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保安养你》 第1章 雅安公寓来了一个奇怪的保安,颇有些不同寻常。 首先是外表,同样的浅蓝色衬衣、深蓝色长裤、深蓝色领带和帽子,穿戴在旁人身上显得非常保安,穿在他的身上却好似即将登机的飞行员,就连那条挂着对讲机的pu腰带都比旁人的更有色泽些。 这年头,长得像保安非要当爱豆不奇怪,长得像爱豆却甘愿当保安就少见得很了。 小伙来上班的第一天,保安队队长高伍贵就忍不住问了他:“小周啊,你为什么要来这儿当保安?”凭那张脸,五星级酒店大堂也衬得住啊。 周行很诚实地答道:“因为我之前工作的小区拆迁了。” “……你之前也干保安呐?”高队长险些惊闪了脖子。 周行道:“我的理想就是当保安。” 高队长倒吸一口凉气,深感自己不懂得现代年轻人的想法。特别是当周行端出自己喝水的茶杯时,高队长的迷茫感达到了顶峰。 年轻人用的是一个大号搪瓷缸,白净的瓷面上印着艳俗的牡丹花和大红囍字,高队长抓紧了手里双层玻璃保温杯,一时分不清谁才是年近五十的那一个。 无论是长相身材,还是随身用品的风格,周行都与身边的保安同事格格不入,于是他上班不到一个星期,雅安公寓80%的业主都知道了这么个怪人的存在。 一个用老头搪瓷缸喝茶的,跟男模一般帅的保安。一听就让人很感兴趣,特别是公寓的女性业主们,扛着“帅哥属于大家”的旗号,在群里交换着趁周行不注意拍到的照片。 雅安公寓业主群里,与周行相关的话题狠狠刷了几天屏。起初,大多数人都有着与高队长同样的疑惑——如此年轻又帅的小伙子,怎么就甘心当个保安? 女业主们脑洞大开,各种猜测层出不穷,包括不限于警方卧底、为爱离家出走、富家公子体验生活等等。 后来过了几天,和周行打过照面的人多了,类似的猜测渐渐减少,直到最后,没有人再提起。 原因说起来很奇葩,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脸好看吧?拿智商换的。 在众人看来,周行就是其中典型。 小伙子总是一副神游物外的样子,风吹动树梢,会仰头盯上许久,蚂蚁搬家,也会蹲着看的入迷,最重要的是,反应超——慢。 跟他面对面打招呼问句吃了吗,他都要想一想才能回答。 这么笨的话,确实干不了别的工作,甚至于说,如果不是大家对帅哥的宽容,雅安公寓物业是不会要一个如此迟钝的员工,毕竟这里主打的就是一个贴心服务。 雅安青年公寓是江北市高新区的一处新式住宅区,共有六栋十七层的公寓楼,全是40、50、60平方的小户型,可以买可以租,是开发商对住房模式的新探索。 开盘至今已有五年,房子只卖出去一半,但房源从来不空,正因为物业服务得好,所以租客络绎不绝。 住在这里的大多数是高新区的白领,用高队长的话形容:小区里的年轻人一个两个都神经衰弱得不行,白天晚上都听不得噪音,不然定是要投诉。 对这些白领住户们来说,一个养眼却沉默的保安,要比长相不如人意却热爱尬聊的保安,讨人喜欢多了。 况且,周行只是慢半拍,人并不痴傻,相反,做起工作来还相当敬业。 “站住!非本小区业主不登记不可入内。”这是周行对企图偷偷潜入的流浪猫的冷酷拦阻。 “本小区晚上十二点到早上十点不允许大声喧哗,请你们出去。”这是周行对一群树上开会的麻雀的礼貌性劝离。 “外卖不能送上楼,可以放在相应楼层的置物架上。”这是周行对外卖的有效管理。 ……会站岗会巡逻,还会驱赶噪音源,帮忙送外卖,已经可以了,要什么自行车? 某匿名业主在群里表示对周行的支持,附和者众多,当然,大部分都是女性业主。 在这件事上,公寓里的男性住户基本保持沉默以对,偶尔有个别人说几句酸话,但自诩比保安身份高级,也不好意思一直揪着不放。 于是,周行得以继续安稳工作。 晚上九点下班的时候,周行端着茶缸往宿舍方向走。路过绿化带时,他听到一阵猫叫声。 高队长说过小区不能有猫猫狗狗的叫声,周行走上前,拨开枝条,看到草丛中有只黑猫。 通体没有一根杂毛,黑的发亮,普通品种,有些瘦弱,瞧着才几个月大的样子,正对着树根处的虫豸张牙舞爪地呵气。 “小区里不许喧哗。”周行好言相劝。 黑猫转头看了看他,一连喵呜好几声,似乎在骂骂咧咧。 周行一时沉默。 这时,背后有人道:“别赶它。” 周行回头,来人是个精神萎靡的青年,浓重的黑眼圈堪比国宝,头发油亮成缕耷拉在额头前,有点像爷爷最喜欢的电影主角,三毛。 这人左手拎着水瓶,右手托着个纸包。 青年打了个哈欠,“小黑很听话,也不闹腾,就别往外赶了。” 周行面对小区住户道:“我是新来的保安,周行。正在劝导他,不要弄出噪音。” 青年嘴角抽搐。 “我知道你,在群里看到过你的照片。”青年将手中的纸包放在黑猫面前展开,里面是喷香的小鱼干。“小黑从出生就在这儿了,大家都知道它的存在,它平时不调皮。” 周行想了想,肃然起敬:“原来这位也是小区的住户啊。” 青年无语,然后敷衍道:“你还挺幽默……要是小黑调皮捣蛋,你可以把它送到我那儿,三号楼704赵一飞。” “好的,赵先生。”周行点头,离开前道:“有需要帮忙的可以喊我。” 周行到值班室换下保安制服,骑上小电驴慢慢驶出雅安公寓。 小电驴是大哥给他买的,新国标,最高时速20公里,小巧的车架载着他慢悠悠随着通勤的人群流向城市外缘,穿过吵闹的市场,拐过一条昏暗的小巷,才终于到了他和大哥的住处。 平房的窗户没有透出光来,周行期待的双眼暗淡下来,把小电驴停在过道充上电,摸出钥匙打开门,迎接他的只有一室寂静。 大哥又没回来。 周行在门口站了片刻。如果今天晚上大哥再不回来,明天下班就去找他——愉快地做下这个决定,他换鞋进屋,打开冰箱,从冷冻室拿出大哥帮他准备的伙食,用微波炉加热,仔仔细细吃光,刷碗洗漱,上床休息。 月至中天,熟睡的周行睁开眼睛,看见黑暗中高挑的身影靠近,在床的另一边躺下,带来夜晚的凉意和一点水汽。 周行忍不住挪近些,伸手圈上对方精瘦的腰。 “吵醒你了?”黑影也就是周行的大哥,周珵带着些微歉意问。 周行没有回答,张嘴打个哈欠,额角蹭了蹭大哥肩头,几乎瞬间睡去了。 再醒来时屋内豆浆的香味若隐若现,周行飞快起床,冲出房间,果然见熟悉的背影正忙碌着摆早餐。 听见他的脚步声,周珵回头笑道:“醒了?快洗漱吃饭吧,我买了你喜欢的那家包子。” 周行听话地忙活完,在大哥对面坐下,捧起豆浆喝了一口,舌尖绽开醇厚的豆香,再咬上一口鲜肉包,满足感涌上心头,驱散了整整一周没见到大哥而积累下的不满。 吃过早饭,周行骑上小电驴赶往雅安青年公寓,开始了新一天的站岗。 此时,还不到八点,搭班的人还没来,周行独自站在大门口,看着小区的住户们或急切或麻木或睡眼惺忪地走出大门。 忽的,周行若有所感,转头望向小区外。 昨日傍晚见过一面的3栋704业主赵一飞正浑浑噩噩的朝这边来,整个人像漂浮在半空中一脚深一脚浅,踉踉跄跄,满脸惊恐。 在他身后不远处,立着一个女人。 那女人穿着血红的裙子,黑发遮蔽脸庞,纹丝不动像一尊雕像,然而无论赵一飞速度多快,她与赵一飞之间的距离始终不曾拉远。 赵一飞仓惶回头,视线触及女人的瞬间,膝盖一软重重摔在地上,顾不得体会痛感,他立即翻过身,手脚并用一点点向后蹭,企图离红裙女人远一些。 周围的人向他投以诧异、异样的目光,却对那诡异的红裙女人视而不见。 赵一飞连滚带爬,好不容易站起身却也只能茫然地张望,不知该往哪儿去。 渐渐的,他脸上露出一种令人心悸的绝望,最终,他拖着步子继续向小区走。 周行眨眼,远远看到赵一飞眼中没了神采,只剩下死寂和最深的恐惧。 刚滚了满身的尘土,顶着一头油腻鸡窝发型,神情恍惚宛如痴呆流浪汉般的赵一飞一步一步走来,跨过小区大门的瞬间,周行作为称职的保安,非常礼貌地问好:“早啊,赵先生,您回来啦。” 赵一飞充耳不闻。 周行也不生气,等赵一飞走过去后,做了个拦截的姿势,“外部访客进小区需要登记哦。” 赵一飞猛地回头,震惊发觉周行正好拦在那诡异的红裙女人跟前。 “你在和谁说话?”赵一飞惊骇无比。 周行满脸正色,“就是这位穿红衣服的女士,赵先生,她是跟您一起的吗?” “你看得见?”赵一飞心跳如雷,却又浑身发冷,自他被缠上以来,第一次有人看到了他害怕的“东西” “赵先生,”周行不赞同地摇头,“请你不要这样,为了小区的安全,外部访客都要登记。” 赵一飞错愕,一时不禁怀疑这保安是在戏耍自己,惊恐与愤怒交织,冲击他慌乱的心,“你神经病啊!”他吼完转身头也不回地跑进三号楼。 看来不是一起的,周行转过身来,铁面无私道:“女士,你不能进。” 红裙女似乎被激怒,红裙激荡间,黑发涌动,一双怨毒的眼睛从发丝缝隙中露出,周身寒意弥漫,温度急剧下降。 周行恍若不觉,坚持道:“女士,登记个人信息并不麻烦。” 数缕黑发刺破空气,如利剑袭向周行,刹那间,发丝扎在周行的小臂皮肤上,就如玻璃纤维戳到钢板,纷纷断裂。 周行沉下脸,一把捉住黑发,“大哥说过,谁袭击我,我就可以打扁谁。” 说话间,周行拽着发丝的手狠狠一扽,另一手握拳轻轻捶过去,红裙女的身躯一震,身形竟开始消散。 见状,周行像缠毛线般双手快速搅了搅,将红裙女搅成一团,几下捏成一颗小小的珠子,举高点对着阳光照,如红宝石般晶莹剔透,这才满意地装进口袋里。 好看,大哥的手串正好该添珠子了。 第2章 八点二十多,与周行搭班的保安黄玉龙才姗姗来迟,门口来往的业主渐少,两人开启小区门禁,进入保安亭开始日常值岗。 “男人,不看脸!”黄玉龙掷地有声。 前天和周行搭了一天班,今天早上他特地洗了个头再上班,满头纹理烫卷发经过精心打理尤显蓬松,为了不被压扁,他顶着罚款的风险不戴帽子。 然而,他的努力没能换来回报,今天,出入的住户们仍是只看得见周行。 众所周知,每个楼盘刚开售时,雇佣的保安大多是相貌端正的年轻人,比如黄玉龙。等到房子卖差不多了,保安也就逐渐变成了大叔大爷们,比如高队长。雅安青年公寓虽比一般小区讲格调,但不多,保安队的平均颜值江河日下。 黄玉龙已经习惯自己是保安队唯一的门面,直到周行上班。 “男人,最重要的是收入高低。”黄玉龙自信甩头,蓬松的刘海Duang了一Duang,“一个男人,如果不能养活老婆孩子,长得再帅也差点意思!小周,哥说得对不对?” 周行端起搪瓷缸吹了吹,喝口水道:“黄哥,你说得对。” 黄玉龙拍着桌面强调:“你肯定想问,我也是个当保安的,挣这么点钱怎么养家?” 周行想了想,点点头。就,也不是很想问,但大哥说过不重要的事无需争辩。 “当保安能挣什么钱?一个月两千五还不够我买身潮牌。哥来当保安,不指望工资,纯粹就是消磨时间……”黄玉龙上半身前倾,压低声音,神秘地道:“南边那商场知道吗?盖的时候就拆了我家老房子,赔了两间商铺,光租金一年就这个数!” 周行微微后仰,避开他戳过来的手指头。 “所以说啊,我这辈子不愁钱花,”黄玉龙装模作样叹气,“可人不能闲着,一闲就废了,我就近找个轻松的工作,工资多少我根本不在意。” 周行的视线飘到保安亭外,看到了大门外抱着大箱子,正用别扭姿势找门禁卡的住户,便顺手帮她遥控开门,得到对方微笑感谢。 黄玉龙悠悠道:“小周,你呢?听你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啊……” “不是。”周行摇摇头,如实报出家乡小乡村的名称。 “那你怎么不找个挣钱的工作?” 周行歪头,“我的理想就是当保安。” 黄玉龙顿时产生了和高队长同样的震惊和疑问,“还有人的理想是当保安?” “嗯,我爷爷说保安站着就有钱拿,让我长大了当个保安。” 周行没有父母,从小跟着爷爷生活在偏远的农村,村里人人都很穷,只有那些家里有年轻人出去打工的,才稍显富裕些。 爷爷对他解释说,那些年轻人是去大城市当保安了,管吃住又发钱,是个好活计。 ‘要不是腿脚不好,我也能当个保安,挣钱给星星买肉吃。’爷爷总是捶打变形的右腿懊恼,他曾提起过瘸腿的原因——年轻时不学好,偷人东西被打断了——可村里的人都说是他同邪物斗法导致伤重难愈。 周行觉得没关系,爷爷当不了保安,自己长大了能当,可惜的是,等到他长大的时候,爷爷已经去世好几年了。 黄玉龙哈了一声:“你是不是傻?老一辈人跟社会都脱节了,那话能听吗?你挺大一个人了,怎么死脑筋呢?一个月挣两千五猴年马月能够彩礼钱?别干了别干了,哥给你介绍个工作,起码一个月三千五。” “不用,我当保安很开心。”周行拒绝道。大哥说过,不管工资多少,只要开心就好。 “唉,你刚到大城市,不知道这里面的事,我告诉你,没有钱,你就找不到女朋友……”黄玉龙喋喋不休地劝。 周行刚想开口,门外响起车喇叭声,抬头一看,熟悉的红色甲壳虫里红唇御姐朝他招手。周行拉开保安亭的门,接到她抛过来的盒装巧克力。 “周周,给你吃,好好站岗,姐姐走啦。” 周行挥手同她说再见,转身回来,“黄哥,你刚才说什么?” “……” 黄玉龙佯装没提过刚才那茬儿,换个角度重新劝道:“我的意思是说,男人不能没有钱,哪怕长得帅,是不是也得有衣裳衬托才行啊?你出门穿身破烂,谁看得起你?你穿身保安制服,人就会对你呼来喝去……” 保安亭的门被推开,来人正是刚才抱着箱子的张姐,这时送来一个玻璃壶,“周周,刚才多谢你给我开门,取个快递差点给我累趴下……这是我煮的酸梅汤,你留着喝。” 周行被塞了个玻璃壶,有点懵:“水壶……” “改天有时间上我家吃饭,到时候再还我。”张姐说完匆匆走了。 周行把盛着酸梅汤的玻璃壶放在桌上,回头问道:“黄哥,你想说什么来着?” “……” 黄玉龙暗自腹诽,真奶奶的邪了门,怎么他说点什么,就有人跳出来打他的脸? “咳!”黄玉龙厚着脸皮继续,今天他必须得把话说完! 说之前,他专门朝外面望了望,大门口暂时没人经过,小区里零星的人在走动,只有个刚起床的鸡窝头在跑步。 很好,不会再有人来打断他了! “就算有女孩看上你的脸,又能怎么样呢?她们最多跟你玩玩,不可能跟一个保安结婚!就像刚才送酸梅汤的大姐,是真心请你去家里吃饭?她就是跟你客气客气,你要是当真,跑到人家家去,她指不定心里多烦呢!” “真正的尊重,是几块巧克力?真正的感谢,是几句客气话吗?”黄玉龙语重心长,“当然不是,你看新闻上都怎么说的?是酬谢!重金酬谢!她咋不酬谢你?就算不酬谢,她至少可以给你鞠个躬是不是?” “说到底,她还是看不起保安,觉得拿三瓜两枣就够了……” 黄玉龙惋惜地摇摇头,“小周,听哥一句劝——” 哐咚! 赵一飞冲进保安亭,双目通红,对着周行扑通跪下,语气激动到哽咽:“求大师救我!” 周行终究没能听到黄玉龙对他的忠告,并且不知为什么,黄玉龙一副萧瑟的模样不再搭理他。 * 赵一飞供职于一家新媒体公司,前段时间他们小组的主播探了个凶宅,从那之后整宿整宿的做噩梦,就算中间惊醒,再睡着仍在梦魇中。 他梦到一个红衣服的女人。 刚开始那女人远远地望着他,不动也不说话,但他感受到两道犹如实质的目光落在身上。 他记不清那个女人的脸,只知道脸上嵌着的那双眼,瞪得极大,眼白极多,满是血丝,视线落在身上,如附骨之蛆。 被盯着——赵一飞心中浮现强烈的念头,无论他怎么逃怎么躲,都摆脱不了女人的目光。 刚开始他以为是累到了,请假休息一天,没用,又去看了心理医生,拿了些助眠药,仍不起效。 这几天一旦他睡着,就会梦见刺目的红裙在逼近。一夜一夜过去,他与红衣女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从最初的几百米缩短至两三米。 终于昨天晚上,他梦见自己躺在床上,那女人就站在床边盯着他。 他不敢动,也不敢往上看,深怕冷不丁看到那双恐怖的眼睛。 他只能盯着红裙,渐渐的,红色像液体般漫延开来,淹没了床腿……赵一飞被吓醒了,然后整整一夜没敢合眼,趁白天假寐休息了一会儿。 赵一飞不敢再一个人在家待着,于是喂完猫直接去公司通宵,跟加班的同事们混在一起,驱散了梦里带出来的恐怖与绝望。翌日早上,赵一飞还在公司附近吃了早餐,才坐公交车回家休息。 八九点钟的阳光如绒毯披在身上,舒服得赵一飞昏昏欲睡,公交车在站牌停靠片刻,重新启动慢慢前进,赵一飞想看看还有几站地,睁开眼就看到站台处垂手而立的红裙女人。 赵一飞倏的站起身,扒着车窗玻璃往外看,站台向后移动,同红裙女人一起消失在视野中。 是在做梦?如果不是,那女人怎么会出现在现实里? 他心跳如雷,死死盯着窗外,等到下一个站台,红裙女人依然在,她抬头望向车窗,恐怖的眼神放佛在说:你逃不掉! 赵一飞浑身发冷。 雅安公寓是公交车的最后一站,赵一飞僵坐着不敢动弹,却被公交车司机强制驱赶下车,他的哀求被当成疯话,没人看见他说的红裙女人,除了他自己。 无人能帮他,茫然无助乃至绝望的赵一飞顺从本能回自己的“家”,途中还被莫名其妙的保安拖延脚步,在浓烈的死亡预感中,赵一飞最终还是活着到了公寓。 颤抖着手输入密码,拉开门进去,关上反锁,一气呵成。赵一飞才脱力的背靠冰凉的门板滑下。 片刻后,他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爬起来直奔冰箱,一口气灌了罐啤酒。 扔掉空瓶子,赵一飞一抹嘴,到床上躺平,双手交握放在胸前,闭上眼睛等死。 仿佛等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恐怖的死亡依然没有降临。 ……我没死? 良久,赵一飞恍然察觉自己还活着,蹭的窜起来,“不见了!我活下来了!”赵一飞又哭又笑,双手摸脸,摸了一手油,摸头,摸了一手头油,但他仍兴奋无比。身体在酒精的作用下有微微热乎,困扰他已久的,令他夜不能寐的阴冷目光,神奇地感觉不到了! 赵一飞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开始细想自己是怎么逃出魔爪的。 ‘就是这位穿红衣服的女士’ 那个保安,说他身后跟着红衣服的女人,还拦着那女人不让进! 这会子赵一飞的大脑终于能重新进入工作状态,想明白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赵一飞如醍醐灌顶,冲出家直奔大门口的保安亭,扑通跪在保安跟前! “求大师救我!” 第3章 顶着鸡窝头的赵一飞执意请周行吃饭,根本推脱不掉,周行只好跟其来到小区附近一家餐馆。 “恩人,这些够不?您还喜欢吃什么,尽管点!”赵一飞挑着招牌菜一口气点了七八道,又把菜单推给周行选,态度殷勤到了服务员都诧异的地步。 “我叫周行。”周行摇头拒绝了递过来的菜单,服务员这才离开,临走前还刻意看了眼周行身上的保安制服。 “周大师!”赵一飞怎么敢直呼周行的名字,“要不是昨天您在,我这条小命怕就要交代了!您就是我恩人,一点没错。” 提起来就是一把辛酸泪,赵一飞大倒苦水:“周大师您可不知道,我这几天连眼睛都不敢合,一闭眼就看见那女的,一闭眼她就出现,得亏您救我,不然我不被她害死也熬死了!” “赵先生是小区住户,保护住户的安全是我的职责。”周行严肃道。 当保安,他是认真的。 “别,什么赵先生,周大师你喊我小赵就好。”赵一飞搓着手,忐忑不安道:“周大师,昨天跟着我的那个……” 周行隔着布料捏了捏兜里的珠子,稍微心虚了一会儿,这人该不会是来讨说法的吧? “那位女士么,她不是小区住户,又不愿意签字登记,不能进入小区,她看起来不太服气,我只好把她处理了……” “处理了好!处理了可太好了!那周大师,”赵一飞大喜,吞吞吐吐道,“它是……是鬼吗?” “是吧。”不是来讨说法的,周行就放心了,眼巴巴盯着上菜的服务员走来。 “我真撞鬼了?它不会再回来吧……”赵一飞正准备哀求,手机铃声响了,掏出来一看,是同组的化妆师王琳。 本不想接,可拒接了对方立刻又打过来,赵一飞只得到旁边接起,压低声音着急道:“小琳,我现在忙着呢,有事你……” 手机那头传来抽泣声,“飞哥,莓莓死了!” 赵一飞脑袋轰的一声,一个字也说不出。 莓莓就是赵一飞负责的主播。 他们公司的主播分成室内和户外两种类型,室内主播平时就在公司装修好的小格子间直播,而户外主播都是分小组工作。莓莓的小组包括莓莓本人,还有负责跟拍兼后期的赵一飞、化妆师兼助理的王琳。 主播莓莓今年二十三岁,人美声甜,原本做的是探店主播,粉丝量一直很稳定,最近公司希望她能有所突破,也帮她尝试了几个方向,都不温不火,直到月前莓莓探店发生时发生了意外状况。 要去的是一家深藏在迂回曲折小巷中的私家菜馆,巷子两侧都是青色高墙,幽深安静,一路人不见人影,莓莓胆小紧张,越走越快,结果被突然横穿出来的行人吓到尖叫。 本以为是个小插曲,赵一飞当做花絮剪了进去,谁想到网友们就是这么变态,对着花容失色的小姑娘异常兴奋,截了动图到处传播,让莓莓小范围火了一阵。 公司发现商机,便让莓莓试着做了几次户外探险,粉丝量果然上涨。莓莓自己也想搏一搏,决定玩一次大的,做一期凶宅探秘。 因为首次尝试,莓莓三人不敢托大,那些凶名赫赫的地方不敢碰,只打算找个氛围感强点的老房子试试手,三人埋头找了半天,最后确定了西郊的一座有闹鬼传闻的宅院,想着宅子附近有住户,应该不太恐怖。 结果去西郊大丰镇直播那天,天气特别阴沉,目的地附近根本一个人都找不见。莓莓抱怨这跟荒郊野外没区别。赵一飞那时还安慰她们,说人都在家里,真要有事,一嗓子就能喊出来,再说是直播,有那么多粉丝看着呢。 莓莓还叮嘱说自己胆儿小,进去了可别为了节目效果故意吓她…… 赵一飞拿着手机,久久难以回神,手机那头的抽泣声始终没停,王琳的声音带着极端恐惧:“飞哥,警察说莓莓是意外,但我知道不是的!” “是鬼!是鬼害死了莓莓!” 尖利的声音像一根冰锥,刺穿赵一飞的耳道,将冷意灌入大脑,“小琳,你先冷静点……” “你相信我!飞哥,我没说胡话!”王琳神经质地大声喊,“从我们从西郊回来,鬼就缠上我们了!莓莓死了,下一个……就是我!” 赵一飞如遭重击,急切地问:“是什么样的鬼?你看见了?” “是个红衣服的女鬼!自从那天直播以后,我和莓莓就总看见它!它到处都在,怎么躲都躲不开!昨天莓莓去庙里拜拜,结果今天就死了!一定是它发怒了,刚才,就在刚才,它又出现了,这回是冲着我来的……”王琳歇斯底里地喊。 红衣女鬼并非只出现在自己身边!赵一飞咬紧牙关喝道:“你们怎么不早跟我说?” 王琳哽咽:“……你这几天白天都不在公司……” 赵一飞心念急转,这几天他昼伏夜出,确实没精力关心两个女生,也没想过女鬼不止缠上他一个人。本以为昨天晚上周大师替他挡住了女鬼,从此以后就没事了,可听了王琳的说法,那女鬼恐怕没那么简单。 回头望向埋头吃饭的周行,赵一飞快速报出地址:“先别说那么多,你现在马上到我家来,这里有能救命的高人!” 王琳迟疑片刻,一咬牙道:“……我这就打车过去。” 挂掉电话,赵一飞定了定神,才回到座位,斟酌着言语:“周大师,我有事求您……” 周大师是他们的救命稻草,无论如何都得紧紧抓住,可赵一飞也明白,想请这样的高人出一次手的钱,他拿不出来。 周行吃着,抽空看了他一眼,道:“什么事?” 赵一飞额头冒着汗,在餐厅氛围灯的照射下泛着油光,满怀忐忑地道:“周大师,我有两个同事恐怕跟我一样撞鬼了,已经被害死了一个,另外一个我让她过来了,能不能求您出手,救她一命……” 说着,赵一飞从怀里掏出钱包,把里面银行卡、信用卡都抽了出来,羞惭又恳切地道:“您看,我这个人没大本事,上班几年也没攒下钱来,这是我所有的积蓄,不到十万块钱,您别嫌弃,要是不够,等她来了,我们再凑!” 鬼力乱神之说虽然不曾放在明面上,但人们多多少少听说过各种隐晦传闻,大的如某某商场风水有问题以致多次出事故,直到找大师改了风水才平安,小的如老家谁谁走夜路中邪差点丢命,偶遇高人才保住命…… 这类传闻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高人可遇不可求,并且出手的代价上不封顶。 十万块存款,是赵一飞四年青春的售价,今时今日才醒悟自己卖得着实廉价。 莓莓已经永远留在了23岁,他不能眼睁睁看着王琳也死去。若是周大师看不上这点钱,赵一飞愿意去借、去贷款…… “虾。”周行吸了吸鼻子。 “啊?”赵一飞愣了愣,不解周行的意思。正想追问时,服务员端着蒜蓉蒸虾从后厨出来,将盘子放下,核对菜单后道:“菜齐了,慢用。” 周行夹起虾肉放进嘴里,享受地眯起了眼。 大师没回话,赵一飞也不敢急着追问,双手捏着汗,眼睁睁看着周行吃了半盘虾。 吃饱了肚子,周行放下筷子,这才注意到赵一飞的卡和不安的神色。 “噢,你需要帮助,”周行想起来了,“没问题,你是小区业主,帮助你是应该的。” “诶!”赵一飞咧开嘴连连点头,提着的心放下了一半,手汗抹在袖子上,将银行卡推过去,“也不知道您出手的价格,这些您先……” 薄薄的卡片,却沉重到赵一飞的手背冒出青筋。 赵一飞闭上眼,等待最后的宣判。 “不用,这是我作为保安应该做的。”周行舔了舔唇,把盘子里最后一个虾夹走。 赵一飞以为周行在假意推辞,赶忙顺势称赞讨好:“大师高风亮节,但您愿意救我们的性命,我们怎么能一点不表示?这是一点心意,您千万别拒绝……” “不可以。”周行皱起眉,放下筷子,伸出食指点在银行卡这端,将卡片推回去。“保安守则里写了,要为业主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不能向业主索要财物。我是一名优秀的保安,不会违反保安守则。” 赵一飞感觉自己听到了一些很梦幻的内容,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回过神来对方已经重新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错过再次劝说的时机,赵一飞只好先把卡收回来,手指摸到些许异样,低头一看,卡片上赫然出现半个凹进去的指纹,一圈圈纹路清晰可见。 ……妈啊!赵一飞心中咋舌,幸亏刚刚大师摁的不是他的手背。 不多时,餐厅的门口冲进来一个披头撒发的女人,正是王琳。她站在入口处东张西望,赵一飞赶紧招手让她过来。 王琳下了车一路跑过来的,气没喘匀就问:“飞哥,你说的这里有救命的高人……” 赵一飞按着肩膀让她坐下,介绍道:“这位是周大师,昨天就是他救了我,要不然今天你接到的死讯得有我一份。” 王琳连忙恭敬抬头打招呼,但看清周行的长相,不禁吃惊。 这么年轻? “她就是我同事王琳,和我一样,被红衣女鬼给缠上了……”赵一飞把事情的经过仔细描述一番,重点说他们直播去的那处宅院里发生的事。 周行眨眨眼,听得有些迷茫。 “我这有直播录像。”王琳拿出手机,调出视频,两人一左一右把周行夹在了中间。 第4章 横放的手机屏幕上出现了莓莓的脸,由大变小,是她后退几步拉开了距离,开始依照惯例打招呼,说开场词。 她身后水泥路的外侧是大块的玉米地,内侧是连片的民房,并且都是两三层的自建房,围墙得有两米五高,站在平地只能看到楼上的窗户。不知道什么原因,这里玻璃都是墨绿色的,在阴沉的天光下泛着冷意。 周行来了兴趣,特别是对屏幕下方的弹幕,追着看了几条。 这些弹幕问东问西,十分活跃,莓莓挑几条弹幕回答,说自己已经来到凶宅附近了。 “大家看,前面那座就是我们今天的目标。”莓莓侧身指着后方一座灰瓦的旧宅,外侧墙壁爬满了枯枝。 “这座房子大概是三十年前盖的,据说住着父母、儿子还有儿媳妇,后来儿媳妇迟迟怀不上,这儿子就出轨了,弄了个小三光明正大的住在家里,儿媳妇气不过就趁人都不在时把小三给勒死了。儿子回到家一看,跟媳妇大打出手,一不小心,就把人打死了。” 莓莓边走边讲,“据说从那以后,那家三口人就跟周围人说,儿媳妇变成鬼回来报复了,没过多久,这儿子就吓傻了,老头老太太带着儿子搬到别处去住,这里就一直空着。周围的邻居有时候会来借院子晒粮食,有人说看见过红色的人影,但大多邻居都没见到过。” “现在,我就带着大家一起进去看看,到底有没有红色人影。”莓莓深呼吸,用指尖慢慢推开了大门 院子里铺了一层侧着的红砖,没有想象中那么荒芜,也正如莓莓所说,有人会经常来这里,有些农具都没带走,只是靠墙立着。 院里栽着一棵树,因长时间无人修整,枝条异常繁茂,北侧几乎垂及地面,恐怕再往前长,就要伸进窗户里。 “哇好奇怪,”莓莓强牵唇角,努力形容内心观感,“这院子南半边挺整洁,经常有人来的样子,可北半边的住房怎么会破成这样?” 镜头给到主屋,坐北朝南的并排三间房,布局传统,门在中间,左右两边只有窗户,门板绿漆斑驳,窗户玻璃蒙着厚厚的灰尘。 这时,弹幕迎来一个小高潮,纷纷怂恿莓莓进去看看。 莓莓明显不太想去,可在弹幕的催促下,只能皱着脸艰难地挪过去,刚推开一道门缝,她就捂着鼻子,瓮声抱怨:“好浓的霉味儿。” 随着门板移动,生锈的合页发出吱呀的呻|吟声。 光线洒进房间内,气流交换卷起微尘,反射的点点亮光在莓莓身边上下浮动,莓莓朝前走两步,低头看了一眼脚下。 “怎么黏糊糊的……”莓莓跺了跺脚,“那时候还不流行铺地砖,这地面是水泥的,而且屋子里没什么东西啊……” 或许是房主人搬家的时候,把值钱的家具都搬走了,客厅里仅剩几个缺胳膊少腿的木凳子,和靠着北墙的长方形条桌。 所有的东西都显得晦暗破败,好像一碰就碎的感觉。 “桌上好像是相框。”镜头后方,赵一飞的声音提醒道。 莓莓望过去,果然条桌上平放着几个方形物,门口投进来的光线照不到那处,险些被忽略。 打开提前准备的手电筒,莓莓带着镜头往里深入,几步来到条桌前,伸手拿起一个,入手沉甸甸、冰冰凉,手指擦过的地方能反光。 仔细一瞧,是个老式的玻璃相框,玻璃上粘着污垢,看不清后面的照片。 “如果把上面的东西擦掉,说不定就能看见三十年前那家人的样子,大家想看?” 满屏的“想看”“期待”飘过。 “你们是不管我的死活,好紧张哦。”莓莓半真半假的抱怨,镜头后方有人递给她几张湿巾,她开始一点点擦拭相框玻璃。 很快,玻璃上的污渍消失,显露出其中保存的照片全貌。 是一张全家福,年纪较长的夫妇坐在前面,身后站着三个人,中间的男青年与坐着的夫妻的相貌多有相似之处,看得出是他们的儿子。 奇怪的是,男青年左右两边各站着个同龄的女人,距离或亲昵程度差不多,令人难以猜不透三者的关系。 左边的女人扎着头发,发尾从一侧肩头垂下,面无表情,微微低头,眼睛看向右下方。 右边的女人则是披肩发,同样面无表情,微微低头,眼睛看向左下方。 只有中间的男人笑得非常开怀。 莓莓看着照片,不知怎么的,有些毛骨悚然,她觉得必须得说点什么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氛围。 “传闻说这家儿子敢把相好的养在家里,难道这两个女人,一个是他老婆,一个是他相好?照片可真奇怪,谁家正妻和小三会在一起拍全家福……” 莓莓把相框放下,拿起另外一个,伸手要湿巾,镜头后方的再次递给她,她却没接。 “谁?”莓莓脸色大变,对着门口道。 镜头转动,掠过提供湿巾的王琳,对准了入室门。门口空空如也,能清楚看见庭院里的树枝。 “没人啊。”镜头再次转动,莓莓惊恐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刚才有人的,一个女人!眨眼就不见了!” 王琳入镜安抚莓莓,然而效果不佳,莓莓面白如纸,无法继续直播。 弹幕蜂拥而至,有的表示刺激,有的关心莓莓,还有的批判直播造假。 “可能是附近的邻居,长什么样子?”赵一飞的声音问。 “她背光,我没看清……”莓莓发抖。 就在这时,咔哒一声,相框从条桌上摔了下来。 “啊——”莓莓捂着双耳大叫,王琳搀着她往外走,赵一飞最后给了相框一个镜头,蛛网型的裂纹将里面的人像切割成碎块。 接下来,镜头剧烈摇晃,直到三人跑出了宅院。 录像到此结束,赵一飞迫不及待地问:“大师,您看出什么了吗?” “嗯。”周行点头。 “您快说说。”赵一飞、王琳翘首以盼。 周行郑重评价:“能看电视的手机真不错呀。” 赵一飞:“……” 王琳焦急的从背后拽了拽赵一飞的衣摆。 “唉哟……”赵一飞抹了把脸,“大师您就别逗我们了,那天莓莓说看一个女人的身影,我刚开始没信,因为只有她自己看见了,我和王琳俩人都没看着,镜头也没拍到。” “她胆子小么,我想是她看错了,可是现在,我们三个都碰见同样的情况,莓莓还死了,说明那天莓莓看见的,可能是真家伙!” “您说,我们就进去转一就走,旁边的屋子都没进,怎么就惹到它了?想来想去,估计就是那照片给闹的,大师,您觉得我说的有道理没?” 王琳补充道:“没错,那院子里有附近人家使用的痕迹,要是进去就撞鬼,他们怎么敢?我也觉得是照片的问题,会不会是莓莓那天说的话惹怒了女鬼……” “对对对,那女鬼不是原配就是小三,无论是哪一个,听到莓莓的话都不会心里舒坦,就是为这个报复我们的!”赵一飞想到了。 有同伴一起商量,王琳的大脑终于恢复了运转:“这么说来,咱们是不是得分辨出女鬼的真实身份才能对抗它?” “电视里确实是这么演的,需要鬼的生辰八字,扎小人、泼黑狗血……”赵一飞倒吸一口气,“冷静,还来得及,我去找黑狗血,小琳你去查关于那两个女人的新闻,天黑之前必须搞定!” “大师,这样安排您看行吗?”两人目光灼灼盯着周行。 周行左瞧瞧,右看看,双手一摊,“不知道,我不懂的,我就是个保安。” 赵一飞险些一口气上不来,欲哭无泪,“大师,您不是已经答应帮我们了吗?” “是呀。”周行理所当然道:“可你们说的这些,我都不懂啊。” 赵一飞这才反应过来,他们俩自说自话上了头,赶紧问大师:“大师,那我们该怎么办?” “你们就安心住着,她来的时候,我会知道。我可是雅安公寓的保安,绝不允许任何人打扰业主的生活。”周行挺胸道。 赵一飞愣住,忽的想起周行帮他挡住红衣女鬼的情景,那时候,他还不知道小区保安是尊大神,也从未承诺过周行任何报酬,他仅仅只是雅安公寓众多住户之一而已。 即便如此,周行主动帮他拦截了危险,保护了他的性命,并且不索取一分钱的好处。 而现在,他奉上所谓重谢,恳求周行的帮助,对方拒绝了报酬,却答应给了他同样的保护。 上天呐,怎么会有这般纯粹的人! “周大师!”赵一飞被这样崇高的行为狠狠感动到了,他双手握住周行的左手,“您真是一个令人钦佩的人!我真的懂了,您为什么选择保安当做职业……” “您一定是喜欢旁观繁华人间的万家灯火!”赵一飞抬手抒情。 “不是,是因为我爷爷想当保安,没当成,就让我来。” “……大师爷爷的想法必有深意!” 周行点头:“嗯,我爷爷特别好!” 王琳眼看着话题要跑偏,赶紧提醒道:“飞哥,咱们能不能跟大师待在一起?” 周行摇头:“今天我值班,黄哥放我出来吃饭,一会儿我还得回去。” “那我们也跟您回保安室!”赵一飞抢着说。 见两人非常坚决,周行只好带着两条小尾巴回了保安室。 保安室里的黄玉龙刚刚调节好自己的心情,就看到周行跟个皇帝领着大太监似的踱步回来,顿时又自闭了。 周行给赵一飞两人倒好茶水,才给自己的大茶缸添一些,坐下来惬意地喝着水盯着大门。 倒是赵一飞王琳看到那老头风格的搪瓷缸,惊讶得眉毛险些飞出去。 两人在保安室待了一下午,安安生生没出任何意外,顺便也见识了一把周行在小区业主当中的超高人气。特别是年纪稍长一些的女性,简直将他当成自家弟弟般,总要掏口袋给点零食才好。 黄玉龙斜眼瘪嘴坐在一旁,忿忿不平。 这些富有生活气息的寒暄,让赵一飞两人紧绷的神经线松弛些许,很快便就到了周行下班的时间。 两人死活要留周行一起过夜,令周行十分为难,“今天我不是夜班,没地方住啊。” “大师您上我那儿住!”赵一飞腆着脸邀请。 周行想了想,觉得也行,“好吧,我打个电话跟大哥说一声。” “哎!”赵一飞大喜过望,“您打,您打。” 周行掏出手机开始拨号,赵一飞定睛一看,好家伙,这就是传说中,充一次电用一个月、拥有手电筒、打火机、指南针等多种生存工具的军工老年机吗?爱了爱了。 第5章 在这个世界上,周行最信任的人就是两位哥哥,他们说什么,周行就做什么,如果大哥二哥说的不一样,那么以大哥的话为准。 周行拨通了大哥的号码,劣质的手机听筒里泄露出好听的男声:“星星?” “大哥,有人邀请我去他家,我今天晚上不回去了。”周行张口便道。 赵一飞急得踮脚,深怕这没头没尾的描述让电话那头的人产生误解。 好在对方似乎理解了周行的话,“是雅安公寓的住户遇到麻烦了吗?” 周行对着电话点头,赵一飞忍不住代替他出声:“是的,是的,周大哥,我是雅安公寓三号楼704户的,我叫赵一飞……” “赵先生,”电话那头的人听到赵一飞的话,顿了顿道:“既然你找周行帮忙,想必你的麻烦不一般,很危险,对吗?” “这……”赵一飞无言以对。 “当然,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们愿意伸出援手,但我希望你明白,遇上这种事,即使我们家学渊源,也无法保证结果,我希望你不要因为没达到预期而责怪周行。” 赵一飞连连道:“不会不会,我感激周大师还来不及……” 电话那端的人不为所动,继续道:“并且,我希望你能保密,我不想看到事情传出去,惹不相干的人来打扰周行,乃至道德绑架。” 赵一飞怔了怔,陡然明白对方提前告诫很有必要,全然出自对弟弟周行的爱护,于是他郑重道:“周大哥,您放心,无论结果什么样,我都接受,绝不宣扬。” “……我愿意相信你,”电话里的声音从严肃转为温柔,“星星,想做什么就去做,明天我去给你送早餐。” “嗯,我等大哥。”周行乖乖点头。挂掉电话转头让赵一飞两人先回去,他要先到值班室换下制服。 赵一飞两人忐忑地回了家。 “先坐吧,我烧点水。”赵一飞扬了扬手,示意王琳自己找地方坐,转身去拿电热水壶。 王琳同样没心情客气,脚步虚浮,像是飘过去般坐下,双手覆脸,克制许久的哭泣终于倾泻。 电热水壶呼呼响,水汽扑了赵一飞满脸,双目似乎也被沾染,闪过一丝水光。 莓莓的原生家庭条件并不好,当了主播以后,看似风光,其实收入被公司抽成后剩下的也就比普通白领强些。莓莓的梦想是在江北市买房,所以,尽管胆子小,还是决定试着走探灵主播的路线。 那天直播的数据相当优秀,冲散了莓莓的恐惧,赵一飞清楚记得当时莓莓脸上开心的笑容,她说,这回月底工资可能要翻倍。 ……才几天,人就没了。 十多分钟后,王琳抽抽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道:“飞哥,你对周大师了解多吗?他看上去真年轻。”自打见到面,王琳就有此疑虑,只是不好表现出来。 赵一飞叹了口气,两人的催命咒还没解,不应该也不敢分神,能给莓莓的,也就这片刻的哀悼。 “刚认识,不过我能肯定,他是有真材实料的高人。”赵一飞给她倒了杯热水,坐下来讲起这几天自己遇到的古怪状况,以及前一天周行帮他拦下红衣女鬼的详细过程。 王琳安心许多,双手捧着玻璃杯汲取热量,喃喃道:“如果能活过这一劫,我就回老家去陪爸妈……飞哥,这事你跟家里人说了吗?” 赵一飞沉默不语。 “我没敢告诉他们,”王琳道,“还不如自己抗,能活就活,不能活……也省得为我瞎担心。” 赵一飞只觉得胸口像压了块大石,沉甸甸的,“莓莓,怎么死的?” “说是意外,在浴室里打滑,被花洒绳缠住,扯断了脖子。”王琳艰难地说。 这种死法未免太过于巧合了,听上去就很不自然。 赵一飞忍不住看了看自家的浴室门,毛玻璃里面昏暗一片,显得有些渗人,明明浴室灯的开关就在门边的墙壁上,可脚面就仿佛压了重物似的,总也不想抬起来。 没准儿他一靠近,浴室里的花洒就会像毒蛇般窜出来,冰冷的金属弹簧管扼住他的脖子,陷入皮肉中…… 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赵一飞连忙甩甩头,不敢再想,扯开话题道:“小琳,你要不要吃点什么?” 王琳抿嘴摇头,这会儿她什么都吃不下。 赵一飞自己也没食欲,理智上明白这没好处,“多少吃点,身体会撑不住的。” 周行端着茶缸回到宿舍,将身上的保安制服换成轻便的T恤衫牛仔裤,临出门前,他看了一眼电子钟上的温度,回头拎上一件灰色夹克,便朝三号楼方向走去。 此时夜色笼罩,小区里绿化带的水汽扩散,带的周围空气微凉,周行将夹克穿上。这些衣服都是大哥给他买的,让他时刻要注意添衣服,周行谨记在心中。 走到三号楼楼下,周行忽的转头朝小区围墙外望去。 说是围墙,其实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的栅栏隔断,透过黑色铁艺栅栏能清晰的看见外面马路上的景象。 路灯下,过往的车辆行人好似褪化成一幅昏黄的老照片,只有照片中央的一袭红裙及其显眼刺目。 周行歪头看了一会儿,开口无声道: 不许进来—— 路灯滋滋啦啦了几声后,栅栏外的景象恢复正常,红裙也不见了踪影,周行转身走进了三号楼。 楼内一切正常,电梯勤勤恳恳的将住户们送上送下,将周行送到七楼。 正在家中琢磨着做饭还是叫外卖的赵一飞两人听到敲门声,从猫眼儿中窥探一眼,立刻打开门迎接。 “周大师,您来得可太及时了,我们正准备晚饭呢,您喜欢吃什么?” 周行被请到沙发上中央坐下,王琳赶紧给他倒水,赵一飞举着手机的外卖页面征求他的意见。 “她已经来了,我刚才在楼下看见她。”周行摆手拒绝,直接说道。 王琳手中的水壶咯啦一下碰倒了杯子,浇了满桌面的水。赵一飞攥紧手机,紧张不已,“那、那怎么办?” 周行扬眉,“看你们不太想见她,我就把她赶走了。” 赵一飞心中又喜又怕,不知该笑还是该哭,一时间面部表情复杂到失控,像是抽筋。 “太好了,那太好了……”赵一飞反复说着,强打精神道:“吃饭皇帝大,天塌下来也得吃饭,周大师,您想吃点什么?” 周行不挑食,赵一飞就给点了附近一间高评分出餐快的外卖,不多时,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赵一飞乐呵呵跑去开门,拉开门就看见外卖员伸直胳膊递过来的餐盒。 “哥们儿速度真快,一定给你五分好评。”赵一飞说着,伸手去接,却被对方反手扣住。 这一下来的猝不及防,对方力气又大,手跟铁钳似的,几乎要捏断赵一飞的腕子,剧烈的痛楚令他喊出声来。 房间中,王琳正低头收拾桌子,听见痛呼声后抬头,只来得及看见一道旋风从沙发刮向门口,紧接着就是麻袋一样摔在沙发里的赵一飞,没时间呆愣,连忙过去扶起同事来。 两人伸长了脖子往门口望去,看见周行单手提着外卖员的前襟晃了晃,那外卖员的悬空的脚尖跟着摇了摇。 “外卖不能上楼,”周行道,“出来。” 外卖员的眼皮翻了翻,双眼全是眼白,喉咙里挤出尖利的女声,似哭非哭,似笑非笑。 王琳大骇,紧紧抱住赵一飞的手臂,为其伤痛更添一层。 周行不耐,用力摇晃,“我让你出来。” 外卖员前俯后仰,身形竟出现了重影,那重影泛着红光,慢慢与外卖员分离开来。 周行抬起另一只手,抓住红色影子的头发,用力一提,从外卖员脸上揪出一个红衣女子来,他看看两只手,将外卖员松开,任由其倒在门口。 红衣女子明显不甘受制,黑发红裙皆无风自动,朝周行扑过去,然而发丝和裙摆一旦接触周行,就好似静电被导离,只能安静顺服的垂下。 赵一飞两人看着红衣女子像只小鸡子似的困在周行手中,心中恐惧大减,竟敢凑近些端详。 “就是它!我梦见的,还有那天跟着我的,就是它!”赵一飞一口咬定道。 “没错,我也梦见了!”王琳同样激动不已。这下好了,女鬼被周大师捉住,他们总算不用担心小命不保了! 赵一飞差点喜极而泣,忙打听周行打算拿这只女鬼怎么办。 周行咂咂嘴,“跟上次那只一样,彻底处理。” 既然女鬼已经抓到了,周行就没必要再陪着他俩过夜,拒绝了赵一飞两人的挽留,便提着女鬼告别704,拐过墙角,周行就将女鬼团吧团吧,团成一颗鲜红的弹珠,揣进兜里。 周大师真厉害,这么简单就将女鬼捉住了! 赵一飞两人欢天喜地,不停地感叹着,一边合力将外卖员弄到沙发上,拍脸颊、掐人中,总算将人弄醒。 一问,外卖员根本不记得自己接了雅安公寓的单,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赵一飞见势,立马推脱,说一开门就看见他倒在自己门口,还劝外卖员注意身体,不要太劳累。 外卖员便也认为是累迷糊了,朝两人道谢,正准备离开,却发现门怎么也打不开。 “哥,你家的门好像坏了。”外卖员开始双手扭门把手,依然纹丝不动。 赵一飞不解,“门刚才还好好的,没坏啊。”上手一试,果真打不开了,“怎么搞得……” 不祥的预感从王琳心底泛起,她忽然觉得一切都太顺利了,好像有什么地方被忽略…… “飞哥,有点不对劲……”王琳握紧了手,十指冰凉近乎麻木,“我刚想起来,咱们三个每人身边都跟着红衣女鬼,周大师好像只处理了两只……” 赵一飞顿时愣住,如大梦初醒。说的一点不错,缠着他的红衣女鬼昨天被周行处理了,刚才那只应该是缠着王琳的,同样被周行处理了,但是,杀死莓莓的那只红衣女鬼呢? “也许……也许去转世了?”赵一飞竭力寻找好的可能性,“电影里不都演了吗,怨鬼杀人,是在找替身,找到替身就会去转世投胎……” 这毫无依据的话说服不了王琳,甚至说服不了赵一飞自己,却成功吓到了在场的第三个人。 “你们在说什么?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些?”外卖员勉强不露出奇怪的表情,开门的手施加上全身力气。 偏偏,房门就像是焊死了,根本没用。外卖员更慌了,不会碰见神经病或者邪=教团伙了吧! “周大师,对,给周大师打电话……求他救咱们……”王琳脚步虚浮,冲过去抓起手机,拨通周行的号码。 嘟……嘟…… 漫长的待机声过后,周行接起电话,“喂?” 王琳大口喘气,“周大师,你快回来……” 话还没说完,手机震动起来,陌生号码在屏幕上跳跃着。 这种危急关头,有人来电打断了通话! 王琳险些急哭,点拒接时手一抖,滑到了接通图标上。 “王琳吗?我是超自然调查所的,找你了解一些主播莓莓的情况……” 王琳没理会对方的话,而是疯狂戳着屏幕上的挂断键,“怎么挂不掉?怎么回事?”王琳绝望地喊,眼泪夺眶而出。 就在这时,房间内所有的灯光尽数熄灭。 第6章 眼睛无法适应突如其来的黑暗,赵一飞感觉好似失明了一般,耳畔是无休无止的女人的尖叫声,听得他心脏阵阵紧缩。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王琳!你冷静点!” 他声嘶力竭的提醒多少起了点作用,又或者王琳喊坏嗓子失了声,尖叫声慢慢停了下来。 黑暗的室内静悄悄的,能清楚的听见三道粗重的呼吸声,一道在身后不远处,记得那是外卖员的站位,一道在前方,应当是王琳,还有一道是赵一飞自己的。 “王琳,你怎么样?”赵一飞咽了咽问,快速眨眼,希望尽快恢复视力。 前方传来闷闷的声音,“……我、没事……怎么办,电话打不出去……” 赵一飞脸颊发痒,是冷汗在顺着流,他竭力保持着镇定,“别紧张,停、停电了而已……” 说话间,赵一飞渐渐能看清了,房间里的事物只剩下黑色轮廓,他能看见大片黑色中趴伏着一个拱形黑影,猜测是王琳正埋头在沙发中。 脚下探索着往前,赵一飞小声道:“王琳?” 那拱形黑影“唔”了一声,稍微动了动。 赵一飞松了一口气,凑过去问:“手机呢?” “掉了……刚才一慌我扔了……”王琳抽噎。 傻逼吗?赵一飞忍住爆粗口的冲动,耐心问:“记不记得扔哪边了?” “那边。”拱形黑影探出一条颤巍巍的手影指指方向。 赵一飞顺着看过去,那是沙发的另一头,刚好与阳台相对的方向,那边的房门通往洗手间。 想找手机的心顿时歇了。 怎么办?这一片漆黑到底是因为恰好停电还是别的什么不可说的原因?赵一飞脑海中闪过乱七八糟的想法。 “喂,这到底是怎么了?” 房间内的第三人突然说话,吓得正在思考的赵一飞心跳都少了一拍,王琳再次尖叫起来。 “别慌!是送外卖的!”赵一飞大声吼。 女人的尖叫声转变为哭声,“飞哥……我好怕……怎么办……” 外卖员不解,“停电有什么好怕的,哥,是不是电费欠费了?看把嫂子吓得。” 赵一飞没精力去纠正对方的错误称谓,“你离门近,再试试能打开吗?” 只听门把手摇晃了几声,外卖员道:“不行啊哥,还是打不开。” 赵一飞透心凉,这下确定,不是电的事,必须想办法拿到手机联系周大师求救才行。 “王琳,你刚才拿的是你的手机?” “嗯……” 赵一飞心头一松,没错,两个人俩手机,回来时给王琳的手机充上电,他自己的还在外套兜里。 “快,王琳,我衣服兜里手机,就在沙发上!”赵一飞疾声道。 两人立马爬在沙发上摸,外卖员也慢慢走过来,想要帮忙。 沙发并不大,很快摸到外套,取出手机,赵一飞试着解锁,可屏幕始终没有亮起来。 完了! 赵一飞和王琳泄力跌坐下,心中浮现同样两个字。 外卖员则困惑道:“我手机怎么也没电了?不应该啊,我手机电特顶用,都能撑到晚上十二点……” 咚……咚咚……咚…… 不知哪来的撞击声,一长二短,很有节奏。 三人不约而同屏息静听,寻找声音的来源。 “……是浴室、浴室里的声音……”王琳上气不接下气,似乎下一秒就要昏厥。 赵一飞双手撑在身后,屁股一点点向后挪动。 “哥呀,你家莲蓬头是不是掉下来了?我听着像是漏水了。” 外卖员的形容令两人直冒寒气,莓莓可不就是被莲蓬头管子勒死在浴室的么? “是它!是它来了!”王琳慌不择言,身体拼命向后挤,挤到沙发尽头,藏在两个男人身后。 可赵一飞也怕,“别推我!都在一条船上,谁也不能替谁挡!”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外卖员再粗的神经也被这两个人异常表现给弄得心里发毛。 “兄弟,对不住,”赵一飞颤声道,“没想到连累了你,早知道我绝不会点外卖……” “哥,你别这样,我听着害怕,到底怎么了?” 赵一飞想告知真相,又不知从何说起,脑海中乱七八糟,一时是客死异乡的凄凉,一时是连累无辜的愧疚,一时又是面临死亡的恐惧、煎熬。 一股冷风扑面,三人望向风来的方向,黑暗中难辨事物,可三人莫名“看见”,浴室的门悄无声息地开了。 起先开了一条手掌宽的缝隙,水声和撞击声陡然清晰,接着门越开越大,浴室里浓重的黑暗流淌出来。 门框的轮廓被淹没,在这黑暗中,一抹鲜艳靓丽的红色一闪而过,再寻觅时早已不见。 “那是……那是什么?”外卖员难以接受眼前的一切。 身后的王琳发出咯咯咯牙齿打颤声,“鬼……有鬼……” 心中的怀疑被印证,听到这个字的瞬间,外卖员头皮像炸开般,心脏重重收缩几下,思维直接停顿住。 赵一飞眼睛直勾勾的,仿佛视线被牵引,强迫他望向黑暗,那里有双怨毒的目光盯着他们。 鲜艳的红色又出现了,这回由一抹扩散成整条红裙的模样,在黑暗中飘飘荡荡,宛如由看不见的身形穿着,步步逼近。 “呃呃……”原来人恐惧到了极致,连话都说不出来。 … 叮,电梯到了一层,周行迈步走出电梯,有些惋惜没吃到刚刚的外卖,但想想不用在外过夜,能见大哥,又高兴起来。 出了单元楼,周行心中一动,快走几步仰头望向七楼的阳台,轻快的神色顿时消失。 周行板着脸自言自语:“我可有点生气了。” … 三号楼七层,八户当中,七户都已亮起了灯,唯有704号,房门紧闭,毫无动静。 两侧邻居毫无察觉,这家里正上演着恐怖故事。 豆大的汗珠滑落进眼睛里,蛰得眼球刺痛,然而主人还非瞪大了眼睛,观看着令他心跳几乎停顿的景象。 鲜红的连衣裙越来越近,穿着它的身影显现出来,一双赤脚僵直地垂在裙摆下,惨白的皮肤泛着青色,表面有许多细碎的伤口,里面附着湿漉漉的泥土,好像刚从土里挖出来。 红裙刚好贴合身形,手臂与腿脚是同样的惨状,脖子里有条黑色的勒痕,痕迹之深足以看出死前承受多大的痛苦。 黑发覆面,可与其对视的人,都觉得自己正视着一双怨毒的眼睛。 眼前的景象过于恐怖,三人不敢看,却被无形的力量禁锢着不得不看。 赵一飞的位置最靠前,红裙一步步接近,他浑身上下都动不了,只有眼珠能动,却也只能用来看着对方如何杀死自己。 青白的手抬了起来,朝着他的脖子伸过来…… 哗啦! 突然一声炸响,无形禁锢被撕开,三人齐刷刷向后倒,叽里咕噜摔到地上。清凉的空气从阳台涌入,室内的黑暗散开。 “我说,你不是从正门进来的吧?”周行踏着碎玻璃从阳台进入客厅,直直走向红裙女鬼。 那女鬼好似受到见了猫的老鼠,缩头就要消散。 周行一步跨出,倏然出现在女鬼身前,手掌铁钳般抓住带有勒痕的脖子,红衣女鬼即将消散的身形重新凝实。 “周大师!” 摔作一团的三人好不容易分开,才发现救星来了,要命的女鬼已经被周大师抓在手上。 “周大师,你可来了……”赵一飞一个大男人都忍不住哭出声,王琳更是伏地痛哭,情难自己,外卖员抱着头,喃喃说着胡话,迟迟不能从生死危机中回过神来。 周行指着阳台一地碎玻璃:“刚刚把你窗户打碎了。” 不会叫他赔钱吧? “啊?”赵一飞茫然转头看,随即一个激灵,赶紧摇手:“没事,碎了好!这破玻璃我早就不想要了。”这是来救他的命,别说玻璃,周行就是把他的腿打折他都没二话! 周行“哦”一声,不让赔钱就放心了,抖了抖手里的红裙女鬼,表达自己的不满:“让你登记你不愿意,非要趁我不注意偷偷跑进来,你是不是故意溜我?” 红裙女鬼徒劳地挣扎,旁观的三人竟能从她身上感受到一股求饶的意味。 “那不行,你不守信用。”周行当着三人的面,两手一搓,将女鬼搓成一个球,再一搓,球小了一些。 就像一团红色的,不断挤出里面的空气,最后变成指节大小的一块,红翡般剔透。 三人都看傻了。 周行注意到他们的目光,想了想,将红珠子让出去:“你们要?” 三人一个比一个摇头快,“不要,我们不要!” “好吧,那我就留着给大哥。”周行掏出兜里那两块,把它们放在一起。 赵一飞机灵无比,立刻找来工艺玻璃瓶,将里面的彩砂都倒了,空瓶捧给周行。 红色珠子装进小瓶子里,一摇咯啦响,周行非常满意。 但还是有一点不满,死里逃生的三个人死活扒着周行不让离开,害怕女鬼再次杀个回马枪,周行只好在704过夜,没能回去跟大哥贴贴,好在大哥说明天早上会来小区给他送早饭。 第 7 章 翌日清晨,黄玉龙到保安亭时,发现周行竟然还没到。这很反常,周行和他搭班以来还是第一次迟到。 这个心心念念梦想当保安的家伙竟然也会迟到? 黄玉龙心中稀奇,却也没当回事儿,反倒是惬意地呷了一口茶水,享受着久违的业主们的瞩目。 “又忘了带门禁卡?这次就算了,下回记得带啊。”“今天怎么就我一个?嗨呀,谁叫我这人敬业呢……”黄玉龙熟络的与人寒暄,有些愿意陪他聊几句,令他心情倍感舒畅。 可惜好景不长,周行的哥哥来给周行送饭了。本以为周行是迟到,没想到是一夜没回去,兄长不放心,这才来送饭。 周珵一身休闲装,拎着个保温饭盒,棒球帽压得很低,盖住一半眉眼,饶是如此,他往门口一站,时间仿佛放慢了脚步,使得业主们比往常花更多的功夫在门口逗留。 明明是早高峰,小区门口竟然拥堵起来。 “周行他哥,你要不要进保安亭里坐会儿?”黄玉龙忍不住道,他对周行还有点竞争心态,但对着周行哥哥,生不出一点。 周珵也察觉到自己的存在给大门口的通行秩序造成了压力,歉意点头:“好的,抱歉。” 黄玉龙忙道:“没什么没什么。” 周珵踏进保安亭,用漂亮的眼眸打量着弟弟日常工作的空间,在看见桌上格格不入的搪瓷茶缸时眼眸中浮现细微的笑意。 就在这时,一辆陌生黑色越野刹在门口,京字开头车牌,轮毂上厚厚一层土,像是刚来此地。 黄玉龙赶紧吆喝:“哎,车不能停在门口!” 越野车车窗降下来,一只手把证件怼到黄玉龙脸跟前,上面有徽章和一行小字,下面印着照片和姓名。 “超自然调查所,耿全亮,我们找住户赵一飞。” 周珵抬眼看过去,黄玉龙则怪道:“什么超自然调查所,听都没听过,无论是谁,车不能停门口,妨碍交通知道吗?” 这可惹恼了驾驶座上的年轻人,一把推开车门,高壮的身板往黄玉龙跟前一杵,拎着人领子像拎小鸡一样,恶道:“你说什么?” 黄玉龙吓得哪里还敢说话,周珵将保温桶放在桌上,只用一手摁着,随时准备出去阻止暴行,然而还有人更快一步。 “王俊杰,给我松手!”一声暴喝,副驾驶下来一位三十出头的高大男人,面容冷硬,看上去脾气相当不好,刚才就是他亮的证件。 “耿队!”年轻人不怎么服气,却仍在严厉的目光下松开了手。 “再违反纪律你就给我滚回去。”耿队烦躁,愣头青就是容易闯祸,刚进队总自觉高人一等,殊不知这一行就是在跟死亡打交道,面对灵异事件哪有什么豪横的底气,就光是为了社会稳定考虑,某些事情都是不能张扬的存在,低调谨慎是第一原则。耿全亮对黄玉龙道歉,并说:“我们超自然调查所是正规单位,你可以打报警电话核实,这次我们任务紧急,必须要先进去找到赵一飞,迟了会有危险。” 黄有行听他说得严重,瑟缩道:“这……这我得跟领导汇报,你们先等等。” 王俊杰急了,质问道:“昨天已经有人死了,再出人命你负担得起吗?” “给我闭嘴!”耿队喝止不知轻重的手下。 天老爷嘞,还会出人命了?黄玉龙一时六神无主,不知道该怎么办,耿队则道:“这样吧,你来帮我们带路去找704的赵一飞,顺便监督我们。” 黄玉龙思绪被耿队牵着走,觉得很有道理,“哪一栋的704?” 耿队回忆了一下,肯定地道:“三号楼。” “南边那栋是三号楼,我领你们去,”黄玉龙指着方向,回头对保安亭门口的周珵道:“周行他哥,你先在这等吧?” 耿队两人这才注意到周珵的存在,并为其过人的外表感到惊讶。 周珵拎着保温桶,为难道:“我能跟你们一起吗?” 黄玉龙迷茫一瞬,忽然脑回路贯通,想到周行一夜未归的“巧合”,怕不是跟这“紧急任务”之间有所关联吧……他赶紧抢着答应下来:“我觉得行,一起,一起吧。” “你是谁?”耿队视线怀疑地盯着周珵的双眼。 周珵解释道:“我弟弟在这里当保安,昨天他没回家,我是来给他送早饭的。” 黄玉龙在一旁证实,周行的确是小区保安,耿队似乎也考虑到某种可能性,便默许周珵一同行动。 一路上气氛僵硬,黄玉龙不敢多话,领着一行人直奔三号楼704室,房门紧闭着,似乎有无形的压力从内部渗出,黄玉龙不敢上前。 耿队抬手敲了两下门,静等着里面回应,身旁的王俊杰已开始从怀里摸索什么,为更严峻的事态做准备。 出人意料的,门后传出模糊的声音:“谁啊?” 房间内,赵一飞顶着鸡窝头走来开门。 赵一飞、王琳、外卖骑手三个人在周行的陪伴下,熬过了人生中最漫长的夜晚,阳光照进房间的刹那,三人感动得险些落泪。 一大早,周行便要离开,赵一飞磨破了嘴皮都没能让周行留下来吃早饭,乃至外卖骑手,不敢一个人乘电梯,非跟着周行一起下去,两人刚离开没多久。 赵一飞让王琳先去洗漱,自己正做饭呢,听见有人敲门,理所当然以为是外卖骑手忘了什么,嘴里虽惯性地问着,手却已经将门打开。 门开了,露出一张有点印象和三张完全没见过的脸来。 “你们是谁?”赵一飞戒备地看着门口的陌生人。 “你就是赵一飞?”耿队出示证件,“我们是超自然调查所的人,是来向你了解一些主播莓莓死亡的事。” 超自然调查所,赵一飞默念着熟悉的字眼,好像在哪儿听过…… “啊!是骚扰电话!我想起来了,昨天的骚扰电话差点害死我们!”赵一飞此时想起来仍旧火冒三丈。 “瞎说什么?安全所是正规机构!”王俊杰大声呵斥。 赵一飞被这大声吓了一跳,“嗓门大就正规?我还说我是联合国特派员呢,你信吗?” 耿队抬手制止还想争辩的王俊杰,“赵先生,咱们没必要争论,我们没有恶意,甚至可以说,是来帮你的。” “主播莓莓在进行完凶宅探秘两天后离奇死亡,同伴赵一飞王琳都无故旷工,你们与莓莓的死有关联吗?或者说,凶手很可能已经盯上你了?” 一开口就是死亡、凶手之类的字眼,黄玉龙听得汗毛直竖,反倒是主角赵一飞显得更为镇定。 “赵先生,我们是来救你的。”耿队强调。 “放在两天前,你们跟我说这话,我能跪下来求你,可你们今天才出现,不觉得太晚了吗?”赵一飞环抱双手,没好气道。 耿全亮浓密的眉毛高高挑起,赵一飞的话委实有意思,两天前愿意跪下来求他,现在却不愿意了,还说晚了…… 是否说明赵一飞两天与主播莓莓有了同样的遭遇,并且活了下来。 赵一飞运气好?不,不对,很明显赵一飞不是靠自身活下来的……有人帮他! 是谁? 耿队刚想问,却被旁人截过话头。 “可以进去说吗?顺便借我电源充个电,我的饭好像要凉了。”周珵举着保温桶不好意思地道。 温和的语气,礼貌的微笑,恰到好处的求助,赵一飞下意识让开门,“当然可以,请进……插座在这边……” “谢谢。”周珵进入房间,耿队等人也跟着进来。 赵一飞引周珵去电源插座处,而耿队一进房间立刻开始四处打量。 阳台被窗帘遮挡,室内吸顶灯开着,光线偏黄,照着下方茶几上的外卖盒,包装都没拆开,油渍凝固在塑料袋表面,看上去凉了很久,浴室里有水声,有人在洗澡。 地面很干净,垃圾桶是空的,一包垃圾放在换鞋架旁等待着被扔掉。 整体看来,房间内并没有异常之处。 王俊杰凑到队长身边,希望得到指示,耿队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周珵从饭盒底部抠出一截充电线,边插电,边道:“这饭盒保温效果不太好,幸亏可以充电加热,不然只能让我弟弟吃冷掉的早饭了。”周珵似是不经意道:“哦,对了,我弟是这小区保安,他叫周行,昨天晚上他值夜班没回家。” 赵一飞愣了愣,下意识看过去,周珵已经收回目光,专心地给盒饭加热。 “赵先生,”身后传来问话声,赵一飞转身,耿队正指着浴室问他:“里面是?” “……是我朋友。”赵一飞回答,随即反问道:“问那么多,你们到底是来干吗的?” 耿队虎目微微眯起,锐利的眼神落在赵一飞脸上,目光中充满探究,“几天前主播莓莓和你一起直播凶宅探秘,过程中出现奇怪的现象,紧接着主播莓莓离奇死亡,我们正是负责调查这类案件的机构。” 赵一飞克制住扭头去看周珵的冲动,板着脸道:“你们在暗示什么?” 他终于对眼下的状况有了些许明悟:超自然调查所大概就是专门应对灵异事件的机构,这俩人是顺着莓莓的线索找过来的,不知道是来调查还是来保护自己的。而那个一进来就说要热饭的漂亮青年是周行大师的哥哥。 赵一飞猜不透周行哥哥怎么会和超自然调查所的人一起到来,但几年的职场生涯让他懂得——情况不明时尽量少说话。 第 8 章 “我这么说吧,”耿队顺势坐下,颇有反客为主的架势,“你最近几天有没有遇到奇怪的事?” 赵一飞沉默片刻,“什么叫奇怪的事?” 耿队身后的小年轻再次不甘寂寞:“装什么傻?”这次,耿队并没有喝止他。 赵一飞拿不准到底该怎么回答,想要从周行哥哥那里得到一些提示,又怕自己的动作会引起那位耿队长的怀疑,一时僵持住了。 五个男人挤在巴掌大的客厅里,气氛凝滞。 “也许需要我回避一下?”周珵似乎察觉到自己的存在有些碍事,拔掉插头,拎起自己的保温盒,“正好我也该去给我弟弟送饭了。毕竟我昨天答应了他,答应的事情就要做到,不然我弟弟可是会伤心的。”他半开玩笑似地说。 赵一飞这下心领神会,原来周大师的哥哥是来提醒他不要忘记昨天电话当中的承诺。而他自然也不可能忘,周行救了他跟王琳的命,一分钱的报酬都没有要,他怎么会恩将仇报? 况且这超自然调查所还不知道是做什么的,好人还是坏人,赵一飞更倾向于相信周行。 “是的,答应人家了就应该要守约。”赵一飞在耿全亮的眼皮子底下给出自己的答案。 周珵微笑颔首:“那就不打扰你们谈话了。”说完便作势要离开。 黄玉龙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突然福至心灵,“那个什么……这里没别的事儿的话,我也就下去了,我还要在门口站岗呢。” 耿全亮感受到一丝古怪,这个送饭的男人凑热闹跟着上楼,这会儿却又主动回避谈话,要说别有用心,却也没做什么可疑的举动,实在是让人看不透。 从704出来,黄玉龙和并肩走进了电梯。电梯门一关,黄玉龙立刻垮下肩膀,抱怨道:“那两个人也太会吓唬人了,张嘴闭嘴说什么人命关天,真把我吓够呛。结果就是来查别处的命案,那就直接说是来问话的不好吗?他们那证件上写的奇怪的单位,是不是真的应该打个报警电话证实一下……你说呢?周行哥哥。” 周珵沉浸在思考中,闻言便道:“啊,你说的对。” 黄玉龙无语,很好,兄弟俩连敷衍人的方式都如出一辙。 说话间,两人已经转到了通向大门口的主干道上,穿着一身制服的周行正在门口站岗。这时远远看见自家大哥,登时露出笑容朝这边挥手。 周珵招手回应,加快了脚步来到弟弟跟前,周行掏出玻璃瓶子摇晃:“大哥,你看。” 三颗红色剔透的珠子喀拉作响。 “星星真棒。”周珵夸奖着,握住周行的手腕,从袖口看衣服的厚度,道:“饿了吧?给你带了家附近的包子和粥。” 周行抱住保温桶,“那家包子好吃。” “嗯,回头我问问包子馅儿的配方。”周珵对于弟弟一贯有求必应,让周行去保安亭里吃饭,自己替他站一会儿,顺便同黄玉龙说个突然的消息。 “其实我这趟来是为了给周行办离职手续,谢谢你平时对周行的照顾。”周珵以兄长的身份对黄玉龙表示感谢。 “为什么啊,周行他干得好好的,”黄玉龙闻言心情复杂,他是对周行有些小小的嫉妒,但不妨碍他觉得跟周行搭班挺省心的,既不会向队长告他迟到,收到零食水果之类还会跟他分享……咳,总之,他还怪舍不得周行离开,“是不是嫌我们小区工资低?我就说……” 周珵笑着打断:“是因为我的工作在隔壁市,之前那边工作轻松,我有余力来回跑,现在忙了,以后要在那边长住,我不放心周行一个人,打算带他一起过去。” “啊……这样啊。”黄玉龙咂咂嘴,这也难怪,周行的脑子傻乎乎的,他哥不放心很正常,“那好吧,以后也常联系。” 周珵表示一定,等周行吃完饭便同去找高队长办离职。 于此同时,耿全亮在704的调查问话迟迟打不开局面,主要是赵一飞相当的不配合。 这种不配合并非是和耿全亮对着干,而是一种似是而非、刻意掩藏了某些东西的逢场作戏。问起主播莓莓的信息,赵一飞坦诚相告,知无不言,问到那天的直播,赵一飞也愿意努力回忆当时细节,但问莓莓的死,赵一飞只说自己忙着剪辑,直播回来以后对莓莓没怎么碰面,莓莓的死讯还是王琳转告的。 赵一飞又说,直播回来以后,不断的做噩梦,所以待在公司加班,直到昨天王琳接到莓莓死讯吓坏了,才知道王琳也做噩梦,于是两人待在一起熬夜,一起叫外卖。 耿全亮思考着,同之前从直播公司里取到的证言相对照,赵一飞说的不是假话,他确实在直播结束后,昼夜颠倒的加班,也就昨天夜里没加,而王琳的动向也很明确,前几天和莓莓联络频繁,在莓莓死后跑来找赵一飞。 莓莓显然死于灵异事件,不然不会交到超自然调查所来处理。耿全亮并非是怀疑赵一飞是杀人凶手,而是要从三人的经历当中判断此次灵异事件的类型,那荒宅的鬼到底有多凶。 赵一飞的证词不足以让耿全亮下判断,而唯一知道鬼的厉害的莓莓已经死了,要想获取更多线索,只能是亲自去荒宅探一探。 可那谈何容易! 超自然调查所名义上是管理各种超现实案件的机构,但所里队员的能力和灵异事件的危险性根本不对等,有些靠着队员的牺牲勉强能处理掉,更有相当多的事件根本处理不了,需要求助于道门、佛门的修行者,而那些人多不愿意出手,是靠着上级施压才同意每年解决固定数量的案件。 所以,耿全亮这些人冒着生命危险,受着夹板气,怎是一个难字概括得了的。 “你们就真没遇到过怪异的事情?”耿全亮不死心的再问一边。 赵一飞回答的半真半假:“刚开始不是反复做噩梦么,后面就没有了。” “以主播莓莓的死为分界线?”耿全亮推理道。 赵一飞默认。 “行吧。”耿全亮叹了口气,站起身来递出一张仅写了电话号码的名片,“万一有什么不正常的情况第一时间联系我,你们也不想步莓莓的后尘吧。” 赵一飞接过来,“那当然,我惜命着呢。”所以,一定得跟周大师打好关系。 耿全亮带着手下离开三号楼,驱车离开雅安青年公寓时,黄玉龙坐在保安亭里给他开的门。 “耿队,咱们现在去哪儿?”王俊杰请示下一步的行动方向。 耿全亮向后躺了躺,调整成舒服的坐姿,“去大丰镇的鬼宅,找不到线索,就只能咱们去探探虚实,把那宅子封锁起来,省得再有人进去闯祸。” “好嘞!”王俊杰答的干脆,方向盘一转,朝着主道开去。 “你小子,我先警告你,不准轻举妄动,当心你的小命!” 7楼的赵一飞、王琳两人趴在阳台上,望着黑色越野车远远消失,拿出手机给周行打过去说明情况。 此时,周行正趴在高铁二等座前的小桌板上,小心翼翼地串珠子。周珵就坐在他旁边的位置上,一手端着水杯,一手接起赵一飞的来电。 “你好,赵先生,我是周珵,今天去你家拜访没能好好介绍自己,失礼了。” 三颗红色珠子从玻璃瓶中倒出来,宛如火焰凝固其中,散发出一种诡异的生命力。一串由类似的珠子串成的手串正拿在周行手中,那手串是由红绳串就,珠子的颜色各有不同,深夜般的黑色、铁锈般的深红、骨头般的白色,总之颜色各异,风格却统一的诡异。 红绳松松垮垮,像是珠子数量不足。 周行解开红绳绳结,一手捏着绳头,一手捏起红色珠子,就硬串。 “这样啊,让赵先生费心了,事情解决了就好。若是改日被查了出来,赵先生可以把我的要求告诉他们,我想,他们不至于惩罚一个为弟弟担忧的兄长。” 红绳分明是软的,可在周行手中像是产生了硬度,竟真的穿透了红色珠子,周行从另一端抽绳,将红色珠子撸到挨近其它珠子。接着如法炮制,将第二颗、第三颗红珠串上。 “我相信赵先生,只是说一种可能性。还有一件事,因为我工作的关系,周行得跟我一起搬到临江市,没来得及跟赵先生告别,以后有缘会再见的。” 周行拉过周珵端水杯的手,比着手腕重新系上绳结,这回手串严丝合缝,珠子将绳子撑成圆形,显露出一种浑然天成的美感。 “我吗?赵先生见笑,我在临江市影视基地做群演……好,再见。”周珵挂了电话,抖了抖手腕上的珠串,周身冷峻气息瞬间消弭,恢复成温和的模样。 他将手中放温了的水递给周行,“谢谢星星,要坐一个小时呢,先喝点儿水。” 高铁驶过城市边缘,几乎感受不到震动,露着混凝土高楼框架被飞速抛在后面,他们即将去往临江市影视基地。 第 9 章 高铁穿过纵横阡陌的田地,农作物早收了,田间道路两侧的防风林只剩下消瘦的枝干,如今已至深秋。 临江市有个规模巨大的影视基地,十多年周家村有位长辈到那里讨生活,从打杂、开车、抗器材做起,竟干得风生水起,如今已经搞起影视器材租赁,拥有自己的仓库了。 这几个月里,周珵就在这位长辈那里看仓库、租赁器材,闲暇时到剧组跑跑龙套,寻求出名的机会。 周行跟着大哥来到影视基地附近,挂着破旧的“老周器材租赁”灯牌的仓库。 这会儿正没有生意,四五十岁的仓库老板站在不远处抽烟,身材矮壮,肚皮挺阔,看得出早年吃过苦,如今已发达。 这长辈名叫周大海,周珵叫他大海叔。虽是一个姓,但周大海与周行爷爷之间的亲戚关系早已出了五服。周爷爷命运坎坷,除三个孙子以外,在世上没有别的亲人了。 “大海叔。” 周大海叼着烟,听到周珵的声音惊喜回头,“哎呀,你回来得正好,有个剧组找你你没在,我还怕你错过机会……”周大海说话时面色尚好,目光延宕到周行身上,立刻就变了脸, 周珵只当没有看到,对周行道:“星星,这是大海叔,快叫人。” 周行乖乖叫了一声大海叔。 周大海面色不好,却仍是应了声,转身走过来,领着两人向仓库的方向走。 “你跟你弟还真是亲的很,有点啥好事儿都不忘了你弟。可惜你大海叔的本事就那么丁点大,比不上你们年轻人的雄心壮志喽。”他的语气听起来十足的调侃,但往往人的真实想法就隐藏在玩笑当中。 本来么,周大海同周家兄弟名义上有亲,但其实整个周家村都姓周,对周大海来说,周珵充其量就是个同村的年轻人来给他打工。 相比现在的年轻人,周珵有耐心、待得住,登记租赁时妥帖周到,帮他省了很多时间和麻烦,所以他也愿意给周珵推荐几个剧组的机会。 这事本来是双赢。 一方面周珵的长得好,身形好看,更难得的身手也好,救个场很够格,周大海把周珵推荐给剧组,自然能得那些选角导演们的人情,这样做起生意来路子更通达。 另外一方面,村里都知道周珵一直想要出名、上电视节目,让更多人看到,就为了得到亲生父母的消息。他在影视基地多少帮一点,传回村里也显得他有情有义,面上有光。 可这事儿也就是对周珵,要想兄弟俩都来那就不合适了。周行这孩子打小脑子就不好,要是给剧组推荐个傻子,那不是要得罪人的吗? 周大海心里想,周珵还是太年轻,眼光短浅,刚得到点好处就迫不及待的想把自己弟弟也带上,当他这里是开慈善的呀。是以他借着玩笑点拨两句,好让周珵知道,他周大海可不是个冤大头。 “是啊,剩下我们弟兄三个相依为命,星星又很单纯,所以我总在带在身边才放心,让大海叔见笑了。”周珵似乎不好意思,避开了周大海的审视,抬手用修长的手指理了理周行的头发。“前两天星星工作的小区出了个案件,我有点担心星星受到波及,就把他带来跟我住一周。” “啊……这样啊。”周大海不禁讪讪。 原来人家没有让弟弟长时间在这儿,反而是自己小人之心了。周大海偷眼瞧了瞧周珵,见他表情不变,仿佛是没有听懂自己刚才的话外音,心中又坦荡起来,清了清嗓子,摆出长辈的关怀面孔:“你担心的也没有错,案件啥的还是避开的好,你这个弟弟脑子不咋好使……” “大海叔,”周珵脚步顿了一下,微微侧脸看向周大海,笑着说:“星星只是单纯了些。” “啊,对,就是单纯,单纯。”周大海噎了一下,把烟屁股掐灭扔掉,周大海心中嘀咕,周珵这小子平时看着都笑眯眯的,只是偶尔笑着也让人怪发毛的。 周珵改换话题:“大海叔,你刚才说剧组找我?” “啊对!”提起这事儿,周大海肉眼可见的兴奋,拉着周珵就走,“是《天南》剧组找你,那可是章导的剧组,全影视基地的群演都想进,标准高着呢,副导演专门托人找你,咱们赶紧去,晚了可就真来不及了。” 周珵哭笑不得,“那你也让我先把东西放下。”周大海笑着挠头:“啊,去吧去吧。” 周珵将行李放在仓库中,本想带着弟弟一起,转念却又迟疑了。 《天南》是水果视频今年的S+项目,是爆火的仙侠大IP,由拍出过爆款仙侠的章导执导,几乎是板上钉钉的爆剧。按说这样的剧组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只有群演排队的份儿,怎么会主动找上门呢,必然是有什么缘由。 情况不明,还是先不让星星去,以免牵扯进奇奇怪怪的事件当中。 打发周行在附近逛逛,周珵还不忘叮嘱:“迷路了记得给我打电话。” 周行听话的点头。 周珵这才跟着周大海走,一路上就听周大海讲这章导的剧组找他的原因。 《天南》找的是男主角的武戏替身,这部剧打戏多,章导对武戏要求又高,所以找了很多个都不合适。章导对整个影视基地放出消息,要找个外貌条件“足够当演员”的替身。 而这几个月来,周珵已经在龙套当中小有名气,就有人向剧组推荐了他,剧组这才联系了周大海。 周珵跟着周大海来到影视基地内仙侠剧的布景区域,这里人声鼎沸,来来往往的人都忙碌着,拍摄工作正开展的热火朝天。 周大海领着他们来到一个白胖的中年人面前,“刘导,你要的人我给带来了。” 那白胖中年人正在跟一旁的群演头头说着些什么,闻言回过身来,第一眼看见了最近的周行,眼前一亮,正要说话,就对上了周珵的眼睛。 待副导演看清眼前之人,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这长相岂止是够当演员?这tm的都够当顶流的了! 副导演本以为推荐人多多少少会吹嘘一些,找来的人能有个网红帅哥的水平就不错了,没想到真人比他想象中好太多了。 “好啊!”副导演激动地凑到周珵跟前仔细端详,周珵仰了仰,旋即微笑着打招呼:“导演好,我叫周珵。” “你好你好,我姓刘,你叫我刘副导吧。”副导演同周珵握手,“小伙子长得挺帅,来我们剧组,我给你特邀演员的日薪。” 周珵笑道:“谢谢刘导,那多不好意思,既然拿了特邀演员的薪水,我很愿意多做一份特邀演员的工作。” 刘副导一愣,哈哈笑了,手指隔空点了点:“有意思。行,走跟我去见章导,要是这个替身你真做成了,我老刘给你要个露脸的活儿。” 这些天剧组的进度推不动,所有的压力都堆积到负责选角的副导演身上,刘副导这几天吃不好睡不好,嘴角长了好几个泡。 周珵的到来终于让刘副导看到了一线曙光,他将周珵介绍给带到章导面前,章导眉头一挑,只是对周珵道:“先试一遍吧。” 武指上前给周珵绑好威亚,并跟他简单说了一下武打戏流程,周珵仅一点头,便将他所设计的所有动作流畅的表演出来,一举一动矫健有力。 武术指导非常惊讶:“兄弟练过呀?” “家学渊源,练过一些。 ” 摄影机后,章导握拳,对刘副导夸道:“人找的真好,费大劲了吧?辛苦了。” 刘副导宛如饮了蜜水,眯着眼睛笑:“都是为了剧组嘛。” “好,就他了把替身的戏份跟他好好讲一下,把替身的服装拿给他试一下……”章导即刻开始安排,不料有人出声打断了他。 “我看还是不行吧,他跟我的风格根本就不一致,我表演的要比他优雅得多。”不知什么时候,男主本人已经来到,盯着拍摄的画面抗议。 章导眼中闪过一丝不耐,“我看观感上差不太多,后期一剪辑就看不出来了。” “哪里差不多了?章叔,你让他再重新演一次。”男主不依不饶,敢冲章导耍小性子,足以证明他的来头不小。 章导无奈对着场中喊重来一次,举止要优雅一点。谁叫对方的父亲是拿过奥卡的名导,并且是章导的老师呢。 不光如此,男主的妈妈是当年的三金影后,跟水果视频的高层关系很好,不过,男主完全没有遗传到父亲的才华和母亲的容貌,长得一般,脾气还大,剧组给他找了数个替身,都被这个他嫌弃相貌丑陋,腰没他细,腿没他长,把人给赶跑了。 场中的武指啧了一声,周珵望了一眼,“那位是男主角吗?” “就是他。”武指口气不好。 周珵心中了然,看来,剧组找不到人的原因八成就在这儿。 男主站在摄影机后,死死地盯着周珵,那目光周珵很熟悉,在生活中时常遇到,那些目光的主人中,有一些会调解心绪,尽量对他平心以待,却也有少数会刻意为难周珵,包括不限于孤立、排挤、找茬、背后造谣等。 那目光,被称作嫉妒。 周珵不爱与人结怨,但机会不能退让,他要成名,要站在聚光灯下,要找回他的亲生父母。 虽然他丢失被拐之前的记忆,但他仍牢记着一件事——他的父母很危险,有人要害他们…… 希望,他仍来得及。 第 10 章 数名吊威亚的对手组成一张大网,迎面攻向周珵,周珵脚下轻点,不退反进。却在接近为首的黑衣魔修的瞬间,身形一矮闪过对方的攻击,接着就如穿花蝴蝶一般,在对手们中灵巧躲避并予以还击,看似轻盈却有力的招式将对手一一击落,周珵自己空翻稳稳落地。 漂亮!章导忍不住在心中喝彩。 “卡!” 安静的片场陡然热烈起来,武指上前拉起倒地的群演,周珵也搭把手,跟每个群演道声歉,询问有无受伤。 “没有没有,你力量用得挺准。” “好身手。” 群演们对周珵惺惺相惜,开口夸赞他,周围其他工作人员纷纷投以赞赏的目光。 章导几人在看回放,年轻的男主角绷着脸,不满道:“什么呀,看上去轻飘飘的,会被观众说娘,要表现得厉害点,man一点。” 刘辅导冷笑一声,往旁边站开几步,他怕再听下去,血压就要升高了。 片场再次准备,周珵听从指挥,这次表演时着重力道,一招一式势大力沉,如杀进杀出的英勇将领,所有对手不是一合之敌。 “卡!” 男主仍有意见:“太莽了,粗鲁!” 周珵再来一遍。 “卡!” “不行,过于简单。” “卡!” “不行……” …… 虽说秋日天气渐凉,但周珵仍很快汗湿衣衫,周围的群演更不用说,已经气喘如牛,有几个眼看姿势都摆不稳了。 周围议论声渐起,章导的表情难看至极,刘副导实在忍不住,拉着章导小声说:“已经将近十遍了,也别太过分。” 章导目含歉意,丢出个眼神,示意自己来处理。 “不必再试,我看就他了。” 男主角急了,“我不同意,章叔你不能选他……” “为什么不能?”章导冷着脸反问。 “因为……”男主角支支吾吾说不出理由来,“他……他总抢镜露脸,你看回放啊,总拍到他的脸,多容易穿帮啊,我看就是故意的……” “这算问题吗?”章导想要臭骂这小子一顿,想想自家老师,勉强忍住,“他稍微注意一些就行了,只是还没经验。” 男主角不依不饶:“章叔你怎么能确定呢?” 章导憋了一口气,伸出一根手指,“我亲自教他,要是他学不会,你自己去找人吧。” 章导把周珵叫到跟前,用手比划拍摄的角度,指导周珵避开镜头的技巧,周珵听得用心,很快表示自己懂了。章导欣慰,心里已经打定了想法,无论周珵做不做得了男主角的替身,都要给他在剧里安排一个角色。 周珵重回镜头前做好准备,这次他按照章导的指点,全程侧脸避开。吊着威亚的动作群演从他上掠过,周珵上半身后仰,本该等到群演落地后回身反击。 然而只听见“喀吧”一声,半空中的人突然失重,鞋底对着周珵的脖子落下。周珵瞳孔骤然一缩,想要闪开,奈何姿势一时无法调整。 对方这一脚要是踩实,踩断周珵的脖子是板上钉钉,脖子断了不死也要瘫痪! “哎——”周围人只来得及发出惊叫,就看到群演落地,和周珵摔在一起。 章导急忙冲过去,扒开围观的人,“人怎么样?先别动,叫救护车!都闪开!” 人群让开一条缝隙,章导挤进去一看,周珵已经坐起来了,正小心翼翼地把群演的右腿从胸口挪开。 人还能动就好!章导猛然松口气,凑上前查看,“你哪受伤了?” 周珵捏了捏对方的那条腿,站起来答道:“我没事,他刚好没踩到我,但他的脚踝受伤了。” “没有重伤就好,已经叫了医生,你运气不错。”章导这才有心情调侃一句,接着俯身去看那群演的伤势。 运气……不错? 周珵摸了摸左手手腕的珠串,原本紧绷的红绳,这会儿又出现间隙,两颗红珠随着动作在红绳上滑行。 以前,星星给他做一串珠子,能用上一年,他24岁之后,一串珠子连三个月都撑不了…… 周行啃着上高铁前买的苹果,晒着深秋的太阳,漫步走在影视基地的街道里,这边大多是民国风的建筑,有剧组在拍街景,老式电车慢慢驶过,上面坐着的人穿着西装、大褂和旗袍。 绕过那块开阔的区域,拐进小巷中,周行看到二楼的屋檐下挂着个鸟笼,里面站着一只黄雀,叫声清脆。 他歪头听了一会儿,穿过小巷,朝着右面去了,没走多久,看到有人招聘。 那人坐在一张折叠桌后,旁边支着个手写广告牌,用潦草的字体写着:“招保安,待遇从优。” 周行扔掉苹果核,上前道:“我来应聘。” 那人抬头上下打量他,对他的体格并不满意:“我招真保安,不是找演保安的演员。” “我不是演员。我哥才是。” “那你是干什么的?” “我是保安。” “你是保安,你上我这儿干什么?”那人被他绕糊涂了。 周行指了指牌子,“你招保安。” “啊,啊对。”那人一拍脑袋,狐疑道:“你真的是来应聘保安的?” “嗯。” “那行,你跟我走。”那人领着周行来到一处民国风大宅,这里应当是在拍摄影视作品,庭院里放着许多机器,但工作人员却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聊。 看到他们一行人进来,人们面上都浮现出一种掺杂着许多情绪的古怪笑容。 走到大宅角落的一座西洋风凉亭前,那人对着里面伏案工作的年轻人汇报道:“大少,有人来应聘了。” “叫我导演。”年轻人尚未抬头,先纠正他的称呼。 “唉,行,闫导。” 亭子中的年轻人丢掉手中的笔,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露出一张稚嫩的脸,看上年纪不大,最多有二十五,烫染过的短发用一根黑色的细金属发箍隆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发梢却在发箍后面呈放射状。 像向日葵。周行盯着他想。 闫昊从石桌后面绕过来,站到周行面前,眉头皱了起来,“华全,我让你找保安,不是让你找群演,你当我傻的?” “大少,啊不,导演。我招的就是保安,是他自己来应聘的。”华全解释道。“你也知道在影视城这地方找演员比保安容易,我想着多一个人总比少一个强,是不是?” “那你给找个这么瘦弱的,他能干什么?”闫昊气道。 华全赶紧分析:“话不是这么论,大少你想,咱们招保安,不是为干体力活,又不是让他抓贼,关键是胆子大,”他转头问周行,“你胆子大吗?” 周行想了想,不太确定:“大吧。” 大,吧? 闫昊听着就来气,“你继续去给我找,我还不信这么高的工资,没人愿意做!” 华全连连点头,“行行行,我这就去,那大少,招来一个合适的,是不是给我点奖金……” “别他妈跟我说那么多废话,你也想坑我的钱。”闫昊说着说着气不打一处来,“今天下午还找不到人,你一分钱都没有!” 重压之下果然有动力,周行就等了半个小时,华全又领来了三个人,都是人高马大。 闫昊这才满意,“把人都喊来,开会!” 周行和另外三个人跟在年轻导演身后,前庭的工作人员都已聚齐,翘首望着闫昊。 “家人们,我说几句。”闫昊站到地势稍高的位置,“我知道这几天大家有点害怕,但你们先别害怕。” “这几天片场发生的事都是一些粗心大意、偶然造成的,只要以后咱们增强安全意识,完全可以避免。” “我听说有些人把这些事故归结为闹鬼、灵异事件,胡言乱语!迷信!” “咱们要相信科学,看,这四个是我请的保安,以后他们就负责片场的安全,大家放心,绝对、绝对不会再有意外发生。” 闫昊看着底下的人群,很多面上写着不以为然,他又道:“想想你们的日薪,其他剧组有比这更高的吗?我给大家这么多钱,你们要连正常工作都做不到,那愿意走就走吧,我不挽留!” 人群中不知道谁喊道:“导演,换个地方拍吧!” 闫昊心中发苦,难道是他不想吗? 影视基地虽然不要租金,可得预约档期啊,器材、人手的钱都已经投了进去,就算不拍了,钱可是要不回的,而他的存款就这一笔,机会就这一次,如果做不成,意味着他的梦想就这么破产。 不能接受,他一定要拍成这部电影。 闫昊敷衍过去,散会后给四个保安排好值班表,天色渐晚,第一个值班的保安留下,其他的工作人员就可以下班了,周行也是。 周行原路返回周大海的仓库,大哥已经在门口等了有一会儿。 “去哪儿玩了?饿了吗?”周珵收起手机,揽着弟弟回到仓库的休息室,之前他忙的时候会暂时住在里面。 周行耳朵微微一动,反手攥住大哥的手腕,拿到面前,手串果然少了一颗珠子,剩下的珠子滑动间发出细微的声响。 周珵忙道:“我没受伤。” 然而未能取信,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将他摁在休息室的隔断墙壁上,衣服被掀起,周行的双手一寸一寸地检查他的皮肤。 第 11 章 仓库中的临时休息室相当简陋,是以石膏板打成的隔断。 石膏板不似水泥墙那样冰冷,皮肤贴上去不感到凉,却也没有水泥墙的稳固踏实,倚靠着的人,心脏像是悬空,晃晃悠悠触不到底。 周珵一手盖住眼睛,无奈任由周行检查。 他小时候受过一次伤,为了不让弟弟和爷爷担心而撒谎,结果半夜高烧险些没命,从那以后,周行就再不信他说自己没受伤的话了。 周行的体温始终维持在一个比周珵稍低的温度,微凉的手指在皮肤上逡巡,小腹、胸前、身侧、后背、肩头,直到确认周珵身上真的没有一道伤口,周行这才放他自由。 自家弟弟的认知不同于常人,周珵多次尝试纠正,都失败了,最后只能听之任之,幸好周行这种过度亲密的举止仅针对他,偶尔也会波及老二周胜。 “星星,不可以随便扒开别人的衣服。” 周行疑惑看他:“大哥又不是别人。” 这话,也不能说错。周珵心情复杂,星星信任他依赖他,他很开心,但作为哥哥,他有责任教会弟弟如何过正常的社会生活。 然而对上周行的娃娃脸,周珵无意识屈服:下次吧,下次一定。 “大哥,我找到工作了。”周行突然宣布。 周珵正准备拎行李的手顿了住,“在哪儿?” 工作种类都不用问,星星小时候被爷爷灌输了奇怪观念,觉得保安是全天下最好的工作,以至于后来周珵给他找轻省工作全都不愿意做,一心一意要当保安。 周行乖乖回答:“从这里往前,然后向右走,到灰色楼房前,穿过小路,向右再走,就到了。” 周珵在脑海当中模拟路线,那边似乎是民国剧拍摄区,影视基地为什么会突然招保安?出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故吗? “是给影视基地当保安吗?” 周行想了想道:“是剧组。” 周珵眉头皱起来,“剧组的名字叫什么?” “不记得。” “……好吧,”周珵无奈,“本来打算先带你去找个住宿的酒店,但现在计划得改变一下,咱们先吃晚饭。” 周珵随即打电话给周大海,说请他吃饭,周大海乐呵呵就来了。 地点选的是影视基地附近稍有名气的火锅店,周大海特地拎了一瓶白酒来,周珵帮他看仓库的这半年可以说滴酒未沾,这白酒是他给自己带的。 牛油锅底沸腾着,霸道的香辣味无孔不入,周行专心地吃着饭,听大哥表达感谢之情:“大海叔,这次机会多亏了你帮我联络,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周大海滋溜一下干了小酒杯,“都是你自己表现好,跟我可没什么关系,我听说,你今天在片场受人刁难了?” “不算什么刁难,至少结果达到我的预期。”周珵不欲多提。今天最后一次试戏出了事故,所有人都下意识把责任归结在男主角身上,章导更是当场拍板定了周珵,给男主角办了难堪。 接下来他要在剧组工作,不能提前预设仇恨,即便是周大海跟剧组打交道的可能性很小,周珵也不会在其面前抱怨男主角。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另外,今天这一顿饭还有更重要的目的,周珵想从周大海这里打探点消息。周大海在影视基地经营十几年,很多消息他肯定知道得最清楚。 周大海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以宽慰的语气道:“你呀,对这种事要有心理准备,在影视基地混,少不得碰到个有背景的,连二线演员都会受委屈呢,何况你还没名气。不过,这回机会你把握住,以后肯定能演出点名堂来……” “我明白,谢谢大海叔,”周珵将话题引回来,“今天不单我,周行也找到工作了,就在民国剧布景那边给剧组当保安,大海叔,你知不知道是哪个剧组?” 周大海端到嘴边的小酒杯又放下,“民国景那边?怎么这么巧?” 周珵手指微动,“巧?” “要是有剧组招保安,肯定就是那一个。”周大海语气笃定,“愣头青肥羊的剧组呗。” 这个称呼使周珵想起来了,前段时间传的很开,有个富二代来到影视基地实现自己的导演梦。有钱、追梦,如果仅仅是这两个要素,并不稀奇,每年来到影视基地追梦人,没有一万,也有五千,其中不乏有钱的。 偏偏这个富二代超乎寻常的天真,本来约的是个普通的民国建筑作拍摄地,剧组已经拉了起来,设备、人员都到位了,却被一个所谓的“资深剧务”给骗着换了拍摄地,换成了一座真正的民国建筑。 乍一听是不是换得挺好?仿真建筑换成真实老建筑不好吗?“资深剧务”又为什么吃亏跟他交换呢? 这些事情,在富二代将剧组搬到老建筑的当天就知道了——这宅子不太平,并且整个影视基地的人都知道。 富二代的剧组当天就瘫痪了,一天之内,百分之八十的人都找到他说不干了。 富二代都懵了,为了稳定人心,他先是把报酬提高,然后承诺把拍摄场地换回来,结果,等他找到对方剧组沟通时,却发现骗他的“资深剧务”其实就来自对方剧组,而对方根本就不理他的诉求。 因为双方签了合约。是那“资深剧务”撮合着签的,这下子谁还能不明白怎么回事呢——分明就是对方剧组约不到合适的拍摄场地,所以使了法子,把他的场地给骗了。 富二代找到影视基地,要求换地方,影视基地也没办法,民国区场地拍摄任务都排满了,根本调不开,否则“资深剧务”也不会搞阴谋。 周珵捋清楚富二代的故事,慢慢道:“所以,他还在新昌洋房拍电影?” 那老宅子名叫新昌洋房,有一百多年历史了,影视基地建设时就因为它的存在,才把那一片划成民国风建筑区域。等到投入使用后,人们却发现,那宅子不怎么安宁。 白天还不显,一旦到了晚上,里面就会出现骇人的声响、诡异的影子,总之经历过的人讲起来特别恐怖。 久而久之,新昌洋房被默认不能拍夜戏,只能在白天时,用上七八个小时。所以在新昌洋房拍戏,要花上比同等剧组多一倍的时间、精力和投资。 周大海仰头干了一杯,“不然怎么叫愣头青呢,我看他是嫌命长。” “新昌洋房多凶啊,这么多年基地不是没想过办法,没有用啊,那里面的鬼凶的咧。”周大海感叹道,半晌恍然大悟,“周行就去那儿当保安?” 周珵苦笑:“八九不离十了。” 周大海嘶了一声,“光听说那小子砸钱维持,想不到是砸钱找保安,乱来么,保安对闹鬼能有什么用?那小子头也太铁了。” “还有你这弟弟也是,怎么跑那剧组应聘……” 周行认真答道:“是小鸟告诉我的。” “……”周大海又端了一杯,果然是个傻子。 周珵帮弟弟倒杯水,笑着应道:“星星想做这份工作?” “嗯。” “好,那我明天送你去上班。” 周大海眯着眼看兄弟俩的互动,此刻酒劲上来,他已有些微醺,“你还由着他去,不怕出事?” “不会的。”周珵坦然道。 “你是不是跟你爷爷学了点本事?”周大海顿时来了精神,抱着酒瓶子探身,“周老爷子都教你们什么了?有没有你爷爷那么厉害?” 周珵微笑着否认,“没有,我们兄弟就学了些拳脚功夫。” “哪能呢?真没有吗?” “真的没有,大海叔,爷爷说学那些要有天分才行。” 周大海泄气,“倒也是,那些本事多神奇,天分不高怎么学呢,你爷爷说得对,要是他还在多好,这宅子里的鬼分分钟就收拾了。” 周珵低头喝水,没有作声。 然而周大海谈兴大发,自顾自滔滔不绝:“你爷爷当年多威风,就算瘸了腿,那抓鬼驱邪都不在话下,我还记得我年轻的时候,四婶子全家都中邪了,四叔咬鸡脖子喝生鸡血,四婶子翻着白眼要上吊,表妹坐门口笑得跟个黄鼠狼似的,全靠你爷爷啊,到他家几下子就解决了,哎我记得,你们两个小子跟着的吧……” 周珵道:“当时年纪小,记不清了。” 周大海点头如捣蒜,“啊对,你小时候记性不好……被人贩子吓着了吧?多亏你爷爷把你们两个孩子救回来,不然,肯定卖得找不到地方了……噢,现在也找不着,你忘了是吧……” 周珵并不因醉鬼的冒犯而动怒,“是,我在那场事件中失去了记忆。” 那是一场反常地拐卖,他和另外一个男孩被带到周家村后山里的废弃小屋中,被挖菌子的周爷爷撞见,人贩子想要杀人灭口,最后被周爷爷误杀。 最后案件被判定为周爷爷正当防卫,两个男孩一个忘了来历,一个闭口不言,找不到家人只能送福利院,周爷爷把两人带回家收养,一个取名周珵,一个取名周胜。 从此他们俩成为了周行的哥哥,三个人一起长大。 “还得是你爷爷,把你俩救了,还养你俩,”周大海打了个嗝儿,“你爷爷多威风啊,县里首富都来找你爷爷看事儿,那可是十几年前,大奔驰,我就看见爷爷被请上车……咱们周家村就出了一个你爷爷这样的,他是天才……” “你说,你爷爷一身地本事从哪儿学的呢?周家老祖宗可是不会……是不是像倚天屠龙记里那样,他得着一本秘籍,才学会的?”周大海突发奇想,朦胧醉眼迫切地看向周珵。 周珵不动声色,只是道:“大海叔,你醉了。” 第 12 章 一早,兄弟俩从住宿的酒店出发,周珵陪着周行步行前往新昌洋房。 周珵其实对新昌洋房的故事真实度仍抱有怀疑,按照传言描述的,影视基地刚建成就发现那房子闹鬼,到现在有二十多年了,连一条人命都没出过。 生活在周家多年,周珵对闹鬼事件还是有些了解的。 违背常理,毫无理性,永远伴随着杀戮。 新昌洋房的故事听起来更像是恶作剧,不像真的有鬼。 当然,这与他担心周行并不冲突,周行就算是只是去陌生的地方买个水果,他也是会担心的,毕竟周行的情况与一般人不同。 按周行所说,昨天晚上已经安排了一位保安值夜班,看起来那位愣头青肥羊倒没有坐以待毙,还是想了办法的。 只是这办法有些冒险有些笨拙。 人没事便罢,有个万一可怎么收场?可见这位年轻导演也是病急乱投医,真亏他能找到愿意给他当保安的人,该不会都是像星星这样刚来影视基地不知内情的人吧? 十几分钟后,周行两人来到新昌洋房,透过黑铁雕花大门就能看到里面的景象,一片喜气洋洋。 高壮的男人被围在中间,神色颇为别扭,穿着导演马甲的年轻人正一脸笑意地对他说着什么。 周家兄弟在人群外围站定,周珵问旁边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被围在中间的人什么来历。 “他是昨天值夜班的保安,”旁边的人回答,挨着他的人听见,也跟着凑热闹,不一会儿周围所有人都对周珵大声讲述起来,仿佛这样更能传达他们的兴奋。 从这些杂乱无章的描述中,周珵归纳出事件的原貌。 即今天早上大家提心吊胆地来上班,发现昨天值夜班的保安完好无损,还有心情询问在哪儿吃早饭。 来得早的工作人员一下子就兴奋了,围上去打听在新昌洋房过夜到底是什么感觉,昨夜有没有发生诡异的事情等等问题。 那保安回答说没有,说自己睡着了,什么感觉都没有,一睁眼就是天亮。 紧接着导演本人来到现场,在得知保安一夜无恙后,感动得当场飙泪,拉着保安向每一个人炫耀,让保安一遍又一遍地证明新昌洋房可以过夜,没有闹鬼,对拍摄没啥影响…… 周珵听完,表情却更加凝重起来。 若是新昌洋房真有诡异事件发生,周行反倒相对安全,因为周行是各种鬼怪的克星,但眼下这个结果,倒显得莫名其妙了。 若新昌洋房不是闹鬼,而是有人装神弄鬼,那持续了这么多年,想必背后的隐情极为复杂,星星这么单纯,恐怕会在其中吃亏。 “大哥,我到了。你回去上班吧。”周行体会不到兄长心中的纠结,表示自己要上班了,催促大哥去上自己的班。 周珵叹气,“好吧,那我走了,你有任何情况都记得给我打电话,你的手机信号怎么样?”让弟弟拿出手机检查信号,周珵忍不住又叹一口气,他一直想给周行换个智能机,只是周行舍不得爷爷的旧手机,坚持要用。 果然,周行认真解释:“手机很好。”周珵只能先去《天南》剧组。 周行来到昨天分给自己的片区站着,开始自己一天的工作。虽然没有制服穿,但他还是一个敬业的保安。 拍摄开始之前,意气风发的闫昊导演特地把大家喊到一起,宣布喜讯,以及鼓励大家好好工作,电影杀青指日可待。底下有人相信,有人半信半疑,无论是哪一种,看在高薪的份上,又没有实际危险,大家更愿意认认真真在剧组工作下去。 众人的势头上来,拍摄很快开始。 今天的第一场戏是拍女主角和朋友在一楼聊天,看见二楼花盆里花朵好看,提议到二楼去观赏。 女主角聊天的位置刚好在周行负责安全的区域。 摄影机固定在轨道上,几位演员需要从庭院散步过来,走到洋房建筑西侧停顿,讨论二楼窗台摆着的蔷薇花盆栽,然后从摄影机前经过,去往建筑正门。 刚刚解决了心腹大患的闫昊导演只觉得太阳是如此的温暖,花儿是如此的娇艳,演员是如此的顺眼,他用纸张卷成筒,发号施令:“开始!” 一声清脆的打板声,演员开始动起来。 几位女演员你一言我一语走来,刚走到凸出来的窗台下方,女主角脚下绊了一下,修身的旗袍限制住腿部活动,整个失去平衡,向前栽倒。 “啊——”女主角尖叫着,面部对着粗糙的墙壁直撞过去,这一撞脸上势必受伤,得几天无法出镜。 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周行出现在女主角身边,一掌兜住对方的肩头,仅用掌根生生将她托住。 女主角稳住身体,第一时间双手捧住脸,劫后余生道谢:“谢谢你,太谢谢你了,要不然我的脸……呃,你是谁啊?” 昨天开会周行被三个高大身影挡得严严实实,所以剧组大多数人对他印象模糊,这会儿才想起来有这么个人。 “是咱们的保安,真机灵哈。”场务夸奖道。 闫昊来到跟前,刚好听到这句夸奖,顿时嘿嘿笑起来:“还是我有先见之明吧。” 他决定请保安时,剧组所有人都觉得他是出烂招下烂棋,一个两个都劝他说根本没用,事实证明,他的决定英明极了,保安不单证实了新昌洋房没有闹鬼,还能保护演员的人身安全,一举两得! “给你发奖金,好好干!”大少爷拍着周行的肩膀道。 周行点头,大哥教过,这种时刻只要道谢就好,“谢谢老板。” 女主角助理一溜小跑过来,扶着女主角到一旁调整服装,刚走出一步,二楼窗台的花盆竟掉了下来,对着女主角的头顶垂直落下。 这一幕,就数面对着周行的闫昊导演看得最清楚。 他看得清,却反应不过来,人的反应速度哪能比得上重力加速度? 甚至,他眼睛看见了现象,脑海中“危险”的念头还没形成,他面前背对着女演员的周行,右臂抬起,向后一伸,手掌将花盆接个正着。 “!”闫昊无声问自己:我刚刚看到了什么? “你……她……”闫昊手指游移,半天嘴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凑巧?还是故意的? 这特么是人类可能做到的动作吗? 女主角和助理这才察觉到头上方有异动,仰头只看见一只手端着花盆挪开,两人吃惊,哪来的花? 助理茫然仰头,看到二楼窗台上空缺了一块,震惊得瞪大了眼睛,“这是二楼的花吗?” 二楼的花盆掉下来了? 她以目光询问周围视野更开阔的摄影师、布景师、道具师,然而这些人都张着傻嘴呆滞地望向周行。 不会吧…… 摄影师第一个回神,立刻摆弄机器,查看回放,小小的屏幕中,果然是二楼的花盆掉落,周行极其自然又及时地接住了七八斤重的花盆。 连回放都需要放慢两倍才能看到接花盆的那一瞬间,这个保安的速度到底有多快啊! 凑过来看过程的众人都被震住,抽气声此起彼伏。 闫昊咽了咽,招手示意场务过来接走花盆,温声问道:“你手没事吧?” 周行拍掉手上的尘土,“没事。” “没事就好,下次别这么冒险了。”闫昊道,转念又觉得自己乌鸦嘴,“呸呸呸,不会有下次了,今天我给你发双倍奖金。” 周行的双眼微微睁大,生出一种奇妙的感受,像是跳跳糖跳进了肚子里,重重点头:“谢谢老板!” “不用谢,不用谢。大家收拾一下,重新开始啊。”闫昊摆摆手,回到摄影机后,低声询问摄影师:“有没有拍到花盆是怎么掉下来的?” 摄影师道:“拍到了,没有异常,可能是放得不太稳当。” 是吗…… 闫昊不愿深究,房子闹鬼的问题已经解决了,这点小意外不算什么,嗯,肯定是意外。 他让大家继续拍摄。 然而,事情并不如预期的那样顺利,类似这样“意外”反复上演,周行好几次救了差点受伤的演员,但还是有两台不在他负责区域内的机器摔坏了。 至于贵重的机器为什么会摔,找不到任何原因,就像是有看不见的人把机器推倒。 闫昊本打算今天晚上就尝试拍夜戏,没想到片场的气压一点点低沉下去,等到傍晚时,又回到了昨天那样的人心惶惶的状况。 “大家别怕,这些都是惯性意外,我们各个环节还没磨合好,是我管理的问题。”闫昊把破局的希望寄托在今夜,“咱们已经证实了这里不会闹鬼不是吗?昨天值夜班的保安还活蹦乱跳的,今天夜里也不例外。放心吧,明天一切就都好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便决定看第二天的情况。 周行下班,和周珵前后脚回到酒店,周珵第一时间问今天有没有出什么状况,有没有人暗中动手脚。 周行仔细想想,回答:“坏了两台机器,没有人动手脚。”机器也都是鬼搞坏的。 于是周珵放心了,翌日放周行一个人去上班。周行到达新昌洋房时,这里比前一天清晨更加热闹。 不过人们的脸上不再是兴奋激动,而是惶恐与不安。 顶灯闪烁着的救护车停在路边,身穿绿色急救服的医务人员从新昌洋房推出一辆急救担架车,上面平躺着昏迷不醒的男人,正是昨天留下来值夜班的保安。 众人纷纷让开位置,急救担架被推进救护车,车门一关,鸣着笛离开。 周行穿过围观的众人,朝里面走,被人群环绕在中间的,正是失魂落魄的闫昊导演。 第 13 章 闫昊今年25,工商管理研究生刚刚毕业,是在他那□□的老爹强迫下读完的,十分痛苦。 因为他对继承家里的连锁商场一点兴趣都没有,他的梦想是当一名导演,拍出最原汁原味的本格推理悬疑电影。 作为富二代,只要是跟钱相关的东西闫昊都不缺。 车子,大二就有了,房子,虽然没过到他名下,但一线城市里都有住所。 钱买不来的东西,很缺。 比如母爱,从小就没有。 比如父爱,他和老爹见面就吵架。 比如梦想,从来没得到过认同。 老爹就是家里的皇帝,为闫昊规划好一切,不允许违逆。闫昊捏着鼻子读完了老爹给他选的大学专业,终于毕业了准备追梦,却被老爹勒令到家里的商超做个小小码货员,还美其名曰:从基层做起。 可去你的吧! 闫昊跟老爹大吵一架,然后毅然决然离家出走了——带着银行卡。 他想要用自己多年存下来的零花钱拍一部像样的电影,用实际行动证明给自己的父亲看,他不是闹着玩,而是真心想要当导演。 说是零花钱,也有上千万了。 他本以为只要有钱,就能解决一切导演本职以外的烦恼。 然而事实跟他想得完全不一样。 原来找人找机器很难,原来指挥人干活并不简单,原来招来的人不一定能做到他想要的,原来影视基地也有骗子。 他被骗了,而且骗得他苦不堪言。一个“懂行的人”带他参观了新昌洋房,向他指出真正的民国宅和仿古布景之间的天壤之别,他心动了,答应了对方交换场地的提议。 结果,他成了驰名傻瓜。 他的悬疑电影大部分都是夜晚场景,新昌洋房不能拍夜戏,拍摄根本无法进行。 对于新昌洋房闹鬼的传言,他不信,可架不住人们都深信不疑,不愿意在他的剧组工作,他想了多个办法,这才看见点曙光,被清早的这一幕打回井底。 闫昊目送救护车离开,转身就让人把头一天值夜班的保安大个子找来,抱着最后一线希望问对方:“你前天晚上究竟是怎么做的?” 大个子那双小眼睛里闪过慌张,支支吾吾道:“我……我就睡着了……” 闫昊耐着性子,“那就把你在哪个位置睡,怎么睡的,一五一十跟我说清楚。” 大个子眼神游移不定,突然扔下一句转身就跑。 “我不干了!” 闫昊傻眼,马上反应过来,大吼道:“拦住他!” 周围人一拥而上,把人围在中间,大个子见这阵仗,非但没停下来,反倒耸起一边肩膀,以肩头为盾,对着人群薄弱处冲撞过去。 身强力壮的优势在此时显现出来,人们不敢硬拦,只敢伸胳膊去抓他衣裳,大个子三两下挣脱开阻拦的人,朝着大门口狂奔而去,就在他的腿即将迈过大门的瞬间,脸上浮现狂喜之情。 傻叉! 他早听说这里剧组的导演是个傻肥羊,盘算着用个场务、场工之类的名头来赚上几天钱,恰好看到剧组在高价找保安,送上门的便宜不占白不占,果然他被聘上了,日薪他很满意。 至于工作内容么,混过去不就行了,新昌洋房出了名的闹鬼,他傻了才会在房子值夜班。 他找了个网吧逍遥一夜,凌晨五点才回到新昌洋房附近转悠,没想到这傻肥羊和其他人都当真了,傻肥羊还非要给他发奖金。 现在出了事来怪他,凭什么,又不是他主动要的奖金,他是勉强收下的。大个子索性跑路,反正那傻肥羊也没登记身份证。 出了这房子,影视基地那么多人,想找到他,做梦去吧。 想想在傻肥羊的剧组混两天,就能赚上千块,他就笑开了花,还有心情对着呆站在大门口的白净青年露出嘲讽的笑容。 他正朝着自由奋力冲刺,突然眼前一黑,如同撞上了铁柱子,鼻梁剧痛,反作用力之下,邦的一下反弹倒地,后脑勺狠狠摔在地面,脑袋阵阵眩晕,温热的液体从鼻孔流淌出来,在脸颊上奔流。 “唔……”他蜷缩在地发出痛苦的□□。 周行慢慢收回胳膊,对庭院中目瞪口呆的众人说明:“拦住了。” “……啊,干得……不错。”闫昊竖起颤抖的大拇指,“让其他人接手,你到旁边休息吧……你们几个,把这家伙弄起来。”闫昊让场务等人去做,生怕周行插手,再给这人折腾出个好歹。 周行很听老板的指示,站到自己负责的区域,巡视着这一片的安全。 窗台上的花盆稳稳放着,花枝随着微风晃动,窗帘后面的身影渐渐淡去,不推花盆了,嗯,安全。 “你跑什么?”闫昊用两团纸球塞住保安的鼻孔,摆出恶表情质问道。 大个子鼻子剧痛,瓮声瓮气道:“我不干了,不能走吗?你凭什么让人打我,小心我告你!” 闫昊气道:“嘿,你哪儿来脸告我?我还要告你呢,你是个骗子,你是不是前天夜里就没值班?” 这会儿他也明白过来了,要不是骗人了这人跑什么呢。 “你当我傻?我要是值班,就跟那个蠢货一样躺着进医院了!”大个子翻了个大白眼。 闫昊气得脸通红,“骗子,王八蛋,你敢骗我的钱,你把钱还给我!” “给我了就是我的钱……” 闫昊亲自上手翻大个子的衣服,大个子扭动身体躲避,驾着他的几个人被动地跟随他的动作而晃动,几个人搅和成一团。 周行仰头看看太阳,想吃蛋挞。 …… 闫昊只从大个子身上抢回一半的钱,气愤地将人赶走,本想着去医院看看晕倒的人,但医院那边来电话说,经过检查发现那人身体没有受伤,就是惊吓过度昏迷了,等人自然醒来再看看有没有精神上的创伤就好。 面对一片狼藉的片场,闫昊强打起精神,拍手吸引大家的注意力。 “好了好了,一个骗子搞出来的事,现在我已经把他赶走了,我们继续拍摄,不要被他影响。” 片场所有工作人员一片哗然,就连跟闫昊最亲近的场务都用难以理解的目光看他:“导演,都这种时候,你还要接着拍啊?” 闫昊咬牙,挤出个微笑:“肯定要拍啊,我钱都投进去了。” 场务无话可说,他了解些内情,知道闫昊为了电影已经花出去几百万,一旦放弃等于这几百万就打了水漂。 几百万呐,换成是他,他也不甘心。 可是眼下不是该坚持的时候,片场闹鬼,说不定什么就要了人命,闫昊是花了钱想要回本,他们这些可都是养家糊口的打工人,不能拿命赌啊。 “那导演,咱们还是定白天拍,晚上休息吧?”场务说出能接受的最底线。 闫昊扯扯唇角,他已经妥协了,“嗯,还照原样。” “哎,那就好。”场务松了口气,向其他工作人员传话去了。 闫昊站了半天,突然自嘲地笑了笑,慢慢踱步,两手摸索着身上的口袋,经过周行身边时顺口问道:“有烟吗?” 周行摇头,并道:“抽烟不好。”大哥说的。 闫昊扫了他一眼,“年纪轻轻还挺养生。” 电影追究是接着往下拍,片场的工作人员都动起来,可惜拍了两段之后,便进行不下去了。 闫昊扬声问怎么回事。 场务跑到他跟前,低声解释道:“导演,女主角感冒请假了。” “什么?”闫昊难以置信,“刚才她还好好的,而且,她跟谁请的假,我怎么不知道?” 场务一脸为难,该怎么说呢,女主角其实就是不愿意拍了,感冒什么的都只是借口。 见状,闫昊懂了,表情阴沉下来,“她走了?连说一声没有说?” 场务默然不语。 “她这是违约!”闫昊暴喝一声,惊得众人乱看。他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放弃拍夜戏,打算推翻剧本从头再来,结果就挨了迎头痛击。 “导演哎,小点声。”场务赶紧拉住闫昊,“她助理留了话,说是病情如果严重,拍不了戏的话,她们公司付违约金的。” “哈!”闫昊气极反笑,“她一个三线都算不上的演员,要不是我,她在哪个剧组能当上女一号?她就这么回报我?早知道我就该签个十倍的违约金,赔死她!” 场务不得不说句公道话:“导演,人家本来挣的也不多,不愿意冒险咱也能理解,别说气话了,她愿意赔钱,你能多回点本嘛。” “行,你们都有理,就我没理!”闫昊赌气道。 场务还想安慰,却有人找了过来,是剧组的化妆师,一个从网红团队转职的新手小姑娘。 “导演,我找你有点事。”小姑娘扭扭捏捏道。 闫昊皱眉:“什么事?” 小姑娘看了一眼场务,壮着胆子道:“我想辞职,我家里有急事,得回老家一趟……” 场务嘴唇抿起,心惊胆战地看着闫昊,生怕他大少爷脾气犯了,当场爆发,给人小姑娘难堪。 不料,闫昊低头笑了,“家里有事?什么事这么急?” “这个……是亲戚病了。” “哦,也病了。”闫昊语气飘忽,“行,你走吧。” 小姑娘愣住,片刻后猛然道:“我可以走了?” “走吧,我还能绑着你不成?”闫昊心灰意冷地摆手,示意她离开。 场务忐忑,“导演,你还好吧?” 闫昊转身走开,背对着他摆摆手:“今天不拍了,提前下班,你让大家都走吧。” “哦……”场务不解,导演是想通了吗?那可太好了!他赶紧通知全剧组今天提前下班的好消息。 很快,片场的工作人员基本离开了,阳光照在新昌洋房的庭院中,只有建筑和树木的影子交织。 闫昊绕着庭院转了几圈之后,目光所及之处,再没有活动的身影,这大宅现在大概就剩下他自己一个人了。 这很好。 因为他决定做一件冒险的事。 他今天夜里要留在新昌洋房,亲眼看看宅子夜晚到底会发生什么事! 太阳西沉,夜色很快降临,闫昊特地换了身方便的衣服,身上带着手电筒、打火机、指南针,甚至是矿泉水和面包等很多他认为的必需品,深吸一口气,踏进了大宅主建筑的正门。 这里通着电,只不过都是老式的电灯,亮起来发出昏黄的光线,令人产生一种回到民国的穿越感。 客厅很大,挑高能有四米,站在其中,几乎感受不到上面有顶。 中间三台红木沙发呈现“凹”形摆放,斜后方不远处是通向二楼的木质旋转楼梯。 闫昊在客厅转了一圈,为了设置电影场景他仔细查看过这里很多遍,但都是白天,在昏黄的灯光下再看,倒有种陌生感了。 于是,他没有深入一楼的其他房间去,而是踏上去往二楼的旋转楼梯。 闫昊穿着休闲板鞋,鞋底稍微有些硬,踏在楼梯木板上发出哒的一声。 呃……闫昊心里有点发毛,他小心地控制脚步落下的速度,一级一级地缓慢向上。 走到一半时,他视野的边缘出现了二楼的地板。 一双黑鞋停在那里,鞋尖朝向下楼的方向。 闫昊的呼吸停了,死死盯着那双鞋,眼睛睁大了一分,鞋的上方是黑色的长裤。 什么时候出现的?站在那里看多久了?是……人吗? 闫昊后背发凉,膝盖绵软,一上一下的两只脚竟保持不住平衡,下意识撤回上楼的右脚,落下时发出响亮的声音。 糟!闫昊懊恼又恐惧。 二楼的黑鞋动起来了,无声无息地拾级而下,在他面前的阶梯上站定。 闫昊感到恐怖至极,冷汗快要渗进眼睛里,他会死在这儿吗?还是会像值班保安那样昏迷等待人明天发现? 不,他不想死,他的电影更不能死!他是来查清闹鬼真相的! 加油闫昊,你一定能行的! 他鼓励自己,强迫自己抬头,哪怕会死,他也要看看破坏他梦想的凶手到底长什么样。 视线一寸寸上移,划过对方有些眼熟的上衣,闫昊终于看到对方的脸。 果然十分恐……怖? 与其说恐怖,不如说十分熟悉。 “周行?”闫昊万分不解,“你怎么会在这里?” 周行啃了一口蛋挞,认真回答道:“我今天值夜班。” 第 14 章 “你要吓死我啊!” 闫昊身体瘫软,差点像流体一样从楼梯上淌下来。 周行歪头,“我没吓你,我在值班。” “好,你值班。”闫昊抹了把冷汗,恐怖氛围一扫而空,他长吁一口气,在苦水里泡了一天的心,终于得到一点安慰。 “我以为你们都不干了,没想到还有你愿意留下来。”闫昊喃喃道,打起精神问:“你上二楼去看什么了,有没有看到什么……怪事?” 周行摇头:“没有。” 除了鬼影在徘徊,楼上跟白天一样,没有怪事发生。 “唔……我就说嘛,哪就能闹鬼了……坐一会儿吧。”闫昊转身,走在周行前面下了楼,坐在沙发上歇息。他从害怕中回过神来,忽然来了食欲,“你那个蛋挞……” 周行跟着坐下,把最后一个蛋挞塞进嘴里。 “……给我一个——算了,”闫昊看到周行把纸袋叠起来,“你吃面包吗?” 周行点头。 闫昊一阵无语,他就是客气一下。 掏出面包,掰下一半给周行,剩下的一半塞进自己嘴里,闫昊又掏出矿泉水扭开,拿下面包喝了一口。 嘴里嚼几下,闫昊起了聊天的心情,“你一定也觉得我坚持要拍电影很奇怪吧?” 周行迟疑,该说奇怪还是不奇怪?要不发个信息问问大哥该怎么回答? 闫昊把周行的迟疑当作默认,“就知道你们都觉得我傻,其实,我是为了……追求梦想啦。”闫昊面露羞赧,似乎是有些羞耻。 “追求理想是错的吗?”周行迷惑,大哥不是这么说的。 欻的一下,闫昊的双眼亮了,他觉得遇到知己了,大喜道:“当然没错,是那些俗人不理解。” “我这是为了梦想而抗争,”他自顾自地开始为自己的行为解释起来,“你们都不知道这部电影对我的意义有多重大,它几乎决定了我的后半生怎样度过,你明白吗?” 闫昊希望周行能明白他话语的含金量,用盛满期待的双眼看向周行。 周行想了想,点头。 大哥说过,很多时候别人的问题过于迫切,就选肯定答案,反正她们想要的也不是真相。 见他点头,闫昊开始大吐苦水。 “我老爹说,电影全都是虚的,是金融泡沫。他根本就不懂,电影曾经拯救了我。我很小的时候,我妈就去世了,我爸还一心扑在创业上,根本不照顾我……” 闫昊每每想起小时候孤单的生活就心有余悸。 至今他还记得暴风雨的日子里,幼小的自己惊恐地躲在被子里,等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归家的父亲的煎熬。 那时候,他才上小学,同学们上学放学都有人接送,只有他一个,无论刮风下雨都得等公交。 就算回到家,也是自己一个人。 饭是钟点工阿姨做好的,他孤零零一个人吃,吃完了独自洗澡睡觉。 他和玩具聊天聊到想吐,玩游戏玩到反胃,只有打开电视节目播放,影视作品里人或欢欣或低沉或歇斯底里的对话声,让他感觉不那么孤单。 偶然间他看了一部悬疑电影,主角被家里各种奇怪的动静折磨,便请来一位侦探帮助调查,经过侦探有条不紊地查看,抽丝剥茧的推理,最后证实是有人刻意制造出声响,想要令主角产生精神疾病,好窃取他的财产。 就是这部电影,给闫昊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于是他学着电影的样子,推开他怀疑藏着人的衣柜,拧上发出怪声的窗户锁扣,给电冰箱断电,然后,困扰他很久的问题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解决了,他在家里再也不害怕了。 推理电影是神! 闫昊想要向全世界呐喊,从那时候起,他就决定未来要成为最厉害的推理电影导演。 结果,他被老爹严重打击。 “你知道有一个□□的老爹是多么痛苦吗?”闫昊像是喝酒似的灌了一口凉水。 “不知道。”周行答道。 “我的学习他不管,我的健康他不管,我想要追求梦想他却插手要管。”闫昊嘲讽地诉说着,“他说影视圈的人放到以前就是讨饭的,还说电视节目就是金融游戏,对社会发展没有什么用途。他的世界观停留在清朝吧 ……” “我想要拍电影当导演,怎么就不务正业了?说我比不上别家的孩子听话,那他自己有别人家的爹称职吗?” “我早就忍够了……” 闫昊喋喋不休道,“我跟他大吵了一架,他叫我滚呐,你敢信吗?他叫我滚!还说有本事别花他的钱,我不花总行了吧,我就要用存款拍一部电影,当上知名导演给他看!” 慷慨激昂地握拳,闫昊等待着周行捧场的反应,等了半天,室内一片安静,他转头,周行正盯着他看,眼神茫然。 闫昊不好意思地收回手,讪讪道:“激动了……但事情就是这样,后来我被骗了嘛,这房子有不好的传闻,他们都吓得不敢给我的剧组干活,电影拍不了,我会被老爹嘲笑到死的!” 周行想了想,点头嗯了一声。 “那,你不会像他们一样辞职不干的吧?”闫昊急了,他说这么多,就是想感动周行,好让周行陪着他渡过难关。 这个问题周行听懂了,立刻表明自己的职业操守:“我是一个好保安。” 闫昊满意了,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环顾四周,尝试跟周行套近乎。 “我的故事说完了,你呢?你父母是做什么的?肯定不像我爸一样水泥脑袋吧?” 周行如实回答:“我没有父母。” “……”闫昊的微笑僵在脸上。 我真该死啊! 闫昊几乎羞愧得抬不起头,张不开嘴,“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周行歪头,脸上是大写的问号。 “啊,那你的家人……”闫昊小心翼翼地提起。 “我有爷爷和大哥二哥,刚开始只有爷爷,后来爷爷带回了大哥二哥,他们找不到家了。” 闫昊大受震撼,各种悲情故事在脑海中上演,“那你爷爷?” “死掉了。” 闫昊:“……” 现在就让我去死! “爷爷生了很重的病,医院说治不好,后来他就死了。我们把他埋在后山,那里有三棵大树,不会被太阳晒到。”周行语气平淡。 闫昊欣慰于他已经走出悲伤,感叹道:“爷爷生病期间,你们兄弟三个一定很辛苦吧。” 周行似乎想到了什么,“大哥比较辛苦,医院要收很多钱,我们没有,所以他就没去上学了,偷偷去赚钱。” 真是麻绳偏挑细处断。 闫昊百感交集,这么说起来,周行唯一的血亲也没了,只剩下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 “幸亏你爷爷收养了他们,现在还有哥哥能陪着你。” 周行想了想,觉得他说得没错,因为…… “大哥很脆弱,容易死,我得用心照顾。” 闫昊满心同情都要溢出来了,爷爷病逝,又摊上个病弱的大哥,周行的命也太苦了,“别太担心,以后你就跟着我干,工资保准比别的地方高,有难处就跟我说,哥给你解决。” 闫昊拍着胸脯,昂首承诺,这一抬头,他瞥见二楼有个黑影一闪而过。 “谁?”闫昊下意识喝道,又问周行:“二楼还有别的人在?” “没有了,房子里就你我两个人。”周行想了想,抬手比出一根手指,补充道:“还有一只鬼。” 闫昊放下一半的心陡然提的更高,“求你了,说话别大喘气……” 两个人,还有一只鬼…… 说的是他想的那种意思吗? …… 影视基地管理处的人匆匆赶到新昌洋房,他接到举报,说有人鬼鬼祟祟藏在新昌洋房外,不知道想要做什么。 一来果然就看到,有个畏畏缩缩的身影猫在大门口的墙角处,正对着里面探头探脑。 “你是干什么的?”管理处的人上前询问。 那人回过头来,面熟,拿出工作证,一看身份,正是闫昊剧组的场务。 管理处的人确定了他的身份,“你别蹲在这了,影响不好。” 场务低声嘶吼:“我有什么办法!我们导演在里面!” “嘶——”管理处的人脸颊抽动,“你们怎么又作妖!赶紧把他叫出来!” “电话没信号!”场务捂着脑袋□□,“我可不敢进去,要不然你们去?” 管理处的人赶紧退开两步,撇清关系,“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们的导演你们自己管。” “这都什么事啊,早知道就不该贪这笔钱……”场务懊恼地拿出手机,拨出个电话,向对面汇报情况,“闫总,不好啦,您公子一个人留在新昌洋房过夜,现在已经失联了!” “您别冲我发火,我可管不住他,再说,我拿的钱就是给你通风报信的钱,可不是够我给你卖命,你赶紧来吧,我可不管了。” 场务回答了对方的一些疑问,挂掉电话,嘟嘟囔囔抱怨:“真是吃饱了撑的,不愿意继承家产,不如把机会让给我……” 管理处的人啧啧称奇:“是大少爷的爹?你还跟他有联系啊?” “不然呢,不是两份工资撑着,谁愿意跟大少爷瞎搞。”场务没好气道,“反正消息我是通知到了,仁至义尽,走了。” 管理处的人看他扬长而去,摇着头回了办公室,把情况向上级汇报,也没刻意保密,以至于闫昊身陷新昌洋房的爆炸新闻火速传开。 抖音动态、微信群,消息转发量指数级增长,很快成为每个剧组的谈资。 就连忙于拍摄替身任务的周珵在听到了《天南》剧组灯光师、布景师的讨论。 “……能活着出来吗?” “应该能,新昌洋房这么多年也没出过人命,他顶多进趟医院……” “得个教训,以后就不会头铁了……” 周珵心头一跳,忙上前打听,得知是新昌洋房出事,想起白天分别时周行说过要值夜班,恐怕此时正和那富二代导演待在一起。他便立即打电话给周行,听筒里传来对方不在服务区的提示音。 一刻不能等,周珵找到章导说明情况,顺利请到假后,顾不上换回便服,穿着戏服就跑着过去。 而另一边,接到场务通风报信的闫父也即将来到影视基地。 闫昊自以为离家出走了,其实他的行踪始终被闫父所掌握,闫父为此搬到了临江市暂住,就是怕儿子闯祸,来不及救援。 考虑很周到,却没料到儿子惹出来的祸事是拿钱摆不平的。 闫父坐在助理开的车上,心急如焚,他已经动用了人脉关系,托人情求来了救兵,对方承诺很快就到,但闫父不能安心,他就这么一个儿子,可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 他乘坐的豪车很快来到影视基地,再往里就不让车进,闫父只好下车,在助理的陪同下小跑过去,这些年养尊处优,身体沉重,跑没多久就上气不接下气,好在助理有把力气,能撑着他些。 担忧儿子的心撑着他跑到目的地,气还没喘匀,就见路的另外一个方向上,有位衣袂飘飘的青年飞奔而来。 对方跑到洋房大门口,推门就要进去。 闫父忙拦住,“小伙子,不能进。” 周珵脚步一顿,疑惑道:“你是?不好意思,我弟弟在里面,我得进去看看。” 闫父愕然,他光听眼线说儿子在里面,没听说还有别人在。 “你先等等,里面危险,你就不要进去了,我儿子也在里面,我进去就行,顺便把你弟带出来。” 是富二代导演的父亲,周珵了然,但仍拒绝:“谢谢,我还是自己进去找。” “你别固执……” 两人僵持间,闫父请的救兵及时到场。 “这里就是传闻中的新昌洋房吧。”低沉的男声道,来者穿着灰色夹克,里面是黑色紧身衣,勒出肌肉饱满的轮廓。 灰夹克男人接着问:“哪位是闫先生?” 周珵和闫父同时循声望去,可真不凑巧,竟然是熟人。 周珵眉头一跳,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有过一面之缘的耿队长。 对方也颇有些讶异,“好巧啊,我记得你姓周,没错吧。” “没想到耿队长记性这么好,还记得我一个路人姓什么。”周珵微笑。 耿队长舔舔犬齿,“虽说你长得就让人印象深刻,但我是特地查过你们兄弟俩,才会记得这么清楚。” 周珵笑容消失,目光幽幽地看过去。 第 15 章 “那天见面,你们走得太急,我连你弟弟面都没见上,好像在躲我?”耿全亮意有所指。 周珵垂下眼睑,“怎么会?耿队长误会了,我那天去就是为了给我弟弟办离职,刚好我接了个不错的工作,打算在影视基地定居一段时间。工作有了起色,把弟弟接到身边不是很正常么。” “正常,正常。”耿全亮连说两个正常,表情却跟话截然不同。 再正常也是借口,他们两人对此都心知肚明。 不过,眼下不是同他理论的时机,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等办完了再探究这兄弟俩的底细不迟。 “闫先生,我就是来帮你找儿子的人。”耿全亮说着,亮出曾在雅安公寓亮过的证件,“超自然调查所三队队长,耿全亮,专门负责各种不科学案件的调查。” 闫父是生意人,深知不该问的不问的道理,对方才周珵两人的对话全然不好奇,一心只关心儿子能不能平安救出。 “耿队长你好,我是闫岗,我儿子被困在后面洋房当中,已经好几个小时了,电话也打不通。”闫父焦急万分,不敢想象儿子在里面到底是什么样的状况。 “你先别急,把情况详细跟我说,对付此类事件,要尽可能了解全面才能行动。”耿全亮提出要求。 闫父焦躁,没办法耐心讲述,他的助理接过话茬,把目前所知的有关新昌洋房的信息,以及闫昊这段日子的行为和日常习惯都做了详细描述。 “白天没出过事?” “据影视基地方面说,白天从来没出过事。” “过夜的人只是惊吓过度昏迷,醒来后有后遗症吗?” “没有,说是醒来的人只记得看到了恐怖的景象,具体画面都想不起来,也没有后遗症。” 耿全亮双手插在夹克兜里,盯着新昌洋房的主建筑,沉吟道:“十多年来没出过大问题,白天不能出现,就连夜里也没法害人,看来里面只是个最低级的怨灵,你儿子应该没有生命危险,这样吧,我先进去查探一下,你们在这儿等着。” 周珵挺身而出,“我跟你一起进去。” 耿全亮表情玩味,“就算是最低级的怨灵,对普通人来说也很恐怖。你确定要去?还是说你有依仗?” “并没有,谁叫我是个哥哥呢。”周珵淡定回答。 耿全亮无语,这是非要坐稳好哥哥的人设了。 闫父见状,立刻道:“如果不会造成拖累的话,我也要进去,耿队长,我儿子脾气执拗,我怕他不听话。” 耿队长踟蹰了片刻,估摸着新昌洋房确实不会造成致命伤害,便答应了下来,“行吧,那你们跟紧我,一切听我指挥。” 闫父和周珵自然老实答应,耿队长推开雕花黑铁大门,轻巧地闪身进入,两人跟在后面,尽量安静。 双脚踏进新昌洋房范围的一瞬,周珵感受到若有似无的水波散开去,站定了仔细辨别,却又感受不到任何异常。 耿全亮打头阵,一步一步向着主建筑挪动,从大门口到主建筑有四五十米距离,有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路,约莫三米宽,大个子保安就是在这条路上冲撞,然后被周行用胳膊甩晕的。 小路一半的位置,与同样材质的环形小路垂直交叉,形成小小的十字路口。 环形小路围绕着主建筑,十字路口以内是新昌洋房的庭院,四处摆着摄影器材、道具箱,以外是花圃,种植着低矮的植物,只有零星几棵树。 三人走在小路上,能一眼望见新昌洋房主建筑的正门,此刻正敞开着,里面黑暗幽深,像择人而噬的巨口。 “等等。”耿全亮抬手,用气声喊停。 闫岗掏出手帕擦了擦脸额角的汗水,同样用气声询问:“怎么了,耿队长。” 耿全亮不确定地道:“好像有些奇怪,这院子是不是跟进来之前不一样了?” 不一样了?闫岗心惊肉跳,小幅度地转头,仔细看着眼前的景象,看着看着,他懂了耿全亮的意思。 确实有些不一样了…… 庭院内没有灯光,全靠着外面折射进来的光线勉强视物,花圃里面花花草草连成一片暗色,树木枝干肆意张扬,看着生机勃勃的样子。 要说不一样,就是花草树木比在外面看上去更茂盛? 闫岗不解,这算什么问题吗? “最明显的不同是,房间里的灯光,”周珵示意主建筑那边,“进来之前我看过,只有一楼的窗口有灯光,是电灯,现在更多的窗口有光,更像烛光之类的不稳定光源。” 耿全亮眯着眼睛望去,主建筑的一层二层窗口都有微弱的光线,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 “情况不明,多加小心。”耿全亮只能警告两人一句,继续往前走。 三人很顺利地来到主建筑跟前,耿全亮率先踏进正门,朦胧的光线反射进瞳孔,耿全亮眨了下眼才看清室内的一切,刹那间,他转身大吼:“别进来!” 已经迟了。 闫岗和周珵已经肩并肩站在了室内,闫岗吓了一跳,忙提起戒备,问道:“耿队长,怎么了?” 耿全亮狠狠捶了一下手心。 “错了,这里面的家伙不是怨灵,而是执念。” 闫岗愣了愣,周珵道:“它们有什么区别?” “该怎么形容,人们会把所有有害的超自然存在统称为鬼魂,但其实这是很大的谬误。古代传说或者话本当中曾有过不同的命名,到了现在,玄门中按照性质和危害成都把它们分成很多种类,一般人们所认为的鬼魂,其实是怨灵,一些含着巨大怨恨而死的魂魄所化,保持着生前的外貌,会无差别危害所有接触到的人。” “另一种与怨灵极为相似,被称为执念,也有着类人的外形,但危害程度远远不及怨灵。两者在正面遭遇之前,很难分别出差别,等到进了它们的地盘,才能知道到底遇到了哪一种。” 周珵听得仔细,他虽接触过不少,但这些成系统的知识,爷爷可不会提起。 闫岗擦汗,“耿队长,我听着好像是遇到执念比怨灵强,为什么你很着急?” “对普通人来说,确实执念比怨灵安全,但这不是绝对的。” “打个比方来说,对闫先生你来说,怨灵和执念就像是去海里游泳遇到了意外,怨灵就是海啸,危害大,你无路可逃,而执念就是漩涡,它就存在那里,你可能不小心卷进去,但只要不挣扎,躺平也能活下来。” 耿全亮话锋一转,“比喻不太贴切,执念其实就像一种现象,一段录像,不断重演,人碰上了就被迫跟着转圈。” 闫岗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些昏迷的人才没受伤,这么说来,咱们算幸运了。” “话不是这么说。”耿全亮打破闫岗的侥幸心理,“漩涡里,越重的东西,卷得越深,很容易就命丧其中,反而是小而轻的东西,保住性命的概率大。” “你们跟我在一起,就像是坐上了一条大船,更容易被执念发现并针对。”耿全亮皱紧眉头,“是我的失误,不该进来的,没有我,你们反而更安全。” “但现在分开已经来不及了。” 闫岗下意识问:“为什么?” “现在已经被卷进漩涡,就算分开,你们也爬不出去了。你们看看周围,像不像民国的装饰?” 周珵目光扫过,客厅里跳动的光线来自一盏煤油灯,固定在墙壁上,不多远处矗立着一座西洋落地钟,重锤正在有节奏地摇摆。 “这……这怎么可能……”闫岗的世界观全被颠覆,震惊到无以复加。 耿全亮冷静地掀开夹克,从内袋掏出两张黄色的符纸,“碰见执念,最重要的是找到回到现实的路径,你们千万不要落单,一定要跟紧我,否则在这里迷失,在现实中就成为植物人,生不如死。” 闫岗喉咙发紧,“那我儿子……” 耿全亮苦笑,“你儿子现在比你安全多了,先操心你自己吧。” 闫岗嘴唇颤抖,却露出个难看的笑容,“那就好,我儿子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此时此刻,闫昊正在近距离观赏“民国鬼”。 几个小时前,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有一天自己的人生中会真的“见鬼”,刺激程度说出去是能震惊全网的程度。 起初,他被周行的话吓了一跳,旋即觉得不可能,“哎不要在夜里开恐怖玩笑,很吓人的。” “什么是恐怖玩笑?”周行不明白。 闫昊哭丧着脸,“这里不会真的有鬼吧……” “有啊,在二楼。”周行回答。 “那我们不是死定了?”闫昊哀嚎着抱紧自己,“等一下,你刚才从二楼下来,你、你、你该不会已经……si、死了吧?” 闫昊想到惊悚的可能性,一屁股弹起来,弹到远离周行的那一边。 周行认为,这次的老板有点奇怪。 闫昊偷觑周行,看一眼,再看一眼,觉得周行应该还是个活人,就又凑过来,悄声问:“你都撞鬼了,是怎么活下来的?还有,鬼到底长什么样?吓人吗?” 周行想到一件事,神情渐渐、渐渐凝重起来,他严肃认真地问:“难道……” “难道?”闫昊紧张得无法呼吸。 “……楼上那只鬼,不在剧组工作?” “……”过于出乎意料的转折险些闪了闫昊的腰,“怎么可能是啊!你那脑回路也太奇葩了吧!” 周行知错就改:“我现在就去把他赶出去。” emmm…… 闫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突然就觉得鬼没什么可怕了呢。 “你不怕鬼?”闫昊试探着问,“鬼可是会害死人的。” 周行:“我是个好保安。” 哪儿跟哪儿这都不挨着啊亲! 闫昊努力用周行的逻辑思考,“你的意思是,你作为一名‘好保安’,不属于剧组的……都能赶出去?哪怕是鬼?” 周行挺起胸膛,“当然,我是专业的。” 他可是经过专业的保安培训的人,能完整背诵保安工作手册! 闫昊深深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确定眼前这个年轻人要么是深藏不露的高人,要么就是……个神经病! “你……你怎么证明?”闫昊觉得自己疯了,竟然相信周行的胡话。可一旦想起周行在剧组这两天的种种壮举,又觉得并非不可能。 周行想了想,真诚地问:“怎么证明?” 闫昊:“……” 闫昊大脑充血,疯狂的想法脱口而出:“除非……你让我亲眼看见你把鬼赶走的经过。” 就这么简单?周行疑惑了一下,他是个专业的保安,老板的要求一点也不难。 “走吧。” 闫昊拽住周行的衣角,像个上幼儿园的小孩一样,跟着周行亦步亦趋,两只眼睛恨不得分开控制,用一种极其猥琐的姿势打量周围。 周行带着他踩着旋转楼梯上了二楼,开了一下灯的开关,没亮,周行举起拳头想要砸下去,闫昊已经打开了手电筒,手动照明。 手电筒的光柱在二楼走廊晃了一下,不知怎么的,光线暗了下来,但就一瞬,足够闫昊看清走廊尽头的身影。 那是一个穿着长衫的男人背影,极其消瘦,长衫下面双腿接近透明,似乎飘着的。 还是民国的鬼! 闫昊攥紧了周行的衣角,心里打起了退堂鼓,他是不是太冒险了,还是对周行的信任过于盲目了,要是周行没办法制鬼,岂不是…… 走吧——闫昊拽了拽周行,用口型说道。 周行歪头,没看懂。 窗口处的民国鬼转过身来,露出一张苍白麻木的脸,像是大烟抽多了,脸颊凹陷,眼圈黢黑,它似乎看见了楼梯口的两人,张了张嘴飘过来。 “妈呀!”闫昊惨叫,眼角飙出泪水,双脚宛如扎了根,挪不动一点。 周行皱眉看着民国鬼飘到跟前,抬手一拳捶在对方的脑壳上,民国鬼顿时矮了一截,周行又捶了一拳,民国鬼就像是被楔的钉子,只剩下上半身留在地板上。 闫昊的惨叫戛然而止,呆若木鸡地望着半个民国鬼。 周行想了想,伸手帮老板合上下巴。 闫昊缓缓转头,盯着他看,眼神中充满控诉,周行想了想道:“不客气。” 闫昊:“……” 我谢谢你啊! “你太厉害了!”闫昊想要欢呼,顾及民国鬼的存在,只能小小声喊,“周行,你真的只是个保安吗?” “我是个好保安。”周行坚持自己的优秀。 “呃,好吧,你是最棒的保安!”闫昊由衷夸赞,给出两个大拇指的评价。 周行眼睛微微瞪大,嘴角翘起一丝丝弧度,平日里显得很呆的脸,此时竟显得柔和可爱。 闫昊心里尖叫,哇,他可算是摸准周行的脉了。 他大着胆子围着民国鬼转悠,上下下看个清楚,开玩笑,这是多难得的机会。好一会儿之后,才想起来,打了鬼会不会被报复? “周行,你把它打成这样,没什么后果吧?” 周行单手抓住民国鬼的后领,一把提起来,民国鬼就像猫一样乖乖不动,“我把它处理一下。” 可以捏成珠子送给大哥,刚好大哥的手串少了一颗。 闫昊兴奋:“好啊好啊。” 他好想看怎么处理。 就在周行准备动手时,民国鬼忽然化成一阵黑色烟雾,从周行手边飘走。 “它跑了!”闫昊惊慌大叫。 周行却不着急,并未处理黑烟,而是由着它溜走,循着烟的轨迹往楼下走,“我大哥来了。” 闫昊:“啊?” 第 16 章 在超自然调查所建立的三十五年历史里,遭遇执念后侥幸存活下来的前辈,不足一只手的数量。 耿全亮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那么幸运,但至少,让他把闫岗、周珵两人送出去吧。 耿全亮一边提防着可能出现的意外,一边悄声和身后的闫岗说着保持无声的技巧,没法顾及周珵能不能听得清。 话说回来,周珵很可能有别的依仗。 这是耿全亮的猜测,暂时还没有证据可以证明。 前几天他带着队员王俊杰去了一趟西郊荒宅,王俊杰莽撞受伤,耿全亮确认了一点,所有到过西郊荒宅的人,都会受到红衣女鬼的索命,为此他付出了两张符咒的代价。 而雅安公寓两人肯定受到了红衣女鬼的袭击,只不过有人帮他们解决了危险。 是谁呢? 耿全亮自然而然想起来,那天莫名其妙跟他们上楼,又莫名其妙离开的周珵,稍微一调查就发现,周珵的弟弟周行就在当天辞职,离开了雅安公寓。 这下,耿全亮自觉弄清了真相,周珵周行不是一般人,并且,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两人刻意隐瞒了他们的能力。 一般来说,世界上的奇人异士不可能都被超自然调查所收录,所以,偶尔遇见个不愿意透露身份的玄门人,也无可厚非。 但恰恰是周家兄弟唯恐避之不及的行为,令耿全亮来了兴趣。 他找到雅安公寓的物业,亮出身份查看周行的入职登记,按身份证上的地址,打电话到对方老家的派出所,终于得到一些很有趣的消息。 周家老爷子曾经是当地有名的神仙公,这个称呼通常是不懂行的人用来称呼玄门中人的。 想到这里,耿全亮回头看了一眼,周珵的脸上果然一片镇定,丝毫不见恐慌,想必周珵多多少少学了些东西,才如此大胆。 他光顾着看周珵,却忘了在场的真正的普通人。周珵脸上没有恐慌,大概是都跑到闫岗脸上了吧。 从来没有经历过怪力乱神的闫岗,此刻心中慌得很,豆大的汗珠从头发顺着脸颊往下淌,他不热,一点也不热,连汗水都是冷的。 他脚下软绵绵的,好似走在了泥泞中,四周充满了一种陈年旧空气的味道,好似八百年没开窗通过风。 极致的封闭感令人本能地不安。 心跳频率直线上升,好在他没有心脏病史,否则以这会儿的心率,很大可能就躺下了。闫岗早些年跑生意,没少在酒桌上拼杀,身体素质并不算好,全靠找儿子的这股意念撑着。 闫岗紧盯着脚下,尽量把视线固定在耿全亮的后背,这样做能让他忽略周围的异常环境,那些百年前的家具款式,和生锈了一样红褐色的斑块,尽量都不去看。 忽然,前面的耿全亮脚步停下,闫岗只好抬头。 一个瘦弱的年轻人从红木的旋转楼梯上下来。 灰色的长衫下摆不怎么摆动,年轻人的身形将长衫顶出骨架的轮廓,像是两张布帘子挂在枯树上。 闫岗抬手捣住嘴。 耿全亮把两人护在身边,慢慢转头,暗示身后两人不要轻举妄动。 那年轻人对他们三人视若无睹,慢慢下了楼,转进另一边的黑暗中去了。 耿全亮又停了好一会儿,才放下手臂,悄声道:“没事,可以活动了。” 闫岗慢慢喘气,沾着口水的手绢直往额头上擦,像是突发帕金森,手不停地抖动。 “没事,只要不碰到它就没事。”耿全亮挑好的说。 周珵看向长衫年轻人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这个所谓的执念,若忽略外观,简直就像是正常在家里生活一样。 原来耿全亮所说的像一段录像是这个意思。 大概这执念就曾是大宅的主人,日复一日地在这大宅中生活,处处留下痕迹。 周珵似有所觉地侧头,那年轻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再次出现,就坐在客厅侧面的餐桌旁,手呈现拿筷子的手势,一下一下地往嘴里送,下巴微动,似乎在咀嚼。 这么看还是很生活化的,假如桌上有饭菜的话。 耿全亮与周珵同时发现它,当即身体紧绷,摆出戒备的姿势。 闫岗顺着两人的视线看过去,刚看清,尚且来不及害怕,那年轻人的身影消失了。 耿全亮心念急转,执念显现的频率超过了他的预测,仅仅是几分钟就出现了两次,这样下去很容易就撞上了,得想想办法避开才行。 他环视四周,推测着哪个角落,是正常情况下屋子主人少去或者不会去的,那样的位置与执念冲撞的可能性小。 “我们先去座钟旁边。”耿全亮压低声音说道。 三人调转方向,由周珵打头,耿全亮最后的顺序一个跟一个地往座钟旁边移动。 座钟就放在正对入口的位置,背靠着一面短墙,大概是为了让人能一眼就看清时间,座钟两旁没有摆放任何家具。 三人慢慢移动到座钟旁,背靠着墙壁站定,终于能稍稍放松一会儿。 耿全亮贴着墙壁滑向拐角,侧着头向短墙后的黑暗中看去。 闫岗心里恐慌,下意识向光源靠近,短墙上嵌着的煤油灯,能够给他一些慰藉。只是煤油灯中黄豆般大小的火苗不断跳动,有种随时可能熄灭的忧患,闫岗忍不住抬手去摸,想要调节煤油灯的阀门。 “小心!” 闫岗快要触摸到煤油灯,横地里一只手扣住他的手腕,狠狠一扯,闫岗向后跌去,背后装上冰冷的座钟,刺激得他痉挛一下。 穿着白衣广袖的周珵与他替换了位置,右手还拉着自己的手腕,左手格挡在耳边高度,视线越过周珵落在煤油灯处,灯罩后面有一张消瘦的脸,空洞木然的眼睛淹没在黑眼圈里,长衫年轻人的一只手径直伸过来,同闫岗刚才动作相似,像是想要调节煤油灯。 若不是周珵拉了他一把,此刻与那长衫青年对峙的就是自己! 周珵的手震了一震,长衫青年消失不见。 闫岗心有余悸,爬起来反握住周珵的手腕,“小伙子,你有没有事啊?”耿队长也忙来检查。 周珵挣脱开闫岗的手,“没事,它没碰到我。” “那你够幸运,一旦碰着了,后果不堪设想,你真没捧着?”耿队长试探。 周珵面露庆幸:“幸好没碰到。” 耿队长不免失望,周家兄弟搞得神神秘秘,本以为是相当厉害的人物,耿队长想把两兄弟招揽进超自然调查所,为所里增添些中坚力量。 结果……看不出厉害的地方,胆子还不大,只能说差强人意。 不过此时想这些,于事无益,他们都被困在执念之中,能不能出去还未可知,招揽人才什么的,能活下来再说吧。 周珵见他信了,眼神微动,转了转手腕上的珠串,让它藏在衣服深处,布料包裹好珠子,以免发出声响,引来注目。 他看的出来耿队长想要试探他的实力,但不巧,他是真的没有实力,如今周家只有星星自己能对付鬼,他决不允许星星与特殊部门牵扯过深。 况且,无论耿队长是好意还是恶意,周珵都不可能将周家的事情全盘托出。 闫岗胸口阵阵胀痛,呼吸颤抖着,周珵没事他很高兴,但只一想到长衫青年的神出鬼没,他就克制不住地两股战战。 今年他60多了,有预感,怕是过不去这一关了。 这么想着,他好似失去了全身的力气,笨重地往旁边倒去,竭力迈开步子维持平衡,不知不觉跨出了短墙的范围。 面前骤然出现一片黑暗,闫岗悚然而惊,眼前一花,他看见了一张近在咫尺的脸。 闫岗只觉得时间无限延长,视觉突然清晰得纤毫毕现。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啊。 极其消瘦,脸颊深深凹陷,双目空洞无物,皮肤呈现一种毫无生机的灰色。 闫岗想象得出那皮肤的触感,一定会像干枯多年的树木一样僵硬,像深埋底下的泥土一般冰冷湿滑。 “闪——开——”闫岗听见耿队长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带着层层回音,进入他的耳廓。 那张灰色的脸越发近了。 闫岗绝望,侧面一股巨力将他撞开,随即传来热锅煎肉皮的声音,闫岗摔得七荤八素,挣扎着爬起来去看。 耿队长站在他刚在的位置,一手盖住长衫青年的脸,一手夹着黄色符纸,满脸狰狞地往长衫青年的额头上贴。 就在符纸即将挨上灰色皮肤的瞬间,长衫青年倏地不见了。 留下耿队长擎着刚才碰触执念的手,满是血迹,红黑相间。俗话说十指连心,耿队长痛得钻心。 周珵上前帮他托起手腕,“需要怎么做?” “……先简单止血……”耿队长咬着牙关,颈侧青筋绷起。 嘶拉一声,周珵从衣服内层撕下干净的布料,给耿队长手掌伤口包扎好,再撕出一根长布条绕过他脖颈,给手腕固定在胸前,防止活动时二次创伤。 耿队长忍着剧痛,“谢了。” “不用。” 闫岗在一旁手足无措,在生意场上他饱受尊重,但在生死关头他是丝毫帮不上忙。 他不是那拖后腿不自知的人,后悔、惭愧在心里不断发酵,闫岗自责道:“耿队长,是我对不住你,让你为了救我受这么重的伤,我这一把年纪了,还不知轻重,给你们添乱,我真不该跟进来……” 耿全亮调整呼吸,尽量习惯手上的痛楚,“闫先生,说得不对,让你跟着,是我做下的判断,我作为专业人员,该为自己的判断负责。反倒是因为我的判断失误,才让你陷入危险处境,我该道歉才是。” “耿队长,你千万别这么说,是我请你来救我儿子的,要不然,你怎么会来,又怎么会受伤……”闫岗提起儿子,神情更加凄惘。 耿队长叹息,“闫先生,你儿子不会有事的,你要有信心,多学学他,”耿队长抬抬下巴示意周珵,“你看他,从进来到现在,表情没怎么变过,真不知道是迟钝,是胆大,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闫岗顺着看去,周珵一袭白衣,站姿挺拔,相貌优越,神情自始至终淡然,哪怕耿队长话里带刺,依然平静以待。 “不是迟钝,也不是胆大,只是觉得没到绝望的时刻。” 耿队长咧嘴:“什么时刻适合绝望?” 周珵笑了,玩笑似的说:“起码得跟我弟弟见了面,死也死一块。” 耿队长笑了几声,越小越大声,不知周珵的话里,哪个字戳中了他的笑点。 豪迈的笑声冲淡了凄惨气氛,闫岗勉强跟着笑笑,“人呐,临死的时候才知道舍不得亲人。” 他惆怅地叹息,“我要是就这么死了,不知道我儿子能不能守住我留给他的家产,他没经过事,看不准人心……” 这一刻,闫岗对儿子的忧心压过了对自己死亡的恐惧。 闫岗惨然一笑,“我只希望临死之前,能见儿子最后一面,向他说一声抱歉,是我这个父亲当得不合格……” 希望儿子以后生活顺遂,不要像他。 “爸?”儿子疑惑的声音传来,“你怎么在这儿?” 闫岗惊觉抬头,只见旋转楼梯的半腰处正站着他那逆子。闫岗以为出现了幻觉,两手使劲揉揉眼睛,定睛再看。 两手巴着楼梯扶手,鬼鬼祟祟的模样,一脸傻气,不情不愿喊自己爸,不是他那逆子闫昊还能是谁! “闫昊!”闫岗激动万分,朝楼梯冲过去。 有人比他更快,一道旋风从他身边刮过,伴随着轻快的一声“大哥”,那旋风扑进周珵的怀里。 “星星,你还好吗?”周珵抱了抱弟弟,拍着他的后背关切地问。 周行迷茫,“我值班啊。”为什么大哥这么问? 周珵放下心来,明白那执念对周行没有产生任何威胁。 一旁盯着两人的耿全亮感到不适,这对兄弟是不是有点过于黏糊?两个大男人了还搂搂抱抱的,弟弟个头一米八,哥哥还担心地问你好吗…… 周珵说他疼爱弟弟,耿全亮还以为是糊弄自己的借口,但见识到眼前这一幕,耿全亮觉得,可能不完全是借口吧。 也许只是一个活生生的弟控? 周行冲得迅猛又突然,被抛在楼梯上的闫昊三步并两步下来,鬼可是还在宅子里呢,他不能离周行太远。 然后,他看见周家兄弟的腻歪,再看看朝自己奔来的老爸,嫌弃地“咦”了一声,老头子一把年纪还跟人家哥哥学,唉,勉强配合一下吧。 闫昊站在原地等着老爹的拥抱,没想到迎来的是劈头盖脸的一顿骂。 “小兔崽子,半点不听话!”闫岗一腔担忧后怕终于有了宣泄口,“说你一句都听不进去!要不是你任性,能惹出今天这么大的祸事来吗?” 闫昊不忿,“我怎么了?我好好地拍电影,我招你惹你了?是你自己不说一声就跑来了,怎么还怪我了?” 被儿子一犟,闫岗的情绪直接沸腾,“拍电影拍电影,你会什么你嚷嚷拍电影,咱们老闫家往上数三辈儿,就没有能吃这碗饭的!你出了事,我求爷爷告奶奶找人来救,你看看耿队长的手……”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耿全亮试图解释自己的伤并不严重,父子俩没一个能听进去。 “你真搞笑!”闫昊直接打断老爸的指责,“是我让他来的?你决定之前为什么不问我?我好得很!我有自己的保镖!你请的人没本事才会受伤,凭什么怪到我头上!” 混账!混账!闫岗脸上挂不住,人家耿队长刚救了他,自己儿子却嘲讽人家没本事,闫岗怒火冲上头,抬手给儿子结结实实一耳光。 啪的一声,响亮极了。 客厅顿时寂静无比,闫岗冷静下来,才发觉自己到底做了什么,顿时恨不得时光倒流。 “闫昊……” 闫岗想说自己不是故意的,只是一时太过生气,可对上儿子愤恨的眼神,他就一句也说不出。 “是不是就因为我是你儿子,你才觉得怎么对待我都行?”闫昊冷冷质问,“有心情就喊来教训一顿,没心情就赶到一边不管不问,我是个人,又不是条狗!” 闫昊转身离开,不料一转身,对上一袭灰扑扑的长衫。 “当心!”耿全亮离得稍远,看得清晰,却救援不及,同时,周成怀里的周行闪身消失。 闫岗眼睁睁看着儿子转头对上长衫青年,心脏狠狠一缩,血液被挤压直冲大脑,他伸长手臂捞住儿子,将其搂在怀里转身,于瞬间调换两人的位置。 后背传来刺骨寒意,闫岗只来得及将儿子推开。 这一瞬间,思绪被拉长,脑海中浮现儿子小时候的模样。 他结婚晚,与老婆感情很好,三十好几才有了儿子闫昊,那是他最幸福的日子,每一天都干劲满满,想要为老婆儿子创造富足的生活。 没过一年,老婆死了,留下哇哇大哭的儿子,他无法面对丧妻之痛,也不愿面对儿子,就选择用工作麻痹自己,把儿子丢给保姆照顾。 等他事业达到顶峰,想要回过头来关心儿子的成长,却发现在他刻意忽略的岁月里,儿子成年,像刺猬一样摸不得碰不得,他再去关心、引导、忠告,只能换来儿子的抗拒、屏蔽、反驳。 随着逐渐年迈,他更迫切取得儿子的谅解,然而闫岗做的一切都把儿子越推越远。 儿子离家出走后,他看了很多相关的文章和视频,才惊觉,自己是个无比失败的父亲。那些文章和视频说,在孩子成长过程中缺位,想要弥补几乎不可能,因为孩子不再需要父母了。 ——老了不能动了需要亲情了,早干吗去了? 说得刻薄但有道理。 闫岗后悔了,可惜已经来不及弥补了,他的坏脾气只会让儿子越发厌烦…… 但幸好在最后,他还能保护儿子一次。 他至少能以父亲的身份死去。 闫岗含笑倒下,露出身后长衫青年。闫昊怔愣,下意识接住倒下的老爸,被沉重的身体拖倒,他仰头看着长衫青年立在原地,被一只手捏住后颈。 是周行的手。 耿全亮失声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怎么了? 闫昊大脑一片空白,努力思考,他转身遇到了民国鬼,然后他老爸拉着他交换站位,替他挡下了民国鬼,再然后周行把民国鬼给捉住了。 可老爸倒下了啊…… 闫昊开始慌了,双手托住闫岗的上半身,可老爸的身体无知无觉,脑袋顺着重力的方向垂下。 “……爸?爸?”闫昊嗓音颤抖,“你别吓我啊……我不跟你吵了……” “你醒醒啊……” 闫昊视线模糊,他用力眨掉泪珠,执着地盯着闫岗含笑的脸,摇晃着他:“醒醒啊……爸?你起来骂我,我不还嘴了,打我我认了……” 耿全亮想要追问周行,暂时忍住了,低头,为闫岗默哀。 周珵有些惊讶,来到周行身边问:“星星,你没赶上吗?” 周行的脸慢慢皱起来,为自己的专业度申辩:“我赶上了。” 周珵赶紧哄弟弟:“星星别委屈,我知道你赶上了。” “我赶上了。”周行坚持重复一遍。 “大哥相信。”周珵表情认真地颔首,以示真的相信弟弟的话,“大哥帮他看看怎么回事。” 说着,周珵俯下身子,伸手探了探闫岗颈边的脉搏,两秒钟后,周珵一脸复杂地站起来,对着耿全亮道:“耿队长,我不是学医的,不敢确定,你来看看?” 闫昊希冀抬头望去。 耿全亮莫名其妙地走上前,伸手摸了摸,被执念碰到了,怎么可能还活着? 指尖摸到闫岗脉搏,耿全亮讶然,忙掰开眼皮,看看瞳孔,耿全亮一脸难受:“……有气,心跳正常,应该是睡熟了。” 闫昊:“……” 第 17 章 浪费感情!!! 闫昊胡乱擦着眼泪,呜呜咽咽抱怨,“老家伙,吓死我得了……当你儿子我可真倒霉……” 嘴里这样抱怨着,他还是爬起来,奋力架起老爸,往沙发上送。 总不能让一把年纪的人躺在冰凉的地面上吧。 周珵见他吭哧吭哧的费力样,主动搭把手,帮他扶住闫岗的另外半边。 “谢谢啊。”闫昊吸着鼻子道谢,冷不丁看清了周珵的脸,惊得“嚯”了一声,这风采,不愧是周行老大的兄长! 是的,在周行不知道的时间里,他已经在心里认定周行这个老大了。 耿队长围着周行打转,一边端详对方手里的执念,一边啧啧称奇。 他在超自然调查所工作十年来,从没有亲眼见过一个人能徒手对付灵异体的,无非都是借助符纸、法器之类,方能御敌。 每个进入超自然调查所的新人,要学习的第一件事就是不要让血肉之躯跟灵异体有任何接触,不然的话,轻则皮开肉绽,宛如油煎刀刮,重则骨肉融化,成为一滩血水。 记忆中只听说过一个人,能够做成类似的壮举,而那位,可是在调查所的名人堂里开辟个人板块的大佬! 难道,周行一脸傻样,竟然是个可以媲美调查所大佬的天才吗? 耿队长兴奋,要是周行真的能成长到大佬的程度,可就太好了!好好调/教,一定能成为调查所未来的中流砥柱! 要把周行招揽进调查所! 耿队长暗暗下定决心,跟周行搭话套近乎。“你是怎么做到用手抓住他的?有什么特殊的功法吗?” 周行拎着手里的长衫青年晃了晃,“看准,抓住,就好了。” 还真是言简意赅地解答呢。 “……”耿队长哑口无言,“我的意思是,你用手直接碰它,不痛吗?”他的手掌可是到现在渗血,阵阵痛意钻心。 怎么周行就能例外了?必然是有什么方法。 周行纳闷地看看手里的家伙,大哥说过,人被打被咬都会疼痛流血,所以他特地避开了嘴巴,长衫青年可咬不到他,也打不到他,自然也不该会痛。 这样不合理吗? 两个人的对话,一个人的迷茫,幸好周珵过来解围,充当沟通的桥梁。 “星星,他是想问以前爷爷教给你的方法。” 周行望向大哥,见大哥脸上挂着很少对他露出的微笑。以前大哥和他约定过,在外人面前,当大哥露出营业式微笑的时候,一定要说忘了、记不清了。 遂他点了点头,“有,我忘了。” “忘了?”耿全亮傻眼,这也是能忘的事情吗? 周珵接过话来,“耿队长,如你所见,我弟弟记性不好,爷爷教他的东西只是会用,无法详细描述给别人听。” 耿全亮眉头高高挑起,讶异地望着兄弟俩,确切地说,是反复地看着周行,见周行的表情和对话自始至终都有些不在状况,陡然醒悟。 “你这……我算是明白了,”耿全亮惋惜地摇头,“怪不得你会保护过度,不让你弟显露身手,原来是这样。”原来周行的脑袋不太好,恐怕智商略低。 周珵笑道:“星星心性天真烂漫。” “没关系,我们调查所训练人有一手,对新人很照顾,你可以放心,你弟弟进了我们调查所,一定会受到最好的训练,我会教他如何在做任务时保护自己……”耿全亮拍着胸脯保证道。 “耿队长,你不用再说了,周行不会加入你们调查所。” “你听我说……”耿全亮还想再劝。 “耿队长,当务之急是解决执念,不是吗?”周珵打断道。 长衫青年一直抓在周行手里,他们这些人待在不知是幻境还是现实的民国大宅里,最要紧的是想办法出去。 耿队长不得不暂时放弃招揽 。 “要论对付各种灵异体,我们调查所保存着三十多年的任务记录,可以称得上经验最丰富的单位,玄门中都未必有我们这么科学的管理方式,”耿队长不忘安利自家单位,“我看过的记录里,所收录的三次执念事件当中,两次是侥幸找到出口逃出生天,仅有一次,是真正跟执念打了遭遇战,被执念主动放出来。” 耿全亮侃侃而谈,看上去十分可靠的样子,连闫昊都不自觉靠近,想要听更多内容。 “哦?那他是怎么做的?”闫昊追问。 “打败执念。你们看,”耿全亮从怀里掏出自己的证件,将其倒着翻开,在后面的封皮内部,贴着一个薄薄的竹片,上面用朱砂写着“诛”字。 “这叫诛神符,由玄门家族毛家符师所制,一块符可以杀灭一级怨灵,可不便宜,调查所给每个队员配备一块,危急时刻使用,可以保命。” “喔——”闫昊用敬畏的目光盯着那块小小竹片。 竹片被耿全亮小心地取下,夹在两指中间,他对周行道:“一会儿我喊放,你就把灵异体松开,我使用诛神符将它灭杀,这样咱们就能平安脱困。” 周行转头看看大哥,周珵点头:“星星就按他说的来。” 周珵知道周行肯定有更简单的方式可以对付长衫青年,但他不能让周行当着耿全亮的面出手,且先让耿全亮施为,看看所谓调查所的底蕴。 耿全亮让闫昊和周珵退开,自己深吸一口气,夹着诛神符的手摆好起手式,大喝一声:“就是现在,放!” 周行松手,长衫青年身影缓缓移动,它朝着无人的方向去,似乎是想要远离。 “凶秽消散,诛!”耿全亮气沉丹田,声如洪钟,胼指如剑,一道红光射出,化为光箭,直指长衫青年。 长衫青年身前突然冒出丝丝缕缕黑气,织成一小块黑色幕布似的东西,将红光挡住。 “诛!”耿全亮额头绷起青筋,手指狠狠下压。 红色光箭光芒暴涨,刺入黑幕,寸寸深入。 长衫青年张大嘴巴,冒出滚滚黑烟,补充进黑色幕布当中,反将红光淹没几分。 双方你进我退,僵持不下。 耿全亮的鬓角汗湿,心绪不像表面那般平静,诛神符被挡住,迟迟无法突破,而他却将要力竭。 攻不破,撤不回,他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几个人的身家性命系在他一身,还刚刚发现了个好苗子,折在这里多可惜。耿全亮只能破釜沉舟,咬破舌尖,一口心头血喷出,顿时红光大盛,势如破竹。 耿全亮欣喜若狂。 红光穿透长衫青年,它似是吃痛,张大嘴无声大吼,整个空间跟着震动。耿全亮丕然色变,惊怒异常:“怎么会?诛神符受潮了!” 闫昊抱头逃窜,“你那破符到底能不能行啊?” 长衫青年无神的眼珠僵硬转动,以超出生理极限的角度,死盯耿全亮,整个身体化成黑烟席卷过去。 耿全亮凭着老到的经验和敏捷身手,堪堪伏身躲过。黑烟滚滚,冲过去不减势头,冲向了不远处的周珵。 周珵表情无奈,他已经习惯成为它们眼中的目标。 只是,他自己习惯了,周行却没有习惯,眼见黑烟改换目标,冲着大哥去了,周行呆呆的表情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机质的冰冷感。 戾气、杀意混合在一起,从周行身上爆发开来,明明无形,却带来了能实际感知到的压力。 闫昊两眼一翻晕在他老爸身上。 耿全亮本就趴在地上,这下子像是背上了五指山,动弹不得,胸口紧贴地面,口鼻无法汲取到一丝丝空气,窒息感很快令他眼前阵阵发黑。 因此他没能看见,周行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闪现在周珵身前,双手探进黑烟中,也不知他做了什么,黑烟里传出细小的骨头碎裂声。 烟雾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周行的两手之间。 周珵抬手,摸头发安慰弟弟:“星星别生气,我没事。” 周行这才恢复平时的模样,合十的双手在大哥面前摊开,一只黑色指环躺在掌心,“大哥,给你,礼物。” “……给我?”周珵既开心又无奈,“星星,这可不是能随便送的礼物。” “电视上送了。” 周珵拿过黑色指环,带着浅浅遗憾道:“以后你会明白的,我的星星还没长大。” 大哥总爱说这句话,周行听过很多遍了,但他不懂,爷爷说上班挣钱了就是大人了,为什么大哥总说他没长大? 是个子还不够高吗? 周行看看大哥,确认自己是比大哥低一点,还要多吃饭才行。 周珵捏着黑色指环仔细观察。通体黑色,两三毫米宽,看着像磨砂工艺,摸上去却异常光滑,连个接缝都没有。 “星星,为什么没有把它做成珠子?” “他会冒黑烟。”周行解释,把指环套在大哥左手中指,用指甲弹了它两下,一道黑色薄雾出现在周珵身前,周行伸手戳了戳,黑雾有韧性地凹陷又恢复平整。 周珵讶然,没想到那执念的招式能被保留下来。 “谢谢星星,我很喜欢。” 兄弟俩说话间,耿全亮率先缓过劲来,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擦了擦嘴角的血丝,后怕不已:“格老子的,没想到执念如此难缠,你们没事?那家伙哪儿去了?” 周珵道:“大概它也是强弩之末,冲过来被稍微一打就散了。” 耿全亮心有戚戚,“说得也是,挨了一记诛神符,秋后的蚂蚱顶多蹦跶一下,这回你们命大,我那诛神符出了点问题,差点以为活不了。” “耿队长,说句外行的话,保命符咒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会因为受潮就损失威力?” 耿队长挺不是滋味,他该怎么回答?说那些玄门人故意的,狮子大开口,做出来的东西都有保质期,为的就是让调查所不断掏钱?这话说出去脸上没光,谁让他们调查所缺少能做符咒的人才。 周珵也不等他回答,上前扶起闫昊,查看父子俩的状况,“他们都没受伤,咱们先出去再说吧。” 耿队长这才注意到,周围的环境早就变了,成为更有现代气息的装饰,墙上的煤油灯变成了仿旧款壁灯。 “先出去。” 耿队长和周珵架起闫岗,周行架着闫昊,慢慢走出新昌洋房。 “出来了出来了!” “有人站着出来了!” “晕了两个,不用问,铁定是让鬼闹的……” “新昌洋房不能拍戏,愣头青就是愣头青,不撞南墙不回头。” 黑铁雕花大门外熙熙攘攘,不光停着一辆辆救护车,还有很多人在凑热闹,看到他们狼狈出现,人群沸腾了。 等在门外的助理赶紧上前,招呼医护去查看闫家父子的情况,闫岗仍在熟睡,闫昊已经被各种声音吵得悠悠转醒。 迷迷糊糊中,闫昊听到有人在问,新昌洋房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真的闹鬼了,顿时惊起,身体软绵绵地靠在老爸助理身上,只有一张嘴依旧硬邦邦:“闹鬼有什么可怕?我请来的高人已经把鬼给灭了,从今以后,新昌洋房再也不会闹鬼了!” “感谢当初跟我换场地的剧组,这么好的场地,我想怎么拍,就怎么拍!” 周围观众一时轰动,议论纷纷,闫昊终于扬眉吐气,才愿意上救护车,临走前还不忘对着周行喊:“周行老大,等我啊!我过几天就回来!你可千万等着我!” 另一边,耿全亮迟迟不肯让医护人员看伤口,而是缠着周家兄弟,试图劝说周行加入超自然调查所。 周珵道:“耿队长,还是先包扎伤口吧,日后再说。” 耿全亮懂这个“日后再说”其实就是“日后也不会听你说”,不死心道:“周珵,你弟弟很有天分,你忍心让他一辈子碌碌无为吗?” “人各有志。”周珵道。 “可你该明白调查所更适合他!你把他绑在身边,看似是为他好,其实是没给他成长的机会,说不定他到了调查所如鱼得水……” 周珵眼神温度骤降,“耿队长,这是我们的家事。” 耿全亮自知失言,退让一步道:“我是真心邀请周行,希望你能让他自己做决定,过几天我会再来。而且,我会拿出让你无法拒绝的条件。” 第 18 章 西南首富闫岗亲自到场捞儿子,原来愣头青富二代竟是其亲生儿子。西南首富之子成功从新昌洋房脱困,并当众宣告闹鬼事件已经解决。如此反转、如此震惊的消息,飞快地传播开来。 影视基地掀起了相当热烈的讨论,有人觉得他在吹牛逼,有人羡慕闫昊的身份,但也有人觉得闫昊胆敢进去又清醒着出来,说明他有两把刷子。 但人们的热情仅限于讨论,三天里,没有一个人敢在晚上进入新昌洋房验证真相。 至于周家兄弟,在新闻当中完全隐形,没有人察觉,当晚事件的另外两个主人公就在《天南》剧组待着。 剧组休息时,武行们争论上头,甚至会问起周珵的看法。 周珵只好道:“既然他那么说了,应该是真的。” “呷,哪能信呐,我觉得不真。”一位武行撇嘴,其他人有赞成有反对,又开始新一轮的辩论。 周珵一笑置之,并未参与其中,而是拿了瓶水给边上坐着的周行,拧开瓶盖递给他,关切道:“星星,会不会无聊?” 闫昊进了医院,拍摄工作停摆,周行认真听从老板闫昊的要求,等着他出院归来,所以没有寻找新的保安岗位,这三天都跟在大哥身边。 周珵的替身戏份排得很紧,白天大部分时间都在忙碌,周行就待在旁边,观看大哥工作。 周行是个成年人,站在外围旁观,并不影响拍摄,而且长得可爱,人又安静,更何况周珵与人为善,剧组大多人对周行的存在并不在意。 当然,也有例外。 譬如某个对周珵很看不惯的男主角,黎岫。 “那个傻子到底要看到什么时候?”黎岫坐在折叠椅上,层层叠叠的戏服箍得他心烦意乱,看到什么想骂上两句。 “哥,他不影响咱……”助理小白弱弱地说。 “影响我心情了,伤害我眼睛了,就不能让他滚吗?”黎岫翻了个白眼,妆造加持出来的气质被破坏,本就不富裕的颜值雪上加霜。 小白纠结:“哥,这不好吧,他怎么说也是周珵的弟弟,算是来探班的,把人赶走,面子上不好看……” 黎岫怪叫一声:“他探班?周珵算什么演员?起码得是主要配角以上的才有资格喊人来探班吧?” 小白:“哥,哥,咱小点声。” “听见怎么了,就说给他听的,不自觉!跟个狗仔似的杵那儿,不讨人厌吗?”黎岫刻意提高了声音,一个靠模仿他的动作赚钱吃饭的龙套,就该对他感恩戴德,毕恭毕敬。 结果这个周珵,处处出风头,是想压他这个男主角一头吗? 旁边的人纷纷侧目,小白赶紧赔笑,向周围道歉。 “哥,今天你就剩下两场了,忍一忍,马上就结束了……”小白努力安抚。 黎岫啧了一声,没一会儿起身,溜溜达达来到武行们坐着休息的区域,原本热烈的气氛因他的到来而沉寂。 武行们面面相觑,平日里鼻孔朝天的主演怎么突然接近他们? 黎岫耷拉着眼皮,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武行们豪迈不拘的坐姿,面上闪过嫌弃,他双臂抱胸,朝周家兄弟的方向道:“喂!” 周珵抬眼看去,因他无礼的称呼皱起了眉头。 “有事?” “他是谁,为什么在这?”黎岫指的是周行。 周珵不卑不亢道:“他是我弟,坐在哪儿是他的自由。” “看他一脸痴傻相,是个傻子吧,在剧组碍手碍脚,净添乱,”黎岫斜睨了一眼周行,讥诮道:“我要是你,就会把傻子弟弟关在家里,以免放出来丢人现眼。” 周珵面无表情起身,周行眨眨眼,跟着站起来。 黎岫扯开唇,挑衅道:“开玩笑的,你不会当真吧?” 周珵笑了笑,眼底皆是冷意,“不会,毕竟我要是你父亲,也会把丑孩子藏好,绝不能碰到观众面前恶心他们。” 说着,周珵往前迈一步,抬手搭在黎岫肩膀上,一副友善的模样:“开玩笑的,别介意。” 在场武行们齐齐抽气,目光惊恐。 谁不知道黎岫最不能接受别人说他长得没有爹妈好看,周珵竟然当着他的面说实话,胆子太大啦! 恐怕黎岫会爆炸,把剧组给掀翻! 助理小白见势不妙,赶紧去搬救兵控制局势。 “你!”黎岫气得跳脚,一个小小的替身竟然敢戳他的逆鳞,不可饶恕!他想要挣开周珵的手,给他点颜色瞧瞧,狠狠一挣,没挣脱。 黎岫用力抬高胳膊,打算甩开周珵的手。然而下一秒肩头剧痛,活像是被铁钳嵌住,肩胛骨几乎要碎了。 “……放开……”黎岫痛得脸色苍白,说不出话来。 周珵微笑,仿佛没有听清,“你说什么?麻烦大点声。” 好痛好痛好痛…… 娇生惯养的黎岫从来没受过如此痛楚,他想要尖叫求救,却被肩头突然落下的巨大重量给压得半边身子都麻木了。 似乎听见体内骨头发出的呻/吟。 黎岫慌了,该不会骨头被压碎了……他害怕地看向周珵,对方眼中的寒意清晰可见,令人毫不怀疑他下得去手! “……放过我……”黎岫后悔招惹周珵,没想到竟是个莽人,敢当众行凶。自己未来可是要成为影帝的,绝不能残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黎岫认栽:“……我错了。” 围观的武行们哪知道其中缘由,只看见周珵敢搭黎岫的肩膀,黎岫还主动认错,一时吃惊极了。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黎岫也会认错了? 周珵松开手,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头,“有些玩笑不好乱开,对吗?” 黎岫抬手捂住肩头,低着头就要转身离开。 迎面却撞上了匆匆找来的章导,被助理小白火急火燎请来阻止事态扩大。 “出什么事了?都围在一起干什么?”章导训斥。 “章叔——”黎岫见撑腰的人来了,立即摆出委屈脸。 章导牙疼似的咧嘴,“你又怎么了?” “周珵他欺负我!”黎岫道。 章导狐疑,视线在黎岫和周珵之间来回转,“他欺负你?我怎么不信呢?” 黎岫还想要告状,章导抬手制止他,对周珵道:“你来说,我不能光听他一个人的。” 周珵不提经过,而是道:“章导,我大概没能让剧组满意,感谢章导的赏识,替身还是另请高明吧。星星,我们走。” 周行听话地跟上,两人就要离开。 章导顿时急了,好不容易才找到个合适的替身,怎么一言不合就要走,走了电影还怎么往下拍,指望黎岫那四肢离家出走的动作戏吗? “别啊,有话好说……”章导急忙拦人。 黎岫忍不住道:“章叔,你让他走啊。”让这个煞神留在剧组,一点好处都没有,说不定哪天就暴起伤人, “走走走,你给我走!别再添乱了,好好地你做什么挑衅人家?”章导气急败坏,转头训斥黎岫。 黎岫愣住,旋即叫屈:“章叔,你向着他?你都不问我有没有受伤,他刚才打我,我肩膀差点就断了!” “我谁都不向,我向着道理!谁会当着大家的面打你?真动手了我不信没人拦着!”章导黑着脸道。 “他真的打我了,他用手掐我的肩膀,你们都看见了……”黎岫环视四周寻找证人。 这时,围观人群中,不知谁藏在后面喊:“看见了,我们都看见你骂人家弟弟,周珵还跟你搭肩膀好好说话。” 黎岫平素横行霸道,早有人看不惯他,纷纷偷着附和:“就是呗。” “他自己先找茬儿,说不过人家就污蔑人家打他,丢人。” 黎岫急道:“谁?是谁这么嘴贱!” 章导一下子明白事情经过,勃然大怒,“黎岫!你给我闭嘴!老老实实给周珵道歉!” 黎岫本就忍耐着肩膀隐隐作痛,又被章导吼,懵了一瞬,控制不住尖叫:“你敢吼我?我爸都没吼过我,你凭什么吼我!” 章导气笑了,“我是导演,你还想不想演了?” “章立群,你敢!你换掉我试试,看你怎么给我爸交代!”黎岫威胁。 章导面色阴沉,黎岫进组以来,不断地搬出老师来压他,碍于情面,他都容忍了,反而让黎岫产生错觉,把这当成了屡试不爽的绝招。 见章导不说话,黎岫得意了,从熟悉的模式中找回自信。他怎么会傻到跟周珵比力气大,家世才是他最大的底气。 黎岫扬言:“还有他,现在就把他赶出剧组,让他带着傻子兄弟滚出去,我还要让我爸封杀他,我看哪个剧组敢用他!” 狂妄的话语令所有人都沉默了,他们看着这一幕,周珵的处境就是他们的写照,被星二代肆意欺压,毫无反抗之力,不禁感到一阵悲哀。 章导怒不可遏:“你爸的名声就由着你败坏?” 黎岫得意洋洋:“我爸可是奥奖导演,封杀一个不懂规矩的龙套,不叫事儿!” “怎么着,就你有个好爹啊?” 人群慢慢让开一条路,让声音的主人进来,正是闫昊,他吊儿郎当地走过来,“我还是西南首富闫岗的儿子呢,我骄傲了吗?” 周围一片哗然,不少人认出了闫昊。 黎岫想要斥骂却被助理小白及时拦住,附在他耳边小声道:“哥,别冲动,他真的是闫岗的儿子,不好惹。” 不敢和西南首富结仇,黎岫勉强忍下烦躁道,“多管闲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周行老大是我们剧组的保安,周珵大哥是我们的男一号!”闫昊嚣张地朝黎岫吐舌头,到了周行身边,就立刻换成狗腿子的态度。 “周行老大,我今天刚出院,就立马来请你归位了。” 周行明白:“要上班了吗?” “啊对,咱们的电影要开始重拍了,这一趟我不光请你,还请大哥一块去,就演男一号,剧本我准备给他量身定做……”闫昊搓手,信心满满。 周珵啼笑皆非,原来他是沾了星星的光。 “你要跟我作对?”黎岫阴沉着脸。 “谁有跟你作对,我的妈呀,你被害妄想症吧,有空去看看心理医生,别在公共场合嫉妒心乱发作。” 噗! 人群中传出喷笑声,这话简直插在了黎岫的肺管子上,剧组的人早就看出来了,黎岫对周珵处处刁难的理由,分明就是嫉妒周珵长得比他好。 黎岫脸上挂不住,又不敢真的和闫昊翻脸,只能带着助理灰溜溜拂袖而去。 “你给我等着!” “那你可得快点,别等我电影拍完了你还没回来。”闫昊对着他的背影挖苦。 转过头来,闫昊嘿嘿一笑,“周行老大,还有大哥,咱走吧,去我的剧组,我有个特别好的想法,你们说我把新昌洋房的故事发掘一下,以此为原型改编……” “嗨,小子,先别说了,人给我留下!”章导拦住闫昊拉人。 “凭什么不让走,周行老大是我剧组的保安。” “不行,周珵是我剧组的人,你不能带走,起码等我这边拍完了再给你!” “那哪行!我这边等着呢,浪费了那么多时间,我现在要赶进度!” “不行,我这得先拍,人是我要先找的。” “那你们不要了不是吗?” “谁说不要了?” “刚才他说不要了。” “他说得不算,我才是导演!” “你不讲理……” 闫昊和章导围着周家兄弟展开拉锯战,口沫横飞,互不相让。 周围的人都看麻了,这算怎么回事,刚才还为周家兄弟惋惜呢,现在两个导演争着抢着用。 有空可怜人家,还不如可怜自己呢!围观的人捧着自己破碎的心各自散开去。 这时,剧组又来了生人,拉住路过的人打听:“劳驾,有个叫周珵的演员,带着个弟弟,你知道他们这会儿在吗?” 周家兄弟可真抢手啊。 被问的人震撼地想,指向远处抢人大战的战场,“在那儿呢,你快点吧,晚了就抢不到了。” 耿全亮:“……啊?” 他不是来抢东西的,是来找人的呀。 抢人大战因耿全亮的到来,暂时和谈。章导决定放周珵一天假,去处理相关事宜,同时,自己去摆平黎岫。 闫昊心满意足领走周家兄弟,附带一个耿全亮,全都带回新昌洋房。这会儿的新昌洋房还没人敢去,清静,是个谈话的好地方。 耿全亮这一趟来,做了万全的准备,绝对要把周行拿下,收进超自然调查所好好培养。 四人在老宅内刚坐定,耿全亮迫不及待地问周行:“前几天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 周行看着他,“什么事?” “来调查所的事啊?”耿全亮着急,怎么还不知道似的,他埋怨周珵:“你好歹给他讲一讲,让他明白怎么回事啊。” 周珵微笑,“为什么要讲,我又不赞成他去。” 耿全亮噎了一下,算是看出来了,周珵这人,看着笑眯眯,其实一点也不好沟通。 “你弟是成年人了,你得把决定权交给他自己。”耿全亮理直气壮道。 周珵挑眉,转头问周行:“星星,耿队长让你别当保安了,跟他去做别的工作,你愿意吗啊?” “不愿意。”周行回答得十分干脆利落。 耿全亮一口气憋在胸口,“……别一口拒绝,你们先听我讲。” 周珵抬手示意,意思是,请讲。 “你们想知道超自然调查所成立的背景吗?”耿队长问道,殷切地望着两兄弟,周行神游,周珵微笑,两人没有一个搭话。 闫昊积极举手:“想!” 耿队长挫败之余,清了清嗓子,从头讲起:“三十五年前……” 也就是九十年代之前,信息尚不算发达的时候,很多诡异奇谲的案件发生后,官方根本没有办法处理。 八几年,曾经出过多起离奇的失踪案。 这些案子里的失踪者大多是十五六岁的女学生,有的是在上学的路上消失不见,有的只是出门买个菜就再也没回来。 最初失踪的人数量不多,且失踪的地点分散,看上去并不出奇,那些年月人贩子多,警方是按拐卖进行调查,查来查去查不到可疑的人。 但很快,事情的发展开始离奇。 第 19 章 那一年,某个地级市前前后后失踪了七十多个少年少女,这次人们终于发觉事情不对劲。 任何人贩子都不敢这样猖狂作案。 官方抽调了周围省份的力量,开始封锁城市全面排查,终于在一处废弃厂房发现了失踪的孩子们——的尸体。 那是一座屠宰场,少年少女的尸体就像是被吊着放血的肉猪,一排排触目惊心。 负责案件的警员都因此得了心理创伤,后续治疗了许久。 而在现场,一名警员发现了地面上有韵律的线条,还是八个方位上点着的造型奇特的油灯,官方这才将追查凶手的目光转向玄门。 那时候玄门还保持着神秘,高人一等的超然姿态,不屑于世俗官方打交道,但在国家机器责问下,玄门再清高也不得不做些什么自证清白。 玄门一查,吃惊地发现竟真是邪修所为,被发现的少年少女们皆剩空壳,魂魄已被炼化,且据现场遗留下来的阵法推测,凶手已经突破境界,行踪恐怕难以寻觅。 果不其然,往后的几年间都没有能抓凶手,而每一年,凶手都会随机选择一个城市,杀掉七十二名少年少女。 “每年七十二条人命,七十二个家庭,那些孩子死相凄惨,家属痛苦异常。上头坚决要将凶手绳之以法,所以成立了超自然调查所,我们的存在就是为了阻止那些自诩有超凡能力,肆意伤害无辜者的玄门叛徒而存在的。” 耿全亮语气沉重却坚定不移,闫昊感动得热泪盈眶,只觉得一腔热血沸腾,若是此刻耿全亮开口招揽,恐怕连家底都能带进超自然调查所去。 周珵面上似有动容,但依然没有松口。 耿全亮心下失望,不过他原也没指望用大义就能打动周珵,于是接着讲道:“调查所成立以后,上头命令所有玄门必须配合,否则将收回各门派用地,唉,还是这管用啊……” 玄门中人终于不敢再冷眼旁观,纷纷出动门下弟子,寻找邪修的踪迹。不知什么缘由,邪修对玄门中人痛恨至极,不遇见则罢了,一旦遇见必然剥皮抽筋,让玄门弟子死无葬身之地。 这举动伤了玄门的颜面,还动了他们的元气,玄门急眼,派出更多弟子追杀。 那几年,在普通人所不知道的暗处,腥风血雨,争斗不休。 最后,玄门中最善卜算的门派五行门,不忍性命损伤,由当代掌门耗费生命元气掐算出凶手的位置和动向,玄门各家掌门与超自然调查所的人设下陷阱伏击,这才将那凶手逮捕归案。 “凶手到底是什么人?”闫昊像听玄幻故事般,被悬念勾得心痒痒。 邪修恰恰曾为玄门人,是玄门自身畸形制度下的产物。 几百年来玄门始终保持着传统的收徒方式,种种绝学只有嫡系弟子可以学习,偏还要收养许多孤儿,美其名曰外门弟子,实为奴仆,传授个一招半式,放出去为豪门贵宅摆平灵异事件,当作消耗品为门派敛财。 其中,长生门的外门弟子之中,出现了一个百年奇才,名叫飞云,学习任何功法进境神速,直到把所有外门能学的全部学完,他才三十岁。 飞云生在战乱年代,目睹了所有亲人的离世,并因此执着于生。但自古玄门中人多犯五弊三缺,飞云便犯鳏缺命,所以成为长生门最杰出的弟子后,他便一心想要修习门派绝学《长生功》。 说到这里,耿全亮既惋惜又鄙夷,对飞云惋惜,对长生门鄙夷。 “那长生功已经失传,只剩下残篇,即便如此,长生门仍旧不肯让外门弟子得到传承,同时又舍不得飞云赚来的钱,就用功德不够为由,吊着飞云,哄骗飞云当牛作马,一吊就是几十年。” 直到飞云五十岁,多年的暗伤爆发,眼看人不行了,这才觉悟,门派不可能把长生功传承给他,于是绝望吐血。然而,长生门见他没了利用价值,就立马无情地抛弃,扔他自生自灭。 等人们想起来的时候,发现飞云已经消失不见,连同长生功的残篇。 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他邪修的路子补全了长生功,用人的魂魄修炼,延年益寿,他被抓获时,外表看上去最多二十岁。 “后来,飞云被关押了一段时间,判处死刑后被枪决了。”耿全亮不禁想起调查所广为流传的故事,“那家伙临死之前猖狂大笑,宣称他死了但魂不灭,还在这世间游荡。” 闫昊打了个寒战,“难道他会复活?” “他虚张声势罢了,后来查了很久,并不存在不灭的魂魄这种东西。” 耿全亮话锋一转,道:“飞云刚死那几年,玄门确实有改革的趋势,与调查所的关系颇为密切,但近些年,因为调查所依靠玄门的法器产出,导致玄门的人越来越不把调查所的任务放在眼里。现在,我们调查所的日子过得艰难,急需人才的加入。” “我不说虚的,干这行确实危险,俗话称把头拴在裤腰带上,但凡是有别的办法,我绝不会向任何一个人开口邀请他。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民众毫无所觉地死在灵异体手里,我不能忍受玄门中人捏着普通人的命脉骑在民众头上耍性子!” “我需要周行的力量,请让他加入调查所,我向你保证,有我在一天,他绝不会出事,有我的命挡在他前面!”耿全亮的话掷地有声,气势如虹。 “耿队长,”周珵也坦荡地对答,“感谢你的厚谊。我明白你能给出的条件一定是最好的,但恕我不能同意。” “我可以找很多理由,但我不愿意敷衍你,耿队长,若今天你邀请的是我,我二话不说就能加入。但星星不能,对我来说,星星不能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其他人的性命和星星的性命放在太平上,抱歉,我只能选星星。” 周珵话说完,起身道:“耿队长,我们还有事,就不送你了。” 耿队长静静坐着,并不顺着周珵的意思起身离开,而是自顾自说:“我调查了你们,当年周老爷子为救人打死了两条人命,还好心收养了失去记忆的你,要是我,我也会拿命护着周行,能理解。” 周珵侧目,黑眸看着耿全亮。 耿全亮顶着迫人的目光,“负责你案件的警员告诉我,你被救以后住院期间,每天都会不断被噩梦惊醒,哭喊着爸爸妈妈有危险,所以你一直不放弃寻找父母。可惜当年的两个人贩子都死了,没有留下任何线索,你就像在大海里捞针一样。” “我有办法,帮你找到亲生父母。”耿全亮好整以暇,“我刚才讲的故事里提到的五行门,最擅长相面、八字、看命盘、断生死,帮人卜算父母的地址,你觉得难吗?我觉得不难。” 周珵垂眸,“天上不会掉馅饼。你的条件?” “让周行加入调查所。”耿全亮立即道,“我刚才也说了,玄门跟我们的关系现在不太好,而且五行门卜算会伤元气,我们去交涉并不容易,得有足够的筹码向领导申请。” 周珵沉默,耿全亮也不催促,他有足够的耐心等待,也相信周珵无法拒绝。 将心比心,换成是他耿全亮知道父母有危险,却二十年都得不到父母的线索,怕不是要疯魔了。 周行加入调查所,周珵得到父母消息,这是双赢的交易。 室内寂静良久,听了一耳朵陈年秘史、身世之谜,闫昊这会儿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打扰了双方的谈话。 “这真是一桩让人不想拒绝的交易啊。” 周珵感叹,耿全亮心下一松,自觉胜券在握,面上露出微笑。 “但我选择拒绝。” 耿全亮愣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猛然站起来,“为什么要拒绝?这不是对双方都好的事吗?” “我懂你知恩图报,周老爷子肯定将孙子托付给你了,但他不该成为你的责任,他是个成年人,该有自己的人生,而且你不想要父母的消息吗?这么多年你不是一直在努力寻找吗?” “耿队长,”周珵打断他,“星星不是我的责任,而是我的依靠,寻找父母才是我的责任,我不会也不能把自己的责任推给星星。” “什么……”耿全亮无法理解,见周珵要带着周行离开,急切地拦住去路,直接拉住周行,问他:“周行,你不想帮你哥吗?只要你愿意加入调查所,就能帮你哥找到他的父母——” “耿队长!”一声冷喝使他无法再说下去。 周珵压抑着怒火,面上维持着平静,哄着周行说:“星星,我饿了,你去帮我买点东西吃好吗?” 周行盯着他,突然说:“我可以不做保安。” 周珵强笑:“但大哥喜欢星星做保安,星星是最称职、最优秀的保安,嗯?” “对。”周行点头。 周珵松了口气,对闫昊道:“能麻烦你陪他一起么?” 闫昊忙不迭点头,“当然,我跟老大一块。” 两个人离开客厅,周珵目送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小路,转身坐下,语气冷冷地道:“请坐吧,耿队长,我们来重新谈个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