《医学生X体育生》 第 1 章 这事的源头,那得从半年前说起,那时他弟深夜突然发来消息—— -哥,你是0还是1? -学医已经够他妈累了,上床老子只想躺平。 楼朝记得那时他好像被论文折磨到崩溃,于是拿起手机就回了这么一句。这句话更多的是为了表明对人生的态度,而非表明属性的态度。 可没想到他弟往心里去了。 这是半小时前他弟弟发来的消息—— “林阿姨把她老闺蜜的小儿子介绍给你,189大个,黑皮体育生。” 楼朝再次拿起手机细品,回了个问号,第二条消息“傻——哔”俩字还未打完,屏幕里嗖地弹出来一条新消息。 -他好像在你们医院遇见你了。 嗖。 一条十秒的视频发过来,楼朝点开,画面里有一个油头垢面的男医生神情凝重、脚步虚伪地飘过,动态画面里模糊的五官扭曲得像一团擦完地板的烂抹布,眉宇间的怨气足够养活十个邪剑仙。 -哥,他问我这是你吗? -我说不是[微笑]。 二十年亲兄弟一朝成陌路人。 楼朝面无表情地收好手机,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被拍,住院医的这一年,他大多数时候都是以上造型示人,底层实习生管这叫“前辈的霸王色霸气”,一个眼神能吓退低阶医闹。 仔细想想,他也可以松了气,既然如此,这喜剧的相亲也能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楼朝放下手机,专心对付餐盘里的饭菜。 突然眼前投下一片阴影,他起初没反应过来,以为是路过的不记名同事,直到一股幽淡的木质香水味飘到他的鼻息间,他才猛地抬头,哪个傻叉敢喷香水上班? 霍—— 这一眼可是赚到了。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头金棕色的卷发,头发稍长,在脑后半扎了个小尾巴。 凌乱的碎发下是一张英俊年轻的脸,他粗看有点混血,眼眶深邃,眼睛又大又亮,猝不及防对视时,让楼朝心跳嗖地加快一拍。 他倾身往前,头顶的卷发微动,手递到楼朝面前,热情地自我介绍:“易锦阳,容易的易,锦绣阳光的锦阳,林阿姨介绍的,我跟你弟弟一起玩过几次,他有没有跟你提起我呀?” 青年咧着合不拢的嘴角,笑吟吟地等着楼朝的回应。 楼朝在他靠近的瞬间,后背紧贴椅背,头尽量朝后仰——三天没洗的头应该毒不至死。 他皱紧眉头与青年对视,微抿下唇,如临大敌,脚趾抓地,左手无助地抓裤缝,右手伸进口袋里掏啊掏,掏出来一张体检套卡,院里刚发的,他取出来瞥了一眼,对面的青年便热情地将脑袋凑过来。 “是给我的见面礼吗?” ……你到底挺会想。 但这玩意儿年年发楼朝年年丢,主打一个孤家寡人没朋友没亲人,真用不上。 他最近一扯,递了过去。 “给你。” “啊……谢谢!”易朝阳热情地接过来,举起看清后满脸笑容瞬间垮掉:“啊啊啊……不行!” 楼朝:“?” 易朝阳翻转手里的体检卡,心里直嘀咕,这难道是……医生专用好人卡?不不不……不是吧? 他就说吧,不打招呼突然上门非常不礼貌,他妈非要让他来……好像是被讨厌了! “楼医生你听我解释!” 可楼朝没打算给他解释的时间,他一边佯装收拾餐盘,一边垂眸说道:“我平时工作很忙,恐怕……” 他想婉拒来着。 然后,他就愣住了。 垂落的视线瞥见易锦阳无法被餐桌约束的大长腿,肌肉线条结实流畅,薄薄的一层,紧贴着骨肉,不是健身房里出来那种油腻的花里胡哨,而是长年累月保持训练才能积攒出来的健康好身材。 大高个,黑皮体育生。 倒也不算很黑,大约是因为这个季节没什么太阳。 易锦阳歪着脑袋等他反馈,却等来一段急促的电话铃声。 “不好意思。” 楼朝浅道了句抱歉,电话那头,学妹焦急地跟他汇报情况,709的病人不见了。 709是个16岁的小男孩,进医院时脑袋几乎被摔成了两半,全国十几个专家会诊,几个大拿轮流上场,手术做了三天三夜才把命保下来,又躺了三个月才恢复意识,进院到现在都有半年了才勉强能下地活动。 这样的医学奇迹居然不见了?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楼朝作为管床医生,命都得赔进去。 楼朝哪还有空跟易锦阳啰嗦,单手端着餐盘健步如飞,同时对电话那头的学妹吩咐道:“你别着急,我吃饭前去看过他,他肯定走不远,先找个人查一楼大厅监控,我回来找找。” “好,我知道了。通……通知家属吗?”学妹声音抖得厉害,病患是一大问题,家属又是一大大大问题。 楼朝倒是情绪稳定:“通知吧。” 他快步将餐盘放至回收处,以最快的速度狂奔回住院大楼,他到的时候电梯正好开门,他闪身挤了进去,按了最高层。 从VIP709病房出来,只有这台电梯不需要经过护士台。 这医学奇迹的脸这层楼的医护人员都认识,哪怕真没看见侥幸让他下了楼,就他那惨白面色和步履蹒跚的样子,肯定会被大厅的护士或保安拦住,所以他只可能是往上走。 楼朝心里剥离出来两个自己,一个管控肢体急得不安地跺脚,另一个又十分笃定他肯定没想错。 电梯到最高层,他快步跑出来,想也没想奔向楼梯,咚咚咚以最快速度爬完了通往顶楼的一层楼梯。 顶楼,封锁的大门前,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少年安静地坐着。 楼朝退后两步,后背贴着冰凉的墙体瓷砖,气喘吁吁地看着在台阶上坐着发呆的少年。 这会儿他的身体反应才跟上来,肺部、胸口、喉咙都灌上来撕裂般的疼痛。 少年一脸茫然和麻木,好似卧床太久,面部肌肉功能还未恢复,呆愣地看着他,眼神闪烁着心虚。 楼朝喘过气后拿出手机给学妹打了电话。 “家属来了吗?” “好像快到了。” 楼朝与少年对视,在听见他说出“家属”这两个字时,他能看见少年的五官狠狠地抽了一下,眼底的情绪变了,半是愤怒又半是痛苦地看向他。 “嗯,跟他们说患者恢复得不错,已经能自主出门散步透气了。” 学妹立马就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找到了?好的,等家属来了,我会跟他们好好说下这个问题。” “嗯,我一会儿带他回来。” 楼朝说完,把电话挂了。 少年此时似乎是看他看得累了,别开脸不愿再看他,垂着头看自己被护工修剪得光秃秃的指甲。 楼朝收起手机,举步朝他走过去,屁股重重地落在冰凉的石阶上。 他视线扫过身后紧闭的铁栏门,又看向身前锁死的天窗,这地方很少人来,自然也没什么人打扰,天窗紧闭,里外都有厚厚的一层灰,把外面的天空也衬得灰败压抑。 说些什么好呢。 用眼神吓退家属他很擅长,安慰脆弱的患者他却极其不擅长。 到底该说些什么呢? 不擅长讲话的他,于是决定想到什么说什么。 “今天我见到了我弟弟给我安排的相亲对象,是个看起来挺不错的阳光运动少年,其实我第一眼就挺喜欢。” 少年瞬间扭头望向他,震惊得瞳孔放大。 “???” “但我却选择了后退,阳光太刺眼了。” “???” “不知道你会不会懂,有些人可能就只配生活在阴暗的角落。” 三句话给少年本就脆弱的CPU干烧了。 他嘴唇颤动,想说什么,却像是丧失语言功能的坏机器,始终挤不出来一个音。 楼朝起身,手朝那少年伸了过去。 “走吧,该回去了。” 少年懵懵懂懂,又或者是一脸懵逼,犹犹豫豫地把手递给他,楼朝小心翼翼地抓着他瘦得皮包骨的小手腕,领着他下楼。 路上遇见的护士都冲他挤眉弄眼,不停地拍胸口,感激他拯救了一层楼的卑微打工人。 楼朝把人送回病房,有模有样地做了个简单的检查,手掌顺着少年脑后发茬摸了两圈。 他眼神慈祥又富含深意:“好好养病,你这颗脑袋可是我一针一针缝起来的,缝得特别好,以后你就算是剃光头都不会有人嘲笑你。” 少年瞪大眼睛看向他,眼珠滴流滴流转,好多话想说又说不出口的憋屈表情,楼医生出了名的话少,但每次呼噜完他的后脑勺总是会说出很长一段话,眼神还很温柔,温柔得让他觉得瘆得慌。 楼朝收回手,欣赏完自己的优秀作品,心满意足地离开。 门外,四五个同事已经在等他。 病房门关上的瞬间,学妹最先冲上来,“师兄,真是吓死我了!还好半年前院长让人把天台大门给焊死了,我的医学生涯差点就玩完了。” 楼朝语气认真地回复:“那也没什么不好,你还年轻,趁早改行,或许不是一件坏事,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师妹气得磨牙,想给他一杵子又不敢,只能愤愤地把拳头捏得咯吱响。 这少年入院时家属说是不小心摔的,但后面随着少年渐渐康复,从他的态度便不难看出,这“摔”的理由应该不是“不小心”那么简单。 楼朝也暗示过,她们要多注意,只是没想到这孩子竟然已经恢复到能下地乱跑的程度,藏得还挺好。 “还好是虚惊一场,我看他这会儿表现挺乖的,师兄你怎么哄的?”学妹好奇地打听,她以为他不苟言笑的师兄跟这位少年一样“藏了一手”。 楼朝沉吟片刻,答道:“一个八卦。” 师妹立刻双眼放光,哪里还有什么紧张和担忧,:“什么八卦?” 看吧,没有任何人能拒绝八卦之神。 第2章 楼朝没有回应,师妹缠着他嚎叫了“到底什么八卦啊”十分钟之久,终于收到消息,709的家属到了,她得去接待。 虽然楼朝是管床医生,但见家属这种事,同事都会尽量替他“受过”,因为知道他不愿意跟家属说话。 当然这种好意也是要偿还的,平时换班、帮忙值班这种小事楼朝也是随叫随到,因为他孤家寡人一个,没朋友、没亲人、低物欲,读书是个学习机器,上班就是个随时都能拧发条顶上的打工机器。 打工机器晚上又替人值班到凌晨三点,林姐急冲冲地来找他换岗。 “实在是不好意思,孩子发烧又麻烦你了。” “没事。” 楼朝自我感觉精神状态良好,就是发型乱得有些糟糕,怕明天再接着上一天,患者家属见会直接写信给院长投诉他投毒。 他简单地跟林姐做了个工作交接,换完衣服便准备拿起钥匙回家了。 “那我先走了。” “等等,这个带上。” 林姐快步冲过来,把一个保温饭盒塞他手里,楼朝没有拒绝,双手抱着道了谢谢。 “赶紧回去休息吧,明天还得上班。” “嗯,再见。” 楼朝脚步虚浮地踏上回宿舍的路。 要去坐电梯下楼,709是必经之路,楼朝经过时顺便看了眼门口的名牌: 709——程嘉意 医生——楼朝。 看完名牌他又朝里面望了一眼,一盏小橘灯闪着微弱的光亮。 他悄无声息地推门进去,经过看护小隔间时便听见了护工阿姨雷鸣般的呼噜声,他小心地将门拉上,关紧,而后慢步走到大房间的病床旁,少年果然没睡着,坐在床上,捧着那盏发光的小橘灯。 楼朝低头看了眼,那灯上面写着XX超市,应该是护工阿姨上哪儿捡的赠品。 “睡不着?” 他说话时朝呼噜声源处看了一眼,程嘉意立刻摇了摇头,抬头望向他,眼神真诚:“有没有声音我都睡不着,跟唐阿姨没关系,她很好,你别乱说话。” 瞧他这话说得,自己很像是会乱说话的人吗?他甚至连话都不爱说。 楼朝在陪护椅上坐下来,用两双随意摆放的腿来表达他的不满,他掏出手机解开了静音模式。 下班后也没人给他发消息,手机不会因为工作外的事而响起铃声,但他还是长久地保留了这个习惯,他管这叫下班的仪式感。 但今天很神奇,他刚开了铃声,就收到了一条信息。 好友添加信息。 他手指刚点进去,就有一个好奇小脑袋凑过来。 “是你说的那个相亲对象吗?” “……” 人要为自己说出的八卦负责。 楼朝点进去,添加好友备注信息:易锦阳。 他点开,刚要点拒绝,程嘉意把他的手拉开了。 “啊,为什么,你不是对他挺有好感的吗?” 他很急,着急的同时又将声音压低,不想吵醒睡着的唐阿姨。 楼朝放下手机,看向他的眼神里多了一丝心疼,这个小孩儿一直都很招人喜欢,跟其它动不动就大闹病房的同龄叛逆少年比起来,他简直懂事得像个天使——今天除外。 “什么时候开始睡不着?失眠的状态持续了多长时间?” 楼朝的声音一提,语调切换至严肃医生的模式,而程嘉意是个极其懂事的患者,很快便老老实实地招了。 “就这几天,感觉自己恢复得不错,就越来越难入睡。” “今天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想出去透透气?” 楼朝用了一个非常温和的词,程嘉意也认领了。 楼朝又伸手摸他的后脑勺,指腹顺着那条疤痕摸过去,轻柔地抚弄回来。 “没事,你已经很勇敢了。” 程嘉意仰头看着他,已经慌乱得五官乱飞,眼神震惊又错愕。 “你……你……为什么说我勇敢吗?我……我哪里勇敢了?” 楼朝对上他的视线,语调并不温柔,却很诚恳:“人在最绝望时踏上那一层台阶,并不是脆弱的逃避,而是最后一次倾其所有的勇敢的求救。” “别害怕痊愈,等你渐渐长大,逐渐强大,那个牢笼就再也困不住你了。” 程嘉意咬着下唇,眼眶泛红,咬紧下唇,深深吸了一口,像是同时咽下了巨大的委屈和脆弱。 “抱歉,今天给你添麻烦了,楼医生。” 楼朝将手收回,再一次忍不住在心里感叹:缝得真好。 他起身,将手机取回,同意了那条好友申请。 “今天我愿意新增两个好友,你的手机在用吗?” “在,在用。” 因为今日给人添了麻烦,程嘉意这会儿老实得很,拿出手机加了楼朝的微信好友。 楼朝放大了他的头像,跟自己头像神似的灰白天空,昵称一个句号。 而他另一位新进好友的头像:一只笑容灿烂的蓝色鸭子,配图文字:憨憨脸红,昵称:糖醋黑锦鲤。 就这么简单的昵称和头像,都能让人感受到扑面而来的距离感。 啊,世界的参差。 楼朝顺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副未用过的隔音耳塞。 “试试看。” “噢,谢谢。” 程嘉意十分有礼貌地接过。 了却一桩心事,楼朝快步走向电梯,乘坐电梯下到一楼大厅。 他经过大厅等候区时,被端坐在长椅上的身影震惊得走不动道,揉了三次眼睛才确定坐在那里打游戏的人的确是易锦阳。 他?怎么还在医院? 夜晚寂静,易锦阳很快察觉到了他的脚步声,迅速地收起手机冲了过来。 “楼医生!” 楼朝还是熟悉的后撤步,头尽量后仰,很后悔为什么没有选择在值班室里洗个头洗个澡。 “有事?” “我是来跟你道歉的,就是突然拜访没有提前通知你,这点我很抱歉……”说完,易锦阳更抓狂了,“好像这么一解释,我在这里等到半夜的行为更加变态,但请你相信我真的不是变态。” “没事。”楼朝语调冷静。 “啊?你原谅我啦?” 楼朝摇摇头,“不存在。” 不存在什么原不原谅的,至于他到底是不是变态楼朝也完全不介意,世界上变态最多的地方就是监狱和医院了。 什么变态场面他没见过、没听过。 “你只是为了说这个?” “算是,也不算是,程嘉意恢复得还好吧?” 楼朝已经朝外走的脚步再一次停了半秒,“你认识他?” 易锦阳揣好手机,跟上他的脚步,胳膊有些局促地在后背搭着,一边走,长腿一边打晃,“认识,其实今天主要是……来看他的啦。最开始他家算是我爸妈的客户,后来成了邻居,关系一般,但我们两家保姆是老乡,他经常跟小唐阿姨来我家做客,自从他……生病之后,我父母也挺担心的,我有空就会陪他们来医院看他和大唐阿姨。照顾他的护工也是小唐阿姨介绍的老乡,跟我们家唐阿姨都是从一个地方来的,大家关系都不错。” 楼朝听完满脑子都是“唐阿姨”嗡嗡叫,也就没有抓到易锦阳这几句话里真正的重点——他以前经常来709。 两人并肩往前走,易锦阳又说不完的废话。 “小意弟弟挺可怜的,他家里人都是变态,从小就给他报班,围棋、击剑、骑马,想到什么报什么,样样都要学,样样都要精,拿不了第一名就阴阳怪气,摔碗砸盆的,情绪极其不稳定。小唐阿姨说她都快被搞得神经衰弱了,要不是心疼小意她早离职换老板了。” “楼医生你可能不知道,厉害又靠谱的保姆很抢手的,月薪都是万起步,还能自己挑老板呢。” 楼朝下唇微抿,凉嗖嗖地瞪了他一眼。 从来没想过会有人废话这么多,说这一堆有的没的是几个意思,嘲讽医学生贷款上班?起早贪黑累死累活工资一千五?不仅没资格挑老板,还要被家属任打任骂?! 离谱! 披着凌晨三点的星空回家,楼朝此时无比悔恨自己选择了学医,听着似乎不如改行当保姆,再不济当个保安也行,少走四十年弯路。 他停在路边,等马路对面的红灯变禄。 易锦阳还跟在他身边,长腿一迈,走到他面前,有些紧张地搓着手,“要不我开车送你回家?我车就停在这里。” 楼朝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一辆牧马人靠边停着,纯黑的酷炫车身跟易锦阳花哨的阳光潮男外星并不搭,他以为以易锦阳的风格,会更喜欢那些色彩斑斓的跑车,偶尔跟圈内的兄弟们开着一起去炸街——校园偶像剧里都这么演的。 第一眼楼朝就知道易锦阳是个富二代,还是个挺富的富二代,一来是因为他弟目前身家不低,肯定会介绍个富哥来接济他的穷酸哥哥。二来则是因为易锦阳左手那块PATEK PHILIPPE腕表,一块表能抵一套房的首付。 但现在的楼朝很讨厌他身上的“铜臭味”,没别的意思,就是单纯的穷酸医学生仇富肤浅心态。 “不用了,就送到这里。” “啊?”易锦阳委屈死了,英俊的五官都皱成了一团,“就刚刚走出大门而已,我还没开始送呢!” 楼朝则是一个威严的眼神给他盯死在原地,用眼神警告他别再跟着自己。 “好吧,好吧,那你回去路上注意安全哦,到了给我发条消息……哦你还没有通过我的微信好友!!啊啊啊!同意了同意了!到了一定要给我发消息啊!” 楼朝才走到斑马线的一半,耳朵已经要被易锦阳的蹦字速度吵聋了,于是他拔腿就跑,逃之夭夭。 回宿舍洗澡洗头洗漱,二十分钟内解决全部,他瘫倒在床上,脑袋贴到枕头的那一瞬间,他感觉世界还是美好的,只是希望这份美好持续得更长一些。 睡梦中,楼朝做了个梦。 临床医学八年制,又在医院苦熬数年,头发没了但命还在,他终于熬成了圈外人口中一台手术十万上下的业内大拿,大喊一声莫欺少年穷,终于在四十岁全款拿下易锦阳的同款腕表,又付了款房子首付,从此走上漫长的还贷之路……前期操心新房烂尾,后期操心意外猝死房贷咋办,噩梦真实得让人背脊发凉…… 8点07分,楼朝被冷醒了。 他起来一看,被子在床尾,大抵是梦的前半截太美,让他激动得踹了被子。 楼朝痛苦地拿起手机,易锦阳给他发了新消息。 一只咬着被子打滚的小熊:早上坏!早上坏! 看来世界还是公平的,少爷和黑工都得早起。 楼朝迅速地起初换衣,洗漱的时候左手还拿着手机,左思右想,也回了个表情包:天线宝宝踢球——上个球球的班。 第3章 易锦阳看见楼朝的回复先嘿嘿嘿乐了一分钟,手指悬在屏幕上刚好点击回复,已经被薅着拽走了。 “喂——我消息还没回!” 手机都被拽脱手,被另外一名眼疾手快的室友捡起揣自己兜里了。 室友:“婚姻大事不等人,要是给教练当伴郎这事儿你都迟到,看他不训死你!先上车先上车,上车再给你!” 易锦阳望着他揣着自己手机的口袋,眼睛都盯出火了也没能抢回自己的手机,室友三个人几乎是强行给他架着拖下楼,拖向停车场。 他的人生大事也很重要,但现在撞上了铁树开花老教练的婚礼,也只能等个几分钟了。 直到被塞上车后座,手机才重新还到他手里。 “昨天彩排你没来,具体的环节都给你讲好几遍了,记住没?” “不就送个戒指嘛,记住啦记住啦。” 易锦阳急吼吼地拿回自己的手机,赶紧给楼朝回消息。 -手机刚抢回来,消息回晚了私密马赛! -今天教练结婚,本来就没怎么睡又起个大早,命都要没了。 -今天主要任务就俩:送个戒指+把白酒换成白开水,就这么点活儿室友都反复念八次了,也不知道是真心重视教练的婚礼还是觉得我是个傻子。 从酒店到教练家十分钟的路程,易锦阳一直盯着手机,没看到回复,气得狂踹了身旁的老二两脚。 “教练的婚姻大事就是事,我的人生大事就不是事儿了吗!!!” 老二捂着小腿疼得直抽抽,见他表情确实不像演的,又忍不住好奇地问道:“怎么个事儿?有情况?跟那未来相亲对象搭上线咯?” 易锦阳竖起手指,非常严肃地认真宣布道:“更正一下,从现在起,不‘未来相亲对象’,得叫‘见光没死已经加上微信的正式相亲对象’。” 老二“啧”了一声,“人家正经TOP大学王牌医学专业博士,能看得上你一小文盲?财力非凡也解决不了学历上的鸿沟……” “你……嗷嗷嗷嗷!” “嗷嗷嗷嗷!” 易锦阳气得嗷嗷想哭,又给老二补上两脚,疼得他嗷嗷直哭。 前座司机老大被这两人急得嗷嗷挠头,又忍不住冷静分析:“老二话糙理不糙,能进那所学校并且顺利毕业的个个都是逆天的人才,咱真的配不上嗷,你这段初恋吧就早死早超生!” 正好一脚刹车踩下,人已经抵达目的地,司机手刹一拉,易锦阳一个锁喉伺候了上去。 “怎么就早死早超生了?能不能说点吉祥话!读书我是不行,医学我又不是零基础,咱红十字救护员证也不是白拿的!” 易锦阳没想到他这句宣言,竟然这么快就要变成行动。 自从下了车,所有人就开始忙得脚不沾地。 接亲完便忙不迭赶往酒店迎宾,到婚礼正式开始,典礼、婚宴又是一通折腾,一直到下午三点替教练送走了最后几波重要宾客,易锦阳得空歇脚,教练拉着他去吃迟来的午餐。 “后面还有菜,都多吃点啊。” 易锦阳扒了三碗蛋炒饭,赶紧摆了摆手:“扛不住了,我得睡会儿。” “我也是……” “我也——” 首先当伴郎拎包挡酒本身就是个体力活,还得陪笑陪闹陪玩耍,对人的精神状态也是一大考验,大半天忙下来,易锦阳跟室友们已经感觉身体被掏空。 “那也行,房间是订好的,我带你们上去休息。” “没事,房卡给我们,您继续忙。” 这个点新郎新娘依旧不得清闲, “结婚真可怕,还好我家亲戚不多。” “我家亲戚也不多。” “啊我家亲戚还挺多的……” 易锦阳趴在沙发里,尾音被抱枕掩埋,醉意困意齐上心头,他在混乱中琢磨着:不知道楼朝家里亲戚多不多,以后要领养几个娃…… 孩子叫什么名字他没力气细想,已沉入梦乡。 不知过去多久,一声巨响—— “嘭!!” 易锦阳醒来时人已经在地毯上,捂着磕疼的膝盖,茫然地望向声源处。 “怎、怎么了?” 其他几人也纷纷醒来,易锦阳率先站起来走到窗边,望向声源处,被高楼大厦掩盖的西南落里,浓烟滚滚。 易锦阳率先穿上鞋子,冲进洗手间抹了把脸,蒙头就往外冲。 隔壁教练也穿戴整齐,推门出来,见到他们几人,赶紧摆了摆手:“你们继续休息吧。” 易锦阳心说,出了这动静谁还睡得着啊,赶紧走过去拽着教练的胳膊问现在是什么情况。 “那边是个老小区,好像是火灾引起的爆炸,具体情况还不清楚,我和你师娘打算跟酒店组织救援小分队,戴上灭火器和急救用品过去看看。” “那我也去!”易锦阳立马跟票。 “那我们也去!” 几个室友也同时附和。 教练盯着他们几个年轻的脸庞,深吸了一口气,把几个臭小子叫过来,狠狠地薅了一把后脑勺。 “记住,求人第一原则先保护好自己!” “走!” 酒店方面迅速准备了两辆五菱小货车,一辆拉人,一辆拉货。 五菱神车在超载这方面是顶级的,一辆车挤了易锦阳师徒五人,以及师娘跟她几个伴娘姐妹,师娘是他们的校医兼队医,她的伴娘团是曾经一起念医学院的几个同学。 “咱是真没想到好不容易请一天假来给你当伴娘,结果又临时‘加班’了。” “姐妹们今儿是真抱歉了哈,待会儿可千万要注意安全。” 易锦阳紧紧抓着屁股下面的小木凳,眼睛盯着师娘的侧脸,衣服已临时换了套休闲装,但精致的新娘妆还在脸上,眨眼时眼尾的水钻闪烁。若师娘不是学医的,教练应该不会组织这场营救,捐钱捐物已经算是大善人了,可她偏偏身怀这项技能就容不得自己见死不救…… 哎,学医真是好苦哇。 易锦阳幽幽地叹息,脑袋往车窗外偏去。 此时交警已经接管交通指挥权,无关车辆紧急靠边停止,禁止通行,留下路中央一去一来两条绿色通道。 “禁止同行!” 交警打手势叫停,教练不得不先靠边停车,在交警叔叔上前吼他之前他先超大声地吼了回去:“我们车上有医护人员,后面那辆车拉的是灭火器和急救物资!” 后面车上的人也行动迅速,领着交警到车窗旁一看,里面的确是物资,同时介绍自己是某酒店的保安部经理,车上拉的几个人都是退伍兵,有救灾抢险的经验。 “行,过吧。” 交警叔叔声音未落,教练已经一脚油门踩了下去。 车辆走绿色通道,一路畅通无阻狂飙止目的地,易锦阳也见识了一回五菱神车的实力。 “下车。” 易锦阳下车时脚步还有些虚浮,教练先给他们一人分了一只3M口罩,酒店那边保安部经理也没吹牛,从车上跳下来几个大汉已经穿戴整齐,拎着灭火器冲了出去。 师娘几个人也是戴好口罩后,立刻拎起急救箱冲了出去。 没有交流,却十分默契。 反倒是易锦阳几个口号喊得很大声的家伙,真正的来到了现场却有点手足无措。 教练一边穿戴消防服,一边指挥他们:“去协助转移伤员,把人弄到通风处,需要止血包扎的就出手简单处理一下,要是谁情况紧急就通知你师娘过去。” “收到!” 运动场上容易发生意外,急救知识算是运动员的必备基础知识,易锦阳算是学的比较好的,所以几分钟前才敢那么自信地大声喊出来,可当他来到真正的“现场”,才知道知识跟实操完全是两码事。 “有谁会CPR!!” “我会!!” 易锦阳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冲到了呼救人面前。 他着急忙慌地把急救箱放下来,跪在失去意识的患者身侧,一手狠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埋怨自己腿比脑子快的同时,也让自己清醒过来。 患者旁边已经有人在替他做CPR,旁人呼救的原因是施救者年龄较大,已经有些体力不支。 “小伙子!她快没力气了,接下来你来,听她指挥就好……” 易锦阳已经把基础流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在施救者无力倒下的瞬间,扑通一跪,接替了上一位施救者的位置。 “1001,1002,1003……” 念这些数字的时候,易锦阳第一次发现,一秒钟竟然可以慢得像一生,又快得像烟花转瞬即逝。 他也不知道自己按了多久,人工呼吸了几个轮回,终于隐隐看到了胸廓有起伏的痕迹。 “有有有呼吸了!太感谢了小伙子!” 这一瞬间,易锦阳眼泪差点就跟汗水一起下来了。 此时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胳膊,易锦阳余光瞥见纯白的衣角,脱力一般往地上一瘫。 专业的救护人员接手,易锦阳仰头仰视对望,终于理解了什么叫白衣天使。 唐州三院的字样一闪而过。 楼朝视线移动,瞥见了远处,同样的白色大褂,尽管带着口罩捂得严实,但他还是第一眼认出了楼朝。 楼朝跟同事一起,推着一辆担架车从滚滚浓烟里冲出来,背后黑色的烟雾裹挟着明明灭灭的火光,他们像从地狱里杀出来的战神,在风中翻飞的白色衣袍就是他们的战袍。 那白色那么明亮,又那么脆弱,柔软得不堪一击,却又矛盾的坚韧地挺立着。 易锦阳想起他第一次见到楼朝的校友合照时,在诸多笑脸里只有他安静的站立着,阳光灿烂,却好似照不到属于他那个角落,他就那样安静的挺拔的站在那里。 脆弱和坚韧,如此矛盾的两个词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此时此刻这种吸引力又转化成了更强烈的信念感。 这种信念感与男欢女爱无关,支撑着无力的他重新爬起来,继续在这场不幸的灾难里奉献着他的绵薄之力。 第4章 楼朝连轴转了三天,这一场意外事故的影响才在三院渐渐褪去。 该转院的病人转院,该跟的手术已跟完,天灾人祸让人悲痛,可医院这地方天天都在发生着天不遂人愿的故事,故事里故事外的人们除了咬牙往前走以外,别无他法。 宅心仁厚的副院长大赦天下,给他们每人放假——半天,轮休。 楼朝都没空算医院还欠他多少假,争分夺秒滚回家洗澡。 烟雾里滚一圈,又是几天汗味药味腌制,他感觉自己整个人毛孔里都散发着臭味,洗净清爽后,楼朝裹着睡袍往床上钻,这一觉醒来就是一天一夜过去了。 要不是闹钟响了,他还能再睡个昏天黑地。 他准点赶到医院打卡上班。 一场战斗后,神外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好吧……也不是那么的平静。 科室每日例会上,老大说可以给709程嘉意安排出院了。 “小楼,你这边准备下。” 楼朝的笔在本子上用力哗啦了一下,“病人家属同意了吗?” “上次来的时候谈过,勉强同意了。” 那病人呢? 哦,病人未满十八岁,听监护人的。 “应该就这两天,你整理下。” “收到。” 楼朝顺着那条线写了个十八岁,随后在他偏了题的每日安排上写下俩字:出院。 尽管程嘉意情况特殊,但以三院的床位紧张程度,早几个月前就该给他安排出院,所以楼朝其实一直都在准备,只是他没想到这一天来临的时候,他心里会这么的不痛快。 下午查房的时候,大唐阿姨已经在收拾行李,程嘉意穿着病号服站在床边,眼神迷迷瞪瞪地看着阿姨忙前忙活。 “哎哟我的宝儿啊,你就玩你的吧,可别再想着帮我忙了。” “哦,好。” 于是他便慢吞吞地走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把玩着一只熊猫玩偶,垂着头捏玩了半天,才发现楼朝站在门口。 他歪着头,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打量了楼朝一圈。 “你还好吧?” 楼朝眼神疑惑,一个小孩儿在医院里问医生“还好吗”,这药也没给错啊。 程嘉意起身走到他身边,还不放心地盯着他转了一圈。 “好像没受伤。” 楼朝回过味来,终于明白是什么情况,应该是从新闻现场里看见他了。 这几天他都忙着跟手术,照顾他的事转交给了学妹,没空过来,估计小孩儿还以为他□□躺了。 楼朝呼噜了一把他的后脑勺,把人轻轻往前推。 “没事,做好准备没有?” 程嘉意没吭声,迷茫地看着他,分明有很多话想说,却连嘴唇都没蠕动的痕迹。 楼朝瞪着眼咬了下唇角,他这张嘴可真会说话。 他分明从程嘉意眼里看到了拒绝,可他却做不了什么,没有哪个医生可以拒绝患者家属的合理出院要求,更别提这茬还是他老板提出来的。 楼朝做完查房该做的普通检查,又给程嘉意走了一遍出院前固定套路关怀:回家后的注意事项、复查的时间、不要忘记吃药,他越说程嘉意脸色越委屈。 “你……”楼朝咬着下唇憋了半天,终于憋出来一句人话:“可以常给我发消息。” “真的吗?”程嘉意无光的眼底终于有了些情绪。 “嗯,但我回得没那么快。” 楼朝说完就赶紧退了出来,生怕他这张嘴再说句话给孩子整哭了。 他能够清楚地看见他孩子眼中的无助和彷徨,医院这个不讨喜的地方,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各种意义上的,但残忍的是这根稻草已经完成了它摆渡人的使命,以后的路只能靠他自己跌跌撞撞的走下去。 晚上,楼朝在加班准备程嘉意出院会用到的资料。 以他以往的专注度和专业度,这点活能在八点前干完,但今天频频走神,时不时就想看一眼微信。 程嘉意没给他发任何消息,那片灰暗的天空始终沉默着,属于易锦阳的头像上那红色图标十分显眼,他点了进去。 跟他的头像一样,是他好友列表里最大的显眼包。 多数都是一些关心问候的话,夹杂着几句闲篇儿,和一些校园萌宠分享。 最新的消息是几分钟前发来的。 -我都不敢继续给你发消息了,怕吵到你的眼睛。 楼朝指尖犹豫旋转,还是回了消息。 -有时间吗? -有! 秒回。 楼朝直接播了语音过去,大张伟热闹的铃声响了三秒钟,电话就接通了。 “哎呀哎呀。” “嗯?” 这动静听着不太对劲啊。 那头一阵奇奇怪怪的语气词,又是一波淅淅索索的动静,长达半分钟都么听见个人类的动静,就在楼朝思考被外星人绑架应该打什么求救电话时,终于听见了易锦阳的声音。 “你终于有空回我消息了嗷,我起初以为你病了,看你什么事都没有,就知道你是单纯的忙,可是我又想,再忙的人也有个喝水、吃饭的间隙给我回条消息吧,我就一直琢磨吧,可能是你讨厌我了。” 他那委屈的语气,让楼朝立刻就想起了程嘉意那委屈的小眼神,想想那孩子要是有这样一张嘚啵得的嘴,也不会把医院当成逃避的天堂。 “后来我上‘恋爱吧’去咨询,那里的老师们说——别的行业咱不知道,但学医的可能真没时间回消息,因为有些时候是真的没什么时间喝水、吃饭。嗯嗯嗯嗯……我就觉得自己特别幼稚,特别无理取闹,明明知道你忙还一通胡思乱想,你放心我以后再也不乱想了,你想什么时候回我消息都可以,我会一直等下去的!” 他这一段话里词多,可吐槽的点也多,恋爱吧的老师们是什么玩意儿,嗯↑嗯嗯这是个什么动静? 楼朝今晚本就不太好使的脑子彻底被他搅成一团浆糊,键盘一推,两腿一伸,靠着椅背,闭眼一躺,摆烂了。 易锦阳听见了键盘的动静,眉头一皱,略微一思索:“还没下班啊?” “嗯。”楼朝鼻腔里哼出来一声,尾音里带着浓重的疲倦,身心俱疲。 “你不会又要在医院熬个通宵吧?” 楼朝没回应,听着那头的沉默,易锦阳心都被揪成一团。 通过一些跟师娘的虚心求教,他知道了通宵连班对楼医生来说简直是家常便饭,也是第一次听说“住院医”这种传奇的职业,他感觉医院里的每一个医生能好好活着都算是一个奇迹。 易锦阳想也没想,从上铺翻下来,麻溜地套上外套。 正在打游戏的哥几个被他武打片一样花哨的动作惊到了。 “哥们你干啥呢?” 易锦阳在翻腾的时候蓝牙耳机掉床上了,此时正弯腰穿鞋,放肆无比地说:“为爱痴狂!” 他随即薅走一把车钥匙,掏出手机就夺门而出。 他一路狂奔跑向停车场,长腿甩出了残影。 几个室友在阳台上目送他的背影离去,大写的不理解。 “他还真是为爱疯为爱狂,为爱KUKU撞大墙啊。” “咱就是说,他这恋爱谈下继续谈下去可能得变成哥儿几个事业的危机啊,下次集训得破纪录吧?” …… 易锦阳耳机里没有声音,他以为楼朝已经睡着了,热车时听见了那边的轻哼。 楼朝在后知后觉回复他几分钟前的提问。 “写完就回。” “那、那好吧,慢慢写,写累了就歇会儿,想写的时候再写。” “好。” 楼朝迷迷糊糊听见这句话,感觉像是被人轻抚了下后背,让他一下泄了气,他索性摆烂到底,把座椅放平躺下了。 他记忆中,没人跟他说过累了就歇会儿这种话。 小的时候他想听,没人说过。 后来长大了,他是人群中的卷王之王,别人只会夸他厉害,真心的,或者阴阳怪气的,没人说过累不累的话,因为卷王永远不可能累。 楼朝闭着眼睛打盹,电话他不想挂,很多次他困到想吐的时候,都想要有这么一个“保持通话”,能在他呼吸急促的时候来一个及时的120。 易锦阳一路狂飙,把车开上大路才发现自己抓的是老大的车钥匙,一辆被亲姐刚刚淘汰下来的smart,两门两座,主打个小机灵鬼不占地儿。 他点了静音,一阵骂爹。 “真踏马醉了。” 在一段对自己的恶毒咒骂中,白色小精灵披着一路星光卡着极限速度一路狂飙。 “三十公里,区区三十公里!” …… 二十分钟后,楼朝醒了。 他看了眼手机,电话没挂断,显示对方已闭麦,他心想还挺有偶像包袱,不知是有打呼还是磨牙的怪癖,还是说梦话? 他端坐起来,重新调整座椅,打开电脑,短暂的摆烂后又开启了卷王模式。 不知过去多久,半掩的门突然被推开了。 咔哒,楼朝的手指用力地扣在了键盘上。 半开的门缝里,一颗脑袋探了进来,一颗脑袋也探了进来。 “……” 楼朝无言地看着门口那俩交叠的脑袋,手指在键盘上重复了几次抓挠的动作,才缓缓收力,张开,握拳。 他起身走过去,很不客气地拽开门。 “谁放你俩过来的?” 这片是医护人员办公室,没有人脸识别外人是进不来的。 楼朝眼神瞥向远处的护士站,有人心虚地垂着脑袋嗦粉,假装自己是听不懂人话的外星人。 易锦阳搂着程嘉意瘦弱的小肩膀,笑得又傻又憨。 “忙完了吗?” “完了。” 完了完了真完了,卷王倒下了,楼朝竟然撒了个小谎。 “那正好,我送你回家吧。”易锦阳笑眯眯说道。 程嘉意听了心都要碎了,扭头望向他,可怜巴巴又委屈巴巴,“阳哥,不是说带我去吃烧烤吗?” “不冲突嘛,咱们先一起去吃烧烤,然后我再送楼医生回家,再送你回医院,一条龙服务。”易锦阳弯着腰跟少年说话,主打一个诚意满满,见他点头后,又望向楼朝,“可以不呀?” “……”你呀个头啊。 楼朝看着面前直起腰来比他还高半个头的少年,一米□□的猛男体育生爱卖萌是个什么鸟习惯啊,还随手拈来。 他在低头看眼程嘉意,易锦阳出现后这孩子就像被春风拂过的野草,神奇地焕发了生命力,看着像个活人了。 “走吧。” 程嘉意鼓起勇气拽住楼朝的衣袖,另一边易锦阳的胳膊就没从他肩上放下来,三个人就以默契又奇怪的肩并肩的姿势走向了电梯。 楼朝走进电梯时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一晚上的剧情太过诡异。 他为什么会突然抽疯给一个已经婉拒的“相亲对象”打电话啊,这货又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医院,还带着他即将要出院的病人一起去吃烧烤? 他挂着满脑袋的问号,再聪明的学霸脑袋也解不开这一连串的谜题。 第5章 电梯缓缓下行,易锦阳在哼歌,同时跟程嘉意闲聊唐阿姨宇宙的故事,楼朝插不上嘴,识趣地保持沉默。 到达大厅,值班的大爷第一眼就瞅住了他们仨,蓄势待发。楼朝打了个手势,亮了下他的工作牌,大爷点了下头,放松地坐了回去。 三院附近有不少饭店、小摊彻夜亮着灯,主打一个物美价廉,养活各式各样来三院求一条生路的人。 “都想吃什么?哪家味道好一点,楼医生做个推荐呗?”易锦阳说完,再看向程嘉意:“个矮的先说。” 程嘉意垫脚往上窜了窜,“我还在长身体!” 易锦阳:“那可不好说哦,所以你想吃什么?” “当然是烤串啊。”程嘉意生怕他的承诺又泡汤,话说得又急又快。 “好吧,”个矮的率先发言,但能不能行还得听学历高的,他望向楼朝,“能吃吗,楼医生?” 楼朝没反应,沉吟了两秒才点了下头。 “可以。” “好耶!” 程嘉意往前小跑了两步,指着一家顾客最多的。 “这家。” “成,那就去这儿,随便点,易公子买单!” 易锦阳长腿一迈,就到了他身边,揽过他的肩膀护在自己的身边,看似随意的动作却始终把人顾得周全。 楼朝脚步一顿,停留在原地,望着那俩活泼的背影走进人声鼎沸里,他内心觉得不可思议,这世界上真有人是属太阳的啊,那么轻松简单就可以将温暖抛洒,不落痕迹又温柔热烈。 此时此刻的程嘉意就好像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年,不过是生了一场小病,在初愈时被邻家哥哥带着偷吃宵夜。 “快来呀!” 易锦阳站在灯光下冲着他招手,热情的语气和笑容堪比火锅店里的高级迎宾服务员,好似他一脚迈过去,后面就能献出一段情绪高昂的迎宾词。 于是楼朝很缓慢的挪动步子,慢吞吞的,等得易锦阳都着急了,他晃了晃手里的菜单,“点了个三人豪华套餐,你还有什么其他想要——卧槽!” “?” 楼朝脑门上又蹿出一个问号,但易锦阳蹿出去的速度比他脑袋上这个问号还快。 他眼前好似只有一道残影掠过,下一秒易锦阳已经杀到马路边,正在打左转弯灯将要启动的白色大众被他一声喊停,司机哆哆嗦嗦探头出来。 “干、干吗,我没喝酒哦。” “别急哥们儿。” 只见他弯着腰在后轮胎旁边掏了掏,掏出来一只脸蛋乌漆嘛黑的小橘猫。 “呀,大橘,大吉大利。” “哈。”易锦阳拍了下司机的车窗,态度极好地道歉,“不好意思啊哥们,日行一善,功德+1” “加加加,必加。”司机冲他竖了根大拇指,摸了下脑门上的汗,慢慢悠悠地把车开走了。 易锦阳拎着那只小猫回来,找老板要了个塑料袋装着,小猫懵兮兮地瞪着眼睛,呆呆地看着这个忽然变幻的世界。 “哇,好可爱呀。” 程嘉意伸手想要,可易锦阳脑子里印着“谨遵医嘱”的圣旨,问楼朝能玩吗。 楼朝:“嗯。” 等他点了头,装着小猫的塑料袋才落在程嘉意手里。 楼朝轻微地叹了一口气,他是个从不叹息的男人,但易锦阳带来的惊喜和惊吓总有办法把他自以为坚强的神经揉捏一把。 “好可爱,是个长毛橘诶。” “想养吗?” 此时此刻两人正在逗弄小猫,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逗猫的间隙还问楼朝需不需要加菜。 “不用,够了。” 楼朝瞄了眼菜单上豪华三人套餐的内容,豪不豪华不确定,但主打一个内容多。 他视线慢慢悠悠移开,慵懒地靠着椅背无奈地叹息,心里琢磨着,这世界上有那么多男男女女为尼古丁沉迷,可能其中有部分人爱抽烟,大抵是爱这种跟叹息类似的深呼吸动作。 只是叹息就显得有点可怜,吐出一口薄烟,就显得深沉许多。 他有一丝丝尝试的欲望,下一秒就被隔壁桌飘来的烟味熏了个大恶心,他赶紧捂住口鼻,掩住了一个干呕的动作。 再次抬眸时,猝不及防跟易锦阳不知何时扬起的小脑袋对上。 “……”楼朝眨巴了下湿润的眼,就挺难受,也挺尴尬的。 哎。 “我们换个座位吧!”易锦阳拎起小孩和小猫起身,换去了烧烤店后院的位置,这没客人坐,安静又好闻。 “老板菜上这边哦。” 楼朝又慢慢悠悠跟着挪过来,他平日里动作挺麻利一人,在易锦阳各种加倍速度衬托下,显得像个慢慢悠悠的老头。 “上菜咯~” 服务员端着率先烤好的素菜上桌,几盘凉拌菜、花生米迅速地占了小桌一半。 “要啤酒吗?” “好!” 易锦阳:“要!” 程嘉意也跟着举手:“我也要我也要!” 两个孩儿激动的喊完,又默契地扭头盯着楼朝。 被迫当家长的楼朝无语地点了下头。 “喝吧,少量。” 服务员拎了两瓶啤酒过来,易锦阳一瞄——8度,还是觉得不放心,自己去柜子里挑了瓶2度的菠萝果啤递给程嘉意。 “你喝这个吧。” “好嗷。”喝什么酒不重要,主打一个叛逆少年的仪式感。 易锦阳单手扣开拉环递给他,程嘉意双手接过,双手捧着一罐冒烟的啤酒像捧着一杯白开水,眼神虔诚得像是接过一杯圣水,他就图个头一回的新鲜刺激,抿一口后两眼都在放光。 “挺好喝的呀,甜甜的。” 可怜孩子,啧啧啧。 楼朝看得直摇头,开了桌上两瓶啤酒,一瓶递给易锦阳,一瓶自己拿在手里,仰头先喝了一口。 冰冻啤酒入口,一路刺挠,一路难受,他并不喜欢,可又对这种感觉莫名的上瘾。 易锦阳把餐具递给他,又缠着他要碰杯。 “来来来,碰一个。” 楼朝被迫营业,啤酒瓶递过去,易锦阳轻轻跟他碰过瓶口,眼底笑容灿烂,好似偷了个太阳藏在里面,搞得楼朝莫名其妙。 他仰头喝了一口,唇边碰过瓶口,才明白他那个明晃晃的偷笑是什么意思。 小伙汁还挺能想。 楼朝放下酒瓶,感觉是酒精上脸,面颊微微发烫。 程嘉意捧着他的菠萝啤,矜持地吃着小串,突然灵机一动,真诚发问:“对咯,阳哥跟楼医生怎么认识的呀?认识多久了?” “就是我妈的一个ld baby介绍我俩认识的,相亲——” “他是我弟弟同学!” 楼朝高扬的声音截断了易锦阳的话,对于他的打断,易锦阳还不太满意,歪着脑袋委屈巴巴地看着他,好好的相亲对象,怎么就弟弟的同学了? 易锦阳闷头喝酒,郁闷至极。 楼朝:…… 无语至极。 看不透他神奇的脑回路。 程嘉意未察觉异常,只是天真地问:“楼医生的弟弟也是体育生?” “嗯。”楼朝没有露出丝毫破绽,体育竞技,竞技,电竞,勉勉强强还真能搭上点关系,不过好在程嘉意没有细问他弟具体练的是什么,因为他还真编不出来了。 程嘉意只是捧着他的菠萝啤,羡慕又无力地说:“挺好呢,可以跟阳哥一样,做自己喜欢的事,每次看阳哥跑步我就感觉特别棒,为了自己的热爱而拼搏努力,流下的每一滴汗水都是甜的。” 易锦阳残忍地戳破他的幻想:“错了,是臭哒!可臭可臭啦!别人是越努力越幸运,咱们是越努力越熏人!” 说着,他还特形象地一手捏着鼻子,一手挥舞驱散气味。 程嘉意被他栩栩如生的表演都得咯咯咯直笑,楼朝也绷不住了,别开脸藏住唇角的笑。 这一顿打牙祭的夜宵吃得比楼朝的年夜饭都热闹。 吃到一半,易公子用放水的借口提前去把账结了,随后就像他说的那样,完美度百分百的一条龙服务,把程嘉意送回医院。 “猫咪我一会儿拿回去先给我妈养着,等你回家了记得常来看它,虽然把SHI把尿的不是你,但你要记得这是你养的猫。” “好喔。” 程嘉意不舍地呼噜着小猫脑袋,易锦阳也顺着盘他的脑袋,脑后开刀留下的疤痕几乎横贯整个后脑勺,看一眼这勋章就能知道当初那场战役有多惊险。 程嘉意问他:“阳哥,丑吗?” 易锦阳生怕刺激到孩子,捧着他的脑袋忒夸张地亲了一口,“瞎说什么,这多PIAO!亮!!” “是嘛。” 程嘉意信了。 本来他很挺在意这疤痕,恨不得把帽子焊死在头上,在以楼朝为首的各医生护士团伙盘玩后(尤其是楼医生每次盘玩时都用欣赏艺术品一般的眼神欣赏他的后脑勺),他终于坦然接受了现实。 现在行外人都说好看,那可能是确实不丑吧。 易锦阳一路把人送到病房,把让孩子在床上躺下,他推到门口指着床上的张望的小脑袋拍了张照片发给楼朝。 -已送达。 楼朝在一楼大厅等着,门卫室的大爷热情地跟他攀谈,他用单音字敷衍地应着。 “楼医生辛苦了,这么晚才下班,上回那事儿有进展没啊?到底是什么原因能出这样的事故……” “唔。” 急冲冲的脚步声靠近,楼朝宛如看见救星一般,蹭地起身,冲着易锦阳扬了下下巴,眼底写了俩字:快溜! 易锦阳完全领悟了他的意思,快步跑过来,用眼神回应他:快快快!走走走! 楼朝抬腿跟上他的步子,那长腿捣腾一下,他得搭两步进去,血亏。 仅是跑出医院大门,楼朝就完全不行了,脚步缓慢下放,易锦阳也紧跟着降速溜达着,在他身边来回转圈。 “累了?” “闭嘴。”这时候的关心就不能是关心了,是在嘲讽他虚,虽然虚是医学生的常态,但不能被嘲讽。 两个人慢慢往回走,易锦阳精力充沛,绕着楼朝,一边自转,一边公转。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哦,在医院住了两天才发现医生的生存模式有多可怕,我进医院的时候接我的医生已经上了一天的班了,到两天后我出院他还没下班。” 对此楼朝只是淡定的表示:“常态。” 在这方面他可是太“见多识广”了。 易锦阳脚步缓慢停下,眼神直溜溜地盯着楼朝。 前两秒楼朝还能跟他坦然对视,时间一长,只觉得那眼神灼烧滚烫,赶紧挪开了视线。 “参加救援后是需要留院观察几天,最好再让教练给你们安排一些心理疏导。” 易锦阳脚步放慢,安静的走在他身边,脑袋一歪,真诚地发问:“那你们需要吗?” 楼朝:“我们是专业的。” 易锦阳继续真诚发问:“专业的就不需要这一套流程了吗?我感觉也需要呢。” “……”楼朝停下脚步瞪他,快两米的家伙能不能好好说话,老加些奇奇怪怪的语气词。 可是面对易锦阳真诚的眼神,他这话说不出口,毕竟他是第一个圈外人遇见他这个可能知道内情的圈内人,却没有找他打探事故内情,而是在单纯关心他身体的人。 “医生护士一直都在医院观察,所以用不着。” “那心理疏导呢?” “定期有进行。” “唔哦,那还挺好的嘛。” 楼朝心虚地看了三秒钟地板,心想,他也是学会编瞎话的本领了。 路不长,两人走得不满,楼朝很快抵达宿舍楼下。 “几楼啊?” 楼朝脚步停在楼梯口,扭头看向他。 刚认识就想着进屋,多冒昧啊。 易锦阳脚步立刻停住,憨憨地挠了下后脑勺:“我不上去,我就问问你几楼,等我看见你家灯亮了,我就走啦。” “4楼,左边。” “好喔。” 楼朝往前走了几步,站台阶上冲着易锦阳弯了弯手指,一个简单的再见动作。 “叫个代驾,早点回去休息。” “好哦。” 易锦阳目送楼朝上楼,看着那盏灯亮起,才不舍地挪开脚步,他原地做了几个热身的动作,弯腰备跑。 “冲!” 整个人嗖地射了出去,在微弱的路灯下,像一道黑色的闪电。 楼朝伫立在窗边,头一回到家后没有洗漱闷头大睡,而是看了会楼下,又抬头看了会儿月亮。 唔,体育生真好,跟半死不活的医学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等到夜风几乎将他整个人都吹透,他才拉上窗帘,去洗漱。 战斗澡洗完回来,手机里弹出来了新消息,是程嘉意。 -我给它取了个名字。 楼朝回:叫什么? -热爱。 程嘉意换了个新头像,是那张小橘猫,蜷缩在青年的手掌里,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胆怯又好奇地打量这个新鲜的世界。 楼朝回:但愿你的热爱不会跟你阳哥的热爱一样熏人。 第6章 楼朝看过阳哥的朋友圈,练长跑的田径少年,日常像风又像疯,有趣也挺味儿的。 易锦阳发来了新消息。 -夜晚的医院好吓人,刚刚我送小意回去差点没吓死。 -随手一拍就是一恐怖片。 -[图片][图片] 楼朝回:正常,我们护士最后关灯时也是用跑的。 易锦阳:那你呢? 楼朝:我拿手电筒。 易锦阳用表情包噼里啪啦给他炸烟花。 “真聪明嗷。” 楼朝打了个哈欠,困了没劲,贫不下去了。 -困了,快回,晚安。 易锦阳:晚安安! 直到这个时候,楼朝都以为易锦阳就住在医院附近,不然那天事故发生的时候,他怎么会那么及时的赶到? 清晨,他起床上班,开完每日例会后科主任把他留了下来。 “楼儿,你主治的资格已经下来几个月了,今年的新生已经入职报道,交给你好好带带。”主任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你这住院总总算是熬出头了。” “收到。” 楼朝再次化身一个无情的收到机器。 想想也挺可悲的,各种资格考试都过了,但最终他的晋升理由却是医院涌入了一波新的黑工(划掉)——新鲜血液。 不过好在待遇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三院累归累、忙归忙,但在待遇这一块确实没话说。 “宿舍这边也能升级一波,你找后勤谈谈,有几个地址可以选择。” “收到,谢谢老板。” 宿舍是免费的福利,正常来说得自己打申请,还得准备一堆手续文件,老板走后门替他省了这一堆麻烦,直接去领钥匙就成。 “下个月排班出来了,进医院好几年都没有好好休息过,国庆给你排了七天假期,好好玩玩。” 这一个又一个的大礼物给楼朝砸的快要说不出话了,怎么有了一种要好起来的错觉? 老板非常自信地拍了拍胸脯,“你拜入师门那天老李我可就说过了,只要能熬到这一天,你要啥我都给你整上,我城南还有老套房子,你有空去看看,要是喜欢低价分期无息折给你,至于媳妇儿这事听说你方向不一样,老李却属实没这方面的资源啊。” 楼朝听得牙酸,手指快把笔芯都搓断了。 “老板,婉拒了。” 他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不婚不育的男人怎么可能会掉入房贷的大坑?以后跟老板吵架的底气都没了! 楼朝工作内容调整,排班从下个月开始也有了巨大的调整,每天八小时(尽量),每周一天值班,不出意外能满足每周1.5休,但仔细一算闲暇时间多起来了于他而言好像也没什么用,比如下周的七天假期,一没朋友,二没亲人,同事都在上班。 哦,他还可以搬家。 下午忙完,楼朝去找后勤拿新宿舍的资料,新来的小姑凉看见他一双桃花眼都笑眯缝了。 “没事儿,我把资料都发给你,你可以慢慢看慢慢了解,确定好了再跟我说哈。” “好的,辛苦。” “不辛苦,为学长服务!” 楼朝被迫拿着一叠资料回来,说实话他第一眼其实就选好了,衣食住行这三样他从来不挑剔,主打一个活着就行,可那师妹热情洋溢的笑容让他有些招架不住。 那就仔细选选吧。 下午楼朝回了易锦阳几条消息,程嘉意的最终出院日子定在周末,而易锦阳则抢到了出院任务里司机这个角色。 阳光彩虹小白马发来一条新消息——那,周末你有空吗? 这是易锦阳的新昵称,头像是一只发射爱心彩虹小马。 楼朝第一时间没有,思索犹豫了会,学妹一句“请求支援”打岔,他就彻底忘了这事。 晚上六点多,陪程嘉意吃完晚餐后,下班时才想起来这条没回的消息。 毫不意外,易锦阳又写了一串小作文。 -你肯定会忙,没空的。 -我早该想到的,这么简单的问题我都想不明白,我真蠢,我不该问这么幼稚愚蠢的话题。 -抱歉抱歉抱歉。 -你什么时候有时间通知我一下就可以了,我会尽量跟你的时间来安排。 …… 主打一个自我安慰自我反省自我成长,全能自助型相亲对象。 楼朝回:有空。 啪啪啪啪,那边秒回,又开始放烟花。 -难得有了假期,你想去哪玩儿?有想看的电影吗,又想吃的餐厅吗?我提前预定,怕周末排队! 唰唰唰,又是一串一串的消息。 楼朝觉得有些吵眼睛,给他拨通了语音电话。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周末的核心任务应该是接程嘉意出院。” “带上他一块玩玩呗。” 其实易锦阳真正想说的是给他丢家里就完事儿了,但想想还是挺残酷的,这小孩也愿意跟他玩,不如就捎带手一起吧。 楼朝也认为这个提议不错,但事要考虑周全。 “先跟他父母沟通,得他父母同意……” “哦,他爸妈指定同意。”易锦阳说这话时声音十分冷漠,还夹带着不屑。 楼朝第一次从他声音里感受到这么大的负面情绪,便追问是发什么什么事了吗。 易锦阳起初不愿意说,他不参与议论别人的家事,听着跟别人吐槽的三姑六婆似的,可人渣就不一样了,得暴露出来大家一起骂。 “他妈要了二胎,觉得他……反正就担心不好处吧,夫妻俩已经出国养胎去了,孩子丢给阿姨照顾,顺便让我父母帮忙照看下,不出意外,这孩子得在我家常住了。” “哦。” 楼朝倒是没有太大反应,大号废了,练个小号这逻辑多正常。 废了也算是自由了。 “那就带他一起玩。” “好吧,我问问他想去哪儿……” 于是两人语音通话很快变成了三人视频通话。 易锦阳建了个群,拉上程嘉意和楼朝,程嘉意把群名改成了“相亲相爱一个人”。 他阳哥一脸懵逼,脸上不带笑,那大眼睛一瞪还挺吓人。 “小意这是什么意思?” 程嘉意表情惶恐,在幽暗的灯光下,小脸惨白惨白的,“啊,阳哥,不可以吗?” “可、可以吧,”易锦阳还是有些犹豫,悄悄给问楼医生,“这点小事我可以做主吗?” 他没发出声音,但急速变化的表情还是出卖了他。 楼朝不想再看屏幕里两人卖蠢,挂着耳机,手里往兜里一揣。 “可以。” “好哇。”于是程嘉意又往群名片后面加了个火红的爱心。 三个人约好了周末要一起去玩,程嘉意要配一套新的电脑,要给热爱买猫砂、猫粮、猫罐头,楼朝则想去看看几个待选宿舍的具体情况,易锦阳主打一个“我都可以”“奉陪到底”“听你们安排”。 结果没想到周末这一天,他这个“什么都可”差点就要爽约了。 “不去!” 老大抱着他的左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救救兄弟救救兄弟狗命啊!” 起因是昨天老大喝多了发疯,他表哥为了追他让车给撞了,出了个小车祸,脚轻微骨折,不严重,运气不好的是这周校篮球队有比赛,他表哥是主力队员。 “主力就主力呗,又不是没替补,怎么着也得给替补一个面子啊。” “呜呜呜我就是那个没用的替补,求你给我个面子帮帮忙吧。” “必、不、可、能!” 易锦阳咬牙切齿,他已经筹备好些天了,电影票订了,餐厅订了,欢乐谷票买了,好事临头跟他说去打篮球,打锤子。 不打。 “呜呜呜,老四你就给我老大一个面子吧!” “老四你就给我老二一个面子吧!” “老四你就给我老三一个面子吧!” 易锦阳气得牙都咬碎了,“你们有个屁的面子,爱情面前兄弟不值一提!老子从现在开始没有兄弟!” 他伸手去抓车钥匙和手机,奈何双手抵不过六条腿,三个人死死给他抱住,鬼哭狼嚎的。 “去呗,接上大哥一起去啊,看看球场上你威风凛凛的样子,肯定一把拿下大哥,让大哥轻轻松松拜倒在你的秋裤之下!” “去你码的秋裤,老子从不穿秋裤。” “球裤球裤球裤,求求了我的酷哥。” 易锦阳最不喜欢不守约的人,让他自己成为那个失信的人,这比把他鲨了还难受。 “我就是死这儿都不可能答应你们。” “别死啊,你再死一会儿,你小弟都该医院续住了。” 老大灵机一动,想到了个绝美的点子:“你不好开口,咱们陪你去吧,反正比赛上是在下午,上午哥们陪你把该干的事都干了,下午过去比赛,打完就溜,两边都不耽误。” “嗯?” 好像也行。 因为约会之旅多了三个人,出门开的车都变成了两辆,浩浩荡荡的约会大队出门。 他定好的行程就是日常约会三件套,午餐、欢乐谷、电影院温馨收尾,带上小孩儿也还说得过去,温馨的一家三口之游嘛,再加上三个千瓦大灯泡,那可就相当诡异了。 可是他脑子不好使,直到在医院见到易锦阳才发现这是个非常愚蠢的决定。 楼朝左手拎着程嘉意的书包,右手拿着手机,车窗落下,里面探出三颗喜庆的脑袋给他吓得一哆嗦,往后退了三步。 “楼医生,早上好啊~” “你们,好。” 楼朝的问好非常生硬,易锦阳从副驾上跳下来,十分心虚地跟他说明了情况,他此时脑力爆表,想到了绝妙的圆场方式。 “我不想搭理他们,是他们非要跟过来的。”易锦阳想的是,当着陌生人他们那群死皮赖脸的兄弟能够多少要点脸。 可楼朝十分疑惑。 “比赛重要些,我们可以先去看你比赛,其他的事再安排。” “?”易锦阳没想到这道题的解开方式如此之简单。 而楼朝则想得非常简单又单纯——吃饭电影欢乐谷通俗三件套,哪有看比赛有意思? 程嘉意显然也是这么认为的,举起右手,虚弱地参与投票:“想去看比赛!” 第7章 哥儿几个仅留了个司机,其余人赶紧下车,把楼朝和程嘉意请上车。 他们兵分两路,楼朝、程嘉意、易锦阳同老大先回学校,其他人则先把大唐阿姨和程嘉意的行李送回楼朝家里。 楼朝坐在车里,看两个男大热情地伺候阿姨上车,给阿姨笑得嘴角与后槽牙比肩。 他手肘撑着头,眼底的羡慕无从隐藏。 连父母那里都能排得上号的朋友,这样的友谊可真惹人羡慕,楼朝从未有过,也从未幻想过。 他的友情线早就在幼儿玩球时期就被那对夫妻掐断了。 他记得很清楚,他第一个幼儿园好朋友,因为主动邀请他玩“拍拍球”,扭头就被投诉到园长那里——“希望那多动症离我儿子远一点”。 后来那孩子转了个班,也就再也没有人向楼朝发起“拍拍球”的邀请,再后来过了拍拍球的年纪,小学没人邀请他打篮球,中学没人邀请他一起下课放学,大学没有加入过社团,小组课题多数都是助教带着他过的。 小时候他无法掌控自己的人生,拥有了掌控人生的能力后又没有了那份自信,楼朝已经享受了很久孤寡人生,只是他没想到会遇见易锦阳这么一号人物。 一路上,他没开口说过一个字,那俩兄弟就像说相声似的没停过,各种嬉笑打骂中夹杂着几句正事儿,也让他明白了眼前是个什么情况。 刚入学时,他们一个宿舍都加入了篮球队,去年大一还拿下了高校联赛亚军,后来因为田径队训练紧张,只能被迫退了校队专心搞训练。今天是有位主力负伤不能上场,而今天又是一场至关重要的晋级赛,所以邀请618集体出山。 “害得是咱们,他们离了咱们不行啊。” “哼。”易锦阳很不屑地轻哼,手搭在车窗上,非常臭屁地指点江山,“去年要不是咱们,能拿得了冠军?” 说完又感觉这逼装得太低级,悄摸看了眼楼朝,发现楼朝视线落在车窗外,繁华都市,车水马龙,而他却被落寞笼罩,像被这繁华抛弃的陌路旅人,他像飘零于寒风中一片枯黄的落叶,好似随时都可以与这世界坦然道别。 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手扯了下楼朝的袖子:“楼医生,跟你介绍一下,刚才的蓝色卫衣是宿舍老三谭雄月,锡纸烫是老二舒文,最后这位隆重介绍下现在我们的司机,是618最年长的老大杜勤。” 杜勤挠头憨笑:“楼医生好,以后你就是我们老大了!” 楼朝十分敏锐:“年纪?” “不不不不!”杜勤那一声喊得都要破音了,“是因为智商!我们都是一群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体育生,以后漫漫人生路需要你的陪伴,需要你像灯塔一样在黑暗的迷雾中为我们指引求生的方向!” 楼朝:傻波一! 四肢发达,这嘴也挺发达。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618一窝都不太正常。 到学校30公里的路程,路上加上堵车开了一个半小时,楼朝有点担心程嘉意的身体能不能抗住,给那边主动发了微信消息。 -晕车吗? 唰唰唰,那边发来四五张图片。 是他的热爱,被易锦阳捡回家照顾了几天,已经大变模样,原来是个流落民间的贵族长毛小公主。 -楼医生它好可爱!我决定给它改个名字叫可爱。 -算了,我又不想改了。 -可是它真的好可爱。 楼朝一条一条看完他的消息,面无表情地把手机揣回兜里,显然是一点都不难受,难受他也不想管了,靠“热爱”和“可爱”扛过去吧。 虽说老二、老三的车绕路去放了行李,但最终赶到学校的时间跟他们大差不差。 车不允许驶入校内,楼朝一行人在校门口下车。 双脚落地的瞬间,楼朝就感受到了青春和热血的气息扑面而来。 体校门口穿着各色运动服、训练服的学生来来往往,怀里抱着篮球,肩上扛着球拍,嬉戏打闹,闲聊八卦, 四周的青年们散发的光芒太过张扬热烈,好似每个人身上都闪着光晕,晃得楼朝眼晕,他突然被拎到这个环境里,垂在身侧的手臂都不知如何摆放。好在他不是唯一,程嘉意看起来也挺尬的。 程嘉意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站在楼朝身侧,小手不由自主地揪住他的衣角,垫着脚凑到楼朝耳边:“他们长得好高哦,而且还有肌肉。” 楼朝手掌贴着他的后脑勺呼噜,跟RUA小猫似的,RUA舒服了,说话也有了底气:“没事,身高你会长的,肌肉你也会长的。” “是吗?”程嘉意语气不确定,看着自己皮包骨的手腕,显然没有喝下他这碗鸡汤。 校队显然对他们618男团挺在意的,楼朝这边刚聊两句,没等一分钟,就有一群个子更高肌肉更发达的男生从远处跑来,还推了一个标志性的轮椅少年过来,一眼就让人猜到了他们的身份。 “简单介绍一下……” 楼朝浅抬了下手,打断道:“不用。” “啊?”易锦阳呆愣了半秒,“那,好吧,我们去球场。” 其他人本来准备了一段迎宾致辞,这会气氛直接尬住了,所有的“好话”都只能生生咽下去,咽到肚子里就变成了怨气。 一个校队成员搂过易锦阳肩膀,眼神上下将楼朝打量了一番,压着声音有些许阴阳怪气地说:“这哪位啊,挺高冷哈。” 易锦阳直接抬起胳膊就是一杵子。 “弄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 要不是高冷的楼医生,他都懒得搭理他们。 他甩开这人的胳膊,走到楼朝面前。 “比赛要下午去了,这会儿去训练,可能有点无聊,要不你先去看场电影?我买票!”他掏出手机,立马就要出票。 楼朝眼神四处张望打量,“没事,我跟小意四处逛逛。” 跟医学院遍地漂浮的实验服“游尸”比起来,体校的风景真是太有看头了。 “那午餐呢,想吃什么?我定位置!”他手机还举着,主打一个执行力满分。 楼朝再次浅摆了下手,“就食堂。” 说完,他的眼神又被一队穿着体操服的女生吸引,柔软可爱女孩子的魅力,女生男生都无法拒绝,喜欢男生的男人也无法拒绝。 她们从身边走过,楼朝感觉空气都香甜了几分。 挺好。 非常好。 易锦阳见他注意力完全不在自己身上,委屈巴巴地收回手揣进口袋里,就没再说话了。 他们径直去了球场,楼朝和程嘉意更衣室门口等了,等了三秒钟就有些不耐烦,程嘉意扯了下楼朝的衣袖。 “那边好热闹哦,我们去看看呗。” “好。” 楼朝一边走,一边给易锦阳发了消息:我们四处转转。 发完,他就被程嘉意拽着小跑了两步,两个人强势挤入人群中——凑热闹。 被人群围着的正好就是他刚才遇见的那队女生,除了她们以外,还有一队穿着另一个颜色款式体操服的女生,她们应该就是今天要比赛的两支球队的应援啦啦队。 这会儿各自划分了一块地正在排练,球队是要干一场,但她们关系还不错,交换口红、定妆,聊音乐,聊舞蹈,气氛主打一个轻松愉悦。 偶尔跟随者音乐跳一小段舞蹈,引来围观热闹的吃瓜众人一阵鼓掌吆喝声。 楼朝看了几分钟便满足了,领着程嘉意在操场上转圈。 体校的环境跟他的大学环境完全是两个世界,医学院遍地都是抱着“蓝色生死恋”脚步匆匆的行尸走肉,不是在赶往实验就是在实验结束赶去食堂续命的路上。 这里虽然也有人脚步匆匆,但他们每个人好像都挺开心的,眼里闪着光,卖力奔跑的同时也有闲暇欣赏沿途的风景。 楼朝远远见到跑道上有人在训练,没有观众、没有掌声,一个人在起跑器上反复地训练着。 来来去去,一遍又一遍。 楼朝停在台阶上,从高处往下,始终看着那个少年,直到从头身边经过的另一名学生跑完一圈再次从楼朝眼前经过,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看了挺久的。 他扭头看了眼程嘉意,担心他睡着了,结果这小子看得也十分来劲。 “哥哥。” 楼朝垂眸看着他,程嘉意眨巴眨巴眼睛,可怜巴巴地说:“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楼朝颇为无语地看着他,一直挺有谱的小孩儿怎么遇见易锦阳之后越来越没谱,不过他那个臭弟弟一年到头也叫不上几句哥哥,这称呼空着也是空着。 “叫吧。” “哥哥!”程嘉意立马满怀欣喜地喊了一声,仰头望着楼朝的眼睛,眼神虔诚得仿佛在向自己的神明祈福。 楼朝受不了那灼热的眼神,别开视线,冷淡的回应:“有事说事。” 程嘉意兴奋地喊了几声哥哥,喊得大脑一片空白,“哥哥!哥哥!哈!说啥来着,我忘了。” 楼朝:?是我给你缝脑子的时候落下了什么零件吗? 楼朝扭头就走。 程嘉意跟在他后面,小腿捣腾得很艰难。 从操场溜达着路过,旁边是一处人工湖,养得肥嘟嘟的锦鲤在里面慢悠悠地游着,湖边经过的多数是手拉手的情侣,他是唯一一个领着弟弟闯入的路人,好似一个异类。 于是他脚步匆匆,以最快速度路过了这情人湖。 嗯,湖边立着路牌,上面就写着“情人湖”三个字,下面挂了一堆五颜六色写着名字的锁,显然是校园内一著名情侣打卡景点。 他和程嘉意迅速溜达到下一个“景点”,这个“景点”更有意思,是划分成一块一块小格子的菜地,里面是长得东倒西歪一看就活得不容易的绿色蔬菜。 程嘉意兴奋地跳进菜地的空隙里,热情邀约:“我们找找有没有阳哥种的菜!” “你找吧。”楼朝双手环胸,冷漠拒绝。 就是说体育生是实在不忙吗,在学校里喂锦鲤,还有空种菜,主打一个课余生活非常丰富。 找菜地这项活动占据了他们接下来所有的“遛弯”时间,楼朝在路边的“懒人石”上坐着等,易锦阳来了消息问他们在哪里。 楼朝回:偷菜。 第8章 这学校给了学生绝对的自由权,这“懒人石”三个辉煌大气的书法字下面有一行小字,命名来自XX系XX班XX学生。 名字似乎还是这名学生的亲笔签名,歪歪扭扭,丑得抽象,主打一个钉死在耻辱柱上公开处刑。 楼朝搁那儿细品的时候,易锦阳突然一个闪现,闪亮登场。 他穿着鲜红色的球服,额头上扎了个纯白色的发带,微卷的发被风吹得东倒西歪,几缕发丝贴着脸颊凌乱的散落着,五官满是飞扬的笑意,像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热血少年。 “哈喽~你们还挺好找。” 楼朝没出声,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到饭点了,程嘉意还在菜地里打转。 易锦阳歪头打量,“他干哈捏,偷菜?” “找你种的菜。” “霍!”易锦阳立正挺直腰大喝一声,“小意!” “啊哈?” 程嘉意找得十分认真,不知道他来了,突然被喊了一声,吓得一哆嗦,直接一个就是一个狗啃泥。 “哎哟喂,我的天啦。”易锦阳吆喝一声,赶紧飞奔过去。 楼朝则是慢吞吞地挪动步子,感觉这俩人刚是搁他眼前演了一出滑稽小品。 易锦阳把从地上拉起来,十分自信地掐着腰说:“你哥人是最猛的,种的菜也绝对是最猛的。” 他抬手一指,菜地的边缘有一块高得跟小树苗似的大葱,被风吹的摇摇晃晃的吊牌上赫然写着他的大名:易锦阳。 两分钟后—— 楼朝站在路边,有些无助抱着胳膊。 易锦阳左手拉着程嘉意的细胳膊,右手拎着一根跟他细胳膊差不多粗细的山东大葱。 三个人肩并肩走在校园小道上,楼朝尴尬得脚趾抓地,抓得脚疼那种,但在他意料之外的是,经过的路人好似并不太在意这俩小丑,想象中被关注、被鄙视、被探究的眼神好像并没有出现。 大家好像挺闲,喂鱼、种菜,同时大家又好像挺忙的,只关注自己的快活,不在乎他人的“奇形怪状”。 易锦阳一路拎着那根葱到了食堂,打餐的阿姨还打趣道:“要让叔给你加个菜吗?” “哈哈哈,来晚了就不麻烦了,下回我赶早,趁着锅热。” 楼朝跟在他后面排队,见到阿姨往他的餐盘里加了一勺又一勺肉,手又快又稳。 “好勒,下一位。” 下一位到楼朝,他很轻地开口:“少一点。” 阿姨刷刷刷上来就是三勺,胳膊抡出了残影,完全不给楼朝再拒绝的机会:“你辣么瘦,多吃点!” “……”楼朝看着他面前的小山,两眼发晕。 于是程嘉意那第三份餐干脆没打,省了一份的钱。 易锦阳左手端着餐盘,右手拎着葱带着他们仨找座位。 其实楼朝远远地看见了他那群校队同学,那边给他们留了座位,还冲着他们招手,但易锦阳没领着他们过去。 随他走到其他的空位坐下,楼朝冲着那个方向轻扬了下下巴,没出声,但易锦阳还是明白了他什么意思。 易锦阳先是翻了个白眼,然后紧接着哼了一声,“今天打的散伙局,这朋友交得真没意思。” 楼朝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只觉得他哼的那一声太有味儿,这么一大个青年哼哼唧唧跟小猫似的,还不违和,也对,谁说的大金毛就不能撒娇了? 这午饭楼朝吃得挺有趣,下午两点篮球比赛开始,时间挺紧,吃完后一群人又回了球馆,包括那根葱。 易锦阳给他安排了视野最佳的座位,左边是程嘉意,右边是那根葱。 他人都麻了,在外面还好,在体育馆里面这根葱强烈地刷新了它的存在感,好多人路过都往他这儿瞅,腿都走出老远了,脸还冲着他。 楼朝只好掏出手机,聚精会神地看,一点也不想抬头,人生头一回,在假期时间疯狂地想要工作。 熬了两个点,终于等到比赛开始。 球员、粉丝、啦啦队陆陆续续进场,这比赛办得十分板正,从分发到每个人手里的应援物就能看出来,楼朝垂头摆弄着印着体大lg的充气棒,在不合群和恶心自己之间选择了前者,他丢给程嘉意。 “拿去玩。” “可是我已经有俩了哇。”程嘉意并不懂他的良苦用心,以为他是嫌吹气麻烦,拿着小管给他吹得鼓鼓囊囊的再还给他。 这时音乐响起,左右的观众已经挥舞着充气棒喊了起来,楼朝被吵得耳朵疼,真想给隔音耳塞掏出来带上。 他眼睛追随着球场上奔跑的少年,拧紧的眉宇间全是怨气。 不该来的,吵死了。 口哨声,加油声,音乐声,充气棒碰撞的声音,各种嘈杂刺耳的交织在一起,轰炸着他的耳朵,搅得他脑仁疼。 好在开场仪式就那么几分钟,啦啦队表演结束,比赛正式开始,球馆安静下来,等待裁判的一声令下。 “嘘——” 口哨声响起,易锦阳起跳,狠狠地把那颗篮球拍向己方的球场。 观众席爆发掌声,楼朝意外地没觉得嘈杂。 他看着青年长腿迈开,几步就跨越了半个球场,从队友手中接过传球,运球时扭动精瘦的腰,伏低身子过人时像敏捷的豹。 ——起跳投篮。 进了。 “冲鸭618!泰裤辣!” “618!” 观众席热血沸腾,楼朝看完他们默契的配合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要请这个宿舍出山,他们太默契了。 不需要言语,不需要任何明显的动作,甚至连眼神都不需要就能知道彼此的想法,轻松拿下两分。 楼朝一开始就被他们默契的团队操作吸引,这种无条件的信任、默契的配合,再加上青年们飞扬的热血,他为这种氛围着迷,因为他不曾拥有过。 他永远是孤军奋斗,因为应试教育里的第一名只有一个,写题、做题不需要团队合作。 易锦阳连着进了好几个球,暂停时,他耳朵听教练战术安排,眼神却始终看向观众席楼朝所在的方向。 楼朝与整个球场喧闹的气氛格格不入,他始终安静地坐着,好像看着他,又好像眼里没他。 “等我一下。” 易锦阳开了个小差,拎了瓶水长腿迈上观众席。 “渴不?”他手抓着瓶盖,只要楼朝给个回应他就能立刻给执行到位。 但楼朝只是轻微地摇了下头,“不用,谢谢。” 程嘉意倒是眼巴巴地看着他,“阳哥,我渴。” “……”失策了,只抓了一瓶。 易锦阳还是给他拧松,递了过去。 “好好喝,慢慢喝。” 时间紧迫,易锦阳送完送歪了的水,一步一回头的回了球场。 他挠着后脑勺,觉得楼朝让他捉摸不透。 他以为楼朝答应得那么迅速,是对球赛有兴趣,可他之前一直在看手机,这会儿又好像在走神,如果这么不喜欢又为什么要答应呢? 易锦阳带着疑问回到球场,轻轻拍了下脸颊,让自己集中注意力,越是散伙局,就越要留下好成绩让这群不懂礼貌的孙子见识见识什么叫实力。 第二节易锦阳开始真正的发力,得分球一个接着一个,还有一个漂亮的空心三分。 “哇!少爷太帅了!” 观众席传来只属于他一个人的欢呼。 在这个时候,楼朝也满眼都是他。 易锦阳这个人就如同他的名字一样,“锦绣阳光”灿烂明媚,英俊的长相、挺拔的身材,一呼百应的人格魅力,唯一缺憾可能是在智商这块……偶尔透露出来的傻气让人无语,但四肢的发达完美的弥补了这个缺点。 比分遥遥领先。 教练给618集体换下来,换替补上去练一练。 易锦阳下场后第一时间朝楼朝奔过去,跑一半又担心自己一身汗味熏到他,又折回来拿外套披上。 楼朝见他一脸汗水还披了件外套,十分疑惑地问:“不热吗?” 易锦阳疯狂摇头,“我冷。” 楼朝:“……”这么虚吗?不应该的哦。 易锦阳拿着毛巾擦汗,见他反应淡淡,主动说道:“如果你不喜欢的话,咱们就撤啦?” 楼朝扭头,脑门冒出一个问号:“哪有不喜欢?” 易锦阳大胆发言:“你喜欢吗?” 楼朝很认真地点了下头。 “嗯。” 嗖! 易锦阳起立,长腿一迈直接起飞。 “教练,换我上去!” 楼朝:“……” 脑子是真不咋地。 教练觉得易锦阳发病了,刚才是他主动提出换人不想打了,这会儿战术都制定好了又闹啥?他大手一挥,屏蔽了这个显眼包临时工。 易锦阳申请付出失败,只得灰溜溜地回到楼朝旁边,开屏失败,委屈得连头发都耸拉在耳侧。 楼朝视线一直在球场上,知道他回来了,但并没有表示,易锦阳这个时候才发现他目不转睛不是在发呆,是看得太认真了。 但可能是性格使然,不管是进球时的喜悦还是丢球时的遗憾,他都表达得非常含蓄。 比如当他们得了分,他会握紧拳头小弧度地挥一下,丢了球则会微微皱眉,都是一些微小的反应,在那张板正严肃的脸上看着简直可爱死了。 如果他是个娃娃,易锦阳会立刻给他拽进怀里,揉了又揉,啃了又啃。 肢体接触这个方向简直不能想,一想都不得了,他低头看着楼朝平放在膝盖上的右手,白皙修长,骨骼脉络清晰,有些过分消瘦了,很想捧起来护着。 牵起来是什么感觉呢? 楼朝完全不知道身边的人心思跑哪里去了,他盯到了对方一个违规动作,但裁判没反应,他身体微微倾向易锦阳,小声询问:“这不罚吗?” 易锦阳:“爱罚不罚!” 楼朝:“?” 易锦阳:“嗷……我的意思是,裁判脑残,他想罚就罚。” 楼朝脑门问号X2,这比赛到底正不正规啊! 第9章 刚刚拼命奔跑的样子,好似恨不得把脑子都甩出去,这会又毫不在意了。 楼朝的世界十大未解之谜得加上一个——易锦阳的脑回路。 但这场比赛最终确实是打成了散货局。 在618赢下的大优势前提下,替补发挥和主队队员发挥也是相当不错,比赛赢得很漂亮,但最终他们分成了两队庆祝,仅有618几个人围成一圈欢呼喝彩。 “没想过还能重回赛场,也算是弥补了咱哥几个的遗憾了。” “今天都打得不错!” “晚上好好聚一聚!” 楼朝站在他们的小圈外围等待,起初他并不太在意这场比赛为何会打成散货局,但这时看到那边好几人视线都落在他身上,表情看起来还挺愤怒。 嗯哼?他什么时候惹到他们了?见面拢共就说了两个字。 可能他的问题不是话多,而是话太少了,但他们当时不是时间挺紧张着急训练吗?给他们省个自我介绍时间,就吵起来了? 啧。 幼稚。 楼朝收回视线,不再看那边,觉得他们属实是太闲了,才有时间才生这些闲气。 时间尚早,易锦阳打算带着楼朝在学校里四处转转,毕竟他看起来好像真的很感兴趣。 下一个校园景点…… “去我们宿舍看看?让你见识见识我们618的绝活!” 楼朝微微挑眉,兴趣上来了:“可以。” 他得看看这个绝活是怎么个事儿。 易锦阳这边刚得意地说完,就瞅见几个兄弟表情不对劲,他立刻反应过来,宿舍那狗窝不收拾咋能见人呢? “额,我们先去更衣室洗个澡,辛苦你们在这里等我们一会儿呗。” 楼朝:“为什么不回宿舍?” 易锦阳:“省水费!” “是的是的,出门在外,该省省,爹妈赚钱也不容易。” 几个兄弟簇拥着,推拉着,迅速从头眼前消失。 “他们是找借口先回去打扫宿舍吧?”程嘉意歪头看向楼朝,等待他的认可。 楼朝很给面子地夸赞道:“真聪明。” 然后面无表情地坐下开始玩手机,等着易锦阳洗完澡顺便完成宿舍清扫工作再来接他俩。 球馆内的观众陆陆续续散去,球员开始收拾器械,热闹的气氛在短短几分钟内戛然而止。 楼朝回完师妹一条消息,再次抬头,眼前偌大的球场只剩了他俩和几个打扫清洁的同学,上一秒还是热烈的狂欢,此时此刻就只剩下了寂寥,巨大的反差让他觉得有些……错愕,好似刚才做了一场梦。 很奇怪,他明明是个喜欢安静的人,此时球场安静得如同他最爱的图书馆,可他竟然觉得……孤独。 程嘉意见他突然抬头,不知在思考什么,便伸手扯了下他的衣袖:“哥哥,怎么啦。” 楼朝垂眸看向他,这强烈的孤独感在程嘉意脸上更加明显,他没有手机里的工作可以转移注意力,他对那些风靡的短视频毫无兴趣,说是等待就只是等待,长时间都是在无聊地把玩手指。 虽然有些残酷,但楼朝还是问了这个孩子。 “对于自己,你有什么计划?” “啊。”程嘉意听得呆呆的,计划打算?他? 楼朝尽量往外吐字:“回去上学,或者是换个有兴趣的学一学,唱歌,乐器,体育,都可以,实在不行去少林寺学武功。” 嗯,很好,他都会讲笑话了。 “啊。”可程嘉意听完表情更呆了,“学武功?太晚了吧,我年纪太大了。” 很差劲,程嘉意不仅没听懂他的笑话,还往他心口插了一刀。 放眼望去,这球场上还有一个比他年纪大的吗? 楼朝闭上嘴,封心锁爱。 他又低头回消息,偶尔用余光瞥一眼身边的人,程嘉意正坐在摆弄那根充气棒,他把气给放了,将充气棒抚平叠好,装回刚开始的密封袋里,打算拿回去收藏起来作纪念。 做完这件事之后,他又没其他事情可做了,玩着手指发呆。 楼朝再次看向自己的手机屏幕,切回了私人小号,找到了曾经带过他心理学教授。 -曾教授,最近是否有空 -有。 嗖。 消息秒回,看来大家都是不忙。 -怎么,终于想通了,要跟我聊聊? -我没病! 楼朝秒回,回完刷刷刷又跟了三个感叹号,发完还觉得不够解气,补了个汤姆猫爆锤杰瑞.gif 发完,楼朝便按灭屏幕,把手机揣进口袋里。 他瞪着空荡荡的球场,胸膛不受控制地起伏,气得直喘粗气。 程嘉意甚至一根手指,轻轻地戳了下他的胳膊。 “哥哥,怎么了?” 楼朝抿着唇,手机提示声响起,他取出来看了一眼,是曾教授发来的日程安排表。 -下周六有空。 楼朝回:我不一定有空。 曾教授把汤姆猫爆锤杰瑞还给了他,然后留了句话:您不如直接告诉我,您哪天有空。 楼朝:等我通知。 曾教授:西内 ? 这是什么意思? 楼朝切到浏览器,正打算不耻下问,点开手机搜索框准备打字,球鞋摩擦地板的声音响起。 易锦阳呲溜滑,很酷很有型的弓步造型在他面前刹车。 “久等咯,洗……洗一半没水了,折腾了好久哈哈哈哈。” 他可怜的“哈哈”全是演技不达标的一声,楼朝思索着,该如何委婉地告诉他有些谎其实可以不撒。 楼朝起身,和程嘉意一起,同他走出球馆,刚走完台阶,就瞥见路边停着一辆破三轮,上面放着三四五六七好几个塑料袋。 程嘉意问:“上车吗?” 易锦阳摆了下头,一个简单的敷衍完,再侧身转向楼朝,热情地邀请他上车,“快上来快上来,学校内不允许车进,只能跟食堂大爷借了这车。” “嗷嗷。”程嘉意完全不觉得尴尬,抬腿往上爬时甚至还有点小兴奋,楼朝则是直接拒绝。 “换个位置。” 他朝着那小破斗扬了下下巴,强势抢占了属于易锦阳的驾驶座。 易锦阳长腿迈过去,摆好塑料小凳抱紧膝盖乖巧坐等。 楼朝准备跨上破三轮之前,扫了眼他俩跟巨型土豆似的搁车斗里坐着,可怜又很大只,就更显得这破三轮可怜巴巴。 他揣着满脑子的不理解跨上了“驾驶座”,别看这三轮破,它竟然是个电动三轮!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楼朝拧完把手,看着小车缓缓前行,他人都惊了。 易锦阳还在后面很得意地炫耀道:“菜鸟驿站大叔自己改装的,学校里唯二可以自由通行的车辆!” 楼朝看着后视镜里他期待的表情,知道他在等什么,他难得哄了一回小孩儿,问道:“唯二是哪两个?” “还有食堂大叔买菜用的车,偶尔拉大件才去借!”易锦阳立刻接话,非常得意地竖起大拇指扬了一下,“都是好哥们儿!” 楼朝能通过后视镜将他得意炫耀的表情收进眼底,他不理解,他再一次的不理解,能开百万豪车,又能在破三轮上笑得像个二傻子,能跟食堂大叔和菜鸟驿站大叔成为哥们儿他是真得意,坐在这辆上小破车他是真开心。 多么强大的家庭才能宠出这荣辱不惊的强大精神状态。 “往哪儿走?” “车辆左转请注意!车辆左转请注意!” 易锦阳举起左手,担任导航的同时还担任左转弯灯,安全给楼朝指挥到了宿舍楼下。 “要锁吗?”楼朝跳下车,将这破三轮仔细打量了一圈,说它重要吧它挺便宜,说它不重要吧,这可是唯二能在校园内畅通的“宝马”了。 “没事,请宿管阿姨替我看下就行。”说完,他笑容灿烂地望向看大门的阿姨,“芳姨帮我盯下呗。” “臭小子注意安全!去吧!” 阿姨骂了他一句,可满脸笑容慈祥,让楼朝表情恍惚,好似这人真是他亲姨。 这就是传说中的社交悍匪吗?可算是涨了见识了。 易锦阳领着大包小包跳上台阶,热情地邀约楼朝参观“新景点”。 “快快快快!” 楼朝推着程嘉意的后脑勺往前走,一边爬楼,一边盯着他手上那些大包小包瞅,原来所谓的绝活是做菜,难怪刚才的宿管阿姨迎面就是一句臭骂送给他。 到了618门外,门还没开,就有一股浓烈的香味扑面而来。 易锦阳长腿勾开门,欢欢喜喜地给他迎了进来。 宿舍中间支了张简易的桌,上面摆满了各种素菜、生肉,电煮锅里一锅骨头汤咕噜咕噜冒泡泡,几个大男生手上都有活儿在忙碌,见他们来了,手没停,笑得热情洋溢地招呼:“来了来了,随便坐随便坐。” “快坐快坐,可能要等一会儿。” 易锦阳给他们拉了两张椅子,又端来水果和坚果拼盘,楼朝有些无措地捧着,眼前此情此景来句“大哥大嫂过年好”都完全不过分。 不过易锦阳真没吹牛,他们这一出算得上是一手“绝活”。 杜勤据说家里开餐厅的,有一手刀工绝活,基本的刀功就不夸了,他还能用胡萝卜雕兔子,此时此刻那只兔子被程嘉意捏在手里,易锦阳从芝麻饼上给他扣了俩芝麻充当眼睛,简直栩栩如生。 “我想拍个照片发朋友圈。” 楼朝倍感欣慰,因为这是一整天的时间里,他第一次拿出手机这个工具。 程嘉意开开心心拍完照片,编辑完发了朋友圈,再退回主页面,看见可怜巴巴的聊天页面就很难受,朋友列表总共就俩人,都在现场。 “也没人看。” 楼朝:“留给明天的自己看。” 他自认为自己这话说得很有深意,但程嘉意听完之后更加难受了。 还是易锦阳更懂人情世故,拿过他的手机扫了一圈二维码,把所有人好友都加上了,为了凑出更热闹的气氛,甚至还把他拉进了618的宿舍群。 楼朝也是个眼尖的,这618果然是个闲的,四个人建了六个群,水电费、带饭群、X月X日出游群、晨跑群……主打一个有条有理且有病。 不过好在得亏他们病得不轻,程嘉意的列表一下就热闹起来了。 而618宿舍内一直都很热闹。 老大副业厨子,老二副业是个歌手,打开他的绚烂蹦迪彩灯+卡拉OK功能蓝牙音箱一边备菜,一边嗨歌。 唱的都是楼朝闻所未闻的“潮流歌曲”,虽然是第一次听,但第一次听完之后如魔音灌耳,满脑子都是“心在跳是爱情如烈火”。 老三要朴素一些,一直挂着蓝牙耳机跟对象打电话,开头宝贝晚上好,中间剧情发展至“我真没有你看错了”,而后高潮部分“就因为这点事你就要跟我分手!”“好分就分!”,结局——“宝贝我错了,别哭了,不分不分都是我的错,好的乖乖,明天见。” 短短半个小时内,一个人演完了20集电视剧。 618岂止是给他漏了一手绝活,那可是太多手了,此刻比较起来易锦阳简直像是个正常人。 “汤好了。” 热闹间隙,掌厨一句话,易锦阳立刻从床底掏出一个行李箱,哗啦一拉开,全是各色的调料包、调味料,整整一大箱。 “煮个鸳鸯锅吧?” “可以哦,你的小弟弟今天才出院,要吃清点一些,楼医生口味如何?” 楼朝看着易锦阳又从床底下掏出来一口鸳鸯锅专用一分为二锅,他强烈控制住自己脑袋往下探的动作,很轻地点了下头,“我都可以。” “那就来个这个吧。” 楼朝眼见着易锦阳取了两包蓉城底料出来,吸了口凉气,后悔,不该把话说得那么满。 老大开始炒底料,下锅的瞬间辣味和香味一起出来,楼朝被呛得不成样子,捂着嘴咳嗽了半天,感觉已经看到了自己逞强的苦果。 “开饭啦!” 几分钟后,鸳鸯锅上桌,一半骨头冬瓜汤,一半红艳艳的牛油锅,洗净切好的菜装在一次性餐盒里,满满当当摆了一大桌。 哗啦。 易锦阳拉开一个抽屉,里面叮铃咣当全是各种调料瓶。 “要麻酱腐乳还是试试蒜泥油碟?东西南北方各种口味都有哦!” 楼朝:“……” 应该不是所有体育生都这样吧? 不正常的应该仅是这个618吧? 第10章 易锦阳是麻酱派,麻酱天下第一! 但主厨杜勤作为川渝人士,极力给他推荐蒜泥油碟。 “真的非常棒,试试吧,每个试过的人都说好。” 楼朝最终选择接收杜勤他的建议,要了一份蒜泥油碟,甚至还不怕死的来了几粒小米辣做点缀,没考虑过自己的胃,就单纯的从审美角度来看,白色的蒜泥、青翠的葱粒,再加一点艳红的小辣椒,鲜明的撞色美得很有食欲。 易锦阳还有点担心他,专门拿了个小碗给他盛了碗汤,细心的撒了葱花。 “谢谢。” “不适应马上告诉我哦。” 楼朝有点冷漠地瞪了他一眼,他又不是三岁小孩儿,适应不了他还会硬灌吗? 易锦阳感应电灵敏,接收到了他的警告,立刻改口推荐道:“毛肚!川渝火锅的灵魂,尝尝!” “嗯,谢谢。” 楼朝立刻切换至礼貌冷漠模式。 他尝了一口,味道确实不错,配得上“火锅的灵魂”这个头衔。 一口接着一口,汤底越煮越浓,咕噜咕噜冒着红艳艳的辣油泡泡,食材都越来越入味,刚开始信心满满的几个人都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只有楼朝,稳如泰山。 他没尝试过这种程度的辣锅,但接受能力出奇意料的高,只是额头微微冒汗,连口大气都没喘,这一顿吃得可谓是满满当当,欢欢喜喜。 他发现618的接纳程度具高,他们四个闹挺,但能够很好地接受他和程嘉意这两个话少的存在。 对于喜欢安静的人给他们安静,不会把他俩强行拽人热闹的氛围里,但同时又能在恰当的时候给到他俩很好地照顾。 比如楼朝那碗解辣的汤从来没断过,易锦阳会在恰到好处的时候替他续上,让温度和葱花数量都保持在一个最佳口感。 比如程嘉意喜欢火腿肠,快没了杜勤就给他现切,保质保量供应。 “楼医生,我有个更绝的推荐,要不要试试?” 楼朝抬头,望向杜勤,点了下头。 “嘿嘿。” 杜勤邪魅一笑,扭头钻到床底下。 楼朝这回没有控制住自己,脑袋跟着他一起往下歪,看见他们床底下塞满了行李箱和各种大大小小的纸箱,不知里面有多少是各高校公认违禁物品,他真诚地发问:“不会查寝吗?” 易锦阳给了个真诚且朴实的回答:“没事,查完再买,京dng隔日达!” “次数多了,阿姨也嫌累,毕竟这么多从顶楼拎下去也挺费劲的。” 啧。 有钱真好。 楼朝在这一秒向伟大的人民币之神俯首称臣。 这顿饭吃得实在是得劲,楼朝感觉肉已经卡到嗓子眼了,他人生第一次如此畅快地感受到口舌之欲的快乐。 餐后收拾也挺迅速,618显然已经有着丰富的经验,小桌上提前扑了一层一次性桌布,碗筷多数都是一次性的,挪开需要留下的东西,扯着桌布直接就是一个卷起的动作,打包塞进黑色超大号塑料袋里,迅速又轻松,干净又卫生。 洗锅刷碗,开窗透气。 几个大男孩儿重新开始忙活,楼朝和程嘉意这两个外来客还是在原来的位置上,易锦阳麻溜地削完一个苹果一个梨,切成小块放在盘子里,然后取了两根精致的水果专用小叉。 “歇会儿,等我们收拾完再出去溜溜。” “……” 楼朝拿起那根水晶似的晶莹剔透的小叉子,再一次为618的精致生活而震惊。 四个男人干活贼麻利,几分钟后楼朝和程嘉意就被请到了门口。 易锦阳热情邀请:“出去溜溜吧。” 程嘉意本来跟楼朝站在一起,这会儿被杜勤强行拽到自己身边来,“时间也挺晚了,开夜车不安全。我们兵分两路,你送楼医生回家,我们送小意回你家。” 这会儿六点左右,天边日暮黄昏,说早也不早,说晚是真不至于,这个提议是可行的,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楼朝没同意,因为程嘉意那明明非常不愿意,强忍着情绪不肯给大人添麻烦的表情实在是太过可怜,就像个被遗弃的孤儿,虽然他目前的状态也差不离了——源自现实的地狱笑话。 他招了招手,把程嘉意唤过来。 “一起走走。” “呜嗯。”程嘉意委屈巴巴地走过来,心里开心,但又不敢看那三位,怕辜负了人的好意。 楼朝倒是挺坦然,高扬着下巴给人领走了。 “几位辛苦,先休息吧。” “好勒好嘞,你们遛弯去吧,我们打会儿游戏。” 杜勤推着两个脑袋退回门内。 “该做的也做了,二人世界打造失败,接下来就看老四的造化了。” 老二拿出手机,相亲相爱618群里易锦阳发起转账,今天买食材和餐具的钱都在里面。 “这钱都不好意思拿。” 然后秒点接收,跳入游戏充值页面。 “今晚必上2200。” “狗贼又打巅峰赛不带我们玩儿?” …… 楼朝属实没想过他还有一次面临选择的机会。 易锦阳把巨大的垃圾袋丢完回来,很讲究地用湿纸巾擦了下手,笑着问他,“这回还是你搭我吗?” 楼朝:“你来吧。” 程嘉意先爬上车,搬好塑料凳坐稳,楼朝缓慢从另一边上车,小车太局限,他上来也得抱着膝盖,才能勉强盘下那双腿。 他背对着易锦阳坐着,眼前是缓缓倒退的树林。 学校挺舍得花钱,校园道两边都是茂密的绿植,树叶枝丫的缝隙里满是夕阳的碎光,楼朝见到程嘉意拿出手拍了张照片,角度找得很完美,夕阳的余晖从墨绿的枝丫里渗透出来,是个浪漫又有奇妙生机的画面。 楼朝脑海中冒出一个念头。 “要不试试学习摄影?” “啊。”程嘉意又是一呆,而后缓慢地动脑子思考,觉得这似乎是一个不错的建议,拍照好像挺有意思的。 可是,他还是想问。 “给谁看呢?” “给明天的自己看。” 楼朝还是那个回应,他自己也拍了一张,明明是差不多的角度,他拍出来的就是一团模糊的鸡蛋饼。 他坚决认为是老年机的问题,跟自己的拍照技术和天赋无关。 易锦阳拉着他们在校园里溜达,路过了篮球场、羽毛球场、艺术大楼,然后路过操场,楼朝惊讶地发现那个反反复复练习起跑的男生还在。 原来这学校也不都是闲人啊。 易锦阳也看了眼那个男生,觉得有点眼熟,但想了半天没想出来名字,也就没有打招呼,蹬着三轮往食堂去,结果在路上就被截胡。 “哥们儿车先给我用下,拉个大件。” 易锦阳第一时间想拒绝,但是他车上那俩大件已经非常懂事的跳了下来,乖巧地站在路边等候。 大件楼朝说:“够了。” 属于是丢脸都一圈了,够够了。 “行吧。”易锦阳跳下车,把钥匙递给那哥们儿,“帮我给叔带句谢谢。” “好咧,谢谢谢谢谢兄弟。” 易锦阳双手插兜,有点烦,遛弯的节目已经是画下来据点,接下来只能各回各家,他真是恨不得这一天能延长至4时,原本定好的计划是一样没做成,哥儿几个是真能吃,嗯……今天楼朝也吃不老少。 他瞅了眼楼朝的小肚子,嗯……没区别。 楼朝后背紧绷,很不友好地瞪了他一眼:“嗯?” 看啥呢! 易锦阳标志性的假笑掏出来应付:“哈哈哈哈,那我先送你回家,再跟小意一起回家。” “行。” 楼朝率先转身,往回校门口走,身前的程嘉意从地上捡了一片枫叶,一边拿在手里比划,一边拿着手机找镜头。 易锦阳偏头看了眼他的屏幕,凑到楼朝耳边,小声的说:“他好像真的有天赋诶。” “可能吧。”楼朝回复得很冷漠,因为他指定是没这天赋。 易锦阳放慢脚步走在他身边,精准地捕捉到他生气的小表情,有点疑惑,直到上车前,无意间瞥见了楼朝手机里的照片,一个模糊的鸡蛋黄。 他没笑,因为楼朝用的这个机型他已经好些年没见过了。 易锦阳对待自己的人生突然有了一个倾斜的角度,他为自己出生就开始拥有的一些优渥条件而感到惆怅,他出生就站在别人的终点,于是接下来的一辈子都在原地踏步。 楼朝都已经系好安全带了,代驾师傅蓄势待发,而易锦阳还杵在外面发呆,他疑惑地探头,却见这傻小子突然一脸忧伤,像被主人丢在家里不管不顾饿了三天三夜的大金毛,可怜巴巴又可怜巴巴。 “嗯?怎么了?” “没事。” 大金毛耸拉着耳朵,上了副驾。 楼朝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但十分迷茫,安抚情绪不是他擅长的事,再加上车上还有个陌生的代驾,于是一路无话。 抵达目的地,因为车上还坐着人,楼朝便让易锦阳把车停在小区门口,他从这里下车。 “就在这里吧。” “我送你上去。”易锦阳已经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但被楼朝一个眼神定死在原地。 年龄差距摆在那里,他并不畏惧年长的人,但却很怕自己因为不懂事被他看成幼稚的小屁孩。 “好吧。”大金毛委屈巴巴地说,望着楼朝纤瘦的背影渐渐远去,逐渐被黑暗笼罩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心口突然被人重力揉捏了一下,又疼又酸胀。 他觉得楼朝值得拥有这世界上所有珍贵的礼物,可他好像一无所有。 第11章 楼朝则潇洒地挥了挥手,转身进了小区大门。 大门楼朝很少走,因为他住的那栋楼在小区最后面最隐秘的角落里,每次要走好长好长的路才能抵达单元楼门口,当他走完这段路,来到漆黑的单元楼前,他停住脚步走神了好几分钟。 他加重脚步走上台阶,声控灯未亮起,于是他熟练地打开了手机手电筒功能,慢慢地爬完了剩下的台阶。 他推门进屋,因为提前下班,意外地撞上了他许久未见的室友。 他与室友同在唐州三院,合租这半年来他俩在家里见面的次数不如在医院里会诊碰面的次数,从房租的角度来说,简直划算死了。 “好久不见。” 楼朝在门口换了鞋进屋,他的室友刚洗漱完穿戴整齐,要去值夜班,他从冰箱拿了瓶奶递给他,同时说道:“我要搬走了。” “嗯,知道。”室友给了他一个很勉强的笑容,楼朝是熬出头了,但他还不知道自己啥时候能出头。 气氛在这里尬住,好在室友可没时间墨迹,迅速地换鞋出门上班。 楼朝进自己的房间,拿换洗衣服洗漱,到家时间七点,他可以慢吞吞的洗澡,洗衣服,甚至还将整个房间清扫了个遍,粗粗扫了眼他自己的东西,除了书以外其他东西是真不多。 主打一个低物欲,低能耗。 他坐在床边拉出了书桌下的纸箱,里面是堆叠整齐的礼物小盒子,都是这些年他弟‘发达’后借着各种节日送给他的礼物,多数是一些奢侈品,主打一个贵且保值,应该是觉得转账太尴尬,希望他日子过不去的时候能拿去卖钱换口粮。 但楼朝没用过,当然不是因为可笑的自尊心,而是他单纯的觉得自己好像还能过得下去。 住宿舍就好,挤是挤了一点,但也能住人。 吃食堂就好,差是差了点,正好也能保持身材。 出门……感谢医学生和医生这俩身份,除了坐急救车,他就没有需要出行的时候。 所以这些年靠着白吃白住,和那点微薄的补贴也是把日子过完了。 但现在他觉得自己好像可以过得舒适一点。 他找到一个小盒,里面是一台全新的手机,看型号应该是去年的圣诞节礼物,他取出来激活,很遗憾,这玩意儿应该早拿出来用的,生生给它耗贬值了。 他好像后知后觉地懂得了一个道理。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他好像已经错过了很多花期,还要继续错过吗? 他整理资料,换了新手机,开机的瞬间,手机铃声响起,是同事打来的,这个点要说什么他都能猜到,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是知道他明天休半天,想让他帮忙值班。 “嗯,可以。” 电话接通瞬间,那边花了五秒钟说完,楼朝花了一秒钟答应,迅速地接完了这个电话。 “谢谢谢!太感谢了!” “不客气。” 楼朝迅速挂了电话,继续在他的新手机整理资料,旧手机挂着私人微信,消息提示一直在响,他得空瞄了一眼,全是易锦阳发的消息。 -[逗猫视频] -热爱这名字我妈嫌绕口,已经想要改名叫爱爱了,正在争夺改名权。 -我妈顺便也革新了我的昵称,以后叫大易。 -她说,大易小意听起来比较可爱。 楼朝在聊天框输入:也是个有趣的母亲大人。 然后删掉。 重新打了几个字,还是觉得不合适,最后选了个表情包:有人看海有人被爱有人打工到现在.JPG 易锦阳疯狂扣出三个问号。 -现在还要去加班啊? 楼朝回:明天。 易锦阳:现在时间还早,能给你打电话吗? 楼朝立马拨通了语音通话,然后给手机撩到一边,拿出新手机继续整理资料。 “明天加班?” “嗯。” 在楼朝应完后,易锦阳就哼哼唧唧长达十几秒,他本来想着明天能把今天没做的事补上。 “那就算你加班也要注意休息哦,好好吃饭,好好喝水。” 楼朝:“你要不要一天定40个闹钟提醒我?” 易锦阳兴奋道:“可以吗?” 死寂。 好,显然是不行。 于是易锦阳改口道:“哈哈哈哈,开玩笑的啦,你肯定能好好吃饭好好喝水的啦,我的意思就是……想跟你多说几句话,你上班肯定没时间理我的啦,我知道的,我会乖乖的。嗯……我妈想带小意去爬山,估计我明天的任务是驮他爬山。” 楼朝:“嗯。” 易锦阳:“我感觉吧,我现在能有这样的好日子,也就是因为我妈只生了一个,但凡在多个弟弟妹妹我也是个不受宠的。” 楼朝本来想拿他的话当背景BGM,但有些时候也忍不住回应一句。 “所以,为什么没有呢。” “因为我妈只想要我一个。” 楼朝:“……” 所以这个狗东西到底是在炫耀什么啊。 他就觉得以他的家庭条件,什么政策压制不能想到对策,以为是客观条件,结果只是单纯的主观想要把所有的爱都给一个孩子。 楼朝第一次有强烈想要辱骂一个人的冲动,必须要骂出声音那种,不过好在凭借着多年好人素质,只是心里骂了两句,没把这股冲动释放出来。 电话里始终保持沉默,易锦阳不知道自己哪里又说错了,捏着下巴琢磨了半天,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避免踩雷,赶紧开辟新的话题。 “国庆你休吗?” “休七天。” 易锦阳直接就是一个兴奋得打滚:“真的吗真的吗!” “半真不假吧。”楼朝一句残酷的回应给易锦阳干蒙了。 倒也不是故意扫兴,而是楼朝出于对自己职业的‘尊重’,虽然领导是放话了,但具体能休多久,要怎么休,都得看命运的安排。 农民种庄稼要向老天爷低头,医生休假也是。 “如果到时候真有时间,我们出去玩呗?” 他说“我们”,楼朝寻思这个两个字听起来咋那么暧昧,想想他们两个的故事是从相亲开始的,加了联系方式,而后愉快接触交流,还能坐在床边接听对方的电话当BGM,这应该是朝着“那个”方向发展了。 他好像就这样简单又随意的相亲成功了? 想通这件事后,楼朝开始觉得有些别扭,思绪朝着一个奇怪的方向发展,如果出去旅游,开一间房还是两间? 有句话不得不说,易锦阳那身材确实挺馋人的…… stp! 打住,避免思绪飘向更诡异的方向,楼朝赶紧止住想法。 “需要预留时间搬家。” “搬家呀?你叫我呗,我这边别的没有就是闲人多,车也多。” 楼朝扫了眼他这破房间,用不着太多人也用不着太多车,可他这快要垒成一堵墙的书还挺废人,于是他诚实地说:“别的还好,就是书有点多。” “没事没事嗷,我们人多力气又大。” “嗯。” 那么楼朝接下来需要担心的就是,他这小破屋能容下那四个腿长胳膊长的力状青年吗? “啊?” 他正在琢磨,易锦阳那边突然拔高声音,紧接着就是一句道歉。 “不好意思,我妈好像叫我有事,抱歉噢!” 他奉上真诚的歉意,同时还在等着楼朝回应,一直等到楼朝一句“去吧”,他才又补了句道歉,把电话给挂了。 电话挂掉的瞬间,楼朝感觉非常不适应,易锦阳说话的声音里情绪太浓,或是欣喜、或是激动,哪怕只是一个人都能让他觉得“热闹”,这会儿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了安静…… 楼朝拿他的新手机,把曾经因为内存不足而被他舍弃的直播软件重新下载了回来,找到了他以前关注的一个虚拟歌手主播阿喜。 阿喜正在直播,他在唱歌,唱完一首歌闲聊两三句,又接着开始下一首,一水儿的短视频热门歌曲,但他唱得深情又认真。 楼朝挂着听,整理完手机和电脑里的资料,开始收拾房间,先将近期内不会用到的东西装进纸箱,四十分钟用了两个纸箱,就快要把整个小破屋搬空了。 时间还不到十一点,他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第一次感觉时间好难熬。 手机里的主播还在唱歌,接近40分钟没休息过。 他拿出手机敲了一行字。 楼:歇会儿吧。 直播间好多粉丝互动,楼朝的评论很快就被刷上去,但是也有人注意到了他。 -楼博士来啦! -欢迎直播间最高学历! -欢迎粉丝团智力担当! 疯狂滚动的公屏里夹杂着几句老粉对他的欢迎,楼朝觉得挺意外的,上次来已经是半年前,没想到还有这么多人记得他。 -谢谢大家。 阿喜也看见了公屏,停了音乐,欢欢喜喜招呼他:“哟呵,楼博士来啦。” “好久不见啦,过得好吗?” 过得好吗? 楼朝反问自己。 他好像没有对自己的人生提出这个问题,也从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没有什么好与不好,只是过着。 他敲下这行字然后又删掉,在表情包里选了个猫猫头发送,每每撞上这种不想回答又不愿意撒谎的时候,他就感觉表情包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发明。 第12章 “今天是你的生日哦,可以免费点歌哦,一年可就一回哦。” 阿喜的直播间有一条规矩,不管有没有消费,甚至不管是不是他的粉丝,只要在生日当天都可以免费点歌。 楼朝以前点过,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记得,大概是留了备注怕他换日子白嫖听歌。 但楼朝实在没有喜欢的歌,便回了句“随便什么都可以”。 随便的代价就是尊重主播的土嗨口味,海底捞经典曲目响起,蓝头发小人在屏幕里摇晃头脑。 “今天你生日,送上我祝福……哎呀也就是我这手不能动,不然我非得给你舞一曲,我尊敬的楼博士。” 楼朝控制不住他的唇角,疯狂他妈的上扬。 就在这时易锦阳语音通话打了过来。 楼朝接起,习惯性的按了免提。 “你还没睡吧,无语死了,我妈不小心给热爱放出去了,还好我是练长跑的,不然一般家庭的网瘾少年还真追不回来它……嗯?” 他声音顿住,认真的听楼朝那边的音乐声。 “对所有的烦恼说!bye!bye!对所有的快乐说!hi!hi……” “你去海底捞了?” 楼朝把BGM声音关小,又拿起手机关了免提。 “没有,在看直播。” “啊。”易锦阳沉默了很久,没想过他会看“直播”这么时髦的玩意儿,值得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什么类型的直播?” “虚拟歌手。”为了照顾他唯一关注主播的形象,他又添了两个字:“虚拟偶像歌手。” “是那种歌声软件合成+虚拟二次元形象?还能直播的?AI吗?” “不,真人唱歌,穿戴一个虚拟形象,镜头捕捉真人的表情和动作,再通过虚拟卡通人物呈现出来。” “哇哦,动捕?”还真的挺时髦,易锦阳这个10G冲浪小子都未涉及这个领域。 歌曲唱到一半,阿喜少爷开始发癫。 “亲爱的楼博士!生日快乐!你要开心!!要幸福哦!!” 声嘶力竭,比岳云鹏送走燕子时还要悲伤十倍。 楼朝继续按音量键,但声音已经被易锦阳听到了,他没文化没见识,一辈子就只认识这么一个楼博士。 “他这歌是唱给你听的吗?今天是你的生日吗?” 楼朝呼了一口气,想哭又想笑的心情憋得他心口疼,这么一位主播大人半年看一回也是够够的了。 阿喜少爷还在手机里发癫。 “亲爱的楼!你一定要幸福啊!一定要快乐!你听到了吗!回答我啊!爱我的话要回答,我的爱丫爱丫没时差!” 显摆你特能唱歌是吧。 楼朝怒冲100块给他刷了个能留言的漂流瓶:“闭嘴,祖宗。” “天啦,我要感动死了,楼楼,你看我直播两年了,白嫖了我没有五百首也有四百首歌了,终于刷了超过2位数的礼物了!甚至还直接干到了三位数!我的天啦,亲爱的你发达了。” 楼朝又怒冲一百块的漂流瓶:是,我发达了,你洗。 他退出了直播间,太尼玛吵了,堪比易锦阳。 “楼楼?” “楼楼”在沉默中。 怎么说呢,一切的源头要从某个孤独寂寞无助的深夜说起。 楼朝回忆着那惨不忍睹的记忆…… “视频软件是手机自带的,直播间是无意滑进去的,听到他说生日当天可以免费点一首,于是他私信了这个主播。” “今天真是你的生日?”易锦阳看了眼手机屏幕上面的时间,还没过12点,他已经在撒丫子已经在往车库跑了,楼朝听得出来,劝他别跑。 “别再跑一趟,好好回去休息,今天不是我的生日。” 可易锦阳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楼朝绝对不是那种会编造一个生日的谎言去一个网络主播那里讨要一首生日祝福的人。 “那今天是什么日子?或者说,去年的今天是什么日子?” 楼朝躺在床上,左边阿喜少爷还在欢乐直播,右边易锦阳追问不休,这应该是他人生里最吵闹的两个男人了。 “我说了个故事,今天并不是生日,而是她的预产期,然后她在这个日期的附近,找人算了个黄道吉日,把我剖出来了。” “卧槽。”原谅他没文化又没素质,这种匪夷所思的事只在新闻里听过,此时此刻只能吐出来这句粗鄙之言。 “我不过证件上的生日,今天也不算生日。”只是去年的这一天他突然想听一首歌,然后有人给他唱了,结果那个家伙还添加了备注,互联网真是个玄妙的东西,他语调很轻,柔声安抚着自己:“没什么,一件小事而已,别放在心上。” “怎么可能!你等我嗷。” 易锦阳忍痛先挂了电话,他快步上楼,卧室里的母亲大人今夜找猫辛劳,正敷着面膜,酝酿睡意,门口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咚咚咚。 “妈!” 上一次听见这么着急的脚步声还是他高考出分那年。 “进来吧。” “妈妈!” 易锦阳急匆匆地推门进来,猴急猴急地拽着他母亲大人的胳膊,半拖半拽往楼下拉。 “你白天是不是烤了蛋糕?” 他妈被拽得踉踉跄跄,一手被拽着,一手扶着面膜,“干嘛,饿啦?饿啦也别吃,每回休赛期哗哗吃,比赛前流着眼泪哗哗减,胃都要被你搞坏咯。” “哎呀。”易锦阳给人拽到厨房,竖起手指发誓,“不是我吃,是楼朝,他今天……嗯生日。” 说到生日时,易锦阳磕巴了一下,这两个字背后的故事实在是让他无法接受。 “我看看能不能买到现成的。”他拿出手机搜外卖,很可惜,软件上的蛋糕店都已经打烊,急得他抓耳挠腮。 母亲大人见他那模样,半埋怨半嫌弃地叹息了一声,从冰箱里取出了蛋糕坯。 “这孩子也是真能藏事儿,一天都快要过完了,他才想起来。” 她这话有点埋怨的意思,易锦阳立刻就不干了。 “也不是他的生日,只能说……算是。” 妈妈显然不懂什么叫算是,易锦阳不想透露楼朝的隐私,眼珠打转。 “妈妈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些新闻,就是有些迷信的母亲会找人去算日子,然后在那个时候给孩子剖出来,你从母亲的角色跟我剖析一下,这样的行为背后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妈妈听完他的话,手上干活的动作没停,叹息了两声,一声为楼朝,一声为他儿子的智商。幸好他还有一手体育特长,要不就这脑子,单打独斗混闯社会混口饭吃都难。 “这种‘逆天改命’的行为我理解不了,但是这世界上有太多的人,形形色色,各怀鬼胎,遇见了就是遇见了。执着于过去没有意义,今天的意义在于今天的遇见。” 易锦阳歪着脑袋,心里很急,脑子不够用,对于他妈妈的话懂了一半。 看着她将把简单涂抹奶油的蛋糕装在打包盒里,又切了几片苹果拼成一个爱心。 大功告成。 妈妈拿着蛋糕没有递给他,而是摘了面膜,很兴奋地说:“走吧,我开车送你。” “啊,不要吧。”易锦阳听见她要开车,小腿都颤抖了一下,然后就被他尊敬的母上拽着往地库去。 他们家赚前最快属他爸,跑步得最快属他,飙车第一名他妈当之无愧,他令人畏惧的母上曾经有一个逆天发言——“这车要是没刹车就好了”。 “妈妈,是这样的,你儿子呢应该是相亲成功了,人生大事已经画上了一个圆满的逗号,你可别——嗷嗷!” 后面的话都在风里。 母上亲自出马的结局就是,仅花了一半的时间就赶到目的地。 易锦阳在时针即将跳转的三分钟前赶到楼朝所在的小区,然后循着记忆一路狂奔,冲上单元楼。 他给楼朝打电话,一首焦急地看着腕表。 “喂!我到了!” 楼朝接到这个电话时已经打开了房门,他盯着漆黑无光的楼道,声音迟疑:“你,是不是跑错了?” “啊!” 易锦阳咚咚咚又跑下楼,站在幽暗昏黄的路灯下茫然无措。 快到点了。 楼朝心跳也很快,易锦阳挂了电话后,他想了很多,觉得自己有病又矫情,大半夜折腾人。可他又忍不住地期待,好像回顾这无聊的人生,没有一个人如此的不顾一切朝他本来。 他打开了手机闪光灯。 “抬头看。” 易锦阳脑袋飞转,瞥见旁边那栋楼上闪着光,像颗小星星。 他又拔腿狂奔,卡在时针跳转的瞬间,撞见了从楼上走下来的楼朝,他大声喊道:“生日快乐!” 没有祝福的意思,满是焦急和惊慌。 不像是要祝福他,更像是要吓走什么妖魔鬼怪。 在他声嘶力竭的呐喊下,寂静的声控灯突然回光返照,一束柔和的光照亮了两个人。 楼朝穿着睡衣,突然被光笼罩,他感觉到一股寒凉袭来,情不自禁地环紧双臂。他像个常年在黑夜里行走的旅人,走走停停,来到一个灯火通明的地方,短暂的惊喜之后,是手足无措、无法适应。 想逃跑,脚步却沉重地将他坠在原地。 他看着易锦阳满是炽烈情感的双眸,像烈日一样炙烤着他的心。 时针早已经跳动至崭新的一天,易锦阳捧着这一路摇晃得没有造型的蛋糕,神情激动,语速极快:“我妈说……奥虽然是这么个开头,但我肯定不是个妈宝,只是我觉得她有句话说得很不错。” “我妈说,执着于过去没有意义,今天的意义在于今天的遇见。” “昨天它可以是你的生日,也可以不是,但今天是崭新的一天,今天是周日,祝你周日快乐。” 第13章 他噼里啪啦地在楼朝耳边放炮仗,也在楼朝心里放了一挂鞭炮,易锦阳的声音停了,他心里的鞭炮还在噼里啪啦,在闹腾的声音里他突然想到了一个词:辞旧迎新。 在这种老破小楼里,在寒凉的风里,他过了个热热闹闹的“年”。 易锦阳往前走,走到了他面前,与他站在同一高度。 距离很近,楼朝好像感受到了他的体温,于是他也往前走了一步。 易锦阳把蛋糕举得高高的,另一只胳膊垂在身侧,抬起又放下,又再次抬起。 “我可以理解为,你是想要一个拥抱吗?” 他试探性地伸手,观察他没有闪躲或者后退的动作,然后圈住了楼朝的肩膀。 第一次的亲密接触,没有他曾经够胆幻想过的那些氛围,他只觉得这个人太瘦了,瘦得让他心疼。 长跑运动员也需要保持瘦长的体型,但运动员的瘦跟他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抱在怀里感觉就一层皮包裹着骨头,好似一捏就能散架,但偏偏就是这个人,明明在他心里拥有着战神一般的形象。 易锦阳坚定地告诉自己,他值得拥有世界所有美好。 以前没有,以后他给。 短暂的温暖让楼朝就觉得足够,他拾起脆弱,在这个怀抱中,贪恋似的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将他推开,用很自然的动作接过他的蛋糕。 “谢谢,你也周末快乐。” 易锦阳:“如果明天我能跟你共进晚餐那我就会非常快乐,你也会。” 楼朝此时有些后悔,他答应得太快,好似一时半会儿还接受不了自己假期也有用这个现实。 于是他诚实的说:“下次答应帮人值班,我会认真考虑。” 易锦阳开始笑,笑得荡漾。 “好哇。” “?” 楼朝很不解,他的话是有什么不对劲吗?怎么他一瞬间笑得像只发春的猫。 他退后一步,“上楼?” 易锦阳非常克制地往后退一步,遗憾地仰头看了一眼:“太晚了,你早点休息,明天还要加班。” 说完,他就跑了,好像生怕晚一步,就要被楼朝拽进屋里。 楼朝:? 易锦阳跑到楼梯转角,依依不舍地跟他说:“晚安哦,今天的蛋糕有点惨不忍赌,下次给你换个超级漂亮完美的周末蛋糕!” 说完,他一溜烟没了人影。 他离开后,楼道里寂静无声,灯也灭了。 楼朝茫然地站着,在恍惚的瞬间他觉得自己好似产生了幻觉,做了一个不真实的梦。 直到他看见了手里雪白的蛋糕,他慢吞吞地爬上楼,开了门走进屋内。 他尝了一口蛋糕,是他平生拥有过的“最甜”。 他给易锦阳发消息,很简单的两个字:谢谢。 然后又觉得过于敷衍,于是又祝他周末愉快。 易锦阳收到他消息时已经跑到小区门口,他先给楼朝回了语音,“没事,你喜欢就好。” 然后一抬头,空荡荡的马路夜风扫落叶,他捏着手机四顾心茫然。 “妈妈?” 自然是没有人回应的。 易锦阳给他亲爱的母上大人打电话,那边接到电话时比他还更震惊。 “干嘛?” 易锦阳不解地吼道:“你说我干嘛!你人呢!这么晚让我去哪里打车!” 妈妈无奈地叹息了一声,“宝宝,本来爸爸都打算再干几年就退休的,但你这样的状态真的很令人忧心。爸爸妈妈又得多干几年才能保证你后半辈子无忧无虑……哎,你不知道,有些时候我看着那些退役运动员上街讨生活的新闻,我就特别担心你的未来。好在你喜欢男孩子,我们俩只需要操心我们的‘育儿基金’就够了,不用操心你未来的‘育儿基金’。” 易锦阳越听越懵逼,“妈妈你到底在说什么啊,你赶紧回来!我打不到车!” “我的傻宝啊,哎哟喂……”妈妈又是长长一声叹息,掉头回来接他。 易锦阳把他妈莫名其妙的电话挂了,手机点到跟楼朝的聊天页面里,他壮大狗胆发言:新的一天要有新气象,要不要换个头像。 楼朝几乎是秒回:换什么? 易锦阳刷刷发过去好几张热爱的照片,楼朝挑了一张预备挠人状态换上,然后一刷新也看到易锦阳也换上了橘色猫猫头,这下他们那个相亲相爱一家人的群里,就显得更像一家人了。 手机页面停留在这里,楼朝安静地把那颗蛋糕全吃完了。 易锦阳等了几分钟没有回应,悄悄探头。 -睡了吗? -没有。 楼朝把吃完的残局拍照片发过去,很实诚地说:虽然卖相一般,但是味道非常不错。 -我妈做的,今天发挥一般,下次给你个惊喜。 楼朝立马狂点屏幕撤回撤回撤回!! 好,成功撤回! 人生第一次,因为这不会说话的破德行而愤怒。 易锦阳看见他撤回,又发来一个猫猫探头。 -我失忆了,你刚刚说了什么? -味道很好。 楼朝发完就笑了,笑得胸膛起起伏伏,停不下来。 他从未想过这么无聊幼稚装傻游戏,能让他由衷的笑出声来。 好像生活确实不必处处动脑子。 他重新洗漱,甜品带来的甜蜜从口到心,他躺在床上跟易锦阳道了晚安,难得情绪稳定地进入了睡眠。 第二天上班,他上午自己的活儿干完,替人值班,然后意外又不怎么意外地跟了台手术,又是夜里十点才下班。 踩着披星戴月的点儿下班,楼朝慢吞吞往外走,工作账号切换私人账号。 整整四个人的未读消息,再加上一个公众号通知,让他的微信显得特别热闹。 程嘉意跟他分享后面的计划,欧阳干妈——也就是易锦阳的母亲——给他报了个地理杂志亲近大自然旅行团,接触大自然里的绿色植物和活泼的动物,可以尝试用相机把它们记录下来。 在楼朝被固化的思维里面,虽然他开口提了一句可以试着学习摄影,但程嘉意这个年纪始终最重要的事应该是学业,不管是学习还是其他任何事情脱手太长时间都会遗忘,所以他以为这道题的最佳解法是上学,然后报个兴趣班。 易锦阳的母亲完全刷新他的思维,这里的最重要的条件不是钱,有钱那就去环球旅行,没钱就去隔壁县爬山,它是全新的思维方式,一种全新的解法。 楼朝突然想起来一句话—— 最可怕的不是你讨厌的人,而是一步一步成为那个“最讨厌的人”。 环境对人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人们会在不知不觉中变成最讨厌的模样…… 楼朝回他:时间定下了吗? 程嘉意:11月初。 那还早,能做一个疗程的心理辅导。 楼朝:我给你约了心理疏导。 这话发出去他又觉得太生硬,又补充道:我陪你去。 程嘉意没有拒绝的理由,回了个兔兔点头的表情包。 楼朝再切出来刷这一天易锦阳给他积攒的巨大信息,消息拉到最上面是早安问号,后面是他们一家人去爬山的沿途风景,山顶给他求的平安符,午餐是寺庙里的斋饭。 三个人点了四份。 他没来,易锦阳还是点了他的份,然后替他吃了。 下午他们陪热爱去做检查,长毛橘身体健康,稍微有点皮肤病,再养一养就可以去做节育。 易锦阳跟他分享了一大堆宠物用品,可怜兮兮地说,感觉他本就摇摇欲坠的家庭弟位更加岌岌可危。 消息太多,要素太多,楼朝回了个表情包:朕已阅.jpg。 因为夜路安静寂寥,回完他切换软件进入了阿喜的个人直播间,搞笑主播加上闹腾的BGM让他耳边的世界热闹起来。 他在这份安稳的吵闹里思索,别人给他发那么多消息,他就回个图是不是太扫兴了? 易锦阳的电话就在此时打来,他点击接听。 “刚下班哦?” 他的声音永远饱含激情和热血,好似自带BGM的热血少年,楼朝感觉他这条回家路又热闹了些。 “嗯,还没到家。” “好可惜哦,今天如果你一起来就好了,那庙里的斋饭味道真不错,我一个人就干了四份。” 楼朝眉头一蹙,“合着那四份都是为你一个人点的?” 摆在其他人面前不过是走了个拍摄的流程。 “哈哈哈,小师傅说挺好的,就当是我们给庙里捐功德,第一次见到这么能吃的施主。” “挺好。”楼朝在心里默默地表示,虽然不理解,但是尊重并祝福吧。 “平安符下次我带给你,有专门的定制手机壳,把符放在里面,随身携带。” 科技在进步,玄学也跟着进步。 楼朝没有拒绝,易锦阳有很多事都让他无法说拒绝,刚好就掐准了那些他生命缺少的碎片里,它可能一文不值,又价值千金。 “提前说谢谢。” “你别说提前,要不是客观条件不允许,我都想现在跑来找你。”易锦阳扭头看着正在电视机前转来转去的母上大人,要不是他母亲盯梢,不肯放过任何一个给他当司机的机会,他肯定已经开车跑过去了。 倒不是他胆小不敢坐,而是昨晚开爽了,飙到夜里三点才回家,被他爹禁用了驾驶权。 第14章 易锦阳完全打消了出门的念头,拿着手机上楼。 “假期我们可以一起去爬山,用我妈妈的话来说,走到大自然里的世界去转一转,更容易找到自己。” “如果比起自然你更喜欢人文,那我们也可以去看看艺术展之类的。”就是说文化虽然有限,但易锦阳认为自己的艺术造诣还能再往上提一提。 楼朝没听懂他的暗示,随和地表示,他都可以,听从安排。 回到家里,楼朝便挂了电话,洗漱收拾,准备睡觉。 洗澡时的BGM是阿喜的直播间,少爷今天心情不好,连着唱了40分钟的歌,嗓子都哑了还在飙高音。 楼朝洗漱完出来,看见公屏全是“心疼”“别唱了”。 屏幕里,少爷板着脸,视线高高在上地从上往下看。 “心疼个屁,你们花钱了。” “家人们记住了,心疼男人就是悲剧的开始。” 楼朝挺认可这两句话,刷了两个一毛钱的小心心以表认可。 在他吹干头发,晾完衣服准备入睡时,阿喜的直播时间也到了。 “晚安家人们,明天见。” 楼朝躺在床上,退出直播间,准备切到私信,阿喜的头像飘出来一个小红点。 阿喜给他发了个红包,数额应该是昨天他刷的礼物钱。 楼朝:? 阿喜:你来就是我最大的荣幸,我一个中专都读得磕磕绊绊的文化有限,何德何能能得到你的青睐,谈钱就伤感情了奥。 楼朝这时想起了易锦阳说的“艺术展”,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楼朝:自卑吗? 阿喜:人艰不拆!敲里哇,红包为什么不可以撤回!!! 楼朝想起了他卡通小人炸毛骂人时的表情和动作,没忍住笑得出生,他本人估计跟易锦阳性格差不多。 他拿起手机输入了一串挺长的话—— 没必要自卑,本来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赛道。我喜欢读书,你喜欢唱歌,他喜欢跑步,人不应该被世俗定义成简单的“三好学生”。 世界上的职业本就千千万万,并不是只有“教师”“医生”“公务员”这几个铁饭碗才是最终归属。 生命总会找到自己的出路。 阿喜:牛逼。 然后是一个晚安的表情包。 楼朝保存这个表情包,再将聊天页面这一席话截图出来,挂在了他的朋友圈背景。 几秒钟后就收到了来自易锦阳的点赞。 楼朝想起了以前的人玩企鹅聊天软件时,会去搜罗各式各样的素材来装扮自己的个人空间,他这属于是重温“旧时代”了。 他用小素材装点完毕,看见了易锦阳给他发的新消息。 -我去看了这个主播,他唱歌很棒,已经完全超过了一个网络主播的水准。 于是楼朝很骄傲地跟他炫耀阿喜昔日的成绩,包括但不限于多年酒吧驻唱经验,县城大大小小晚会演唱、主持经验,他在歌唱比赛上获得的奖项是整个县城最高的。 -那确实很不错。 楼朝感觉他夸得很敷衍,回了个表情包:小羊吃瓜.jpg 易锦阳已经逐渐摸清他的路数,为了证明自己没有敷衍,专门找到了自己人脉里音乐圈子里的人,截图分享他们几分钟之前的聊天记录。 “确实唱得不错,音准、情感、转音,各方面技巧都挺专业的,完全超过了一个网络主播的水准(此处省略200字专业评审)……就是有些时候有点用力过度。” 好长一段夸赞的话里,夹杂着一句批评。 易锦阳肯定是没认真看完,所以没发现,但是楼朝一眼就看到了! 他非常愤怒且迅速地回复:他是个网络主播,别人想使力都没有,他有劲儿有感情就很难得了! 易锦阳立马撤回聊天记录:已拉黑。 楼朝又发了个小猫吃瓜.jpg 这次的表情包看着有点……无辜且傲娇,像故意把水杯碰到后的猫,瞪着一双漂亮又无辜的眼睛看向主人,错了但坚决不认且不改。 易锦阳没想到竟然能通过一个网络主播,能挖掘到楼朝这一面,表面冷酷学霸,背地里名不见经传的网络小主播的脑残粉。 是因为唱歌技巧,还是幽默风趣,又或者只是单纯的因为那年那天他想听一首歌,而这位阿喜先生正好给他唱了? 易锦阳有点醋,但又觉得那一天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可楼朝不肯说,他也不会追问。 又互聊了几句,楼朝困意上头,发了一个“困”字出去,没有力气再说晚安,双眼一闭便睡着了。 梦里阿喜走向人生巅峰开了线下演唱会,他站在人海里为他应援,篮球比赛时嫌弃得要死的充气棒此时的他熟练得挥舞着,可他耳边却听不到阿喜的声音,全是易锦阳五音不全的跟唱,吵得他耳膜疼,但这一夜他却睡得十分安稳。 翌日一早,楼朝顶着满满登登的血条上班。 老板今日有台手术需要他跟,从9点到13点,出来时饿得他脑袋发昏,师妹细心,在办公室提前给他预留了午餐。 她也没去午休,靠着他的办公桌啃鸭脖。 “师兄,这次假期好好捂住了,别再替人值班啦。难得老板特批,你抓住这个机会好好出去玩玩,我看你来了唐州怕是都没怎么去过医院、学校和宿舍以外的地方。” 楼朝突然扯了下唇角,耳机里正在播放易锦阳的语音条—— “不想吃食堂,溜到校门口正好遇见教练遛狗,嘿您猜怎么着,又省了一顿午餐钱。” 哈哈。 单口相声一般的逗乐语气,让他没忍住,险些笑出了声。 师妹很惊讶:“我说话这么有意思吗?” 楼朝:“嘿您猜怎么着,我确实没去过。” 他试着学易锦阳的语气,学得硬邦邦,后面半句就只剩下了冷冰冰。 给师妹吓得不轻,赶紧高举鸭脖指着他:“我不管你是谁!先从我师兄身上下来!” 楼朝垂头吃饭,不想理她。 “这次假期我有事,不换,不帮值班。” 他这话声音不小,办公室叽叽喳喳小声讨论的人听到后都安静了下来,静默了几秒,大家没再出声,安安静静地午休。 其实楼朝以为他说完拒绝后大家可能会很失望,但是很意外的是,他国庆假期有事的消息一放出去,没听见任何风言风语,大家正常的上班,和谐相处。 唔,楼朝感觉自己还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毕竟他说出这句话之前也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很担心因为一直的“好说话”到今天突然的改变,而让人对他有了不好的印象。 都没有,大家意料之外的讲道理。 后面的几天楼朝跟易锦阳的聊天内容大多固定在要去哪里玩。 易锦阳从小到大去过很多地方,去触摸过佛罗伦萨的工艺品,也去过水上之城威尼斯捞鱼,登顶泰山看过云,也去过乡村田野抓蝌蚪——后来才知道那黑黢黢的不是青蛙宝宝,而是癞蛤蟆的臭儿子。 那些楼朝从书本上了解到的世界,他曾用双手去触碰过,用双眼去亲自见证,能够养出那么荣辱不惊的性格,楼朝真是一点也不意外了。 于是楼朝问他:关于你的性取向,你的父母怎么看? 易锦阳:刚开始有点难以接受,没想到我选择了练长跑后又走了一条不同寻常的路。但是后来也接受了,妈妈前几天还跟我说,幸好我喜欢男孩,她只需要操心育儿基金,不用再为“育孙基金”发愁。 聊到这里时楼朝刚好下了个早班,天边只剩最后一抹橘色残阳,笼罩着一群形形色色为生活忙碌奔波的人,已经有许多人已经被黑夜的笼罩。。 楼朝停下脚步,从高楼大夏的间隙里保留了这一天的最后一抹残阳。 他分享给易锦阳。 他想起来了易锦阳的第一次自我介绍,他说锦绣阳光。 他那时心里在想什么? 他酸不拉几的想——“他命真好。” 易锦阳,锦绣阳光。 而“朝”是一天的开始,日出草木之中而月未落,只有那么可怜的一丁点儿的光亮。 微信的最新消息,易锦阳评价他的照片:挺美的,但是看着怎么有点凄凉,里面的路人都只剩下了黑漆漆的影子,看得我好想来过来陪陪你呀。早知道你能提前下班,我就不答应送我妈去机场了。 楼朝把分享完的照片从手机里删掉,人生头一回积极乐观了一把——至少也不是完全黑暗,还有那么一抹亮光。 他回了易锦阳:不急,明天见。 他已经选好了新宿舍,距离稍远,通勤时间增加,但房子条件很不错,一个40平米的单人宿舍,有一个小厨房和小阳台,完全符合他想要好好去生活的计划和打算。 楼朝脚步轻快,路过快递站去买了几个纸箱,又是难得一回走到了小区的大门。 路过一辆挂着外地车牌的奥迪时他多看了几眼,那外地车牌是他此生讨厌的地方,连带着那串数字也是。他忍不住加快了脚步,感觉像是被极其厌恶的东西恶心到了,忍不住地犯干呕。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小区里的路灯不知何时坏了,小道两侧漆黑阴暗,楼朝举着手机小心经过,还是不小心踩到了垃圾桶旁的污水坑,溅了一裤脚的脏水。 干呕的动作已经完全无法控制,他只得一路小跑上楼,楼道灯又聋了,可他的宿舍却难得的亮着灯,敞着门。 楼朝以为是室友准备出门上班,在台阶上停留了几秒钟却不见人出来,他走到门口,还未弯腰换鞋便听见了里面传来声音。 “叔叔阿姨请坐!在学校里我俩关系也不错,又一起合住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的父母……” 第15章 在楼朝的世界里,父母是一个很遥远的词,对于这对夫妻,他都用“一对男女”来形容,要不是因为骂得太狠会连累到他自己,他宁愿用更恶毒的词语。 在他是孩童时期,他曾因为拥有这样的父母而感觉骄傲,他们精明能干又很爱护他——懵懂的孩童管那时时刻刻的管控叫爱护。 他们给了那么多的“爱护”,楼朝也竭尽全力去满足他们的期待,他喜欢也喜爱解题,拨开一层一层谜题,找到最终的答案,好像一场有趣的推理小游戏。 从中学开始,他开始参加各种知识竞赛,竞赛的题难度没有上限,就为了拓展参赛学生的极限,没有满分答卷,但他拿了一又一个的特等奖,评委、对手、校方领导所有人都很开心,除了那两位。 他拿着奖状回家从来得不到一句夸奖,各种尖酸刻薄的话像刀子一样往他身上扎。 餐桌上的花瓶一周能换三轮,楼朝看着被摔坏在地板上的鲜切花,总觉得那很像自己,此刻看着鲜活明艳,但很快就会腐败溃烂,在这间富丽堂皇的房子里发烂发臭。 于是楼朝意识到了一个问题:满分只是试卷的上限,并非他们期待的上限。 后来楼朝开始尝试解一道新题——如果一直无法满足他们的期待,他们会做出什么? 将他像那些鲜花一样丢到地上吗? 高中开始,楼朝考试时能拿到的满分就越来越少,以前他是遥遥领先的第一名,后来成了摇摇欲坠的第一名。高三上期某次会考,他第一次以一分的差距居于第二名,是他人生中第一次。 车到校门口接他,上车时他没看见司机,那对男女分别坐在驾驶座和副驾,车内气压极低,他的心情却前所未有的轻松和愉悦,他想这一天可终于来了。 他看过好多次鲜花被丢在地板上,再被阿姨拾进垃圾桶里,一点一点枯萎腐烂。 一个人腐烂的过程是怎样的呢? 走进家门那一刻,就是歇斯底里的怒吼,目光所及之处,一切能拿得动的东西都被摔碎在地板上,楼朝站在一片狼藉之中,毫发无损,他觉得好遗憾。 刚开始的时候楼朝很喜欢这个恶作剧,一点一点撕毁他们精致亲切的伪装,让他感受到了快意。可另外一个他也被一点一点撕碎。 他的世界里,只有家和学校两点一线,没有朋友,没有爱好,只有一对他自以为很爱自己的父母,还有他深爱的书籍和习题,可是渐渐的,他发现自己看不了书也做不了题了。 一旦遇见短时间内无法解开的题,他就会开始恶心干呕,胃里翻江倒海甚至让他无法专心去完成一场考试。 高三下期的关键时刻,各种会考他的成绩名次越来越差,第二名、第三名……第一百七四名。 老师觉得无法理解,他参加竞赛的成绩足够他保送一所不错的大学,高考于他而言更多的是锦上添花,为什么临了会紧张成这样? 楼朝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的恶作剧撕毁了这对夫妻粉饰的假象,也将他自己撕碎了。书和习题是他世界里的唯一,也是他的热爱,但是他们把它变成了他最厌恶的东西,无法控制的生理性厌恶。 楼朝被领回了家,锁在书房内反省。 门外那对夫妻在商量,女人在建议,实在不行就不再参加高考了,就去保送的那所学校,本科差了点,可以通过硕博来弥补。 男人不同意,他认为很多时候,本科院校比硕博更重要。 “可你看他那个死样子还能参加高考吗?再考下去,丢的是我们的脸!” “废物一个!十几年的努力都白费了!” 他们不关心他的身体或者是心理,只觉得这个考试机器卡壳了,真丢脸。 楼朝安静地躺着,静静的听着,他好像能从身下的木地板里闻到腐朽的味道。 …… 凉风将他拉回现实,此时此刻,楼朝站在门口,他觉得他这间屋也臭了。 不过他那时觉得腐烂的是自己,此时此刻他才恍然大悟,发烂发臭的一直是这两个人。 室友见他出现,赶紧一秒蹬上些冲到门口。 “你回来了,慢慢聊,我先去上班了。” 室友也是个社恐属性,话未说完,人已经逃到了下一层。 楼朝面色平静地在门口换了鞋,随手将房门关上。 男人走到他的房间门口,单手插兜,一手用仅用指尖推开了他的房门,像一个高傲的国王审视一个贱民的狗窝一样,居高临下地打量。 “这就是你住的地方?TOP1医学院毕业生就这待遇吗?” 女人轻声挪动他的黑色高跟鞋,在屋中央的地板上缓慢地转了个圈,开口时语气里的厌弃满得快要溢出来:“就这种地方也能住人吗?” 男人推门、开灯都仅用一根手指,女人走过每块地板都嫌弃地砸一下嘴,好似仅用细跟那一块面积接触了地板她都嫌脏。 “我们精心养育你那么多年?就为了让你住在这种地方,丢人现眼!” “楼朝!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生了你!” 辱骂和打砸是他们最擅长的事,短短几分钟,他那件小小的房间就被造得像个垃圾场,女人穿着鞋站在他雪白的床单上,歇斯底里地发疯。 他们企图再次将楼朝几年的辛苦踩在脚下,彻底粉碎。 楼朝垂眸看着那张单人床,他曾经躺在那里,仰头望着那扇小小的窗。 他有时候也会觉得这些年很不值得,可当患者家属握着他的手止不住地呜咽,红着眼睛说感谢时,他又觉得日子还能过。 此时此刻,他想起程嘉意那颗完美如艺术品的后脑勺,笃定他人生的意义不需要被别人来赋予。 楼朝转身走进了小厨房,男人跟着出来,停在了他房间门口。 “这种恶心的地方光是站着,我都觉得要窒息了,这几年你是怎么住过来的?” “这就是你逃离之后追求的梦想?像臭老鼠一样在阴沟里发臭?” 啪! 一声巨响,吵杂的声音戛然而止。 楼朝把刚拎出来的菜刀砍在了椅背上,力度之大,刀刃狠狠地嵌入木头里。 女人被他陡然的发疯吓得一个趔趄,脚下一歪,重心不稳,狼狈地摔倒在地上,男人去搀扶,腿不小心碰到破旧的椅子,菜刀滚落在地,利刃跟地板接触,发出尖锐的蜂鸣。 “啊啊啊啊!” 女人蜷缩着身子颤抖,捂着耳朵发出凄厉的尖叫,精致的妆容花了,五官扭曲而狰狞,男人握着她的肩膀,望向楼朝的眼神里也带了一丝……畏惧。 楼朝是全场唯一一个站着的男人,拥有身高的绝对优势,其实但凡他俩多看看他,就会发现楼朝的身高早就超过了他们,他是个成熟且高大的男人。 他往前走了一步,用脚轻轻把菜刀往前提了一点。 女人又爆发出剧烈的尖叫声,男人赶紧搀扶起他,逃命似的退了几步,狼狈不堪。 楼朝倒是轻声笑了一下,他微着皱眉,表情却很平静:“9岁时,我摇尾乞怜。19岁,我把碎掉的人生重新拼凑上路。29岁了,你们凭什么觉得还可以将我随便拿捏?” “滚,立刻出我的世界。” 他一字一顿,不卑不亢。 说话的语调平静得如同在跟病患讲注意事项,那对男女却用看着一个恶魔的眼神看向他,跌跌撞撞地推开门滚了。 而楼朝却没有任何一丝力气来收拾这一地狼藉,他简单的洗漱了一下,掀掉床上被踩脏的被子,蜷缩着身子在床上睡去了。 这一架好像掏空了他身体里的所有力气,累到连爬起来再给自己找一床被子的力气都没有,只得抓起枕头遮住自己的头,像一只虚弱的虾米把自己掩埋进沙坑里。 夜好冷,他累了。 …… 易锦阳发了很多消息都没等到回复,这几天,楼朝再忙,他们之间的早安晚安都不会少,可今晚他始终没有收到楼朝的回复,他知道医生这个职业的特殊性,可能下一秒突然就被拽进手术室…… 他安慰自己,这很正常,可等不到那句晚安就是无法睡着! 他蹭地从床上爬起来,顺着床栏翻到地板上。 正在游戏的老大被他的体操吓得一哆嗦,“干干干……干哈?” 易锦阳急得转圈:“我睡不着,他没跟我说晚安。” 老大:“可能是突然有个紧急手术?” 老二:“对啊,他回消息一直都很慢的啦。” 还有个恋爱脑老三持不同意见:“反正明天也要放假,我们都要过去的嘛,你提前过去找他呗,他要真是加班啦,你就去等他下班呗。要真是有其他什么事,你也正好赶上了。” 易锦阳就在等这句话了,弯腰换鞋,拿起车钥匙就走。 “你说得没错!明儿有事也可以不来哦!” 他一溜烟儿跑下楼,再一次因为楼朝在夜幕里狂奔。 第一个目的地是楼朝家里,易锦阳夜袭绕城高速,完美地开出了亲妈的车速,用最快时间抵达楼朝所在的小区。 他从后门绕进来,熟门熟路地杀到单元楼下。 “呼呼。” 他爬上楼,站在楼朝房门口时,内心其实还有一点点的小紧张,毕竟是第一次“上门”。 他抬手打算敲门,却意外地将门推开了。 根本没锁! 他找到门口的开关按下,同时小声喊了一句楼朝。 “楼……?” 声音未落,一地狼藉引入眼帘,那明晃晃的菜刀就在他脚边。 “楼朝!” 易锦阳眼睛四处打量,往前冲了两步,推开最近的房门,客厅的灯光倾泻进去,轻柔地描出床上蜷缩着的身形…… “楼朝!” 连着喊了好几声,床上的人都没有反应,易锦阳迫不及待冲了进去,平生第一次发现自己腿也不是很好使,在床边磕绊了一下,扑倒在床上,手臂刚好环住了那纤瘦的身形。 他将楼朝的上半身抱在自己怀里,这会儿脑子里那些急救知识全没了,他只能像影视剧里那些傻叉一样疯狂摇晃他的肩膀…… “醒醒啊,我……这!卧槽……他X的!”他哆哆嗦嗦拿出手机,犹豫着是先打120还是110。 楼朝缓慢的睁开眼,虚弱无力的指尖拂过脸颊,他被晃得头晕眼花,只觉得好气又好笑。 “哭了?” “什,什么?” 易锦阳三个数字已经按完,还未拨通,手指停了下来,呆愣地跟怀里的人对视。 “你,怎么啦?有人抢劫吗?” 楼朝说:“算是吧,反正我赢了。” 他眯着眼睛,在易锦阳怀里寻了个温暖柔软的位置,将脸埋了进去。 第16章 楼朝在黑暗中摸索,抓到了易锦阳的手机,丢开,然后纠缠着将人带倒在床上。他没有其他企图,只是单纯的像个挨冻了的动物一样,凭借着本能去寻找一个温暖的窝。 紧贴的肌肤传递过来的炽热滚烫的体温让楼朝觉得分外安稳,他过去每一个睡眠都是因为疲倦身体不得不倒下的妥协,可此时此刻他享受到了安稳…… 易锦阳尽全力把他护着,他恨不得化身拥有七十二变的孙悟空,此时此刻就变身一张毛毯裹着他。 今天发生了什么,他不想问,也不敢问,他的记忆里从未有过如此兵荒马乱的画面。 记忆最深刻的一次,是十几岁的时候,他妈妈冲他爹丢了个毛线团,正好猫出了笼,把线团扑得遍地都是。 楼朝睡着后便蜷缩着身子背对着他,易锦阳把脸埋在他颈边,震惊之后又觉得愤怒,但因为什么也做不了,这种无能为力把愤怒压抑成了委屈。 气得他咬紧牙关,给眼泪都憋出来了,少爷长这么大没受过这种委屈。 湿润的眼角蹭着楼朝脑后的发丝,扎得脸生疼,越疼越是嗷嗷哭,到最后甚至抽噎起来。 楼朝迷迷糊糊中醒过来一次,他迷蒙中似乎听见了吸气声,有人在哭吗? 声音很轻,呼吸声控制得很有节奏感,十分得催眠,他未来得及给出反应,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易锦阳也迷迷糊糊地睡过去,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他感觉眼睛都快被封死了,搓了好久才睁开眼睛。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胳膊从楼朝腰间收回,从衣柜里替他拿了条薄毯,替楼朝盖好,随后悄无声息地退到房门外,小心地带上了门。 他拿出手机,微信里躺了几条未读消息。 618的群内,兄弟们昨晚关心了他什么时候到,今早6点左右有人问是否需要他们过去。 易锦阳一看就知道是有人打游戏熬了个通宵,这句询问背后代表着他们来不了了。 他按着屏幕发语音:不用过来了,我请人。 这地方显然是住不了一点,一秒钟都不能多待,他准备用最快的速度替楼朝完成搬家的动作。 他先在小程序约了个打扫房间的家政阿姨,赶在楼朝的室友出现之前把这里恢复原状,同时约了搬家公司,打完电话后,他拎起那把菜刀和被砍坏的椅子往楼下走,把两件东西分别丢在了两个不同的垃圾桶。 之后再去买了早餐,小米粥和南瓜粥,豆浆油条和好几种糕点。 回来时加急的家政阿姨已经在小群门口,他去给人领了进来,要求就是一个字:快。 阿姨非常自信地拍了拍胸脯:相信我吧!老专业了。 他给的价钱很高,阿姨以为是个多大的套房,结果走进去发现还没个公厕大,也是忍住了一肚子的疑问,老老实实埋头干活。 易锦阳拿着早餐走进楼朝的房间,床上的人已经醒了,穿戴整齐地坐在床边。他好多东西都提前收了起来,除了丢在地上的被子,其他东西到没有太乱,此时他便盯着那床被子发呆。 “醒了啊。”易锦阳将早餐放在他的书桌上,一个弓步迈过去,用非常迅速且专业的动作捞起地上的被子揉成一团,丢给门外的阿姨,然后再关上门。 “先吃饭吧。” 楼朝注意力逐渐回拢,看向他小心翼翼的表情,勉强地扯了下唇角。 “谢谢。” 除了这两个字,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再说什么。 他选了颜色漂亮的南瓜粥,噎了半个烧麦,便有点吃不下了,想强行把剩下一半咽下去,却把自己逼得干呕。 易锦阳赶紧拦着他,“没事啦,不想吃就别吃了,等你想吃的时候,我再给你买。” 他有些局促地挠了挠后脑勺,“你是医生,我当着你的面说这种话可能不太好吧,但我觉得除了某些非常严肃的时候,心情是大于一切的,你可以任性一点,不想吃就不想吃。直接告诉我你喜不喜欢,难不难受,现在是想要再睡会儿,还是说让我陪你出去走走。” “不是说到了早餐的点,你明明困得要死或者是毫无食欲,我还要说一堆不吃早饭的危害……” 他坐下来,跟楼朝对视,“我说得有点乱,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楼朝缓慢地点了下头。 他懂,这一堆废话概括起来就是一个意思:不必循规蹈矩,适当的随心所欲。 于是他告诉易锦阳:“我不想吃了,想再睡会儿,但不想在这里。” 说完,他就觉得自己很任性很过分,可易锦阳跟他说:“行,没事。” 他很自信地拍了下胸口:“我们去酒店,你好好睡会儿,醒来我就什么都给你办好了。” 楼朝点头,然后被易锦阳搀扶着从床上下来。 走出这扇房门时,他还是不舍得地回头看了一眼。 “走吧。”出来时他看见正在打扫的阿姨,小声叮嘱,“麻烦帮我打扫得干净一些。” 这间屋之小,小到放了一张双人床就再也容不下其他任何家具,于是入住的时候他只能换成单人床,才把电脑桌、衣柜给塞进去,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喜欢那扇窗,也喜欢那些坐在电脑桌前埋头苦干的日子。 那对夫妻最让他觉得恶心的地方,其实并不在于他们失败的父母这个身份。 他们明明也是从西南小镇走出来的人,凭借着自己的努力上了名校,离开时拿的是母校最高奖学金,从本科到读研、读博,再到出国留学,他们每一步都走得很完美。可是当他们越是攀爬得越高,他们越是觉得曾经的记忆不堪回首。 那故乡的泥土在他们眼里,好似黢黑熏人的臭水沟,父母也被他们连带着故乡一同舍弃…… 楼朝记事起后,爷爷奶奶就活在电话里、视频里,那遥远的故乡他也仅回去过一次,去参加爷爷的葬礼,而奶奶在爷爷下葬的当天也去了…… “家里”匆匆办了两场葬礼,楼朝却只是短暂的出现了两天,都没来得及记住回家的路,就又被带走了,因为他们有个甲方好不容易回国一次,机不可失。 他们留下了非常丰富的酬劳,那些穷亲戚们非常乐意为他们效劳,许多人都在夸赞他们孝顺、有出息,只有个别的老人不忍再看,别开脸,颤颤巍巍地离开了。 楼朝记得那天下了绵绵的小雨。 水墨青山,老者魂归故里,绵绵细雨里全是逝者说不尽的愁思。 汽车鸣笛声将他拉回现实,他坐在易锦阳的副驾上,半眯着眼昏昏欲睡,语调无力得只剩气息:“我想去个地方。” 易锦阳:“啊,去哪儿?” 楼朝:“回家。” 易锦阳把车停在路边,把手机拿出来递给他,“密码6666,你输入一下地址。” 楼朝很听话地接过来,然后输入地址,1775公里,需要1时49分钟。 他把手机递给易锦阳。 易锦阳低头一看,两眼发直,但也只有短暂的两秒钟,他把手机放支架上,低低咳嗽两声,“行,那就系好安全带出发吧。” “噗——”楼朝没忍住笑出了声,笑得不太舒服,接连咳嗽了好几声,“我逗你呢,去酒店吧,睡醒再说。” 易锦阳完全就是把“随心所欲”发挥到极致的人,他非常认真地告诉楼朝:“你想去哪儿,我就陪你去哪儿,多远都可以,多久都可以。” “嗯,去酒店。”楼朝扶着额头,没力气跟他多说,“我困。” 他信易锦阳说的话,他也确实想去,但也确实不着急。 “那还是去酒店。” 易锦阳重新回到刚才规划的路线上,没十分钟便到了酒店。 车停在大门口,自有门童过来接过钥匙泊车,两人一前一后走进酒店大门。 易锦阳拿出一张酒店VIP卡递过去,前台不到一分钟便完成了入住办理。 “先生,您的房间已开好,跟我来这边上楼,到6楼出门右转。” 前台小姑娘领着他们进了电梯,亲自按电梯、楼层按键,随后还走进电梯,亲自护送他们。 楼朝抱着自己的胳膊,瞪着一双长见识了的双眼,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有钱人,完全不需要高声要喝什么“给来一间最贵”的套房。他甚至可以从头到尾保持沉默,也是个低调谦卑的姿态,但自会有人主动去完成顶级的接待。 “就是这间房,有什么需求可以通过酒店座机直接联系我们,退房时只需要到前台知会一声就可以了。” “谢谢。”易锦阳十分礼貌地道了谢,将前台送走,锁了房门。 楼朝举步往前走,这是一间非常豪华的套房,自带一个高级浴缸,一米八几的大个都能跳进去扎猛子那种。 易锦阳见他有兴趣,主动提议道:“你要不泡会儿澡?” 说完又觉得不妥,脸红扑扑的往门口退,“你洗你的,我去帮你搬家!” 楼朝回头看了他一眼,易锦阳跟他对视,接收到了错误的信息——他以为楼朝在暗示他赶紧走。 于是他立刻马上拉开房门,走掉了。 离开前,脑袋从门缝里挤进来:“别泡着睡着了。” 说完,脑袋就没了。 楼朝:“……” 这执行力,不愧是争分夺秒的体育生。 楼朝却没有什么泡澡的兴趣,他非常迅速敏捷地洗了个热水澡,然后裹着浴袍一猛子扎进被窝里。 他应该是冻感冒了,身体加情绪的双重折磨,脑袋烧得昏昏沉沉,聪明的学霸脑子怕是已经成了一团浆糊,他只想好好地睡一觉,豪华套房的被子果然很舒服,沐浴乳的味道也很好闻,有点催眠…… 这一觉他睡了很久,睡得很沉,然后他做了个梦。 易锦阳迅速地帮他搬完家,并且完成了新家入住。 他选的单身公寓只有一些简单的家具,但等他入住的时候,多了餐桌、两张椅子,厨房里多了很多厨具,锅碗瓢盆,冰箱里有水果蔬菜,冷冻层有简易快餐,阳台有嫩绿的多肉…… 十天半个月才能搞定的事,他一天就搞定了。 楼朝停在门口,这里甚至还有一张入门地毯,一只奶黄色的柯基,开心地笑着,下面写着四个大字:欢迎回家。 这个梦真是太美太温馨了,他从未想过人生可以如此简单,一觉睡醒,一地狼藉就被拼凑成了一个完美的“家”的样子。 冰凉的触感从额头袭来。 楼朝冷不丁打了个寒颤,抱紧了胳膊。 易锦阳拧着眉,看着他明显不对劲的脸色,“你生病了,我个猪,我怎么才发现!” 楼朝努力的眨巴眨巴眼睛,看清了面前青年的脸,他用力地咬了下下唇,直到嘴里渗出血腥味,他感受到清晰的疼痛,才在恍惚间反应过来。 哇哦,这不是梦。 易锦阳担忧地握着他的胳膊,“我陪你去医院。” 楼朝摇头拒绝,“不用,我睡一觉就行了。” “还睡!都睡一天了!”易锦阳愧疚得要死,不能再跟他讲道理,直接就是一个拦腰横抱,给他扛了起来。 “……”一阵天旋地转,楼朝眼前晕出了三个易锦阳,尽管公主抱的姿势让他很生气,但他实在不知道该冲着哪个脑袋臭骂。 那去就去吧。 他这会才回过神来,确实是睡醒了再被易锦阳带到这里的,这都是切切实实发生的一分一秒,不是梦。 确实得看看医生了。 人都要烧傻了。 他抬手无力地劝着易锦阳的胳膊,脸颊贴着他的颈侧。 “进了电梯就把我放下来。” 滚烫的呼吸落在皮肤上,易锦阳吓得一哆嗦,差点就脚下一软,连带着他一起滚在地板上了。 “我……我知道了。” 第17章 “嗯……” 你最好是知道了。 进了电梯后,楼朝还是被抱着,因为他已经完全昏迷过去,易锦阳只能是越抱越紧。 楼朝滚烫的额头贴着他颈边的皮肤,那滚烫的温度像刀子在扎他的胸口。他仔细想想,觉得自己确实是个猪来的,人烧成这样竟然还能毫无察觉。 电梯一路顺畅下行,期间没停过,很快便到了地下车库。 易锦阳弯腰把人放在副驾上,系完安全带后,几乎是用耍杂技一般的高超技术,迅速地上了驾驶座。 他没去三院,稍微绕了点远路,选了另外一家三甲医院,挂了急诊,车到医院时,他艰难地把已经毫无知觉地人扛到自己背上,背着进了医院。 医生见到他俩时,表情明显吃了一大惊。 易锦阳吓得手一哆嗦,随后攥紧了楼朝纤瘦的胳膊。 “医生,没……没事吧?” 医生做完基础检查回复他:“没事哈,别担心。” 他准备着办理住院,听医生说了一堆专业术语,一长段话他就只听懂了最后一句——简单来说,就是累垮了。 这事儿在当代社畜身上还挺常见,不严重,但挺难熬,并且会持续一段时间。 “好好照顾吧,好好修养几天。” 易锦阳办理完住院,回来时护士已经替楼朝扎上了针,叮嘱他看着液体,一个半小时后再测一次体温,如果温度还没降下来再叫她。 “好的,辛苦了。” 易锦阳目送护士离开,等到病房门关上,他就立刻拿出手机定了个半个小时后的闹钟,还把闹钟改成了仅震动模式的提醒。 群里好兄弟们在他问他进度如何,晚上是否归家。 易锦阳就发了个三个字:我是猪。 老大:知道了,确实如此,所以发生了啥事? 易锦阳简单地把今天发生的事描述了一下,得到了兄弟们的一致认可—— 那你确实挺猪的。 易锦阳不需要他们来重复这些既定的事实,艾特恋爱脑老三来解决他的疑难杂症。 他姿态放得很低:三哥,你帮我支支招。 老三先点了根烟,然后起步就是60秒的语音X5。 易锦阳很急,语音转文字,迅速地做理解。 在一堆废话中,有一段话他觉得挺有用。 “他一下病得这么厉害,我脚着可能不只是身体的原因,更多是心理、精神上遭受了什么打击。你别看现代人表面都嘻嘻哈哈的,背地里多多少少都沾点抑郁。你要透过现象去看本质,听我的,这道坎你要是陪他扛过去了,必拿下。” 易锦阳没想过扛过去要拿下什么,只是透过现象看本质这事太有难度了,尤其是对于他的脑子来说。 他双手撑着头,绞尽脑汁都没想出个头绪来,反倒是把自己给琢磨困了,他毫不犹豫照着自己大腿狠狠地掐了一把,直直掐出眼泪那种。 就这情况你还睡得着? 楼朝的手轻轻地抖动了一下,易锦阳眼皮一颤,生怕他碰着输液针,赶紧伸手过去护着,皮肤接触,他才发现他的手冰凉,便小心地用两只手捧着,用自己滚烫的掌心暖着,但却不敢再有其他任何冒犯的动作。 他就保持着这样的动作,盯着手表上的时间,一格一格跳过去…… 他从来没觉得自己能有如此安静的时刻,他从小到大都是个典型的“多动症”,上课必摇椅子,下课必冲向球场,但凡能安静坐十分钟,用他妈妈的话来说,都是六月飘雪,世界奇观。 可他这会儿就能守着楼朝坐着,看看他的手,看着他苍白的脸颊,什么也不干,只琢磨跟他有关的事。 他第一次“见”到楼朝,是在他弟弟Aurra的朋友圈。 Aurra是易锦阳最喜欢的一名电竞选手,易锦阳在偶像直播间刷了80万,又找了母亲大人出马,经过多重弯弯绕绕,才终于得到偶像青睐,加了微信,有了一睹偶像朋友圈的资格。 结果他第一眼就在偶像的朋友圈相中了偶像的亲哥哥。 那是一张集体合照,是他同导师、同学取得了某个奖项,十个人的合照里,他站在最中间的位置,是被簇拥着的宠儿,却与其他人兴奋激动的表情格格不入。他只是安静地站着,眼神平静地望着镜头。 易锦阳很有心机地将那张照片保存了下来,日日看,夜夜看,躺着看,坐着看,越看他越觉得这照片里的人好像……在向他求救。 那是个很奇怪的念头,突然就从他脑海中钻了出来,多多少少沾点玄学的意思。 此时此刻,易锦阳捧着楼朝冰凉的五指,他想,喜欢这事儿本来就沾点玄学,相逢又错过的人那么多,只有这一个让他见了一张照片就夜不能寐。 “唔,快点好起来吧,我想带你去好多好多的地方,好多好多好玩的事。” 他望着瓶内液体渐渐快完了,叫护士过来取针,正好时间快到了,同时又测了体温。 “退烧了哦,应该没什么问题了,还是小心照顾哈。” “好的,您辛苦。” 易锦阳很有礼貌地起床将人送到病房门口,关门时突然一阵妖风,在他关门之前给门呼上了。 “我次奥……” 他无声地骂了一句,回头往病床旁走,床上的人果然开始动了。 楼朝胳膊撑着病床,慢慢悠悠地坐起来,他睁大眼睛四处看,易锦阳赶紧过来扶着他,询问他在看什么。 “唔。”看清了,被子上面的lg字样,不是唐州三院。 幸好易锦阳在人情世故这方面脑子还是好使的,没给他送三院去,不然好不容易一个假期,他全交代在三院了。上班好歹是在办公室,休假直接干病床上了,那可真是太尴尬了,属于是遗臭万年了。 嗯?这个词能这么用吗? 楼朝烧迷糊的脑子想不清楚,他手掌推了下易锦阳的胳膊,自己又慢慢吞吞地躺了回去。 “今天我给你的那个地址,还……记得吗?” “手机上应该有记录。”易锦阳赶紧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确认了下的确在,再肯定地告诉他:“有的。” “明天如果我好点了,我想去看看。” 楼朝本来想的是搬家这项活动他得搭进去两三天,但没想到易锦阳一天就给他搞定了,七天乐还剩富足的六天。 易锦阳想一口答应他,但此时脑袋飞速运转,鲜少地有脑子跑过了嘴的时刻:“那如果你没感觉好一点呢?” 楼朝很认真地说:“那我去了就会好点儿。” 他是没想过自己也能说出这么任性的话,但显然任性和作才是人的天性,只要不压制,什么离谱的事都干得出来。 易锦阳感觉自己说服不了他,于是陪着他一起任性。 “那好吧,烧退了,我就陪你去。” 他拉了张椅子坐着,拿手机做相关攻略。 楼朝在床上磨蹭着,往床边挪。 少爷自然是给他开的VIP房,床都要大一号,他挪到里面,然后掀开被子的一角,露出床单,抬手轻轻拍了拍。 易锦阳自然是注意到了他的动作,一直都在强壮镇定,没想到结局真是他想的那样……梦想照进现实! “我……我可以吗?” “……” 楼朝:“……我说不可以,你还能用同样的速度滚下去吗?” 易锦阳嗖地爬上床,躺在他身边,给自己躺好小被子:“不行,我瘫了。” “……别瞎说。”楼朝瞪了他一眼,瞪得自己眼晕,赶紧闭上了眼睛。 他眯着眼,蜷缩着身子,侧身躺着,将额头贴着易锦阳肩膀。 “别躺在病床上说这种话,不好。” “唔嗯。”不管是哪里不好,反正他说不好就是不好!易锦阳老实地闭嘴了。 楼朝很喜欢他身上的温度和味道,很干净清爽的洗发水香味,体温热烘烘的,贴着就感觉十分催眠,让他轻而易举地入眠…… 但是这个夜晚他却睡得并不好,入眠很简单,但一直都在做梦,却都只是一些零零散散的碎片,没有具体的情节,像是一团沉重的乌云压着他,折磨着他的精神和身体。睡得艰难,每次醒来都觉得过去了好长时间,结果一看时间才40分钟,睡得他身心俱疲。 楼朝疑惑地换了个睡姿,平躺着,无声地望着天花板。 易锦阳还在做沿路攻略,见他挣扎着又醒了过来,便担忧地问道:“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楼朝慢吞吞地换了好几个睡姿,都觉得不对劲,他想复制昨天晚上的经历,折腾了半晌,才惊觉问题不是他入睡的姿势。 他跟昨晚一样,在黑暗中摸索着抓到了易锦阳的手机,塞到枕头下面,然后转过身去侧躺着,手臂绕到身后,抓到了易锦阳的胳膊,易锦阳跟随着他的动作也侧身躺着…… 楼朝抓着他的胳膊放到自己腰间,随后缓慢挪动自己的身体,后背与他的身体紧贴。 嗯,感觉对了。 楼朝一手轻放在脸颊下方,另一只手落在易锦阳的手背上,防止他变换动作,影响自己睡眠。 易锦阳还是换了个动作,却只是抬起手来,将他冰凉的手按在自己手掌之下,滚烫的掌心裹着他冰凉的五指。 楼朝迷迷糊糊的想,这样不是不行吧…… 只要能睡着就行了。 他再次入眠,这次果然要睡得安稳许多。 可他倒是睡着了,易锦阳却是彻夜难眠。 一直撑着眼皮到两点,他才勉强把自己给安慰了——这不算快,跟别人见面三秒钟孩子的名字都想出来的宇宙速度,这才哪到哪! 但他后来又想,之所以没在见面三秒内想到孩子名字,主要原因还是他俩生不了。 18. 第18章 《医学生X体育生》全本免费阅读 [] 楼朝是六点醒的。 后半夜他睡得十分踏实,这两夜的“试睡”,他发现易锦阳的“睡品”还挺好,属于是男生里难得的不打呼、不踢腿、不磨牙那一类,安静又恒温,简直是天花板级别的“睡友”。 他简单地洗漱了一下,裹着外套出了病房。 经过护士台时,被里面医生叫住了。 “诶,师兄!” 楼朝回头,是张有些眼熟却对不上名字的脸,他们学校的学生最佳去处就是三院和市医院了,在这里碰到同学一点也不奇怪。 他近了些,看清了对方工作牌上的名字,还是记不起来,但不影响简单的打个招呼。 “值班呢。” “是啊,真是巧了。” 楼朝表情略显尴尬地移开视线,作为医生最尴尬的事,莫过于以患者的身份进了医院,然后被自己的老师同学当成珍稀动物一样参观。 这位校友也是个奇葩来的。 “师兄,帮我看看我病例呗,看看哪里还需要改的?” 楼朝一眼瞄过去,患者:楼朝,性别:男。 他表情直接就垮掉。 “啊,错了。”校友鼠标一点,滑到了第二篇,换了位患者。 楼朝微微侧身,靠着护士台上,手掌托着下巴,花了十分钟指点他SHI一样的病例,然后又花了五分钟把自己的病例给重写了,让校友给他办理出院。 “你要出院了吗?唔,退烧了,出院倒也没什么问题,回去还是要注意休息哦,下回得昏迷在医院里,省钱。” 楼朝先是感谢他的祝福,然后点头,十分认可:“确实,还省路费、油费。” 要是在外面被抗回自己医院还有些许丢脸,但如果是昏迷在了工作岗位上,那可就算是工伤了。 “你们早饭几点?” “已经开始了,走,师兄我请客。” 楼朝没有跟他客气,随着他去了餐厅,简单地喝了一碗小米粥,又打包了两人份给易锦阳带回去。 进电梯时,他在琢磨要是两份不够,就只能让易锦阳再自己出去买饭加餐了,毕竟连吃带拿三份、四份实在是丢脸。 两人先后进了电梯,校友眼神开始乱飞,压着嗓子小声说,“我以前听说过一个传闻哦,只是听说哦,听说你不喜欢女孩子。” 楼朝在学校很受欢迎,像他这种长相、身材,再加上独一无二的学霸脑袋,以及言情校园文男主标配的孤僻性格,特招女生喜欢,尤其是大一大二那两年,但后来不知为何又起了条流言——楼朝不喜欢女生。 这传闻也曾风靡了一段时间,后来随着楼朝进医院开始实习,关于他的传说就开始更新换代,比起他到底喜欢男人女人,还是29岁就在三院当上主治这事更惹人羡慕。 至于这会儿被校友提起,也是因为他正好“撞”上了。 “……那位,是你对象吗?” 楼朝垂眸,正好看着落在扶杆的自己的手,他输液时也醒过几秒,能明显地感受到有人一直握着他的手…… 他微抿了下唇,决定给易锦阳一点名分。 “正在接触。” 校友立刻就滔滔不绝起来:“嗨,我就说吧!还真是这样,不过我觉得那小伙子不错哦,我昨天给你做检查的时候,他那个紧张的模样,感觉我要是说你不行了,他下一秒就能跟你去殉情。” 楼朝:“……” 您也是长了张能说会道的嘴。 后面的话他没仔细听,只是觉得他身边的同事同学对这事儿的态度都很不错,但细想来也不奇怪,毕竟世界上最精彩最富有戏剧性的地方就是监狱和医院了,喜欢同性这点事儿都不够资格拿到餐桌上来说。 在校友的协助下,楼朝迅速地办理好了出院手续,再回去叫易锦阳时,他还在床上呼呼大睡。 楼朝倒也不急,坐在一旁玩了会儿手机,他突然灵机一动,给易锦阳拍了张照片,发到了他们仨的群里。 程嘉意居然秒回。 “他怎么啦?怎么在医院啊!” 楼朝回:没事,小感冒,今天出院,你也记住哦,身体不舒服就要马上去看医生。 程嘉意:那我找你不就好了嘛。 楼朝熟练地打字:我是医学生,不是医生! 然后删掉。 忘了,他现在升级了。 他重新输入:我是神外的,脑子不好使可以找我。 程嘉意:嗯,我脑子暂时挺好使的,托您的福。 楼朝看完,笑了。 也是学会幽默了。 看来在干妈的照拂下,小日子过得相当不错。 他在这边造谣造得挺快乐,没注意到耳边一直有嗡嗡嗡的振动声。 易锦阳躺在床上,蒙在被子里,他们发一条,他秒盯一条,一直盯到程嘉意那条消息,他绷不住了,笑得想打滚。 楼朝:“嗯?” 他仰头,看见床上那个巨大的包子,想起他厚脸皮带回来的两份早餐好多个包子,就非常的后悔。 虽然说在群里聊天,易锦阳早晚会看到,但是当场逮捕、跟事后发现是两个状态,目前这个情况就是!太尴尬了! 楼朝翘起的腿落地,重重地踩了一声,起来就要走。 易锦阳迅速敏捷地翻身下床,抓住了他扬起的手。 “我错了!” 楼朝扭头,看着被他抓住的手,眉头微蹙。 “啊!”易锦阳才发现自己的手刚好摁住了他手背上的针眼,立刻卸了力气,仅拿指腹轻轻拂过,还觉得不够,拖起来小心翼翼地吹拂。 “还疼吗?” 其实没那么疼。 楼朝此时没有反应完全是因为不知如何反应。 这一天一夜的亲密接触,多少沾点意识混乱的原因,但是这会儿他们两个人都很清醒,这样的接触是否有些过界? 楼朝手指微曲,微微用力将自己的手从他掌心抽回。 “走吧。” “出院手续我已经弄好了,直接走就可以了。” 易锦阳:“啊?” 他眼睛四处转悠,将病房里他自己的东西迅速地收拾完,跟上了楼朝的脚步。 楼朝先进电梯,易锦阳匆匆忙忙跟进来,脚还在蹬鞋,他感觉自己这个“家属”当得非常不称职,还得在练练。 “对不起,我睡过头了。”语气可难受了。 楼朝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双手揣进口袋里,很轻松地说:“没事。” 电梯一直到地下车库。 易锦阳拿出手机准备导航路线,“那我们先回酒店吧,自驾需要的东西我已经让人帮我准备好了,存放在酒店,如果你想的话,咱们可以现在出发。” 他说完,电梯正好到了,长腿迈出去,楼朝还停留在里面。 “怎么啦?” 楼朝看着他,觉得他的执行力简直离谱,又出奇的靠谱。 他前面的二十几年很少去表达出自己的诉求,因为从未得到过正面的回应,在易锦阳这里,哪怕是他觉得很任性的表达,都能得到一个非常积极正向的反馈,这是他从未有过的体验。 易锦阳站在电梯外,一手挡着电梯,看着里面一动不动的楼朝,不理解地偏了偏头。 楼朝终于抬腿走出来,易锦阳便高高兴兴地收回来,喜气洋洋地跟在他身后,又蹦蹦跳跳到他身前。 “从这里到你的家乡,其实还挺远的,但是咱们可以慢慢走慢慢看,最后一天直接飞回来就行了。” 楼朝问:“那车怎么处理?” 易锦阳:“叫个代驾吧。” 楼朝还想代驾能开那么远吗?但又想想,只要他愿意,整辆飞机给他吊回来都行,没有什么事是钞能力解决不了的。 于是点头。 “好。” 他俩先回酒店,易锦阳准备的物品不多,一人一个行李箱,大部分都是些应急药品和食品,和两套贴身衣服,零食、坚果他准备得很多,到前台时,甚至还让前台给他准备两个果盘,再采购一些没剥皮的新鲜水果。 “要好的,走我的账。” “您放心,一定是最好的。” 楼朝沉默地站着,他不想替少爷省钱,消费观这种事仅与花钱的这个人有关,用不着旁人指指点点。 安排完,上楼后,易锦阳再次忙不迭锁上门,一溜烟钻进了隔壁房间的浴室。 “我先洗个澡,你等我一下!” 进去半分钟他又冲了出来,找了一套衣服,又冲了进去。 楼朝在套房里转悠,没住过这么贵的房间,他多看两眼长长见识,最后停留在那能扎猛子的浴缸旁边,没办法泡个澡,其实他挺遗憾的。 唔,他也捂了个一天一夜了,也该洗个澡。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别让等待成为遗憾。 于是他开始放水,找好干净衣服,确认手机满格播放音乐,桌上还有个零食小拼盘。 他把一切准备齐全,浴缸里的水也满了。 他站在浴缸旁边,一件一件去掉身上的衣服,缓慢地踩了进去,温水一点一点漫过皮肤,将他整个人包裹。 他惬意地躺了一会儿,感叹自己的决定没有错,人生确实应该及时行乐。 唔,真爽。 他扭头去拿自己的手机,视线刚好瞥见不知何时出现在房间门口的身影。 易锦阳的CPU已经彻底干废了,干冒烟了。 楼朝脑袋一偏,与他对视。 “要一起吗?” “……” 易锦阳深吸一口气,一蹦三尺高,然后落荒而逃。 楼朝:“???” 几个意思! 易锦阳重新回到他刚才洗澡的房间,后背贴着门,疯狂地喘息。 几个意思,他也在想。 不不不,他肯定是非常纯洁的,就只是想要洗个澡,病房里条件很差 19. 第19章 《医学生X体育生》全本免费阅读 [] 易锦阳此时此刻觉得自己犯了个大错,专业的事就应该找专业的人来办,他找个网瘾少年咨询恋爱三十六计有什么用呢,除了Victory他还知道个屁。 “老三呢?” “他对象说要去看日出,连夜爬山去了。” 恋爱专家也是挺忙的。 “没意思,挂了吧。” 易锦阳想起以前他们集体diss老三恋爱脑,现在想想,别说看流星了,就是楼朝现在跟他说要去冰岛铲雪,他立刻就会去给他订机票和买铲子,金的银的镶钻的统统都买! 电话挂掉,他盯着安静熄屏的手机屏幕,终于找到了转移注意力的正事。 再次认真仔细地规划自驾游路线,他们走的是高速路,安全系数很高,但其实有些无聊,再加上节假日堵车…… 楼博士前面那些年日子如何走来,易锦阳在把那一叠一叠的书垒进书架时就能够想象到,所以他决定带他去见识一些新鲜的玩意儿。 …… 为了给易锦阳足够的时间完成心理建设,楼朝没再吹他的头发,而是在椅子上坐着,慢悠悠地吃着果盘。 这酒店这套房,一晚的房费等抵普通人一个月的工资,那它也有它可圈可点的地方。 楼朝拿遥控器打开智能窗帘,窗外是个巨大的弧形观景台,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半个城市都在他脚下,那些忙碌的车和行人,在眼底变得十分渺小。 他是那些渺小的蝼蚁其中的一员,今天有幸爬到高处,终于有点理解为什么那么多人愿意去当有钱人了,这种傲视众生的感觉确实不错,难怪那么多人趋之若鹜。 楼朝一步一步往前走,他感觉自己每次迈出去的一步,好似都能一脚踏碎别人十年、几十年的努力,这样的认知让人狂喜,却让他觉得恐惧。 他站在这里,吃了一颗果盘里的车厘子,是记忆中的颜色和模样,但味道完全不一样,甜如蜜糖,果汁饱满,尝过这种美味的人可能就再也尝不了那些酸涩丑陋的果子了吧。 感谢易锦阳,让他知道了钱是个多么诱人、多么甜蜜的好东西。 他以前总是在钻牛角尖,总是企图去理解那对夫妻的逻辑,总是不理解为什么人可以恶劣成这个样子。 当他站到高处俯瞰,一眼就明白了。 金钱、身份、地位,它一直都是让人为之疯狂的东西,从古自今,无论人类为了它们多么疯狂、多么变态都是符合逻辑的。 可他不喜欢,太高了,很多人间的烟火气儿都看不清。 于是他又步步后退,重新回到了刚在的椅子上。 一个小时后,楼朝下楼。 他走出电梯便有人接待,领着他去到易锦阳停车的地方。 黑色大G就停在酒店大门前,最显眼的车停在最显眼的位置,楼朝微微弯着腰,仔细打量了一眼,驾驶座上的人的确是易锦阳。 这一个小时他倒是也完全没闲着,居然还换了一辆车。 易锦阳差距到他出现,立刻落下车窗,脑袋探出来,像只兴奋的大型犬,乐呵呵地冲着他说:“我换了辆车,这车改了座椅,坐得更舒服些。” “嗯。” 楼朝也不想问他是怎么办到的,钞能力的事少打听,一听一个不吱声。 易锦阳下车迎他,拖着他的胳膊把人送上车,关门后冲着车旁的经理打了声招呼。 “辛苦哈。” “不存在的,易先生,欢迎下次入住,如有什么特殊需求请提前跟我们沟通,我们一定会竭力满足。” “好的。” 易锦阳迅速上了车,系安全带时询问楼朝:“你吃药了吗?” 楼朝面色如常:“吃了。” 其实没有。 易锦阳偏头看向他,眨巴了两下眼睛,楼朝坦然跟他对视,也眨巴了一下眼睛。 最后,毫不意外还是易锦阳败下阵来,他伸长胳膊,从后座取出小型急救包,从里面拿出一支体温计。 “先两个体温,要是没问题咱们就出发咯。” 楼朝伸手接过来,冰凉的指尖擦过他的手背,给他凉得一激灵,于是易锦阳又叮嘱了一句:“你认真量一下哦。” “……嗯。” 楼朝仿佛看见了在儿科轮转的自己,但他必然没这么温柔好说话,他那时的语气背后的潜台词其实是——不好好量就直接杵你嘴里。 那易锦阳的潜台词呢? 以他的心眼来说,应该没有潜台词。 等了五分钟,楼朝取出体温计,“低烧,不影响。” 易锦阳伸手,“给我看看呢。” 看吧看吧。 楼朝递过去,真拿他当小孩儿呢。 易锦阳重新接回体温计,认真地看了一分钟,确认楼朝没有忽悠他,才把体温计收拾放好,然后把他提前准备好的电热水杯拿到前面来。 “准备出发咯。” 他信心勃勃地一脚踩下油门,准备逃离眼前的苟且,奔向写有诗歌的远方。 ——然后毫不意外地堵车了。 出城的路三步一堵,易锦阳捏着方向盘,手背、手臂青筋暴起,死死地咬住后槽牙,才能勉强把那些即将脱口而出的谩骂咽回去,憋得他快要出内伤了。 平常四十分钟的路程,愣是堵了两个小时, 出城上了高速,畅快开了还没一小时,又他妈堵了。 “艹……草,草是真绿啊。” “阿西……啊,西南最近温度可以,适合出游。” 楼朝在副驾上懒洋洋地躺着,拉了拉身上的毯子,很无语地看了他一眼额角暴起的青筋。 “你想骂就骂,别憋坏了。” “哈哈哈,什么骂不骂的,我又没有路怒症,我开车从来不骂人的。” 骂人是不可能的,阳光开朗善良温柔大男孩的形象必须守住。 易锦阳趁着堵车的间隙,开了一罐提神醒脑清凉降火的薄荷味喉糖,润喉糖他搁嘴里嚼得嘎嘣儿脆,一会又一颗,一会儿又一颗。 楼朝听着他嘎嘣嚼糖的声音竟然觉得有些催眠,迷迷糊糊地打了个盹儿。 醒来时已经是中午十二点,窗外已经是一个他完全不认识的世界。 七拐八拐的单车道小路,绿茫茫的一片野蛮生长的草地,他脖子一拧,旁边没人。 楼朝脑子里瞬间过了一遍各种关于失踪人口的社会新闻,他缓慢地坐起来,推开门走下车,第一眼没看见易锦阳,直到不远处一群白鹭起飞,他循声望过去,才在不远处的池塘旁看见了撅着腚不知在埋头干啥的人。 总不至于在挖坑吧? 楼朝眼神四处打量,这地方看着偏僻,路窄,道路两旁的野草却没盖过马路,证明平时来来往往的车辆、行人也不少,不是什么荒无人烟的无人区。 他贴着马路走了几步,过于无聊,还是拿出手机拍摄了一张照片,右下角的水印带着定位和时间。 他把照片发给Aurora,那边没回,估计是睡着了。 楼朝点进对方的朋友圈看了一眼,上一条朋友圈是半个月前的凌晨三点发的,他的电脑桌面,亮着灯的键盘,和两个空了的酒瓶。 20. 第20章 《医学生X体育生》全本免费阅读 [] 楼朝这边刚想到这里,就看到他们仨相亲相爱群里程嘉意发了一堆消息。 他们西南七天乐,程嘉意跟他的欧阳干妈也没有闲着,上次去爬山,这次是大海,湛蓝的海边,穿着长裙的女士没有正脸,但那氛围感被他拍得跟刚出海的人鱼似的,像仙女又像精灵,反正左右看都不像个大学生的母亲。 楼朝:泰裤辣.jpg 然后退出来立马下载了一个修图软件,每个功能挨着挨着点,现学,现整。 易锦阳先把坐毯铺好,再给移动电源扛过来,架锅开火。 “简单吃个拉面吧。” “可以。” 楼朝以为简单吃个拉面就是烧水,再打开某某品牌方便面,然后放进去,最后捞起来,易锦阳端着锅,他就着锅盖…… 结果,他面前的少爷开始摆摊了,面条、青葱、牛肉片、汤底……五花八门的密封袋摆了一堆,甚至还俩带猫耳朵的拉面碗,两套筷子、汤勺、叉子齐全的餐具。 这还不是结束,这只是个开始。 只见易锦阳又掏出一支架,架上一平板电脑,点开了他提前下好的做菜视频。 “不好意思哈,时间不够,还没学会。” 楼朝放下了手机,在他对面曲腿坐着,看他花里胡哨的演绎。 他以为目前这么个状况是以天为被、以地为床,结果易少爷给他整上了顶级私房菜一对一贵宾级服务。 虽说是跟着教程在做,但他速度也并不慢,显然也有提前“预习”,只是想要做得更完美,才让菜谱在旁边现场直播。 十几分钟,他就开始装盘了。 先调味,盛汤,捞面,上配菜,摆盘。 一碗完美的拉面端楼朝面前,易锦阳同时把筷子递过来。 “试试看。” “谢谢。” 楼朝觉得他最近把这话说了很多遍,说得他自己都觉得快没味儿了,只是一味地接收,他是不是得回馈点什么……唔,味道真心不错。 他很给面子地吃了很大一口,然后夸赞易锦阳:“很棒。” “芜湖。” 然后易锦阳把剩下的面条全煮锅里了,待到时间差不多,所有的青菜、肉片、鸡蛋一股脑都丢了进去。 楼朝看了看他手里的碗,又看看他手边那副没用过且不打算用的空碗,那就是说既然如此,为啥还要买两个?单纯因为钱多吗? 面前就一个小凳子当“餐桌”,再加上坐姿不方便,楼朝吃得很慢,那边易锦阳已经起锅了,他还有一半。 那边战况进入收尾篇,他也刚好吃完。 两人前后放下筷子,楼朝看着易锦阳端着锅将牛饮了一大口汤,也是略显震惊,盯着他的小腹,没有明显的起伏。 易锦阳顺手把他的碗筷接过来放进锅里,拎着站起来。 “我去找个地方洗碗。” “我来吧。” 楼朝伸出手,这回是真的伸出手并且打算接过来,可易锦阳并没有配合他,看见远处有个小水库,拎着锅就过去了。 他在后面跟着,他跟易锦阳身高差了一截,步幅又差了一大截,没两下就被甩在了后面,于是他干脆懒洋洋地走着,想起刚才那碗珍贵的面条还没来得及拍照就下了肚,于是拿着手机冲着易锦阳的背影拍了一张。 毫无美感,但挺有趣的。 他走到水库旁时,易锦阳已经找了个台阶下去,蹲着开始洗涮,楼朝停在岸边,远远地瞥见了远处有几人在钓鱼,还有个小孩儿在奔跑,后面跟了个一只脚没穿鞋的女人。 那小孩儿还在跑,跑得很快,女人弯腰脱了鞋砸过去——原来那只鞋是这么没的,嘴里叽里咕噜的,楼朝听不清这地方的方言,但感觉骂得挺脏。 易锦阳很不给面子地发出嘲笑声,一边笑一边回头看向楼朝,楼朝被他贱兮兮的嘲笑也逗笑了,他难得主动地提问:“你小时候,挨过揍吗?” 这对他来说还挺需要勇气,所以中间卡壳了一下,但易锦阳并未察觉,只是在乐呵呵地回答他。 “揍啊,往死里揍,因为我小时候是真的皮,就皮到哪种程度呢。每天我妈上校门口接我,背后都跟着好些个要找我爸妈控诉的同学,以及他们的父母。我们之前住的地方,左右邻居家里的窗户一年到头都没多少时间是好的。” “我打小就是那种精力旺盛的小孩儿,据我妈说,我小时候可能造了,得请三个保姆才能看住我,稍微不注意就能从床上翻下来,24小时全天候不间断看守。后来几岁的时候家里养过三只精力旺盛的大型犬,我能给它们都玩趴下。” “我妈被烦得实在没办法了,就想让我通过运动来释放精力,试着接触过好多项目我都没兴趣,三分钟热度,直到初一那年,我爱上了跑步,所有过剩的精力找到发泄的口子,这下全家终于得以安宁了。” 易锦阳说到跑步的时候,正好走到楼朝面前,他眼睛在发光,整个人都焕发着光彩。 楼朝很给面子地配合他,“来,让我看看你能跑多快。” 他伸手,易锦阳把装着碗筷的锅子递给他,得意洋洋地坐着热身运动,准备开屏(划掉),准备展现他的拿首绝活。 楼朝站到路边,给他让出舞台。 易锦阳热身结束后,弯腰,低头。 “预备,跑!” 他自己喊完口令后开跑。 在他长跑迈开的瞬间,楼朝觉得自己仿佛看见了一只轻盈的大鸟,抖动着双翅,飞向了他的热爱。 他视线追随着易锦阳的影子,且眼前整个世界只有他。 疼爱浇灌了爱好,热血浇灌了热爱,跌跌撞撞,调皮捣蛋的少年,被搀扶着,被推着,然后长成了一个满怀骄傲的热血少年,草长莺飞的乡村小道上,少年拥抱着自己的热爱,骄傲地划过了他的天空。 楼朝突然觉得眼眶发热,眼前的画面太过于珍贵,让他嫉妒,让他羡慕,让他……险些热泪盈眶。 险些,是因为他低头时看见了自己手里的锅碗,那热泪生生地憋了回去。 画面一转,一个男人端着装着碗筷的锅站在路的着这头,一个热血少年闷头在前面撒丫子狂奔,然后又撒丫子狂奔回来。 脑海中莫名其妙地闪过女人追男孩的画面,这两者没有任何重叠点,但喜剧效果是一样一样的。 楼朝开始双脚抓地,脚下开始扣别墅了。 易锦阳狂奔回来,一路还在止不住地哈哈哈。 幸好……没人看见。 楼朝这么想,余光就瞥见本来在钓鱼的两位路人此时一手拎着鱼竿,一手拎着折叠凳,从他身边经过。 “……”楼朝立刻就把锅递给了易锦阳,别开脸,不想看那两位路人的表情。 易锦阳仿佛是另一个次元的人类,乐呵呵地接着锅,还乐呵呵地跟那两位路人打招呼:“哟呵,叔又空军了?” “小伙汁瞎说什么呢!什么叫空军!那是鱼太小了,我们不忍心都给放生了!” “对对对,大小伙汁怎么一点都不会唆话。” 两位路人收起好奇心,脚步匆匆离去。 楼朝伫立着,缓慢而又绵长的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再吐出去,把自己强压的情绪丢了出去。 易锦阳还在哈哈笑,“每次跑步我都特别开心,从内心散发出来,每个毛孔都写着开心。” “看得出来。” 跑回来的路上他一直在笑,楼朝差点以为他是在嘲讽自己端着锅的样子太蠢,想给他来一杵子,但这会儿看他十分骄傲且自在地抱着锅,显然是没有这个可能,他就是单纯的轻松愉快,发自内心的开心。 挺好的,祝福他可以一直这么快乐的跑下去,虽然楼朝知道这必不可能,但他愿意献上自己最真诚的祝福,甚至还愿意为这个祝福付出代价,就是让那份嫉妒和羡慕永远地折磨自己。 与易锦阳相识以来,他头回生出了怜惜的情绪,怜惜他这份灿烂的笑容。 易锦阳回去收拾他的野营车,楼朝先回到车上,他还是习惯性地看了眼工作号,很好,还是没人找他,又熟练地切回来,程嘉意又分享了几张风景图,说不出哪里好,反正就是显得很高级。 于是楼朝再一次打开了修图软件,同时打开了某短视频APP,现搜P图教程,搜着搜着,他打开了一个新世界——AI。 新手机内存再一次给了他底气,又新增一APP。 他把自己拍的照片喂进去,点了几个关键词,生成图片时选了个拟人,又让他导入一张人像照片,楼朝在自己相册里随便选了自己的照片导入,随后画面变黑,开始转圈。 等了快三分钟,他终于看到了这了不起的AI拟人绘图。 纯黑色的机身上,躺了个衣衫不整的少年,皮肤雪白,身体上散落着零碎的蓝色、白色、黄色小花,头发是扎眼的绿色,很诡异的色调,但都不如那人体来得刺激…… 楼朝放大、缩小,从各个角度细品,他本意是单纯地向现代科技折服,直到他意识到眼前的光好似暗了些。 “……” “咳。”易锦阳咳嗽一声,清了下嗓子,“那个我弄完,我们重新上路吧。” 楼朝:“嗯。” 他反应很淡漠,接近于没有反应,但实际上垂落下来的手在疯狂地滑动屏幕,企图消灭证据。 他在浴缸里被易锦阳“不小心”看见,跟他穿着“清凉”躺在车头上,这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尽管他主张人要正视自己的欲/望,但那也是偷偷正视,而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之下被公开处刑。 后面的路程两人都很安静,司机易师傅开在没有车也没有人的乡道上,没有可骂的,不仅嘴巴安静,甚至连灵魂都很安静。 直到即将重新回到高速之前,易锦阳想起了他还没吃药,拿了水杯出来。 “先把药吃了吧。” 楼朝一句“吃了”的瞎话就在嘴边,愣是不好意思说出来,老老实实地吃了药,调整座椅角度,搭着小毯子懒洋洋地躺着,偶尔看看车窗外疾驰的花草树木,偶尔看下手机,他的工作号还是保持着安静。 安静得可怕,静得他都要以为三院一夜之间塌了。 他网上搜索了下关键词,风平浪静,三院没塌。 太安静了,又或者换个舒服点儿的词——安逸。 楼朝放开了手机,抬头看向天空,天空一如既往的蓝,不曾有过改变。 他看着看着,有点困了,但并不是因为他嗜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