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为偏执少爷的玩具熊后》 变成玩具熊了?! 躺在操作台上,拉链声响起,熊然的身体被撑开,一双大手伸进去,往里面填充棉花,渐渐的,他薄皮一般的身体越来越圆,越来越充实直到后背的拉链再次被拉上。 熊然终于可以看清自己一整个身体了,原来死前听见的幻听并不是错觉,他是真的“复活”了! 他成了一只20?20CM的玩偶熊! 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小心翼翼的放在一个透明的盒子里,盒子上绑着漂亮的丝带,接着又被装进了一个手提袋子里,视线彻底暗了下来。 熊然坐在盒子里,开始回想自己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是的,他本来不是毛绒熊,他是人,活生生的人。 回望他二十多年的人类生活,有七年在泳池里泡大,十三岁那年他成功进入省队,迎来人生最为快乐辉煌的一段时光,本以为自己终有一天可以站在国际赛事的舞台,可惜天不随人愿,他身体查出了病,严重的可以要了他命。 后来的六年他都是躺在病床上的,父母为他的病殚精竭虑,早早白头,只可惜还是没留住他,最后一次抢救手术不过进行到中途,心电图就平了。 熊然以为自己这一次是彻底吹灯拔蜡了,没想到一片黑寂中,出现了一个机械的声音。 一个自称系统的声音带给了熊然生的希望,它告诉熊然只要去一个人身边,保护他平安活过18岁,那么作为回报,他身体里的疾病会消失,还能获得一段相当长的寿命。 想起自己因为生病干瘪崎岖的身体,再想想父亲蜷缩在医院走廊陪床上辗转反侧的背影,几乎是没有犹豫的,熊然答应了。 他不甘心就这么死去,他想活,想作为一个健康人活。 伴随着系统最后一声“投射开始”,熊然彻底没了意识,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了一只毛绒玩偶熊。 熊然稍稍有点慌张,自己现在不能动、不能说话的状态,怎么保护目标人?而系统也在投射完毕后消失了,怎能叫也不出现,这任务怎么完成? 视线的晃动打断了他的回忆,透明礼盒被从袋子里取出,在一片清澄的光亮中,熊然被放在了地上,和其他五颜六色的精致礼物摆在了一起。 意识附着在一只毛绒小熊上,他连脖子都扭不了,只能直直的盯着面前的一点。 视线中是一片星空蓝的壁纸,围绕着一整个大的惊人的房间,柔软的地毯上堆放着各种玩具和写着着生日快乐的五颜六色的贺卡,木马、游戏桌、电动小汽车,各种玩具成礼物堆,熊然此时就坐在尖尖上。 根据系统说所说,投射地点不会离目标人物太远,那么目标人物应该就在这附近了,得想办法找到他。 房间里面很安静,隐约能听见楼下客厅里的声音,有小孩子的吵闹声、餐具碰撞声,还有音响里传出来的生日快乐歌,一直闹腾了两个多小时才结束。 大概是晚上七八点了,熊然在一片昏暗中昏昏欲睡,直到门外有脚步声响起,他才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啪”一声,灯被打开,瞬间,明亮的光充斥在一整个巨大的空间里。 “少爷,您看,这些都是老爷和夫人给您准备的生日礼物。”随着老管家和谐慈祥的声音落下,一双精致的牛皮小鞋就踩在了他熊然的地毯上,黑漆光亮的鞋面反射出近白的光华,护膝的白袜是细密的针织纹理,一侧还刺绣着一朵金色绣球。 “少爷,虽然老爷夫人今年不能陪你过生日,但是每一件礼物都是夫人亲手精心挑选的。”管家小心翼翼道。 小少爷一直不说话,被白袜包裹的肉腿站的直直的,熊然看不全他的脸,只能看见一个圆三角的下巴,白白的一点点,全是圆润的弧度,他贴在裤侧的拳头紧紧捏着,像两颗刚下笼的小包子。 熊然的视线突然开始晃动,他被管家捧起,来不及反应,一整个熊被凑到了“少爷”的面前。 他就这么对上了一双眼。 这是一双瞳孔极其清澈剔透的眼,边界又大又圆,像两颗水润润的多汁葡萄,忽闪一下睫毛,就像蝴蝶扇动了一下翅膀。 这双眼睛的主人不说话,只紧紧盯着他,圆润白净的小脸是看的出的愤怒与倔强。 管家道:“或雍少爷?” 或雍?宋或雍?! 熊然看着面前这个穿着背带短裤,系着袖珍领带结的五岁小男孩,眼珠子差点儿没瞪出开。 目标保护人物不会就是他吧?! 怎么可能? 熊然仔细回想这系统下线前说过的每一句话,确信自己记的没错,他要保护的人就叫宋或雍,是宋家的大少爷,而投射地点更不会出错。 所以,他要保护的,就是面前这个生气气到把自己小脸都憋红了的小崽子? 和精致可爱到犯规的小脸不同,当熊然被小崽子粗鲁的揪着耳朵从盒子里扯出来的时候,他开始为自己未来的命运默默祈祷。 小崽子提溜着熊然,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视线从头打量到尾,也没露出任何喜欢的神情。 许久,蔷薇花瓣一样的唇瓣开合:“他们去了哪里?” 声音倒是软软糯糯、奶声奶气的,除了把哪说了辣,努力做到了口齿清晰,配上他那张小大人一样的神情,就让人想上手rua。 老管家很克制,没有上手:“或雍少爷,老爷和夫人还在国外,因为天气原因,滞留在了机场。” 谁知小崽子大眼睛提溜一转,看着管家,语气凶的龇小牙:“你胡说,今天多伦多是晴天!” 得,熊然暗笑,孩子大了,不好骗了。 老管家沉默片刻,企图转移小崽子的注意力:“少爷,你看这个小熊,它的眼睛好不好看,这是夫人挑的蓝宝石,亲自缝上去的哦!” 说着,管家捏着熊然的肚子,往上提了提,想让小崽子看见熊然那一双光彩夺目的卡姿兰大眼睛。 听了老管家这么说,小少爷凶悍的小表情顿了顿,忽闪的睫毛垂下,小嘴巴轻轻抿了抿,藏在脸颊上一对酒窝飞快闪过,他松开熊然的小熊耳,一只小胖手终于接过熊然,将他抱在自己怀里。 管家欣慰的看着面前的场景,终于松了一口气。 “爷爷,核桃在哪里?我想和它玩。”楼下的生日宴结束了,宾客早已散去,热闹的别墅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清,但小崽子还没有玩够。 “好的,少爷”。管家颌首,转身利落的下楼,颇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熊然被小崽子抱着,一边想着核桃是谁,一边感觉自己被一坨热热的软肉围攻了,这孩子看着肉乎乎的,家里养的精细,小肚子竟然还有游泳圈。 被他抱着还挺舒服的,熊然不由自主的眯眼。 只是他背着身子,一点儿也没察觉到,小崽子不停的啾他屁股上的毛,一小会儿就揪下来好几根。 没过多久,管家带着核桃过来了,熊然听见了斯哈斯哈的动物喘息声,接着视角一转,看见了站在管家旁边的核桃。 耷拉耳,小短腿、黝黑肥壮的身材,脸皮果真皱的和核桃没区别——一只货真价实的法斗犬。 这就是核桃?!!! 听着脚底下动物欢腾的哼唧,还有好几次舔到自己脚的潮热感,熊然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被狗咬过,他怕狗,多小的狗都怕。 要是能动,熊然早就窜起来跑了,可现在他动不了,只能祈祷小崽子快点玩够。 小崽子却眉开眼笑,蹲下朝核桃招招手,五短身材的法斗着急忙慌的冲过去,去舔小主人的手。 “核桃,核桃,你看我手里的是什么?”,小崽子转过熊然的身体,将他展示给不停往自己身上扑腾的小狗。 近距离看见那双口水滴答的厚舌头和亮晶晶的狗眼,熊然不自觉的发出啊啊啊的声音,整个熊都软了。 “管家爷爷,你出去吧,我要自己和熊仔、核桃玩”,小崽子摸摸法斗的头、又摸摸熊然的,头也不抬道。 熊然心中陡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看着管家离开的背影,他在心里疯狂默念不要走,但是没用,管家走的时候,连房间的门都体贴的关上了。 “核桃”,小崽子的脸贴在毛绒熊的后脑,只侧过一点点,同它扮家家酒,奶声奶气的:“我是熊仔,你好,我是熊仔...” 知道小主人是在陪自己玩,黢黑的小法斗更开心了,可劲儿往上凑,前腿直接踩在了熊然的熊脚上,它汪汪叫了几声,熊然眼睁睁看着几滴口水滴在了自己的肚子上,染湿了小毛衣,熊心梗塞,两股战战。 但这还不是最恐怖的,熊然没有痛感,却能清晰的感觉到有尖利的牙齿正在啃咬着自己的手。 啊啊啊!不要咬了,再咬棉花就要出来了!小崽子快管管啊! “核桃!”小崽子皱了皱眉,小奶音还挺唬人:“不许咬!立正!” 法斗很听话,一下子就站直了身体,不过屁股后面的尾巴摇的重影,两只狗眼看看熊然又看看小崽子,吐着舌头不停哈气。 幸好,幸好,熊然舒了一口气,看来小崽子还是喜欢自己的。 下一秒,一只肉肉手就非常熟练的掰开法斗的嘴巴。 “好吧,牙齿没事,你不能什么东西都咬知道吗?核桃,万一他有毒呢,你会死的!” 听着耳边煞有介事的担心,熊然自以为被小崽子喜欢的自信瞬间摔在了地上。 法斗听不懂,只顾一个劲摇尾巴,四个脚在地上不停的点点点,用一种迫不及待的眼神看着熊然。 “核桃”,小崽子转过熊然,看着手里的玩偶,自言自语的嘟囔:“你很喜欢这只熊啊!” 一样的脸颊鼓了鼓,剔透的大眼一眨不眨的锁定着熊然,神情沉静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可不过三秒中,红红的嘴巴就扬起了一个饱满的月牙,脸颊上的酒窝显现,眼睛下弯带起细细的卧蚕,右边卧蚕上一粒淡不可见的红痣顿时暴露出来。 小孩长得像小天使,笑的时候更像,不过心里住了个长着犄角的恶魔。 关于这一点,熊然很快就得到了证实。 小崽子盘坐在地上,捏着熊然的右手朝那只呲着牙、口水流了一地的法斗介绍到:“核桃,这只熊仔就送给你了,以后它就是你的好朋友了?开心吗?” 如果说刚刚还对父母没办法赶来的陪他过生日的小崽子有那么一丝丝同情,那么现在已经全没了,熊然气得吐血,好歹自己也是他母亲送他的礼物啊,就这么被抛弃了? 那一排尖利的狗牙就像跃跃欲试的屠刀,熊然已经预见了一个即将支离破碎、被狗活生生吓死的自己! 可以的,这小崽子谁爱保护谁保护,他不伺候了。 小恶魔 熊然从来没有这样埋汰过,他仰倒在地上,看着头上的樱桃木屋顶,听着压在自己肚子上狗头传来的打呼声,一点也不想回忆这恶梦般的三天。 他和这只法斗同睡同起已经整整三天了,晚上这只法斗拿自己当屁垫,压在他身上睡,口水流他一身,白天更是叼着自己到处走,尤其爱爬花园,搞得他满身泥,佣人想给他洗洗,结果法斗咬着他耳朵不让,不过争夺两三下,熊然耳朵里的棉花就飞出来了。 法斗是小崽子的爱犬,佣人不敢动了,于是熊然也只好这么脏下去。 肚子上的狗头翕动,呼噜声变成了哼唧,生无可恋的长出一口气,下一秒,狗头斯哈着热气凑上来,舔了舔熊然的脸,驾轻就熟的叼起了跑棉的耳朵。 短短的四肢直直戳地,小法斗叼着熊然,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出自己的豪宅,大脑袋左右一转,耳朵一直楞,不知听见了什么,撒丫子就冲了出去。 熊然迎风眯眼,脑浆在脑壳里面搅拌,再一次怀疑自己现在这个熊样真的能完成系统的任务吗? 头顶兴奋的咕噜声越来越明显,被拖行着爬过一段矮丛,身上的毛衣被划得更破烂后,终于,远远的,熊然看见了两个蹲在巨大花墙下的小小身影。 小法斗一个急刹,稳稳停右边的小人前面,带着熊然用狗头去蹭他的后背,爪子跃跃欲试的跳着。 “核桃?”小人转过身,露出帽檐下半个巴掌大的小脸,有些丰腴的下巴抬了抬,露出的水润的瞳孔映照着面前的一熊一狗。 核桃激动的汪汪叫,小人将手里厚厚的书合上,去摸核桃的头,又把手伸进牛仔背带裤的大兜里,在里面的小玩具中翻翻找找,最后从一个小袋子里掏出了几粒硬硬狗粮,喂给核桃吃。 经过这么几天的与核桃的“亲密”接触,看着面前伸进狗嘴里的始作俑者的手指头,熊然恨不得自己张嘴咬一口,以解心头之恨! 现在的熊然心里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等系统一上线,就立刻请求更换保护目标! “喂,宋岁岁,你快看!”旁边的小孩子比宋或雍这个小胖子瘦一些,也更黑些,不过个子倒是比宋或雍高,熊然看着他的眼睛,发现的瞳膜不是纯黑的,都是戴了点淡淡的灰调,像是混血。 黑皮小混血叫着小崽子的小名,兴高采烈的将沾满土的手朝宋或雍展开,一只黢黑的大蚂蚁在他的掌心欢实的爬着,他则一脸期待的看着宋或雍。 哪知,穿着干净、奶香四溢的小崽子,退后一步,小脸满是嫌弃:“你的手好脏,不要碰我。” 我天,真是个小恶魔,围观全程的熊然目瞪口呆,明明是小崽子自己好奇蚂蚁窝长什么样子,才撺掇老实人小混血给他掏的好嘛,现在目的达到了,就翻脸不认人啊! 宋或雍完全不理委屈巴巴捧着蚂蚁的小混血,只低头逗核桃,核桃叼着熊然往他身上拱,示意宋或雍和自己玩。 宋或雍看见熊然小小的眉头皱的鼓起,接着眼珠子一转,转身朝快要哭了的小混血道:“宋思白,你不是喜欢我的机器人吗?你陪核桃玩,我就把它送给你。” 失落的表情一扫而光,小混血眼睛一亮,显然动心了:“那...那说好了哦,不准反悔!你...你想我怎么和核桃玩?” 小崽子看了看已经迫不及待在地上蹦蹦跳跳的核桃,又看看被叼着的脏兮兮的熊然,安静的眸子沉寂一刻,就随着嘴角越咧越大的笑意活泛起来。 不妙,熊然歪头看着露出的两个酒窝,十分不妙。 “核桃想要玩飞盘呢,我们和它玩飞盘吧!”,声音软软糯糯,可爱至极。 “好呀,那飞盘在哪里呢?” “喏”胳膊一抬,小崽子对小混血:“那不就是了。” 熊然盯着那更短短白白的手指,确定自己没看错,宋或雍指的就是自己。 有一瞬间,心底的怒火差点儿让熊然站起来,狠狠给小崽子屁股两巴掌,等着,等系统回来了,等他能自由行动了,看他不揍死他! 在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熊然体验了一把天旋地转,它以360度托马斯旋转的样子飞了出去,然后坠落到地上,再等待一个尖利的牙齿撕咬着它叼起来,一路喝着风跑的起点。 如此来来回了七八遍,耳边忽远忽近的满是小孩子欢快的笑意和犬类潮湿急促的喘息声,再一次被抛起来的某个瞬间,熊然看着天边一闪而过的晚霞,忽然庆幸自己虽然是玩偶,但没有痛觉、嗅觉。 要不然被这么折磨下去,他估计坚持不了一周。 终于,在熊然的毛衣被彻底撕碎成渣渣后,两人一狗停了下来。 小混血从核桃嘴巴里取出了伤痕累累的熊然,看见了熊仔亮晶晶的眼睛,泛着大海一样清澈的蓝,小混血凑近了贴上去,感觉里面有海水涌上来,于是他又伸手去摸,是硬硬的冰凉。 好漂亮的眼睛啊!他想,犹豫了一小会儿,就做了个决定。 “宋岁岁”小混血抱着熊然,麦色的皮肤上带着点羞涩的红,他的眉眼与宋或雍几分相似,笑起来的时候又多了两分。 “怎么了?”小崽子用手里的狗粮逗核桃,头也不抬。 “我....我不想要电子狗了”,小混血抱着熊然磕磕绊绊道:“我想要这个小熊,可以吗?” 小崽子停下手里的动作,看了过来,不知道再想些什么,肉嘟嘟的脸一点表情也没有。 熊然开始猜测自己的命运,他太想离宋或雍这个小恶魔远点了,但要是被带走了,肯定就没法完成任务了,不过小崽子明显不喜欢自己,估计是要被送走了。 “宋....” “不行。” 小混血话没说完就被利落的拒绝了。 啊?不送自己走?熊然搞不清小崽子的脑回路了。 “为什么?”显然小混血也不明白:“你不是不喜欢这只熊吗?” 小崽子看着已经被玩的又脏又臭的熊然,小脸板着:“我不喜欢他,但他是我的,我不想送给你就是不想送。” 小混血的脸上满是被拒绝的错愕:“可是,可是你把他给核桃玩,都不愿意给我玩?” “它是核桃的朋友,核桃没有它会睡不着。”宋或雍走到小混血面前,他力气大,一把就夺过了熊然,紧紧抱在怀里,一点都没有刚才的嫌弃。 过大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小混血,小孩子纯真可爱声音说出的话,听着却让人心惊:“你拿什么和核桃比?” 熊然完全想不到五岁的小孩子会说出这样的话,他愣了好久都没回过神,直到身后传来小孩子惊天动地的哭嚎声。 “啊啊,宋岁岁我讨厌你!我..呜呜呜...我再也..呜....再也不和你玩了....呜呜呜.......” “哎呦,这是怎么了,思白少爷,这么哭了,小少爷呢?”老管家带着佣人一旁的小路上小跑过来。 宋或雍抱着熊然转身就走了,头也不回,身后还跟着一条蹦蹦跳跳的傻狗。 他带着核桃进了别墅,然后让佣人给核桃洗澡,自己也去卧室洗漱,只有熊然被孤零零扔在了客厅的角落里。 熊然坐在地上开始打量别墅的一层,估计是建在某个近郊的山林里,一层有整面巨大的落地窗,窗里只取了一个景,那就是院后的湖泊,一整个清澈的碧绿和远处的山林都被框了进来,唯二动的,就是那湖泊上的天鹅,一扇窗就是一副活的画。 室内的摆设更显古香古色,厚重的刺绣屏风、错落在架子上的花瓶、雕饰,还有各种木质家具,让整个空间带着不可言说的贵重感。 嗯,确实有钱。 再想想系统还让自己保护宋或雍,果真天选之子。 楼上卧室门开了,接着就是一阵踢踏的脚步声,是小崽子洗完澡下来了,穿着一身毛茸茸的独角兽睡衣,头顶的帽子上一只粉色的角,他动,角也跟着动,就像只独角兽幼崽。 “少爷,这只毛绒熊,需不需要清洗一下?”,一旁的佣人问。 需要!很需要!熊然一边在心中呐喊,一边急切的看着小崽子,可小崽子一点犹豫也没有。 “不用了,等核桃玩腻了,就可以丢掉了。” 熊然一口气差点儿上不来,既然要扔,那你刚才干嘛不把我送给小瘦子,熊然开始怀念那个叫宋思白的黑皮小混血,他比宋或雍讨喜太多了。 没一会,核桃也洗完澡了,被佣人放下来就撒欢跑到小崽子面前,扒拉他,宋或雍小身板艰难的抱起他,从佣人手里接过个布偶发声骨头和它玩,没一会儿又被核桃舔的咯咯直笑,像个小天使。 看着这样的小崽子,熊然心情复杂,这是个刚满五岁的小孩子,他曾经看过的一本书中曾说过,像这么大的孩子都会有占有敏感期,哪怕是不喜欢的东西,只要认为是自己的,就都不允许别人去碰。 看来小崽子也一样,所以才不愿意将自己送给那个混血小瘦子,不过书上也说了这属于正常现象,家长正确引导就可以了,但不幸的是,熊然到现在为止都没有见到小崽子的父母。 两个人忙的不着家,要不然也不会连他的生日都缺席。 所以小崽子才会气自己的父母,连带着也讨厌作为母亲所送的礼物的熊然。 熊然心里直呼倒霉,保护大任的前路一片迷茫,他愁的直叹气。 不过经过这几天的观察,熊然发现,这小崽子看着人小,话语权可不小,这个别墅除了老管家没人敢不顺从他,他指东不敢往西,妥妥一混世大魔王。 就譬如现在,深夜两点了,熊然还坐在原地,就因为小崽子一句除了核桃,你们谁都不可以动它。 他就只能一动不动的坐在地板上。 室内室外一片漆黑,熊然连自己的呼吸声也听不见,他呆呆的望着窗外,许久之后终于酝酿出一点睡意,但很快,就被雨声打断了。 外面开始下雨了,熊然听见了雨点砸在湖水里的啪啦声,这一场雨来的急,一同而来的,还有打雷和闪电。 一道惨烈的光撕破了这个天际,窗外的景色陡然明灭,接着就是一声接一声沉重的嗡鸣,熊然睡不着了,看着窗外发呆,完全没有注意到此时从身后的楼梯上走下来两只脚。 两只白乎乎的小胖脚。 它们的主人在楼梯上犹豫了片刻,就飞速冲下来,一把捏住熊然的耳朵,在熊然没有反映过来时,就把他抱在怀里,又爬上楼梯冲回卧室,重重锁上了门。 贴着一层软乎乎的胸膛,鼻尖是熟悉的奶香,熊然在对方急促的呼吸中确定,是宋或雍那个混世小魔王。 熊然有些懵,这小崽子不是特别嫌弃他吗?大半夜的,怎么突然愿意抱他了? 离家出走 熊然在来到宋家的第四天,终于摆脱了睡地板、睡狗窝的命运,感受着屁股下柔软的触感,他确定此时此刻自己坐在床上。 而紧紧握着自己跑绒的胳膊的胖手以及耳畔不稳的气息,又让他一次确定。他,坐在了小崽子宋或雍的床上。 这地位的飞速晋升,熊然不明所以。 因为不能动的原因,他宝石蓝的眼珠只能直视前方,卧室只有一串壁灯开着,在对于成人来说都有些大的卧室里,散发着有限的光照,就这着惨淡的昏黄,熊然才注意到整个房间是个小复式,床在二层,一层只简约摆放着地毯、小沙发和零星的机器人模型。 好看是好看,但太空旷了,光不足以照亮每一个角落。 熊然被紧紧抱在怀里,他一动不动,贴着自己的身体却在轻微的颤抖,而在一声沉闷轰鸣的雷声后,幅度更大了。 他一下子明白了,小崽子怕打雷。 可是如果要找玩偶陪他,为什么不着玩具房其他玩偶呢,毕竟小崽子一点也不喜欢自己,况且他爱干净,而自己现在脏的黢黑。 “轰隆——”,闪电过后,又是一声巨雷,声音在整个山林里回旋,如同巨兽的吼叫,越来越近。 身后的小身板一个激灵,下一秒,熊然就被抱着躲进了被窝里。 被窝里很黑,熊然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听见小崽子颤抖而剧烈的呼吸,他几乎是被小崽子镶在怀里,头也被小崽子埋进去的脸压扁了,小崽子不说话,鼻腔偶尔发出一两声细簌,小的几乎听不见。 就这样一动不动的停留了几分钟,外面雨势不停,但不打雷了,又过了好久,小崽子才终于抬起头,不再紧紧的抱着熊然,他一只手搭在熊然的后背,另一只在枕头底下摸着什么,只听咔哒一声,整个被窝都亮了。 是一个小小的手电筒。 柔和的光辉铺洒在这个密闭狭小的空间里,熊然的目光顺着光束往上移,终于看清了那张苍白惊惶的小脸。 睫毛不安的扇动,像受惊要飞走的蝴蝶,原本饱满红润的唇烙下了两个小小的牙印,中午还柔顺蓬松的薄刘海,现在湿漉散乱的贴在额上,都是汗湿的。 看来吓得不清,眼睛里都是不安、恐惧,和中午居高临下、嚣张跋扈的样子完全不同。 熊然看着他耷拉着眉的可怜样,哭笑不得,别扭死了,明明床头就是内线电话,拿起来说一声就有人来陪他,可小崽子也有自尊心,要自己扛着,而且怕的浑身发抖,竟然也没哭。 被窝里的暖光在熊然幽蓝的宝石眼珠里汇聚成两点,像不灭的烛火,燃烧并带来热度,融化在两颗海面上,他望着面前的小崽子,眨眨眼睛,蓝宝石还是蓝宝石,海洋却更柔软了。 小崽子朝熊然抬手,接着熊然的视线就黑了下来,眼睛上覆盖着湿热柔软的触感,一下又一下,是小崽子在摸他的眼睛。 “妈妈.....爸爸.....”小奶音含糊不清的呢喃,等他再松开手时,熊然看见那原本干燥的眼睛里,终于有了层薄薄的水雾。 但眼泪没掉,肉呼呼的嫩手粗鲁的抹过眼睛,小崽子吸吸鼻子,一把将熊然抱进怀里,头快要埋到他肚子里。 心中微酸,熊然轻轻叹气,他算是明白为什么要找自己了,小崽子嘴硬又别扭,嘴上说着讨厌爸爸妈妈,可心里很想念他们,因此对待作为礼物的自己,也是口嫌体正直,内里还是在乎这个带有母亲味道的小熊的,一遇到害怕的东西,就潜意识想要依赖父母,汲取安全感。 小恶魔还是个小傲娇。 想到这里,熊然心里对小崽子的那股气,像被扎破了的气球全跑完了。算了,他一个成年人跟一个才五岁的小屁孩计较什么,还是完成任务要紧。 熊然没再睡觉,听着后半夜还会不会打雷,好在没有,天快亮的时候,雨终于停了。 * 早上的时候,熊然获得了洗澡的权力。 首先,他被佣人从小崽子怀里接过,佣人找了蓬松的绒绵填充了他干瘪的耳朵,细细缝合了他身上所有破损的地方。 接着,他被放进干净的满是泡泡的浴盆中,被轻轻的揉搓,身上开始香喷喷。 最后,他被放进了烘干机中,睡了一个美美的日光浴后,等再取出来,还收获了一件崭新的彩虹毛衣,变成了整个别墅最靓的熊仔。 熊然被打扮的漂漂亮亮放在了观影室的沙发上,大屏幕里是即将播放的动画片,没过多久,小崽子就来了,脚底下还跟着撒欢的核桃。 小崽子爬山沙发,做好,眼睛盯着大屏幕,肉嘟嘟的脸一点表情都没有,像个要开线上会议的小大人,完全看不出昨天晚上的不安与恐惧。 核桃去咬小崽子的裤脚,他也不理,狗眼一转,又去打熊然的注意,着急的往沙发上跳,可惜腿短跳不上去,于是又去啃熊然的腿。 “核桃,不可以。”小崽子跳下沙发,将核桃抱开,放在地上,严肃的望着它。 核桃有些无措,急乎乎的围着小崽子打转,似乎不明白,熊仔不是自己的好朋友吗?为什么不能和他玩了呢? 很快,小崽子就给出了答案,他一本正经朝小法斗道:“核桃,熊仔被你咬的满身都是伤,他不能做你的朋友了,是我把他治好的,所以以后,他要跟着我睡觉了。” 核桃歪歪头,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可看着小崽子一本正经的表情,只要耷拉着耳朵趴在了地上。 天啊,终于!终于! 熊然大喜过望,终于可以逃离湿漉漉的狗舌头了,他的地位可算是提升了! 熊然美滋滋的坐在沙发上看动画片,觉得自己的前途雨过天晴的光明,峰回路转,做了小崽子的贴身玩偶,不仅生活质量会大幅提升,以后保护他就更方便了,他也不用找系统换保护目标了,完成任务指日可待! 小算盘打的啪啪响,看着小崽子也觉得可亲可爱了,哎呀,小孩子吗,就是偶尔发发脾气而已,又能闯多大的祸呢。 但很快,熊然就被这句话狠狠打脸了,狠狠的。 那是在雨天过后的某个星期三,彼时熊然正坐在卧室的沙发上睡觉,突然,一声尖利的瓷器落地,吓得他一个激灵,立马清醒了。 接着就是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从一楼直冲二楼卧室来,门哐当一声被推开,一个小身影旋风一样冲进来,紧跟其后的,是一脸无措无奈的老管家。 “少爷......” “你不许说话!”小崽子声音比砸在地上碎四瓣的瓷片还尖利:“管家爷爷是骗子!大骗子!爸爸妈妈也是!他们明明已经回来了,为什么不回家看我!!!” 即使只能看见小崽子的背身,熊然都直到他有多么生气,两个拳头攥得通红,整个身体紧紧绷着,尤其是头发,更是四散的蓬松飞扬,像只到处嚎叫的小狮子。 卧室里都是他哼哧哼哧的气喘声,他指着门:“出去!我再也不想和管家爷爷说话了!” 已年逾半百的老人家肉眼可见的,眼睛里露出难过的神情:“对不起少爷,我不该骗您。” 小崽子头狠狠别过,熊然看见了他气的涨红的脸,小手抬得更高,一句话也不说。 老管家一点办法都没有,知道自己已经消耗了小崽子的全部信任,现在在气头上,不会再理他了,只能失魂落魄的出去了。 卧室门被关上,安静的空间里,只有小崽子的气喘声,地板上影子的胸膛一起一伏,站了许久,小崽子又冲上二楼,狠狠摔在自己的小床上,整张脸埋进枕头里,一动不动。 听着两人的对话,不用猜,熊然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小崽子发现自己的爸妈早就从国外回来了,但不知道什么原因一直没回家,而管家也给俩人打掩护骗小崽子,结果被小崽子发现了,气的要把天捅个窝出来。 看着那陷在床上的小身影,熊然无奈,不管有多忙,都回来了,就不能抽空回家一趟看看孩子吗?就这么放心小孩子孤零零待着?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期间管家叫小崽子吃饭,小崽子也不理,佣人把食物端进来,他也一口没动,躺在床上像是睡着了。 房间里黑漆漆的,熊然看着窗外的月亮,开始犯困,很快就睡着了,还做了一个梦,不知道梦见什么,吓得他腿一蹬,又醒来了。 迷迷糊糊睁开眼,熊然看见了坐在面前地板上的背影,小小的一团,是小崽子,借着月光,熊然看见小崽子穿着一身整齐的运动衣,旁边是一个小小的书包,自己正对着窗户系鞋带。 什么情况,这么晚了,他怎么还不睡? 很快,小崽子从地毯上爬起来,又扒拉衣柜里找了个帽子戴上,然后背上书包,朝熊然走了过来。 熊然看着那对亮晶晶的葡萄眼,来不及慌张,整个熊就被抱起来,头贴着小崽子柔软的衣料,开始向某个方向移动。 他预感不妙,极其不妙。 完蛋,完蛋,这小崽子不会是要离家出走吧?! 人贩子 是的,他是。 熊然看着小崽子站在别墅的大铁门前,然后三下五除二的把熊和背包先塞过镂空的门缝,接着又戳了戳自己肥肥的小肚子,努力吸了一口气,憋红着脸跟着挤了出来。 小崽子很有计划,没有着急离开,而是从背包里放出一个手电筒和地图,皱着包子脸,举着手电一丝不苟的研究。 熊然跟着一起看,纸片上画着小狗、蛋糕、钻石,还有滑滑梯,而终点是一个又高又瘦的五彩斑斓的楼房,这是小崽子手绘的地图。 很快就确定好了路线,小崽子背上书包,走上了昏暗的大路,他一手举着手电,一手紧紧抓着熊然,迈着小肉腿,一脸的坚毅。 熊然内心祈祷管家能赶紧发现小崽子不见了,要是放任他大半夜的在外面游荡,万一遇到什么危险,后果可不敢想。 黑暗的天色,难以估计现在是几点,公路上一个人、一辆车都没有,沿路的山林静悄悄的,好在每隔几米就有路灯亮着,要不然,深更半夜的,一个成年人走在这里后脑勺都发凉。 小崽子也害怕,熊然都快被他勒死了。 小胖手力量挺大,无意识的抓着熊然的肚子,勒在自己怀里,下巴嵌在熊然头上,一双点漆的大眼睛左右一转,警惕的打量周围。 步子迈的很小却不停,像锲而不舍的蚂蚁,此时林子忽然刮过一阵风,叶子树枝低低哭嚎,在光亮照及不到的地方,山林的幽深黑暗更显恐怖,小崽子整个人猛地激灵一下,顿了顿,几秒过后,将眼睛埋在熊然耳朵里,开始疯狂向前奔跑。 慢点!不要跑!不要怕!小心摔倒!熊然下意识张嘴阻拦,看着面前剧烈晃动的视角,听着身后小崽子急促慌乱的出喘息声,一颗心提到了喉咙眼。 可没用,他现在是熊,根本发不出声音,于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小崽子踩在一块石头上,脚底一滑,摔倒在地。 很久很久,压着熊然的小身体都没有动静,熊然心急如焚,想要爬起来看他的情况,却动也动不了,这样的身体简直废物,什么都干不了。 许久,熊然终于听见了动静,是低低的吸鼻子的声音,接着身体一轻,是小崽子爬起来了。 他抱起地上的熊然,视角一转,熊然看见了小崽子几乎快要哭了的神情。 肉肉的嘴巴瘪着,闪动的泪花在眼睛里打转,硬是没落下,又被他吸着鼻子憋了回去。 先给熊然拍拍土,又给自己拍拍土,脸蛋蹭了蹭熊然的耳朵,小崽子一声不吭的继续往前走。 熊然开始在心里呼叫系统,其实自从派发完任务后系统就彻底消失了,熊然呼叫过它几次,都没出现,但他希望对方至少能给他说话的能力,哪怕只是在某些时刻可以发出声音,可以跟小崽子说说话。 小崽子这个样子,挺让人心疼的,可是不管他怎么呼叫,系统都没有出现。 小崽子很有毅力,走了很久都没停,熊然贴在他的衣服上,听着他起伏胸膛里短促又凌乱的喘息,很久之后,才看见山底处的公交站台。 彼时,天蒙亮,小崽子拖着疲惫的身体,爬上站台的椅子坐好,从背包里面翻出了水杯,喝了几口水,又找出了几块小面包。 他在熊然面前放了个小鱼形状的,自己则摇晃着腿,一边吃,一边朝路尽头张望。 看起来心情好一些了,熊然松了一口气。 小崽子慢条斯理的吃完东西,擦干净嘴巴,没过一会儿,第一班公交车摇摇晃晃来了,他伸手在兜里掏掏,然后抓出一大把纸币,全是红的,估计实在是在家里找不到零钱。 熊然寄希望于这班公交,希望司机能阻止小崽子的离家行动。 车停了,小崽子背好书包,一个人跳下椅子,抱着熊然,刚踩上台阶,就被司机大叔拦住了。 “小朋友,你父母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出来呀?” 小崽子不说话,大而黑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面前和蔼的司机,点着脚尖,执着的把手里的大钞塞进箱子里。 “哎...小朋友.....”司机根本来不及阻止。 小崽子才不管,自觉已经交了钱,于是目不斜视的往空荡荡的车厢里走,然后找了个靠近后门的位置,一屁股坐了上去。 司机从后视镜看小崽子,一脸纠结和无奈:“小朋友你乖乖做好哦,等叔叔跑完这一班,就带你找爸爸妈妈。” 对呀对呀,熊然在心里附和,要听司机叔叔的话哦,跟着他走,他会带你找到爸爸妈妈的,回想着公交司机别在胸前的工卡以及车厢前面挂着的流动红旗,熊然觉得交给这个司机,总比小崽子一个人在外面跑要安全多了。 但很可惜,小崽子的主意,可不是一点儿的大。 小崽子侧头看着车窗外面,等五彩斑斓的甜品店一闪而过,他就提了提书包,抱紧了熊然,车靠站开门,小小的身子就挤过人群跳了下去,没一会连人影都看不见了。 到了市中心,街道车水马龙,熊然面前满是各种各样、男女老少行走的腿,正值早高峰,人群慌乱疾行,被抱在怀里,他都感受到了小崽子的跌跌撞撞。 他是个小豆丁,被看不见高度的人群裹挟着往前走,差点儿绊倒,熊然提着一口气,生怕他被谁的大脚丫子踩上了,好在小崽子机敏,找了个缝隙钻了出去,踉跄着跑进了旁边的巷子里。 熊然贴在他的胸膛,听见了小崽子心跳扑通扑通,抱着自己的肚子的手都出汗了,熊然开始满大街找警察。 说实话,这也是他第一次从小崽子家出来,看外面的世界,他不知道自己是被系统投射到了他原本的世界还是另一个平行时空,但今天看着人们的穿衣打扮,街道建筑,还有手里的小灵通,他至少可以确定,像是原来世界的80年前后。 小崽子乖乖在巷子里面站了一会儿,耐心就不够了,看着外面的人流,跺跺脚,开始左右张望。 不同与摩登大街,巷子两侧是老旧的居民楼,楼下是各种各样的小吃摊,这里距离火车站近,楼上的窗户里打着各种各样旅店的招牌,楼下急匆匆吃早点的人脚边都放着麻袋包裹。 小崽子的耐心彻底耗尽,他转头看着不远处冒着袅袅白烟的早点摊,盯着忙碌的老板好一会儿,咬咬唇,眼睛闪过一丝犹豫后,迈着小腿走了过去。 小鬼!你干嘛?看着小崽子在巷子里越走越深,熊然预感不妙,别乱走了!小心遇到坏人! 小崽子走到冒着热气的笼屉前面,被四溢的蒸汽熏得直眯眼睛,但依旧坚持的朝忙的脚不沾地的老板道:“叔叔...你知道响宇大厦怎么走吗?” 老板没空打理他,不停招呼客人,只能插缝扫他一眼,没好气道:“哪里来的小孩,家长呢......走远点,别耽搁我做生意!” 估计是平生第一次被这么对待,小崽子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小脸都白了,只是细米牙咬了又咬,还是不放弃,壮着胆子又要去问,就被旁边一只大手轻轻拍了拍肩膀。 “小朋友,怎么了?是迷路了吗?”,熊然跟着小崽子转身,就看见一个浓妆艳抹,笑如菊花的女人。 熊然狠狠打了个激灵。 女人穿着时髦,烫着干枯的大波浪,她蹲下来,同小崽子平视:“你要去哪里呀,阿姨带你去。” “我要去响宇大厦。”小崽子犹疑着开口,眼中满是不信任,他将熊然往上抱了抱,躲在毛茸茸的脑袋后面看她。 女人扫了一眼熊然,笑得更和蔼了,眼角皱纹迭起,陈旧的瞳膜里映照一人一熊小小身影。 不对劲儿,很不对劲儿,熊然心中警铃大作,这个女人的打扮和这个巷子格格不入,像是突然冒出来的,熊然往女人身后望去,不知道什么时候,那里竟然停了一辆面包车,后车座的门都打开了。 他发誓,小崽子刚刚过来的时候,绝对没有。 再不知道这女人是干什么的,熊然就是真的蠢了,快跑啊!!!熊然张嘴大喊,这是人贩子啊!还不赶紧跑啊!!!系统,系统,让我说话!!!! 面前的女人缓缓抬手,眼见着就要去拉小崽子,熊然心跳如鼓,心脏快要跳出来,他下意识大吼:“快跑啊!来人啊!这里有人贩子啊!要拐小啊!!!!” 声音真的太大了,面前女人的手一滞,接着,整张脸开始变得扭曲。 这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吼,让身后一整个热闹的早点摊彻底安静了下来。 余音在整个巷子里回荡,过了三秒,熊然才意识到刚刚是自己在说话! 他可以说话了!! 来不及想别的,他继续大吼:“宋或雍,还不赶紧跑!!!!想被卖到山沟沟里啊!” 小崽子身体一震,终于反应过来了,转身就往大街上冲,女人抓他的手落空了。 小崽子头也不回的跑,冲出深深的小巷子,跑到大街上,却着急的来回张望,他不知道该往那里跑,浑身都在无意识的颤抖。 “宋或雍,看见前面那个大大的屋子了吗?上面有红红的字,往那里跑,没事的,他们没有追过来。” 熊然镇定下来,火车站有岗哨还有执勤民警,去到那里就安全了。 小崽子来不及追究着不知从那里出来的声音,只天然的想要相信他,于是朝着火车站的方向不停的奔跑。 小小的孩子,累的喘息,脚步都不敢停,不小心摔倒了,又狼狈爬起来,抱着熊然继续跑,浑身都是冰凉。 听着他破碎的呼吸声,熊然刚想开口,就觉得觉得头顶一凉,紧接着,更多湿润的凉意大颗大颗滴了下来。 小崽子哭了。 一边跑,一边哭。 熊然轻轻叹了一口气:“宋或雍,不要哭,不要害怕”,察觉到小崽子将他抱的更紧了,他继续道:“我不会让你被坏人抓走,我会保护你的。” 挨揍 小崽子是真的吓坏了,坐在派出所的长椅上,小脸比身后的墙还白。 “小朋友,不要害怕,这里很安全,告诉警察阿姨,你家在那里好不好?”小崽子死死抱着熊然,像是抱着唯一的救命稻草,惊惶的看着围着他的警员们。 见小崽子不说话,女警员声音更温柔,小崽子长的实在讨喜,眼睛大的站了整张脸的小半,皮肤白,小脸肉,抱着个毛茸茸的熊仔,可爱的让人心都化了。 “小朋友?那你知道你父母叫什么名字吗?”,女警员给小崽子棒棒糖,小崽子不接,浑身紧绷绷。 看着小崽子一言不发的样子,派出所的众人放弃,商量着找兄弟单位问一问有没有接到小孩失踪的报案。 小崽子却突然怯怯道:“姐姐...我.....我想上卫生间。”,小手紧攥着,熊然的毛衣都皱了。 女警员怔愣片刻:“好..好的。” 男警员带着小崽子去上卫生间,看他抱着小熊,想要帮他抱着,小崽子却向后一躲:“叔叔,我的小熊不喜欢和陌生人在一起,我自己可以上厕所。” 话落,他一个人走进了厕所隔间,锁上了门,然后将熊然翻转了过来。 视线一转,熊然看见了面前的小崽子,出门戴着的帽子在奔跑中早飞不见了,漆黑头发湿乱贴在额上,眼角剔透湿意未散,卧蚕下的痣鲜亮的红。 比出门前不知狼狈多少。 小崽子咬咬唇,眼中划过犹豫,几秒后,又变得坚定,他吸了吸气,凑近熊然,压低了声音:“刚刚...是你在说话吗?” 熊然不吭声,小崽子不死心,凑得更近,一张脸都贴在了熊然的肚子上:“有人在里面吗?” 等了好久没有回应,他面露沮丧,垂下肩膀,踮脚要去拉门闸,终于,熊然不逗他了。 “是我,是我刚才在说话,宋或雍,你找我干嘛?”熊然的声音是电子音,从身体内部发出来,配上他没好气的语调莫名有点诡异。 小崽子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他低低惊呼一声,一把抱起熊然,一眨不眨的看着熊然的眼睛,嘴角咧着,露出里面米白的小牙,好半天,才结结巴巴道:“你...真的是你啊..熊仔....” “不礼貌,要叫我熊仔大人!”一朝开口,熊然想起之前熊孩子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决定要好好立立威。 “我刚刚可是救了你,要不是我,你早就被坏人带走了!”熊然故意吓唬他,让他不敢再有下次。 小崽子果然被唬住了,刚刚恢复的血色又没了:“好...好的....熊仔大人...” 熊然满意的的点头,看见对方小心翼翼的看着他,抱着他的力度都轻了不少。 “熊仔大人,您是...是神仙吗?” 熊然毫不客气的承认,甚至添油加醋:“不然呢?小崽子,我可是人间的熊仔神,世界上所有的熊仔都归我管,你可要好好对我,否则我惩罚你吃糖就长蛀牙。” 趁此机会,熊然威胁小崽子,为自己谋求良好的生活质量。 小崽子听的一知半解,他吸了吸快要流出来的鼻涕,郑重道:“好的,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还有,不准告诉别人我是熊仔神!”熊然警告道。 小崽子连连点头,汗湿的小脸无比乖巧,只是眼珠子灵动的很,上下一转,张口又要问,熊然连忙打断,开玩笑,这么问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他还没想好后面怎么编呢。 他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行了,现在出去,告诉外面的警察,你要去响宇大厦。” 小崽子又不吭声了,一只手下意识要去扯熊然的耳朵,又在半路急急转过,捏上自己的衣角,一遍遍的蹂躏,浑身散发着一股蔫蔫的倔。 熊然一下子就懂了,这小子猴精,醉翁之意不在酒,外表看着是离家出走找父母,其实心里更想让父母着急,所以才非要自己去响宇,不想这么早被他们找到。 熊然决定先耐心劝导:“或雍啊,你看你都出走这么久了,你爸爸妈妈肯定都知道了,他们现在一定很着急,咱们现在就直接去见他们,不好吗?” 小崽子低头不说话。 熊然回忆起自己小时候离家出走的场景,问小崽子:“或雍啊,你爸爸妈妈脾气好吗?” 小崽子抬起头,疑惑的看着熊然,侧头想了想:“爸爸温柔,妈妈...妈妈有点凶....” “妈妈揍过你吗?” 小崽子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像是听见了什么吓人的话,连连摇头。 熊然语气里都是压不住的笑意,想起小时候自己离家出走被找到时,那顿混合双打,好心提醒道:“那你最好听我的,要是你被你妈揍死,我可救不了你哦!” * 最终,小崽子还是听从了熊然的意见,告诉了警察父母工作的地址,然后被一路送到了响宇大厦的楼下。 看着这座本市最高的建筑,以及建筑上龙飞凤舞的响宇集团四个大字,无论是气势还是单词,都与小崽子他家的别墅十分相配。 穿过来的时候系统提过一嘴,小崽子父母开的。 前台热情接到了身穿制服的警察叔叔,听闻事由,给总裁办去了电话,没一会儿,大厦门前,一声急刹,一辆轿车悍然停下,匆匆下来一对男女,直奔警察而来。 只看两人的样貌,熊然就知道,是小崽子的爸妈。 父亲儒雅颀长,母亲明艳大气,两人风风火火过来,一脸焦急无措,看见小崽子全须全尾的站在那里,楼明烟率先崩溃,再没了总裁夫人的端庄,一把抱起小崽子,从头检查到脚。 看见他人没事,这个人如释重负,隐忍的眼泪终于流了出来:“宋岁岁!你去哪里了啊?你是不是要急死爸爸妈妈啊!你都快把爸爸妈妈吓死了!” 父亲宋凛终于腾出手擦了擦自己额上的冷汗,送了口气后,开始朝周围的警察道谢。 小崽子简直是个犟种,小脸板的平整,任楼明烟抱着自己哭的花容失色,也紧紧抿唇,抱着熊然,一句话都不说。 简直太欠揍了。 果真,等楼明烟哭够了,看着小崽子这个一个屁都不放,连自己理都不理的样子,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抓过小崽子,压在她大腿上,利落的脱下小崽子的裤子,当着围观人群的面,对着那豆腐一样的屁股,啪啪啪就是三个巴掌。 声音清脆,熊然有经验的判断,肯定红了。 之前再怎么淘气也没被母亲这样对待过,小崽子缓慢的眨了眨眼睛,握着熊然手的小爪子一点点收紧,泪花在眼底闪动,圆润的小下巴开始抽搐。 下一秒,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哭的真惨,熊然正对着小崽子,看见了他张的大大的嘴巴和里面鲜红颤抖的小舌头。 楼明烟一点都不哄他,匆匆向周围的警员道歉后,扔下丈夫处理事情,自己则一手夹着小崽子,抗上电梯,去了办公室。 “说,为什么胡乱跑?为什么离家出走”,楼明烟眼睛通红,头发散乱,她一把放下小崽子,看他哭的无比投入的样子,气的去抓他手里的熊然。 小崽子一边嗷嗷嚎着,一边抱着不肯撒手,熊然被拉扯在中间,整个熊都快要碎了。 真的生无可恋,当初就应该眼一闭,直接去投胎。 “爸爸妈妈根本就不爱我!!!你们就只顾着工作!!你们都不来看我!!我再也不想见到爸爸妈妈了!”小崽子眼泪跟不要钱一样往外流,脸哭的通红,整个胸膛一起一伏。 楼明烟被吼的一怔,下意识松开了手,小崽子立马夺过熊然,冲进了套间的卧室,还锁上了门。 他一头扎进被子里,哭的撕心裂肺,熊然在一旁听着,无奈的叹气,等小崽子的声音从开始的嚎啕变到低频道的抽泣后,熊然看着他圆滚滚、毛茸茸的后脑勺建议道:“算了,你毕竟是我罩着的,他们这么欺负你,我去好好惩罚一下他们。” 没一会儿,哭泣声停了下来,一只湿漉漉的眼睛露出来,声音也囔囔的:“怎...怎么惩罚?” “嗯.....让他们倒霉,出门踩狗屎?” 小崽子吸吸鼻子“妈妈爱干净,这样她会难受的。” “那就让他们丢东西,比如钱包什么的?” “不可以”小崽子爬起来,头摇的像个拨浪鼓:“爸爸的钱包里有我的照片,他很喜欢的,不能丢....” 熊然一下子就笑了,看着小崽子抠床单的肉肉手,故作无奈:“那怎么办?我得给你出气啊!” 小崽子沉默了,好久好久,才垂头低声道:“算啦.....我又有点不气了......” 小崽子熊起来是真的欠揍,但可怜巴巴的样子也是真的心疼,想起门外的一对父母,熊然皱眉,再忙也得陪陪孩子不是,又不是生了块叉烧,再怎么样也不能骗孩子自己在外地啊。 小崽子挺会自我安慰的,见熊然不说话了,自己悄咪咪的抬起头,轻轻握了握熊然的手:“而且,妈妈也有做让我开心的事情啊!”尾音上扬,声音小小的。 “什么?” 小崽子很不好意思的看了熊然一眼,煤气罐的小身子一歪,把自己还半湿着的脸贴在熊然的耳朵上,说悄悄话。 “妈妈把熊仔大人送给我啦,有天上的神仙和我玩唉!”,声音里满是雀跃。 “所以,我原谅爸爸妈妈了。” 小崽子打人了 小崽子最近挺黏熊然。 就比如现在,大半夜的不睡觉,非要和他躲在被子里打着手电筒说悄悄话。 “熊仔大人,你们天上还有什么神仙啊?” 熊然打了个哈欠:“什么都有,可多了。” 小孩子一点都不困,眼睛很有精神的睁大:“有管糖果的吗?” “有.....” “有管冰淇淋的吗?”小崽子问的全是父母严格限量的。 “有.....” “那有....” 熊然被小崽子轻轻晃了晃,一下子又清醒了,深深吸一口气,他忍耐着温柔道:“宋或雍,现在已经非常非常晚了,我们睡觉好吗?” “神仙也要睡觉吗?”小崽子得寸进尺,肉肉的身体贴着熊然的圆肚子。 “是啊,不睡我们也会没有精神,也会生病的。”熊然煞有介事道。 小崽子不吭声了,满脸的挣扎,扭扭屁股,好半天才撇嘴道:“好吧,你睡吧。” 熊然如愿以偿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就陷入了深度睡眠,不知过了多久,迷糊中他听见了一个声音,声音在呼唤着他名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大。 是消失已久的系统。 恍惚间,竟然有一种出差的妈妈终于回家的感觉,眼泪差点下来。 “系统,你去哪里了,怎么这么久才出现啊?”,如果系统有实体,他肯定已经抱上去了。 系统的声音是冰凉的机械音,间或掺杂着不稳定的电流声,它十分如实的相告:“本系统尚未升级,能力有限,需要长时间挂机。” “.........” “如果需要帮助,可以大声呼叫系统,系统有15%的概率可以听见,幸运的话就像上次一样。” “..........” 好废啊,熊然震惊,自己当年躺在病床上,快不行的时候还能保持每周一次的熬夜记录,这系统比自己还娇弱啊。 “任务者是否还有其他问题,剩余30秒,系统即将进入休眠,倒计时30...29......28....” 我去,这挂机一年,上线一分钟不到啊。 “等等等.....”熊然急的摆手:“我...我现在已经可以说话了,还想问问,我啥时候可以站起来自由活动啊?” “20.....系统能力有限,只能勉强维持任务者说话,目前无法维持任务者运动所需能量....16......” 听到这里,熊然来不及失落,快速道:“那我不会突然那一天又不能开口了吧?” “15.....系统无法测算,不排斥可能性,请任务者做好心理准备.....11.......” 在短暂沉默中,熊然开始怀疑,自己任务成功后的奖励系统到底有没有能力兑现了,实在不知道该说啥。 最后只能道:“可以了,你可以去挂机了.....”,这么废,自己就不耽搁他剩下的几秒钟。 “3....谢谢宿.....” 猝不及防的,像一声关掉的电视,一点声音都没了。 “.........” 系统的窝囊,让熊然开始担心自己的未来,他焦虑的睡不着,对着头顶的天花板,大脑空空,毫无指望。 寂静的房间中,他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三秒钟后,旁边传来动静,熊然用余光去瞄,被子下的一团在动。 别醒!千万别醒!熊然在心里苦苦哀求,被子还是窸窸窣窣苏的动不停,没一会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就露了出来。 亮晶晶的,没有一丝睡意。 “熊仔大人,你不睡啦?”小崽子脸上热气腾腾的。 “为什么不睡觉,是睡不着吗?”看着他的样子,就知道他一直没睡。 小崽子不说话,头也垂了下来,他无意识的拉着熊然的手,去捏上面的毛毛。 “撒谎的话,我是会知道的哦。”熊然提醒他。 小崽子犹豫的看了他一眼又一眼,好半天才嗫喏道:“我....我害怕.....” 熊然不明白:“害怕什么?” 小崽子伸出短短的藕臂,又伸出短短的的指头指了指身后,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我怕衣柜....怕衣柜里有怪物....” 熊然想起来了,今天小崽子看了个动画电影,丑陋的怪物就是从衣柜里面偷袭主角团的。 偏成人向,但一开始一人一熊都没看出来,直到衣柜被砸的砰砰响,怪物从里面冲出来后,熊然才发觉不对劲,立刻让小崽子关掉了。 没想到,还是给他留下了心里阴影。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呢?”熊然开始回忆,关了灯后,小崽子和他说了很多话,却始终不说自己不睡觉的原因。 “我....我...也没有那么怕。”小崽子攥紧拳头,瞳孔却口是心非的飘忽着胆怯。 熊然听明白了,结合之前和小崽子的相处,他发现这孩子勇敢、聪明,但也别扭、傲娇,不愿轻易认输,所以当然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害怕。 熊然的沉默,让小崽子变得无措,他不安的看着熊然,咬着嘴唇,像是很怕熊然会因此不喜欢他。 熊然想明白了,清了清嗓子,然后故作神秘的压低了声音:“宋或雍,你知道我最害怕什么吗?” 小崽子难过的神情开始变得新奇:“神仙也有怕的东西吗?” “有啊!”熊然想起自己被狗咬的经历:“我怕狗,特别怕,看见就要跑。” 小崽子嘴巴张的大大的,怔愣了好几秒,脸上突然生出后悔的神情:“啊....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害怕狗狗...我...我不该把你送给核桃的....” 熊然没想到自己会听见小崽子的道歉,想起他之前嚣张跋扈、盛气凌人的样子,又看看他现在耷拉着眉毛,垂着眼睛,愧疚的眼睫都颤抖的神情,心中有点复杂。 “算了,我原谅你了,毕竟不知者无罪,下一次不要这样了。” 小崽子连连摇头,神情诚恳的作保证:“不会了,肯定不会了。” 熊然满意:“好了,我们言归正传,小崽子,你觉得我厉害吗?” 小崽子一丝犹豫也没有,看着熊然的眼神很崇拜:“厉害,你知道那个坏人是人贩子,还知道妈妈要打我,你是最厉害的神仙!” 熊然老脸一红,他咳了咳道:“所以啊,虽然我很害怕狗狗,但是我依旧很厉害,也不会有人因此而嘲笑我,对不对?” 小崽子若有所思,巴掌大的小脸眉头皱起,半晌,肯定的点点头。 “所以,再厉害的人,也会有很害怕的东西,而我们要做的就是承认并且认同,嗯....就是允许你害怕衣柜里的怪物,你明白吗?” 小崽子一知半解的点点头。 熊然继续道:“如果你能再勇敢一些,可以尝试着去打开衣柜,看看里面到底有没有怪物,或许里面不是你想的那样,这样你就不会再害怕了。” 小崽子眨眨眼睛,一脸无辜:“那熊仔大人,你现在还害怕狗狗吗?” “...........怕。” 小崽子露出同情的表情,点点头:“我也怕怪物。” “要去打开衣柜看看吗?”熊然提议。 小崽子转头看看那个黑漆漆的柜子,犹豫了好久,还是摇摇头,小声的同熊然打商量:“明天好不好,明天晚上?” “说话算数?” “算数!”握着拳头,小脸满是坚毅。 熊然暗笑:“行吧,那你把我放在床边吧,我保护你,等到明天晚上,我再睡里面。” 小崽子开心的露出小白牙和酒窝,他抱住熊然蹭了蹭他的耳朵,然后小心翼翼的把他放在床边,一整个小身子缩成煤气罐,又轻轻叫了几声熊仔大人,拉着他的手,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熊然坐在寂静中没了睡意,两个剔透的蓝宝石对着前面的衣柜,两束光由远及近,透过窗户,在柜子上画出渐大的光圈,有逐渐变小、消失。 是宋或雍的父母回来了,然而现在已经是凌晨了。 两人依旧很忙,即使有了小崽子出走着一场闹剧,他们也仅仅只是好了一两天,至少勉强着家了,可陪小崽子时间依旧少之又少,但小崽子一反往常,并没有在闹腾着要去找了。 熊然知道原因——每每看着小崽子望向自己的眼神,他就有一种为人父的感觉。 小声叹气,算了,爹就爹吧,至少这个好大儿还算可爱。 而且看得出来,小崽子是喜欢他的,这种第六感也在小崽子暑假结束,要去上幼儿园的时候得到了证实。 开学第一天,早上八点,小崽子背好公仔书包,带上小黄帽,怀里紧紧抱着熊然,意图很明显,他要带熊然去上幼儿园。 管家劝说无效,只能看他眉开眼笑的蹦跶进幼儿园。 小崽子上的是大班,班级里都是四五岁的豆丁,看见小崽子抱了个熊上来,一下子都围了上啦。 “哇,好漂亮的小熊!”小女生的裙子上也有个小熊,同她一样笑嘻嘻的。 “宋或雍!你怎么能带玩具熊来幼儿园呢?花花老师肯定会说你的!”一个比宋或雍还像圆大福的小男生幸灾乐祸。 小崽子都不理,拨开人群,坐在自己的小板凳上,替熊然整理新换的短袖。他张张嘴巴,又想起不能在外面同熊然说话的约定,于是乖巧闭上,安安静静坐在椅子上,给熊然翻故事书。 老师们带着做游戏,他就把熊然的椅子对着自己,跟着老师蹦蹦跳跳,表情严肃认真,等到吃饭地方时候,他就坐在熊然旁边,往日里讨厌的菠菜一口不剩的吃掉了。 “宋或雍!”吃过午饭是活动时间,圆大福找上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小轿车:“我想和你的小熊玩,咱们交换,我把我的赛车给你玩。” 小崽子头也不抬:“不要。” 圆大福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似乎是不相信有人可以拒绝他,伸手就想要去拉熊然的脚,却被小崽子手疾眼快的抱开了。 “不要碰他。”小崽子面无表情,漆黑的眼珠上转,占据了眼睛的一大部分,黑的吓人。 圆大福也被吓着了,但很快就恼羞成怒,上手就要去抢小崽子手里的熊,他长得胖,力气也大,扯着熊然的腿,恍惚中,熊然听见了线条崩开的声音。 不过最终他没有成为无腿熊,混乱中,只听见哐当一声,接着,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 熊然眼睁睁看见一根血条顺着圆大福的脑门,缓缓流了下来,然后滴在大幅的衣服上。 小崽子打人了,用的是桌子上的不锈钢水杯,高高举起,再狠狠砸下,眼都不眨。 手中紧紧攥着的杯底有新鲜血渍,看着胸膛起伏,眼尾发红的小崽子,有一瞬间,熊然以为看见了一只狼崽。 瞳孔凶恶、一脸冰冷,和别扭胆怯,说自己害怕衣柜的小崽子,判若两人。 长大了 小崽子的父母没来,来的是管家,他礼貌妥帖的同老师交涉,游刃有余的领着受伤孩子去了医院,摆平了怒气冲天的家长,而在期间,小崽子一直待在车上。 他无聊的打着哈欠,看着车窗外的医院,一只手无意识的摩擦着熊然的手掌。 司机在外面站着,车厢里只有他和小崽子,但熊然没有说话,他视线晃动,是小崽子的腿一摇一晃。 看着那摇晃的光亮的鞋尖,熊然终于知道异常是什么了,这孩子,没有一点点的惊恐、慌乱,即便是个成年人,看见血液、听见尖叫哭号、周围人脸上惊慌、着急的神情,也会不由得跟着紧张,这是人作为动物对于异常天然的警惕性。 可他没有,他好像连自己干了什么都不知道,或者说他其实知道,只是觉得自己做的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宋或雍,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要打那个小朋友吗?”,熊然知道事情过程,但他就是要小崽子自己说。 “熊仔大人,你可以说话啦!”小崽子将熊然转过来,两个酒窝深深的,他侧头想了想:“因为我不愿意给他,他还抢你,所以我打他。” “他做的不对,是不是?”熊然十分耐心:“他不应该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去碰你的玩偶熊,这不礼貌。” 小崽子认真的听着,用力点点头,一脸赞同:“不对,这样做不对。” 熊然继续道:“而且我要谢谢你,谢谢你保护了我,没有让我受伤。” 小崽子愣了楞,脸颊跟着红了,他不好意思看熊然,傲娇的把脸侧到一边,别别扭扭道:“不....不客气。” “那你能告诉我,他抢你玩具的时候,你心里是什么感觉呢?” “你是熊仔大人,”小崽子认真纠正:“不是玩具。” 熊然心中微暖:“好,我是熊仔大人,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生气”小崽子不假思索:“很生气,我感觉我的头都要冒火啦!我要咬死他!” 小崽子龇牙,看得出来,现在也很生气。 “那为什不告诉老师呢?告诉老师他做了不好的事情。”熊然提议。 “老师不在,”小崽子眼睛里都是恶狠狠的:“而且如果我告诉老师,老师也只会让他道歉,我才不要他道歉,你腿也很痛,让他试试!” 循循善诱的话一下子卡在喉咙里,这孩子逻辑自洽,很有目的,他哑口无言。 “虽然是他不对,但是也不能打人呀,如果 你生气,咱们可以找找其他发泄途径,你看看,那个小朋友现在受伤了,还要麻烦管家爷爷和老师带他去医院看病,管家爷爷年龄这么大了,你不心疼吗?” 小崽子不说话了,默默低下头沉思,看不见眼睛,只看得见两坨圆圆的脸肉。 熊然欣慰,以为他会有所得,结果小崽子忽然抬起头问他:“如果他做了更加更加过分的事情,如果是他打了我呢?打的我也流血了,老师不在,怎么办?” 熊然面前浮现出小崽子哭的稀里哗啦,满脸是血的样子。 ......... “打回去”熊然如实道:“如果他要伤害你,就打回去,让他下一次不敢,如果打不过,” 熊然不想让小崽子没有底线的善良,在不伤害身体的底线之上,能不使用暴力尽量不使用,但一旦有人动手,为了保护自己,那就必须还回去。 熊然自己也是这么干的。 “所以我才打他的。”小崽子突然道,神情一本正经:“你受伤害了,必须还回去。” 熊然怔愣,就听见小崽子继续道:“我的玩具房有很多玩具,我的赛车、机器人、摩托车,都可以送给他玩,我不会生气,但是他不能扯你,和我流血一样的,不行!” 熊然沉默了,在小崽子看来,他不是玩具,是熊仔大人,扯熊仔大人就是触及了底线,就是要还回去。 熊然心情复杂,即使是小孩子也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他们和大人一样,有自己的一套逻辑,有自己在乎的东西。 他们并不是小豆丁,在他们的世界里,每个人都是大人。 看着小崽子黑密睫毛下坚定的眼神还有紧抿的红唇,有一瞬间,他好像看见那张小脸张开了,变成成人的模样。 熊然不太会教孩子,不知道他说的话这孩子到底有没有听进去,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可管家出来了,于是只能闭嘴。 * 熊然像个守护神一样守护在小崽子的身边,而小崽子也很依赖他,只不过经过打架事件之后,他再也没有带熊然去过幼儿园、后来上了小学、初中,熊然更是连宋家家门都没怎么出过了。 小崽子经常问熊然白天一个神的时候无不无聊,说这话的时候,一脸的期待,仿佛熊然说无聊,他就要给管家撒蛮说自己不去上学,要在家里呆陪他了。 无聊吗?熊然也问自己,他经常一只熊坐在窗边,因为不能动,眼神所着处只有一片风景,但对于他来说,早经习惯了,他缠绵病榻多年,每天一睁眼,就是医院的天花板,耳边就是各种叹气和哭泣,至少现在耳边萦绕的是鸟叫声,已经好很多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再也不用穿那种死气苍白的病号服了,看着身上的彩虹毛衣,熊然仿佛能感受到阳光的味道。 他有各式各样好看的衣服,都是女佣小姐姐亲手缝的,并且每隔两天,他就可以洗一个香喷喷的澡,待遇非常好,但唯一有一点不好的——床有点挤了。 小崽子抽条了,个子疯长,从小学毕业,上了初中的身高直逼一米八。 熊然看着他一点点长大,自己身上的衣服,从短袖换到毛衣,再从毛衣换到短袖,窗外的风景,也从春意盎然到大雪纷飞,再从秋高气爽到炎炎夏日。 不知不觉,时间飞逝,春夏秋冬,一共九个轮回,他来到宋家,已经九年了。 这九年,仿佛是一眨眼,快的让熊然察觉不到,宋家也仿佛什么都没有变,给他洗澡的小姐姐是同一个,缝衣服的小哥哥也是同一个。 唯二变化的是老管家的鬓角又添了几丝霜白,和宋或雍卧室每两年一换的床具。 可无论宋或雍如何变化,熊然依旧叫他小崽子,因为他心理还是幼稚,走到哪里都要带着熊然。 比如现在,熊然坐在宋家的网球场的看台上,身上穿着熊仔版运动衣,头戴遮阳帽,看着前面球场上,两个健气身影一来一往,砰砰砰的打球,看着其中一抹,心中陡然升起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感觉。 对面一个球扑空,中场休息,熊然老远看见那抹身影拎着网球拍往他这边走。 “宋或雍!你今天不能跑啊!我一定打赢你!”跟在后面的那个,皮肤比碳还黑,一说话,就是一口大白牙,两颗瞳孔灰重重的。 走在前面的少年不理他,离熊然越来越近,及膝的白色运动短裤下,是遒健的长腿,跳跃发力的时有浅浅的肌肉线条凸显,正常走动时,线条隐藏,只在跟腱处能隐隐感觉到勃发。 不过14岁,却已隐隐有了力量感。 他走到熊然面前,弯下身子去拿熊然怀里的水杯,熊然眼尖的看见一滴汗珠滴答的落在了他的经脉清晰的手背上,接着滑下去,消失在指节中。 “宋或雍,”黑皮小子挤过来:“你听见了没有,今天不许跑!” 少年不理他,三两下用毛巾擦干发上的汗珠,然后给熊然整了整太阳帽,将他抱了起来。 他顽劣,抱起来不够,还要将熊然举起来,看他的屁股,看有没有蹭到灰。 发现干干净净,唇角就上扬,两侧的酒窝若隐若现,熊然不想理他,可还是经不住看他的眼睛。 和五岁时候不一样了,圆圆的轮廓有了深邃的迹象,只在眼尾尚余几分饱满,但所有的色彩不曾消退,肤色依旧白,眼仁黑的惊人,卧蚕的痣鲜红,同瞳孔里意气的光一样明亮。 “熊仔大人,”声音是竹子般的清新,只在尾音处听出一点软,是即将成年的最后一点奶。 他低声在熊然耳边道:“要下雨了,该回家啦。” 闹鬼传言 小崽子去洗澡了,走之前他吩咐佣人给熊然也洗个澡。 身穿黑白工装的佣人应下,等小崽子离开了,她走到熊然面前,朝他微微躬了身子,然后轻轻抱起熊然,去了另一间浴室。 熊然从来没有被草率的被扔到某个洗衣房,匆匆卷进滚筒里,他所享受的一切待遇,都是作为主人才可以享受的。 热水浅到只能覆盖定制木盆的底,熊然只洗外皮,他被安放在小凳子上,正一点点用小梳子梳理皮毛的时候,浴室的门开了,一个面生的男佣垂着头畏畏缩缩的走了进来。 “白姐姐,我....我来了”小男佣站在女佣旁边,熊然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看见他垂着裤侧的手微微颤抖。 “仔细看着,我是怎么洗的,从明天起就由你来洗了”,女仆眼也不抬,慢条斯理的给熊然擦拭。 小男仆颤抖的手慢慢攥紧,仿佛在做强烈的思想斗争,最终,他放弃了,再开口时,声音已带了哭腔:“呜.....白姐姐...我...我不敢....” 揉搓耳朵的手猛地一顿,女仆若无其事的继续洗:“没什么不敢的,不要听宅子里其他人胡说,都是假的。” 小男佣的啜泣声根本止不住:“可是....大家都说,少爷着魔了,被附身了,能看见脏东西,还说...这个熊.....里面住着冤魂,会半夜里....说话......” 看着小男佣一脸崩溃的样子,熊然真的无奈,他来宋家九年了,就算前期再怎么闭口不言,也不可能时时刻刻警醒,总有大意的时候。 更何况,宋或雍那个小崽子有时候也做的太过了,去哪儿都要带上他,小时候还好,可现在他都快过十五岁生日了,整天抱个玩具熊走来走去,自言自语的,是个正常人都受不了吧,他提醒了好多次,次次都是好一阵,没过多久又故态复萌。 “别瞎说!”女佣厉声喝止:“这都是没影的事,我干了多少年了,从没见过这只熊说话!不要私底下乱传,干好自己本职的事!” 小男仆委委屈屈的闭上嘴巴,蹲下来,仔细看女佣的流程,女佣拿着一个巨无霸的吹风机,还开这两台烘干机开始给熊然吹毛,吹干后,又拿一件新衣服给熊然换上。 一切清理工作结束,她抱着熊然,离开前,微微侧头,还是给了即将上任的小男佣一个提示。 “他不会说话,但你要记住,把他当作主人来对待。” 小男佣一时间没有领会这句话的意思,但看见女佣将熊然抱给宋或雍,宋家大少爷那张很少笑的脸开始柔软,埋在熊仔肚子里闻的时候。 男佣似乎明白了,于是狠狠的打了一个冷战。 * 进了卧室,熊然被习惯性的放在书桌右侧,高大的男生从书包里抽出作业,随意的选了几样又坐回书桌前。 他效率很高,基本都在思考,只是偶尔写几个步骤,就落下答案,看着那只握笔的手,骨节清瘦初见分明,熊然回忆起那个五岁的混世魔王,那时的手是小馒头,短短的手指一指,就是一声颐指气使的命令,不是我要,就是我不! 真的长大了。 少年随意转着笔歪头思考,熊然的视线从他开始微微凸显的喉结上移到垂眼就如鸦羽般的眼睫上,不由的晃神,九年时间真的太快了,若是放到现代,自己也该三十多岁了吧。 如果幸运的话,也是当父亲的年龄了。 “熊仔大人,你看这个题”,少年将下巴搁在桌子上,露出一整个优越的脸,然后又拿起题本,挡在熊然面前。 “好难哦,我不会。” 熊然的回忆被打断,他看着题本上的物理题,思考了半响,发现自己不会。 这都脱离九年义务教育多少年了,小学还能游刃有余一下,到了初二,他连物理的物字都快不会写了,更何况,他还是个文科生。 这样的窘迫也不是第一回了,第一次是在小崽在刚上初中的时候,面对化学题,他罕见的陷入沉默,小崽子露出惊讶的神情,然后小声道:“熊仔大人也有不会的东西呀?” 熊然故作玄虚:“我活得太久了,这些早就忘了。” 小崽子看了他半天,才将信将疑的点点头。 “我不会”,如今的熊然已经可以坦然的说出这三个字,一点惭愧也没有。 听见熊然这样说,小崽子红润的嘴巴抿了抿,不像是因为没有得到帮助而苦恼,倒像是押出偷笑。 他皱起眉头,思索片刻,突然兴奋道:“我会了,我来给你讲!” 熊然静静的看着他演,偶尔嗯嗯两声,正在这时,敲门声突然响了。 两人默契的闭嘴,小崽子坐在椅子动也不动,屋外的人说话了:“岁岁,妈妈可以进来吗?” 小崽子给题目一边落答案,一边道:“进来吧!” 话音刚落,门就开了,一个高挑的身影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旁切好的水果,身上穿着廓形硬挺的套装裙。 显然是刚刚下班回来。 不过这已经算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熊然看着那与小崽子肖似的眉眼,以及那一头一如九年前积云般的浓密头发,心中不免感叹,时间好像对楼明烟格外宽容。 “写作业呢?”楼明烟将水果放在小崽子旁边。 小崽子这个时候话就少了,只浅浅的嗯一声,看见切好的水果说了句谢谢妈妈。 楼明烟摸了摸小崽子的头,满怀歉意道:“抱歉啊,岁岁,爸爸妈妈最近有点忙,没顾得上你,你生日礼物有什么想要的吗?爸爸妈妈给你买。” 小崽子摇摇头,神情冷淡:“没有什么想要的。” 说实话,这九年间,不仅是小崽子,熊然也经常听她说这句话,每见一回面,她就说一次,眼神落在小崽子身上,满是愧疚与爱意。 楼明烟和宋凛为人父母,自然舐犊情深,楼明烟虽然经常不再家里,但是却每天抽时间询问管家宋或雍的情况。 房间陷入了沉默,熊然察觉到楼明烟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崽崽的毛绒熊也玩了很少时间了吧?眼睛都不亮了”,她转变了话题,显得有些突兀。 少年终于抬起头,他看着桌前安静的小熊,仔细观察了片刻:“没有,还是很漂亮。” 楼明烟没理会他,自说自话的建议:“妈妈重新送给你一个,眼睛会比现在这个更璀璨,好不好?” 又是一段不长不短的沉默,少年剔透的瞳孔黑的幽深,他转身看向身后的女人,一眨不眨的望着自己的母亲,半晌,一字一句,面无表情道:“不要,没他,我会睡不着。” 楼明烟看着面前的少年,不再说什么了,她的手搭在小崽子的肩上,饱满的红唇勾出一点笑,露出脸颊一侧的凹陷。 “好的,妈妈知道了。” * 期中考试的成绩出来了,初二A班的宋或雍不出意外,又是年纪第一,放学后,身形提拔的少年,面无表情的顶着周围男女生敬佩、膜拜的眼神背上书包,出了班级。 坐在车上,看着窗外的变换的景色,他还是忍不住吩咐司机:“开快一点。” 着急的下车,他掏出年纪大表,一直按捺的笑意再也止不住了,三步并作一步,冲进自己卧室。 来不及扔下书包,对着熟悉的位置就是一句:“熊仔大人,我又是第一名!已经连续.......” 话未说完就断了,视线呆呆的落在一处,宋或雍所有的动作、神情凝固,黄昏的光透过窗户落在他瞳膜上,渡着一侧蜡质的光,他整个人也像个蜡像一样。 许久,他缓慢眨眼再眨眼,那往日里坐在窗边毛茸茸的背影却没有出现,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 熊然不见了。 寻找 最初的时候,楼明烟并没有理会别墅风言风语,毕竟她要操心的事情太多太多了。 而且她觉得,这简直荒谬至极,熊是她在巴黎某个街头的百年手工作坊亲自选的图,那两颗蓝宝石也是她在拍卖会上拍下来的,甚至眼睛都是她亲自缝上去的。 它就是个玩具熊,给五岁小孩排解寂寞,同时减少自己内心愧疚的一份礼物。 它不可能说话。 直到那一天,她深夜归家,拖着疲惫的身体,想要去看看多日不见的儿子。 她脱下鞋子,踮脚爬上楼梯,悄悄走到儿子卧室的门前,刚准备按下门把手,却听见里面传来的声音,模模糊糊。她凑近了,趴在门上。 “熊仔大人,你重新讲个笑话吧,你刚刚听错了,我没有笑.....” “求求你了,熊仔大人......” “我还不想睡觉,这样吧,我给你讲一个吧,从前......” 楼明烟听见了自己儿子的声音,握着门把手的手无意识的颤抖,她稳住呼吸,消化了的半天,然后悄无声息的从二楼下来。 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她按住痉挛的右手,使劲儿回忆了半天,也没能想起来自己刚刚究竟有没有听见除了自己儿子以外的声音。 脑海里开始涌现出越来越多曾经没有关注的细节,踢球要带着它,旅游要带着它,每一次出远门,都要给小熊带礼物,每一帧画面的背后都有一句佣人的传言。 她以为他只是太过喜爱,过度依赖。 楼明烟靠在沙发上,将手搭在眼睛上,她努力了很久,才将一口气吸进鼻腔。 她得想想办法,对,得想想办法。 楼明烟在宋或雍上学后,进了他的房间,房间很暗,天气预报说的骤雨,到现在还在乌云里酝酿,压得所有地上的人喘不过起来。 她轻轻合上门,转身,看见了那只熊,就坐在窗边,头朝外,十年如一日的看着窗外的风景。 它一动不动,像个入神的人。 楼明烟伸手缓缓转过它,对上了那双眸子,她亲手缝上去的眼睛。 蓝色宝石依旧流淌着沉静的光华,万物潋滟其中,不曾蒙尘,就像当年从从拍卖场得到时一样,来这个家九年了,依旧璀璨。 当时买它的时候,她究竟在想什么呢?楼明烟的指尖碰了碰宝石硬质的边缘。 好像是在想,他那么孤单,就送他只熊陪陪他吧。 楼明烟垂眸出神很久,半响,她还是带走了那只熊,她一路下到地下室,让管家打开了杂物间,然后在对方欲言又止的表情中,将陪伴自己儿子九年的熊丢了进去。 她没有一句多的解释,只在关门前,最后看了眼那只浸在黑暗中的眼珠,对管家道:“不要告诉或雍。” 剩下的时间,她没去公司,而是坐在了书房里,不过翻了几页文件,就听见楼下传来的声响。 宋或雍回来了。 指尖久久停留在页脚,她坐在椅子上,听见了楼上楼下渐渐慌乱的脚步声,以及自己儿子急躁的质问声。 半晌之后,书房的门猛地被推开,她从久不翻动的纸张中抬头,看向门口那个胸膛起伏的身影。 在凝滞的寂静中,楼明烟仔细辨认,才发现自己好像很久很久没看见他那样的神情了。 已经快一米八的个子,即使年龄还青涩,站在她面前,也隐隐有了压迫感,就连稚嫩的脸也是,瞳孔一眨不眨的锁定着自己,里面是如有实质的诘问和愤怒,唇紧抿着,绷直的唇线似血线,表示他现在还极其不耐。 小时候的他,生气的时候脸颊还肉鼓鼓的,小拳头攥得紧的像是要咬人,看见他那个样子,人们都只想发笑,但如今,快十五岁的少年站在这里,他愤怒的样子,再没人敢不放在眼里了。 “我的熊呢?母亲。”即使尽量克制,他的语气依旧很冲。 楼明烟合上书,靠在椅背上淡淡道:“它脏了,我让人拿出去洗了。” “去那里洗了?”少年并不好糊弄,他一门心思要找到熊然。 楼明烟看着宋或雍,停顿片刻,答非所问:“我觉得,一个十五岁的男生,应该有更加丰富的生活,而不是天天和一只玩具熊在一起。” 少年显然被这句话激怒了,他上前一步,想要张口争执些什么,可下一秒,又陡然攥紧拳头,闭上嘴,只有隐而不发的身体和一跳一跳的额角可以窥见他的忍耐。 “你到底把他带去那里了?”半响,他一字一句道。 自己的孩子,楼明烟有几分了解,宋或雍的性子并不平和,小时候横行霸道,嚣张跋扈,对待不喜欢的人,更是看一眼都欠奉,长大了,明白些事理,也稍微成熟些了,加上有一副好皮相,虽然看着依旧不好接近,但至少不会一有不顺就张牙舞爪的了。 况且,他很少有不顺的时候,因此,这样生气的样子,楼明烟已经很少见到了。 她不想再把时间浪费在一只玩具熊身上了,索性断了宋或雍的念想:“我已经让人拿下去扔了,你的生日快到了,你可以重新选一只更好的。” 闻言,少年的身体一震,脸色渐白,他一句话不说,转头就冲下楼去,紧接着,就是一声咣当巨响,是别墅的门。 楼明烟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像是累极了,闭上眼睛,眉头却依旧皱着。 “夫人。”管家站在书房门口,露出难过的表情。 楼明烟缓了缓,她看着对面年逾半百的老人,不曾注意,他的头发也白了不少,他也老了。 楼明烟第一次在外人面前露出疲惫且小心翼翼的神情,她问管家,声音低不可闻:“您说,那只熊它到底会说话吗?” 老管家想起刚才擦肩而过时,少年的神情和衣角带起的风,又想起五岁的小豆丁,抱着熊,坐在别墅门口的台阶上,向大路尽头张望的样子。 “不会。”半晌,他低头答道。 楼明烟的脸色并没有变得好看一些,她继续喃喃:“那我这样做,是对还是错呢?” 这一次,再没人给她答案,回应的是骤热阴暗的天气以及落在玻璃上的滴答声。 那场骤雨,几经周折,终于还是落下了。 * 一场暴雨,下了整整三个小时,宋家别墅大开,腥风血雨一样的水汽扑杀进大厅,一道闪电下来,画面被撕裂,门里门外,两个世界。 佣人们没人说话,低头逃避一样,各干各的活,只有老管家站在门口,撑着一把黑伞,焦灼的盯着外面,后来,他实在等不及了,于是埋头冲进了雨里。 别墅区有公用的垃圾处理站,为了不碍观瞻,离居住区有一些距离,这并不会给住户带来什么不便,而且垃圾都是上门回收的,物管人员收回来,将分好类的垃圾快速丢进去,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没有人会在这里待着超过十分钟,但今天的这场暴雨里,却有一个人,打开了所有的垃圾箱,他不丢垃圾,两只手伸进去,头也埋进去,不知在翻找些什么。 他分明是个干净少年,身上湿透了的校服,代表着他就读于全市学费最高、资源最优的公学。 但他执着的样子,像一只找食的流浪狗。 身旁的管家无论如何劝说他,他都不理睬,雨水顺着他的发、脖颈、手臂往下流,汇成一条小溪,聚在他卷起的袖口,往日里执笔、打球的手变得脏污、空气里的味道潮湿、酸腐,可他恨不得把垃圾桶翻个底朝天。 翻到最后一个的时候,他终于讲话了,磅礴的雨水中,他的声音虚弱的像只剩下最后一口气,老管家替他打着伞,看着他满脸苍白湿冷、焦虑茫然。 “熊仔....熊仔大人.......” 像是断了又续的细丝,半张的唇是他不知所措咬下的血痕伤口,眼尾红的如同饮血。 管家不敢说话,心里都是密密的疼。 三个小时后,这场雨终于肆虐的没了力气,一整个垃圾台也被翻遍了,少年低头站在最后一个垃圾桶边,浑身冰冷、湿透,也颤抖。 没有,没有声音回应他,他也什么都没找到。 他不动,也不再喃喃了,湿濡的发丝垂落在他俯首的脸侧,遮挡了他的神情,像是坟头被暴雨冲打的纸扎花,破碎凌乱的花瓣下是气若游丝的无声□□。 管家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看见几滴晶莹从他隐秘厚重的发丝中穿过,滴答着坠落在脚下的水洼里。 几个瞬息,没了踪影。 似乎是放弃了,少年带着一身的落拓回去了,他没再去找楼明烟去质问,估计是被着三个小时心焦找寻耗尽了所有心力, 管家以为他放弃了,楼明烟也不动声色的舒了一口气,但半夜,寂静的宋宅,在一声急促的叫喊声中被打破。 喊人的是楼明烟,她夜里来的房间看儿子,却在揭开被子后,看见了一脸潮红,昏迷不醒的宋或雍。 浑身滚烫,宋或雍高烧烧的直逼四十。 少年身体健壮,生气勃勃,淋雨打球,冒雪爬山是经常,少有生病虚弱的时候,可这一次病的实在严重,高烧不退,医生打了退烧针,温度下去又上来,浑身是下不去的冷汗,床单湿透,严重的甚至开始痉挛。 他烧的糊涂,嘴巴里含混的讲胡话,虚弱的的像一只刚出生就先天不足的小猫。 楼明烟再没了往日镇定,眼泪在眼睛里打转,眼见着早上又烧起来了,她便开始安排司机,要拉宋或雍去医院。 老管家却在这时候叫住了她,他同样一晚没睡,手里还拿着包好冰块的毛巾。 “夫人”,老管家低头看着双颊酡红、眼皮下眼珠不安转动的少年,心疼溢于言表:“还给他吧。” “把熊还给他吧。”他低声重复道。 变故 熊然坐在黑暗里,听不见也看不见,他不知道究竟过去了多久,想闭上眼,却发现自己丝毫没有睡意。 今天这样的境地,他不是没有预感,在某天从未关注过自己的楼明烟突然看向他时,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疑心一旦种下,就不可能消失,只会不停酝酿,然后驱使行动。 深深吸一口气,在永寂的黑暗中,熊然脑海里交织着往日充斥在他耳边的话语、玩闹声,都是或笑嘻嘻、或佯装可怜的宋或雍,面容鲜活而生动。 熊然停不下脑海里的画面,他分明感觉不到温度,却在某一瞬间,打了一个冷战。 他忽然很惶恐,怕自己永远被丢弃在这里,没人问津,被人遗忘,静静腐烂在这里。 这种感觉并不陌生,当被告知要彻底告别泳池赛道时,面对教练同伴可惜的眼神,当一次次躺在手术台上,在麻药推进身体里的时候,他经常会有这种感觉。 这些就像是沉重梦魇,在深陷其中,挣扎不出来。 还会醒来吗?如果醒不过来,自己会不会永远被困在自己的意识里呢? 可就算手术成功,侥幸活下来了,又有什么用呢?不依旧是被困在医院,困在病床上,困在消毒水里,困在周围人的唉声叹气里。 他再也回不到赛场上了,都是一样的,让人窒息。 熊然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他极力将自己从灰败的情绪中抽离,对,想想小崽子,他现在在干什么呢? 自己不见了,他应该在很着急的找吧,熊然浸在黑暗中,心里多了些许安慰。 时间一点点过去,就在熊然快要忍不住张嘴自言自语的时候,杂物间的门终于被打开了。 刺目的光瞬间冲进来,黑暗如同被灼烧般疯狂退散,熊然被刺的眯眼,勉强适应几秒,就着急睁大眼睛去看。 来的人并不是小崽子,而是管家,面目严峻,气息凌乱,走路姿态也是少见的慌乱。 熊然被管家抱起,走出杂物间,他以为自己会被丢到更远的地方,但没有,管家抱着他,上了二楼。 一路上来往匆匆、脚步悄悄的佣人们让熊然感觉不好,直到他被抱着走进小崽子的房间,看见了躺在床上,嘴唇干裂、双颊潮红的小崽子,熊然的心猛地的被狠狠攥了一下。 管家将他放在小崽子的床边,熊然将他痛苦的样子看的更清晰,双眉紧皱,眼睫不安,脖颈是细密的汗,即使额头上盖着冰包,但依旧有热气从他脸颊上蒸腾。 怎么了这是?明明早上上学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会生病,发这么高的烧? 心下焦灼,熊然几次三番想要张口去喊被噩梦缠身的宋或雍,可看着周围的管家、楼明烟,也只能将到嘴的话咽下去。 “严师,怎么样?”楼明烟伸回给宋或雍擦汗的帕子,布满血丝的眼睛满是担忧。 旁边的道骨仙风的老头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慢悠悠将扎在宋或雍身上的针拔下:“外表是风寒所致,一副药汤下去,烧就该退下,可如今迟迟不退,盖因内里急火攻心,心气郁结。” 闻言,楼明烟久久不语,熊然感受到她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半晌,那老中医又开口道:“不过也不必担心,刚刚给他扎了几针,疏肝解郁,一个小时后,烧就会退下了,等他醒来后,给他煮点米汤喝。” 楼明烟长舒一口气,她起身连连感谢,然后让管家送中医去休息,自己则留下,又给宋或雍换下额头上的冰袋。 急火攻心,心气郁结,熊然听见医生嘴里吐出这八个字,每个字都让他心头一震,小崽子很不安,熊然看着他紧紧攥着被角的拳头,和张合滚烫的唇,听见他焦灼的呓语。 “熊仔....熊仔大人.....” 他在喊自己的名字,他在找自己。 往日里健壮如牛的少年如今病来山倒,颤巍巍的蜷缩在被窝里,熊然看着他脆弱、痛苦的样子,内心像针扎一样,酸楚又复杂。 “你陪伴了他九年了,你见过岁岁他这么难受的样子吗?”身后突然传来楼明烟的声音,房间里此刻除了小崽子再没有别人。 熊然知道,她是在同自己讲话。 “他上一回生病,还是小学六年级的时候,那时候他带你去滑雪,把你放在自己背包里,高兴的在雪道上撒欢,结果回来就重感冒,自己不停的打喷嚏,还跟我说没事,你还记得吗?” 熊然当然记得,那一段时间,小崽子在家里都戴着口罩,问他为什么,小崽子声音囔囔的,说害怕传染给他。 傻子,风寒感冒怎么会传染,而且他是玩偶,又不是人。 “这孩子和你感情是真的好啊!”自言自语一般,楼明烟低叹:“我不过是骗他说把你扔了,结果呢,他竟然去翻小区的垃圾站,淋着暴雨,翻了整整半天。” 心脏被重击一拳,震动的余波不散,熊然被震惊的久久无法回神,他...竟然去翻垃圾桶了?!他这么爱干净,为了找自己,竟然一个个翻垃圾桶? 少年攥着被子的手指被清洁过,可熊然还是看见上面细碎的伤口,是在翻找中被划伤的,他看向卧室里的沙发,上面散乱的扔着湿濡脏污的校服外套。 外面的雨很大,现在还噼哩哗啦的下着,呼啸的风击打着窗棂,白色的雾气布满整层玻璃。 而他,就在这寒冷的暴雨里,去翻了垃圾桶,因为没有找到自己,回来就急得病成这样。 熊然张嘴欲言,这一次却被喉间的酸胀堵的发不了声,这九年,他看着小崽子一点点长大,他陪伴他,同样也是为了任务目去守护他,可对于小崽子来说,这是纯粹的九年,他不知道自己望着小崽子的眼神是什么样的,可他知道对方看着自己时眼中的神采。 是开心,是放松,偶尔也有发脾气的小怨怼,但每一次无意间对视时,更多的时全权的依赖与信任。 五岁的时候,他把自己当作朋友,也当作哥哥,九年过去了,自己依旧是他的朋友、亲人,而自己也在这九年中将他视为了亲人。 宋或雍从来不曾变过。 他不是熊孩子,他是赤诚而热烈的少年,纯粹到偶尔熊然看着他的剔透的瞳孔,会既骄傲又惭愧,骄傲是自己参与了他的成长,而惭愧却是并不单纯的接近。 “我不在乎你究竟会不会说话,也不想知道你是什么牛鬼蛇神。”楼明烟转过熊然,蹲下来与他平视。 褪去娇美的妆容,通宵的照顾让她脸上有了几丝疲态,更多了几分为人母的人情味,只是她的眼神气质依旧凌厉,有看透人心的力量。 “你呆在他身边九年,我知道你不会伤害他,但是我还是想拜托你,”她与熊然对视,那双幽蓝的大海里,是楼明烟恳求的面容。 “作为母亲,我想拜托你,请你保护好我的儿子,作为交换,我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此刻的她,在熊然面前,褪去了加身的名利与财富,她只是一个舐犊迷信的母亲,拥有着每个母亲对于孩子朴素的愿望,那就是身体康健,平平安安。 熊然想起了自己的父母,那是他查出病症不久后,家里的人都接受了这个事实,可没人愿意放弃,某一天,父母突然将自己从医院里带了出来,他们一起去了那座据说最灵的药师山,寺庙在山顶,父亲背着他,母亲则在身后托着他的身体,两人坚信心诚则灵,硬是将他从山底背到了山顶,到达的时候,父亲的脚底都在流血,母亲的胳膊都肿了。 深埋在心底的渴望冒了头,即使目的不单纯,他羞愧却不可耻,他也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自己的父母,想要回家。 熊然没有回答楼明烟,她朝他勾了勾唇,笑意苦涩,她将熊然放回宋或雍的身边,摸了摸宋或雍的头,替他换了冰袋,然后就起身离开了。 门被关上,脚步声远去,卧室重归寂静,只有宋或雍沉重的呼吸声在耳边回荡。 熊然看着他鬓角的汗,低声唤他的名字:“或雍....宋或雍....小崽子.....” 小崽子眼皮底下的眼珠滚动,熊然喊了他好久,他才艰难的撑开眼皮,缓慢的循着声音望向身侧。 高烧让他的反应不再灵敏,湿淋淋的瞳孔模糊着看了熊然半天,拭了又干的唇才张开一道缝隙。 “熊.....熊仔大人....”声音嘶哑,干裂。 “我回来了,别担心了,要喝水吗?” 小崽子摇头,一双眼睛执着的盯着熊然,说话让他好累,可他还是撑着一道缝不想睡觉。 “我回来了,我不会走的,你睡觉吧,我就陪在你身边,不会离开的。” 熊然信誓旦旦,小崽子却不放心,他艰难的伸手去抱熊然,把他抱进怀里,藏在被窝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和耳朵在外面。 “我抱着你,这样,你就不会被抢走了。”他喃喃着,气息喷洒在熊然的耳朵上,他像是怕极了,头埋在熊然的耳朵边,看不清神情,抱着熊然的指节却深陷其中到发白。 “熊仔大人.....”,他强撑着不肯睡去,可难以抵抗睡意,最终在熊然轻哼着的不成调的歌谣中,还是不甘心的合上眼。 鼻尖是湿涩的汗气,眼前的一小片皮肤是胭脂色的红,不过好在呼吸趋于平稳,熊然稍稍放下心,看着窗外的天色渐渐熹微。 雨声小了,还能听见树上小鸟的叽喳声,这场暴雨即将结束,标志着湿淋淋的梅雨季即将走向终点。 夏天就要过去了。 * 小崽子的身体已经恢复到活蹦乱跳,就是脸上的肉掉了些,管家想方设法的补,还是没能补回来,倒是让个子抽条了几公分。 “回来了,儿子。”,楼明烟站在客厅,脚边是收拾好的大大小小的行李,她又要出差了。 宋或雍冷淡的问候几声,脚步不停的就要上楼,却被楼明烟叫住。 “岁岁,我和爸爸要出国一周,但一定会赶在你生日前回来,有什么事情或者..想要什么礼物,记得给妈妈打电话,告诉妈妈,好不好?” 宋或雍转身,看着楼梯下的母亲,她眉目柔和,笑容深深,一脸期待的望着自己。 停顿片刻,宋或雍最终还是道:“一路顺风,妈妈。” 楼明烟点点头,笑得更开了。 回到房间,宋或雍放下书包,就去扯窗边熊然的耳朵。 “熊仔大人,我回来了。” 熊然心不在焉的点头,看着窗外楼明烟远去的背影道:“还和你妈妈闹别扭呢?” 自从小崽子病好之后,面对楼明烟总是冷着一张脸,话都少了。 宋或雍不说话,好久才低声嗫喏道:“才没有。” 他脸上没表情,可手指却无意识的卷着衣角,熊然一看就知道他的口是心非。 熊然深深吸一口气:“小崽子,来,坐下,我有话给你讲。” 闻言,宋或雍乖顺的坐在熊然面前的椅子上,然后伸手,将熊然的身体摆正。 “这个世界上这么多小朋友,知道我为什么会来到你身边吗?”熊然板正声音,听起来很严肃。 宋或雍歪头想了想,然后摇头。 “那是因为你妈妈”看着与楼明烟肖似的眉眼,熊然回忆起自己被一双手缝补上眼睛的场景,蓝色宝石镶嵌在脸上,他就有了视力,睁开眼睛的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楼明烟。 “你妈妈一边给我缝眼睛,一边再心里说希望儿子收到这个礼物可以开心,有只小熊陪他,希望他夜里可以睡得好,不做噩梦。” 熊然慢慢的说着,看着宋或雍眼睫一点点垂下来。 “她是所有母亲里面声音最大的,我听见了你妈妈的祈求,所以我就来了,就像你小时候说的那样,我是你妈妈送给你的。” “所以,别生她的气了,好不好?” 许久,宋或雍才抬起头,眼眸柔软,嘴巴却硬,脖子一扬就说浑话:“不行,不要,我就生她的气,谁叫她老是不回家,哼。” 熊然不想理这个幼稚鬼,但他心里知道,小崽子这是气消了,估计等到他生日那天,又要在父母面前撒欢了。 一周过去的飞快,眼看就要到小崽子十五岁的生日了,小崽子嘴上不说,但总是会在吃饭的时候不经意的提起,问法国的天气怎么样,显然心里是期盼着父母早点回来。 熊然看破不说破,他想,今年的这个生日,小崽子应该会过的很开心吧。 时间很快就到了宋或雍生日的前一天,管家放下电话,喜滋滋的朝宋或雍道:“少爷,老爷夫人已经下飞机了,再有四十分钟就能到家了。” 小崽子矜持的点了点头,然后抱着熊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打游戏。 明眼人都知道他这是在等,可这一等就是两个小时,等时钟转到十点的时候,小崽子有些着急了,他刚想起身,客厅的电话却响了,一阵又一阵,急促尖锐。 熊然看着老管家接上电话,笑意渐渐凝固在嘴角,脸色越来越灰败。 熊然没见过那样难看的脸色,仿佛下一秒就要晕过去,以致于十几年后,他偶尔做梦都会梦到,也似乎就是从那一通电话开始,宋或雍顺遂的人生被画上了句号,往后的每一年,他再没有过过生日。 扔下电话,管家的嘴张张合合,费力的发出声音:“老爷....夫人....在路上出了车祸。” 熊然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天发生的一切,事后,他才得知,楼明烟和宋凛在回家的途中被一辆疲劳驾驶的大货车所撞。 载重十几吨的货车当头碾压过去,剧烈的碰撞声冲破天际,刹车的印迹深烙在公路上。 两人当场死亡。 被讨厌了 系统,我求求你了,你这么厉害,一定可以的,对不对?”熊然望着黑暗中的蓝色幽光,低声急切恳求。 “宿主”,许久不见,系统的电子音依冰冷无情:“将你投射过来已经是我的能力极限。” 熊然抿唇,蓝光映照着他一张脸苍白细瘦。 电流声开始断续、失真:“我不是神,我的能力无法让两个已经死亡的人起死回生,这超出了自然科学的边界,很抱歉,你的请求我无法答应。” 是啊,它不是神,他也不是,系统能力的大小,熊然当然清楚,不过是病急了乱投胎。 系统走了,熊然睁开眼睛,看向窗外,今天别墅来的人的很多,俱穿着正式的黑衣,是许多生面孔。 不仅熊然没见过,就连宋或雍也没见过。 亲朋好友少,更多的是宋氏夫妇的生意朋友,他们今天都是来参加两人的葬礼的。 回想起这一个月,熊然都觉得这是一场醒不过来的噩梦,他还记得楼明烟离开时候的样子,身姿挺拔,面容可亲,她站在车边同二楼的宋或雍摆手,眉眼弯弯。 不过一个月,便香消玉殒,同她一起的,还有意气风发、君子如玉的宋凛。 别墅里静悄悄的,熊然坐在二楼的窗边,看着楼下人群中的少年。 只是看背影就能感受到,他瘦了,瘦了好多,一身沉重的黑色西服更是压的他挺不起腰板,略长的头发遮挡着他的面容,惟露出一点唇,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他站在人群中央,一言不发,低头捧着手里骨灰盒,像一座冰凉的墓碑,伫立在不见天日的孤山上。 熊然的心在颤动,他知道,楼明烟和宋凛走了,将那个天真意气的小崽子也带走了,宋家剩下的,就只有宋或雍了。 人群开始骚动,是要出发去墓园了,宋或雍终于抬起头,他紧紧抱着手里的盒子,深深望着面前的宋宅,似乎是带着父母看最后一眼家。 临上车前,他从花园里捏了一把湿土,带走了。 长长的黑色车队启动,在清晨的浓雾中向山下缓慢移动,如同一条没有尽头的黑色挽联,写满了悼词,一时间,熊然心中溢满了难言的悲痛,呼吸困难。 为风华正茂的楼明烟和宋凛,也为了年幼失怙的宋或雍。 但再难,生活还是得继续,葬礼结束后,熊然就发现,人员久久不变的宋宅开始发生变动,除了老管家,几乎所有人员都被换血。 熊然敏锐的感觉了一种风雨欲来的架势,而这种预感,在看见宋家多出的四个人时,得到了证实。 彼时宋或雍站在二楼阳台,看着形形色色的人在往家里搬东西,他不言不语,但熊然从他紧绷的身体中,感受到了隐忍的愤怒。 来的人熊然见过,正是宋思白一家。 宋思白的父亲是宋凛的哥哥,按辈分讲宋或雍应该喊他大伯,只不过他没喊,见到这一家四口的时候,他只说了一句话。 “从我家里出去。” 宋斯是个笑面虎,之前在响宇集团担任总经理的位置,可以说千人之上,两人之下,不过现在变了,如今,他成了响宇集团的一把手。 他慈爱的笑着,亲近的安抚宋或雍的情绪,不过两三句就道出了目前集团的困难,因为法人去世,股价下跌,资金链断裂,几千号的人的工资发不出来,不得已,他将手头的房产全部卖出还欠了银行一屁股债。 总而言之,一句话,就是为了你父亲的公司,大伯我们一家也是连住的地方也没有了。 宋或雍冷笑一声,多的也不说,还是原来那句话,只是多了一个字:“从我家里滚出去。” 宋斯笑了笑,不说话。 宋或雍没成年,哪里是宋斯这个老狐狸的对手,对方不过提了提老管家的就职合同和身体疾病,宋或雍就没了办法,他还不到十六岁,连合同都没法签署。 他在乎人本就不多,陪他长大的老管家算一个。 一家四口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搬了进来,熊然看着那对中年夫妇春风得意的样子,自然明白他们的心理活动。 宋凛性子温和,但智商高超,做事周密,而楼明烟更是识人精准,性子泼辣骄矜,俩个人互补,想来,在这对夫妇手底下干事,宋斯束手束脚,早就不爽了。 甚至,熊然怀疑,两人的去世并不是意外,或许是宋斯在下面搞了什么小动作。 “或雍”,卧室的敲门声响起,外面是宋思白的声音:“我...我可以进来吗?” 宋或雍坐在书架前,正在整理从父母房间里搬来的书,老管家陪他将楼明烟和宋凛房间里的东西全部搬到了自己这里,还给两人的房间上了锁,剩下值钱的东西,老管家全部存到了宋或雍名下的银行户头。 听见声音,宋或雍手都不带听,半响,门外又传来宋思白期期艾艾的声音:“或雍,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也不希望我们搬进来,你放心,我...我会想办法让爸爸妈妈离开的,你...你不要难过,就是...就是我想问,我们..我们还能做朋友吗?” 宋或雍动作一顿,继而将手里的书插进书架里,熊然看的分明,他面目冷淡,只眼睫轻微的颤抖几下。 最终,宋或雍都没有理宋思白,其实两人心里都清楚,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想要回到以前是不可能的了,宋家一夕巨变,宋或雍也在一夜之间变了。 熊然待在他的身边,宋或雍的变化,他明显可以察觉到。 他不爱笑了,话也少了,面目看着冷峻了不少,心里像是背负了什么重担,熊然有时候同他讲话,他好久才能反应过来,然后问他刚刚说了什么。 而且最让熊然感觉到心疼的一点变化,就是他会忍耐了。 十五岁生日之前的小少爷,不知天高地厚,轻狂骄傲,样样布置都要合他心意,可如今饭桌上十道菜九个有葱,他也硬是忍着,只吃那一盘没有葱的素菜。 显然就是故意的,熊然看着那一家四口仗势欺人的样子,生平第一次气的牙根痒痒。 可宋或雍神情平静,比他拿的住,就在熊然以为宋或雍会这么一直忍下去的时候,在某一天的下午,他终于爆发了。 起因是宋或雍放学回来,发现自己玩具屋的锁被撬开了,里面原本摆放整齐的玩具,被凌乱的堆在地上,干净乳白的地毯上撒着粘腻的果汁,墙上是乱七八糟的脏污手印,角落里还有被拆解的稀碎的人偶的胳膊腿。 整个房间,像是经历了一场海啸。 这些玩具都是楼明烟和宋凛给他买的,五岁的宋或雍即使不喜欢都没有这么残忍的对待过这些它们,没想到现在却被肆意破坏成这样。 罪魁祸首还站在房间中央,颐指气使的指挥新来的佣人,把他看上的搬到自己房间里,熊孩子看上去七八岁的样子,又黑又胖,手里还油乎乎的攥着一只鸡腿,一边啃一边在一只雪白的玩偶上摸。 熊孩子是宋思白的弟弟,叫宋思醒,被父母养的肥头大耳,见宋或雍了,也不叫人,还让他帮忙去够置物架上的高达。 宋或雍看着他,许久,露出了父母去世后的第一个笑,红唇饱满,一侧的酒窝若隐若现,风光霁月的像雨后的五月天,带着青稚的秀美。 熊孩子看呆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宋或雍走上前,并没有替他拿高达,在众人的视线中,他狠狠一脚,就将熊孩子踹到地上。 反应过来了,熊孩子张嘴就要大哭,宋或雍一把拽起他的领子,五十斤快六十多的重量,他不带停顿,提溜着走到二楼楼梯口,当着宋斯两夫妇的面,松手直接扔了下去。 像倒垃圾一样。 劈里啪啦的巨响过后,熊孩子连哭声都没发出来,她妈更是看了一眼,就吓得晕了过去。 偌大的别墅里,只剩宋或雍同宋斯对峙着。 一个站在一楼,抬头看着宋或雍,面色铁青,目露凶光,一个站在二楼,眼眸低垂,笑意不减。 “再有下一次,你试试。”,他一点点收回唇角,语气冷而蔑视。 ...... 熊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一声巨响过后,宋或雍背着书包进了卧室。 “外面怎么了?”等宋或雍坐下来,熊然才小声问他。 宋或雍将书本逃出来,冷淡道:“没什么,就是我把宋思醒从二楼扔下去了。” 熊然讶异的说不出话来,他感觉到宋或雍身上那种压抑感愈加明显,不过十五岁的少年竟然隐隐带着肃杀之气。 在一片寂静中,唯有宋或雍手下的笔沙沙作响,他头也不抬,整个人埋在题海里,写完了一张又一张卷子。 几乎如同自虐一般,他一点也不休息,从八点写到了凌晨,等手指写到痉挛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黑的如同浓墨了。 “歇歇吧,不能再这样写下去了,手会废的。”熊然苦口婆心的劝他。 宋或雍终于放下笔,他抬起头,看着窗外的天,面目沉静着,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这个时间,外面应该有车回来的”,他突然道,声音有点哑。 熊然知道他在说什么,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猛攥了一下,这个点,是往日他父母到家的时间,熊然以为他睡着了,没想到他都知道。 “我好后悔,”昏黄的光照在少年的脸上,并没让他消瘦青白的脸色看着好一些,他目光迷茫,瞳孔里是细碎的数不清的伤:“我好后悔啊,我不该的,那一天,我该和他们好好说话的。” 他喃喃着,瞳膜变得透明,似乎是预感到了什么,他伸手捂住眼睛,可还是晚了。 抑或是多的挡不住,透明的眼泪,顺着他的指缝落下来,划过他懊悔自语的唇,滴答在纸上,晕染成斑驳伤痕。 这是他自父母去世后,第一次在熊然面前哭,之前都是在晚上,他一个人藏在被子里,身体颤抖,哭声压抑。 他不愿意让熊然知道,熊然就装作不知道,可熊然一宿宿的睡不着,他第一次慌张无措,他不知道该怎样去安抚这个满身伤口的小孩。 他一次次用直白却热忱的语言告诉他,不要怕,自己会永远呆在他身边,会永远保护他,可是语言和他连动都不能动的身体比较,又是那么的苍白可笑。 熊然甚至质疑起自己的作用,系统让他来保护宋或雍,可他呢?除了眼睁睁看着宋或雍痛苦,好像什么…都帮不上。 宋或雍放下手,眼中的伤痕沉重的无法抹去,他再没了刚才应对宋斯的傲然与镇静,双颊湿濡,神情破碎,像被狠狠揉过的花朵,在风吹雨打中凋零在泥地里。 他伸手拉住熊然的手,指尖战栗,语气中满是祈求:“熊仔大人,你是神明,我可不可以求求你,让我把爸爸妈妈回来吧!求求你!” 少年脸上小心翼翼的期盼让熊然揪心,五脏六腑痛得麻木,他哪里是神明,不过就是个苟且偷生的孤魂野鬼。 少年以为他不愿意,连忙道:“我不用你保护我,真的,只要你让爸爸妈妈回来就可以了,好不好?求求你。” 熊然张不开嘴,满心愧疚,系统都没有办法,何况是他呢。 “对不起。”他逼自己直视那双悲痛的眼睛:“宋或雍,我做不到,我没有这个能力让你父母回来。” 他深吸一口气:“我其实不是什么神明,对不起,是我骗了你。” 他眼睁睁看着他眼中的期望一点点散去,少年收回了手,低下头,整个人蜷缩在臂膀里,碎发盖住他的眉眼,熊然再也看不清他的神情。 熊然没脸说那些苍白的安慰少年的话,他开始后悔,后悔为什么要欺骗少年说他是什么神秘呢,后来的几天,他都想要同少年道歉。 可少年却很少出现在他面前了,他变得早出晚归,在熊然面前也很少说话。 熊然知道,是因为自己撒谎了,他被宋或雍讨厌了。 送你走 熊然眼见着宋或雍变得压抑,他知道不能这样放任下去了,他得想办法帮他,帮他把宋斯一家赶出去。 于是在某一天,老管家进到宋或雍房间的时候,熊然开口讲了话。 年近70的老人家除去花白的头发,行走间不急不徐,腰背笔直,板着的脸极具威严感,听见空旷房间里突如其来的声音,只是顿了顿身子,就侧头看向熊然。 他竟然一点都不惊讶。 老人家走到熊然面前,一双布满周围但目光迥然的眼睛直视着熊然,让熊然避无可避。 “你不该在我面前说话。”苍老粗粝的声音饱含力量。 清晨的光在两颗蓝色宝石中折射出别样的流丽,仿若有真的情绪在流转,熊然坦然:“我知道,但我想帮他。” 老管家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现自己会说话的,但现在已经不重要了,熊然要想赶走宋斯一家,就要得到他的帮助。 “他最近的变化,您应该也看到了”,熊然声音中含着苦涩:“再这样下去,我真的怕...怕他会抑郁。” “况且我答应过他母亲的,我要保护他,您拖着病体留在这里,不也是这个原因吗?”熊然看着老人蜡黄的脸色道。 老管家的身体早在三四年前的时候,就出现过问题,那时候核桃还在,老人家去给核桃倒粮,结果就没出来,等核桃把佣人扯过去时,老人家已经倒在地上生死不知了。 送到医院检查、抢救,才知道是突发脑溢血。 不过好在出血量不大,并没有开颅,在医院里修养了一个月监测体征,原本宋凛不让他再工作了,准备了丰厚的养老金让他回乡下养老。 但老人家不肯,说只要还能动,就想待在宋宅,看小少爷长大。 如今宋或雍已经十五了,个子比老管家都高了一头,是个如竹如云的俊美少年了,老人却愈发病体衰老,残年余力。 只是那眼中的慈爱也随着岁月的流逝愈发厚重,在望向宋或雍时凝聚成往日里数不清的关切。 “小少爷,别哭了,夫 人一会儿就回来了,咱们去看动画片吧。” “少爷,今天大暑,我冰了酸梅汤,给你端上来喝。” “少爷,生日要吃长寿面呀,不能咬断。” 宋或雍过去十五年的生日里收到过数不清的礼物,其中就有老管家的一份,还有他亲手擀的一碗长寿面,一次都不曾拉下。 宋凛与楼明烟一个父母早逝,一个父母早离,在某一方面来说,他就是宋或雍的爷爷。 老人抿唇久久不语,他站在宋或雍的卧室里,干瘦却不曾弯折的腰像一棵笔直的树干,绿盖沉沉,带着厚实的荫蔽。 熊然不再需要他回答,因为他知道,他一定会答应。 * 时隔多年的宋宅,再次传出了闹鬼的传闻。 起初,只是几个佣人私下传,说半夜走廊里有女子的哭泣声,断断续续,幽怨诡异,像索命一样。 宋斯自然不信,还给别墅各处装了监控,但没发现什么异常,可半夜哭诉的鬼声却是一点儿也没停。 佣人们传的更开了,都在偷偷说宋凛夫妇是冤死的,现在要回来报仇了。 宋斯逮着机会狠狠责罚了几个传闲话的佣人,底下的流言蜚语才稍微平静了一些。 可没消停几天,宋斯的老婆,孟燕柔先受不了了,原因是二儿子宋思醒的房间里也传来怪声。 就在半夜里,发出桀桀桀的怪笑,问宋思醒摔得痛不痛,想不想试一试从三楼摔下来。 宋思醒给吓得,本就受伤体虚的身体,当晚硬是高烧飙升四十度,哭着和自己老妈说房间里面有鬼,打死也不住在这里了。 宋斯一张老脸黑的彻底,他自然是不信什么牛鬼蛇神的,不顾老婆儿子想要搬走的请求,硬是要找出装神弄鬼的人。 殊不知装神弄鬼的人此时就坐自己儿子卧室的置物架上,看着下面一家三口,两个吓得瑟瑟发抖,一个气的火冒三丈,往日里的假笑再也维持不住。 熊然看的很爽,他就是要弄得宋斯鸡犬不宁,顺便借此好好看看,宋凛夫妇的死到底和宋斯有没有关系,而且他有预感,宋斯一定会一个人住进卧室查验。 第二天傍晚,熊然坐在黑暗中,等待宋斯的到来。 白天天气还好好的,到了夜里,外头却刮起了的风,初显凌厉的秋风呼啸着刮过窗外的老树,树枝在强大的撕扯中发出凄惨的哀鸣,弱小的枝叶在空中凌乱飞舞。 熊然看着窗外姿态撕裂的树影出神,已经好几天了,宋或雍依旧不理他,自己夜里不在,他也没有找过,看来这次是真的气的狠了,少年他从小看到大,性格鲜明,爱憎分明,在感情上一直都是极致,这样人最易自伤。 而如今自己触碰了他的底线,估计是不会被原谅了。 深吸一口气,熊然听见走廊尽头传来的脚步声,声音止于门前,他心跳加速,余光瞥见了卧室门缝下压住光的阴影。 吱呀一声,门开了,一道人影越过门外的光走进来,站在了置物架前。 熊然抬头去看,来人站在黑暗里,却不是宋斯,而是刚刚还念叨的宋或雍。 他望着熊然,如水的月光落在他瞳孔里,像是无暇而深邃的水潭,比之几天前,他好像更瘦了些,面容线条变得凌厉,五官因为脂肪的减少更加深邃,不过短短几天没见,熊然却觉得得他好像长大了些。 有些恍若隔世。 少年没有说话,只是伸手,将置物架上的熊然抱了下来,转身出了卧室。 别墅各处都装了监控,他不能和宋或雍讲话,心里却急得跳脚,老管家好不容易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他混在清洗好的玩具里,放进宋思醒的卧室里,现在被他这么大剌剌的拿出来,只要宋斯查一下监控,他和管家前面做的一切都功亏一篑。 可奈何少年脚步不停,他没有回卧室,而是抱着熊然从二楼走了下来,熊然许久没有下楼了,他明显感觉到一楼的布置同楼明烟在时不一样了。 全皮的油棕沙发变成了硬邦邦的木质沙发,干净的墙面上被挂满了金碧辉煌的画框,如果他没看错,好几副都是莫奈、梵高的赝品, 那扇在宋家待了多年的刺绣屏风也不见了,原本满是书香气的家被装的俗不可耐,满目金黄,不伦不类。 熊然看的血压飙升,路过饭厅的时候,宋斯一家正在吃饭,宋斯假惺惺的让少年坐下吃饭,但他那个俄国老婆可没他那么能装,看着坐在一旁右手还打着石膏的小儿子,面皮紧的似乎下一秒就有火从里面冲出来。 恰逢佣人上菜,盘没挨到她,她却猛地大叫一声,硬说自己被烫到了,推了佣人一把,那盛满热气的餐盘顺着佣人倒地飞了出去,刚刚砸在宋或雍脚边。 好在不是夏天,少年穿着包头的拖鞋,没被烫着,但白色的布料瞬间污迹斑斑。 计划被打乱,熊然本就不爽,现下更是忍不住,可下一秒,却被一只手捂住了嘴巴。 少年头也不回,脚步顿也不顿,越过脚下的狼藉就往外面走 。 熊然硬是把那一口火气咽了下去。 少年抱着他走出别墅,冷风里熊然吸了口气,极力冷静道:“宋或雍,你想干嘛?管家呢?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少年冰冷的声音在上方响起,抱着熊然的怀里没一点温度。 少年聪明,估计是从着几天别墅闹鬼的传闻中知道他和管家干了什么。 “那你为什么还把我抱出来,管家呢?!”熊然的火气一点也没因为少年的回答降下来,相反越烧越旺。 “生病了,去医院了。”少年顿了顿,补充道:“感冒,就昨天。” 熊然气笑了:“这么巧?” 少年不说话了,灯芯绮丽的路灯照着地面,映出一圈圈花纹,熊然被晃得眼晕,问啥少年都不说话,简直没了脾气。 许久,熊然叹气无奈道:“不说话就不说话,能把我掉个个儿吗,好久没见你了,让我好好看看你。” 少年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抱着熊然的手紧了紧,半晌,他默不作声的将熊然转了过来,面向自己。 一人一熊相互对视着,熊然低声道:“一直想和你说的,对不起,宋或雍,我不该骗你的,你,.....你还在生气吗?” 眼尾的线条也变得凌厉了,只是少年垂眸时,睫毛的阴影盖住卧蚕,还能从中窥见几分小时候的情绪和样子。 他别扭时,就是这样的。 唇只是轻轻一抿,就露出两颗深深的酒窝,熊然被他抱的更紧,终于听见他低低的嘟囔声:“才没有。” 听见着熟悉的语气,熊然心里猛地一空,半是欣喜半是酸涩的复杂情绪扑面而来,他努力压下。 “最近还做噩梦吗?” “没有了。” 撒谎,以为把抬起头,自己就看不见他的黑眼圈了。 少年又不说话了,抱着熊然继续往前走,前面建筑上亮灯的几个大字也越来越清晰。 是二十四小时服务中心,物管下设的服务机构,为整个别墅区的住户提供各种服务,熊然只来过这里一回,还是遛核桃的时候,它跑的不见了,宋或雍来服务中心让帮忙找。 不过,他带自己来这里干什么? 少年将熊然放在远处的休息区,同服务人员交涉了几句,从他们那里要了个透明的包装礼物的盒子。 熊然的预感在看见那个盒子的时候感觉到不妙。 “宋或雍,你想干嘛?” 少年垂首拆开盒子,然后用剪刀在上面裁剪。 “你说话啊!”熊然语气焦急,已经顾不得自己在公共场合开口。 少年终于抬眸看向熊然,一字一顿道:“送你走。” “什,什么?” 熊然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熊熊大火 熊然整个人懵着:“为,为什么?” “因为我保护不了你。” 少年声音冷淡,面无表情,他尽力伪装成熟,唯独仓皇垂下的眼眸露了马脚,熊然从他身上感受到了巨大的悲哀和无助。 “再这样下去,你也会被他们夺走的。”,眼前视线蓦然按下,有温凉的指尖摩挲熊然的眼睛。 “对不起,熊仔大人”熊然看不见少年的脸,却能感受到自己被人抱起来,头上一压,是少年贴上来的脸。 他很久没和自己这么亲近了,熊然却不觉得开心,他说不出话来,嘴巴发苦,心口的肉针扎一样的痛。 “对不起,我那天不该朝你发脾气的。”少年声音发闷,他在熊然的头上蹭了蹭,像往常一样撒娇,熊然猛然间浑身颤抖,不知是否错觉,他感觉到了烙印在皮肤上的灼热。 果真,等少年抬起头,那双干净的瞳孔已经湿透了,眼尾通红,只是忍不住微微瘪下嘴,眼泪就接二连三的掉下来。 熊然看着他擦了一遍又一遍,伪装的冷漠不过在抱紧熊然后,就丢盔弃甲。 而自己,明明是两颗永远不会有温度的宝石,竟也热的厉害。 他的第一反应是,宋或雍不要他了。 浑身的水分向上,熊然颤抖着,很久很久,他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可张口话不成句,慌张的要落泪:“宋或雍,你....你别送走我....别......” 明明是他比少年大,可这话一出口,却是他祈求少年。 明明是他自诩陪伴了少年九年,可对方不过一句送走,就将两人相处的实质暴露无疑。 少年也陪伴了他这个孤魂野鬼整整九年。 一时间,熊然在心口如同破了个大洞,一阵风刮过,吹的里面空寂仓皇,一人一熊明明紧紧抱着,却一丝温度没有,都冷的胆寒。 少年是下定决心要送他走的,他将熊然嵌进身体里,蜷缩着久久闭眼,许久,等那眼睫不再颤抖,他才缓缓睁开。 眼泪硬给逼了回去,又重新戴上了镇静、冷寂,只是眼通红、脸也湿着,将伪装衬托的不伦不类。 他松开熊然,打开盒子,将他轻轻放进去。 “宋或雍,你不许这样对我!”熊然急了,提高了音量:“我走了你怎么办?我不走,不走!” 父母没了,老管家年事已高,如果自己再走了,宋或雍身边就真的没有亲近的人了。 他会被宋斯那一家人糟践,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熟悉的家被人霸占、破坏,还要看着那一群掠夺者在他前面耀武扬威。 熊然不敢往下想,心被撕裂成碎片,痛得喘不过气,不行,绝对不行! “我答应过你母亲的”熊然忍住眼泪:“我得保护你。 ” 少年手下动作一顿,熊然以为他听进去了,少年靠近他,熊然看不见他的神情,只能看见前面骤然降低、凑近的衣料。 下一秒,有一片深深的温热印在他额头上。 那是少年的吻。 熊然对这触感不陌生,少年还是小豆丁的时候每晚睡觉前都会给自己晚安吻,只不过后来长大了,就没有了。 “你......” “熊仔大人...熊仔大人....”熊然依旧看不见少年的神情,只能听见他嘶哑的声音,他低低叫他,一遍又一遍,尾音颤抖撕裂,含着道不尽的不舍。 “谢谢你....谢谢你....”哭腔明显,少年苦苦压抑:“谢谢你陪我这么多年,不过我现在长大了,我...我不再需要保护了,我以后会好好的照顾自己的,你不要担心。” 熊然也想哭:“你少逞能了....你就是个小屁孩...放我出去,我不走....” 少年最后一次抱他,他将盒子抱在胸口,贴近心脏的地方:“我把你交给管家爷爷,他会好好照顾你的,但是你要记得,千万不要在别人面前讲话,你要时刻小心,不要...不要被奇奇怪怪的人抓走了...他们会把你解刨的。” 熊然狠狠眨掉眼里的水意,气的不理他,喘息声大的要命,他听见头顶上的盒子被盖上,少年将自己连熊带人的交给服务人员,啰啰嗦嗦的交代了一大堆,说明天会有人来带走熊然,还让他不要和寄养的宠物狗放在一起。 都要送他走了,还管他怕不怕狗。 熊然眼睁睁的看着少年同服务人员讲完话,连看他一眼都不敢,只伸手最后摸了摸装他的盒子,就背过身,踉跄仓皇的往外走,脚步飘忽的一阵风的都能带走。 行,头都不带回的,小崽子出息了,主意大得很! 火气蒸发掉熊然最后一点眼泪,熊然坐在箱子里默默缓了缓,他是不会走的,尤其是不会在这个阶段抛下少年,他的职责就是保护好他,而现在就是宋或雍最需要保护的时候。 下定决心,熊然猛吸一口气,开始在心里大喊系统,声音凄惨悲烈,人厌鬼憎,不把系统喊出来不罢休。 没人能受得了这样的鬼哭狼嚎,系统也受不了。 “宿主,您有什么需要,用正常音量呼叫即可,我可以听见。” 熊然吸了吸鼻子,直接了当:“我需要自由行动的能力。” “抱....” “别抱歉了,”熊然利落打断,语气飞快:“你自己看看我现在哪里,嗯?看清楚了吗,我的好大儿不要我了,人把我扔了!” “........宿主,请不要激动,激动会使人体分泌...” 熊然继续打断它:“别给我扯别的,我一点都不激动,我就告诉你,宋或雍现在是铁了心的要送我走,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就两条路。” 熊然一字一句道:“要么就这任务彻底黄了,你打哪儿来回哪儿去,我也收拾收拾去投胎,要么,你就让我能跑能跳,趁现在外头路灯还亮着,我还能偷着跑回去,你自己看,咋办?” 系统陷入了思考,熊然听见它那头滋啦啦的电流声。 半晌,它回话了:“宿主,经过计算,我储存的能量可以让你拥有一个小时的自由活动能力,这里距离宋家500米,足够你回去了。” “.......” 就没这么无语过,来这里整整九年了,加上今天,就见过它四面,每次不到三十秒,总共两分钟,也就是说挂机了九年,就储存了一个小时的能量,真可以,废的明明白白。 系统给他开了能量,熊然待在储物间里,看着大厅里忙着工作的几个人,开始活动筋骨,用手去顶头上的盖子。 他还不太适应恢复行动,更何况是在一个玩具熊的身体里,忙活了半天才顶开盒子,熊然勾着盒子边往外爬,结果盒子撑不住他的重量倒在了架子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声音。 他立刻紧张的看向外面,好在外头的人都忙着没有听见,熊然从盒子里悄悄爬出来,望着下面的地板,估计了一下高度,差不多一米左右。 没事,肚子里都是棉花,他吸一口气,从架子上跳了下去。 摔得有点懵,熊然摇摇头,跳起来跑到在门后,观察外面大厅。 就三个人,一个人在前台接电话,剩下两个在填充书架上的图书,都忙着,熊然粗略计划了下路线,抓住时机,就冲向外面的遮挡物。 大厅靠墙摆放着一排高脚凳,熊然倒腾着不太听话的腿,在凳子下狼狈奔跑,跑三步,摔一步。 好在离出口不远了,门是自动感应的,自己就是个轻飘飘的玩具熊,肯定打不开,而且容易被发现,熊然看着旁边的侧门,又低头看着自己毛绒绒的爪子。 只能冲一把。 回头看一眼依旧忙碌的三人,熊然鼓了鼓劲,一头冲向侧门,全身用力去推门。 用力,再快点儿,不能...不能被发现了。 终于,玻璃门被推开了一条缝隙,熊然身体移过去,瞅准时机,松手,一溜烟儿从缝隙里挤了出去,倒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然后手脚并用着爬起来,头也不回的往宋宅的地方跑。 夜已经深了,路上没人,熊然沿着路灯跑,一边跑,一边在心里骂。 小子,你等我回去,等我回去,我一定好好收拾你。 两只小腿倒腾的飞快,可再快,也是只玩具熊,而且他明显感觉到自己后背哪个地方破了,跑一步,就有白绒飞出来,熊然只好摩挲着找到后背的破口,极力捂着,他可不想还没跑回去,熊就瘪了。 短短的路程,不过一半,熊然就累的气喘吁吁,他不敢停,直到听见前面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像是爆炸的声音,地都颤了两颤,没等熊然反应过来,身后又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和嘈杂人声。 情急之下,熊然只能跳进道边的草丛里。 “快点...赶紧去看看情况!” “怎么回事?!火警为什么突然响了?还有这爆炸声?” “不知道啊!监控显示的是A-3栋,先打119、120!”脚步声匆匆而过。 熊然趴在草地里,将几人凌乱的声音听得清晰,着火了?哪里着火了?!哪里爆炸了?! 再也顾不得躲藏,他慌张爬起来,就往宋宅的方向跑。 A-3栋,A-3栋,熊然踉跄着拖着身体,嘴巴喃喃着,像是疯了一般往前冲。 A-3栋就是宋宅。 不会的,不会的,明明他离开的时候,别墅还好好的。 熊然是不信的,满脑子都是宋或雍的脸,他腿软的厉害,身体不由自主的痉挛,心被高高吊起,呼吸都不会,可他跑的就是很快,冷风灌进他身体里,他不住的干呕。 直到听见了那尖锐到冲破天际的火警声,他停下了脚步,缓缓抬头。 葱郁的树木后,是一坨庞大的活物,还在一点点变大——那是遮盖不住的蔽天浓烟,不停翻涌,比夜色还黑还浓稠。 天边大亮,比白昼还亮,空洞的白不断侵蚀着远处的黑暗,刺的熊然的眼睛生疼。 他呆呆的往前走了几步,转过熟悉的小道,霎时,一股热浪席卷扑来,布制的身体经不起这样的高温,熊然动也不动。 映入眼帘的是扑天的大火,鲜红的火舌在那宝蓝色的瞳孔里肆掠,火光下熊然身体僵直。 熊熊火势迎风就起,将宋宅吞噬其中,连那蓝色的尖角屋顶都看不见了。 灰烬 熊然第一次庆幸他是一只玩偶熊。 所以当他冲进火场的时候,浓烟不会呛鼻,热浪也不会灼痛他的皮肤。 冲进客厅,他才知道火势有多大,沙发、毛毯、博古架,所有物品都被包在火里燃烧,火苗鲜红而高,吐出的灼人火舌滋拉拉的往二楼窜,墙壁贴着壁纸,只要沾上一点,整一面墙就被火浪吞噬,像是饿急了的兽,张开熔岩大嘴,飞快蚕食着原本洁白干净的宋宅。 带着孤注一掷、摧枯拉朽的势头。 视线范围内全是浓烟,熊然睁大眼睛极力辨认,大声呼唤宋或雍,回应他的只有劈里啪啦重物狠狠砸在地的声音。 客厅没有。 险险躲过脚下燃烧的杂物,熊然踏上燃烧到只剩一半的楼梯,没跑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巨响,震得的整个地面都战栗,耳朵霎时间嗡鸣,熊然转头去看。 是悬在二楼吊顶的水晶灯砸下来了,就擦着他的皮肤,碎裂的水晶划过他的后背,像是飞溅的血,尸体被摔得七零八落。 往日华美奢侈的别墅,在飞快用这样惨烈的方式毁灭。 熊然不敢往后看了,他卯足力气往楼梯上爬,用尽毕生的力气喊宋或雍名字,喊得声音嘶哑。 “宋或雍!宋或雍!你在哪儿?宋或雍!!!!” 、 他打开一个个燃烧的门,金属的把手滚烫,烫焦他右手的皮,露出白花花的内里。 “你到底在哪儿啊?宋雍!!!!”,到处都找不到少年,将熊然紧绷的神经逼得快要崩断,因为过度紧张,即使没有痛感,也似乎能感觉到内脏的挤压。 熊然却不能停,他一边哭着,一边在火海里翻找。 他今天穿着蓝色的卫衣,黑色的裤子。 他个子高高的,长得很好看。 他很好找的,很好找到的..... ....... 为什么找不到,人呢?人呢?! 熊然的心也被火包着,一丝不漏的灼烤,痛的他浑身发抖,哭声哽咽,眼前的视线都模糊。 他从走廊的东面冲到,直到破开那最后那一间屋子,才在那滚滚浓烟中看见了躺在床上的身影。 有一瞬间,他腿软的差点站不住。 哭都不会了,扑到床边,看着平躺在床上的少年。 少年眼睛轻轻闭着,嘴角含着一点笑,像陷入了一场夏日的午睡。 熊然慌乱的爬上床,爬在少年胸口,他紧紧捂着自己的嘴巴屏息,许久,才听见了那隔着一层骨肉几不可闻的心跳。 一时间,他又哭又笑,一边大力摇晃宋或雍的身体,一边话不成句的喊宋或雍。 可少年动也不动,因为吸入太多浓烟,他陷入昏迷。 熊然连扯带拽着少年的衣服,想要把他从床上脱下来,却如同蚍蜉撼树。 不行,得找人,找系统... 他用近乎惨烈的声音呼唤系统,好在这一次系统很快出现,并且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他的请求。 “宿主,经过计算,想要抬起宋或雍,目前你身上的所有能量只够坚持十分钟,十分钟后,你将无法行动,也无法开口讲话,目前攒下的所有能力都会消耗殆尽。” 熊然什么都没说,头也不抬的去拉少年的胳膊。 身体的疲惫一秒消失,他顺利的拉起了宋或雍,并很快将他拖下了床。 熊然身高不够,无法抬起少年,只能拖着他往前跑,楼梯下到一半,他就听到从上方传来的木头的断裂声。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扑到了少年的身上。 碎裂声重重落下,溅起的火星落在少年的手背上,熊然顾不得被木岔划开的背,跳到少年手边,疯狂拍打。 好险,好险,差点就砸到他了。 拖着少年继续往前走,路过饭厅时,看见了倒在地上的宋斯。 他的半个身子被压在燃烧的置物架下,那些架子上原本摆放着宋凛从各个地方为楼明烟收集来的盘子,有的是古物,价值不菲。 它们全都在宋斯一家住进来的时候消失了,可如今天道轮回,他被自己贪婪困在了大火里。 “救我....救命啊,快来救救我...”求生欲太深,就算已经神志不清,嘴里还喃喃着。 熊然理都不理,拖着少年,往客厅走。 或许是动作太大,亦或者低于浓烟流动的方向移动,少年似乎有了些意识,熊然抬头的时,看见他半阖的眼睛。 “宋或雍,宋或雍...”熊然欣喜的喊他,脚下动作不停,一双宝蓝的眼睛在少年视线里晃啊晃,发着温润的光。 “别怕,我很快救你出去,不要怕,有我在,不会让你受伤的。”,他吃力的拽着他的胳膊,只剩下一只烧了一半的耳朵蹭着他的脖颈。 少年张张嘴,却发不出声音,用尽全力,只有苍白的手指在地上无力的划过一道。 熊然争分夺秒的穿过火场,耳边响起系统的警告声:“警告,警告,距离宿主丧失行动剩余两分钟。” 看着门外的漆黑夜空上的月亮,熊然咬牙往前挪。 “警告,警告,距离宿主丧失行动剩余一分钟。” 火星溅在熊然的胳膊上,引燃了里面的棉花,不过几秒钟,火苗就冲破了熊然的头,半个身体都被包在火里。 警报声更刺耳了:“警告!警告!监测到身体受到严重损伤,预计三十秒后,宿主将脱离世界!” “警告!警告!监测....” 熊然感觉不到疼,只觉得身体各处开始漏气,渐渐使不上劲儿来,视线里火光冲天。 那是来自他身上的火。 他就要被烧成灰烬了。 可脚还能动,就不能停,他要把宋或雍带出去,这是他看大的孩子,他不能死,要把他带出去。 彼时已经被大火吞噬即将倒塌的宋宅,没有人敢冲进去,众人焦灼等待消防人员到来的同时,只能杯水车薪的用家用灭火器在外围灭火。 火势太大了,在场的人无一不悲伤可惜,没用了,救不回来了。 这时,有眼尖的人看见了一团黑影从火光里一点点艰难的爬出来。 “那是什么?”,众人讶异。 胆子大的往前揍了揍,半晌才呆滞道:“好像是熊,一只熊拖着一个人!” “快快快!有人还活着!快救人!!!” 此时的熊然已经不能被称为熊了,他全身都在燃烧,耳畔是棉花被燃烧的噼啪声,他分明没有嗅觉,却好像闻到了自己身上的焦味。 看着近在咫尺的宋家大门,他用最后一点力气抽出了拽着宋或雍的手,一瞬间,火舌舔上,最后一点皮肤被灼烧的焦黑、卷曲,他再没了往日干净可爱的模样。 熊然侧头看向一旁的少年,谢天谢地,他没事。 少年还是不能动,但熊然知道他的意识是清晰的,借着火光,他看见了对方布满脸颊的泪水。 哭的好难看,像五岁时候的小崽子。 少年一眨不眨的望着自己,极力张开的唇颤抖着,声带撕扯着发出低低的痛不欲生的悲号,浑身用力到僵直,手指紧紧抠着地板,指甲缝里都是血。 熊然想去抱抱他,可自己快要被烧干净了,他想要同他说话,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别哭,没事的,别难过啊.... 说不难过的是他,可难过的也是他,熊然最后的一点视线,是少年崩溃的脸,干裂的唇被撕开,殷红的血珠流下,他终于发出了声音。 颤抖着、带着满满的执拗同那布满血丝瞳孔一起喊他:“熊仔.....熊仔大人...别” 突然,刺啦的火苗升腾,火焰之下,一切化为乌有,唯有两颗蓝宝石从高温中直直坠落,在地板上发出伶仃清脆的叮当声。 终于,黑暗彻底降低,一切戛然而止。 ........ 好可惜啊,失去意识前,熊然心中陡然升起无尽的空洞。 到最后,他还是没能听完少年的话。 * 在黑暗中坐了很久,熊然脑海里还是少年趴在地上哭着的样子,深吸一口气,他艰难的收拾着情绪。 低头看自己的身体,是自己属于人的时的身体,但指尖在颤抖,握都握不住,不,是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记忆深处除了少年就是死前扑向自己的大火,熊熊烈焰,鲜红似血,按理来说,他是没有痛觉的,可失去意识前的那一秒,他潜意识里感受到了痛彻身体的灼热,劈里啪啦的热焰蚕食着他身体,鼻孔里都是腐烂烧焦的气味。 这种切身的死亡之感,让熊然想起来就战栗。 他怕死,怕的不得了。 耳畔渐渐清晰的电流声,让熊然从恐惧中回神,是系统来了。 “特大喜讯!特大喜讯”,声音由远及进,熊然第一次从这九年来毫无波折的音调里,听……出点喜悦的意味。 “宿主,你福气来了,” 熊然点头,确实,有你是我的福气。 “刚刚我司举办了年中抽奖活动,”除了喜悦,还有点得意洋洋:“你猜怎么了?” 不错,还会卖关子了。 “怎么了。”熊然有气无力的回应。 “本系统中奖了!中了特等奖!能量超级包!”声音围着熊然的耳朵三百六十多度旋转。 熊然心里还想着少年,坐在地上头也不抬的应付。 “宿主你知道,这有多少能量吗?!”系统飞快计算:“等你下一次被投射到宋或雍身边,不仅可以说话,还可以自由行动,而且我也可以一直陪着你,不用挂机攒能量,时限是.....三年!!!” 宋或雍? 熊然惊喜:“我还可以再回到宋或雍身边?” 系统道:“当然,你的任务并未完成,要保护宋或雍到长大成人,他现在才15岁。” “太好了,太好了”。听见系统这么说,熊然的眼睛都亮了。 空气沉默了片刻,半响,系统低声警告道:“宿主,我有必要提醒你,作为任务者,你最好不要对任务对象投入太多情感,任务一旦完成,你就会回归自己的身体,重新开启你的人生,你和他几乎不可能再有交集。” “而且,难道你忘了,你的父母还在等你。” 熊然的表情瞬间凝固在了脸上,出现了短暂的空茫,长久的寂静中,只有背景里默默滴嗒的电流声。 “好的,我知道了。” 系统继续道“宿主,这一次我依旧会把你投射到宋或雍身边,不过能量包有预计16时的加载时间,也就是说,七天之后你才能拥有行动和语音能力。” “请记住,宿主的任务是保护好宋或雍,他不能死,他要是死了,任务失败,宿主也会死。” 熊然郑重的点头。 “好的,数据已加载完毕,请宿主做好准备,倒计时五秒后,投射开始,五....四.....” 随着数字一的落下,熊然眼前一黑,没了意识。 * “啊啊啊啊啊!宋或雍!!!啊啊啊啊!!!” “雍雍,这是我写的信,你要收下哦!!回去要看!” “雍雍,网上那些流言蜚语你不要管,只管往前走,我们宋温暖会一直支持的你!!!!” “啊啊啊啊!!!宋或雍,我爱你!!!” “我爱你!!!!” “老公我爱你!!!!” ...... 真的,熊然没想到,自己一觉被投射过来,先面临的可能是耳膜穿孔。 真的太吵了,而且人真的...好多。 熊然被两只胳膊勒在肚子上,前面后面全是拥挤的人潮,所有人都在大喊着,面容兴奋,有些女生甚至激动的掩面哭泣,人声之外就是摄像头的咔嚓声,光在前面不远处亮成一团,像挖到黄金一样。 熊然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发现自己这一次是一只半人高的大熊。 “系统,为什么我还是只熊,就不能给我投射到人的身上吗?这样行动真的很不方便。”熊然无奈。 系统振振有词:“你系统文看多了吧?把你投射到活人身上,原主怎么办?再说了,你的任务是保护宋或雍,没必要和其他人产生交际,以玩偶熊的状态保护他,到时候任务完成也好离开。” 熊然竟然觉得系统说的有道理,他看了看周围,密密麻麻的人头和胳膊,不少人还拉着横幅 ,自己应该是来到了追星现场。 通过周围人的叫喊声,熊然快速捕捉到了那个熟悉的人名,众人追的这个星正是小崽子——宋或雍。 熊然的第一反应是激动,不过很快他就察觉到了不对。 “系统,现在是几几年?” 脑海里沉寂片刻:“2009年” 熊然笑了笑:“我给你出个数学题哈,请问,2002年的时候小明15岁,那么2009年他多少岁?” “.....22岁。” “所以啊!!”熊然怒喝:“你搞鸡毛啊!他现在都22岁了!早就过了法定成年的年龄了!我任务完成了,还保护个屁啊!” 系统自己也没想到,就在颁奖仪式上耽搁了一小会儿,等投射过来的时候,时间已经流逝这么多了,他紧赶慢赶才赶上。 “抱歉,宿主,经过计算,宿主的工作时间未满要求,届时考勤完毕,宿主工作时间不够,任务依然归为失败统计。”系统越说声音越小。 熊然万万没想到,还有这么个考核机制,任务完成了还不行,还必须要坐够上班时间。 “所以,为了最后的奖励,请宿主忍耐,继续呆在宋或雍身边。” 熊然非常无语,说实话,他并不觉得呆在宋或雍身边是需要忍耐的事情,如果可以,他当然希望可以看着他平安长大、但问题是,系统简直不靠谱,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好在是小崽子这中间3年没遇到危险,要是遇到了,估计自己已经在奈何桥上排队了。 “喂,你一直我司我司的,你们这是哪个外星人皮包公司的?”熊然突然转变了话题。 像是被点了哑穴,许久,系统才道:“宿主咨询问题系机密,本系统尚无回答权限。” “......” 行,你给我等着,等任务完成,我就去找你领导!熊然在心里狠狠记了一笔。 “请大家让一让,让一让......” “啊啊啊啊!!宋或雍!宋或雍!宋或雍!看我!看我!” “宋或雍我们永远支持你!加油啊!我们爱你!!!” 人群突然爆发更大的尖叫声,不仅如此,人潮也开始向前挤,熊然被挤的歪七扭八,而抱着他的男生却越来越兴奋,还使劲儿往前挤。 “我爱你!!!宋或雍,我爱你!!!”粗粝洪亮的男声在一种尖叫声中很有存在感。 熊然被他抱着,后背发凉。 男生抱着被压成饼的熊然挤过一众追星的女生,终于挤到了保镖面前。 熊然心跳加快,穿过四五个保安的身体,他看见了站在人群最中间,正忙着给蜂拥而至投递而来的照片签名的背影。 个子很高,穿着像是要要去宴会的笔挺西服,后脑勺的每一丝头发都被精心打理,看着就昂贵的不敢让人接近。 那就是宋或雍吗? 熊然心情五味杂陈,有欣慰、有高兴,还有几分陌生。 “姐姐姐姐,我从内蒙来的,这是我送给雍雍的礼物,你可以替我转交给他吗?” 被男生拉住的经纪人小姐姐一脸为难:“不好意思.....” “拜托拜托,雍雍一直是鼓励我的目标,当年我就是听着他唱的歌,才从轮椅上站起来的!” 经纪人明显犹豫了,几秒过后,经纪人还是接过了熊然。 “啊,谢谢姐姐,我还会一如既往的支持雍雍的!” 熊然就这么被抱走了,穿过骚乱喧闹的人群,经纪人抱着他,跟着前面的高大背影走进了大厦里。 然后电梯的上楼,一路上,都有路过的挂着工作牌的工作人员朝那个身影鞠躬,一口一个或雍老师。 一行人很快来到了化妆间,熊然同其他礼物一起被放在了沙发上,他不能动,只听见工作人员引宋或雍坐下,让化妆师化妆,这个时间有工作人员拿着仪器在熊然身上扫了扫,确定没有摄像头或者什么录音设备。 “雍哥,我跟您确定一下后续的日程,后天有个东阳那边有个颁奖晚会,然后飞A城的那个公益活动,周五还有C市的签售会。”是那个经纪人小姐姐的声音。 “对了,还有一件事,周熏姐让我问问你,《破晓之城》那个剧本你考虑的怎么样?” 熊然竖直耳朵,很久才听见背后传来一句模糊声音:“我再想想。” 时间在熊然激动的心情中被熬了过去,化妆师和造型师准备完毕,收拾东西出去了,房间里终于安静下来,熊然听见了椅子挪动的声音,接着有脚步声朝这边走来。 来了来了。 熊然心跳如鼓,口干舌燥,几年不见,不知道小崽子变化大不大? 自己要是突然说话了,会不会吓到他? 黑色的西装裤停在自己地面的沙发上,然后身体坐下,熊然的视线迫不及待的上移。 三秒之后,他怔愣的忘了眨眼。 ...... 面前的这张脸熊然熟悉,是那个男生张开后应该有的模样,但单独、独独不是宋或雍的样子。 这张脸的卧蚕没有那颗小而鲜艳的红痣、没有一抿就显现的酒窝,更没有那垂眸就如蝴蝶敛翅膀般的眼睫。 瞳孔都不似少年剔透,呈现出一种淡淡的灰。 他不是,他不是宋或雍。 熊然直视着前面这个男人,他没看错,对这张脸他有记忆。 坐在他前面的是宋思白。 是宋或雍小时候的玩伴,长大后又跟着父母侵占了宋宅的宋思白。 他没以前那么黑了,这是熊然看见宋思白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宋思白坐在面前的沙发上,垂眸看着手里的台本,轮廓硬朗,鼻高唇薄,接着,他抬起头,露出面容里最优越的地方——眉眼。 有一瞬间,熊然好像看见了那个熟悉的少年,但又很快回神。 宋思白的眉眼同宋或雍有几分相似,却也只是形似,更何况随着年岁的增长,瞳膜色彩渐褪,瞳仁外的角膜呈现出近乎与银灰的色彩,与他混血的母亲一模一样。 没有那少年偶然抬眸的惊心摄魄、惊鸿一瞥,也没有他眼下那点睛靡丽的红痣。 终究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旁边助理一口一个雍哥的叫着,想起刚才楼下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宋或雍,熊然很想问问面前的这位“宋或雍”。 真正的宋或雍到底去了哪里? 老旧小区 熊然和宋或雍相处了整整九年,小崽子是什么样貌,只要看一眼,他就可以认出来,面前这个瞳色深灰的人分明就是宋思白。 为什么,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顶着宋或雍的名字? “系统”熊然语气不妙:“你能告诉我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吗?” 系统答得正经:“抱歉宿主,检测到刚刚投射过程中发生意外,受日冕区域太阳风影响,其磁场与地球磁场产生交互作用,形成磁暴的影响了投射的准确率,把宋思白错当成了任务对象。” “………” 真的是离了大谱,熊然已经懒得吐槽,当务之急是赶快找到宋或雍。 “准确位置无法探知”系统道:“只能捕捉到他就在附近。” 熊然把吐出来的血默默咽了回去:“所以呢,附近是多近,难不成你让我一个玩具熊,光天化日的出去,一边走一边喊他吗?” 系统沉默了片刻,然后幽幽的说了七个字:“强者,从不抱怨环境。” 估计说完之后,也觉得太离谱,补充道:“不过你放心,检测器灵敏度为五百米,如果目标距离你小于500米,我会提醒你的。” 五百米?在人这么多的地界? 熊然没再呼叫系统,只当自己脑袋里多了一堆垃圾。 “雍哥,这些是粉丝送给你的信”,助理走过来,将整理好的信放在桌子上。 看见宋思白的眼神落在沙发上的大熊身上,她笑了笑:“这只熊也是刚刚楼下粉丝送过来的,本来不应该收的,不过我没抗住他的眼神,就擅自抱上来了,刚刚小齐检查过了,没有问题。” 宋思白如同入神一样,依旧不说话。 “您很喜欢吗,要不我拿去干洗店.......” “小唯”宋思白突然开口了,声音低低的,眼神像是显然了某一段回忆。 “我小的时候,也见过这么一只熊。”他靠在椅背上,伸手比了比:“大概这么大,被他顽劣的主人折磨的伤痕累累,耳朵上的棉花都飞了出来。” “它的主人让我把它当飞盘逗狗玩,于是我就揪着他的耳朵,一次次的扔远,看得它变得又脏又丑,说实在的,我有点嫌弃它的,直到我看见它的眼睛。” 宋思白的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自己袖口的蓝宝石袖口:“我从没见过那样一双眼睛,碧蓝的像沉静的大海,我能清晰的看见自己的影子被倒影在上面,边缘是细碎耀眼的光,明明是伏夏,可是我觉得一下子好凉快。” 熊然也想起了那个夏天,后来宋思白想要带走自己,不过没成功,那时候,宋或雍说了什么来着? “后来呢?”助理好奇道。 一段短短的沉默后,宋思白从回忆里走了出来,他起身走到熊然面前,拍了拍他的脑袋:“后来啊,记不清了,好像是因为太脏了,不知道被他主人扔到哪里去了。” 熊然想起来了,那是宋或雍说的是:“核桃没它睡不着,你拿什么和核桃比。” 确实伤人自尊。 “我不怎么喜欢熊”,熊然看不到宋思白,只能听见他凉凉的声音:“ 你不是一个人住吗?要是喜欢的话,带回去陪伴自己吧。” 宋或雍小时候有多讨人喜欢就有多惹人厌,这一点,熊然无比清楚,他只是有些诧异,宋思白那时也不过才六岁的样子,六岁的小孩子怎么会把这件事情记得那么清楚。 两人在长大后,其实相处是比较和睦的,常常一起打球、爬山,他以为就算有别扭,也应该早早说开了,可看着宋思白这架势,好像并没有。 余光瞥见宋思白离开的身影,熊然蹙眉,貌似有一些事情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或者说,不是他以为的那样。 * 这里到处都是摄像头,等到夜里活动结束了,熊然被助理抱着放在了保姆车的副驾驶上,还被贴心的系上安全带。 透过后视镜,助理小心翼翼的看着假寐的宋思白:“雍哥,前一阵品牌方送过来生日礼物一直放在公司,熏姐说这几天给你送到住处去。” 宋思白闭着眼睛,可有可无的点点头。 生日?熊然疑惑,印象里宋思白过个一次生日,是冬天的时候,当时小崽子还准备了礼物,但是现在都快入夏了,他过得哪门子生日? 看了眼仪表盘上的时间,熊然呼吸一窒,不对!他过得是宋或雍的生日! 宋或雍的生日就在五月十九号,是上个礼拜! 望着后视镜里面无表情的宋思白,熊然不可置信又愤怒无比,猜疑得到证实,宋思白竟然真的,真的顶替了宋或雍的身份! “雍哥,到了,我就不上去了,你早点休息哈!”,车停在了一栋高大住宅楼下面,只看小区的绿化设备和外面的安保严密性,便知道其昂贵舒适性。 “好的,你也别去公司了,把车开回你家吧,早点休息。” “好的” 车门被关上,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远,熊然心焦的不行,他迫切的想知道这7年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宋思白会顶着宋或雍的身份生活,宋或雍呢?他知道吗?他现在过的怎么样?熊然心里一连串的问号。 跟着助理小姐姐一路去到她家,在巷子里左穿右岔了半天,车才开进一个老旧小区,停在了一个草有半人高的小道上。 助理小姐姐力气大,没有电梯,一路不带喘的扛着熊然上了六楼,然后开门,开灯,把熊然放在了小沙发上。 不知过了多久,熊然才勉强平复好杂乱的心绪,他回神,小心翼翼打量周围,房间很小很旧,但被布置的很温馨,桌子上有好看的小狗桌布,沙发上也有五颜六色的抱枕。 坐在沙发上,紧绷了很久弦得到一丝放松,直到他听见身后的助理喊名字:“阿宝,阿宝,是不是饿坏了呀,快来妈妈怀里。” 紧接着,一身推拉门响,伴随着阳台的凉风吹进来的,还有一声声激动的:“汪汪!汪汪!” ...... 啊!!!!有狗!!!核桃救我!!!! 熊然克制不住的像要把脚缩到沙发上,下一秒,一个黑板相间的身影窜到他眼皮子底下。 这硕大的体型,这滴答着口水的大肉舌头,还有这无比智慧的小眼神。 夭寿啊!!!竟然还是一只哈士奇!!! 但凡能动,他连夜扛着火车跑。 “阿宝”助理小姐姐咬着薯片站在哈士奇旁边:“这是咱们家的新成员,以后你要好好和他玩哦,对了,今天表现不错,你没有拆家,这很好,继续保持!” 完了,彻底完了,目光看向下面摇着尾巴围着自己打转的哈士奇,熊然觉得自己可能逃脱不了被卸的七零八碎的下场了。 不得不说,他的预感总是很准的。 小姐姐出去工作的第一天,二哈只是咬着他的腿满屋子到处乱窜。第二天,它路过时后腿一抬,尿在了熊然肚子上,第三天,熊然五官四肢开始破损,一只眼睛也没了,全身上下的伤口开始跑棉。 真的,熊然扛不住了,就在他准备死马当活马医向系统求救的时候,小姐姐的妈妈来看她了。 在耗时一天的大扫除中,破破烂烂、满身狗味的熊然被装进垃圾袋里,和其他垃圾一起,被这位爱干净的妈妈,非常利索的丢进了小区的垃圾站里。 熊然被扔在垃圾桶的旁边,看着周围一群飞舞的小伙伴,庆幸自己没有嗅觉。 “系统,我的好大哥,你能不能想想办法?再这样下去,咱俩就只能去回收站投胎了。” “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听那个。”系统忙碌了半天,终于回应。 “好消息”熊然有气无力。 “刚刚监测显示,目标人物宋或雍距离宿主直线距离小于500米,也就是说,他目前就住在这个小区里。” 熊然眼睛一亮,继而又狐疑,看着面前这个破旧偏僻的小区,宋或雍会住在这里? “坏消息呢?” “坏消息就是后天凌晨4点,垃圾车准时到这里回收,你得让宋或雍带走你。” “后天?加载时间还没到啊?那我岂不是不能讲话也不可以动。” 系统发出笑嘻嘻的电流声:“是的呢。” “......”我是你大爷! 被捡走 熊然已经做好被垃圾车带走,再从回收站跑回来的准备了。 他从天黑坐到天亮,清晨,陆续有人来扔垃圾,不是锻炼身体的老头老太太,就是着急上班的上班族,他在人群里望眼欲穿,都没找到那个熟悉的脸。 这期间原本还算干净的周围,也被各式各样的垃圾袋堆满,更有一个装满湿垃圾的袋子结结实实的靠在了熊然他的身上。 可以想象,自己有多脏。 上回这么埋汰是什么时候来着?好像没有,核桃的狗窝比人窝还干净,而且就算自己被它咬的破破烂烂也没这么埋汰过。 熊然更怀念那时候的生活了。 “妈妈,看....看....熊熊....大熊熊...”一个放学的小丫头背着幼稚园的书包经过垃圾站,指着熊然。 “嘟嘟想要熊熊...想要....”羊角辫的小丫头一眨不眨的看着熊然。 “哎呀,它太脏了”,年轻的母亲看了眼熊然,抱起小姑娘:“带回去,嘟嘟会生病的,等嘟嘟过生日的时候,妈妈送给你好不好?” 小姑娘犹豫着点了点头,离开时趴在母亲肩上还望着熊然。 熊然开始担心,以自己目前的样子,就算找到宋或雍,他能愿意领他回去吗? 宋或雍的洁癖他是见识过的,细致到可怕,瓶装水开封了,除非一口气喝完,否则剩多少他都不会再喝了,觉得里面已经滋生了细菌。 熊然很愁。 夜幕很快降临,小区的路灯颤颤巍巍亮起昏黄的光,楼下玩闹的孩子群散去,万家灯火渐次亮起。 熊然看着上空的月亮,一会想想宋或雍,一会儿又想起自己父母,这几天发生太多事情,如今闲下来,铺天盖地的疲惫感卷土而来,每一会儿眼皮直打架。 就在快要睡过去时,突然,一阵尖锐的警报声出现。 “注意注意!注意注意!”电质声打的差点冲破熊然的脑浆,一激灵一下睁开眼,迷糊中看见远处的小道上走来一个黑而模糊的身影。 “目前宿主距离距离目标人物10米...” “9米....” “8米....” 熊然终于从混沌中清醒,反映到系统在警报些什么,他不可置信的望着前方,半响,吞了吞喉咙,一眨不眨的望着这个有远及进的身影。 听着系统不间断的播报声,一颗心猛地紧缩,继而像活了一样往他的喉咙眼爬。 是他吗? 是他吧? 一分一秒,对方步伐不快不慢,步步踩在他心上,熊然紧张的要死。 只看阴影便知道是个高大挺拔的个子,熊然看着他步步走进,眼看就要踩在那光圈之下。 陡然的,满心迫切的同时,竟升起一丝逃避的念头。 直到真的要见到宋或雍了,熊然才终于发现自己并没有做好见到他准备,自己很想他,但见故人犹如见故乡,他情怯。 可这点情怯比不上思念,他不敢闭眼,眼看一条腿踩在光里,继而下一瞬,那一整个人沐浴在暖黄的光下。 熊然终于看清他的长相了。 ...... 是他, 却又不像是他,熊然不敢认。 眉目比十五岁的他更深邃隽永,轮廓更利落清晰,还没走到熊然面前,他已经隐隐感受到对方高个子带来的天然气场。 他垂眸把手里的袋子丢尽垃圾桶,熊然一下子就看见了他眼睫低垂是落在眼下的浅淡阴影。 好像是他。 接着,那阴影散去,左眼下卧蚕上的一点红痣,就慢慢显露出来,在光下鲜明的多年未有褪色。 熊然心跳如鼓,是他。 许是这里的味道实在不好闻,男生抿了抿唇,几乎是同时,两颗浅浅的酒窝就冲进熊然的视野。 是宋或雍!真的是宋或雍! 熊然在心里大叫,他急切的看着男生,他真的变了好多,脸上一点十五岁的婴儿肥都没有了,但是面容里还是能隐约看出小时候的影子,他真的长大了。 是个青年了。 男生扔完垃圾,抬头注意到了角落里的熊然,时隔多年,熊然终于再一次对上了那双眼睛。 轮廓干净深邃,瞳孔黑白分明。 但蓦然的,熊然心底席卷上一种说不出的怪,似乎过于剔透了,剔透的像是摆在首饰盒里的宝石,硬生生的镶嵌在他眼眶里。 熊然来不及仔细看,男生就直起了身,无意瞥一眼熊然,面目冷淡的转身,毫不停顿的离开了。 熊然望着他的背影,久久都没有从这次突然又慌乱的重逢中回神,直到对方背影很快转过小道,消失了。 很迅速的几分钟,他从光里走过来,又从光里离开,像是一个幻梦,但熊然知道,这是不是梦,这是真的。 他真的见到宋或雍了。 只是22岁的宋或雍没有带走熊然,他那么脏,没人会想要带走他。 熊然开始期待能再次见到宋或雍,回想起刚刚见到宋或雍时的场景,他开始后悔,怎么没看清他耳朵长什么样子呢?还有手呢?不知道锁骨上的痣还在不在? 但更多的,熊然是在想宋或雍怎么会住在这里? 这个小区很破、很旧、夜里有喝醉的酒鬼在离他不远的垃圾桶里尿尿,头顶的楼上还总有夫妻日夜不休的吵架,一到清晨四五点,还会有刚下夜班人在楼道里踢踏跺脚。 熊然又想起那个建在半山腰,客厅里有一整片落地窗、二楼有玩具屋的宋宅。 它高大而明亮,美丽且优雅,他来自那里,骄矜高傲的宋或雍15岁之前就成长在那样的环境里。 即使父母意外去世,他家道中落,也不该一落千仗到这步田地,自己离开之后,到底还发生了什么? 望着路的尽头,熊然一直等啊等,直到第二天的清晨,他再一次见到了男生。 应该是要出去,宋或雍左肩背着包,身上穿着简单的白T牛仔裤,衬的整个人肩宽腰窄,透白的T恤下是隐约的锋利的线条,周围背着书包上学的女孩们佯装无意的瞥一眼他,然后三三两两红着脸窃窃私语。 该是青春蓬勃的年龄,也该是阳光健气的穿着。 可但他走进时,熊然再次感受到了那股淡淡的异样。 青年的头发似乎有些长,落在脖颈处,形成极致的黑白对比,莫名添染了几分阴郁,他五官优越,可神情冷淡,整张脸只有三种颜色——白、黑、红,俱是浓烈鲜明,如大家笔下的水墨画。 湿濡、潮气、阴冷。 他站在熊然前面的时候,有一瞬间,熊然像是看见了一座高大的山,一座天阴盖日、浓雾不散、长年落雨的青山。 好像是变了,感觉变了,五岁的宋或雍霸道蛮横、十五岁的宋或雍骄矜高傲,可是22岁的宋或雍呢? 熊然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 扔掉垃圾,男生背着包离开了,熊然默默看着,心绪复杂难言。 “系统,垃圾车什么时候来?” 脑中响起系统的声音:“明天凌晨四点。” “我什么时候可以恢复行动和语言能力?” “明天中午十二点。” “准备吧”熊然长叹一声。 “宿主”系统没听懂:“准备什么?” “准备重新投射啊,以我现在的样子,狗见了都嫌,宋或雍会愿意带走我?再说了,等我能动了,估计早就被扔到回收站的传送带上压成方块了。” 系统苦恼:“可是现在任务对象身边没有合适的投射体,要是现在被投射过去,就只能变成凳子椅子了…” “……那也比现在强啊。”熊然长叹一口,觉得前路渺茫。 就在他以为自己会顶着一副家具的身体面对宋或雍的时候,熊然再一次见到了对方。 估计是回过家了,他没背包,穿着的依旧是早上那身,手里拎着一个空的矿泉水瓶。 他快步走到垃圾桶旁,把瓶子扔进去,轻飘飘的瓶子落在里面,没发出一点声音。 扔完垃圾,宋或雍转身就走,可没走几步,又停了下来,站在原地。 熊然不理解他莫名其妙的行为,只看见背影里他蓦然攥紧的拳头。 和小时候某些行为对应上了,宋或雍纠结犹豫的时候就是这样。 接着,男生突然转身,朝着熊然的方向疾步走来。 什么情况? 熊然只看得见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白色衬衫,近到要贴在鼻子上,下一秒,完好的右耳朵一紧,一阵拖力之后,他被人从垃圾堆里拽了出来。 就这么被拽着耳朵走,熊然看着脚下变化的地面,直到被拖上三楼,站在锈迹斑斑的大门前,熊然才意识到,他被宋或雍捡走了。 被对方从那个肮脏滂臭、恶水横流的垃圾站捡走了。 撞见 是很差的居住环境了,被扔在公共厕所的盆里,熊然回忆自己一路看见的景象。 这栋楼明显比这个小区其他的楼还要老还要旧,过道阴暗狭窄堆满杂物,一层楼的人共用一个大厕所,像是六七十年代遗留至今的筒子楼。 可想而知宋或雍的住的房子会是什么样子,逼仄潮湿,是熊然对它的第一印象。 房间最多二十平米大小,还硬是用窗帘隔出两个空间,一个当卧室,一个是厨房。 说是卧室,只摆放了一狭窄的床和一个掉漆的半扇衣柜、一个小桌子,说是厨房,就一个煤气灶台和几个锅碗瓢盆,连冰箱都没有,墙面发黄掉皮,只有一扇窗户,被擦的再亮,也没有几束光照进来。 整个房子像是刚刚被从深湖里打捞上来,即使被整理的很干净,也带着不见天日的潮气与经年腐朽的冰冷。 熊然不敢相信,宋或雍就住在这样的房间里。 头上的水龙头被拧开,如柱的水冲在熊然头上,他回神,看见了眼前的白色衬衫,然后手被拉起,对方用刷子沾了点头油漆桶里的洗衣粉,刷着熊然手上的污渍。 坐在洗漱台上,即使现在这个身体大而高,熊然也只能看见对方的下颌和唇,唇珠还在,唇却薄了不少,唇色也浅,露出的脖颈颀长,肌理下筋脉勃发,喉结隐动。 移开眼睛,熊然盯着自己的手,满是泡泡,对方洗的很细致,耳朵、胳肢窝、还有脚都洗到了,被倒抱着爬在男生胳膊上的时候,熊然感觉自己是要被打屁股针的小朋友,他只能挺着老脸,任由对方给自己洗屁股。 肚子里都是水,但对方力气大,熊然的一整张熊然被拧的扭曲,水从他的耳朵里流了出来,直到四肢的水分被拧的差不多了,熊然才被盆里端起来。 “小宋,洗什么呢?”一个瘦的像麻秆一样的男人提上裤子从对面便池走过来,熊然刚刚还看见有几滴淡黄的液体滴在他看出颜色的裤子上。 男人走到宋或雍面前,见他不说话,伸手就想要去拽他。 啊!熊然尖叫,他上完厕所没洗手! 好在宋或雍后退一步躲开了。 麻秆男人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黄牙,一双小眼眯着,露出眼尾崎岖的皱纹:“小宋,我那屋子住的还可以吧?你要洗衣机不?哥给你搬一个?” 看来男人是宋或雍的房东,他头朝宋或雍身边凑着,鼻子动了动,熊然看的一清二楚。 “不用”,宋或雍眼眸冰冷,只扔下两个字,然后饶过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 屋子里面自然是没有阳台的,熊然被夹着两个耳朵,晾在了窗户外面,他面朝着卧室,看着宋或雍在整理桌子上的书。 有些是金融,有些则是影视类的书籍,桌上的还放着一个黑色保温杯,杯上印着烫金字体:誉京电影大学,水杯下面压着的是印着同样lg的学生证。 宋或雍竟然上的是电影学院?他不是很擅长理工科吗?怎么会去读电影学院,而且还是表演专业?! 自第二次投射以来,一个个问题像疑云一样堆在熊然脑中,越滚越大。 影大他很熟,他家就在那所学校的后面,以前放学了图近,经常从学校中间穿过去。 男生一边翻着书看,一边打开那扇门快要掉下来的衣柜,从里面掏出一袋方便面,他掀开帘子,熊然听见了那头烧水的声音。 “怎么把日子过的这么苦啊。”熊然喃喃着,他记得很久之前某天放学,两人一起看电视,小崽子指着电视上的方便面的广告问熊然好不好吃,然后一脸渴望说自己很想吃,但管家和妈妈不让。 如今他跌落尘埃,自己看不见的时间里,被生活一头按进苦难的水里,他有挣扎过吗?看着男生沉寂的样子,熊然不得而知。 敲门声突然响起,打断了熊然的沉思,接着是咚咚咚的砸门声,力气大的感觉可以把整个门卸下来。 男生关了火,掀开帘子,打开门。 一人影旋风般的冲了进来,还没说话,只是扫视一遍周围,就嫌弃的皱眉:“宋啄,你怎么回事?打你电话你也不接?不是都把地址给你了吗?为什么不去?!你知道人家徐导时间有多紧吗,我好不容易给你争取的机会!” 说话的人一身不合身的西装,头上打满了油光水滑的发蜡,三十多岁的样子,眼神精光,看着就是个老熟的打工人,尤其是人中右边那颗长着长毛的痦子,更给他添了几分油腻腻的滑稽。 见宋或雍不理他,他眼睛一转,舔了舔唇,语气低了下来,颇带着几分苦口婆心的味道:“你看看你,外形、声音条件多好,我当时是签你的时候,就奔着要打造一个小“宋或雍”的目标,你现在看看人宋大明星,他为啥走到今天,资源拿手软,不就是因为身后有星威这个大靠山吗!” 男人越说越起劲:“你条件比他好,我觉得你比他帅!要不然人家徐导能慧眼识珠呢!你听哥一句劝,明晚人家徐导在水天有局,来的都是圈里的大导,你过去,说说好话,陪人家喝几杯。” 男人挤眉弄眼,亦有所指:“这事儿不就成了嘛!到时候你要什么资源没有啊,还用的着每天苦哈哈的去便利店打工,住这下水道啊?” 熊然听明白了,合着这就不是个经纪人,这就是个拉皮条的! 还有,还有宋或雍怎么改名了?改叫什么,叫什么宋啄?! 熊然被这接二连三的事情冲击的脑子转不过弯儿来,不可置信的看着男人那张不停歇的嘴。 “我给你说话你听见没?我是你的经纪人!我这都是为了你好!”见宋或雍不理他,他提高了音量:“给我句话,你明天到底去不去?!” 语气里满含威胁意味,熊然恨不得冲上去给他一拳。 男生雷打不动的神色淡然,靠在衣柜上就两字:“不去。” 经纪人气的脸都红了:“别给脸不要脸,你到底去不去!” “不去。” 经纪人喘着粗气,痦子上的两根毛跟着抖啊抖,他指着宋或雍:“行!你腰杆硬!你就等着徐导整你吧!有能耐你就在这下水道里但一辈子老鼠吧!我告诉你如果你不配合,合同里的条件给狗也不会给你!” 羞辱完还不够,他举起一旁倒满水的玻璃杯,狠狠砸在了地上,水渍和玻璃渣飞的到处都是,床单也被溅湿了,对方则像仇人一样瞪了宋或雍一眼,踹开门踢踢踏踏的下楼了。 屋子里留下一地狼藉,男生站在阴影里,久久不语,垂眸望着地上的碎片。 熊然想刀人的心压抑不住,他看着男生找了簸箕,蹲下来低头去捡地上的碎片,心疼的打颤。 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他?还他起那么难听的名字,叫什么宋啄,他明明叫宋或雍啊,宋或雍是他的名字! 熊然看着男生收拾完地面,把已经泡囊了面端了出来,放在桌上一口口吃着,中途还接了个电话,好像是有人要和他换班,问他明天有没有时间,男生答应了。 挂了电话,正准备接着吃,头顶突然传来几声兹拉拉的电流声,接着灯泡还是忽灭忽灭,没坚持几秒种,灯就灭了。 最后一点昏黄的光都没了,整个房间瞬间陷入了黑暗。 真的倒霉,熊然心塞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只听见男生那边停顿了几秒,然后两三下解决,把碗洗了,洗漱完毕后,上了床。 昏暗中,隐约看见床上那鼓起的阴影,熊然一点睡意都没有,过去的七年内好像一团乱麻,在他面前越滚越大,而且他心中总有一种异样的感觉,看着宋或雍的长相,他总莫名觉得熟悉,不是那种从小看到大的熟悉,倒像是和记忆深处某个一闪而过的面容很相似。 熊然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 * 清晨天蒙亮的时候,宋或雍就起床了,他穿上衣服,去了外面洗漱,然后背着收拾好的书包,出去了。 太阳出来后,熊然明显感觉到身体的重量在一点点减轻、干燥,倒计时到中午12点,熊然在系统的提醒下,动动手,咳嗽了几声。 终于眼含热泪的发现自己可以说话可以动了。 手脚并用的从窗户外面爬进来,熊然跳下窗沿,站在狭窄的过道里,圆滚滚的肚子顶着桌子。 自己确实是大了些。 不过大也有大的好处,他抬头看着天花板,然后小心翼翼的在宋或雍的房间里找了找,最终,在某个疙瘩拐角里找到了一个灯泡盒子。 把电闸拉了,熊然咬着新灯泡,踩着宋或雍的床,伸手顺利够到了旧灯泡,小时候家里灯泡闪了的时候,父亲就是这样换的,还让他好好看着,说这是男子汉的必备技能。 拧开灯泡,果然是灯丝被烧断了,熊然耐心检查了一下,发现没有别的问题,于是拿下新灯泡拧上去, 楼道里踢踢踏踏的,熊然一边拧一边分神去想,昨晚就发现了,这里的隔音实在不好,半夜还有人在过道里走来走去。 “系统..你看,我厉.......” 楼道外的脚步声停在门前,熊然手还没放下来,话也没说完,就听见钥匙插进锁扣里扭动的声音。 根本来不及反应,伴随着吱哑一声门被推开的声音,熊然站在床上,手还摸着头顶的灯泡,就看见了推门而入的宋或雍。 ...... 不,更确切的,是宋或雍看见了正在拧灯泡的巨型玩偶熊。 冷漠至极 很安静,安静的好像时间静止。 熊然僵在半空中,看着前面同样一动不动的人,他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可他就是不敢动,更不敢开口说话。 于是只能紧张的去找对方的脸,想要看清宋或雍的神情,只可惜,房间昏暗,一人一熊在阴影里长久凝滞,谁也没有先暴露,一副诡异而荒诞的画面。 在这久久的冷寂中,先忍不住的是熊然,他喃喃着一声几乎听不到的“宋或雍”,像是率先露陷又或是投降。 终于,宋或雍动了,他弯腰换鞋,熊然听见书包被挂好的声音,接着脚步声响起,一个沉甸甸的人走到了熊然面前。 明明刚才还要去找男生的脸,可当那股清新气息扑面而来时,熊然却没了勇气看对方,只能仓皇垂眼,将视线落在男生的衣服上。 外面下雨了,宋或雍的衣服也被淋湿了,熊然胡乱想着,觉得时间又长又难熬。 这么会这样?他原本预先的两人重逢的画面不是这样的,自己应该突然大喝一声,看着小崽子惊慌失措的样子,再哈哈大笑说他又回来了,而小崽子也应该露出一副惊喜的样子。 可现在呢?熊然飞快的看了一眼面前的唇,没有弧度,他没笑, 熊然煎熬不已,面前的人像一座山,仅仅是无声无息的靠近他,已经让熊然感受到了不适的压力,他迫切的想要张口,打破这窒息的僵局。 “呃....那个..我....我看你灯泡坏.....坏了....”熊然一点点放下胳膊,盯着宋或雍T恤右上角的lg,声音越来越小:“我...我就想修修.....” 宋或雍不说话,熊然把唯一能说的说完之后,也闭上了嘴,他低着头,像等待审判一样。 气氛诡异而尴尬,他没了自诩老父亲的游刃有余,对待已经22岁的宋或雍,更多的是无措和茫然。 许久之后,搓着手指的熊然终于听见了一句淡如凉水的声音。 “下来。” 是在和自己说话。 反应过来的熊然慌慌张张的跳下凳子,他站在床上,余光中看见宋或雍抬起手去拧灯泡。 宋或雍不看他,熊然终于有了点勇气偷偷看宋或雍。 房顶低,男生个子高,站在地上抬手就可以碰到天花板,他抬头望着灯泡,露出紧实而流畅下颌线,唇抿着,睫垂着,半张水墨侧脸,没有任何神情。 冷寂淡漠到极致。 熊然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像一个小石头砸向平静的湖面,以为湖面会泛起涟漪,可湖水只是将它吞进去,波澜不兴。 男生修好灯泡,拉下电闸和开关,霎时,明亮的光充斥在房间里的每个角落,于是熊然将他眼底看的更清。 真的是一片湖,长在阴雨连绵的青山里,黑而浓郁,深不见底。 男生收了床上的凳子,像是看不见熊然一样,头也不会的掀开帘子,去了厨房,没过多久,里面就传来切菜的声音。 熊然慢腾腾从床上爬下来,站在地上,生出了一种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的无措,他在巴掌大的地方来回张望,看见床上的空盒子刚想捡起来,厨房的帘子呼啦一声被拉开。 熊然吓了一跳,怔愣的回头,看见了目光沉沉望着他的宋或雍,对方看了他一眼,什么话没说,又呼啦一声把帘子拉了回去。 熊然更不敢动了,只好站在原地。 饭很快就做好了,男生将面端到卧室的桌子上,然后又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一张折叠凳,一高一矮的摆在书桌旁,本就小的屋子显得更加逼仄。 桌子上摆了两个碗,两幅筷子,男生看了熊然一眼,熊然就乖乖的坐到了那个矮小的折叠凳上。 “啊,你会做饭啦!”熊然故作惊喜,看着男生碗里稀稀拉拉的几根面条,自己面前这碗里比他多。 “可惜我吃不了,”他不无可惜道,“不过我也会做饭的,我做给你吃。” 男生不理他,熊然说一句,想一句,心里又愁又难受。 性格完全大变,话好少,熊然生平第一次在面对宋或雍时,有了种脚趾头扣地的感觉,而且他隐隐有种感觉,男生对他有气。 气什么呢?气自己没有救他的父母?还是气自己骗他的神仙? 熊然想不明白,可他也不敢问男生,对于自己来说两人或许只是十几分钟没见,可对于宋或雍来说,他们已经七年未见了。 宋或雍已经成为了一个真正的成年人,十五岁前两人的熟稔、依赖、信任,早就变得越来越淡,熊然心中无力,或许对于现在的宋或雍来说,自己现在只是少年时一个较为亲近的玩伴而已。 夜晚很快降临,男生睡下,熊然坐在木桌上,看着他侧躺的背影,怅然不已,自己变大了,大到无论坐哪里都占地方,而宋或雍也长大了,大到可以面对生活突如其来的变故,也不再需要一个熊陪在他身边了。 可尽管如此,他还是得呆在宋或雍身边,就算不为保护他,也得帮助他把生活走向正轨,不能让他下辈子都窝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 收拾好心情,熊然没有睡意,这里的隔音不好,看着从门缝里透进来的忽明忽灭的感应光,熊然总感觉有人在外面的走廊里走来走去,但男生习惯了,他动也不动,像是睡的很沉。 * 天蒙亮的时候,熊然就从桌子上悄悄爬起来了,准备给宋或雍做早饭,之前他病还没被查出来,身体不错的时候,因为父母是双职工,工作比较忙,早饭就是熊然自己做。 只是他在厨房里翻了半天也没翻出吃的,只在角落的鞋盒里找到了几个鸡蛋,于是只能做蒸鸡蛋。 盖上锅盖打上火,熊然看着那跃动的幽蓝火苗出神,可没过多久,他就听见了一阵急促的响动,床板吱呀,脚步声咚咚落在失修的地板上,下一秒,帘子被猛地拉开,宋或雍光脚冲了进来。 他直奔灶台,一把关掉火,还拧平了阀门,热水小小的咕嘟声瞬间就停了。 做完这一切后,像是失了力一样,宋或雍两只手撑在灶台上,低垂着头,过长的头发落下盖住了他的眉眼,熊然往前走了几步,注意他浑身都在颤抖。 意识到自己好像做了一件不好的事情,熊然伸手想要拍拍宋或雍的背,宋或雍却蒙的直起身子。 他看都不看熊然一眼,像一个长长的幽魂,脸色白的厉害,唇也干着,额头上都是汗。 “不许再用火了。”声音带着刚起床的沙哑,宋或雍抿抿唇,一个圆圆的酒窝显露出来,可人是阴冷的,警告也是。 “再有下一次,我就把你扔了。” 话是真的,语气也是真的。 ...... 心里猛地一缩,熊然的手停在半空,少年掀开帘子走出去,没多久就传出了关门的声音。 他出去了。 站在空落落的地上,明明感受不到温度的熊然竟然狠狠打了个激灵,他觉得冷,从厨房走到卧室,看着桌上男生穿着高中校服抱花面无表情的照片,又觉得陌生。 “系统”,熊然喃喃自语:“我感觉我有点难受,又有点心疼。” 系统叹气:“任务而已,都说了不要让你投入过多感情了,你现在都这样了,那等任务结束了,怎么办?” 熊然根本听不进去,跳上凳子,用手撑脸:“我难受的是他不跟我亲了,我们变陌生了,但我也心疼他,父母没了,那场大火还给他留下了那么深的阴影,都不知道他怎么熬过这几年的。” 系统翻了个大白眼:“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这样下去,等到结束时你的分离阙值一定会爆表,一旦超过规定数值,我会自动启动强制分离程序。” “什么?什么程序?” “强制分离程序”系统解释道:“是很人性化的程序,专门帮助那些分离困难的宿主脱离与目标任务的感情纠葛,顺利回归自己的世界,回归他们正常的生活。” 熊然哑然,好半天才低声道:“那我现在是多少数值?超过了吗?” 系统摇头:“我不知道,监测只在任务结束后开始,我只能说,你现在的状态有点危险,还是收敛一下吧,多为自己以后的生活打算。” 半晌,熊然深深叹了口气,像被霜打了的茄子一样,正准备预备说些什么,就听见门锁响动的声音。 是宋或雍回来了? 熊然连忙坐端正,看着门的方向,锁孔不停传动,可门不见开,熊然感觉到不对劲,正想跳下去看的时候,咔哒一声,门开了。 先是一个黑漆漆的脑袋从外面钻了进来,在屋子里左探右望的侦察了半天,看着屋子里面没人,接着,一整个细瘦的黑影从门缝里钻了进来,他小心翼翼的关上门,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 走路的样子像老鼠,长得也像,熊然看着他那细窄的小眼睛,和油腻腻的没几根头发的脑袋,一下子认出来了。 偷偷撬门进来的,正是之前在公厕里,那个和宋或雍搭话的麻秆房东。 一看就不是好人,干的也不是好事! 麻秆男人戴着手套和脚套,显然是有备而来,熊然以为他会在屋里乱翻、偷东西,可男人并没有。 他先是站在卧室中央,表情愉悦的闭上眼睛,微扬起头,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副十分享受的样子。 熊然看得十分不适,接着男人睁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面前的床,渐渐勾唇,露出了一种近乎于欣喜若狂的笑,兴奋的鬓角都流出汗。 熊然将他恶心的神情看的一清二楚,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接着,就见男人一点点靠近床边,嘴里神志不清的喃喃:“终于.....终于.....” 他伸手就要去抓宋或雍的枕头,笑意抽搐,眼里是病态的激动,全是都克制不住的哆嗦。 “小宋....小宋...哥喜欢你...梦里都喜欢...” 熊然胃部极其不适,开始找刀,他终于明白对方偷偷进来是为了干什么了。 崩溃 熊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吓人了,只不过这一次,他身体高壮,站在男人后面,就压下一个深深的阴影。 他拍了拍男人的肩膀,对方瞬间就僵在的原地,根本没想到屋里还有人。 “干嘛呢?”熊然凉凉道。 麻秆男人动也不敢动,过了好半天,才哆哆嗦嗦道:“我...我什么都没想干...我..我就是想进来看看,看看他有没有家具...坏了,我...我是房东...给他修一修。 “修家具?”熊然冷笑一声:“修家具,一进来就恶心的闻人家房间的味道,修家具,还要往人家床上躺,你骗鬼呢?” 话落,似乎意识到不对劲,熊然紧跟着来了句:“不对啊,我就是鬼啊。” 对面的身体更硬了,麻秆男人小心翼翼的回头,就看见了正对着自己,一张又圆又肥的熊脸。 叫都叫不来,腿直接一软,就溜到了地上。 “鬼...鬼啊!有鬼!”男人吓得虚脱,再没了刚才病态的表情,他一脸惊恐的望着熊然,腿在地上胡乱蹭着往后爬,一只手去摸裤兜,摸了好半天,才哆哆嗦嗦的摸出了一把□□。 刀对着熊然,男人涕泗横流,嘴里胡言乱语,一会儿叫鬼,一会儿喊救命,一伙儿有求饶的,没办法,熊然现在的样子实在诡异,身上破破烂烂的跑棉,嘴巴没张,却又声音从里传出来,头轻轻一歪,唯一一只黑玻璃眼睛直勾勾的望着他,还一点点朝他逼近。 男人想要跑,腿没力气,趔趄着好不容易才靠着墙站了起来,又惊悚的看着眼前压过来的阴影。 “我很久没吃过人肉了”面前的鬼声音凄厉又贪婪:“你自己送上门来的,可怪不了我啊。” 男人惊叫声凄惨,熊然还没靠近,他就像是要被宰杀猪,窝在交角落里,两条腿腿胡乱蹬着,一只胳膊蒙着脸,剩下的一只挥刀朝熊然胡乱砍。 刀刃锋利,熊然身体上被划出好几道深深的伤口,白色的棉花溢出来,可这并不妨碍他的行动说话。 “我死了好久了,饿死的,之前就躲在这床板底下,这几天终于吸足阳气,能出来活动了,”鬼气阴阴,在老旧逼仄的屋子里,更添了几分森冷战栗:“男人的肉虽然硬,但抗饿,我吃了你,就不饿了,我先吃你的大腿,大腿肉多,再吃你的肚子,肚子肉嫩,最后吃你的胳膊,那里肉最肥。” “你说,”熊然拖长了音调,哈了一口气:“好不好?” 男人几乎是陷入了痉挛,刀掉在地上,一整个人都嵌进墙里,他疯狂摇头,失智一样嘴里喃喃着不要吃我,不要吃我,大颗大颗的冷汗从皮肤各处冒出来,没一会儿裤子也湿了。 熊然伸手碰了碰他的肩膀,比尸体还硬,碰第一下的时候人还神经兮兮的说着话,碰第二下的时候,已经没动静了,熊然凑进一看。 人吓晕过去了。 * 看着面前的不省人事的男人,熊然发愁,正准备把人弄出去的时候,“咚”的一声巨响,熊然寻声看向门口。 是宋或雍,他回来了。 长臂一把推开破旧铁门,门砸在墙上,发出一声哀嚎,宋或雍大步走进来,熊然这才看见他起伏的胸膛和已经湿了的上衣。 他是跑回来的。 他径直走到熊然面前,如树的个子蹲下来,变成了一座陡峭的小山,剔透如水的黑眼珠直直望着熊然,脸颊上是湿漉漉的红,声音也因为剧烈奔跑而不稳。 “你没事吧?”他一边问,一边去看熊然的身体,当下眉皱脸沉,他发现熊然身体上多出来的刀伤。 鬓角的汗顺着轮廓线流下来,熊然仿佛能感觉到对方身上带来的那种热烘烘的温度,说了声没事,然后伸手去替宋或雍抹。 宋或雍顿了顿,侧头躲开了。 熊然只好收回手,面对宋或雍,他那种无可奈何又不知所措的憋闷感已经达到顶峰。 确定熊然没事后,宋或雍的处理方式也十分简单粗暴,估计是觉得碰一下都嫌脏,他抬脚就朝男人身上落去,一脚接一脚,就往肚子、胸口踹,熊然能清晰的听见脚陷在肉里、踹到骨头上的咯吱咯吱的响动,听着就疼,被吓晕的男人痛的发出哼叫。 听着哀嚎声,宋或雍一点表情都没有,他垂眸,继续把男人当皮球踢。 “算了,算了,宋或雍”,眼看着人脸都白了,熊然连忙制止:“犯不着为了他脏自己的手,别打了。” 宋或雍根本不听,一下比一下踹的重,最后还是熊然一把抱住他,将他向后拖,他才停了下来,开始处理现场。 他直接拽起男人的衣领,拖着他,像是提溜着一袋鸡蛋,非常顺畅的拖拽过磕巴的门槛,然后径直扔到了外面的走廊里,很像没有功德乱丢垃圾的小孩,熊然站在房间里,听见男人的头被台阶磕闷响。 回到家关门后,宋或雍没和熊然讲话,而是在抽屉里找些什么,熊然站在他身后,犹豫再三,然后开口道:“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正值暑假期间,宋或雍在便利店兼职,他身上的衣服有便利店的名字,今天应该是早班,他要从六点上到下午四点的,可现在也不过早上九点。 翻找抽屉的声音戛然而止,熊然看见面前的背部肌肉紧绷还有捏紧抽屉角的拳头。 这个样子熊然简直不能再熟悉,宋或雍在生气。 “你在气什么?”想想这几天发生的一切,自己好容易找到他了,可宋或雍却一直对他冷着脸,熊然也气。 “气我没能救...你父母,还是气我骗了你,骗你自己是神仙?”这几日相处累计的无力憋闷让熊然迫切的想要吐出来。 “我很抱歉...我.....” “不是。”宋或雍利落的打断了熊然。 “那是为什么?”熊然不解:“还是因为我突然出现,打扰了你的生活?” 这一次他以为宋或雍还会否认,没想到沉寂片刻后,听见了对方一声清晰的“是。 “......” 他多希望自己听错了。 熊然的心被一双大手狠狠捏了一下,后知后觉的,从心脏传导的痛感到达了全身的每个地方,他克制住喉咙的酸楚,非要问到底。 “为什么?” 宋或雍不说话,可熊然将他低头落在脖颈的发尾看的真切,将他撑在桌子上颤抖的手看的真切,将他后背大片大片汗湿的洇影看的真切。 他一点儿都不相信宋或雍的话,小崽子最会骗人了。 “行吧,”半响后,熊然淡淡道:“既然你不需要我了,那我就离开了。” 熊然坐在地上,做最后的告别:“我走了,宋或雍,你好好保重,再见。” ....... 午后的烈日终于顽强的穿透豆腐块大小的窗户,舍得蜻蜓点水的落在这阴冷黢黑的屋子里,屋外蝉鸣的撕心裂肺,像在参加一场悲怆的哀悼。 屋内,人站着,熊已经顺着床边倒下,安静的仿佛按下了暂停键,之前的交谈似乎只是一场幻梦。 男生回头,直勾勾的盯着大熊,终于发现它的眼睛没了神采,他慢慢走过去蹲下,轻轻晃了晃大熊,没有一点动静,柔软的仿佛只是一个玩具熊。 熊然真的走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男生,低垂着头去拉大熊的手,唇不过抿了抿,下一秒,就有大颗的晶莹从眼眶里砸了下来,直直落在大熊的手上,隐在它身体里。 “对不起”,他抱着大熊,像小时候抱着熊然一样,紧紧的,头埋在大熊的肩膀上,再也不见之前的漠然、疏远,不过几滴流不尽的眼泪,就把他轻而易举的变回了5岁时的小崽子。 “你...你不该来救我的....不该的...我应该被火烧死的....”眼泪堵住了他的声道,宋或雍抬起头,卧蚕的痣湿红如血,面具一般戴在脸上的阴沉、冷郁终于破碎,露出来的是深深隐藏的悔恨与自责。 “对不起,”他断续的上气不接下气,唇珠无助颤抖:“我...都怪我,我把你害死了,是我把你害死了....” “熊仔大人....熊仔大人....”,他伸手去摸大熊唯一一只眼睛,自己的眼睛却红的厉害:“你不该回来的,我还会害死你的....” 熊然看着面前这个哭的像是被抢走了心爱玩具的大男孩,终于意识到,他或许只有一半被生活和变故逼迫着长大了,变得阴郁、寡言、隐忍,可还有一半被丢下了。 剩下一半的宋或雍被丢弃在了十五岁盛夏的那场大火中,在熊然离开的七年里,他日日都在那场大火中徘徊,找那个陪伴了他十年已经被烧成灰烬的熊仔大人。 做群演 宋或雍的个性实在不算好,关于这一点,他自己是在十五岁之后才意识到的。 十五岁之前的他,性子顽劣、骄纵,最擅长用鼻孔看人,说话也刻薄扎人,但是围在他身边的人却不少,一半是因为他脸长得实在好,另一半是因为他的家世。 只是宋或雍亲近的朋友却不多,唯一的一个同龄的,就是宋思白。 宋思白看着傻乎乎的,像只小狗一样老是跟在他屁股后面,宋或雍一开始以为他想和自己玩,直到有一天,他无意间听见了宋思白和他父亲间的对话。 那天是宋思白8岁生日,宋斯宴请了很多人到家里,其中就有宋或雍,宋或雍抱着礼物去找宋思白,听见了两人在书房里的谈话。 “爸爸,我一点儿都不想和宋或雍玩,我不喜欢他!我讨厌他,你为什么要邀请他?他一来,就没有同学愿意看我了!” 彼时的宋斯正对着镜子整理自己的袖口,他漫不经心道:“思白,我都告诉你了,要和或雍好好玩,你们是兄弟,关系得好,知道吗?” “可是我不想,”宋思白的脚在地板上点来点去,脸上都是矛盾与不情愿:“昨天我邀请徐绪的时候,她还问我宋或雍去不去,说他要不去,自己也不去了,我真的不想和他待在在一起了,他们都说我不如他,我讨厌他!” 宋斯终于转头看向自己的孩子,他收敛了嘴角的笑意,目光变成了如有实质的打量,他从上到小打量着这个刚及自己腰高的孩子,不再以父亲的身份,倒像是一名顾客。 宋思白站在原地,对这种目光感觉不适,无助的喊父亲。 宋斯不理他,只将两件商品拿来细细比较,最终将其中一件放回货架上,叹息一般道:“你确实不如他。” 最后发生了什么,宋或雍已经记不清了,只知道后来在宴会上宋思白没同自己讲一句话,那只和熊然一样拥有蓝宝石眼睛的小熊宋思白有没有收,他也没印象了。 也是从那一天起,他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喜欢他,可他依旧默许宋思白跟在他身边,他得有个玩伴,只有这样父母才会放心,熊然也能安全些。 他拥有的东西太多,不过一个表里不一宋思白,他并不在乎,依旧恣睢肆意,对于未来,也没有什么规划,因为他知道,自己迟早会继承家业,生意上或许会遇到些麻烦,不过以自己的能力,也会顺利解决。 他拥有着一切好的,父母虽忙却爱他,没有爷爷却有个胜似爷爷的管家,而且他还有一只全世界独一无二的会说话的玩偶,里面住着一个神通广大的神仙,神仙说他会保护他长大。 别人没有的,他有,别人有的,他比别人的好千百倍,这一切的一切造就了他的性格,也让他生来自信。 他以为自己会一辈子这么顺遂下去,直到那场车祸,直到那场大火。 直至今日,那一段噩梦般的记忆刻在他大脑每一个缝隙里,一旦他停下来来稍微歇一歇,它们就会像蛆虫一样从缝隙里出来,啃食他的大脑,让他痛不欲生。 一场车祸带走了他的父母,而那场大火将整个宋宅付之一炬的同时,也带走了玩偶里的神仙,不过一个月的光景,他就什么都没了,从高高在上的宋家大少爷变成了落魄如狗的宋或雍,甚至到现在,他连宋或雍都不是了,他的名字也弄丢了。 火灾之后,未成年的他被送进了福利院,在那里,同情他的院长给他起了他新的名字——宋啄,口字旁的啄,人人都能啄一口的啄。 现在,他叫宋啄。 浑噩的渡过高中三年后,成年的他搬进了最次最破的筒子楼,干着最累最脏的活,他不是没有选择,因为优越的面容,有经纪人签下他,给他广告杂志拍,可他依旧觉得空虚,像是笼子里不能停下奔跑的老鼠,只要他稍微舒服一点儿或者空闲一点,就会觉得痛苦。 他不配,他有罪,他害死了别人,他要赎罪。 他的人生就应该像现在这样,臭在下水道里,烂在泥地里,他才觉得畅快。 “宋或雍。”有人在说话。 “宋或雍。”是在叫自己吗?可他不叫宋或雍啊,他叫宋啄。 直到有人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他缓缓抬头,看见了凑到自己面前,用一只眼睛盯着自己的大熊。 “哭什么?”大熊的声音温柔,像哄小孩子一样,擦掉了他的眼泪。 看见男生呆愣愣的红肿眼睛,大熊歪头笑道:“你也太自信了吧,你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害死我,你以为我当了那么多年的鬼是吃白饭的?” “你”男生爬起来,惊诧道:“你没走?” 大熊无奈:“你让我走去那里?这个世界里我只认识你啊,要是你都不收留我,我就只能回垃圾桶了。” 男生咬着唇不说话,他将头埋在胳膊上蹭了蹭,等再抬头的时候,头发也乱,脸颊上是哭累了的红晕。 “别自责,也别难过”,熊然伸手去拍给他的肩,这一次,男生没有躲开:“相信我,你真没那么大本事害死我,就是一场大火而已,我的能量恰好不够了,我只是回去充充电而已,不过是耽搁的时间久了点。” “你看看我,”熊然站起来,在地上转了圈:“我现在不仅会说话,还能随时自由行动,比之前强大太多了。” “所以”他安慰似的抱了抱坐在地上的男生:“真的别再自责了,好吗?” 男生不说话,只是伸手抓住熊然厚厚的肉垫爪,将脸靠在上面。 “点点头行吗?”看出男生情绪缓和一些了,熊然故意催促道:“快点,三秒钟时间。” 男生终于缓慢的点了点头,脸颊蹭着熊然的手。 “这还差不多”熊然站在男生面前,一脸正色道:“那么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而且还是跑回来的。” 男生深深的望着熊然,熊然耐心的看着对方,僵持不过五秒钟,男生垂眸起身,从卧室右上角的窗帘杆上捏下来一个小东西。 拿到熊然面前一看,霍!是个针孔摄像头。 他终于知道自己换灯泡那天为什么会被宋或雍撞上了,他是通过摄像头看见的,而且那天根本就没下雨,和今天一样,他是跑回来的。 心上陡然涌起一种复杂滋味。 “你早就发现那个房东不对劲儿了?”熊然压下情绪,捏着小红点上下打量。 “是。” “为什么不搬走?” 男生视线游移了一下,然后老实道:“这里的租金最便宜。” 熊然呼吸一窒,果然。 “有笔记本电脑没?” “没有”男生摇摇头:“你要用来干嘛?” 熊然深吸一口气:“淘宝客服。”独眼熊也要养家,为自己的好大儿攒老婆本。 男生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复杂神情,刚想要开口说什么就被熊然手动拦住了。 “你收留了我,我就要给你叫住宿费,再说了,我还想买好看的小衣服穿,没有钱是万万不行的,家里有我在你放心,白天你就出去忙你的事,不用操心我。” 话音刚落下,熊然就感觉眼前一黑,接着地上就传来几声清脆的咔哒和珠子咕噜噜滚开的声音。 熊然伸手摸了摸眼睛的位置,这才发现,他唯一的眼珠子也掉下来了。 得,这下连客服都干不了了。 熊然想要拜托宋或雍找个裁缝店买俩纽扣补补,就听见有抽屉拉开的声音,接着自己就被抱了起来,他原本眼睛的地方感受到了凉凉的触感。 “宋或雍...” “别动,”男生低低的声音就挨在耳旁,手指细致的在熊然的眼睛部位摩挲。 “熊仔大人。”他突然叫他,然后把熊然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 “我有最好看的眼睛,我给你缝。” 熊然表示怀疑,虽然宋或雍现在落魄了,但毕竟宋少爷之前也算是十指不沾阳春水,能行吗? “疼吗?”男生轻轻问他。 熊然能感觉到丝线在皮肤上的拉扯感,他摇摇头:“好了吗?” 男生没说话,熊然感觉到有更柔软的触感贴在自己眼部周围,有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上面,接着就听见轻轻的丝线崩断的声音,下一秒,眼前一亮,绚烂的光挤了进来,熊然眨眨眼,率先看见了一双俯身远离的红唇。 唇纹几乎没有,但熊然清晰的看见了一条细细的泾渭分明的线印,将本就红的唇勒的更红了。 熊然别开眼,伸手去摸自己的新眼睛,凉凉的,圆圆的。 “是什么?” 宋或雍没有回答他,而是张开了手,熊然凑近一看,一颗如大海般蔚蓝剔透的宝石静静的躺在他手心。 是他之前身体的眼睛——那两颗蓝宝石。 熊然抬头望向宋或雍,宋或雍眼睛和宝石一样温润发亮,他将熊然抱近,骨节分明的手拿着针,在宝石的钻托上不甚熟练的引上线,一张脸凑到熊然眼前,开始细致的比划、缝合。 低垂的眼睫动也不动,因为凑的近,熊然能清晰的看见那剔透黑眸里的自己,完全一张滑稽的大熊脸,呆愣愣的望着面前的男生。 宋或雍无比认真,像是在修复一件上世纪的古文物,缝一针就要端正身子左右对比一下,然后再凑近,连呼吸都是浅的。 熊然看着卧蚕那颗同他严肃表情一样纹丝不动的红痣,小声道:“去火场里面捡的吗?” 手下的动作一顿,男生淡淡的嗯了一声。 “能告诉我,那场火灾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两只眼睛都可以看见了,宋或雍不知从哪里翻出了一个破了角的镜子举给他,熊然在里面看见了一个全身破破烂烂,屁股跑棉,唯有两颗眼睛闪闪发光的大熊。 不搭,十分不搭。 男生又重新挑选棉线,可无奈颜色只有贫乏的白黑蓝,为了搭配眼睛,他选择了蓝色,然后重新串线。 “引起火灾的是存放在地下室里的烟花。”男生淡淡道:“之前过年没放完的烟花都存在那里了,管家爷爷因为身体的原因也一直耽搁着没有收拾,其实本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可是,宋思醒把门撬开了。” 熊然呼吸一窒,宋思白的弟弟当时也就八九岁,正是淘气到狗都嫌的年级,熊然记得他那时候除了宋或雍父母的房间,几乎把家里剩下锁着的房间撬了个遍,整天在别墅里横冲直撞。 “他点了烟花,于是一个接一个的就着了起来,等我听见爆炸声的时候,火已经烧到一层了。” 熊然记得宋宅木质家具偏多,一旦烧起来,是根本停不下来的,而且墙上还贴满了壁纸,难怪当时赶过去的时候,火势会那么大。 “后来我听说佣人们都跑出来了,”他抬头看着熊然,乌黑的眸子闪烁,仿佛火苗的倒影:“死的只有被大火烧死的宋思醒,和被砸死的宋斯。” 熊然定定的望着男生,脑中浮现的是火海中,男生躺在床上,面容安详的样子,他低声道:“如果我不去救你,你是不是也想死在里面。” 眼神不躲不闪,宋或雍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 “我当时太累了,只是想躺下好好睡一觉,而且我那时正做梦,我梦见了父亲母亲,还梦见了你,很久没做过那么好的梦了,有点不想醒来。” 熊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心被刺的一阵阵痛。 “火灾之后,我被送去了医院”,宋或雍继续说着,一边低头去缝合熊然肚子上的伤口:“因为吸入了太多烟,我昏迷了很久才醒来,醒来之后,我的去处就成了问题。” 他语气淡然,手下的活不停,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我的爷爷奶奶早就去世了,父亲这边的亲戚只有我那个大伯宋斯,而我的母亲,她父母早就离婚了,她的父亲失踪,母亲在她小时候就改嫁出国了,在国内,我没有什么亲人。” 肚子上的线缝好了,熊然低头一看,像一条蓝莹莹的蜈蚣,男生好像也觉得丑,皱眉看了看,想要拆掉重新缝,可想起自己的技术,又只能放弃。 “管家爷爷想让我和他生活在一起,我没答应,他的身体不好,我不能再给他添麻烦。”他伸手摸了摸那条蓝色蜈蚣,指尖在粗糙又密实的针脚上摩挲,眼神虚空着陷入了某一段回忆。 “后来呢?”熊然经不住问他。 “后来啊”他勾了勾嘴角:“因为没有人领养再加上我还没有成年,最后,我就去了福利院。” 福利院?熊然心里重重一空,怎么会去那里?他看着面前轻描淡写的男生,自己无法感同身受他的经历,可只是听一听,心里就会涌上巨大的落差和唏嘘感,更何况亲身经历的人? “我记得你父母给你留下过一些东西吧?”他记着其中最为丰厚的是一笔信托基金,成年就可以取用,而且不会被拿去清算抵债,为什么不用那些东西让自己过的好一些呢? 男生不说话了,只低头去缝合熊然胳膊上的裂缝,熊然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劲,从他和宋或雍这几日的相处和刚刚他情绪崩溃的样子里,熊然发现宋或雍身上掩埋着的、引而不发的内疚和自责,他似乎觉得父母的死亡和自己的离开都是他造成的,因此觉得自己不配好好活着、不配有美好的人生。 这种症状在医学里被称为幸存者综合症,熊然在某本心理学书籍中曾经看见过,其实就是一种创伤后应激障碍。 “我在福利院待了三年,高考那年,我办了身份证,用了院长给我起的名字——宋啄,饮啄的啄。” “那段时间实在太难熬了,”他向熊然解释道:“我不想再听见再听见这个名字,只有这样,好像才能好受一些。” 熊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抬起手,轻轻抱了抱男生,大大的肚子顶在他的腿上,柔软又暖和。 “高中的那三年,我也没那么想学习了,没事了就逃课去打工,我马上就要成年了,得要学着养活自己了。”宋或雍放下手中的活,将头慢慢靠在熊然肩膀上,水泄般的乌发遮盖过他的眼,散在熊然耳边。 “高二下学期的时候,我们班主任问我要不要走艺术生的路子,然后就帮我在外面找个集训班培训唱歌表演,又监督我学习,给我补习文化课”他声音闷闷的,就吹在熊然耳边,熊然将头和他挨在一起,给他无声的安慰。 “高考是擦着分数线过的,不过还是考上了中影的表演系,本来决定不去了,可我们班主任又上门劝说我,还告诉了院长,两人以为我没钱,商量一人一半要供我读大学。” “我很感激他们,不想浪费他们的苦心,再加上本科也出来好找工作,最后去读了大学。” 熊然记得很小的时候,他曾经问过宋或雍想要干什么,宇航员、银行家、董事长,他什么都说过,唯独没有说过想要当演员,熊然一度以为他和他父亲宋凛一样,以后要读金融专业。 那时候的自己做梦都没想到,未来的宋或雍会蜗居在这里,还要被迫被无良经纪人逼着去陪酒。 “宋或..宋啄” 闻言,男生抬起头,将脸徐徐凑到熊然前面,轻声道:“没关系的,就叫我宋或雍吧,我喜欢你这样叫我。” 他朝熊然勾起一抹及不可见的笑,轻的如一阵烟,很快就被吹散了,但这是两人时间七年之后,他第一次在熊然面前露出笑脸,两侧的酒窝禁锢已久,终于迫不及待的显露出来两弯浅浅。 熊然看着那转瞬即逝的酒窝,点了点头。 “宋或雍。” “嗯。” 他最终也没有去问宋思白的事情,他实在不想再打断这难能可贵的轻松的时刻。 身体上的部位都缝好了,熊然在镜子面前转圈圈,看看自己屁股,又抬抬咯吱窝,心里洋溢着满意。 很酷,满身都是蓝色纹身。 * 夜里睡觉的时候,熊然被从书桌上挪到了床上,熊然觉得很挤,宋或雍却一点也不觉得,他将头枕在熊然的肩膀上,拿着手机点点点。 熊然眯眼看屏幕,才发现他好像在一个名为男生工会群演九组的微信群里。 “快十二点了?还不睡吗?” 男生将屏幕拉到最下面,同熊然讲话时带着黏糊糊的闷音,他也困了。 “我得抢个群演,后天便利店没有活。” 熊然觉得新奇,正准备说话,就看见原本安安静静的群里突然间蹦出一串消息,宋或雍跟着也发出自己的名字,但已经是十几条以后了。 “可以抢上吗?”熊然完全看不懂。 屏幕蓝色的莹光落在宋或雍瞳孔里,他提起薄毯给熊然的肚子盖上。 “应该可以吧。” 果真,过了没几分钟,群主就在群里通宝抢戏成功的人的名字,宋或雍就在其中,还发布了几条注意事项,什么不能染发,身高一米八以上等等。 “好!”熊然语气里满是干劲:“后天那你就去当群演,我就在家做电话客服,咱们一起发家致富!” 熊然把未来的蓝图都勾画好了,先给宋或雍攒学费,再攒买房钱,看着他顺顺利利过上幸福生活,自己走的时候才能瞑目。 哪知宋或雍却不答应了,他转过头看向熊然:“熊仔大人,我能拜托你一件事情吗?” “什么事?” 男生似乎有点不好意思,脸上却无表情,视线游弋了半天,才飞快低声道:“后天你陪我去吧!” “为什么?” 男生沉默了片刻道:“我第一次当群演,有点紧张。” 熊然没信,群一看就是老早加的,宋或雍有经纪人,之前肯定也干过群演,面对过镜头,他之所以非要带着他去,估计是因为白天那个死gay房东的事情,他不想留自己一个人在家。 “好,我陪你去。” 男生终于满意了,他枕着熊然的肩膀,没一会儿就沉沉睡去了。 后天凌晨四点多,熊然被宋或雍薅了起来,他不知道从哪里借来了一个巨大的背包,压着熊然的饼脸将他塞了进去。 “熊仔大人,挤不挤?”宋或雍还贴心的给他留了一条拉链缝。 熊然硬是深吸了一口气,艰难道:“不挤。” 影视城距离宋或雍家里有一段距离,做了好久的地铁才终于到达工会集合点,门口已经陆陆续续等了不少人了,很快,群头就来了,点到之后,又收了每个人的演员证,才将一车车人拉向拍摄现场。 熊然在黑暗中待了很久,透过头顶的缝隙,他看见外面来来往往的人群,听见嘈杂的声音,等到被宋或雍放出来的时候,男生已经换了一件衣服了。 熊然颇为新奇的看着他的打扮,一身粗黑短打,短打外面则是铜色的铠甲,他头上也带上了长长的假发和头盔,还画了点淡妆,眉更浓更长了,脸也被抹黑了,腰间的佩剑,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个从古代穿越而来的将军。 “不错啊!”看着四下无人,熊然小声赞叹道:“扮上之后,还挺像一回事儿的。” 看来应该是个古装剧组,就是不知道今天拍的是什么内容。 宋或雍找了个人少的阴凉处坐下来,把熊然连同背包一起抱在怀里,等着群头喊戏。 陆陆续续的有画完妆的群演们一边往这边走,一边谈论些什么,每个人脸上是肉眼可见的兴奋。 “喂喂喂!你们看见没,男一来了,真的帅惨了!!” “对啊!那可是新晋顶流宋或雍!听说这部剧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请了小女神孟西西给他做配,人妥妥一番!” 另外一个女生兴奋的无法自拔,眼睛里都是小星星:“是啊是啊,我雍超厉害的,我就是为了他才来当群演的!等《破晓之城》的物料出来之后,我一定要好好剪!” 三人越走越远,熊然将他们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他做梦也没想到,就是这么的巧,宋或雍今天来的剧组正是宋思白担男一的《破晓之城》! 熊然下意识去看宋或雍的脸。 第 22 章 宋思白(入V肥章) 他冷静的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见,双瞳淡淡,渺渺无烟。 熊然闭嘴又张嘴,最后还是没有忍住:“你知道宋思白现在怎么样吗?” 男生直视前方,下颌挨着熊然的耳朵:“火灾之后我再也没见过他,不过我知道他去做演员了。” 熊然呼吸一窒:“那你知不知道,宋思白他占用了你的身份和你的名字,他现在叫宋或雍。” 半响,上方淡淡道:“知道。” “那你知道他为什么要抢走你的身份姓名吗?”熊然不解的不仅是这个,同样不解的是宋或雍的态度,他态度冷淡的,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好像对方抢走的不过是一件不重要的玩具。 “我不知道,但大概可以猜到,宋思白签约的星威影视前身就是响宇,或许我这个“前太子爷”的身份可以让他在公司里攫取更多资源吧!”男生回忆道:“不过火灾之后,我们就断了联系,等我再看见他,是在电视里,那个时候他就叫宋或雍了。” 熊然觉得“前太子爷”这个理由并不充分,但来不及细想。 “那你呢?”熊然转过身子去看男生:“你就没干些什么?或者说你就不生气吗?名字你不喜欢也就算了,可身份呢?你响宇集团继承人、宋家独子的身份被他抢了你也不生气?还是说你本来就不打算要了?” 男生垂眸,长长的假发从肩头滑下,像散乱的乌云笼在白色的山上,平添几分郁然。 “他抢就抢走吧。”如同叹息一般,熊然听得愕然不已,他终于意识到宋或雍气质郁然的原因,不仅仅是他自以为害死了父母和自己,还来自于家庭巨大变故后自暴自弃的堕落。 “法人变更,响宇集团早就不在了,我也不是什么继承人了,宋家也没了,我也不是独子了,熊仔大人,一切早就变了。”他语气缥缈的像一阵烟。 熊然看不得他这个样子,难得严厉:“是,你说的对,一切都变了,可你呢?你宋或雍还在,你还活着,你难道还打算不要你自己了?你这么健健全全的一个壮年人打算一辈子就这么郁郁而终?” 男生侧头看着熊然,抿唇不语。 熊然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的情绪,缓和道:“小崽子,我告诉你,我来到你身边就要履行你母亲让我好好保护你的愿望,我是个做事认真的人,我理解的保护不仅仅是保住你的小命,我还得帮着你从这屎一样泥潭里站起来,走到干净的地方,好好沐浴这世界上的阳光,享受这世界上所有的好,你明不明白?!” 宋或雍有一点说得对,过去的一切早就变了,人不应该执拗于过去,所以他不想去抢回自己的身份,熊然也可以理解,但前提是宋或雍必须好好振作起来,抛下过去的伤痛,用新的身份去有滋有味的过新的人生。 这就是他熊然回来的目的。 午后的阳光开盛,有几率光穿过发丝落在男生的眼里,一时间流光灿灿,微波荡荡。 熊然伸手摸了摸宋或雍藏在发 下的脸颊:“不要把一切苦难的原因都归咎在自己身上,你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要是真的有,怎么会把自己的日子过成这样,别再惩罚自己了,也别沉溺在过去了,我把我的眼睛借给你,咱们一起往前看吧。” 熊然在男生的眼眶里看见了自己,镀着一层琉璃瑰色,像被树脂困在其中的琥珀,男生看他很久,就在熊然被他这样的视线盯的受不住,要随便说些什么的时候,男生突然说话了。 ?想看带锁的箱写的《穿为偏执少爷的玩具熊后》第 22 章 宋思白(入V肥章)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熊仔大人,你长什么样子?”声音低低的,带着点喑哑。 话题转变实在快,熊然啊了一声,反应半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说你不是神仙,可我觉得你也不像鬼,你...你之前是人对不对?”说的是问句,男生脸上却是笃定的表情。 “啊...这个..我”熊然脑袋转了好几圈,却卡壳像搪塞的话。 “嗯,看来是人了,神仙鬼怪才不会这么呆呆傻傻的。”男生忍俊不禁,嘴角勾出点弧度。 “才,才不是!我才不呆!”熊然终于想起反驳。 男生佯装认真的哦了一声,眼睛里还是笑,刚好群头召集着群演们去拍戏了,他起身,将背包拉链向上拉了一点,然后轻轻拍了拍熊然的脑袋。 “熊仔大人,乖乖待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没大没小,熊然坐在书包里,没好气的吐糟,周围又恢复了安静,沉寂在黑暗里,熊然不自觉的想起宋或雍的刚刚的问题,自己以前是什么样子的呢?现在想来,竟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熊然的人生是被狠心一刀割裂成两半的。 七岁到十三岁,因为喜欢游泳,再加上肩宽臂长优越的身体条件,在一众师兄弟中,他游得的是最快的,他只记得的那时候他一放学就去家附近的游泳馆,游到父亲下班,然后吃着父亲给自己买的烤鱿鱼或者镜糕,蹦蹦跳跳的回家。 他以为生活会一直快乐下去,直到某一天,站在泳池边上,他发现自己流鼻血了,并且从那天以后,他开始疲倦乏力,父母带他去医院检查,结果出来后,白细胞高的吓人,经过骨刺之后,在那个礼拜六的下午,他被确诊为急性淋巴性白血病。 从那天以后,一切都变了,他不常回家,更没办法去省队了,他能待的地方只有两个,一个是医院的病房,另一个则是医院的抢救室。 他的身体也开始发生变化,肩膀变窄,肌肉消失,皮下是各种出血点,腿开始崎岖,头发不停的掉,一切让他引以为傲的游泳资本都在一次次的透析中消失。 他一次比一次绝望,那种生命倒计时的感觉被死亡来临还有恐怖,他不想死,他还没参加过几次比赛,还没拿上世界级的游泳冠军,他还没好好孝敬父母,让他们为自己骄傲,他怎么可以死? 他不甘心,他想要活着,想要健健康康的活着。 即使已经过去了九年,想到这些,那种强烈的求生欲望和不甘愿依然在心头涌动,或许就是这样的经历,才让他见不得宋或雍这样丧落的样 子。 “宿主”系统突然在熊然脑中讲话,打断了他的回忆。 “怎么了?” 系统一直都在,不过它基本不怎么说话,除非一些特殊情况或者熊然找它。 “我得提醒你,面对目标任务,宿主不可以透露自己的任何信息,包括长相,姓名,家庭等。” 熊然了然,它是听见自己和宋或雍的对话了。 “他已经猜到我是人了,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你之前一直挂机不在,我要是说出去了怎么办?” “没用的,”系统声音待着点洋洋得意的意味:“只要涉及隐私信息,你说出去的话会自动加密,没人听得懂,再说了你是人类也算不上什么隐私信息,实在太好猜了。” 这是和宋或雍一样,骂自己笨吗?熊然翻了个白眼。 又和系统说了些有的没的,过了好半天,宋或雍回来了。 比起离开的时候,他额角满是汗珠,也顾不得擦,径直抱起书包,拉开拉链,露出熊然的头。 “熊仔大人,今晚咱们可能要熬夜了。” “怎么了?” 男生面无表情道:“我被选到入前景,还有几个镜头要跟着拍。”语气中听不到一点开心。 “好事啊,多劳多得嘛!” 男生将头埋在熊然肩膀上,闭上眼睛:“可是你会困的。” 熊然觉得困的人是他,拍拍他的背哄了哄,两人对着太阳,一个假寐,一个帮怀里的人擦汗。 * 宋或雍确实不想拍前景,不是因为累或者困,纯粹是因为他不想看见宋思白。 《破晓之城》是玄幻古装剧,这场夜戏,是大战在前的双方对垒,敌我双方,站在绿幕里,一个是代表魔界的黑色战服,一个是代表玄界的白色铠甲,宋思白就是隶属正义一方的男主。 “‘或雍’老师,咱们群演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拿着大喇叭的导演,站在镜头面前,开始催促化妆组:“可以的话,咱们就开始了!” 前面围成一团的化妆师终于散去,露出了里面披坚执锐、墨发银冠、风神俊朗的宋思白。 他体态挺拔如树,面容整肃,入鬓剑眉,眼眸锐利,脸颊的几道细利划伤更是给他添了几分枭雄气概。 趁着摄影师调整镜头的功夫,他转身随意的挽了几个剑花,抬眸无意间看向不远处的群演,接着,手一顿,眼神也滞住了。 他看见了站在群演里面的宋或雍。 不过也就几秒钟,宋思白就飞快整理好表情,佯装没有看到的转身。 “OK”场记出来打板条:“10镜第1次,开始!” “将士们!今日背水一战,是为保护我们身后的家国,保护我们的家人,玄界的土地绝不允许魔界踏足染指!”,宋思白挥剑大喝:“玄族的大好儿郎们,随我冲锋!随我冲锋!” 话落,两方群演就高喝着朝绿幕中间的点位冲过去,双方打成一团,作为群演的 宋或雍站在角落里,和另一个魔界群演,你来我往,慢慢悠悠。 “k,停停停。”导演拿着大喇叭开始喊,等群演停下来了,然后拿着剧本走到宋思白面前,盯着几页纸开始讲戏。 宋老师啊,你这个情绪还是不够到位??[”,导演看上去的五十多岁的样子,穿着个白汗衫,被热的后背湿了一大片,他推了推眼镜,酝酿了一下,开始给宋思白演示。 导演细致,宋思白后续又试了几次,他才勉强满意,不过宋思白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一说休息放饭,就接过助理递过来的水杯,钻进了房车里。 离开前,他扫视了一眼人群,好像在找些什么。 宋或雍则领盒饭去了,拿着盒饭穿过片场,他正准备去找熊然,却被场记拉住了。 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大灯照的人模糊,通宵工作的场记撑着眼皮,像是下一秒就要晕过去。 “哎呀,宋老师,原来您在这儿呀,刚敲您房车也没人应。”他拖着宋或雍就往前走:“王导正找您呢!” * 宋家男人的长相自带高鼻深眸的基因,宋思白是这样,宋或雍也是,但两人的长相至多也只有六分像,气质也是大相径庭,宋思白是那种传统意义上的俊致,异色的瞳孔、略深的皮肤、健壮的体魄和一笑就露出的虎牙,给人以阳光、健气、清爽的感觉。 但宋或雍就不一样了。 如果将宋思白的脸比作底板,那宋或雍则在这张底板上留下了更多让人印象深刻的特点。 他的眼下红痣、颊上酒窝,以及窄而深的双眼皮种种让他比之宋思白多了几分精致瞩目,气质也与同龄人不同,即使是体格健魄,穿着清新的装扮,也盖不住他身上那种淡淡的阴郁,走进他,就像是扑面迎来一张细雨,让被他相貌蛊惑的人猛地清醒。 所以即使将两人认错也不过是一秒的错误,到一秒半就会意识到宋或雍不是宋思白,宋思白也不是宋或雍。 汗衫导演把眼镜摘下来,只看了一眼,就破口大骂,骂执行导演眼睛瞎,找人都能找错。 “我让你给我把男主角叫过来,你这叫的谁啊!人都能认错!” 场记非常无辜,站在大灯下面,也看出了面前站着这位不是他要找的:“可是真的很像啊,除了眼睛的颜色,都穿着白衣服......” 围观众人听见热闹,凑过来一看,跟着吃惊,几个化妆师一边看着宋或雍一边窃窃私语:“某些角度是有点像,不过还是能看出不是同一个人的。” “哎呦呦,真的挺帅的,看看这皮肤,他这妆谁给画的,怎么没人跟我说今天还来了这么个帅哥啊!” “呃....工作群好像有人提了一嘴,说是惊为天人。” “确实是把我惊着了!” 宋或雍没兴趣被人当猴看,转身就要走,就听见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宋老师来了!” 人群飞快散开,循声望去,提着大号杯子,抱着外套的助理走在前面 开路,走在后面的,是换了一身青绀色剧装,竖着高马尾,拿着小电扇正对着自己吹的宋思白。 看见站在导演身边的宋或雍,宋思白微微一怔,又快速反映过来,他旁若无人的走上前,笑晏晏的同导演道歉。 “王导,实在不好意思,刚刚在车里换衣服,人多又吵,小唯拿着我的手机,没听见电话铃声,实在对不住。” 汗衫导演姓王,长得就像个老学究,也确实是个老戏究,拍戏就俩字——严苛,剩下的弯弯绕绕、虚礼缛节他并不在乎。 王导摆摆手,看着面前沉默的宋或雍,推了推眼镜对宋思白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想和你讲讲下一场戏,谁知道这个糊涂蛋竟然能把人叫错。?_[(” 宋思白的视线终于望向宋或雍,他笑意不减,语气亲近的恰到好处,仿佛和宋或雍是今天第一天见。 “也难怪认错,这位先生确实和我长得有点像。” 是他和我长得像,而不是我和他长得像。 “小孩,”汗湿导演的眼睛从后眼眶下溜出来,熬的浑浊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宋或雍:“你叫什么名字?” 宋或雍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抬眸,直直望向对面的宋思白,像打出两道剔透的光,清澈又幽深,没人能遁形。 宋思白一点都不避,嘴角的弧度像是烙在脸上一样,在戏里他就是这样笑的。 半响,冷淡的声音落下两个字:“宋啄。” “也姓宋啊!”导演点了点头,侧头思考一下,表情认真的问宋思白:“家里就没个哥哥弟弟的?” 宋思白眼睛弯弯的,片场昏然,看不清他眼底的神情,但他的声音众人听的一清二楚。 “王导说笑了,家里只有我一个,我没有哥哥也没有弟弟。” 宋或雍的脸上看不到丝毫的表情波动,他不以为意:“好巧,我也是。” * 一场乌龙匆匆开启又在说不出诡异的氛围中结束,宋或雍的前景戏份结束,他卸了妆、还了衣服,将憋了一天的熊然从背包里放出来。 熊然第一件事就是问宋或雍有没有见到宋思白,宋或雍把他抱到胸前,回答道:“远远的看见过一眼。” 这个回答并不能让熊然放心,他有点怕宋或雍看见现在的宋思白会胡思乱想,更加颓靡。 “哎呀,别看他现在混得勉强可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娱乐圈风浪大,以后还指不定这么着了,咱们过好咱们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宋或雍小鸡啄米的点头,远远的看见有人来了,用手捂住熊然的嘴巴。 黑黑的人影跑近了,宋或雍才看清,正是那个将他认成宋思白的场记。 “哎呀,小宋先生,刚刚实在不好意思啊!”明明已经道过歉了,他又道了一遍,宋或雍说了句没事,饶过他就想走,结果又被对方拖住了。 “王导要你过去一趟”,场记睁大眼睛,指着天发誓:“这一次我真没找错人,王导就是要找你!” 场记走在前面,宋或雍抱着熊然走在后面?_[(,跟着一路,熊然不动声色的将周围打量一圈。 应该是在某个影视城里,周围全是各式各样的仿古建筑,路过的不是戴着头套的群演,就是带着工牌的工作人员,又忙又乱,明明已经是凌晨四点多了,还有工人在忙碌的吆喝搭景。 今天的戏已经拍完了,熊然以为片场的人会少,谁知走进那个绿幕棚子里,里面还是挤了不少人。 距人群中心越走越近,听见里面传出的熟悉的声音,熊然心上泛起不妙。 看见宋或雍来了,众人先是惊诧的看一眼他怀里的熊然,然后又连忙让开,果真,熊然定睛一看,就发现了坐在导演旁边,盯着镜头看回放的人。 不是宋思白还能有谁?! 他飞速用余光看了眼宋或雍的死人脸就立刻意识到刚刚是小崽子在骗他,什么只是远远看了一眼,这敌人都打上家门了! “哎呀,你叫什么来着?”那个姓王的导演抬头,看着宋或雍手里的熊一愣,然后皱眉冥想半天:“哦哦,宋啄是吧?!” 宋或雍可有可无的点头。 “是这样哈”,王导站起来,指了指旁边盯着熊然看的宋思白:“前几天或雍的武替受伤了,现在武替就缺了个人,我看你声量、个子和他差不多,你愿不愿意当他的武替。” 从周围人的反映可以看出,宋或雍貌似是捡了个大便宜,可熊然并不这么想,首先是给宋思白当替身他就一百个不愿意,更何况还是武替,这完全就是人肉沙包啊。 熊然不敢在众目睽睽提醒宋或雍,只能祈祷宋或雍别答应。 可谁知那导演接着说:“一天五千怎么样?是市场上特约的天花板了,你考虑一下。” 看得出来,导演是真的想让宋或雍当替身,他对自己戏要求十分严苛,亲自挑选武替,找之前那个同宋思白身形相似的就很不容易了,如今来了个更像的,再加上宋思白顺水推舟的建议,他怎么会放过。 熊然知道宋或雍犹豫了,他了解对方,要是有一点不情愿他都会毫不留情的拒绝对方,但当下他没拒绝,应该是钱的原因。 “你考虑考虑吧!”导演看出了宋或雍的犹豫,即使这个犹豫在外人看来不知好歹,但他还是说:“最迟明天早上给个答复。” 宋或雍点点头道了声谢,转身就想要走,谁知一直坐着的宋思白突然站起来了。 他看着宋或雍怀里抱着的熊然,笑了笑,露出很大的兴趣,周围人被他这莫名其妙的举动搞的莫名其妙。 宋思白既没有好奇它的来历,也没有问宋或雍为什么出来工作还要带这么大一只熊。 他旁若无人望着熊然,像是单纯的被他吸引了一样,这种视线看得熊然不舒服,更何况对方从刚刚一进来就这么直勾勾的望着他了。 “好可爱的熊啊!”宋思白走到宋或雍面前,低头看着熊然蔚蓝的眼睛,伸手想要去摸,却比宋或雍后退一步躲开了。 但他似乎不介意,也没有察觉到宋或雍对他的抵触,更没有之前见到宋或雍时的外热内冷,而是很有礼貌的对他道:“我可以抱抱他吗?” 宋或雍当然没有答应,黑的惊人的眸子只是定定的看了眼宋思白,然后就不再理他了,只朝导演道了别,转身就走。 要是放在其他明星身上,被这么视若无睹的对待,早就恼羞成怒了,更何况围观人还都在窃窃私语,更没面子了,宋思白却没有,他望着宋或雍的背影,一脸沉静。 熊然趴在宋或雍的肩膀上,脸正对着不远处的宋思白,双目相对,视线如有实质,一刹那,身体先于大脑做出反应——后背打了个深深的激灵。 熊然总觉得他笑意更深了些,又觉得他是真真切切的看自己。 莫名有些不寒而栗。 为什么?为什幺要抱自己?熊然可不会真的天真的以为是自己可爱的缘故。 宋思白很奇怪。 * 回到住处,天已经亮了,两个人都困得要死,宋或雍也不吃早饭了,匆匆冲了个凉,抱着熊然就倒在了床上。 熊然跟着熬了一天也困了,本来想和宋或雍说说宋思白的事,可舌头困的打浆糊,含糊了几句,就睡过去。 彼时,清晨的微光透过一方窗户散落在床头,正照着一人一熊两颗圆圆的脑袋,男生略长的头发散在熊的肚子上,整个人埋在大熊的怀抱里,两只白皙紧实的胳膊紧紧环着大熊的腰,胸膛平稳起伏。 大熊的两颗眼珠像落满波光的大海,风平浪静,男生抱得紧了,他似有所感的去扒拉胳膊,不过没几下,就放弃的又睡过去了。 一个梦都没做,熊然睡得很深,等他再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到头顶了,从床上爬起来,摇摇昏沉的头,熊然发了好长的呆,才发现宋或雍没在家。 去打工了吗?今天便利店好像没他的班啊。 正想着,门口传来钥匙扭动的声音,熊然趴在窗帘背后看着,看见进来的人是宋或雍,才大大方方的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宋或雍手里包了个花花绿绿的盒子,还提溜好几个戴着lg的袋子,看样子是刚刚从购物广场回来。 他凑上去看了好半天,发现袋子里有书、有包装精美的游戏卡带,好像还有几盒香水,而最大的那个袋子里,装着最新版的SWiCh、iPad。 “宋或雍”熊然不可置信:“你买这些干什么?” “家里无聊,给你玩。” 以前在宋家,宋或雍不在的时候熊然也玩过对方的游戏机,两人还一起玩看书、看电影,玩飞行棋,没想到对方还记得。 “我不需要”熊然看着一地的大牌购物袋,在逼仄的房间里显得格格不入:“你退回去。我不无聊的。” 这得多少钱啊,买了这些,估计宋或雍兜里没剩下几个子了。 可男生摇摇头,黢黑的眼瞳映着一整个熊仔:“不行,小票已经撕掉了。” 他这 是明晃晃的告诉熊然,自己就是故意的。 熊然一口气差点儿没上来。 宋或雍顺了顺他的胸脯,怕他气晕过去,嘴里却振振有词:“我花钱大手大脚惯了,以后跟我住,您就忍忍。” 完全没觉得自己做错。 熊然气的不想理他,他知道男生对他好,还谝什么大手大脚的接口,其实就是想把好的给他,可自己又何尝不是,他希望男生可以把钱用在自己身上,吃的好的一些,住的好一些,每天开心一些,再幸运一些。 可现在呢,想的和现实南辕北辙。 知道多说也没用,他也不会听,坐在椅子上把熊然新买的书翻得哗哗响,宋或雍没去招他,从袋子里取出最大的盒子打开,放在桌子上组装。 熊然一边生着闷气,一边又好奇宋或雍在干嘛,最终还是没忍住凑了上去。 桌子上的东西已经初具规模,熊然睁大眼睛,确认了半天,还以为自己眼瞎了。 什么情况?他怎么还买了个家用缝纫机回来? 坐在凳子上,男生对着说明书,认真细致的研究如何使用,严谨的像是在研究导弹发射的原理。 “你买缝纫机干什么?”熊然一头雾水。 宋或雍忙着将线塔装到梭芯上,头也不抬道:“给你做衣服,你不能一直这样裸着。” 熊然低头看了看自己毫无遮掩的肚子,这才意识到,在宋或雍的眼里,没穿小毛衣的自己,就是一只裸体熊。 宋或雍这么认为没错,但可怕的是,熊然自己竟然已经裸习惯了。 “没关系啦!”熊然不在意道:“反正也没什么地方不可以看的” 男生细致的将线穿进机针的针眼里,然后才似笑非笑的抬头看着熊然:“你确定要光着屁股走在大街上?” 熊然哑了声,半响又嘴硬道:“没事啊,反正我是玩具熊,就算不穿衣服,别人也不会笑话我。” 手下的动作一顿,男生深深的看了眼熊然:“那你挺豁达的。” 宋或雍没笑,但熊然听出了满满的讥讽,他摸了摸鼻子,又想起目前自己还在生气中,哼了一声,又把嘴闭上了。 男生做事细致,他不知道从哪里搞了一袋子碎布条,按下开关,抬上压脚,在机子上练习,不过一小会儿,缝纫线就已经走的又直又长了。 熊然趴在桌子边,下巴搁在上面,看那又尖又亮的针上下移动的飞快,男生的虚影映在上面,看得不真切,熊然索性转头去看真人。 浓纤的眼睫动也不动的跟着瞳孔一起盯着走针,呼吸都放慢了,精神集中,表情谨慎,像是在搞核试验。 熊然心里涌上一种复杂的情感,他把宋或雍当好大儿看,十五岁之前像个老爹又像保镖一样跟在他后面啰里吧嗦,如今孩子早就成年了,现在还坐在这里岁月静好的给自己缝衣服,坦白说,这活他奶奶以前给他干过,放在宋或雍身上,熊然总有一种辈分颠倒的错乱感,到底谁才是长辈。 拍散了脑袋里奇怪的想法,熊然清了清嗓子道:“你明天去不去做那个武替?” 宋或雍将两个布条缝在一起,机子碦嚓碦嚓的响着,他一边推着布条,一边道:熊仔大人希望我去吗?▁” 熊然被他这贤妻良母的样子看得一晃神,然后又被他后背起伏的肌肉线条打的回过神:“啊?!我...我当然是不想你去的。 ” “为什么?” 熊然撇撇嘴:“谁都可以,但是给宋思白当武替,我怕他到时候做贼心虚,做什么对你不利的事情,不过这也是我自己的想法,总感觉要是这么一直躲着他,好像也不是个事。” 宋或雍并没有立即决定去或者不去,他放下手中的活,转头认真的望着熊然,有些长的发丝坠在耳边,一扫一扫的。 他转变了话题:“熊仔大人,你希望我以后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熊然被问住了,他想了半天,脑子里一会儿是宋或雍穿着高档西装坐在会议室里指点江山的样子,一会儿又是他被记者围着捧着影帝奖杯的样子,好像哪个都可以。 熊然想了半天,坦白道:“你问错人了。” 看着男生诧异的眼神,熊然伸出圆圆的手掌,轻轻拍了拍宋或雍的心口:“你得问问你自己,你想成为什么样子的人。” 男生闻言垂眸沉思片刻,瞳孔剔透,正色道:“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我想成为你希望我成为的人。” 熊然怔愣片刻,男生吐字清晰,一字一句,他面目平静,却像是在说一句箴言,让熊然无法生出一丝一毫的质疑。 他知道有些孩子会在幼年的时候将优秀的长辈作为崇拜对象,去参考他们给自己的建议,但熊然不知道,22岁的成年人也会这样吗? 熊然企图告诉宋或雍他只要不作奸犯科、积极生活,成为什么样子的人自己都会为他开心,可宋或雍仿佛是猜到他要说些什么,他举起手里缝好的布料,在熊然面前比了比。 嘴角掀起一点角度,眼睛也弯了弯,开玩笑似的道:“就当裁缝吧,专门给熊仔大人做衣服。” 熊然听出了他的玩笑,佯装嗔怒:“出息!” 话题就这么被撂下了,熊然心里稍微开心一些了,宋或雍能问他这样的问题,至少说明他面对生活的态度是积极的,想要往好的方向走,是个好兆头。 至于要不要去给宋思白当武替,第二天早上,宋或雍就给了演员导演和熊然答案——他答应了,并且在下午的时候,就听导演的安排,到达了片场。 他背着那个大大的背包,手里提着板凳,走到哪里都是道风景线。 因为昨天那一出,片场的工作人员基本都记住他了,之前的认错人的场记看见他来了,带着他就要去见导演。 “可不可以帮我看一下背包。”走之前,宋或雍拜托旁边换好衣服的群演。 坐在一旁的群演小哥睁大了眸子,他对这个带着玩具熊的帅哥很有印象,点点头应道:“好好,你去吧!我帮你看着。” 似乎是怕熊然闷,走之前,宋或雍把背包打开,把他的头放了出来,然后弯腰低头同熊然对视了一下,才离开了。 熊然一动不动的坐在椅子上,直视前方,宋或雍不在,周围又都是人,他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装熊。 “一组所有人,集合了!!!”远远的,大喇叭里传来场务的声音,是在召集群演了。 一旁坐着的群演小哥站起身,想要走,又为难的看着熊然,最后经不住场务在喇叭里语气暴烈的催促,还是跟着其他群演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周围一下子就没人了,熊然安心的塌下身子,悠悠闲闲的晒太阳,直到一抹阴影罩住了它面前的光。 熊然不耐的睁开眼,就看见了站在他面前不远处,身穿雪青戏服,头戴玉冠,眉目俊朗,被旁边助理打伞遮在阴下的人。 是宋思白。 熊然眼睁睁看着他脚步一转,朝自己这边走了过来。! 第 23 章 别碰他 在熊然的记忆里,自己同宋思白打交道的机会并不多,印象深刻的也只有三次,第一次就是对方六岁的时候,宋或雍指示他将自己当飞盘逗核桃,然后又向宋或雍讨要自己的时候。 第二次,则是在宋或雍初二的时候。 那时候,宋凛和楼明烟还在,因为和宋或雍呆得太久,宅子里已经开始有了小少爷身边的玩偶熊是冤魂附体的传言,可宋或雍不管,就连去打球都要带着熊然,彼时熊然正在同宋或雍冷战,单方面的,在球馆的更衣室里,熊然终于没有克制住怒火,同宋或雍吵了架,也是他单方面的。 熊然让宋或雍低调一点,要有自己的生活,要和伙伴们一起玩,不要去那里都带着自己,要注意周围的流言蜚语。 宋或雍一点都不听,还笑眯眯的问他周末要不要去游乐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熊然气的要死,不仅不让宋或雍抱他,还执意要留在更衣室里。 “把我放进去!”熊然命令道,完全看不到男孩已经有些伤心的表情。 男孩拖拖拉拉又委委屈屈的将熊然放进放衣物的小柜子里。 “把门关上!” “熊仔大....” “快点!” “.......哦..” 坐在黑乎乎的小柜子里,熊然哼哧哼哧的喘气,好容易平息一些了,又听见面前柜门被锁住的声音。 宋或雍竟然还敢锁他?! “熊仔大人,我打一会儿球,咱们就回家。”门外是男生闷闷的声音。 “为什么锁我!”熊然火又上来了。 男孩理直气壮:“我怕你被偷。” “........” 宋或雍走后,熊然自己冷静了一下,也没那么气了,他投过面前柜门的一寸长的镂空格望向外面,听着从窗户外传来的蝉鸣声,开始昏昏欲睡。 柔和的光从长横格落在熊然眼睛上,更让他迷迷瞪瞪,熊然几乎克制不住的想要打个哈欠,他张开大大嘴,懒懒的掀起眼帘,下一秒,眼前陡然变黑。 熊然猝不及防的同一双黢灰浑圆的瞳孔对上了。 几乎是在同一瞬间,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熊然后知后觉的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更不会动,那双一眨不眨的眼睛的视线微微下垂,熊然能感觉到,就落在自己身上。 不寒而栗。 他意识到,有一个人现在就站在柜子外面,通过这个窄小的缝隙,正观察着自己。 熊然同他对视着,那种惊悚从后背心开始蔓延到全身的各个地方,他甚至听见了自己牙齿哆嗦的声音,好在没过多久,那双眼睛就消失了,光重新洒了进来,熊然不敢放松警惕,他竖起了耳朵,听见了几不可闻的脚步声远离的声音。 用劫后余生形容也不为过,熊然还在发抖,他是真的被吓到了,突然一个灰亮的眼睛出现在他面前,不亚于半夜看猫眼,正和外面杀人犯 的眼睛对上。 为什么?到底是谁?为什么要看宋或雍的柜子,到底是想要偷东西,还是在看自己? 难道是自己讲话被对方听见了,可进来的时候,宋或雍检查过更衣室了,是没人的。 熊然怀揣着各种疑惑,直到宋或雍打开柜门带自己离开,看着他与同伴们分别的时候,熊然一眼就注意到了其中的宋思白。 那双眉眼同宋或雍七分像,更重要的是其中的颜色,在浮光的照耀下,他的眼睛折射出近灰的斑纹,此时正一眨不眨的望着自己。 是他,是宋思白,熊然当下便确定了。 之后的几天,他一直惴惴不安的怀疑,宋思白究竟有没有听见自己讲话,他试探性的问了宋或雍,得知宋思白是在宋或雍离开更衣室才进来的,没有证据证明他听见了自己讲话。 可如果没听见,他为什么要盯着宋或雍的换衣柜看呢?关于这一点熊然一直没有想通,不过当时宋或雍和宋思白走的正近,而且后来几次见面,他也很正常,熊然很快就把这件事抛到脑后了。 再然后,就是第三次的交集。 是在宋凛和楼明烟去世,他跟着父母住进了宋宅的时候,彼时宋或雍的生存环境开始变得恶劣,整个人也因为父母的去世而郁郁寡欢,少言寡语,熊然能做的也只有待在宋或雍身边安慰他,心里开始动了闹鬼吓退宋斯的想法,只不过在实行之前,又发生了一件事。 这件事,熊然连宋或雍也没有告诉。 那是某个白天,宋思醒在家里无法无天的闹腾,趁着老管家不注意,竟然偷偷溜进了宋或雍的房间,然后一眼就看中了坐在窗台上的熊然。 他早就对宋或雍一直带着身边的玩具熊好奇了,即使哥哥告诫他不要去碰,可是越不让心里就越是痒痒,他今天非要去看看。 于是他跑到窗台边,一把揪起了小熊的耳朵,将他转了过来,看来好半天,然后使劲儿捏熊的耳朵、腿、肚子,然后拍他的后背,都没捏到这个熊的发声器。 宋思醒大失所望,好普通的熊。 唯一惹人注意的,是这只熊的眼睛,蓝色的,好看,他的手痒痒。 * 熊然一看到宋思醒就知道大事不妙,他任凭对方各种蹂躏自己,好在没有痛觉,自己也不会被掐出声来。 直到对方把注意打到自己眼睛上来,那只脏兮兮胖乎乎的手摸上熊然的眼睛,手指用力,开始抠其中一颗蓝宝石。 熊然决定择日不如撞日,既然都送上门来了,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好好吓吓这个没教养的熊孩子。 就在熊然准备张嘴的时候,一道男声突然出现,制止了宋思醒。 “你在干嘛?!”声音称得上严厉,脚步声快速逼近,下一瞬熊然被夺了过去,被成功的从宋思醒手上解救了出来。 “哥哥...”宋思醒还愣愣的,反映过来了,刚要张口说话,就被宋思白喝了回去。 “谁让你碰的!出去!” 估计没被家里人这么凶过,宋思白是哭号着跑出去的,扬言要向他妈告状。 结果宋思白连理都不理,只伸手轻轻摸了摸熊然的右眼,似乎是在检查有没有松动。 带锁的箱的作品《穿为偏执少爷的玩具熊后》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他检查的很细致,连脚底板都照顾到了,熊然看着颠倒的画面,感觉有些混乱,直到他被宋思白轻轻放在窗台上,然后被缓缓移动头对着大门口的方向,他才意识到对方刚刚干了些什么。 宋思白保护了自己,或者更确切的说,他保护了宋或雍的宝贝玩具熊。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熊然始终认为宋思白和宋或雍关系不错,所以他才无法理解现在的宋思白为何要占用宋或雍的身份。 * 熊然从回忆了抽身,望着面前的宋思白,灰白的瞳孔被带上了纯黑的美瞳,他看着自己,就像当年隔着柜子注视自己一样。 熊然心中陡然生出一种诡异的别扭。 旁边的助理也察觉到不对劲:“雍哥?” 宋思白不为所动,自言自语的问:“那个是昨天那个群演的熊吗?” 助理点点头:“是啊,挺奇怪的一人,走到哪里都要带着它。” 宋思白没接话,他从阴影下走出来,向熊然走了过去,助理一脸不解,然后惊诧的望着对方伸手,要去触碰那只被缝的乱七八糟的熊。 宋思白似乎张嘴说了句什么,助理隔得远没听清楚,但熊然却听的一字不落。 他说:“他把眼睛给你缝上了。” 毛骨悚然! 熊然几乎以为宋思白知道自己是之前一直陪在宋或雍身边的那只熊了,也知道自己会说话了。 助理也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走过去,他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对方的侧脸,看着对方仿佛只是被吸引,好奇微笑的样子,小声道:“雍哥,这个熊是别....” “这是之前粉丝送我的一只熊”宋思白打断了助理的话,继续道:“后来我转送给小唯了,结果没过几天她就哭着给我道歉,说熊被她家狗咬的眼睛都掉了,本来她打算补的,结果她妈妈趁她不注意给丢掉了。” 手指轻轻碰了碰那颗蓝眼睛:“没想到,在这里找到了。” 原来如此。 得知真相的熊然松了一口气,吓死了,还以为自己掉马了。 看着摸着自己脑袋的宋思白,熊然祈祷对方能赶紧离开,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宋思白对他的关注貌似多了一些,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正想着,耳边由远及近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越走越快,越走越疾,接着,在宋思白的手即将触上自己耳朵的时候,熊然被一把从凳子上抱了起来。 “别碰他。” 命令式的、强硬的、带着厌恶与警告意味的声音在脑后响起。 熊然被那一字一句的碾过声带声音吓了一跳,过几秒才反映过来,抱着自己周身布满低气压的,是宋或雍。! 第 24 章 睚眦必报 见到宋或雍,宋思白神情一顿,然后淡定的收回了手。 他朝宋或雍笑了笑,是那种不相熟的陌生人的笑,妥帖而疏离,像重新戴好的面具。 “抱歉,我只是觉得它有点眼熟。”宋思白向宋或雍解释,语气没有一点抱歉的意思。 宋或雍不应他,他将熊然放回椅子上,阴冷的望着宋思白,乌沉沉的眼珠犹如慢慢游移的漩涡,酝酿雷暴。 两人的气氛实在算不好。 烈日下,熊然看着两人落在地上的庞大黑色影子,一个压一个,纹丝不动,像山与山的对峙。 旁边的助理也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敌视而警惕的拉着宋思白往后退了退:“这本来就是粉丝送给雍哥的熊好嘛?谁知道某些人这么爱捡垃圾,带回去当个宝贝一样,简直就是乞丐。” 那助理上下打量着宋或雍,嫌弃的语气溢于言表。 于是那双阴寒彻骨的眼神又游移到了旁边的助理身上,他眼珠子动的慢,像附骨之蛇,瞳仁带着点锐利的尖,恍惚间竖的笔直,似兽不似人。 助理被吓得瑟缩一下,往宋思白身后躲了躲,不说话了。 “捡到了就是我的,”宋或雍一字一句道:“谁也不能碰。” 这话显然是说给宋思白的。 宋思白笑得更深了,眼睛眯成一条狭长的缝,配上他一身古装戏服,像个温文尔雅的世家子弟。 两人长得像,气质却截然不同,相互摩擦,空气都被压的扭曲,不需要引线,仿佛下一秒就要爆炸,熊然紧张不已,怕真的打起来。 不过好在没有,在几近临界的前一秒,宋思白轻轻拉开助理的手,向前一步,附身到宋或雍的耳侧,嘴巴张张合合,说了些什么。 熊然坐在椅子上,一点儿L也没听到,只看到宋或雍积雨云一样的背影,周身乌沉沉潮气一片,好像马上就要落雨,他似乎也回敬了一句什么,让对面宋思白的笑容微凝,但又很快回复如初。 两句话说完,宋思白面色如常的回到伞下面,意味不明的看了眼宋或雍,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看着人走远,熊然才问宋或雍:“刚刚他给你说了啥?” 宋或雍神情平静,只在眼尾看得出点阴霾,他把熊然抱在怀里,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下巴放在熊然的头上,熊然一点动弹不得。 “说话呀!”熊然小声催促,他这个视角一点也看不见宋或雍的脸。 宋或雍好半天才说话,声音也带着湿淋淋的潮气:“他警告我,让我不要嚣张,要不然就让我在剧组混不下去。” 像小狗呜咽。 熊然瞬间就被气的牙痒痒,火气大旺,怒斥宋思白是个人面兽心的畜生!抢了别人的身份,还敢威胁正主,简直是骑到人头上拉屎!他嘴巴不停,只可惜骂人的语言十分匮乏,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句。 宋或雍一边听一边点头,在熊然看不见的身后,他望向宋思白离开的方 向,眼神一寸寸冷了下去。 宋思白笑起来还是那么令人作呕,说话也是,宋或雍抬手揩了揩自己的脸,近距离同恶心的人接触让他不适。 ?本作者带锁的箱提醒您《穿为偏执少爷的玩具熊后》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至于宋思白刚刚说的的话,宋或雍不过脑,眼皮都不带掀。 ...... 五分钟之前: “宋或...不,该叫你宋啄”,宋思白靠近宋或雍的肩膀,两张相似的脸重合在一起,他面上微笑,嘴里好像含了一把寒气逼人的利刃。 “你为什么看起来很不开心呢?”他低声问宋或雍,冷气往人脑仁里钻:“当年那场大火,你不是烧得可畅快了吗?” 空气骤然凝滞,有某种危险压抑的气息在两人间蛰伏。 半响,宋或雍淡然回应:“确实比不上你开心,占了别人的身份,演得还挺入戏,不过好歹是知名演员了,怎么还改不了跟在别人后面偷鸡摸狗的习惯?” 像是看不见对面黑下的神情,宋或雍抬眸,眼中风暴迅速汇聚,一瞬间像是回到了十年前,他还是那个拥有一切的宋家小少爷,气质恣睢,凌驾一切。 “宋思白,不是叫宋或雍就能成为宋或雍,你这辈子都成不了我,都只能是宋思白,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我最睚眦必报,别人欠我一点,就要他百倍千倍还。” * 宋或雍签了一份武替的合同,熊然看着合同尾页龙飞凤舞的宋啄二字,心里升起了一丝可惜。 可惜不是宋或雍三个字。 正想着,头被人轻轻拍了拍,熊然转身,看见了凑到自己面前的小衣服,更确切的说,是一件小短袖,奶黄色的。 而衣服后面,是一双难得雨过天晴的水洗眼睛。 “给我的?”熊然第一次觉得自己穿的衣服很卡哇伊。 男生点点头,看着熊然惊喜的样子,嘴角勾了勾,眼睫微垂,像羞涩一样。 “好看,”熊然抱着衣服,摸了又摸,摸一遍就夸一遍:“真好看,我喜欢这个颜色,你缝的真好,宋或雍,你好厉害!” 熊然是真心喜欢,也是真心夸奖。 自从缝纫机被搬回了家,除了宋或雍外出工作,其他时候基本没有闲下来的时候,满屋子都是它咯吱咯吱的运作声,宋或雍一回家,就会坐到那台机子面前,用书本撑起手机,一边看教程,一边操作。 熊然无数次劝他,说没关系的,自己不穿衣服也可以的,而且就算要做衣服,也没有必要这么辛苦的,好几次都十二点多了,人还不睡,埋头坐在机子面前,用粉笔和尺子打线,旁边桌子上放着一个曲奇盒子,里面工工整整的摆放着他添置回来的工具,竟然连顶针都有。 宋或雍似乎对熊然光着屁股跟着自己满片场跑的样子很介意,一连几天点灯熬油,有时候,台灯的光落在他忙碌且认真的背影上,熊然会眼花,以为他满头白发,是自己的奶奶。 他不想让宋或雍这么辛苦,可看着面前短短肥肥的小衣服,还有 放在桌子上,等待收边的小裤子,熊然又感动又期待。 他迫不及待的要穿上,不过身体实在太笨拙了,套了半天头都没塞进去。 宋或雍上手解救他,好容易把衣服穿好了,熊然又指示宋或雍取镜子,然后自己美的不行的对着镜子左照照、右照照。 “勒不勒?”宋或雍轻轻扯了扯衣领,发现连自己的一根手指头都塞不进去,难怪刚刚穿起来这么困难。 熊然摆手,对着镜子只差哼小曲了:“不勒啊,一点都不勒,可舒服了。” 那可不,好大儿L亲手做的,再勒都舒服。 但宋或雍完全不信,伸手就去扒熊然的衣服,要给他重新改,熊然完全挣脱不过,头被闷在衣服里,气的大叫:“宋或雍,你怎么回事,不听爸爸的话啦?!我就要穿!” 衣服终于被重新放下来,熊然忿忿的整理好自己的衣服,抬头就看见了怼过来的一张脸。 “爸爸?”男生低声重复一遍,拧眉盯着熊然:“你刚刚是说的这个词吗?” “......” 不小心说出了心里话,熊然悄悄觑了眼男生不太好看的脸色,开始顾左右而言他。 “哎呀,这个衣服真好看啊!” “这个布料可真舒服啊!”一边说着,他一边低头想从宋或雍旁边挤出去,然后就被对方提溜住了耳朵。 “站好。” 对方单薄的唇只吐出了两个字,熊然就老老实实的靠在了墙上。 没事的,熊然安慰自己,儿L子长大了,管管老子也是正常的,这绝对不是因为自己怕他。 绝对不是。 耳朵继续被提溜着,男生乌黑的瞳孔像山的阴暗面,一点点凑近他。 “熊仔。” 熊然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没想到宋或雍会这么叫自己,以往他只叫自己熊仔大人,这是自己来到他身边以来,宋或雍第一次这么称呼自己。 他是笑着的,但好像并没有很开心,这两个字从他舌尖清晰的滑过,包裹着其中的意味里熊然只听出了几分警告,剩下的全被他含混不清的包裹着,飞快滑进了身体里。 他冲熊然的耳朵说话,应该是很生气,熊然好几次要状胆怒斥宋或雍,可看一眼对方锋利的唇角,就败了回去。 “想当我爸爸呀?可以,”他眼皮不抬的慢悠悠道:“告诉我你真人叫什么名字,我现在就立马改名,跟你姓。” “......” 熊然安静如鸡,觉得这个孩子一点都不尊老爱幼。 * 武替演员是一份极其危险的工作,从剧组给宋或雍买的高额保险就可以看出来。 签了合同的第二天,宋或雍就带着熊然来到了训练基地,在那个体育馆改造的基地里,熊然第一次知道了威亚怎么吊,这也是宋或雍一上来就训练的第一个项目。 体育馆的吊顶很高,头顶是交错复杂的软轨路线,还有垂坠下来的带着四个齿 轮黑色旋转装置,熊然听着它们在轨道里飞速滑行的声音,心里升起一种恐慌感。 实在太高了,而且地板是硬梆梆的木头,即使上面铺了垫子,摔下来运气好点是鼻青脸肿,坏点就是脑震荡骨折。 ?想看带锁的箱写的《穿为偏执少爷的玩具熊后》第 24 章 睚眦必报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基地的四角厚垫上都是背着维亚衣训练的演员,但这些钢丝绳并不好操纵,熊然眼睁睁看着一个女演员因为落地不稳,身体像断线的风筝,坠在垫子上,“咚”一声闷响,人好半天都没爬起来。 同特技师傅打过招呼,宋或雍从背包离拿出新缝好的苹果屁垫,把熊然放上去,喝了口水,就要走。 “宋或雍”熊然叫住了他。 男生转过身子,歪歪头,他今天穿了身黑色的运动装,手上还带着同色的腕带,整个人高俊挺拔,清爽的卸去几分郁气,有点男大学生的样子了。 宋或雍走回熊然面前,弯腰,将左耳凑到了熊然毛茸茸的嘴边。 熊然对着那只白皙的耳朵愣了愣,低声道:“保护好自己,别逞能。” 闻言,男生没说话,他朝熊然笑了笑,带着安抚的意味,颊边的酒窝调皮的闪现。 “知道了吗?”熊然一眨不眨的望着你男生,要男生回答他。 男生点点头,握着熊然的小肥掌,一整个侧脸都埋了进去,眉目生动的很:“知道了。 “熊仔,你好啰嗦。” 熊然要被宋或雍气死了,小崽子一点都不礼貌,自从昨天叫了自己熊仔以后,就不叫自己熊仔大人了,像故意气他一样,不停在他面前熊仔熊仔的叫,熊然不让他这么叫自己,对方振振有词的很。 “好啊,那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直接叫你名字好了。”彼时他很强硬的把熊然的小短袖脱下,坐在缝纫机前头也不抬的说,不知道为什么,他很执着于知道熊然的名字。 熊然怎么可能告诉他,只好吃了个哑巴亏。 烦死。 看着不远处和特技老师角落的背影,熊然觉得对方真的长大了,翅膀硬了,要挑战老父亲的权威了。 愁死。 宋或雍听的认真,也学的认真,站在一旁认真的看特技老师示范,跟着舒展了身体之后,没过多久,就穿上了威亚衣。 熊然一颗心跟着提了起来。 钢丝实在很细,熊然隔得不远都看的不太清楚,只能看见有什么东西在半空中反光。 先学的是旋转,宋或雍原地转了几圈,钢丝绳子随着扭了几圈,接着,特技老师一声命下,威亚吊起,宋或雍一边向上升,一边展臂,绳索开始回弹,身体顺利的在空中旋转,他左膝高抬,右腿笔直,落地的时候也没有摔倒。 熊然的一颗心回到了肚子里。 隔着老远,熊然都能听见特技老师说不错的夸奖声,他看见宋或雍隔空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对方挑了挑眉,神情难得带来几分炫耀的自得。 不过接下来的训练难度升级,就没有这么顺利了,旋转结束后,就是如何在平移中稳当且姿 态潇洒的落下来。 即使有特技老师在一边护着,熊然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宋或雍摔了一个又一个狗吃屎。 确实是太难了,宋或雍的头发略微散乱的垂在耳际,看他的眼神像淋了雨的小狗,想要往自己这边走,又把脚收了回去,像小狗不敢下楼梯的小白脚脚。 好不容易可以休息了,宋或雍身体僵直的走到熊然旁边坐下,然后一整个湿淋淋的人靠在了熊然身上。 “喝点水”熊然提醒他,可宋或雍一动不动。 孩子摔傻了。 “让我看看你的腿。” 宋或雍动了动,将汗湿的脸埋在熊然肩膀里,那他当毛巾擦。 “熊仔”擦干净了,他把脸凑到熊然面前,瞳孔润泽的像淋雨的井,薄唇动了动,吐出小小的两字:“好难。” “肯定难啊”熊然望着那高高的威亚塔也发愁:“我看着你在那边吊,也跟着捏一把汗。” “不过有一说一”熊然回想起刚刚宋或雍在空中旋转的样子,蓝宝石的眼睛都亮了:“你刚刚在空中的样子,真的特别帅,特别像一回儿L事儿L!” “不错不错,我都期待你穿上戏服吊威亚是什么样子了,一定特别仙风道骨。” 熊然在脑海里想象了一下,回过神来,看着面前宋或雍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眼神,不适的往后躲了躲,注意到宋或雍的发丝上都有细小的汗珠,于是立马嫌弃起来。 “不是,你是不是把你头上的汗抹在我衣服上了,包里不是有毛巾吗,我的新衣服....” 熊然低头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经过昨晚的紧急返工,奶黄色的纯棉小短袖还有同色系的短裤,今天全套都舒舒服服穿在了自己身上,他爱惜的很,都不肯轻易坐下,于是宋或雍又背着熊然拆了自己一件棉服,给他做了个屁垫。 宋或雍摇摇头不承认。 熊然立刻理直气壮:“你给我洗。” 想了想又觉得哪里不对:“哎呀,你是不是还把汗擦在我头上了?!” 宋或雍不动声色的移开眼神,喝了口水,特技老师没叫他,自己就自觉的去练习了。 熊然:“.......”摔吧,多摔几个跟头! 当然,心里虽然是这么想的,可晚上回去,坐在床边,看着宋或雍后背、肩胛骨,还有后腰上被钢丝线勒出的深深红痕,熊然心里还是不舒服。 “抹药,抹药!”熊然翻箱倒柜的找药箱,被换了短袖短裤的宋或雍抱了起来。 “干什么?”熊然头朝地,一张大毛脸贴着宋或雍的T恤上,又硬又热。 “去澡堂。”对方言简意赅,提上了小澡篮:“洗澡。” 宋或雍之前洗澡都是一个人提着澡篮去洗的,熊然则是坐在盆里,他另外手洗,这还是第一次一人一熊一起去澡堂。 “不行的,”熊然劝退:“澡堂人那么多,带个熊进去太奇怪了,而且人家也不会让你进去的!” 宋或雍解释 道:“现在已经十二点多了,澡堂没人了,可以洗。” “而且我好累了”他看着熊然,语气带着点祈求:“熊仔大人,咱们就一起洗吧。” 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熊然不忿,求自己的时候就又是熊仔大人了。 可看着月光下,男生那张动人心魄的脸,熊然又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只能被他抱着锁门出去了。 澡堂在出了小区背街的小巷子里,因为太晚了,一路走过去都没什么人,熊然安分的趴在宋或雍的肩膀上,对着来两个人的影子动自己的耳朵,就见那影子上面的小三角,一会儿L多一个角,一会儿L少一个角。 澡堂里果真没什么人,宋或雍凭借一张脸以及多一个人的澡票,成功的带着熊然进去了。 在换衣间里,熊然自己脱了衣服,叠得工工整整的放进小柜子里,然后转头,迎面而来的,就是极有冲击力的白皙肤色以及肌肉线条。 宋或雍把自己脱了干净,除了在腰间围了一块浴巾。 熊然还是第一次见到宋或雍穿这么少的样子,他确实很久没和宋或雍在一起洗澡了,上一次还是他十五岁的时候,一人一熊一起摔进泥地里,怕被楼明烟骂,躲在卧室的浴室里偷偷洗。 同十五岁的少年相比,二十二岁的宋或雍,除了肤色没变,身高已经逼近一米九,肌肉紧实的一张一息间块垒浮现,像白色的艺术雕像,整个人则像棵移动着的枝干粗壮、枝叶繁茂的参天大树。 熊然有点羡慕,即使自己没生病的时候,也没这么好看的肌肉线条。 “熊仔”,男生捏了捏熊然的耳朵:“回神。” 熊然莫名有点羞涩,他故作镇定的夺回自己的耳朵,宋或雍抱他都不肯,哼了一声,就绕过他自己往前走。 开玩笑,自己好歹也有点男性的尊严。 不过这点尊严,在看见浴池里的陌生男人后一下子就灰飞烟灭。 刚刚那个大叔不是说浴池里面没人吗?熊然看着浴池里的泡着的人,吓得往后退了几步,就被后面的宋后雍抱了起来。 “别怕”他贴着熊然耳朵低声道。 池子旁边是一个个淋浴隔间,宋或雍淡定的抱着一动不动的熊然,顶着周围人莫名的眼神,进了最远的隔间,关上了门。 熊然被放在了地上,松了一口气,幸亏反应快。 他抬头,想要和宋或雍说话,结果就看见对方放在了腰间的浴巾边的手。 等等等...等一下! 熊然来不及躲远点,下一秒,那张近在咫尺的浴巾就被利落的脱了下来。 “.......” 熊然叹为观止,半天,嘴里不自觉的蹦出了一句:“卧槽....”! 第 25 章 上新闻 不嫉妒是不可能的,熊然从脚看到头,觉得十分不公平。 淋浴头打开,蒸腾的热水喷出,细密的落在那副油画般的身体上,水珠顺着起伏流畅的肌肉线条滚动,烫的青色的脉搏更加清晰,像包含力量感的青色小溪,脉脉涌动着生命力,水珠在白皙的肌理上飞快汇聚,然后不着痕迹的隐下。 在雾气朦胧的狭窄空间里,红、白、黑,色彩交织又界限分明,横陈在美丽的躯体上,鲜活生动,像活起来的雕塑。 熊然抬头,看见宋或雍闭着的眼睛,睫毛被水打湿成一簇簇,宛如收起的黑色翅膀,略长的头发被他抚向脑后,优越的五官在热水的冲刷下暴露无遗。 太适合大银幕了。 熊然这么想着,心中那点淡淡的嫉妒早就烟消云散,更多的是澎湃的骄傲和自豪感。 看看,这是他看大的孩子,长的多么好看,多么优秀,以后一定会成为娱乐圈首屈一指的明星! 似乎是察觉到熊然的目光,男生睁开眼睛,乌沉沉的眼珠看了看熊然,然后提溜着熊然的胳膊,将他抱了起来。 热水一下子淋在熊然身上。 “干嘛?”熊然的脸贴在男生紧韧的胸膛上,说话声音都闷了不少。 “一起洗澡。” “给我抹点泡泡。”熊然提要求。 男生半天没动,熊然艰难的抬起脸,催促道:“快一点。” 男生这才拿出熊然专用的小刷子,挤了沐浴露,一点点给熊然刷毛,他洗的认真,还把小澡蓝倒扣着放在地上,让熊然坐在上面,从头给他刷到了脚,在熊然的强烈拒绝下,连他的屁股都没有放过。 看着男生认真的侧脸,熊然用毛茸茸的手揉了揉,对方眼皮不抬的任他蹂躏,等给熊然洗完了,自己则匆匆冲了冲,就关上了淋浴。 熊然踮着脚从架子上拿出带过来的云南白药,冲男生招招手,男生把毛巾搭在肩膀上,晃了晃头发上的水珠,然后一声不吭的蹲在了熊然面前。 “明天穿个厚一点的衣服吧,或者我给你这儿贴个厚一点的布条。”熊然一边小心翼翼的喷药,一边心疼道:“要不然勒的多疼,你这现在都青了,明天去再练练,肯定要破皮。” “不要。”宋或雍一点都不听熊然的,平时冷凌凌的声音,被热气蒸腾着带出了闷闷的鼻音,像牢骚又想撒娇:“太热了。” 熊然不说话了,脸凑过去,对着青紫的勒痕一边喷药一边吹气,然后就看见面前的后背瑟缩了一下,接着就在伤口的周围浮起了小小的疙瘩。 是鸡皮疙瘩。 “熊仔大人。”发尾的水珠嘀哒哒的顺着脖颈滚落在背上,自发的凑到熊然的手边,被吸收了进去。 “嗯?” 熊然等了好半天,声音才穿过湿漉漉的水汽,钻进他的耳朵里。 “你把我当作你的什么?”男生问熊然,很突然的,就像天空突然下雨一样,天气预告也没 预测到。 喷着药物的罐子逗了下,传出里面胶囊摇晃的声音,熊然看不见男生的脸,只看见那根低垂着的脖颈。 这是男生第一次问他这样的问题,熊然思考了半天,然后诚实道:“亲人,很亲的亲人。” 男生微微侧过头,向后露出一只眼睛看他,驼着背的样子像蹲坐着的一只巨大的狗,立起身子就能扑到熊然,他一阵见血道:是儿子吧。?[(” 熊然哑然,他讪讪的笑了两声,男主转过身,头垂的更低了。 “怎么,不想当我儿子啊?”察觉到男生莫名的情绪,熊然调侃着继续手下的动作。 “不想,”他很干脆的拒绝,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 “那亲人呢?”熊然吹了吹伤口:“也不想成为我的亲人啊?” 又是一段时间的沉默,熊然放下药罐,侧了侧头,看见了男生放在膝盖上的拳头,紧紧的。 这是他的小习惯了,生气时是这样,矛盾纠结的时候也是这样,唯一不同的是嘴巴。 熊然走到宋或雍前面,看见了那张被热水润的红红的唇,很迤逦漂亮的唇,唯一有些破环画面的,是下唇落下的小小牙印。 明白了,是纠结。 纠结什么呢?熊然想不明白,估计宋或雍自己也想不明白。 * 训练是在第一天的下午,两人难得睡了个懒觉,熊然躺在自己专属的晾衣网兜里,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的掀开一只眼,看见了头发埋进被子里的宋或雍。 正准备继续睡,门声却响了,一声声急促的敲门声伴随着门外人的大呼小叫,力度大的似乎想要把门给卸了。 宋或雍被吵醒了,熊然知道的,他是有点起床气的,之前父母还在的时候,得专人叫他起床,声音还不能太大,得哄着来,现在是没人哄他了,但不妨碍他的起床气依旧大。 在床上翻了个来回,宋或雍顶着低气压爬起来,踩着拖鞋,展臂一把甩开门,头顶着门框,这个人黑压压的堵在门口。 “宋啄....”门口的人被他不太友善的脸色吓的息了声,但很快又恢复了激动兴奋,他朝宋或雍扬了扬手里的手机,界面是亮亮的黄。 “宋啄!你知不知道,你上新闻了了!!!!!”声音大的整个楼道都能听见,熊然当然也听见了。 那人从宋或雍身边艰难的挤进了屋子里,不等宋或雍关上门,就喜得在巴掌大的屋子里转圈圈,看见被挂在窗户边的熊然,眼睛登时散发出200瓦的光来。 熊然看着他嘴边痦子上的那根毛一抖一抖的,像老鼠的尾巴,身上穿着的依旧是那套旧西服,同上一次见面时的形象几l乎时复制粘贴——正是宋或雍那个拉皮条的经纪人。 “啊,这就是那只熊吧!”经纪人说着就朝熊然的方向走过来,结果被宋或雍一把挡住了。 他平静中酝酿着几l分不耐烦,意思很清楚:有事说事。 痦子男看宋或雍的眼神像是看见行走的蛋 糕一样,又热又喜,他紧紧抓住宋或雍的胳膊,将手机怼到宋或雍的脸上:“宋啄,你小子走大运了啊!你看看,你上娱乐新闻了啊!网络上都爆了啊!好几l个娱乐媒体都在报道,电话都打到公司里来了!” 我的天啊!!!我就知道我当时没签错人!?”他喋喋不休自顾自的说个不停,整张脸眉飞色舞,唾沫星子乱飞:“当时你从戏剧学院门口一过,我就知道,这是一颗流星划过去了!是未来娱乐圈冉冉升起的新星啊!!!” 宋或雍躲过他的口水,拧眉接过手机点开一看,白底黑字被转载过不知道多少遍的娱乐简讯,上方的标题大的令人心惊。 ——《破晓之城》拍摄现场—他与熊。 相比与其他词条一大长串,标题很短,但转载和评论数却遥遥领先其他新闻,简讯内容不多,原文是发在某个追星论坛上,大意是网友在片场偶遇一抱着熊的帅哥,长相惊为天人,当时没有要联络方式,现在后悔,于是全网捞人。 一个半死不活的论坛,因为这样一个捞人楼,成功挤入几l十万网友,光是评论就有八万余条,瞬间火爆! 简讯下方,是一个照片九宫格,宋或雍点开最中间的那张,坐在房檐下的是穿着古装戏服的自己,而坐在自己怀里的,是眼睛闪着蓝宝石光的熊然。 一人一熊迎着光照,宋或雍的下巴放在怀里大熊的头上,歪着头,慵懒而又惬意的样子,构图美的像一幅画。 但宋或雍没心情欣赏,他匆忙退出去,去看下面的评论。 ——我去,找到顶级天菜了!!!剧组偶遇的,谁能给我捞一下,我要知道这个这个男人的家庭住址!!!要不然我夜里睡不着!!! 被高赞的评论也非常硬核:如果没人来认领,我宣布,他就是我老公了!!老公老公!!! 同时被顶上来的还有一条高赞:真的没人觉得他特别像SHY吗? 宋或雍没理评论,手指飞快翻了翻那几l张照片,脸色很不好看。! 第 26 章 落水 宋或雍的经纪人破天荒的在他这个“下水道”里待了大半个早上,围着宋或雍大谈他未来的发展蓝图,恨不得让宋或雍火到月球去。 “阿啄啊,我和白总都商量了,咱得好好抓住这个机会,维持好现在这个热度,我和摄影师说好了,今天下午咱设计几个造型,拍上几张照片!不要刻意,要那种青春少年感的,就和论坛上这几张的劲儿一样,发到网上去。” 痦子男在地上焦急的转圈圈,抬头看见熊然了,连忙补充到:“对对对,一定得把你这个熊带上一起拍!” 宋或雍干脆利落的拒绝了:“我下午有武替的戏。” “哪个剧组?”痦子毛抖了抖:“推了推了,违约金公司付!” “王导的,《破晓之城》,宋或雍的替身。” “.........”对方一下子闭了嘴,短短的手指在油的发光的头发里搔了搔,半响,皱皱眉:“哎呀,算了算了,那就挪到今天晚上,在棚里拍!!!以后你可不能随便接戏了,要给公司报备,知道吗?” 开玩笑,一句话里两个名字,他们这种小公司,一个都得罪不起。 “一定得来啊!到时候我来接你,顺便和白总说一说你合同里网剧的事情。”说完,痦子男手机就响了,不到三声,他就接了起来。 朝着电话点头哈腰,笑容满面:“哎哎,白总,说到了,说到了,您放心,一定去,一定去!” 宋或雍忍到极限了,趁着痦子男打电话的功夫,不顾对方挣扎,推着他往外走,然后利落的关上了门。 痦子男又在门口不死心的叮嘱:“晚上我来接你啊!电话把电充满啊,记得接电话!!!” 好半天,楼道里才安静下来。 熊然的耳朵终于不嗡嗡了,看了看周围没人,从窗户里翻进去,坐在宋或雍旁边,头凑到手机前。 霍!真的是热门新闻啊!下面跟着的五花八门的评论根本翻不到底,满屏幕的斯哈斯哈,和各种各样的老公、修狗、啊啊啊啊,热闹的不得了。 熊然翻开照片,终于知道刚刚那个痦子男为啥非要让宋或雍带上自己了,因为每一张照片里,还有一个自己。 有吃饭时,宋或雍夹着肉故意放在他嘴边馋自己的,有宋或雍等戏时捏着他的耳朵低头讲悄悄话的,还有抱着自己困得呆滞的,男生穿着古装戏服,同一只毛偶熊坐在一起,像穿越时空一样,画面怪诞,却因为男生的动人五官和氛围的闲适莫名和谐。 尤其是中间抱着自己的那张,慵懒弯着背,半阖着眼的样子,像只困得要睡着的大狗狗,怀里还抱着自己心爱的玩具。 难怪下面一串喊修狗回家的。 ——我哭死,让熊熊坐椅子,自己坐地上,嗷嗷嗷!!!老夫的心都化了!!! ——啊啊啊,这五官是怎么长啊!!!我从今天开始吃斋念佛,不知道下辈子积德可不可以长一双这么好看的眼睛,我不贪心的。 ——我去,这真的和SHY长得好像啊!!大胆猜测一下,不会是兄弟吧。 ——抱走我家哥哥,拜托擦擦眼好嘛,我家哥哥比他长得好看多了,演技还好,别随便蹭!!! ——楼上的,该擦眼睛的是你吧! ——别被平替带偏了,还是请大家关注关注我们‘雍雍’的新剧《破晓之城吧!》,看路透演技杀疯了,连替身都没用哦!!! 熊然匆匆翻了一遍,心情跟着宋或雍一起不好,原因无他,高赞的评论里夸他的虽然不少,但更多的是说他和宋思白长得像的,还有一部分踩他讽他,说他和宋思白相比,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看着满屏的雍雍、雍雍,熊然气的牙根痒痒,雍什么雍,这根本就不是宋思白的名字,他就是个小偷!什么没用替身,还是个骗子! “别生气,”即使是这样,熊然还是忍住自己的情绪去安慰坐在旁边的男生:你哪里比不过宋思白,你比他强多了,他长的还没你一半好看!!!?” 宋或雍看了熊然半天,低声道:“真的吗?” 看着男生睫毛都有气无力的垂下来,熊然不好受:“当然了,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像画一样好看,是他们有眼无珠,你不要放在心上。” 闻言,男生慢慢转头望向熊然,半响,忽然朝他勾起了一抹笑,酒窝一下子出来了,乌色的眼珠像水一样。 “熊仔大人以为我是因为那些评论生气?” 熊然讶异:“不是吗?” 男生摇摇头,他将熊然抱到怀里,像论坛照片里那样,下巴嘴巴贴在他的头上。 “我生气的是自己被别人偷怕就算了,还连累了你,你的情况要是被别人知道了,肯定会把你从我身边夺走,说不定还会把你解剖了。” 他顿了顿,声音压的更低了:“我不要。” 熊然心中划过一道暖流,他轻轻拍了拍男生抱着自己的胳膊:“这不是没事吗?” 他细翻了翻原帖,楼主是个来影视城体验的群演,刚好被选进了《破晓之城》的剧组,然后无意间看见了等戏的宋或雍,于是就随手拍了几张照片放在了网络上,没想到一下子爆火了。 看样子是没发现什么异常,从照片的拍摄角度来看,离他们有一段距离,再加上自己说话的时候,嘴巴是不会动的,声音是从身体内部发出来的,所以也不容易被发现。 当然,虽说没事,但后面一连好几天,宋或雍都没有再带熊然出门,更别说应公司的要求带着熊然去拍照了,都是他一个人去拍戏、拍照片的。 早出晚归的,回来也只报喜不报忧,说公司给发了拍好的照片,自己在论坛里也有好几万的粉丝了,说自己武替的戏份就快要结束了,工资很快就要到账,他们很快就可以搬家了,最后又说公司正在筹备新网剧,让自己演男二,合同都签好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男生蹲在床边,用手抓着熊然的脚脚,一晃一晃的,虽然声线如往常一样毫无起伏,但当 熊然撩起他有些遮眼的发丝,看着那双一眨不眨的润泽眼睛,他知道,宋或雍也是开心。 男生的状态终于有了变化,虽然身上依旧有静默的郁气,但第一次见面时那种阴沉沉的死气却没了,他在向好的方向发展,熊然自然也高兴。 但唯一让他不爽的是,是男生身上每天带回来的伤口,甚至有一次,他是浑身湿透着回来的,裤边的水一路流到床边,熊然打开灯,男生站在床边,像游移的山,一动不动,身体却冻的发抖。 熊然打心底里的心疼,给他倒热水,他都接不住,最后还是自己举着杯子喂给他喝的,然后又帮他擦干净头发身体上的水,像往常一样,给背上、腰上、腹部,那些青盖红,紫盖青的伤口涂药,每上一回,眼睛就要热一回。 男生是顶着年幼失怙、家逢变故的苦难站起来,生活在他身上留下密密麻麻的伤痕,熊然不想让他受伤,但没办法,生活给了什么,他们就得受着,而且只有这样,才能让宋或雍感觉自己是活着的,才有人气,而不是像之前那样,任脚底的淤泥一点点吞噬自己。 果然,半夜的时候,宋或雍发烧了,熊然给他吃了退烧药,然后用湿毛巾一遍遍的给他擦身体,用湿纸巾润他干裂的唇,他做了噩梦,拧着眉,表情都是苦的,熊然坐在他面前,听他干涩的嘴巴一张一合,声音细若蚊叮的喊他的名字,让他不要走。 和十五岁的时候一样。 熊然心底五味杂陈,他低低叹了一口气,想起自己小时候发烧时候,妈妈总会趴在自己耳边喊自己的名字,说这样孩子就可以醒过来。 于是熊然低头,靠近男生烧的通红的耳朵,低低喊他的名字:“宋或雍,回家了,宋或雍回家了.....”,喊了整整七遍。 不知道有没有用,反正等他喊完,给宋或雍擦嘴巴的时候,人终于是醒了。 眼皮艰难的掀开了一条缝,瞳孔没了光,像失了色的宝石,有气无力的望着自己,估计人还是累,盯着熊然,喃喃了一句:“熊仔.......”,滚烫的手一把握住熊然的手,然后又闭上眼睛睡着了。 熊然没心情计较他喊自己熊仔,坐在床边,给男生擦了一次又一次的汗,终于,差不都凌晨五点的时候烧退了下来。 熊然长舒一口气,站起来伸了伸懒腰,终于有空搭理那个一进门就被宋或雍扔在桌子上的手机了。 上半夜的时候它响了几次,熊然没空接,后来没再响了,应该不是什么急事。 他打开手机,跳出来的是几通未接来电,都是同一个,还有几条信息,熊然随便点开一条,就是满屏的感叹号,扑面而来的,是发信人崩溃的情绪。 ——宋啄,你以后不准再在网络论坛上上公开说话了!!!还有,再不接电话,就扣工资!!! 发信人叫李成,熊然回忆了一下,那个痦子经纪人好像就姓李。 打开论坛,刷新一下,爆火的帖子就有好几条和宋思白有关系。 “‘宋或雍’澄清没有 弟弟”、“‘宋或雍’《破晓之城》”、“世界上一模一样的人。” 点开第一个,跳出来的就是转载自宋思白工作室的声明,熊然通篇读下去,意思只有一个,就是宋家就只宋思白一个孩子,没有其他亲缘兄弟,造谣者小心律师函。” 熊然看着这措辞直冒火,太高高在上了,说什么“有心者遮遮掩掩,避而不谈,任事件发酵”,最后又假惺惺的说什么:“谣言止于智者,不要误伤他人。” 娇柔造作至极。 在几条帖子里,熊然还看见了宋或雍的名字,词条是“宋啄,三个字回应。” 熊然点进去一看,在工作室声明下面,还跟着一条宋或雍的评论,已经被顶到了第一条评论的位置,晚上十一点多发的,应该就是他进门前那一会儿,而且确实只有三个字。 ——我也是 “.......” 是宋或雍的风格,之前在剧组里,导演问的时候,他也是这么几个字。 不过相比与剧组其他人的沉默不同,熊然往下翻了翻,手指止不住的颤抖。 ——会说话吗?一点儿教养都没有,父母怎么教的。 ——又来蹭热度,要点脸吧! 熊然竟然不敢往下看,几千层的高楼,全是骂宋或雍的。 舆论就是这么怪诞,明明几天前还褒奖、夸奖一个人,可转眼,一切喜欢就烟消云散,仅仅因为一句话,就会招来漫天的辱骂。 那些屏幕后面的键盘、那些狂热的粉丝根本不知道事情的原委,只是五个字,就像溅进油锅的水,让他们瞬间抓住了发泄口,不管不顾的恶毒输出。 我也是,这简单的三个字,要怎么卑躬屈膝的说出来,他们才会满意呢。 熊然不知道。 在空寂黑暗的房间中静站着,看着床上脸被烧得通红的宋或雍,熊然第一次意识到站在风口浪尖上的可怕无助,所有人都在盯着你,走错一步,下面就是深渊。 但没办法,只能咬牙,继续如履薄冰的走下去,熊然极力往好的方面想,舆论不是一成不变的,踏实做好自己的事,用心经营形象,总会扭转的。 相比于熊然的不愉,宋或雍倒是淡定的多,病好后,整个人显得精神许多,甚至反过来安慰熊然不要在意网上说的,熊然点点头,转身就问对方要了个手机,然后飞快注册了个小号。 从今天起,他就是宋或雍的第一狂热粉,是宋啄的黑粉头子,舆论战,他也会打。 熊然还给自己起了个响亮的名字——熊熊侠,立志在每一条骂宋或雍的评论下骂回去。 没有人的嘴比他的更脏! * 通过这两件事情,经济公司也终于意识到宋或雍已经今时不同往日,为了保证他的人身安全还有隐私,很快就给宋或雍联系好了新住处,不到两天,经纪人李成就带着搬家公司上门,来了一辆大皮卡,可宋或雍的东西来车厢的四分之一都没占到,体积最大的竟然是熊然。 离开的时候,宋或雍抱着熊然站在楼底下看三楼那双老旧发黄的窗户。 宋或雍?[(,记住今天”熊然语气铿锵,眼神坚定充满希望:“从今天以后,你将一路飞黄腾达、平步青云,迟早有一天,你会站在顶峰,而这里就是你启航的地方!” 熊然握着拳头,热血沸腾,结果就听见咕噜噜一声,是宋或雍肚子在叫。 他根本没听熊然说什么,迎着光眯眼,懒丧着抱怨:“搬好远,老谭家的米粉都吃不到了。” “........” 没救了。 李成开着车,拉着宋或雍和熊然在前面带路,半个小时的车程,嘴就没停过。 “你那个武替的戏最近就结束了是吧?”他透过后视镜看坐在后面的宋或雍。 宋或雍嗯了一声,他像是收到鼓励一样,更停不下来:“那就好,我跟你说啊,以后你要不随便接这些乱七八糟的替身了,连个脸都不露,累死累活的,图啥。” 他撇了撇嘴,很嫌弃的样子:“以后有人找你,你就让他找我谈合作,保准不让你吃一点儿亏,知道不?” 宋或雍头也不抬的玩熊然的耳朵。 “你得相信我!”对方一脸正色,嘴角的痦子上的毛随着他这台破烂面包车的颠簸上下抖动,车子开了空调和没开一样,只听了个声响,他擦了擦头上的油汗,苦口婆心的继续:“我是你的经纪人,我还能害你啊,我给你说,知道这次你签的那网剧的男一定的谁不?” 对方卖关子的挑了挑眉,见宋或雍不搭茬,自己给自己捧场:“是霍晓泉!!!” “人刚从选秀下来没多久,还是十强,热度和流量高的很,你捡大便宜了知道不?!!” 熊然在后排坐着都能看他飞舞的眉毛和裂到耳根的嘴角,对方得意的很:“知道这是谁给你争取的吗?” 他转过头来,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我!我跟白总据理力争啊!求爷爷告奶奶的,人才答应的!” 熊然看着对方得意洋洋的样子,想起第一次见他时,因为宋或雍不愿去陪酒,他指着鼻子骂男生的样子,和现在一样,眼睛瞪得也大,不过神情却是恨不得吃了对方,熊然在心底嗤笑,只觉得讽刺的很。 宋或雍不说话,李成终于意识到自己自讨了个没趣,不过他倒是一点不放在心上,告诉宋或雍武替结束后来公司上进组前的演技集训,然后就笑眯眯的离开了。 新家是在高新区的一个新小区里,是漂亮的公寓楼,虽然只有一室一厅,但干净敞亮,还有厨房和独立卫浴,家具也配的齐全。 比筒子楼好的不是一星半点。 熊然站在电视机前面问宋或雍:“还想吃老谭家米粉吗?” 对方摇摇头,环视周围一拳,然后翻了翻手机里的小黄图标,半响,平静道:“算了,点外卖送过来吧。” 熊然皮笑肉不笑。 总之,对于新家,一人一熊都挺满意。 转眼,就到了宋或雍武替戏份的最后一天了,熊然琢磨了半天,想跟着他一起去片场。 “不行”,薄唇一吐,就拒绝了他。 “为什么?”熊然不解。 对方歪头思考了一下:“片场脏、乱、累,还会丢东西。” 说完,还摸了摸熊然的脸,补充道:“熊仔,听话,乖。”语气就像是哄小孩子一样。 熊然冷笑着躲开男生的手,反客为主的捏住对方的脸颊,咬牙道:“宋或雍,造反是不是,带我去!” 对方脸上肉少,熊然差点儿捏不住,对方板着脸直勾勾的盯着他,熊然一点不怯的回瞪回去,半响,男生败下阵来。 他弯腰看着熊然,微皱眉头,脸上难得露出无奈的神情。 “熊仔,”语气也无奈:“你一点也不乖。” 熊然忘了计较对方没大没小的语气,心里得意的很,知道对方这是答应了,不乖就不乖,反正我就是要去。 宋或雍又背上了那个大背包,凌晨就走了,昨晚下了一夜的雨,地面还是湿的,空气里是寒凉的味道,据说今天还会下雨。 到达集合地点,他们坐上了大巴,今天是在山里拍外景,车开了三个多小时,才到了片场。 化妆的时候,熊然就被宋或雍放在身边的凳子上,化妆师看了一眼,一边画眉一边笑道:“小帅哥,你可是火了,我前几天刷视频,到处都是你的照片,听说你还是科班演员啊,影大毕业的,厉害厉害!” 宋或雍毫不推辞的说了声谢谢。 化妆师看着这么一张脸,心都要化了:“哎呀,小帅哥不容易呢,看你这几天又是吊威亚、又是骑马的,浑身都是伤,不过好在,你现在火了,以后日子就好过了。” 话落,她四下看了看周围忙碌的其他人,低声道:“剧组就是这样,是个大染杠,都是一双眼睛八面看的人,面上笑呵呵,心底谁也不服谁,你现在这样,最容易造嫉,别人的闲言碎语别放在心上,要低调点。” 宋或雍望着面前的化妆师,微微勾了勾唇,酒窝露出一半:“谢谢你,我知道了。” 女人愣了愣,脸后知后觉的红了,她错开眼,有些慌乱的继续手下的动作。 熊然坐在一旁听见女人的话,终于印证了自己心里所想,这个片场一进来,他就感觉不舒服。 宋或雍火了,周围有的人就开始戴着有色眼镜看他,那些视线不动声色的聚集在宋或雍身上,有羡慕的、有探究的、有讥讽的、有嫉妒的、还有不怀好意的。 更何况之前在网上,宋思白还专门澄清了自己没有兄弟姐妹,宋或雍因此被骂的更惨,属于黑红,现在两个正主都在一个剧组,而且一个还是另一个的替身,这么妥妥修罗场吗? 于是那些目光更加明目张胆的看好戏。 熊然也正是因此而来的,那天晚上,宋或雍一身是水的回到家里,从头到脚都湿透了,自己的衣服都是湿的,明明没有下水的戏,很明显是被别人泼的,剧 组人太杂,他一时之间找不到是谁,但今天有他在,谁也别想欺负宋或雍。 今晚宋或雍有一场下水的戏,就是在打斗中不慎被打到水下去,宋思白只用在岸上和对手演员相搏,到了落水的部分,就是宋或雍被踢下去。 熊然被放在小椅子上,宋或雍给熊然戴上遮雨的小帽子,穿上挡风的小马甲,还在椅子靠背上绑了个充满棉花的小枕头,看着旁边的群演一愣一愣的。 宋或雍忙完一切,拜托相熟的群演照看一下,自己就去了前景。 熊然一动不动的坐在椅子上,听着旁边等戏的替身聊天。 “你还敢跟他走那么近啊!”灰衣服对着黑衣服悄悄道。 “没关系吧,只是帮他看一下东西啊。” “你是不是傻?”对方意有所指的啧啧道:“你不知道人家顶流不喜欢他啊?之前几次拍戏,你没看出来?” 对方不吭声了。 “伙计”黑衣服凉凉道:“奉劝你一句,理他远一点,要不然下次被泼水的就是你了。” 熊然吸了一口气,手紧紧捏着衣服。 又过了一会儿,跟着宋或雍一起去的对手演员的武替回来了,却迟迟不见宋或雍。 “他没回来吗?”黑衣服的演员问道。 那武替走到跟前,要了根烟点着,长长吸了一口,吐出的白雾同他的目光一起落在不远处光亮人群汇聚之处。 “别提了,都跳下去三四回了,头发吹了湿,湿了又吹的,但没用。” “顶流觉得角度不行。”! 第 27 章 网剧男二 熊然把宋思白的房车窗户砸了。 在系统的帮助下。实现起来有一些困难,但好在有惊无险。 趁着群演离开、宋或雍没回来的空荡,熊然看了眼旁边椅子上驾着的雨衣。 “周围没有摄像头。”系统提醒他。 熊然悄悄爬下椅子,穿上那件黑色的雨衣,衣角拖在地上,他戴好了帽子。 “帮我找找,宋思白的房车在哪里?”熊然问系统。 脑袋里是一阵细细簌簌的电流声,半响,系统压低了声音:“左转直走300米,再右转下坡200米,车牌号5577。” 系统比他还兴奋,熊然提议的时候,它只思考了不到二秒钟,就答应了。 “从屋子后面走,房檐下有人。”系统提醒道。 熊然第一次觉得它这么有用,夸了它几句,对方哼了一声,很受用, 裹紧了雨衣,熊然在阴天的荫蔽中低着头,跟着系统的指令,左躲右藏的行进。 终于到了停车场,说是停车场,其实就是一个半山腰的简陋空地,二二两两的放着主演们的房车,灯火通明的,还有人影闪现。 “宿主,房车上有监控。” 熊然想到房车上有监控,但他也知道想要接近宋思白并不容易,想要报复他,能做的只有对他的房车动手。 从林子里绕道停车场的后面,站在树底下,熊然看见了停在不远处的白色福特。 “这个距离,监控可以照到吗?” “照不到,还可以再往前一点,....好好好,停。” 熊然停下脚步,低头在地上找些什么,没多久,就挑出了一块大而锋利的石块。 “系统”,他掂量了下石头的重量,一只眼眯着,衡量距离:“借我点能量。” “多少能量?” 熊然笑了笑,胳膊已经轮圆了:“能砸破宋思白房车的窗户就行。” 二秒钟之后,巨大力量集聚在熊然的右胳膊上,瞄准又瞄准,在系统的指挥下,成功掷了出去。 下一秒,玻璃的剧烈破碎声炸裂在林中,惊起的不仅有一层层飞鸟,还有其他房车的喇叭声和人群尖叫声。 冲击力带太大,双层中空的钢化玻璃都被击穿,碎了一地。 熊然对这个成果很满意,轻轻拍了拍手,无视身后人群的慌乱,身影在幽深的林子中隐去。 今晚有暴雨,他不是喜欢让人淋湿吗?熊然笑笑,那让他也好好试试。 一人一熊是哼着小曲回去的,一大片乌云飞到上空,荫蔽更重,即将到休息点的时候,不远处出现一个人影,不得已,熊然只能躲在柱子后面。 直到人影走进,熊然才清楚,是宋或雍。 对方换下了戏服,头上盖着湿淋淋的毛巾,脸色同毛巾的颜色一眼白。 对方抬头,视线习惯性的落在自己的椅子上,却在看见空无一物的椅子后,瞳孔骤 然紧缩。 几乎是瞬间,面色如死灰,他冲到椅子边,确定真的没有那个熟悉的大熊后,频繁且慌乱的四处张望,椅子被他撞到了都不知道。 看见他这个样子,熊然连忙从柱子后面钻出来,低声道:“宋或雍...宋或雍,我在这里。” 话刚说完,男生就踉跄狼狈的跨过椅子,扑过来,一把抱住了熊然。 感受到后背强大的压迫力,熊然想要开口说的话也被压在声道里,男生浑身都凉,半跪在地上,用不断颤抖的身体将他包裹。 半响,熊然缓缓伸手,轻轻拍了拍对方湿漉漉的头发:“对不起,吓着你了。” 很久之后,对方才将他从怀里放出来,熊然抬头看他,发现男生的脸色并没有变好一些,他拧着眉,破碎的神情才刚刚拼好,他一眼都不看熊然,径直抱起他,将他放在了椅子上。 自己则坐在了一边,直到现在为止,也没有说一句话。 唇抿的很紧,边界发白,瞳孔乌沉沉的翻滚,很明显是在生气。 熊然拍拍他,他也不理,直到熊然从背包里拿出毛巾:“头发还湿着,到我前面来,给你擦擦头发吧。” 终于,对方有所反应,却没有接受熊然的好意,他抽过熊然手里的毛巾,自己擦头发,用劲儿很大,发丝被摩擦的苦吃苦吃,他沉着脸,像泄愤一样。 “宋或雍,”趁着四下无人,熊然想要凑到宋或雍面前同他说话,谁知道对方直接打开背包,在熊然还没反映过来的时候,将他塞了进去,只留下了一条小小的拉链缝。 “不许说话了,也不许动。”对方冷冰冰的命令他。 熊然只好闭上嘴,听着系统在脑子里吐糟:“这脾气也太不好了,咱们刚刚可是给他报了仇的!” 是啊,熊然悄悄觑了眼头顶,只能看见对方紧收的下颌线,气性怎么这么大,哄都不愿听。 * 熊然在背包里睡了一个长觉,等再睁开眼,已经到家了,他在床上翻了个身,对上了宋或雍的脸。 对方闭着眼睛睡着了。 熊然终于可以细细看他,脸色比之前好很多了,拍了下水的戏也没发烧,不过唇轻抿着着,苦大仇深的样子。 怎么睡着了也生气。 熊然看着面前的红唇,信念一动,缓缓伸手,想要帮他掰开。 唇珠很脆弱的,他小心翼翼,对方皱一下眉,就立马停下,过一会儿才敢继续,短粗的手指下是细腻如绸的触感,颜色也随着着力的大小由浅樱变深红。 熊然吞了吞口水,不知道为什么,心率快的很。 小心再小心,等掀开唇,看见里面白色的一条缝,熊然才松手,可等唇合上,又自动抿起来了。 熊然无奈的叹息,抬起眼睛,猛然间就撞上了一双挣得大大的黑宝石珠子。 自己的呆样清清楚楚的映在里面,他根本就没睡! 熊然掩耳盗铃的飞快把手藏在身后,就听见宋或雍的 声音如水般温凉。 “熊仔,你想干嘛?” 这下换熊然皱眉,没大没小,不过看在对方之前为自己着急的样子,这次就不计较了。 “还生气不?”他笑嘻嘻的问对方。 对方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反问他:“宋思白的车窗是你砸碎的?” 熊然高深莫测又得意洋洋道:“你猜?” 对方没猜,倒是突然勾起一抹活色生香的笑来,眼下的红痣渡光,生动惑人,唇色深红,弧形皎洁,整张脸瞬间涟漪。 熊然傻了傻,看着那抹唇色,想起了刚刚落在上面的触感,不自然的捏了捏指尖。 然后下一秒,就被对方提着耳朵,从床上提溜起来。 “我猜什么猜?”对方眉眼飞速一转,翻脸比翻书还快:“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但凡你要是被别人发现了,我就得去实验室的解剖台上给你收尸!” 估计被气的狠了,连话都比往常多了。 熊然心里反驳的话一大堆,想说自己有系统加成,能耐大的很,可面上,却不敢透露系统的存在,只能委委屈屈说自己错了。 对方抱臂坐在床边,乜了熊然一眼,观察对方认错的态度:“下一次还敢不敢了?” 熊然摇摇头。 宋或雍用下巴点了点卧室的书桌,上面放了纸和笔。 “去,写一份保证书,保证自己不再乱跑乱说话。” “宋或雍!”熊然从一下子床上跳起来,气的张牙舞爪:“你不要得寸进尺!” 王法都没有了,有小辈这么逼长辈的吗?! 宋或雍老神在在,一点不担心的,双唇轻启,声音平淡:“你不写,我就不带你进组。” 熊然气的更厉害了,鼻子都冒火,他恶狠狠的瞪着宋或雍,对方神情一点也不见刚才的生气,闲适的很,像是再说你能拿我怎么办? 半晌,熊然跳下床,捏着拳头走到桌子边,重重拉开椅子,一屁股坐在上面,低头写字的背影圆的像个要爆炸的气球。 写好了,他丢下笔,从宋或雍身边擦肩而过,大步走进洗手间,一把关上了门,还反锁起来。 宋或雍没忍住,眉宇间沾上淡淡的笑意,他走到桌子前,拿起那张被写的乱七八糟的纸。 内容倒是很简单,说自己保证在公共场合场合不乱说话、不乱走动,就是字迹又深又重,龙飞凤舞的,有的地方连纸都划破了。 宋或雍看了眼落款,差点儿气笑。 落款——你爸爸! * ——阳山酒店 “雍哥,熏姐,查监控了”,助理小心翼翼的打量着沙发上男人的脸色,艰涩道:“只拍到了砸过来的石头,没拍上人。” “这么可能没拍上?”经纪人周熏皱着精致的眉头,靠在桌子边,不耐的跺了跺脚上的高奢恨天高:“这么大的冲击力,肯定不是人力能达到的,总不可能是天上掉下来的吧?!” 一 接到消息,周熏就扔了手头的工作,开夜车冲到了阳山影视城的酒店,毕竟事关门面艺人的人身安全,谁也不敢马虎。 好在人是没事,那么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要查到扔石头的人。 ?想看带锁的箱写的《穿为偏执少爷的玩具熊后》第 27 章 网剧男二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或雍?”周熏察觉到对面的宋思白似乎有些走神:“你没事吧?是不是被雨淋得发烧了?” 宋思白笑着摇摇头:“小唯给我买药了,我吃过了,没有发烧,别担心,” 周熏看了眼手边,摆摆手:“那就好,算了,今天太晚了,你明天还有工作,赶紧休息吧,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差个水落石出,公司那边也会加派人手保护你的安全。” “谢谢你,熏姐。”宋思白起身,走到周萱面前:“不过也不用太紧张,查不到就算了,以后我们这边安保注意一下就行了。” 周熏犹豫片刻:“我知道了,你不管了,好好休息吧。”说罢,就带着几个助理踩着高跟鞋离开了。 房间重新恢复了安静,宋思白打开了床头柜的小台灯,明亮的光束瞬间打出来,然后他从大衣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包裹着的灰色手帕。 打开手帕,小心翼翼的凑到光束中间,几根被放在手掌中心的棕色茸毛无处遁形。 这是他根据石头的方向,在不远处的林子里找到的。 同时发现的,还有一双圆滚滚的脚印。 宋或雍武替的戏结束了,熊然却忙了起来。 有了手机就有了事情干,每天都蹲在论坛里面 ,别人夸宋或雍他跟着夸,有人骂,他就在后面骂回去,一条都不漏。 宋或雍经过前面两次新闻事件,目前倒是有点黑红的苗头,粉丝涨的很快,已经突破了一百万,而宋或雍的公司——天奇娱乐,更是乐见其成,反正黑红也是红,有人骂就说明有人关注,而宋或雍心情是否好受,不再他们考量的范围内。 很快,李成那头就催促着宋或雍来公司集训,开拍在即,他们时间很紧。 比起宋或雍的平淡,熊然兴奋的很,他还没见过宋或雍拍戏,之前在剧组都是远远的坐在人群之外,什么都看不见,而这一次宋或雍饰演的是男二,看着李成早上送过来的剧本,熊然更迫不及待了,好不容易等到对方离开,熊然飞快爬到桌子边。 即使是个小小的网剧,台词也有厚厚的二大册,熊然凑上去,看见了剧本的封面——《强婚锁爱——老公喂不饱》 “.......” 看见这个剧名,熊然就已经饱了。 “宋或雍,”他喊男生的名字,男生正在淘宝上挑台灯,熊然打游戏从来不开灯,嫌太亮了,宋或雍怕对它的视力实在不好,想给他买个护眼的。 熊然神情复杂的翻剧本:“你演的是哪一个?喂不饱的那位?” 宋或雍头也不抬:“那是男一。” “.......” 知道宋或雍现在没有挑剧本的权力,但熊然还是怕他演什么毁二观的角色,他决定为宋或雍好好 把把关。 这一看就看了进去,宋或雍叫他都不理?_[(,一个小时后,熊然的猎奇心里得到了异常的满足。 狗血是真的狗血,但确实...还挺好看的。 故事讲述了清纯的女大学生——白晓晴,与青梅竹马的初恋考上了同一所大学,两人相约毕业后就结婚,却在一次旅行中,女主意外和男主419,醒来后的女主自认为对不起竹马,含泪和竹马说了分手,而竹马也参加了学校交换生的项目,忍痛出国离开。 然后狗血的事情来了,女主竟然因为那一夜怀孕了!本想自己偷偷生下孩子,却不想被总裁男主发现,两人协议结婚,在一系列的相处中,两人渐生情愫,正当他们爱意正深的时候,竹马男二回来了,而这一次他的身份竟然是男主同父异母的弟弟! 两人为了争夺女主,开始了一系列的勾心斗角,其中夹杂这各种虐心、误会、流产、车祸、失忆的梗,作者完全没有创作瓶颈。 十年的狗血都没有这么泼天的量! “后面呢?后面的剧本还没到吗?”熊然看到黑化了的男二欺骗失忆女主,关她小黑屋的情节,停到一半,十分难受。 宋或雍抽走他手里的剧本:“没有给,编辑还没写出来。” 熊然不想打扰他背台词,但还是忍不住趴到他跟前:“你演哪个?,演那个为爱黑化的青梅竹马吗?” 宋或雍可有可无的点点头。 熊然瞬间怪叫一声:“天神呐,是那个会给女主每天发想你短信,会关小黑屋、会捏女主下巴的楚伊河啊!” 一边说着,一边狂摇宋或雍。 对方终于肯把眼神落在熊然身上了,他皱了皱眉,低声抱怨:“熊仔,你好吵。” 熊然不理他,兴奋的不行:“带我去!带我去!我要看你表演!” 他在对方的拖鞋上踩来踩去,看宋或雍不理他,又要闹,哪知道下一瞬,一张优越无瑕疵的脸猛然逼到自己面前,然后一把捏住了自己的下巴。 他圆圆的、毛茸茸的下巴。 熊然一下子屏息,声带绷紧,溜圆的眼睛不知所措又震惊的望着对方。 他看得清宋或雍根根分明又低垂的眼睫、看得清对方卧蚕处猩红诱人的痣,更看得清对方轻轻张启,红白分明,潮热润泽的唇。 “熊仔。”他喊自己名字,声音低哑醇冽:“别闹了,听话。” 一字一音,就是一个心悸。 熊然怔愣了半天,只觉得有股热意顺着耳朵尖往头上,往身下,往身体的各个地方乱窜,不自觉的吞了吞喉咙,他缓缓眨眼回神。 “宋或雍,”半响,他眼睛亮闪闪的望着对方:“你好厉害,后期的楚伊河应该就是你现在这个样子吧!这是楚伊河的台词,你是在和我对戏吗?” 捏着下巴手放开了,宋或雍乌沉沉的望着他,眼底不知酝酿着什么,须臾,眉宇间神色一转,又变成了往日里冰凉疏淡的样子。 “算了”,莫名其妙的 低喃一声,他猛地向后倒在沙发上,用剧本盖住了脸。 宋或雍最近很烦,特别烦,烦自己看见熊然心乱乱的,烦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办,还烦熊然对自己心底蚂蚁一样爬来爬去的烦完全不知道。 更烦熊然老想当自己的爸。 当个屁,烦死了! 宋或雍禁不住熊然的软磨硬泡,集训那天,还是带着熊然去了公司。 只不过临出发前,他从衣柜的抽屉里掏出了熊然的保证书,让他跟着读了二遍。 熊然为了去公司,硬是卧薪尝胆的照做了。 站在公司门口,熊然在背包里悄悄抬起头,看见了大楼上的lg——天奇娱乐。他在手机上查过,天奇娱乐不过成立五年,属于富二代的玩票行为,投资并不大,签约的艺人也基本就是个二四线的小演员,唯一能叫得上号的,就是目前选秀出道的霍晓泉,流量热度都不错,熊然看了,五官确实周正无辜。 李成先带着宋或雍去见了天奇的老板——白年。 站在办公室里,熊然以为自己看见了街头艺人。白年很年轻,看着就比宋或雍大四五岁的样子,坐在大大的落地窗前面,顶着一张书生一样斯文的脸正在给桌子旁盆栽里的小葱浇水。 这张脸如果穿着西装革履肯定是很合适的,但对方不是,白年蓄着齐肩的中长发,上身是大红色的印着黑色骷髅的大短袖,带着十分朋克的项链,下身是一条破破烂烂的黑色牛仔,脚上蹬着的是半旧的板鞋。 很鬼火,很精神。 对方比想象中平易近人,白年问了宋或雍一些关于他自己日后发展的想法,还问了他在上学期间的成绩,然后摆摆手,就让他们出去了。 李成点头哈腰的轻轻合上门,带着宋或雍坐电梯去六楼。 “你带熊来干什么?”他望着背包里的熊,一脸不解:之前让你带过来一起拍几张照片你都不愿意,怎么今天倒带过来了?[(” 宋或雍眼眸定定的望着屏幕上跃动的数字:“熊给我托梦了,”他转头,眼神无波的朝李成继续道:“他说他想来。” 李成脸都白了,他总觉对方成天抱个熊,板一张死人脸,神神叨叨的,可奈何这张脸太惊艳,再加上这股奇异的气质,不签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李成不说话了,他加快步伐,将宋或雍扔给舞蹈室的老师,然后头也不会的跑了。 表演老师是个二十岁左右的男老师,穿得倒是比顶楼的白年中规中矩多了。 因为是速成,老师直接让宋或雍说一说自己对男二这个角色的理解,然后针对男二开场开始试演。 熊然坐在角落里,认真观看,他记得男二出场就是在大学校园的香樟树下面,坐在长椅上一边看书,一边等女主下课,等女主匆匆跑过来叫他名字的时候,他才从书中抬起头,将正脸露出来,给了女主一个温柔的笑,女主自己也说过,那抹微笑经常出现在她梦里,从来没有褪色。 而之所以说是温柔,是因为男二的性格就是这样,他比女主大两岁,一直都是保护女主的存在,而在女主心目中,如果说男主灼热如烈阳,那么男二就如同皎洁温凉的月光,不会给人一点儿不舒服的感觉。 说实在的,熊然有点担心,毕竟也算是看着宋或雍从小长到大,他就没见过对方温柔的时候。 小时候一有不顺意就鬼哭狼嚎霸道至极,初中是谁都不理的高傲水仙,到了现在,更是阴郁丧气,多说一句话就能要他的命。 日常说的最多的就是:“好饿”、“好烦”、还有“别吵” 熊然深吸一口气,由担心变成了愁。 他静静的看着宋或雍坐在一张椅子上,神情认真的翻着手里并不存在的书,侧头专注的模样像是真的看进去了一样,直到旁边的表演老师喊他的名字。 椅子上的男生从书中抬起头,眉目精致如画一样,他对着虚空处微微一笑,那画刷的一下就着上了月光的颜色,水清脉脉,斑斑皎皎。 熊然仿佛看见了楚伊河。! 第 28 章 发愁 像是瞬间就整理好的房间,什么郁气、什么丧气,全都不见了,眉宇间干净的只剩下那颗红痣,明媚如晴天。 他放下书,朝声音的方向摆摆手,指尖带起的风来自于盛夏,嘴角弧度随着女主小跑过来的身影越来越深,颊廊弧度优美又带着少年感的饱满,是该出现在少女梦中的样子。 等少女站在他前面,他坐在长椅上抬头,迎着灿烂的阳光,微微眯了眯眼,含笑道:“下课啦,走吧,带去你吃你最爱吃的那家川菜。” 声音舒朗清澈,又带着莫名的亲密。 好像面前站着的,真的是他的女朋友一样。 看着面前这一幕,熊然不可置信,因为宋或雍是在太少笑了。 不,更确切的是,他的面部表情在日常生活中是不丰沛的,大喜大悲的剧烈,有,但不多,因此他现在这么轻而易举就沉溺于一个陌生角色的生平、情感中,还代入的这么好,这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因为熊然总有一种感觉,承担太鲜明的感情,对于宋或雍来说,似乎是一件很累的事情。 对于宋或雍的表演,老师也很惊讶,他没想到这个外表优越的男生表现竟然出乎意外的不错,毕竟公司每一次叫他来,都是来教一些花瓶,长得越好,演技越烂,本以为今天这个,会是演技最烂的,没想到小看了。 “不错,但是有些细节还是要注意下,”表演老师微微皱眉:“怎么说呢,我觉得可能和你本人的气质有点关系。” 他用了个字来描绘:“你看起来有点贵了。” 贵,是说贵气、矜贵,熊然在第一次遇到五岁的宋或雍时有这种感觉,可随着两人相熟,这种感觉也只在偶尔出现过,通常是在熊然目睹宋或雍同旁人讲话的场景下。 如今被表演老师点出来,熊然也察觉出一些不对劲,他和宋或雍太熟了,对方多惨的样子都见过,再加上近朱赤近墨黑,他只能察觉到对方性格的变化,对于这种鸣珂锵玉的贵胄感,他感觉不到。 只有不相熟的人才能有所察觉,继而将其当作拒人千里之外的信号,离他远远的。 对于老师的质疑,宋或雍似乎并不意外,他点点头:“我会注意的。” 谁知道那老师眉皱的更深了:“演员最难的就是摆脱自己与生俱来的东西,这相当要你把娘胎里带着打碎了重修炼,习惯小动作、语言还好,气质是最难的。” “其实你刚刚那个场景演的也还不错,”表演老师喝了口水,继续道:“但是如果硬要挑问题,那刚刚我说的就是最大的问题,网剧还好,但是要是放在大银幕上,就不够看了。” 这个问题听起来就很难解决,熊然看着男生平静的侧脸,宋家也倒了好久了,这些年来,宋或雍也算是被生活摔摔打打,富得生活过过了,穷得也是真穷,这点所谓的“贵”却是没变过,估计这也是宋凛夫妇留给他唯二的东西了。 “打碎估计也难”,那表演老师挠挠头:“有空就回 学校里看看,看看情侣间是怎么互动的,你嘛,就找那种条件一般的情侣观察,多观察、多思考,看多了,说不定在某个瞬间忘了自己身上的特质了。” 三个小时的集训课很快就结束了,表演老师有事就先走了,留下宋或雍和熊然,慢慢收拾东西。 宋或雍将剧本的飞页放进包里,抬头就看见熊然急切的望着自己,不断努嘴。 怕把他憋死,宋或雍最终还是一把抱着他,走到了拐角的储物间,将门倒锁了。 “说吧。”这里没有摄像头,宋或雍抱臂居高临下的看着扒着自己衣服的凑过来的熊然。 “看不出来,你演技还不错嘛!让我对你刮目相看。”熊然先来一波彩虹屁。 宋或雍打了个哈切。 熊然当没看见,他是真的觉得宋或雍不错,越说自己两眼冒星星:“你刚刚就跟变脸一样,好像一下子就换了个人,真的,说话语气都温柔了”,熊然拖长了声音:“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温柔的说过话,真的,不错嘛,小崽....少年!” 面对宋或雍陡然眯起的眼,熊然连忙换了词,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对方沉沉的目光凑到熊然面前,唇差点儿L挨着他的手指,熊然赶紧挪开。 “熊仔,你不对劲。” 熊然眼睛一眨不眨:“你说什...” “说吧”对方好整以暇道:“又想干嘛?” 熊然抿了抿唇,然后飞快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影大? ” “我什么时候说要去影大了?” “你不是大三吗?暑假结束了,不去学校?” “大四课少,准备毕业大戏和论文更重要。” “那刚刚老师不是让去观察校园情侣吗?你不去?” 对方直起身子,用一副终于被我抓到了表情望着熊然:“所以为什么必须是影大?” 熊然两个短短的手指相互戳着,低着头,好半天才失落道:“我...我就想知道你上的大学是什么样子?我没在的这段时间,你有没有交其他朋友。 ” 他小心翼翼继续:“这样,也不可以吗?” 宋或雍久久不回答,熊然忍不住了,抬头撞到他的视线里,继而愣了愣。 灯光下,对方在用一种复杂的神情看他,眼神里秾稠稠的交织很多,熊然唯一看懂的就是那几分隐忍。 半晌对方低低叹了口气,无可奈何一样,然后又惩罚似的揪了揪熊然的耳朵,温声道:“后天去。” “不过有个小小的条件,”他附加道:“你得陪我对戏。” 两人达成一致后,宋或雍抱着熊然走出储物间,熊然得偿所愿,自然神清气爽,趴在靠在宋或雍的胸膛上,有种想要唱歌的冲动。 两人转过拐角,远远的,熊然就看见,一批人正从走廊那头疾步走过来,人数有七八个,将里面人包裹的严严实实。 中间往左的,是个扎着 高马尾,打扮利飒的女人,手里一边翻阅着文件,一边同中间的人说活,熊然脑中白光一闪,猛地想起之前看到的一则娱乐新闻。 报道大致讲的是天奇娱乐为了签下出道的霍晓泉,不仅砸下重金诱惑,更是让公司唯一一个金牌经纪人——辛若若,担任霍晓泉的经纪人,全权负责他的影视、杂志、以及各种合作项目。 真的是下了血本了,要知道,辛若若,之前可是某个一线影后的御用经纪人。 熊然一眨不眨的看着逼近人群,毕竟,他们的气场实在是太强烈了,周围路过的人都不自觉的靠边给他们让路,然后低声说一声辛姐好、泉哥好。 熊然瞬间了然,在尽在咫尺的人群中,终于看见了被保护在中间的那个人——正是霍晓泉,《强婚锁爱——老公喂不饱》里的那位喂不饱。 和百度里照片一样,人长得很帅,非常符合当下大众奶油小生的审美,小小的脸,深深的双眼皮,五官精致周正,非常俊朗,尤其笑起来的时候,更是青春阳光,让一种少男少女春心泛滥。 只不过现在他没笑,棒球帽下的脸色反而极其难看。 “公司给的什么剧本?辛姐你接的时候看了吗?!这几百年前老掉牙的剧情里面还有!难看死了!”他声音不大,但离得近了,熊然听的清楚。 “那名字,简直土死了,让编剧赶紧改!” 说的肯定是《强婚锁爱——老公喂不饱》这部网剧了。 “还有,公司这是什么意思?我这还没红呢,就要贴着我带新人?要吸我血是吧?” 熊然听懂了,真正的不满在这儿L呢。 辛若若多难伺候的艺人都给伺候的服服帖帖,她老神在在的小声几句,霍晓泉就不说话了,不过脸色依旧不好看。 帽檐下的眼神不耐的抬了抬,目光一锁,他看见了相向而来是吸血虫宋或雍。 两方交错之际,他喊住了宋或雍,不过用的是“喂。” 宋或雍听见了,他停下脚步,不卑不亢的问了好。 霍晓泉上下打量着宋或雍和他怀里的熊然,那种挑拣的眼神让熊然不舒服。 “你就是宋啄,白年定的男二?”他似乎根本就不想听宋或雍张口,紧接着继续道:“前几天把论坛搞得乌烟瘴气的就是你?” 连阴阳怪气都不是,这简直就是刻薄了,熊然气的牙痒痒,接着就听见对方嗤笑了一声,用本地方言低喃了一句:“狗肉上不了席面。” 熊然拳头都硬了,全身鼓足了紧,才勉强不让自己口吐芬芳的骂回去。 什么妖魔鬼怪,在外面一天爱你么么的装粉丝的小奶狗,背地里果然不会说人话! 熊然心火盛怒,于此同时,心底还升起一股浓浓的担心,进了组,这个霍晓泉可不好相处。 两人挑了个周六的傍晚去了影大,学校很大,如两人所见,情侣不少,尤其是的游湖旁边的树林里,比蚊子还多。 宋或雍戴着口罩,和熊然坐到一处路 灯下面,地是熊然挑的,这里视野最开阔。 “你看那一对。”熊然声音压的小小的,头往右前方点了点。 宋或雍的视线跟过去,就看见一个男生正从包里掏出一个打包好的蛋糕盒,女生则用手捂着眼睛,唇角扬得高高的。 等到男生开口讲话,女生才睁开眼睛,一脸惊喜的看着男生手里的蛋糕。 你怎么知道我想吃这家,你去排队了?!!?[(”女生开心的声音熊然这边都能听见。 男生点点头,然后小心翼翼的拆开包装,给女生喂,女生撒娇一样张着嘴巴。 相互喜欢的人周身天然就有一种浓郁的氛围,像是只玻璃罩,别人插不进去。 男生给女生喂完蛋糕,等女生吃不下了,自己则把剩下的吃了,然后又亲亲密密的说了会儿L话,最后,男生背上女友的包,牵着女友的手,两人一起离开了。 “看到那对情侣的表情了吗?眼里面就只有彼此”熊然感叹道:“就算是再高高在上的人,如果爱上了一朵花,也是会弯腰低头的。” “宋或雍,你可以试着想象一下,如果你喜欢一个人会是怎样的?说不定可以更好的代入进去。”熊然望着男生的侧脸,引导道。 “你会把最好的东西都给她。” “看见好吃的,好玩的,你都想带给她。” “看见很多事物你都会想起她。” “看见有其他异性靠近她,你又会很紧张。” “你会因为她的一句话惴惴不安,也会因为她的一个笑而发自内心的感到畅快愉悦。” 看着男生若有所思的眼睛,熊然再接再厉:“到了那个时候,你就不是你了,你可能会有一种被她玩弄于掌心的感觉,但你根本不想逃离,只能堪堪保留着一丝清晰的理智,这让你煎熬又甜蜜。” 男生转过头,卸下口罩,与熊然期待的眼神的对视。 “怎么样?有没有受到启.....”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男生打断话题,脸色有点不愉。 “.........” 熊然当然不会告诉他,自己躺在病床上,闲来无事看的有多杂,他皱皱眉:“你不要管那么多,我刚刚给你说的那些话你好好理解理解,代入到自己身上,找找感觉。” 男生不吭声,点漆的视线很有压力的落在熊然身上。 “快点,闭上眼睛!” 最终,男生闭上了眼睛。 熊然满意的继续低声引导:“对,就是这样,想想你会和她怎么相处,你会轻轻的牵她的手,你会情不自禁的亲近她,但是又怕自己粗鲁冒犯了她,这让你苦恼又克制不住.......” 看着男生,熊然心里慢慢升起一种复杂的感觉,宋或雍已经到了可以谈恋爱的年龄了,再过上几年,他应该也会像其他人一样,和心爱的人组建一个家庭,等每天的工作结束后,回到那个温暖的屋子里,两人一起吃饭、一起看电视...... 复杂的心绪热烈,其中最清晰的,竟然是空茫和失落。 声音一点点低下去,等男生睁开眼睛了,熊然又强打情绪:想的怎么样?有没有一个大概的轮廓? ㈤本作者带锁的箱提醒您《穿为偏执少爷的玩具熊后》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男生定定的望着他,黑色的瞳孔里搅合翻涌着浓烈的粘稠,熊然看着自己的身影映在里面,心下一坠,竟有些莫名的惶恐和不安。 宋或雍没说话,他只是用视线锁定着他,好让他乖乖的呆在自己可以看见的地方,然后让自己慢慢把脑子里的混乱整理。 “把最好的给他。”——看见好看的小衣服、小袜子,小帽子、自己就想要买给他,如果买不到,就自己做,想让他快点穿上,新出的游戏、书也想捧到他面前,还有电影,以及想来很久了,想和他一起去电影院看新出的电影。 “看见好吃的,好玩的,都想带给他。”——熊仔吃不了东西,但他喜欢甜甜的味道,在外面闻到甜的东西,就带回去给他,香水、水果、自己还把家里的洗漱用品都换了,换成了苹果味,熊仔最喜欢苹果,他看苹果的眼神比看自己还要亮。 “看见很多事情都会想起他”——之前是看见外面橱窗里的小熊会想起他,后来是看见毛茸茸、圆溜溜的东西会想起他,发展到现在,已经不存在会不会想起他了,因为去哪里都会带着他,自己视线里只有他。 “看见其他异性靠近他,会很紧张——这一点好像不太对,不止异性,同性也不爽,他们凭什么让熊仔注意到,尤其是宋思白,他凭什么?一想到熊仔的嘴里喊出他的名字,自己就牙根痒,比他抢了自己身份还不爽,熊然就应该只看自己,只喊自己的名字。 “被他玩弄于掌心,自己将不再是自己”——天知道,每一次他用老父亲的语气和自己说话的时候,自己又多么的生气,夜里都睡不着,要咬着他耳朵才行,可他睁着蓝眼睛让自己不要生气的时候,就像被放跑的气球,里面的气瞬间全跑光了,又怪自己为什么要和熊仔生气。 自己为说不多的情绪开关好像都长在旁边这只熊仔身上了。 他轻轻一拨,自己就像上了发条娃娃,将自己隐藏至深的喜怒嗔痴全部倒出来,心甘情愿的给他表演,任他摆布。 靠在椅背上,用手捂住眼,宋或雍长长的出一口气。 难怪....难怪.... 身体里又吹起了一个圆胀的气球,里面塞满了甜滋滋的喜悦还有说不上哪里奇怪的诡异。 它让宋或雍的身体轻飘飘的,又让他心里沉甸甸的。 这让他不得不认清一个现实: 二十三岁的宋或雍没有喜欢女生,也没有喜欢上男生。 他貌似喜欢的是旁边这个肚子滚圆,蓝色眼睛还无辜的望着自己的毛绒熊仔,虽然对方的芯子是个人类。 这怎么办?宋或雍抿了抿唇,难得发愁无措。 他会喜欢自己吗? * 对于宋或雍的惊天动地的心理活动,熊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到,他一门 心思的启发对方,拉着对方在校园里一连坐了好几天。 某天傍晚,他握着苹果味苏打水,一边闻汽水的味道,一边找在人群中搜素。 不知道看见了什么,熊然的动作突然一滞,眼神落在一处,路灯下的光缩在他透蓝的瞳孔,像是两点水意,满的快要溢出来。 “熊仔?”宋或雍察觉到他的不对劲,跟着他的视线望去,就看见不远处昏暗的小道上,一个女人正佝偻的身子捡坠落一地的苹果,手里还捏着一个破了大洞的塑料袋。 脑子里全是系统唧哇乱叫的警报声,熊然没管,转头对宋或雍道:“去帮帮她吧,看着让人心疼。” 宋或雍眼神动了动,起身,就朝女人走去。 熊然的视线黏在女人身上,他看着宋或雍走上前,帮着女人捡起一个个散落的苹果,然后朝路过的好心人要了个袋子,将苹果一个个装了进去。 苹果很小,是青色的皮,像是没成熟就被急匆匆摘了下来,但熊然知道不是的,这种苹果就是这样的,口味酸涩,皮厚核大,在水果摊里的价格最低。 而女人的打扮也像苹果一样,二十一件的短袖洗的领口都松了,黑色的运动裤,脚上则是一双前年运动会单位发的运动鞋,廉价却干净。 她接过袋子,不住的向宋或雍道谢,低头间,可见一层白发夹在稀松的黑发里,像白桦树的树皮,她从袋子里掏出苹果要塞给宋或雍,两人推脱,她细瘦干瘪的像是下一秒就要被宋或雍推到地上去。 熊然一秒都不敢浪费,看着女人最后无奈的笑了笑,又再次道谢,然后缓缓消失在路的尽头。 在回忆里翻了很久,他才意识到,似乎是他第一次认真观察女人的背影,她个子不高,但腰板挺的很直,像一柄行走的树,狂风暴雨袭来,也不曾弯折一下。 “宿主!你不要命了?!想要被抹杀啊!”系统已经在熊然耳朵边尖叫很久了。 看见熊然终于回过神上,它语气冲的很,声音里满是杂乱的断续的电流:“你知不知,一旦现在的你和过去的你产生交集,时空顺序被打乱,出现bug,你会被作为漏洞强行抹杀的,到时候,过去的你就真的没了!” 熊然轻飘飘道:“我也没和自己产生交集啊,是宋或雍去捡的,又不是我,她不会知道的。” “系统”熊然陷在回忆里出不来,他苦涩一笑:“你和我认识多少年了?” 系统哑声,好半天才道:“10年零168天14小时7分钟三秒。” “是啊,”他眨了眨眼,不让眼泪落下来:“这么久了,我终于见我妈了。” 熊然的家就在影大后面的老房里,父母是影大的教职工,小时候影大管理没这么严格的时候,他把这里当做公园、体育馆,每天写完作业就来这里玩,后来他生病了,住进了影大附近的中心医院,父母就开启了家、医院、单位的生活,而影大的这条小巷就是串联这三个地点最近的路。 在听见表演老师给宋或雍的建议时,熊然就动了心思,他想看看他的亲人,远远一眼就行。 现在在医院的自己应该处于和病魔抗争最焦灼的阶段,不仅身体心灵上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家里也因为他的病而被拖累的窘迫,可即使再紧张,母亲也会省出钱,买他爱吃的苹果,父亲还会给他带的盒饭里加满红烧肉,即使他们的晚餐是学校食堂一碗免费的汤。 熊然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的情绪。 爸,妈,再等等,等等儿L子,很快,我就会用健康的身体去见你们了。! 第 29 章 不对劲儿 在即将进组的时候,李成给宋或雍带来了个助理。 小姑娘穿着背带裤、帆布鞋,脸上尽是青春洋溢的胶原蛋白,微微一笑,饱满的苹果肌,健康活泼像要扑扇翅膀飞起来的鸽子。 “宋哥好!”她朝宋或雍的鞠躬,高高的马尾辫飞扬:“我叫王亚亚,是你的生活助理,以后全权负责你在剧组的衣食住行。” 宋或雍点点头没什么反应,李成让他说一说自己日常饮食住宿的偏好,也没说出个五六七来,然后就抱着熊然在沙发上背台词。 李成已经见怪不怪:“他就是这样子,话少得的很,这样你也轻松,不过该上心还得上心。” 小姑娘使劲儿点点头,笔和小本牢牢握在手里。 离开前,李成拉着小姑娘到一旁,悄悄道:“看见他旁边那只熊没?” “嗯嗯。” 李成努嘴,痦子毛跟着乱颤:“宝贝着呢,别人碰都不能碰,你注意着点,别踩了雷区还不知道。” 没等到王亚亚和宋或雍熟络起来,就到了进组的时候了,开机之前,先开始的,是剧本围读。 顾名思义,就是将导演、编剧、主要演职人员集合在一起,拿着各自的剧本,将整个剧通读几遍,目的在于让演员快速熟悉剧本、熟悉角色、人物关系,让演员之间彼此相互熟悉,同时,还能对重场戏的部分进行演练、走位,让以后的拍摄更顺畅。 总之,剧本围读重要且有意义,是每个演员进组之前必备的流程。 但这个流程对于霍晓泉来说,再重要也不重要。 所以他压根没来。 全程参与的主演,只有《强婚锁爱——老公喂不饱》,不,现在已经改名叫《锁爱》的女主角——孟真雨,和作为男二的宋或雍。 对于霍晓泉的所作所为,熊然一点儿也不意外,他之所以敢这么理直气壮的耍大牌,不仅仅是因为他的人气和流量以及糟糕的性格,更重要的是他背后有个哥。 亲哥。 还是星威大股东的亲哥——霍澜蓝,而星威也是宋思白的东家公司。 外界传言,霍澜蓝手里握着的人脉资源,从指头缝里流出来一点,就够培养十几个影帝影后,如今在娱乐圈,混的风生水起,是跺跺脚圈里就要抖三抖的人物,最近都在网传霍大要和星威第一股东曲权泰的女儿订婚,都在猜星威以后怕是要姓霍了。 而对于自己亲弟为什么不签亲哥的投资的公司,非要去个三流小影视公司,也是众说纷纭,坊间最倾向的就是两兄弟不合。 不过现在熊然没空关心这两兄弟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他现在最头大的就是被宋或雍抓进剧组,被迫履行承诺。 和宋或雍一起对戏! 一开始,熊然想的很简单,就像剧组片花里看得那样,两个人坐在一起,对着剧本念一念,记记台词就可以了 但宋或雍很认真,他的对戏是正儿八经的演出来,想到这是他 接的第一部要上荧幕的网剧,熊然态度也立刻端正起来,一点都不敢马虎。 吃过晚饭,一人一熊坐在剧组酒店的大床上,开始对明天进组的第一场戏。 第一场戏并不是剧组的第一幕,而是白晓晴回忆里的一幕,是楚伊河在白晓晴高考结束后,在夏夜的星空下向白晓晴告白,白晓晴喜极而泣答应的一幕。 剧本是改编的,原文熊然补过课了,写的非常唯美、动人,漫天璀璨光华,等女生答应后,开始纷纷坠落,是楚伊河早就算好的流星雨。 不过这也印证了两人最终BE的结局,美好的,终究陨落。 熊然清了清嗓子,将床当草地,躺在了宋或雍身边:“伊河...哥哥,我觉得这一次我考的很好,我...估过分数了。” 熊然努力让声音变得轻柔,可刚出声的那一刹那,他浑身起鸡皮疙瘩,他不像宋或雍拥有演员的信念感,总觉得是在叫宋或雍哥哥。 “嗯?”男生转过头,亮晶晶的眸子看着熊然,瞳孔里铺满柔和的云,像是要将他轻柔包裹,然后陷进去。 宋或雍从来没这样看过任何一个人。 熊然呼吸有些急促,心率加快,他吞了吞口水,告诉自己,这是楚伊河不是宋或雍,不是宋或雍。 轻舒一口气继续:“我...我想报考西大。” 原文中,这是白晓晴的小心思,她喜欢楚伊河很久了,一直追溯他的步伐,自然也希望可以和喜欢的人同一所大学,小心思昭然若揭。 结果说完,就红了脸,熊然结结巴巴的解释:“呃...我就是觉得西大的法律专业很好,我.....我也很向往那里的学习氛围。” 男生看着他蹩脚的解释,然后轻轻抬手,替他取下头上的草屑:“我知道的,晴晴”他笑了笑,唇和卧蚕的痣湿淋淋的红,熊然艰难的移开眼睛。 “你一直都是这么优秀,还记得吗?”他转过头望着星空,低垂的眼眸像蝴蝶落入回忆的网中。 “小时候给你补课,给你讲解题方法,你听完了,告诉我你有一个更简单的,然后反过来给我讲,我当时就觉得,你怎么这么聪明。” 不是的,跟随着宋或雍的感觉,熊然仿佛真的变成了白晓晴,和主人公一样,心在沸水里滚,那是他前一天晚上熬夜想出来或者问父母的,他不想让着邻家哥哥觉得自己是个笨小孩。 “不过晴晴,”他突然转过身子,枕臂看着熊然,两人之间的距离一小子靠得好近,熊然不自觉的绷直了身子,用余光看宋或雍。 “我好高兴,你说你要报西大,我们....”他顿了顿,声音柔而低,像轻飘飘的月光:“我们又可以继续在一起.....上学了。” 熊然相信对方是真的开心,他看见对方放在心口处的手的握拳颤抖,眼波频繁浮动,有激烈的情绪被他艰难克制。 他也是真的喜欢面前这个人。 下一句应该是熊然的台词,可熊然完全想不起来,他看着宋 或雍,沉浸在剧本里白晓晴不知所措又预感着自己心心念念期待的事情即将成真的惊喜中。 晴晴㈣_[(,有件事情我一直想要告你”,他轻轻捏两下熊然的耳朵,像剧中楚伊河为白晓晴整理她被风吹乱的发丝。 熊然的心颤了两下。 他听见对方郑重其事道:“我喜欢你,一直都喜欢你,我想要和你在一起。” “你...愿意答应我吗?” 熊然很久都没说话,他看着宋或雍的眼睛,觉得自己像是被人打了一懵棍,但是一点都不疼,接着又被人套在一个漂亮舒服的袋子里,想要挣脱,又觉得待在里面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 看着心爱的人,迟迟不回答,男生的眼中罕见的出现了慌乱、失落以及难过,眉眼都耷拉下来。 “我,我闭上眼睛,没关系的晴晴,如果你就觉得自己被冒犯或者不愿意,走开就好了。” 说着,他闭上了眼睫。 熊然将他紧抿的唇,还有细微颤抖的睫毛看得分明。 他不知道此时的宋或雍身上还有没有那种让人敬而远之的贵气,只觉得现在的他,像只让人心疼流浪猫,很想抱他回家。 熊然不自觉的伸手,像要去摸摸近在咫尺的眼睫,可下一秒,男生的眼睛睁开,眼中那些胆怯、温柔、喜悦渐渐退去,很快,就只剩下两个干净纯洁的玻璃瞳孔。 他从楚伊河变回了宋或雍。 猝不及防意识到这点的熊然,慌张的放下手,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将自己抽离,回归现实中。 “熊仔?”男生又拉这熊然放下的那只手。? 熊然摸了摸鼻子,难得说话结巴:“不错.....很不错,你刚才演的提别好,把我都代入进去了,我觉得自己就是白晓晴,呃...看来前几天的观察有用,好,特别好。 他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宋或雍轻轻勾唇,只有一点弧度,这才是他宋或雍的特色。 “那如果你是白晓晴,你会喜欢这样的楚伊河吗?” 熊然擦了擦脑门上并不存在的汗,好不犹豫的点头:“会!一定会!” “你刚刚演的特别好!”熊然咽了口唾沫,终于让着自己回归正常:“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的,你的那种世界里只有她一个人的感觉特别好。” 熊然夸的口干舌燥,一开始宋或雍还笑着,可听到后面,他不仅不小了,脸色还变得越来越难看。 宋或雍拧着眉,回忆着之前在学校观察的情景,还有熊然熟稔的头头是道的说法,抬手便打断了熊然的滔滔不绝。 他从床上坐起来,垂眸看着熊然,眼神里是包裹着寒光的怀疑,如有实质的将熊然灵魂和内心扫描。 两片薄唇轻轻一碰,声音冷的切冰碎玉。 “熊仔,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 细数熊然的过往,无论是春心萌动的少年期,还是成年之后,他的大好年华都躺在了病床上,很少 能见到女孩子,唯一有过好感的还是他17岁那年遇到的一个护士小姐姐。 她扎针不疼,说话声音很好听,在熊然情绪低落的时候还安慰过她,虽然后来她被调到别的科室去了,但熊然到现在都记得她。 不过他对女生早就不是年少心中那些似是而非的慕艾之心了,更多的是一种尊敬和感激。 果断否认了,但宋或雍板着脸,居高临下的垂眸看着熊然,眼神像灵敏的测谎仪。 “别骗我” ........没骗你” 熊然默默别过头,有点心虚。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几天宋或雍有点怪,或者说之前就有点不对劲儿了,只是他最近才察觉到,宋或雍盯自己盯的更紧了,而且对自己的过去也表现出了兴趣,尤其是交友这方面的。 搞得熊然也很紧张,唯恐违法系统规则,泄露了不该泄露的信息。 这小破孩什么情况? 不过没等他琢磨出个一二三,很快,第二天的正式开拍就让他把这些杂乱的心思抛到了脑后。 凌晨五点,宋或雍在化妆间化妆,熊然则坐在车里补眠。 打了个小盹醒来,熊然扒在车窗上往外看,过了一回儿,人就和王亚亚出来了。 车门被推开,趁着王亚亚不注意,熊然飞快侧头去看。 霍!这是从哪个校园里现捉的新鲜校草学长。 干净的白色衬衫只在手肘做了简约的褶皱处理,垂坠但不夸张,深绿的袖口点缀,更添几分精致,下身则是水洗蓝的牛仔裤搭配白色板鞋,中和了衬衫的古典韵味,带着几分青春悦动。 至于脸,熊然辨认半天,才看出他平常锋利的眉峰被修剪的更平滑些,让整张脸攻击性减少,显得更加温润一些,嘴巴也比往常红,看着有大学生那种气血很足的感觉。 尤其是头发,被剪短了一些,带着柔软弧度的细碎刘海浮动在眉眼之间,光落在上面,泛起了一种近太阳的温暖光泽。 阴郁的感觉被形象中和,变成了清新稳重,像吹过山岗的清风,饱含一种低调的生命力。 熊然有些呆,直到撞上宋或雍波澜不惊的瞳孔时,他才仓惶回神转头,一心一意当自己的毛绒熊。 但不知道宋或雍是不是故意的,拉着熊然的爪子有意无意的捏他的肉垫,像玩上瘾了一样,两人贴的很紧,熊然就是屏息,也还是能嗅到他身上的味道。 甜甜的、淡淡的,是青苹果的味道。 宋或雍用的这个沐浴露,熊然很喜欢闻。 * 《锁爱》的取景地大部分是在大学校园以及一些高档酒店、别墅中,至于女主,因为人物设定的关系,她的家境一般,取景地就在某个公寓楼中。 房间其实是个宽敞的大平层,但只用了一个小间布置成女主卧室,第一幕戏,就是男二陪着女主查询高考成绩。 熊然被托付给了王雅雅,王雅雅接过的时候,像是奥运会的火 炬手接过火炬一般,表情神圣严肃而庄重。 “哥,你放心,有我在,保证它一根毛也不会掉。” 宋或雍摩挲着熊然的耳朵,然后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了个小盒子,打开后,里面是个精巧的吊坠,通体是金色,最中间吊着一个的弯着尾巴的小鱼,造型逼真可爱。 “啄哥,这是什么?”王亚亚好奇的凑上去。 他给熊然戴在了脖子上,轻描淡写道:“防走丢神器。” “.........” 熊然真的无语,就没见过那个成年人这么离谱过,给玩具熊戴防走丢神器。 宋或雍开始工作了,一人一熊坐在片场不远处的凳子上。 熊然看着王亚亚将自己的背包打开,依次从里面掏出小风扇、保温杯、遮阳伞、自拍杆、肩颈按摩仪等杂七杂八的东西,熊然见过他的简历,入行有几年了,人细心的很,东西准备的很全。 手里拿着宋或雍的剧本,小姑娘根本坐不住,一会儿就要站起来往导演那边看看,熊然看不见,只能在外围听的响。 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观察片场的工作,没想到这么小的空间里要挤这么多人工作,副导演、摄影师、场记、道具师还有各种笨重的机器,但这些的这些全部都是围绕着最中心的两个人转动,想象着聚光灯打在宋或雍脸上的样子,熊然心底冲上兴奋和骄傲。 第一场戏一条就过了,导演挺满意的,熊然看见宋或雍还有孟真雨前后从人群中走出来。 “宋啄,这真是你第一部剧?”孟真雨一脸惊讶,接过助理递上的水杯。 一旁的王亚亚很有眼色的给宋或雍递水,打开小风扇,宋或雍接过却没喝,他点点头,客气道:“没有孟老师演得好。” 从这几天的接触中,孟真雨就看出来面前这个男生寡言内敛,不说话的时候面无表情的,说话的时候也是,一双眼睛黑的过分,被他盯久了,还有点瘆得慌。 其实在没开拍之前,她已经不指望这部剧能给自己带来正面效益了,自己虽然出道比霍晓泉早,但架不住霍晓泉有权有势流量大,三人同在一个公司,她早就知道这人的脾气有多大,围读时近距离接触宋啄这个棺材板更觉得没希望了。 哪知道开拍第一天对方就给了自己惊喜,不仅对自己角色把握到位,还能将对手有演员沉浸进去。 厉害啊,属于少见的有天赋。 不过俩人不太熟,而且对方的话是真的少,说了几句,孟真雨也累了,坐回去记台词去了。 宋或雍则自顾自抱着熊然在剧本画写着,他长得好看又是男二,再加上去哪儿都要带上熊然这么个大熊,在外人眼里怎么看怎么怪,路过的工作人员总忍不住将视线落在他们身上,可宋或雍却一点儿也察觉不到,神情泰然自若。 不过他没感觉,不代表熊然没有,第一天拍戏结束回到房间后,熊然就和宋或雍说了这件事。 “我看你挺适应剧组的,我也放心了,以后我就不和你去片 场了,我就呆在房间里等你。” 宋或雍眼都不抬:不行。” 熊然爬上椅子,凑到宋或雍面前:“为什么?我在那里呆着,大家会觉得你很奇怪。” 宋或雍不以为意:“我本来就这样,他们怎么想是他们的事。” 熊然好说歹说,宋或雍油盐不进,无奈熊然只好卖可怜:“可是我坐在那个椅子上动都不能动,也不可以说话,好难受,我,我想看电视,我也想玩手机,我都游戏机还有好多关没通呢!” 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他最近在玩新的卡带,认识好多新朋友。 熊然眼尖的看见宋或雍的瞳孔闪烁了一下。 于是再接再厉,他拉着宋或雍的手,不自在的晃了晃:“拜托,让我自由点吧,每天坐在那里,我骨头都硬了。” 熊然忍住不适,他没用过这么撒娇的语气和宋或雍说过话,偷偷打量对面人的脸,才发现对面的人好像有点不对劲。 同往常的神色淡然不同,脸绷得很直,像是被什么东西戳中了最软的神经,一动不动,面颊却是染上了几丝暖红,可明明刚刚已经卸了妆了呀?还有睫毛,也在颤抖着,眼睛却不敢看自己,只落在虚空处的一点。 好奇怪。 看他不理自己,熊然又晃了晃他的手,才发现对方指尖都是硬的。 “宋或雍?” 对方吸了一口气,在熊然疑惑的眼神中,像发泄一样,大力揉了揉他的头,熊然耳朵上的毛揉脸的乱炸。 “随你”丢下一句话,宋或雍就冲进了房间里。 背对着宋或雍,熊然看不见,只听到床具响动的声音,殊不知是男生一头扎进床上,然后用枕头盖住了自己的头,只留下了攥着被单的拳头 像被发现脸红的鸵鸟。 * 撒娇是很有用的,果然一连好几天宋或雍都没带着着自己,只有一次实在没忍住,早上起来趁着熊然睡着抱着他来了片场,一场戏拍完,本想趁着他没睡醒再给送回去,结果熊然还是醒来了。 被吵醒的。 熊然睡着觉,就听见有俩个人在自己头顶上不停的嗡嗡嗡,睁开眼睛一看,才知道自己被带到了片场 王亚亚是打水去了,头顶的两人说的更是热火朝天,熊然偷偷抬头一看,脸熟,都是孟真雨的剧组化妆师。 “真吵了?” “可不是,据说都拍桌子了,按着刘编剧的头让改,用他哥压人,说剧情设计不合理。” “为啥啊?就因为孙导说了他几句。” “不止”其中一个声音压得更低了:“都在传是他不会演,演技太差,人恼羞成怒,所以要改戏。” “你看着吧,且有的闹了,估计这部得黄.....” 几句没头没尾的话,熊然听的清清楚楚,心里也猜测到了主人公,晚上的时候,他问了宋或雍。才发现自己没在的这几天,剧组着实热闹。 原因就是缺席围读会的男一号终于来了。 和自己预测的一样,霍晓泉人是来了,麻烦也来了,各种作妖,不是嫌自己的戏太多太累,就是觉得主人公台词油腻又损自己的形象,剧组的工作人员被他整的不轻,濒临崩溃。 熊然拿过拍片表一看,发现明天就是宋或雍和霍晓泉的第一场对手戏。 “宋或雍”熊然放下心爱的游戏机,他扯了扯男生的裤腿,命令道:“明天,带我去。”! 第 30 章 新朋友 熊然看了好一天的热闹。 宋或雍和霍晓泉的第一场戏是男二楚伊河正式以私生子的身份回归江家,成为了男主江北州的弟弟,江父在书房给男主介绍楚伊河。 剧本里男主早知道自己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但今天却是第一次见到,两人间明争暗斗、你来我往,空气里都是火药味,是一场很令人兴奋的对手戏。 但很可惜的是,扮演男主的霍晓泉接不住。 不是气势被宋霍雍压下去,就是神情狰狞瞪眼不自然,一句话吼完,自己都脸白的呼吸不畅,旁边带着的表演老师和导演齐上阵,才稍微好一些,不过这一来二去的,浪费了好长时间。 导演拍完一条,也有些累了,让休息一下,宋或雍蹲在摄像机前看回放,霍晓泉带着助理一屁股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没好气的翻着剧本,听旁边表演老师讲授。 这么一早上了,就拍了一条,剧组人虽然表面上没说什么,私下里早就怨声载道,霍晓泉不是没有感觉到,再加上和宋或雍之间的对比,就更恼怒了。 熊然看着他通红的脸,想起昨晚看过的霍晓泉的出道视频,挺出乎他意料,唱跳都不错,看的出来是本人是喜欢这行的,就是人太傲气嚣张,再加上演习本就不是他的长项,现在又被宋或雍碾压,估计心里受不了。 熊然担心他一气之下会难为宋或雍,结果对方比自己想象的低级多了。 不是当着宋或雍的面故意挑衅,但宋或雍眼都不抬直接路过,要么就是行走的时候去撞宋或雍的肩膀,结果宋或雍没动,他给疼的脸都扭曲了还得忍着。 发展到最后,是霍晓泉跑到楼道里去悄悄告状,给他哥打电话,说剧组的人针对他,还说宋或雍是神经病,走到哪里都抱着个熊。 这话是熊然从王亚亚嘴里听的,霍小少爷吐槽的时候太忘我,没注意到头顶楼梯上坐了两个吃盒饭的工作人员,所以不到两个小时,全剧组的人都知道了。 这下好了,本来没针对,现在也真针对了。 都是打工人,谁容易,谁不是妈生爹养的,本来就是你自己的工作失误让全剧组的人给你买单,而且更恶心的是,活干了没落下好,还被告黑状,这谁能乐意。 一个社畜的力量是渺小的,但百十个社畜团结起来,力量是巨大的,于是也真针对起了霍晓泉,不是飞页给的晚,就是化妆时间排的早,总之之前小心翼翼的对待都没了,路过的时候,也是翻着白眼哼唧一句霍老师好,十分阴阳怪气。 熊然料定霍晓泉绝对受不了这样的对待,果真,不到二天,霍晓泉人就不见了。 从剧组里莫名其妙的失踪了。 “雍啊!”熊然看着记台词的宋或雍,打心底里心疼自己孩子,好不容易拍戏了,结果呢?遇上这么扯淡的事情,这剧后面能不能顺利拍还是个未知数。 “你别难受啊,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而且你演技这么好,我相信,有没有这个剧,早晚一 天,你都被大众看见的。”坐在酒店的桌子上,熊然苦口婆心道。 宋或雍起身拿着剧本坐到熊然的面前,熊然仔细一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孩子脸都瘦了,眼眶深了些,不知道是最近熬的,还是因为霍晓泉的事愁的。 熊然叹了一口气:“别着急,好饭不怕......” “熊仔。” “怎、怎么了?”话被打断,熊然紧张的同宋或雍对视。 “我饿了”对方深深的眼瞳一眨不眨,用手撑着下巴:“咱们去吃烧烤吧。” “.......” 得,白说了,人压根没往心上放。 片场在郊区,周围几公里都是施工地,连路灯都暗的很,一到晚上,荒无人烟。 宋或雍一只胳膊夹着熊然,另一只拿着手机看导航,走了半天,也没找到个买吃的的地方,直到路过一所大学的门口。 “停下,”熊然看着不远处的小摊子,艰难的抬头:“就这儿,快去吃吧。” 宋或雍眯了眯眼,看着那几个零星的小摊子,在原地站了二分钟,二分钟后,一人一熊站在了烤面筋的摊子面前。 谁说海带就不是海鲜? 谁说烤面筋就不是烧烤? 给熊然屁股底下垫了张卫生纸,放在塑料凳上,熊然看着宋或雍吃东西,动作斯文速度又很快,两串烤面筋、两串鱼豆腐、一串烤年糕,很快就被消灭干净了。 不知道是不是系统设定的原因,熊然可以闻到味道,但不会因味道而勾起食欲,也不会再感到饥饿、口渴,这是好事,不然对他来说就太残酷了。 “熊仔以前吃过这些吗?”宋或雍问他。 熊然笑了笑,嘴巴闭很紧,上次告诉宋或雍问自己没有喜欢的人后,系统就叫嚷自己擦边,有泄露个人信息的嫌疑,电子音紧张兮兮的。 熊然不明白,又不是什么指名道姓的信息,这有什么好隐瞒的,况且,宋或雍肯定早就知道自己是人了,还当他是五岁的小崽子呢?! 宋或雍歪歪头:“为什么每次我问熊仔你的事情,你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 一到熊然这里,他话就多了:“问你名字长相你不说,问你喜好讨厌的你也不说,为什么?” 熊然不吭声。 “你看你又不说话,”他的手跨过桌子,指尖挑起熊然脖子上的吊坠,看着中间的小鱼。 “你是不愿意说,”他攥着小鱼,目光沉如黑水:“还是不能说?” 熊然的脖颈传来一阵轻微的拉扯感,他清晰的听见了脑子斯拉的一声的电流声,是系统在紧张。 “宋或雍,放手。” 宋或雍一动不动。 熊然冷了声音:“找打是不是?” 宋或雍不动声色的看了熊然半天,最后放下了吊坠,收回了胳膊。 他知道,能说出这话,熊仔是真的生气了。 在宋或雍的记忆里,熊仔是打过 自己的,大概是在他八岁的时候,有一次和父母吵架,熊仔没帮自己,反倒是训斥了他,于是一气之下,他躲了起来,就藏在阁楼的衣柜里,结果不小心睡着了。 等到他醒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站起来的熊仔,那是他第一次看见熊仔可以自由行动,他来不及惊叹,就被对方按在地上,趴下裤子,甩了二巴掌。 挺凶的,也挺疼的。 哭没哭他忘了,只记得熊仔蓝焰一般灼亮的眼睛,可是再后来,直到火灾发生之前,他都没有见过熊仔再站起来。 算了,宋或雍心想,不说就不说,又不是猜不到。 他喜欢的颜色、味道自己知道,喜欢的动漫、电影他也知道,喜欢的书、睡姿、运动他还知道,更知道他害怕狗、害怕脏、害怕一个人。 宋或雍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心像泡在气泡水里一样,又酸又甜。 知道的是挺多的,可就是不知道怎么让熊仔喜欢自己。 不过他琢磨了很久,也不是没有想法,早就察觉熊仔老是长辈的口吻用他讲话,那么当前第一步,就是让对方别把自己当孩子看。 熊然坐在椅子上,趁着宋或雍结账没在的时候,偷偷叹了一口气。 人聪明,眼睛还亮,心里的小九九根本就瞒不住。 “这不怪我啊。”他朝系统解释道,突然想起,之前某一天宋或雍突然买了一个的家用充气式游泳池回来,他从没在宋或雍面前说过自己喜欢游泳,可对方还是充满气放了水摆在阳台上,还让自己去玩。 系统忙着唉声叹气,没空理他。 熊然忧愁的看着前方,视线定在某一处,忽然他凝眉,注意到不远处杂粮煎饼摊上一个熟悉的人影。 戴着帽子口罩还有一只大大的墨镜,捂得比谁都严实,可一卸下口罩,张大嘴咬煎饼的时候,熊然还是认出了他 这不霍晓泉吗?! 他咋躲到这儿来了? 对方飞快的吃完一整个煎饼,期间噎了二次,擦嘴的时候,同样看见了坐在椅子上的熊然。 呆愣了一下,意识到宋或雍就在附近,对方连忙将衣服拉链拉到同,大夏天的头缩在牛仔马甲里,头也不回的起身跑了。 出息,不知道剧组的人找他都找疯了,还躲呢,熊然差点气笑了。 看见宋或雍过来了,他毫不犹疑揭发:“我看见霍晓泉了。 ” 伸手又指了指:“往那边逃窜了。” 一人一熊沿着对方逃窜的方向一路找,还没走到十分钟,就听见了不远处霍晓泉的声音。 “你们想干嘛?!你们别过来啊!我跆拳道九段!!!”小少爷听起来很惊慌。 对方嬉笑着道:“一看你就是知道是个有钱人,我们哥几个缺酒钱,借我们点花花?” 接着就是衣料乱蹭以及小少爷惊慌失措的求救声。 一人一熊对视一眼,宋或雍拧了拧眉,转身就走。 * 霍晓泉快给吓死了。 从小到大他就没被威胁过,那几个人手里还拿着匕首?_[(,刀尖亮的很,他特怕对方一个不小心捅在自己肚子上。 于是乖乖的把自己身上值钱的表、项链、手机交上去,可对方一点都不满意,黢黑贪婪的眼睛盯着霍晓泉的右手。 那右手食指上戴着一枚戒指。 霍晓泉一下子把手背在了身后。 “藏什么藏?”对方恶声恶气道:“手上戴着什么?!赶紧掏出来!!” 霍晓泉不愿意,将戒指摘下来攥在手心里,一点点往后退:“没、没什么,你们东西都拿了,还不赶紧走?要不然,我真的打人了!”、 闻言,打劫的二个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语气里满是讥讽嘲弄:“就你,长得倒是人五人六的,谁知道是个软脚虾,屁都不敢放一个,哈哈哈!!” 话落,中间最高最壮的那个脸色一转,眼神瞬间凶恶如狼。 “手里拿的什么?快点掏出来!!!”他朝羔羊一样的霍晓泉靠近,手里握着匕首。 霍晓泉浑身都在发抖,脸色青白,站都站不稳, 他后悔死了,当初就不应该负气罢演,还离开剧组,更不应该和他哥吵架,还把他哥拉黑,手机关机。 天知道他最近过的是什么日子,他不敢跑的太远,怕剧组、怕他哥找不到自己,于是就躲在剧组附近的酒店里,吃得差,住得也差,浑身过敏起疙瘩,每天都小心翼翼又满心欢喜的等人来找他。 可一连好几天过去了,连个人影都没有,霍晓泉委屈又焦虑,想要出来透透气,结果呢,还遇到打劫的,这下好了,真回不去了。 眼看着对方上手就要抢,霍晓泉猛地跳起来,撑着一股气,咬牙就要反抗,结果拳头还没举起来,就被对方一脚踢了回去。 他疼的一下子眼泪就流了下来,缩在墙角抱着肚子,手里死死攥着着戒指,心里喊他哥的名字。 呜呜......哥,对不起,我不该惹你生气,不该骂你,这一次,我可能真的要死了,不过估计你也不会难过呜呜..... 眼看着刀子就要扑上来了,霍晓泉绝望的闭上眼睛,结果下一秒,就听见巷子那头突然传来的尖锐的警笛声。 声音尖而震慑,划拨了一整个天空的寂静,也成功制止了劫匪的动作。 “条子?条子来了?!” “别弄了,快快快...赶紧走赶紧走!!!” “妈的,谁报的警!!!” 二人慌作一团,看着远处的光亮,仓皇狼狈的抱起从霍晓泉那里抢的东西,脚步声凌乱的逃走了。 直到巷子里重新安静下来,霍晓泉才意识到自己得救了,吞了吞干涩的喉咙,抹了把脸上的汗,他撑着墙,跌跌撞撞的站起来,揉了揉红肿的眼睛。 抬起头,就看见巷子口站了个奇形怪状的影子。 他吓了一个激灵,好半天,才颤声道:“是谁?出来! !!” 看见巨影迟迟不动,他皱皱哭丧道:“我...我可是跆拳道九段......我....” “别嚎了,吵死了。”冷淡的男声伴随着影子的靠近一点点清晰,霍晓泉睁大眼睛,终于看清了来人。 是宋啄,手里还抱着他那只丑丑大大的熊。 他终于反映过来了:“是你救的我?” 宋或雍看了眼他,片刻,指了指怀里的熊:“是他救的。” 此时月黑风高,空气凝滞,巷子逼仄昏暗,宋或雍站在唯一一顶昏黄的路灯下面,整张脸被照的五官虚幻,再加上他的气质,实在阴恻恐怖。 霍晓泉笑不出来:“你....你说笑的吧?” 宋或雍不理他,转身就要走。 霍晓泉看着他的背影,咬咬牙就要跟上,谁知道脚底钻心的疼,掀开裤腿一看,已经肿的老高了。 要是放在平常,他早就疼的上蹿下跳,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他的脚扭了,可现在,他硬是忍着,不想再让宋或雍瞧不起。 但是一只脚伤着,根本走不快,眼看着对方的背影就要消失在巷子口,霍晓泉一 急,还是叫住了对方。 “你能不能走慢点,我脚扭了。” 宋或雍抬脚就要加速,就听见怀里的熊然小声道:“等等他吧,这里还挺黑挺害怕的。” 宋或雍抿了抿唇,压下眼里的不耐,放缓了脚步,从这里走到酒店,一共半个多小时,宋或雍似乎听不见后头霍晓泉喘粗气的声音,挺直着肩膀,两人始终保持着他多走一步霍晓泉就会看不清他的距离,一路回到了酒店。 站在电梯上,两人就要分别,临开门前,霍晓泉叫期期艾艾的叫住了男生。 “宋啄...今天...多...多谢你。”声音又小又快,眼睛都不敢抬,像是害怕对方听见一样。 宋或雍没回应,霍晓泉悄悄抬头,吞了口口水,准备再说一遍,电梯门开了。 宋或雍一脚踩出去,微微侧头,声音依旧冽然:“不用谢,有空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 霍晓泉确实应该担心一下自己,因为刚电梯里出来,他就看见了一圈人磨刀霍霍的围在自己房间门口。 分别是制片人、编剧、以及导演,们。 * “这下可以放宽心了吧?人已经找回来了,”熊然换好睡衣,坐在床上,从枕头底下拿出游戏机,熟稔上线,和队友聊了几句,准备开始玩。 宋或雍坐在床边看着熊然数量的点击着屏幕键盘,对话一条条飞快闪现。 “熊仔,你交朋友了?” “嗯”熊仔头也不抬:“他们可热心了,尤其是莓果茶茶,我一开始不会玩,是他给我的攻略。” “莓果茶茶?” 熊仔给他看游戏屏幕中间那个穿着魔法袍的法师:“就是他,他很厉害的!会的法术很多!” 宋或雍倒是没注意熊然现在玩游戏这么溜, 还在网上交了新朋友。 “要抽卡了!让茶茶抽,我运气不好。”熊然喃喃自语,点开对话框要说话。 宋或雍却突然凑上来,一瞬间青苹果的涩甜拂面而来,熊然吓了一跳,僵直着身体看那一扇近在咫尺的眼睫和玻璃珠一样剔透的瞳孔,里面折射的流动的色彩像北极的星空让他不自觉屏息,下一秒,又被游戏机传来的震动震醒。 他掩饰般慌慌张张低头的去看,发现是对方替自己点了点抽的宝箱,屏幕灿烂放烟花,里面的宝物跳了出来,是他一直想要的稀有宝石。 “熊仔”他轻轻摩挲熊然的眼睛,低声道:“这么喜欢玩游戏吗?不是说要当我的粉头吗,评论里好久都没看见你了。” 被他指尖触碰的眼睛很痒,熊然频繁的眨了眨,感觉脸莫名其妙的热,心里又有点愧疚。 他最近是有点沉迷游戏。 磕磕巴巴好容易挤出一句话,却比宋或雍的来电铃声打断了,是副导演打来的,让他去霍晓泉房间一趟。 “熊仔,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宋或雍朝熊然点了点手机,叮嘱道:“有事,要给我打电话。” 熊然不敢抬头看他,胡乱点点头,直到听见门关上的声音,很久之后,才像溺水一样,探出水面,猛地吸一口气。 卸力的倒在被子上,看着屏幕里五光十色的宝石,熊然有些茫然的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明明没有心脏啊,怎么跳的这么厉害? 自己最近怎么回事,怎么有时候看见宋或雍那么不自在,慌得不行? 熊然感觉不太妙。 等到后半夜,宋或雍才回来,他悄悄的开门、关门,一抬头,发现熊然坐在床边,玩游戏正玩的凶。 “还不睡觉?”他换了鞋,手按在大灯开关上,威胁着下一秒就要关。 “别别别”熊然点着手柄,看了眼宋或雍,连忙制止,又匆匆盯回屏幕。 很简单的一关,而且还拿了珍贵的宝石外挂,而且茶茶也告诉了他诀窍,按理来说早就该过了,可玩了好几小时了,把把都死,熊然心烦,像较劲儿一样,非要通关。 手柄被拿走,宋或雍贴着熊然坐下,熊然嗅到了来自他身上的一股淡淡烟味。 “你抽烟了?”熊然疑惑道,看了看他淡红的嘴唇,又略显心虚的飞快移开眼,埋头看屏幕上被操纵的动作流畅的小人。 “不是我,是导演们在抽。” “怎么了?事发生什么事了吗?霍晓泉不是找回来了吗?” 宋或雍视线只盯着屏幕,手速快而流畅,后面的女巫完全抓不住他。 薄唇一吐,神色淡然:“孙导和刘导很生气,他们向制片人建议换掉霍晓泉。” “啊?”熊然惊讶不已,还没来得及问,就听见对方继续道:“制片人同意了,刚刚他们向白总请示了。” 熊然没想到事情会这么直转而下,第一反映就是那霍晓泉呢,他怎么办?还有这部剧,为什么这 么不顺,刚开机发生这么多事。 宋或雍抬头,看着熊然:“白总电话里没做决定,他明天会来片场。” 说完,宋或雍将手里的游戏机轻轻放在他面前,熊然低头一看,伴随着诡异的洋娃娃哼唱,一个大大的血红色的VicTry浮动在暗黑的背景下,吊诡而奇异。 “熊仔”,他朝熊然笑了笑:“下一次游戏不通关,可以来找我,抽卡的话,我的运气很好。” 熊然意识到可能是刚刚自己和茶茶的对话被他看见了,茶茶在问自己需不需要帮助。 熊然去拿游戏机,想要和茶茶说晚安,可宋或雍却收走了它。 “睡吧,熊仔”宋或雍关掉大灯,将床头的香薰灯打开,幽朦的光附在他身上,面容中只能看见上弯的嘴角,不知道到底高不高兴。 “放心,会赢的”饱满的唇密语一样喃喃:“相信我,好吗?” 像是中了蛊,在一片昏暗静谧中,熊然脑子也转不动了,好久,他迷蒙的点了点头。 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第二天,《锁爱》剧组全面停工,无关人员呆在房间不准出来,而导演、制片人则站在酒店的大厅里。 没一会儿,一辆惹火的红色帕加尼从远处驶来,跟在后面的还有一辆黑色的阿斯顿马丁。 两辆车停在了酒店门口,红色的那辆下来的是奇装异服的白年,导演们如同看见主心骨一样,飞快围了上去,哭丧的表情都已经摆了出来,准备要诉苦告状了。 可谁知,身后黑色轿车的车门开启,从上面下来的人成功让导演把表情收了回去,嘴也闭上了。 那人理了理袖口,通身的矜贵挺拔,像是刚刚从某个宴会下来一样,气场凌厉强大,狭长只往柱子背后扫了一眼,霍晓泉就像个没骨头的肉,讪笑着小跑了上来。 “哥,”他抱着那人的手臂,头紧紧贴在男人的肩膀上。 “别生气了,我错了嘛......”! 第 31 章 占有欲 霍家早年是玉石发家的,据说当时做挑山工的霍老爷,在藏山顶上,看见了一块石头,被雷劈的炭黑,露出的里面的却是水绿汪汪的一片,他带回家,十年之后,霍家的老宅就建在了当时最繁华的城东绿荷大道。 等霍家到了霍澜蓝这一代,玉石珠宝早就成了副业,现在霍家的支柱产业是□□,和玉石一样,都带着点赌的成分,据说霍澜蓝比他父亲更为传奇,5岁那年,就被霍老太爷抱上了赌桌,连赢了8局,赢得筹码比他人还高。 霍老太爷当即大喜,从此以后,就将霍澜蓝放在身边亲自教养,不过霍澜蓝也确实没辜负霍家的栽培,不过而立,就将商业版图拓展到了海外,同时还开始试水影视业,早早就从他父亲霍盛天手中接过了霍家,成为了霍家的话事人。 □□嘛,顾客十个有九个是赌徒,同这些人打交道,霍澜蓝的手段自然也不会太干净,名字里似乎都带着血腥气,一双狭长三白眼,只是盯着你,就让人不寒而栗。 搞文艺的导演们,看见这尊大佛,就像一窝兔子,全都紧紧挨在了一起。 “站好。”霍澜蓝睨了霍晓泉一眼。 霍晓泉撇撇嘴,不甘心的放下手,站直了,跟着他哥走近酒店,不过另一只手还偷摸的捏着他哥的袖口。 自家弟弟闯了祸,当哥哥的,自然要跟在屁股后面收拾烂摊子,昨天霍澜蓝就和白年商量,不,更确切的做好了交易,白年是来通知下面人的,而霍澜蓝呢,是来看讨债鬼的。 霍晓泉在房间里心神不宁的寇手,听见房卡开门的滴答声,一下子从床上站了起来,脸色转换片刻,又咬牙坐了回去。 门开了,脚步声响起,停在了霍晓澜面前,看着那光亮的一尘不染的鞋尖,霍晓泉忍住一脚踩上去的冲动。 他抬起头,脸颊鼓的很圆,眼眶却是红的:“为什么不来找我?” 霍澜蓝看着他,下颌绷得很紧,他没有说话,将房卡放在了霍晓泉的身边。 霍晓泉以为他又要走,猛地站了起来,一把抱住了霍澜蓝的胳膊:“你为什么不和我说话,因为我骂你是胆小鬼,你生气了是吗?你嫌我烦了,对不对?!” 他语气激动,越说越收不住:“你不来找我,是不是想要甩掉我?!!” 霍澜蓝拧了拧眉,冷声道:“放开。” “不放。”听见他用这么不耐的神情同自己讲话,霍晓泉忍了很久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我不会放手的!就算你生气,我就是要说!” “霍澜蓝,你不许和那个女人订婚!不许!不许!” 声音倒灌着泪水嘶吼出来,胸口剧烈起伏着,霍晓泉看着无动于衷的男人,含着热泪,孤注一掷的踮脚要去吻他。 却被男人推开了。 “霍晓泉”,他的神情和语气一样的冷,带着警告的威压:“你越界了。” 被男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霍晓泉终于失了勇气,他像一只淋湿的猫 ,瑟瑟发抖的站在雨中,却没人为他垂怜。 “你胡说,”如木头般劈裂的声音里,满是不甘:“你明明也喜欢我的,明明也喜欢的....” 他抬头,用流泪的眼睛小心翼翼的看着男人,想要捏男人袖口的手不安的攥成拳头:“那天晚上....那天晚上你....你吻了我不是吗?你还擦了我的眼泪,让我别哭....不是吗?还有....还有我房间里被霍奇弄坏的拼图,也是你帮我拼好的,是不是?你明明就是喜欢我的啊?” 男人沉默不语。 这给了霍晓泉一点希望,他举起手,将食指的戒指展示在他面前:“还有这个戒指,不也是你送给我的吗,里面还刻着我的名字呀!” 对方终于肯给霍晓泉回应,他看着面前难过的像是下一秒就破碎的男生,下颌收的更紧,声音从肺里挤出来。 他一字一句道:“你搞错了,那是我送给曲悦然的戒指,不小心落在了家里。” 如同被冰水从头泼到脚,霍晓泉僵直在原地,面上期待的表情在此刻凝结成一团,他的视线狼狈而呆滞,胸口都不再起伏了,像石膏娃娃一样,连脸都是苍白灰败的。 “我来看你,只是因为你是我的弟弟....”霍澜蓝瞳孔如冰质深邃冷寂:“剧组的事,我已经替你处理了,你的角色将由其他人替演,我会安排其他剧本给你挑,如果你想做音乐,我也可以找人帮你出专辑,但你不能再这么胡闹下去了,现在就收拾东西,跟我回去。” 霍晓泉陷入了长久的死寂中,很久很久中,他干裂的唇才吐字:“回去?回到哪里?” 他缓缓抬起头,就像纯粹好奇一样,呆滞问他:“回哪里?回那个你和曲悦然的新家,还是回你的亲生父母和我养父母的家?” 男人的眸子沉了下来:“霍晓泉,谁教这么说话的?” 霍晓泉深吸一口气,累极一样,他卸下食指的戒指,扔到男人身上,戒指落在地上,发出滚落的声响。 “你走吧”他没有力气再摆出任何神情,声音虚弱的像一根快要断掉的线:“我不会走的,我的工作还没完成。” 他看着男人,视线却是空茫的:“你放心,我不会再烦你了,你有你的生活,我也有。” “再说了,没了你,我也其他喜欢的人。”他终于挤出了这场歇斯底里后的第一个表情。 他笑的很难看,可确实是笑着的:“他在巷子里救了我,我觉得他很好。” “哥哥你觉得怎么样?我向他告白,好不好?” 男人的眸子在听到这句话后,蓦然沉了下来,有疯狂的黑色物质从干净的瞳仁席卷来阳穴的神经疯狂鼓动,他忍耐的闭眼,等再睁开时,已完全压抑了下去。 “随便你。”半晌,他撂下这句话,转身离开了。 * 短短几天,《锁爱》剧组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首先是男一被替换,由当红小生——裴燃接盘,他刚刚结束了一个电视剧的工作,现在 无缝衔接进组。 其次,就是资方给力,投资不少,小网剧秒变A级剧,卫视网站双播,最后,也是最令人匪夷所思的,就是霍晓泉并没有离开,资方重新请了编剧团队操刀,增加男三戏份,霍晓泉即将友情出演男三一角。 霍晓泉的粉丝们听到这个事情,火冒三丈,在微博上骂成团,非说天奇娱乐蚊子吸血,踩在霍晓泉头上拉新人,结果霍晓泉自己澄清了:没有的事,是本人自己向导演建议,研读剧本后,男三角色更适合我,请大家不要误伤他人。 正主都这么说了,粉丝也不好再骂别人,倒是觉得霍晓泉自己不争气,拿他们当枪使,霍晓泉因此掉了不少粉。 不过,《锁爱》剧组在经历了近一周的停工之后,终于重新开工了,这一次因为资金充足、人员充沛,再加上演员们都比较专业,拍摄的非常顺利。 熊然看着剧组的进度,松了口气,终于不失眠了。 凌晨五点,恢复拍摄的宋或雍准时起床,洗漱完毕,从衣柜里找出新给熊然做好的衣服,放在他枕边,又在小心在熊然枕头底下摸摸,趁他迷迷糊糊哼唧之前,拿出他的游戏机、手机,替他把电冲上。 开机声音响起,手机里接二连三的蹦出微信信息,手机震动不停。 宋或雍低头看着那些信息,微微皱眉,尤其是在看见那条来自莓果茶茶的短信后,所有的犹豫瞬间终结。 没想到熊然还给玫果茶茶了联系方式。 点开对话框,是很长的聊天记录,最新的一条是对方发出的面基邀请。 ——熊熊,我觉得我们特别合拍,而且既然咱们游戏里都结婚了,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和我线下见面。 后面还跟着一个睁大眼睛卖可怜的表情包。 宋或雍面无表情的那一行字,无声的张嘴:“熊熊...结婚.......” 两个字被反复在他唇间碾碎,半晌,他抬眸看向床上的熊然,深重的眸色将无知无觉的熊然吞噬,黑色的瞳仁边缘是碎裂的缝隙,还在不停的开裂。 陡然间,他笑了,天光附在他那张瑰丽的脸上,却不改阴翳森气,他俯下身子,凑到熊然耳边,声音带着熊然没听过的恶意与怒意。 “熊仔,你竟然在游戏里面结婚?”笑意渐渐敛去,薄唇一碰,就是刺骨的胆寒。 “胆子够肥。” 熊然的游戏机被“没收”了。 宋或雍打着拍戏压力太大,需要游戏缓冲的旗号,完全不管熊然的反对,强硬的借走了游戏机,等还回来的时候,自己最喜欢玩的那款游戏已经被打通关了。 难怪莓果茶茶不停的激动询问,问熊然吃了什么,怎么怎么厉害,自己完全躺赢。 熊然说是自己找了个代玩打的,这下好了,莓果茶茶都不再微信里同自己聊天了,每天准时上线找宋或雍,也不喊着面基了,熊然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点失落。 这点子失落本来无迹可寻,可当看见宋或雍抱着游戏机同莓 果茶茶在密室里找线索时,熊然心里就不由得想象屏幕里两人相互热络对话的场景,于是那些失落就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他品了半天,不愉快的直皱眉。 等莓果茶茶再一次在短信里拜托熊然问问宋或雍什么时候登入游戏,什么时候可以面基的时候,这种不愉快达到了顶峰。 “那是我的朋友!”熊然叉腰站在宋或雍面前,语气冲撞,完全意识不到他这个样子就像幼儿L园里抢玩具的小朋友。 宋或雍从剧本里抬起头,一张脸灯光一照,莹润的像冷玉,他没什么表情道:“朋友,不是都在里面结婚了吗?” 熊然一下子哑然,他听出了对方语里的讽刺,也知道对方脸色不太好看,只是熊胆包天,他顿了顿把微信举到宋或雍面前,理不直气不壮的问:“那他....那他为什么和你走的那么近?” 宋或的蹙眉,盯着屏幕看了看:“不知道”,他耸了耸肩:“可能他比较喜欢我吧。” 顶着这张脸说出这句话,好像无可指摘,熊然被噎了好半天,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好半天才跺了跺脚:“你胡说....你...他..他喜欢你什么?!明明是我先认识他的。” 宋或雍合上剧本,手肘撑着大腿,手撑着下巴,弯腰凑到熊然面前,像是给他展示自己的美貌:“可能是因为我游戏打的比较好,人也比较好,脑子也好,长得也好,所以才喜欢我的吧。” 看着那双水星的眼睛,熊然下意识屏住呼吸,眼睛往下瞟:“鬼扯,他怎么知道你长什么样子。” 他可是翻了两人的聊天记录,莓果茶茶提了好几次面基,宋或雍都没答应。 “总之”熊然努力同宋或雍对视,语气生硬道:“你不可以抢我的朋友!都没人和我玩了。” “我不是人吗?”宋或雍捏着熊然的手,五个指头玩了个遍,偏偏头歪着问熊然:“我同熊仔玩不可以吗?” 熊然不说话。 宋或雍继续道:“熊仔,你这几天都不找我说话了,我回来以后,你就只和莓果茶茶聊天,都不和我说话了,所以我好奇,想要知道莓果茶茶是个什么样的人。” “结果呢?”熊然没好气道。 宋或雍笑了笑,酒窝很满:“结果我发现他确实挺有趣的,难怪你愿意和他说话,不愿意同我说话,难怪你不要我,要和他结婚。” 对方这话说的阴阳怪气,熊然连忙辟谣:“不是要和他结婚,是需要结婚这个程序,游戏里宝石我老是抽不中,官方说结婚会送,我们才搞的,就是闹着玩呢。我们是纯纯的朋友!” 看着宋或雍的笑脸,听见刚刚他那么说,不知怎么,熊然心里不舒服极了,他几乎是怒视着宋或雍,然后看了那张脸半天,心里又气的冒酸水。 捏着自己的胸口,熊然听见宋或雍对自己低声重复道:“我也想和莓果茶茶做朋友。” 宋或雍笑得很开,半眯的眼睛看不清瞳孔的色彩,森白的牙齿张合间是绮 红的舌头。 “可以吗?”他问:“熊熊。” * 熊然没有理由说出拒绝的话,再加上莓果茶茶一直追问代玩的事情?[(,不和熊然说游戏了,渐渐的两人也就不怎么聊天了。 熊然有点难过的同时又有些紧张,他询问莓果有没有代玩的联系方式,知道对方丧气的说没有,他才不自觉的松了一口气。 心情平复下来了,熊然也开始后知后觉的发现了自己最近这些奇怪的心理情绪,他开始觉得羞愧,自己这种抢朋友的行为确实幼稚,当时自己为什么会说出那种类似你和他玩就不要和我玩的话来?这种占有欲来的实在莫名其妙。 琢磨了半天,没想出个什么,自己更心慌意乱了。 不过经过这么一出,熊然打游戏的时间缩短了不少,正常排白戏的时候,还会跟着王亚亚去接宋或雍。 坐在车上,熊然听着王亚亚向李大成汇报宋或雍最近的工作状态。 “啄哥表现很好,演技真的不错,不仅能接住裴燃的戏”,王亚亚握着电话压低了声音:“李哥你都不知道,就那个小少爷,也偷偷让啄哥帮他对戏呢!” 小少爷说的是霍晓泉,自从他私自离开剧组和他哥过来之后,他就多了这么一个外号,不过他能和宋或雍对戏,熊然倒是挺意外,而且熊然很难想象宋或雍帮他对戏的样子,他最怕麻烦,不是乐于助人的性格。 正想着,宋或雍出来了,熊然隔着窗户看,发现宋或雍旁边还跟了个霍晓泉。 俩人看着心情不错,霍晓泉是笑着的,宋或雍的神情也很舒展,霍晓泉还同宋或雍说着什么,宋或雍微微点头。下楼梯的时候,霍晓泉走到宋或雍后面,他伸手替宋或雍整理了一下卫衣的帽子,宋或雍头也不回不知道是不是没感觉到。 走到车跟前,王亚亚拉开车门,去接宋或雍手里的水杯。 “那约好了,啄哥。”霍晓泉笑眯眯的同宋或雍道别,脸颊红红的,声音清亮。 “嗯”宋或雍答应了。 夏天天黑得晚,七点多天光还亮着,坐在车里,熊然能清晰宋或雍的侧脸,眉宇挺阔,眸光沉静,似乎是察觉到熊然在看他,他转头视线同熊然相撞,然后扬起了一个饱满的笑,酒窝又圆又深。 看来心情真的很不错啊!熊然心想。 后面一连几天熊然去接宋或雍都能看见他和霍晓泉一起出来,有时候还会神神秘秘的站在车前说些什么才会分开,熊然克制了好久,在一次看见霍晓泉伸手抱住宋或雍胳膊的时候,终于没忍住问了宋或雍。 “你和霍晓泉那天到底约了什么?”这是熊然最想问的问题。 宋或雍一脸疑惑,他放下手机靠近熊然,刚刚洗完澡的水汽落在熊然鼻子上。 “约什么?熊仔,我没听懂?” 熊然忍着心里的羞耻,张开黏糊糊的嘴:“就是...就是那天,下戏后,你俩站在车边,他和你说约好了,你们...约了什么?” “ 噢”宋或雍露出想起来的表情:他约我一起对戏,我们这几天会在中午休息的时候一起对戏。№_[(” 那怪这几天中午都不怎么和他说话了,熊然的心莫名发哽。 “你什么时候...和他关系这么好了?”熊然完全没察觉到自己说这话有多酸溜溜。 “还好吧”宋或雍淡淡道:“可能是因为之前导演骂他,我替他讲了几句吧,再加上这几天拍的是我和他的戏份,就熟了。” 导演骂霍晓泉这事,熊然听宋或雍提过一嘴,在找到逃戏的霍晓泉后,导演也不管他家世多牛逼,霍澜蓝多厉害,实在没忍住,对着霍晓泉一顿输出,做了亏心事的霍晓泉意外的一句话都没反驳,低头乖乖听训。 但熊然没想到,宋或雍竟然还会给霍晓泉说情,而且这件事情,宋或雍完全没有告诉自己。 熊然怔怔的望着宋或雍,半天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熊仔?”宋或雍摸了摸熊然的鼻子,有些担心的看着他,剔透的瞳孔里映着熊然:“是哪里不舒服吗?” 许久,熊然缓缓摇头,他深吸一口气,强笑道:“没事,我只是....只是没有想到你会和霍晓泉关系不错。” 不知道为什么,心中那种不舒服的酸涩感又一次冒了出来,和之前自己得知宋或雍想要同莓果茶茶交朋友时的感觉一样,熊然一直努力压抑,可今天,这种不适感再一次冒了出来。 这让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对宋或雍有一种奇怪的占有欲。 明明之前都没有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它就出现了。 这种奇怪的占有欲作祟,让他的大脑完全不受控制,看着面前男生深隽秀致,仿若海妖的面庞,以及那双烟波流转的眸子,感觉心神都要被蛊惑。 可熊然还是强逼着自己,言语欣慰道:“这样就挺好,你多交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心胸也会更开阔明朗些,就不郁气了。” 昏黄的光照的熊然眼涩,他眯了眯眼,只能看见男生唇角的弧度,像光亮的银月弯刀,在模糊的视线中失真。 半晌,有凉风吹进自己耳道里:“是吗?我也这么觉得。” 熊然刚逼着自己扬起一个笑,就听见他继续道:“对了,忘了告诉你,明天晓泉约我出去吃晚饭,我可能会晚一些回来。” “熊仔,你就不要等我了。”! 第 32 章 拒绝 宋或雍去和霍晓泉去吃饭了,熊然一个人坐在房间里打游戏,一个密室逃脱类的游戏,他在房间里转了快一个多小时都没出去,最后又累又丧气的放弃,仰倒在了床上。 他心不在游戏上,这一点,不仅是他,连系统都看出来了。 “宿主,你最近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电子音很诚实:“你心率有时很乱,是不是窦性心律不齐?” 熊然心烦的不想理它:“你怎么知道我的心率?” “作为系统应该实时检测宿主的身体状况,这是我的职责。”它说的义正言辞:“之前还很平稳,可是这一次投射之后,尤其是最近,你的心率波动比较大。” 看着熊然将信将疑的样子,系统幽幽道:“每一次,都是和目标对象在一起噢。” 噢屁噢,熊然没好气:“都是被他给气的。” “气什么呢?”系统问他。 熊然一时间哑然,对于原因,他说不出口。 他气宋或雍有小秘密了,不愿意和自己说了,还气他和别人亲近,不和自己亲了,即使这些对于宋或雍来说都是好事。 熊然深吸一口气,说服开导自己,是占有欲再作祟,就像是一直在庇护这小鹰长大的老鹰,猛然间可以小鹰可以独自飞翔了,没了个小身影跟着他,不适应也是正常的。 过一段时间就好了,熊然安慰自己。 熊然重新找了个游戏,专注的玩耍,期间还认识了几个网友,玩到大概大概夜里十一点多,宋或雍回来了。 “回来了。”熊然从第三十四次失败的记录里抬起头。 宋或雍嗯了一声,换上拖鞋,拖着高大的身体倒在了沙发上,像个黑压压的小山。 熊然从床上爬起来,倒了杯水放在他面前,宋或雍垂着头猛地抬起,熊然吓了一跳。 “你喝酒了? 宋或雍的神情同平常没什么区别,板板正正的,只是脸颊是粉色,比胭脂稍淡一些,身上还有一股淡淡的酒味。 一人一熊大眼瞪小眼看了半天,直到熊然的手在他眼前闪了闪,他一把抓住了,笑了笑:“熊仔,我没醉。” 声带倒像是醉了,声音酒浸似的沉哑,熊然被他握住的手颤了颤,他下意识想要挣脱,对方却握的很紧,力气很大。 “熊仔,”宋或雍迷雾水意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熊然私下左右的乱看,就是不看他,却被对方扭着头顶不让晃动。 “干嘛!”熊然佯装生气。 “不要动”他蹙眉:“有事情要和你说。” 熊然不动了,怒视对方。 男生满意了,他舒缓神情,一只手慵懒的撑着下巴,同熊然贴的很近,呼吸间熊然可以嗅到对方身上裹挟苹果香气的醉意,他下意识动了动耳朵,才发现自己的耳朵还被对方揪在手里。 “你觉得霍晓泉怎么样?”男生问他。 “什么怎么样?” “ 嗯,就是你对他的印象,随便什么都可以。” “问这个干什么?”,熊然疑惑,不过想了想,还是照实说了:“看着外表凶凶的,不好惹的样子,但其实胆子挺小的,没什么大的心眼,就是个...是个骄纵的小少爷。” 尤其是负气逃离剧组这个行为,特别像小时候离家出走的熊孩子,简直就是五岁的宋或雍。 熊然说完,宋或雍迟迟不接话,他视线锁定着熊然,熊然这才注意到,对方瞳孔中迷雾已经散去,剔透而清明,完全没了刚刚的醉态。 熊然想要张口说些什么,就看见面前的红唇轻启,一股冷淡暧昧的酒气落在他脸上。 “熊仔,你知道吗?刚刚,霍晓泉向我表白了。” 像是怕熊然没听懂,他不紧不慢的补充:“他说他喜欢我。” 在长久的沉寂中,熊然第一次不知道自己的脸上应该摆出什么样的神情,好像五官摆放在哪里都不对劲。 他呆愣愣的望着近在咫尺的脸,最后从对方的瞳孔里找到了那个神情诡异、手足无措的自己。 “噢。”很久很久以后才说了一个字,声音发完了嘴巴还可笑的张着。 对方挑了挑眉,然后轻轻晃了晃熊然的身体,想要让他回魂。 “说话呀,熊仔”他声音轻飘飘的钻进熊然耳朵里,却刺的熊然一个激灵。 熊然终于回神,他咽了咽喉咙,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就像是面前展开了一本厚厚的书,上面写着他不认识的字,对方要求他读出来,可他真的一个字都读不出来。 于是只能迷茫道:“说,说什么?” 宋或雍对着呆滞的熊然陡然一笑,像是在看一出喜剧,卧蚕的痣都活色生香。 “说你的想法啊。”他抱起熊然,让他坐在面前的茶几上,这下两个人连视线都是平的了。 “你说,我要不要答应他呢?” ....... 熊然从心里说服自己,他当宋或雍是亲人,是儿L子,现在儿L子有了喜欢他的人,自己应该高兴,应该祝福,应该给出很好的意见。 醒醒!熊然!别像个煞笔一样干着,沉浸在这些莫名其妙的情绪里!高兴起来!!! 熊然硬逼着自己干笑:“哈哈...哈.....那不错啊,我觉得霍晓泉不错啊..哈....” 捏着熊然耳朵的手收紧,毛也被揪下来几根,宋或雍露出白色的牙齿:“你真的这么觉得?” “真的呀!”熊然感觉嘴都快不是自己的了:“我看你和霍晓泉相处的挺好的,还和他一起对戏,说明你和他有缘分,呃...你要是喜欢的话,可以试试....” “试试什么?”宋或雍两个胳膊撑在熊然身体两侧,一人一熊贴的更近了,像山压了下来,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熊然低声道:“试试和他在一起啊,不过前提是不要影响工作。” 熊然考虑的很全面,喜欢一个人是克制不住的,要是 硬逼着对方压抑喜欢,简直是太不人道了,可是工作也很重要,想来想去,只能以后低调一些,事业爱情都不耽误。 宋或雍不说话,但熊然可以清晰的感受到对方紧绷身体,隐忍沉闷的呼吸声,他几乎是缩在对方的阴影里,天然的敏捷性总让他觉得周围潜藏着危险。 “你喜欢霍晓泉?” 熊然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抬头:“不是....不是你喜欢他吗?” 终于敢抬头看对方了,熊然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宋或雍不笑了,他目若寒冰,眉宇阴郁,借着身高睥睨着自己,感觉下一秒就要伸手捏死他了。 “说话”他横眉催促。 “不喜欢,”熊然连连摇头,几乎要伸手发誓了:“我真不喜欢他。” 熊然以为自己这么说,对方就会高兴,哪知道宋或雍脸更冷了,他一眨不眨的锁定着熊然,完全没了刚才如沐春风的感觉,熊然好久没见过宋或雍这么起伏的情绪了。 “哼,”对方冷笑一声,冷如冰的视线在熊然脸上巡视:“那你倒是挺大方,就这么把我送给他了。” 熊然不敢吭声,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生气,他问自己意见,他照实说了,而且也完全没有阻拦他,宋或雍到底哪里不满? 他好奇怪。 熊然被宋或雍又揪着耳朵提溜起来,这一次他被提溜着坐到了宋或雍的大腿上,两人还是面对面的姿势。 熊然一百万个难受,他不是没和宋或雍这么亲近的坐着,可没一次像今天这么的不自在,屁股像着了火一样,想要躲起来。 “熊仔”宋或雍抓着熊然的胖脚踝,手指陷进软软的布料里:“我问你,你把我当什么?” 在熊然开口之前,他压低声音警告他:“敢说是儿L子,游戏机永久没收。” 熊然顶着对方沉重的视线思考半天,在对方不耐啧舌的前一秒道:“亲人,”他仓皇补充,想要对方感受到自己语言中的真诚:“非常非常重要的亲人!” 沉沉的目光压在他身上,宋或雍面无表情的看着熊然,唇抿的很紧,熊然心里狂跳,他感受到对方身上那种乌云盖顶的氛围,显然,对于这个回答他并不满意。 “熊仔,我不想做你的亲人。”他冷淡的吐出这么一句话。 熊然心底一沉,还没等他说话,宋或雍凑了过来,睫毛都快要挨上熊然的眼珠。 看到熊然的眼珠中挤满了自己的影子,他有些满意舒展眉宇,然后一字一句道:“做亲人就做不了爱人,熊仔,我喜欢你,所以抱歉,你做不了我的亲人了。” ........ 熊然几乎迷茫的盯着宋或雍,在大脑的嗡鸣声中他费力的刨解着宋或雍说的每一个字,可就像是智力退化一样,他完全理解不了。 他缓慢的眨眼,与宋或雍的对视的每一秒都让他觉得眩晕。 在漫长中,两人都没有说话,似乎是宋或雍宽宥,给对方理解和接受的时间,他是手指无意识 的点在膝盖上,频率很高,像是颤抖。 熊然终于把明白宋或雍说了什么,在焦灼的空气如如有实质的视线逼迫下,他终于开口,僵硬着打哈哈:“你...你在开什么玩笑呢,小孩子家家的,别,别乱说话...哈哈....我....” 话没说完就断了线,熊然实在顶不住对方冰冷刺骨的眼神,下一秒就要一刀把他和自己都了结一样,他侧开视线,感觉到对方起身去拿了什么东西,接着,自己的下巴被不轻不重的抬起,一张身份证强势闯入自己的视线。 “熊仔,算算,我今年多大了。”卡片遮挡着对方的眼睛,只看得见他微微扬起的下巴,估计神情和他的语气一样,并不美好。 熊然的大脑此刻雪崩、海啸、地震、台风正轮着来,脑仁稀碎,脑筋完全不转了,他几乎是下意识的跟着对方走,竟然真的算了好半天,像个刚学会一百以内加减法的小学生。 “22。” 卡片被一把丢在茶几上,取而代之的是那双在冰原之上燃烧着蓝色焰火的瞳孔,勾魂摄魄一般,两团火焰离熊然很近,大的想要把自己烧死。 “对啊,”宋或雍点点头:“我已经二十二岁了,我的心理年龄已经成年了,至于生理年龄,”他慢条斯理的继续:“你和我睡一张床,应该很清楚吧。” “......” 熊然苦笑,怎么不清楚,翻个身都能压死自己,像树又像山。 “我还是小孩子吗?”宋或雍逼问熊然,对方的手紧紧抓着熊然的胳膊,非要一个答案。 熊然想要是自己现在还说他是小孩子,以对方现在的力气,不用什么工具应该就可以将自己撕个粉碎吧。 “不”熊然吞了吞口水,低声嗫喏道:“你成年了。” 对方松了力道,却没松手,他将一整张脸放在熊然的瞳孔里,这种令人不适的迫切感让熊然预感不妙,在宋或雍面前,他第一次有了想逃的念头。 “我是个接受过教育的成年人了,我有自己对这个世界的理解,也有自己的处事风格与原则,我更了解自己。” 那种不妙的感觉越来越重,他几乎是求饶着看着那启合的唇:“宋或雍,别说了....别说了.....” 熊然的脆弱与恐惧充斥在他的声音里,可对方不为他停留,残酷又冷静的继续,像冰冷的电子音:“小孩子都知道自己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更何况成年人?” “别说了....快别说了......”熊然快要哭了,不知道自己在急什么,竟然敢去瞪宋或雍,即使下一秒就被对方睥睨着的视线打了回来。 “熊仔。”或许是熊然的眼神太过可怜,对方伸手轻抚过两颗水盈的蓝宝,语气变得轻缓,像怜惜的风:“我经常审视自己,我的喜好、欲望、渴求,它们长什么样子,住在身体的哪个地方,我简直太清楚了。” 熊然用力挣扎,觉得自己在听一段海妖的吟唱,破面而来的溺水感让他窒息,他几乎是在尖叫:“宋或 雍!你不要再说了!我根本就不想听!!!” 但没用,对方还是说了,声音伴随着腥咸的海风吹进熊然的耳道里,像是逃不开的符咒,顺着耳道进入大脑,刻在了熊然永远也忘不掉的深处。 ?本作者带锁的箱提醒您最全的《穿为偏执少爷的玩具熊后》尽在[],域名[( “熊仔,我的喜欢每天都在我的大脑里说话。”宋或雍轻轻点了点自己的额头。 海啸伴随着飓风卷起,积蓄百丈高的磅礴力量,向已经分崩离析的大陆冲去。 “它说,我喜欢熊仔。” 红舌隐现间,整片大陆被毁灭了。 ...... 再也没有一片安稳的方寸之地可供熊然躲藏,他瑟瑟发抖的站在世界中心,被迫见证着、遭受着这场灭顶之灾。 熊然用了很长的时间、很大的力气,才让自己起伏的心绪面前平复下来,他用很白的脸色去看那双执着的眼睛。 “宋或雍,你好好看清楚,我连人都不是,我只是一只玩偶熊。” “我知道。” 熊然看着那不曾改变的神情,艰难的深吸一口气:“你知道的,我只把你当亲人。” 对方的手指深深藏进掌心,睫羽轻颤:“我知道。” 半响,熊然冰冷道:“但我不喜欢你,你知道吗?” 一句话像一把刀,寒光一现,就是刺入血肉的声音,许久,宋或雍都没有说话,直到熊然想要离开时,他才开口。 “我知道。”尤为干涩沉吟的一句。 “既然什么都知道,”熊然垂眸:“为什么还要....” “因为我没办法!我就是喜欢你!”宋或雍猛地打断熊然的话,他的神情终于不同于往常的镇定,瞳孔扩大,眼底已红,唇与痣都颤抖,满脸是密布的破碎。 他再也伪装不下去了。 “你说的没错,我就是离谱的喜欢上了一只连人都不是的玩具熊”他陡然一笑,唇上扬,露出森白的齿,酒窝里盛的是看得见的苦涩,他低声笑了几声,笑声让人心疼,这是在笑自己。 他捏着熊然的后颈,将他扯到自己眼前,呐呐道:“你说说,我能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熊然第一次想用可怜这个词来形容面前这个天之骄子,他忽略心里密密麻麻的痛,声音是让人无法接近的温度:“宋或雍,你清醒点吧,我能做你的朋友、亲人,甚至是陌生人,但唯独不可能是爱人。” 他出奇的理智,看着对方陡然松开的手,以及一瞬间呆滞茫然的神情,用肺里最后一点气抵着冰凉的声带,喑哑道:“今天我就当你是喝酒喝糊涂了,说的胡话,走出这个房间,咱们谁都不会记得。” 熊然轻而易举的推开了失力对方,只在离开的时候,最后看了一眼他的身影,黑漆漆的,垂头弯腰窝在沙发里,像一截干枯的、形单影只的玫瑰。 就这么被从丰沛的花枝上拽了下来,狠狠落在了地上。 * “啄哥,早上好!”进来的是王亚亚,手里还提着带着宋或雍的早饭。 她早习惯了宋或雍不说话的性格,一遍将早餐往桌子上摆,一遍旁若无人的继续:“今天就要杀青了,吃个鸡蛋油条,图个好彩头。” 熊然透过窗户的倒影看着背后的情景,觉得时间过的很快,没想到《锁爱》竟然快要杀青了。 他又低头看外头的行人,今天下雨,天气阴沉沉的,外面连穿卫衣的都没有了,秋天的尾巴终于还是跑掉了,马上要入冬了。 “雍哥,要带上熊吗?”王亚亚出门前问宋或雍。 熊然望着那道黑色背影,对方脖后的第一根脊骨凸出黑色针织衫,好像比之前瘦了。 果不其然,他听见宋或雍说:“不带了,走吧。” 门关了,熊然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盯着楼下那辆驶远的车,熊然终于放声叹了口气。 心太累了,熊然晃了晃头,想把这几天充斥在脑海里的画面甩出去,可根本没用,他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自己撒谎了。 一连半个月了,他完全没有忘记那天宋或雍说过的每一字,甚至连对方的每一个神情他都一帧帧记得。 4K超清画质在他大脑里不停歇的反映,熊然真的快要疯了,而且更让他崩溃的是,宋或雍显然也没忘了那天发生的情景,具体表现为本就不多的话更少了,两人共处一屋的情况下,通常就是一个看剧本,一个看手机,谁都不说话,气氛窒息。 丰富的颅内活动让他也腾不出空去想宋或雍到底是哪里搭错了弦,突然向自己告白,熊然经常以为自己在做梦,每天早上起来都要甩自己两个耳光,企图将自己唤醒。 就这么浑浑噩噩的又度过了一天,直到晚上快十二点的时候,宋或雍回来了。 熊然丢掉手机,连忙坐好,看见对方捧着一束花走了进来,头上还挂着银色的碎片,今天他的戏份彻底杀青了。 对方利落的脱掉大衣,露出里面的运动卫衣,又将头上的金粉抖了抖,然后将花束放在了熊然的面前。 是淡紫色的风信子,花团一簇簇的同淡绿的叶片呼应,清爽简单又极富生机。 熊然很快就看见了花朵中夹着的金色卡片,落款是霍晓泉,语气亲密的恭喜宋或雍杀青。 他们两人的关系好像比之前更亲密了。! 第 33 章 狠心 《锁爱》正式杀青了,制作人员和主演们都要去参加杀青宴。 宋或雍走的时候熊然在看书,他翻过一页,听见宋或雍落在自己身后的脚步,熊然没回头,对方停顿一会儿离开了。 两人依旧没有说过话,熊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后来也不想说话了。 这么久的时间过去,他才从当天的情景中缓了过来,也请清楚的认清了这个事实:宋或雍对他告白了。 只是认清是一回事,接受是另一码事。 熊然接受不了。 系统也接受不了。 “疯了,疯了,他真的疯了....”这几天系统一直在熊然大脑里反复念叨,十分神经质。 熊然头疼:“别念了行不行?头都大了。” 系统才不管:“宿主,我提醒你,目标发疯,你可千万不能,要不然情感剥离痛死你,而且你最后还是要回归自己的生活,你的父母还在等你。” 熊然当然清楚,何况他本来对宋或雍也是单纯的亲人感情,他是很喜欢对方不假,可自己的最终目标还是拿到奖励,回归正常人的生活。 “我知道了”熊然沉着脸:“我不喜欢他,不会答应他的。” 熊然狠起来也是真的狠,其实这几天,有好多次宋或雍都想要和他说话,可看着熊然的背对的身影,最终又合上了嘴,透过窗户,熊然将他失落的脸色看的清楚,但他就是一个字都不说。 他要让宋或雍把那些混账话收过去。 * 到了晚上的时候,宋或雍回来了,这一次他是真的喝醉了。 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脸嫩的很,稍微喝一点就上脸,自眼尾到脸颊处是一片晕染得当的殷红,整个人蜷沙发里,身上的大衣乱糟糟的盖在膝盖上,他回来就嚷自己冷,见熊然不理他,自己细细簌簌捣腾的。 此时一双醉眼正直勾勾的盯着熊然,熊然大大方方的任他看。 “熊仔,我喝醉了。”这是这么久以来,他朝熊然说的第一句话,似乎是怕熊然没听见,他又重复了一遍,头猛的凑到熊然面前,像是要给他证明似的:“我真的很醉啦!” 是挺醉的,都会撒娇了,没见过他这个样子。 熊然将他热烘烘的脸推远了些,没说话。 “熊仔”一张脸又重新凑了上来,一只手紧紧抓着熊然的手,另一只手的手指晃悠了半天,不太准的点了点自己的下巴,嘟囔着:“嘴巴干,我嘴巴干。” 淌着水渍的眼睛亮晶晶的望着熊然,将熊然的脸看了个遍,贪婪又祈求:“喝水,想喝蜂蜜水。” 声音可怜兮兮,像个淋雨的呜呜咽的大狗。 大狗呜咽了半天,抬起头,看见熊然还不理他,缓缓眨了眨眼,眼尾更红了。 “熊仔,你心好狠!”宋或雍伸手抹了把眼睛,但什么作用都没起,他喃喃道:“你竟然真的这么长时间都不理我了,竟然真的一句话都不和 我说.....” 看起来真的很伤心,熊然将对方打转的眼泪都看见了,薄薄的一层,但真的有。 看着熊然呆愣愣的样子,宋或雍更接受不了了:“你看不见我都要哭了吗?这你都不和我说话?!” 声音嘶哑,猛地戳了一下熊然硬不起来的心脏。 他想要伸手去拍拍宋或雍,宋或雍猛地低头,埋进了膝盖里,他喝了酒倒是一反常态,话变得很多。 “我问你名字,你不说,我问你长什么样子,你也不说,问多了还要生气,从小到大......我的什么你都知道,可你呢,你的什么都不让我知道,一点都不公平!”像是一下子找到了发泄口,宋或雍断断续续的讲着,期间还吸了几下鼻子。 熊然的手想要落在宋或雍的头上,最终还是落在了他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宋或雍抬起头,一双水洗过的眸子边框都是潮红,唇上是干裂渗血的纹路,这张往日里疏离郁气的脸,如今沾着湿泪,眉眼微垂,却硬是坚持着盯着他,质问他,美丽又可怜。 熊然没禁住,伸手给他擦了擦脸颊上的泪渍。 对方任他擦,然后嘴角越来越往下弯,是因为有人哄,所以更委屈了。 “我喜欢你又不是我想的,是我心里、大脑里就这么想的....”他手忙脚乱的点了点自己的胸口和太阳穴:“你以为我就愿意吗?” 似乎是察觉到自己又要哭,宋或雍一把抓着熊然的手盖在了自己的眼睛上,嘴巴却不停。 “熊仔,你心真狠!”白色的齿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话,可见他心里是恨着的、气着的:“我不就是说了个喜欢你吗?你至于吗?!这么长时间都不和我说话,不理我,我是魔鬼吗?!让你这么厌恶!!” 说完这话很久,宋或雍的胸口还上下起伏着,快把熊然的手揉成一个小球了。 熊然叹了一口气,他的心哪能再硬下去,许久,终于张开了嘴。 “宋或雍,我没讨厌你。” 捂在眼睛上的手被慢慢松开,熊然真诚的对面前的男生道:“我发誓,我从来没有一次讨厌过你。” 男生盯了他好半天,然后狠狠抹了把自己的眼睛,语气怨怼:“你终于肯和我说话了,你真狠。” 宋或雍那么聪明,他当然知道熊然根本就不讨厌他,之所以这么长时间不说话,无非就是想让他低头任个错,把自己那天告白说的话收回去。 宋或雍不想收,真心话就算收回去了,也只能妥帖的放在自己心上,一遍遍重复给自己听,这笔账一点也不划算,他忍了这么久,死也要让熊然知道。 “但是,宋或雍,我告诉你,”熊然声音很平,像一根线一样绷的很紧:“我喜欢你,但不是爱人的那种喜欢,我们没一点可能。” 说这话的时候,熊然依旧觉得荒谬,一只熊给一个人说我们没可能这样的话,太搞笑了。 宋或雍不觉得搞笑,眼泪早就干了,除了皮肤的紧绷感,连一点 泪痕都没流下,他僵一张脸㈢[(,不哭也不笑。 “我不要。” 熊然一点儿都不惯他,起身就要走,宋或雍没拦住他,胃里酒液翻腾,他干呕了好几声,可什么都没有吐出来。 喉咙火辣辣的疼,太阳穴的脑筋卷在一起,宋或雍头疼欲裂,眉头一皱和针扎没什么区别。 可熊然也仅仅只是脚步顿了顿。 宋或雍没一点力气了,他倒在沙发上,最后一点余光看着熊然,喃喃:“你真狠....” 两人的关系和之前相比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相互冷战不说话,说也不肯先一步,系统都看不下去了。 “我没想到宿主你看起来挺好说话的,有时候,真的很刚。” 熊然苦笑两声:“不刚怎么办?一人一熊真在一起?” 熊然是一点办法也没了,表面上看着老神在在,其实心里慌的一批,对于眼下的僵局他是一点儿底都没有,有时他真的恨不得跪下来求宋或雍收回那些话,让自己装聋作哑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这些下去不好吗? 但宋或雍看起来比他稳多了,自此那一晚醉酒醒来后,他又恢复了往常的那张冷漠脸,眉宇中尽是冰冷疏离,王亚亚都不太敢和他讲话了,他的气质太杀人了。 熊然以为他对谁都这样,没想到不过一个礼拜,自己就在娱乐新闻上见到了另一副面孔的宋或雍。 和他一起上热搜的,还有霍晓泉。 狗仔的标题起的非常暧昧——霍晓泉深夜包间会密友。 熊然点开图片一看,应该是狗仔用高倍摄像头对着窗户拍的,饭店包厢里面坐着的正是霍晓泉,他姿态慵懒的靠在椅背上,正抱着手机,似乎在打游戏,而和他凑的很近的还有一个男生,好像看同一个屏幕,很亲密。 男生正是宋或雍。 后面的几张照片还有霍晓泉给对方夹菜的,霍晓泉和对伐说话的。 真的,熊然不是瞎子,隔着照片,他觉得霍晓泉眼里的喜欢快要溢出来了。 粉丝也是这么认为的,一时间,霍晓泉和宋或雍的评论下面热闹不已,有骂的,有夸的,乱成一锅粥。 熊然合上手机,心里烦的很,直到下午的时候,霍晓泉和宋或雍出来澄清,说只是好友聚餐,在场还有其他人,熊然的心情才稍微好了一些。 晚上的时候,宋或雍回来了,他这几天一直忙着跑组试戏,但看王亚亚和李成的样子,好像并不顺利,熊然想要问他今天热搜还有跑戏的事,可张不开嘴。 宋或雍倒是破天荒和熊然说话了,熊然反应了半天,直到宋或雍走到他面前。 “熊仔,看见新闻了吗?”他没脱外衣,硬质的大衣面料线条挺阔而利落,将他一整个人衬的像一把修长遒劲的刀,沐着寒凉的月光。 熊然盯着他不说话。 宋或雍睥睨着他,半响笑了笑,颇有点今天热搜上霍晓泉笑容的感觉,露出了一侧酒窝。 “假的。” 熊然疑惑的皱眉,不是已经澄清过了吗? 紧接着,就听见宋或雍继续道:“澄清是假的。” 他笑得更深了,看不见瞳孔,只有两道弯弯的睫毛和两个深深的酒窝,宛若鬼魅一般,熊然不寒而栗,对方身上那股凉凉的香气,包裹着他,让他没有来的窒息。 这样的宋或雍让他陌生。 “熊仔,我和霍晓泉在一起了,”熊然看着那双启合的唇里的红信,听见他发出的嘶嘶的声音:“这样,你可以放心和我说话了吧?” 《锁爱》一个普通影视剧的杀青本来应该没什么水花,宋或雍和霍晓泉的新闻,让这部剧备受关注,一个普通的杀青新闻都在网络上热闹好几天,到后面甚至有越演越烈的势头。 起因是宋思白的粉丝在杀青新闻下的激愤发言。 -------靠着蹭正主热度火起来的老鼠还真有戏拍了,真不要脸啊! ——什么烂人演得烂剧都往上抬,简直即使给观众喂SHI ——仗着一张八分像的脸,真以为自己了不得了,什么东西啊,才出道多久,演出了来的东西能看吗!连“雍雍”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吧! ——赞同楼上,这年头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出来演戏了,心疼我们雍雍,和这种垃圾绑在一起! 看着帖子下面这些火大的言论,熊然恨不得隔空把那些人嘴巴缝了,都这个时候了,他也顾不得两人之前互不说话的诡异气氛了,也暂时放下得知两人在一起后自己的拧巴心情,一边安慰宋或雍,一边敲键盘对骂。 和熊然一样,王亚亚也愤懑的很,但对面是新晋顶流,她也不敢回什么,只好弱弱道:“啄哥,咱现在粉丝体量根本和人家不是一个级别的,所以只能被压着打,忍.....忍吧,再说了,咱毕竟也出道晚不是。” 这说的什么话,熊然气的差点儿跳来,对家都打上门来了,还忍吗?!当我们好欺负的嘛! “啄哥,你...你都不生气,不委屈的吗?”王亚亚惊讶的看着宋或雍镇定的神情。 宋或雍什么都没说,他浏览完新闻,出门一趟去了公司,在顶层里见了白年一面,等他回来的时候,《锁爱》的预告就遍布全网了。 短短三分钟的预告,男女主角占据两分钟二十秒,剩下的不到四十秒是男二——楚伊河的镜头。 预告由女主视角开始,先是一段和男二楚伊河的甜蜜日常,镜头下男生清澈又温柔的视线无时无刻不落在女主身上,一声轻唤的晓晴,像是能无限包容对方的小脾气,柔软又和煦的阳光下,微微一笑,比白月光还白月光。 接着镜头一转,情节快速递推,女主419后,悲伤又狠心的同楚伊河分手,短短几秒的镜头,那张皎如云间月的脸上就露出了破碎、哀求又隐痛的表情,在雨中哀求的压样子碎的像快要泯灭的流星。 “哇!”王亚亚盯着屏幕的眼的瞪得极大,她憋着嘴,一副心疼的样子:“啄哥,你这演的,我心口都疼了,这就是白 月光的魅力吗,你这样子,我...我都想抱抱你了......” 说着她低头看了眼宋或雍,然后一秒被对方冷峻的脸打回原形。 但这还并不最让人叫绝的地方,预告的最后十秒,是女主被人绑架,慌乱中她喊着男主的名字来救他,接着脸上的布被一把取掉,她哭画着脸,抬头一看,绑匪镇定自若的坐在她前面。 是笑的体贴、眼神却凛冽似刀的楚伊河。 预告看完了,王亚亚吞了吞口水,不着痕迹的离宋或雍远了一些,那个笑,又温柔又阴森,让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去,啄哥,你演技好牛啊!”王亚亚心有余悸。 和王亚亚一起感叹的,还要预告视频下面的粉丝。 ——天啊,最后那个眼神,太杀我了,太变态了,我天,我好喜欢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不是...演技挺好的啊,哪里有之前网上传的那么拉啊?! ——之前某自称正主的人的粉丝狗不是在网上跳的很厉害吗?现在怎么不跳了啊?只不过一个预告就杀的你家正主屁股尿流了吧! ——呃....好像演技确实不错,长得...也挺好看的。 ——啊啊啊啊,新老公我来啦啦啦,不是要囚禁吗?绑我,我愿意,我最喜欢小黑屋了! ——这演技哪里好了,楼上都没长眼是吧,演的又假又恶心,精神不正常一样。 ——楼上估计和你家哥哥一样只会满嘴喷粪吧!看人家演技好,所以嫉妒心虚吧,心比肚脐眼还小,趁早塌房得了!!! ——我去,这哥太绝了,我决定代入他的脸,再去看一遍原著。 ——演的太垃圾了,各位还是关注一下《破晓之城》吧。 相比之前还在杀青新闻下大肆屠贴,破晓长、破晓短的宋思白粉丝,在这条预告新闻下倒是安分了很多。 眼看着这一轮风波就要过去,熊然刚准备松了一口气,就见宋或雍老身在在的登上几百年都不用的小号,在谩骂自己的那条帖子下跟了一条:楼上说的对,他演技就是狗屎,根本比不上我家哥哥的万分之一!恶心!我家哥哥是最好的! 一串谄媚至极的字被他面无表情的打出来,熊然看得目瞪口呆。 “不是,你干嘛啊?”干嘛自己骂自己啊? 宋或雍摸了把熊然头:“别急,熊仔,有好戏看。” 宋或雍的那条跟帖像是暗号似的,他回帖了没多久,预告视频下面就涌入了一大批自称宋思白粉丝的,开始疯狂抨击宋或雍的演技。 刚刚温下的新闻,又成了网络热点、一时间,整个论坛乌烟瘴气,有为宋或雍打抱不平的、又路人骂宋思白欺人太甚的,还有许多之前就嫉恨宋思白的对家纷纷跳出来爆宋思白黑料的。 这一次,宋思白明显处于劣势。 “你弄的?”熊然不可置信。 宋或雍无辜的眨眼:“不是我啊,我哪里有这个本事,是白总操 控的舆论。” 理智告诉他,宋或雍确实没这个能力,他不是一直跟个小可怜一样,任谁都能上来捏一下吗,而且还很能隐忍,一副吃亏都无所谓的样子。 但是感觉这一次,好像不太一样啊。 当天夜晚,在舆论抨击宋思白欺压新人的高潮中,宋或雍站在一个个义愤填膺的帖子后面,看着对方粉丝被一点点掩埋,看着自己的粉丝量飞速上涨着,他微微侧头,屏幕的幽光凝成瞳孔一点,幻化着某种深不可测的色彩,大拇指相互转着圈,不知道有在思考什么主意。 电话响了,他避开睡着的熊然,走在阳台上接。 “深藏不漏啊,今天这出戏你唱的是惊为天人啊!”电话那头,是霍晓泉的声音。 “你哥告诉你的?” “可不嘛,白年给他说的,说你年级轻轻就会操控舆论,跟他商量对策的时候,把他听得一愣一愣的,看着跟一朵软弱可欺的小白花,其实是朵食人花.....我哥让我小心点你呢!”语气里带着藏不住的洋洋得意。 “不是我说,咱俩着假扮情侣真有用,平常我哥哪有空管我啊,现在呢,一听见你的消息,尤其是不好的,就一定要告诉我,你说..他是不是吃醋了啊?” 宋或雍对霍晓泉的感情生活一点都不感兴趣,两人都是各取所需罢了,霍晓泉用宋或雍来试探他哥真心,宋或雍自己又何尝不是,他就是想看看熊仔反应,可是相比于霍晓泉的收获颇丰,他的鱼儿却迟迟不上钩,宋或雍难得没了耐心。 “不过我倒是很好奇,像这种在网络上被骂的事。你平常不都是能忍则忍吗,怎么这一次突然不忍了?” 宋或雍嗤笑一下,短促的笑声在夜色里格外渗骨:“我有忍吗?我只是攒着而已,时间到了,就会百倍千倍奉还回去。” “什么意思,现在时间到了?” 宋或雍没有回答他,他开始思索,不久之后,见到霍晓泉的哥哥霍澜蓝该给对方送怎样一份大礼?他不是一直很想要星威娱乐吗?那么董事长曲权泰的把柄应该算的上一份不错的礼物吧! 毕竟自己答应和霍晓泉假扮情侣,还要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可以接近霍澜蓝。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他深谙这一点。 在舆论发酵后的第三天,宋思白道歉了,不过,他迟来的道歉说明并没有让舆论变好一点,甚至是又加了一把火,网友们开始纷纷不满他为什么道歉的这么晚,为什么之前好几次都纵容甚至操纵粉丝去攻击无辜的新人、素人,因为热度太高,甚至有官方媒体下场对这件粉丝网暴时间进行点评。 眼看越演越烈,最后,宋思白不得不再次发出道歉声明,语气恭敬,近乎于是被广大网民按着头向宋或雍道歉。 “我向这位因我之故,收到网络伤害的无辜演员真诚的道歉——对不起,希望能得到你的谅解。” 这话读着可真爽,熊然想起之前宋或雍因为宋思白的原因一次次承受网络喷子的谩骂,如今报应不爽,应在自己头上,真是活该。 在这第二份道歉声明下面,奚落的网友也很多。 ——活该,被反噬了吧! ——这就完了,道歉了,别人就该原谅你是吧。 ——之前不是挺高高在上的吗?还说别人长得想你,你自己对着镜子照照,你有人家帅吗?哦,对了,看预告人家演技也甩你过家家的演技几十条街。 ——拿我当枪使是吧,出事了就都是我们粉丝的锅,怎么粉了这么个东西,脱粉! 看着下面的评论,熊然由衷的感叹一声,真爽! 这一次粉丝网暴事件成了宋思白身上抹不去的污点,他的很多粉丝跑了不说,甚至还有跑到宋或雍哪里的,成了宋或雍的粉丝,而且还一下子掉来了几个代言,保守估计小千万,简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于是网络上有好事的代拍放出这几天宋思白的照片,工作现场,脸简直臭的没法看,估计心的气的吐了不知多少遍血了。! 第 34 章 不自在 不过很奇怪,和网络上的红火相比,宋或雍最近的试戏并不顺利,参加的好几个面试都没有通过,被毙的概率让李成惊讶又慌张。 “不应该啊”李成想不通,他坐在办公室灰扑扑的沙发上,抓了一把头发:“你演技在新人里不错的,而且《锁爱》的预告正在网上火热,粉丝量升了好几倍,话题度那么高,已经远超同期新人了,再加上这外形条件,不可能一个也没过啊,再说了这都是小成本男二男三的戏啊.......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相比于李成的焦虑,宋或雍淡定的多,他翻着李成发过来的试戏通知,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伸手去拿沙发上的背包。 “你干嘛去?” 此时外面狂风大作,估计要下雨,宋或雍一身连帽黑色冲锋衣,站起来黑压压的一片,和身后的背景一样阴沉,李成不自觉往后缩了缩。 “面试剧组。” “面试那个?”李成去翻手机。 “《祭神》。”宋或雍微微侧头,雨前的最后一点光,挣扎着穿过厚云,捕获在他半张脸上,忽明忽暗,像古代油灯里不灭的火苗,那种说不上来幽寂,让李成将喉咙里那句你疯了吧咽了回去。 《祭神》是块肥肉,准确的说是一块被圈内个个一线都盯着流口水的S+制作的大肥肉,大IP、知名编剧、金牌导演、出品的影视公司更是业内难得的爆剧王,投资肯定也不会小,这么无敌的制作班底,没有人不眼红。 参加面试的演员不说一线吧,二三线一抓一大把,拍好的试镜妆造备选墙都挂满了,李成把面试信息发给他的的时候,完全就是为了凑个数,没想着他去。 然而宋或雍就这么去了,但好在他不是单枪匹马,和他一起的还有熊然。 是的,两人终于又愿意和对方说话了。 他们恢复了和平常一样的交流、甚至是亲密,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可内里的裂痕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宋或雍将换上新毛衣的熊然放进了新买的背包里,还贴心的没有将拉链拉到底,熊然只要抬头,就可以看见外面的光还有天花板。 “熊仔,挤不挤?”宋或雍一只眼睛挡住光亮,好闻又青涩的苹果味从拉链的缝隙里钻了进来。 “不挤,刚刚好。”熊然在里面小声道,接着,光亮重新照了进来,背包晃动,熊然伸手一摸,隔着布料,摸到了一片紧实的温热,那是宋或雍的背。 他们像是回到了宋或雍还是群演的时候,一人一熊,开始挨个跑剧组投简历。 但熊然的心情却和当初大不相同了。 说来奇怪,他应该是长舒一口气的,毕竟他得偿所愿了,相比于让宋或雍收回他喜欢自己的话,对方用一种更加直接、绝决的方式给了熊然想要的回答。 他应该满意的,宋或雍喜欢上别人了,喜欢上了霍晓泉,自己只是他单纯的亲人和玩伴,宋或雍给了他想要的,所以熊然也按照规定,不 再不理宋或雍,俩人又恢复了往日的亲密,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可熊然清晰的感受到,就是有什么东西改变了,它横亘在自己和宋或雍之间,透明坚固,让他们同往常一样的勾肩搭背、同床而眠都带上了一种莫名的意味,这种感觉,让熊然不自在极了。 在好几个夜里,在他睡不着看了很久宋或雍闭着眼睛、乖巧安睡的面庞时,熊然不得不认清一个事实。 逼迫宋或雍后,他并没得到自己预想的结果,就像被打破的镜子,再修如初,都是有痕迹的,他再也无法心无旁骛的做宋或雍的熊仔大人了。 自己,好像,退不回原位了。 * 黄天不负有心人,《祭神》的初试通过了。 复试那天,熊然坐在酒店会议室外面的沙发上等宋或雍,他身后的等候室里还坐着二三十个面熟或面不熟的演员,都在激烈的准备中。 熊然紧紧盯着那扇紧闭的门缝,企图从里面看出点什么,或者听见些声音之类的,可惜什么都没有,越是这样,他的心里就越紧张,比他第一次参见游泳比赛还要紧张。 四十分钟后,那扇沉重的木门终于打开了,宋或雍一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轻轻走过来,抱了抱背包,然后背起熊然,两人回了家。 熊然从背包了爬出来的时候,宋或雍去换衣服了,但他还是敏锐的嗅到了空气里残留的烟味。 “你抽烟了?”熊然问宋或雍。 宋或雍换了一身浅色的运动装出来,头发被他抚到额后,只有一缕湿漉漉的刘海落在他额前,挺立的菱形鼻尖上还有几滴透明的水珠,等他坐在熊然身边时,身上只剩下了浓郁的青苹果香。 “嗯”他毫不客气的把脖子上的毛巾递给熊然,要熊然给他擦头发:“试戏的时候抽了。” 熊然没见过宋或雍抽烟的样子,对那扇木门后发生的一切更好奇,于是他难得拿过毛巾,开始替宋或雍擦头发。 宋或雍索性半个身子躺在了沙发上,只有脖子和头落在外面,半湿的头发柔润的像细蒙蒙的雨丝,连绵着垂下,带着绵延的香气轻微浮动。 宋或雍睁大眼睛看着在他上方忙碌的熊然,相比与熊然鼻腔里满当当如棉花般膨胀的香波味道,他的眼前似乎还能抓住那几率飘渺的烟尘,肺里还留存着那种陌生的、粗粝的、烟熏火燎的味道。 一开始他和对手演员抽中的,不过是一个抓小偷的场景,小偷偷了别人的钱包,却被当众发现,最后在众人的指责中仓皇逃开。 他扮演小偷,对方是被偷的人。 宋或雍没偷过东西,但是他见过小偷偷东西,那是在清晨的一班公交车上,坐着的人基本都睡着了,才给了小偷可乘之机,但小偷最终还是被发现了,然后在拥挤的公交车上,接受了众人的指责,宋或雍将那个衣衫褴褛的小偷几乎将脸塞进座位底下的样子记得无比深刻。 他几乎是将对方的反应一比一复刻了出来,并且 加入了自己的一点理解,最后拉上连帽衫的帽子,在众人的指点声中挤下公交车的一瞬间,他给了那个骂他最凶差点儿成为失主的男人一个眼神,一个类似于穷凶极恶的、冰冷的如幼狼一样迟早回来寻仇的眼神。 扮演失主的对手镇住了,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接着就是慌乱,这一段不过几瞬的插曲,使他没能接的上戏。 于是表演结束后,坐在最中间的、那个胖胖的导演没让他走,又给了他一个题目。 抽烟,满怀心事的抽烟。 宋或雍不会抽烟,但他心事实在太多了。 他略显生疏的点燃了一只眼,没做它想,就用薄薄的嘴唇夹住,烟雾顺着他的鼻腔滑了进去,宋或雍就被雾包围了,有这团雾气作伪装,他看不清前面一排的人,眉宇间终于露出了许久未见的那股薄薄郁气。 他是真的抽,也是真的愁,这股浓郁的愁绪中,自己的喜欢被熊然避之不及的拒绝占据了其中的八分,剩下的两分是觉得和霍晓泉假扮恋人真的好麻烦。 他哥都快把自己封杀了。 《祭神》宋或雍一共参见了6回,在第七回的时候,在他表演结束后,导演让他出去等了等,同他一起等在外面的,只剩下了一个对手。 两人没有说话,都靠在墙上,抬头望着天花板,等待命运的裁决。 二十分钟,副导演叫两人进去,在简单的寒暄之后,宣布了命运的答案。 是宋或雍。 当听见自己的名字从那个厚厚的嘴唇里吐出来的时候,宋或雍没来得及看其他人脸上的表情,更来不及高兴,他脑中浮现的第一个念头是:熊然收藏在平板网页里的那款绝版手办自己可以买给他了。 “祝贺你。”对手演员笑比哭还难看。 宋或雍握了握他的手,目送他离开,然后走到了导演面前。 “知道自己要演谁吗?”这个其貌不扬、头发半白,眼神却精亮的男人正是《祭神》的导演封越,从第三场面试开始他就全程参与了,每个演员他都要选最合适的。 宋或雍点了点头:“时游”,他身上的浅色卫衣兜着头顶的光,衬得他荣辱不惊的脸几乎有些不谙世事,这种感觉更和剧本里的时游相似了。 “有信心吗?”封越笑眯眯的问他。 宋或雍想起刚刚抽到的纸上周游的一句话,是男主陈飞南第一次带着周游去偷东西前问周游有没有信心,周游满头大汗的吞了吞口水,然后说有。 “有。”宋或雍感觉自己额角也冒汗了。 闻言,封越哈哈大笑,他摆摆手,让宋或雍回去等签合同,然后转头旁边的编剧开始讨论剧本的事情。 宋或雍从酒店走出来的时候,天空刚刚被一场午后雨洗的干干净净,他抬头看了看,似感觉到眉心有一股看不见的东西伴随着水蒸气远远的漂浮到天空中,整个身体都轻了些。 路过街边的书店时,他照例进去挑选了几本和漫画,然后又去了商场,买了新出 的乐高,在路过配件区的时候,他一眼相中了一个乐高小熊的钥匙扣。 有个女生也相中了,但只有一个。 “啊,你也喜欢这只小熊吗?”女生仰着头看着面前的男生,对方虽然戴着口罩,但露出的鼻梁和注视着小熊的眼睛,让她稍微红了脸。 “嗯”宋或雍看着那双蓝色的方块眼睛和棕色的身体,难得解释了一句:“它和我的喜欢的人很像。” “可以让给我吗?”宋或雍认真对对方道,然后指了指旁边的乐高:“我用其他的跟你换。” 女生不敢看他的眼睛,只闻见了对方身上好闻的味道,于是脸上的红晕更难褪了,慌张又小声道:“不,不用了,你....你买吧。” “谢谢。” 女生更慌乱的摇头,缩着头只露出黑色的发顶,然后飞快抬头看了宋或雍几眼,迅速跑开了。 宋或雍慢慢取下那个金属钥匙扣,小小的熊仔躺在他的手心里,他摩挲那个蓝色的眼睛,想把手心合上,可半响,还是张开手捧着它去了收银台。 接完账后,他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坐在附近公园的长椅上,他盯着那个无辜的小熊,半响皱了皱眉头。 有点犯难,本来他是想要挂在包上的,可现在又舍不得了,想了半天,宋或雍叹了口气。 算了,他决定占有熊然放宝贝手办的玻璃柜一格,把自己的小熊也放进去。 * 熊然今天没有陪宋或雍去面试,他早上起来的时候,才发现宋或雍已经走了,于是熊然开始焦急的在房间里面等消息。 他的焦虑成功感染了系统。 “宿主,别转了,我好晕。” 熊然也晕,可他停不下来。 “宿主,你去干点其他事情,转移一下注意力。”系统贴心建议:“不如我们看看甄嬛传?!上次滴血认亲还没看完呢!” 自从看了一次甄嬛传后系统一直念念不忘,入戏很深,好几次把宿主喊成了小主。 熊然没空搭理它,一屁股坐在茶几上,结果没留神,坐翻果盘,葡萄果肉沾了一屁股。 于是也没空纠结了,熊然抠着屁股,进了浴室开始洗澡。 坐在浴缸里,熊然盯着一头的泡泡,满心的疑虑并没有放下来,他问系统:“你说,宋或雍这一次可以吗?”他说是《祭神》的面试。 系统还在回味熹妃回宫那场戏,回答的很不走心:“嗯...应该可以吧。” 熊然继续忧心忡忡的问:“你说他和霍晓泉在一起会幸福吗?” “嗯.....应该可以吧。” 熊然越想越心烦,他拍了拍水面:“算了,不管了,爱咋咋吧!” “嗯....应该可以吧。” “......” 屁股洗的差不多了,熊然想要起身给自己抹点香氛,然后惊讶的发现自己站不起来,他用手撑着浴缸的两侧,使了好大的力气,都没站起来。 “完了系统”熊然舔了舔鼻子:我站不起来了。” 系统终于从甄嬛传中回过味来,他满不在乎道:“正常现象了,你现在身体里都是棉花,吸饱了水当然站不起来了。” 熊然不信邪的还想要挣扎两下,结果手底一滑,一整个熊都掉进了浴缸了,水很快就浸湿了他的头,很快,他就被淹没了。 身体很重,像是被泡在树脂里的琥珀,动也动不了,熊然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还是不行,好在他是不用呼吸的,只能像是个被封印的僵尸,泡在水里和系统讲话。 “别担心了,一会儿宋或雍就回来了,他会把你捞出来的,现在快给我讲讲甄嬛传。 “给我点儿能量,让给我自己站起来。” “不行”系统果断拒绝:“你给我把滴血认亲讲完,我再给你能量。” 熊然脑子里要是有手,早就把系统掐死了,他气哼哼的开始胡乱讲,好在刚说了个开头,宋或雍回来了。 听着客厅里的声音,熊然在水里大喊宋或雍的名字,不过几秒钟,卫生间的门就被一把推开,对方看见了泡在水里的熊然,飞快抓着熊然的胳膊,将他从水里提了出来,哗啦啦的水声泄了一地。 水顺着熊然蓝色的眼睛流了下去,熊然擦都没擦,张嘴的第一件事就是:“你面试的咋样?” 宋或雍没回答,他快速检查了一下熊然的口鼻,发现他没事,眉宇才松懈下来:“怎么搞的?” 熊然指了指外面:“我把身上脏了,就想要进来洗洗,谁知道不小心滑倒了。” 宋或雍起身脱下身上的外套,随意搭在洗手台上,他挽起卫衣袖子,露出线条优越的小臂,然后拿过门后熊然洗澡专用的小板凳,将熊然抱到上面。 “哪里脏了?”他抬了抬熊然的胳膊,转了转他的脖子,四下检查。 熊然连忙道:“没有没有,已经洗干净了....你不用管了!”开玩笑,他怎么能让对方知道是自己屁股脏了,这颜面何存?! 宋或雍这人跟妖精似的,他啥都没说,出去拿个毛巾的功夫,回来之后,就定定的看着熊然,熊然被他盯得胆战心惊,还没等说话,就听见宋或雍淡淡道:“是屁股吧?” 熊然瞪大了眼睛。 “转过去”他继续道:“让我看看。”! 第 35 章 试探 熊然的抵死反抗一点都没用,他瞪着宋或雍,宋或雍也看着他,熊然坐着、他单膝跪着,浴缸里溢出来的水浸湿了宋或雍的膝盖,蓝色的针织衫上也挂着水珠,由浅蓝变成了深蓝,像是从水里长出来的一样。 熊然先认输的,他很不情愿的转身,指了指自己的屁股:“喏,就这里。” 他企图用气愤来掩饰自己的羞赧,可没用,他几乎可以想象宋或雍往日里平淡如水的视线正仔细检查着自己的屁股,熊然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是玩具熊,不是人,直到他敏锐的感受到对方气息,离自己好近。 熊然几乎是仓皇的转头,果真就看见对方一张雪白的脸正对着他的屁股细致的研究着,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他皱皱眉,伸手想要去碰。 熊然一个激灵,转身一屁股坐下了,他伸手去抹自己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太可怕了,熊然第一次觉得自己在宋或雍的面前没穿衣服,而且是以人的姿态,被他这么检查着屁股。 宋或雍似乎有些不解他为什么突然坐下,潮湿的脸还保持着刚才的距离,以至于两人的距离很近,熊然极力屏住呼吸,更不敢说话,他怕自己一说话,就会贴上对方的唇。 熊然避无可避的看着对方的唇,唇瓣被浴室的水汽蒸腾的红润饱满,细细吞吐间,似乎还要淡淡的苹果香气,丝缕的缠绕在熊然鼻端,想要钻进去,熊然屏息,呼吸都不敢。 于是浴室更安静了,只有偶尔几声滴答的水声,雾气伴随着宋或雍身上的味道潜移默化的霸占了整个狭小空间,熊然的心跳像是站在蹦迪现场,震动的极快,要从嘴里吐出来了。 距离太近,他不能也没骨气看宋或雍的眼,只看宋或雍的唇、看他白皙的下巴,就觉得头晕目眩,于是视线下移,从对方凸起的喉结、颀长的脖颈、干净的盛着水珠的锁骨往下,到锁骨边一点细米的熠熠生辉的痣。 那种眩晕更强烈了,熊然鼻息都是热的。 伸手去推对方,手触碰到对方的身体,他和宋或雍是多么亲近,他曾经无数次触摸对方,却没有像这次这样,感觉对方皮肤紧实又柔软,那些干净的苹果香气就是从这些皮肉里散发出来的,想到这里,熊然的掌心如同被烫着一般,条件反射的收回手。 太可拍了,熊然不自觉的咽了咽干涩的喉咙,太可怕了。 “熊仔?”宋或雍一点都没察觉到两人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他的手还搭在熊然的后背上:“怎么了?” 声音是低沉的,像老旧磁带转动,又像竹子清脆断开,熊然将其称之为海妖的声音,又蛊惑人心的力量。 “没事,我....我洗干净了,我要出去。”熊然想要站起来,才发现自己和宋或雍膝盖碰膝盖。 “没有啊,”对方虚空指了指:“我刚刚看见了紫色的葡萄汁,还有一点点。” 熊然着急,他迫切的想要脱离当下的环境:“呃...那我自己洗,你,你出去。” “我给你洗吧,你 洗不干净。” “不用,你出去。 可是... 你给我出去!!熊然终于恼羞成怒了?[(,他觉得如果不是皮毛遮挡,宋或雍一定可以看见他通红如番茄的全身。 宋或雍一点没有因为熊然莫名其妙的发脾气而生气,他眨了眨眼露出一种无辜的神情:“熊仔,你怎么了?我们之前不是一直一起洗澡吗?” 他不提还好,他一提,所有洗澡的画面全部一哄而上涌进熊然脑子里,于是那个白皙的□□就像是在熊然的脑子里生了根,拼命刷存在感。 熊然觉得自己说话都没力气,他指了指门:“你给我出去。” 宋或雍倒是很听话,他将小刷子放在熊然手上,还贴心的在上面挤了香氛,神色淡然道:“好吧,那你洗吧,我就在外面,有事你就喊我。” 熊然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 等到宋或雍出去了,熊然坐在椅子上久久不动,好半天,才如同活过来一般,深吸一口气,又长叹一口气。 他的视线落在了搭在洗手台上的那件深色夹克上,宽大、硬挺,即使是成年的自己,穿上袖口也过了指尖,但穿在宋或雍身上,却是刚刚好。 熊然对于宋或雍是成年男性这一事实有了更深刻的感受,但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熊然的心跳截至目前,依旧很快很急,他依旧面红耳赤。 几乎是泄愤一般,熊然将手里的刷子扔进了后面的浴缸里,他摸着自己的心口,近乎咒骂似质问自己:“你真是有病!” 他将原因归结于自己有病。 * 宋或雍不动声色的靠在浴室门口的墙边,将浴室里的动静听的分明,听见了熊然拍水的声音,听见了对方气哼哼嘟囔的声音。 垂下的眼眸莹莹不动,卧蚕的红痣随着上扬的弧度移动分毫,发着晶莹的亮,刚才在浴室里就忍耐的唇,终于掀起了一个同眼角弧度一样的弯,往日里不苟言笑的脸,有真实的喜悦做笔,神情破天荒有了演戏以外的活色生香。 今天的宋或雍收获满满,他终于从熊然身上抓住了一点可能,这比拍《祭神》都开心好多。 这种轻飘飘的开心直到他接到霍晓泉的电话时,都没有消失。 “帮个忙。”电话那头,霍晓泉开门见山,冰冷的声音同新闻上亲密的表情完全不相符,和熊然在车上听见两人的交谈声也大相径庭。 笑意从接起电话就收敛,宋或雍走向阳台,关上了门,才道:“你哥都要把我封杀了。” 霍晓泉不以为然:“你不是都拿下《祭神》的男二了吗?我哥手伸不了那么长的。” “霍晓泉”宋或雍手撑着栏杆,看着对面树枝上叽叽喳喳的麻雀,难得有了点耐心:“你哥是喜欢你的,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咱们之间的合作可以结束了。” “不够。”霍晓泉咬牙切齿的声音似乎要咬断电话线:“他要和那个贱人结婚,我不允许!他只能和我在一起!而且自 从他知道我和你在一起,都快要气疯了,我就是要气他,我太喜欢他红着眼睛无可奈何看着我的样子了。” 对面的声音嘶哑而癫狂:“我就是要逼他,逼他原型毕露,逼他看清自己的心!逼他亲口说出他爱的只有我!!” 电话那头的霍晓泉完全暴露出真实的自己,和初见时一样,善妒、睚眦必报、盛气凌人,他的疯言疯语在结束后,仍然可以听见话筒中凌乱的喘息声,如同老旧的风箱。 在久旷的沉默中,宋或雍颤了颤睫毛,他抬眸,看见里枝杈中麻雀飞远变成几乎看不见的黑点,眼中逐渐跳跃出奇异的光电,像黑暗山洞里的火烛,随风扑朔。 他想起刚刚熊然在浴室里的咒骂,又想起对方得知自己和霍晓泉在一起的沉默,那些画面在心头激烈而迅速碰撞,将他的心撞出一个缺口,露出里面沸腾冒泡的岩浆,跃跃欲试想要喷发。 “你说的对。”红唇中露出森森的白,他破天荒的第一次认同对方的观点:“是不够。” 宋或雍喃喃:“你看清了霍澜蓝的心,但我还没有,我得确认,得好好确认....” 他抬手按在自己空洞的心脏上,缓缓的眨了眨眼睛,然后慢慢扬起一抹带着奇异神采的微笑,霎时,眼中火光大盛,催枯拉血。 他给了电话那头急切又疯狂的霍晓泉他想要的答案:“那我就再帮你一次,这一次,你不用谢我了。” 霍晓泉没懂宋或雍说了什么,只知道对方愿意再帮他,于是他给了宋或雍保证:“你放心,下半年白年筹备的这部A+我会拒绝,然后给你,包括后面的一个综艺,也会给你,你不会亏的。” 确实,以宋或雍现在的热度和资历,想要主演一个A级剧,基本上是不可能的,霍晓泉给的条件很诱惑,这也是他当时答应和对方假扮情侣的原因之一。 还有一个原因是他拿熊然没办法,想着要不随了熊然的愿,他怕对方真不和自己说话,可是自己心里又气不过,恰好霍晓泉送上门来,索性直接做绝,真领了个男朋友回家,拿自己和熊然赌气。 但如今不一样了,他又多了个原因,一个不亚于天方夜谭的原因。 宋或雍望着不远处血红色的火烧云,喃喃的重复:“得看清他的心,得帮熊仔好好确认啊。” 霍晓泉都知道宋或雍要出演《祭神》的男二了,那么天奇上下也都知道了,李成开心的都找不到眼睛了,这几天放下他手头的其他艺人,围着宋或雍上蹿下跳,事必躬亲,恨不得连厕所都替宋或雍上了。 倒是《祭神》那边一直没什么动静,而且说签的合同一周过去了,也一直没签,熊然的心情在漫长的等待中,开始由最初的喜悦的变得焦虑不安。 他偷偷打量宋或雍的神情,对方和平常一样淡然,直到某天晚上,熊然半夜醒来,看见床上没人,然后在阳台上找到对方的背影,他才知道,宋或雍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淡定。 事实证明,迟则生变这句话是很有道理的,在距终面结束后 的第二周的某个下午,宋或雍终于接到了导演助理的电话,但并不是通知他去签合同的,电话那头向他表达了歉意,说男二有了更合适的人选,希望下一次还可以能合作的机会。 得知结果的熊然气的想要哭,替宋或雍心疼,可看见当天下午的娱乐新闻后,他真的眼睛红了。 新闻标题——《祭神》男二已定新人罗照。 罗照是谁,熊然看向宋或雍,宋或雍淡淡解释道,是最后一轮和他竞争角色的新人演员。 “怎么会,不是已经定下是你了吗.....”熊然喃喃着,声音带着哭腔。 宋或雍没事人一样蹲下来,安慰似的擦他的眼睛说没关系,再面下一个就是了的时候,熊然的眼泪顺着眼眶内部流进了心里。 熊然不明白,怎么好好的角色说没就没了,他不想去问宋或雍,他知道,宋或雍一定比自己更难受。 一连几天宋或雍都待在家里,熊然看见他接了好多个电话,基本都是李成打来的,对方的声音由一开始的细声细气,变得激烈急躁。 熊然压下这几日的焦躁不甘,他静悄悄的打量着宋或雍,这几天他一直轻声轻气的和对方说话,像是捧着一块豆腐一样,就怕触碰到对方那根敏感的神经,好在对方看起来没什么异常,即使在面对李成那些扰人的电话时,用的依旧是往日淡漠冰冷的一张脸。 宋或雍着摆弄着手游,招呼熊然:“熊仔,一起玩?” 熊然哑然,看着对方干净到无辜的一张脸,咽了口唾沫,轻轻松了一口气。 他跳下沙发,走到对方旁边,一把接过手柄,一屁股坐在地毯上,两人对着游戏里的的小小人开始狂按手柄,一句话都不说,屋子里只有按钮和屏幕里NPC对话的声音。 艰难的通过第一关,两个小人从黑屋里逃出来,跳在叶子上开始随着溪水漂流,熊然也从那个时候开始走神的。 他随着叶子漂流的方向开始移动视线,直到眼睛落在了旁边宋或雍的身上。 彼时屋外天色已暗,客厅没开灯,昏暗的空间里只有液晶屏幕一个光源,屏幕的颜色五彩斑斓,那些光束折射在宋或雍的脸上、眼上、发丝上,将他当作最纯白的画布,任意涂上迤逦的色彩。 这些低饱和度的色彩让熊然有些眩晕,视线里的宋或雍也开始发生变化,一会儿像是一朵淋着冰雨巨大的色彩靡丽的花,一会儿又像是一副凄迷凋零的抽象画,无论哪一个都惹人垂怜。 熊然死盯着对方卧蚕下的红痣才极力保持清新,直到对方转头,霎那间,一切色彩褪去,他的脸上就只剩下黑、白、红,无疑不是极致,而这种极致更让熊然惊心动魄,他几乎是一瞬间清晰,用惊慌的声音先一步对宋或雍道:“怎...怎么了?” “熊仔,你走神了,在想什么?” 熊然心虚,心跳还快,他讪笑了几声,找了个理由:“我就是担心你,怕你因为角色的事情钻牛角尖。” 宋或雍不吭声了,原本盘着的腿变成了 抱膝,颀长的手指搭在膝盖上,半张脸躲在膝盖后面,熊然看着闪烁光影下,那对长绒绒的睫毛,感觉自己先前出的那头气又堵了回来。 宋或雍还是不开心。 “熊仔,我的戏没有了。”宋或雍声音低低的,唇抿的紧紧的。 这是几天以来,他第一次吐露心声,熊然呼吸一窒,心里酸酸的。 “没事!”熊然愤愤不平道:“那是他们没长眼睛!以后有他们后悔的!再说了,以后你会接上比《祭神》更好的戏,都是大剧组、大制作,你一定会更火的!” “他们没选你是他们的损失!你看看你自己一下子涨了那么多粉丝,知道为什么吗?是你特别优秀。”熊然斩钉截铁的说到,眼睛里发出的光芒自信而耀眼:“不是我觉得,是所有人都这么觉得!都觉得喜欢你特别值!” 熊然最后一句话说的很大声,在小小的空间里都有回声,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的他,慌乱了几秒,看着对面黑沉如水的眸子打磕巴。 “呃....我是说粉丝....你的粉丝...他们都是这么觉得的!” 熊然飞快起身,他不敢在看对方的眼睛,即使他知道宋或雍的视线就牢牢的落在他身上,熊然嘴里还胡乱念叨着着什么,他惶,也慌。 他特别怕宋或雍叫住自己,问自己下一句:那你呢?你也喜欢吗?你也觉得值得吗? 这其实是个很单纯的问题,要是放在之前,熊然一定不假思索的就回答了,可现在,这么简单的几个字,竟然让他慌的满地打转。 现在的熊然,说不出口了。 熊然冲进卧室的时候,宋或雍叫住了他,像是被点了穴一样,熊然立刻就不动了,他企图掩耳盗铃,催眠自己听不见。 直到对方清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谢谢你,熊仔。” 熊然停顿了片刻,胡乱的点了点头,然后背影飞快消失在卧室的门后面。 宋或雍没有问那个问题,熊然心里涌上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他坐在黑洞洞的卧室床上,摸着自己的胸口,里面似乎有点空空的,某种如释重负的放松伴随而来的还有淡淡的失落,几不可察。 熊然花了一点时间平复着杂乱的心情,不允许自己再胡思乱想,然后从床上跳下来,深吸一口气,决定出去找宋或雍继续玩游戏。 他推开卧室门,恰好看见对方拿着手机从地毯上站起来,宋或雍对着熊然指了指手里的电话,示意自己去接,熊然点了点头,看见对方接通了电话,转身往阳台的方向走去。 宋或雍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这么落在了熊然的耳朵边,他说:“喂,晓泉。” 剩下的熊然一句都没有听清,随着对方关上阳台的门,他在原地站了好半天,才默默的坐到地毯上,缓缓的翻出了一款单人游戏开始玩。 在此后的一整个游戏,熊然都没有听见NPC在讲些什么,满脑子只有一句话:“喂,晓泉。” 霍晓泉给宋或雍打来的道歉电话中,听不见一 点儿道歉的意味,倒是有几分遮挡不住的喜气洋洋。 我是真没想到他醋劲这么大,这一次是我对不住你,你要什么,尽管提!霍晓泉没想到霍澜蓝竟然真把宋或雍的《祭神》给搅和黄了,这回是下了功夫的,估计花了不少钱和人脉。 ∞想看带锁的箱写的《穿为偏执少爷的玩具熊后》第 35 章 试探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宋或雍眼皮不眨,声音淡定的像被抢戏的不是他:“先欠着。” 宋或雍没有想象中的怒不可遏,更没有刚刚在熊然面前惹人心疼的可怜,他就是装的,角色变更的消息一来,宋或雍就猜到是谁的手笔了,只是没想到,一遇到霍晓泉的事情霍澜蓝就这么沉不住气,不过这也正合他意,估计用不了多久,他就能正式见一见这位星威的二把手了。 电话那边停顿片刻,哼笑一声:“你的债可不好还。”霍晓泉清了清嗓子道:“记得今天的约会,我得再添一把火。” 不等宋或雍说话,那头的霍晓泉想起了什么,突然咯咯咯的笑着,声音比鬼都恐怖,他笑完了,对宋或雍道:“你知道吗?他和那个女人的婚事黄了,想知道我怎么搞的吗?我先是....” 宋或雍被他的声音刺的耳朵疼,没等对方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晚上快八点的时候,宋或雍看着手机上连续三个霍晓泉的未接来电,以及各种骂骂咧咧的微信消息后,才开始慢悠悠的穿衣服。 熊然还坐在客厅里打游戏,一整个下午,他这一关一直没过去,宋或雍路过熊然身边,摸了摸他的头道:“熊仔,霍晓泉找我,我出去了。” 宋或雍似乎看不见对方慕然停顿的身体,穿好大衣后,他摇了摇手里的钥匙,笑的很温柔:“今晚回来的晚,你不用等我了。” 无论是说话还是姿态,妥妥就是一个活体渣男。 俗话说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在和霍晓泉彼此忍着恶心吃完一顿饭后第二天,宋或雍迎来了自己的报应。 李成的电话打来了。 对方的语气一开始还假意和缓,在听见宋或雍拒绝他的要求后,立马显了原型。 “宋啄,你别以为你现在有了点名气就翅膀硬了,我告诉你,你知道你最近为啥面一个黄一个吗?”电话这头都似乎能感受到对方喷涌的唾沫星子,宋或雍离远了听筒。 “我告诉你,你这下麻烦大了!你得罪人了!”李成的声音大的,恨不得昭告天下。 天知道他有多么的看宋或雍不爽,一天天的都不知道在拽些什么,以为自己是谁啊,抬着下巴看人,要不是他还有点名气,早给他踢一边去了,现在好了,这小子和谁在一起不好,竟然和人家霍总的弟弟搞在一起,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活该被封杀!!! 想起之前自己让他去陪何总,对方那个睥睨自己的眼神,像是看蝼蚁一样,李成就气的牙根痒痒。 “是星威的霍总!你真是找死!” 像是为了防止对方情绪激动断片,宋或雍间或嗯一声,权当是对李成的鼓励,像听戏打赏一样。 李成更觉得自己了不得了,连珠炮一样道:“你以为白总还会帮你吗?他才不会为了你去得罪霍总,我告诉你,你要是识像,今晚就去R酒店,人何总最近枕边空着,你要是运气好,爬上去吹吹,说不定还有口饭吃!” “谁?”宋或雍终于开了口。 李成更气了,咬着牙说:“长红影业的何总,你真该好好谢谢你这张脸,还有人愿意要,我告诉你,今晚你是去也得去,不去.....” “好。”宋或雍突然打断了李成的话。 电话那头停顿了片刻,接着是对方狐疑是声音:“你说什么?” 宋或雍正给阳台上的玻璃脆浇水,看着开的正好的小花,他淡淡道:“不是你说的的吗?要我去R。” 他放下喷壶,说话的时候露出一点森白的牙齿:“我得给何总吹枕边风啊。”! 第 36 章 吃醋 电视里正热火朝天播着《少年包青天》,伴随着大事不妙的st声音响起,场面十分紧张刺激。 熊然坐在沙发上,刚想要和系统说话,就被系统一声“别说话。”压的息了声。 等到片尾的音乐响起,系统才尤嫌不足的咂嘴,开始和熊然讨论剧情。 熊然已经没空理他,他在发呆,一动不动的坐在沙发上,一句话不说的样子真的像一个玩偶熊。 “宿主?”系统喊了他两声,熊然才收回落在虚空里的视线。 “看完了?” “嗯。”系统觉得熊然最近发呆的次数有点多。 熊然关掉电视,客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滴答滴答的时钟声,于是他的视线又落在那个挂在墙上的璧钟上,重新开始变得虚空、渺茫。 系统及时叫醒了他:“宿主,你最近还好吧?” 它问了句废话,看熊然这状态就知道他不好,很不好,系统追溯起源,很快就发现一切的异常来源于那个突如其来收到宋或雍告白的夜晚。 系统能轻松监测到宿主情绪起伏,顿了顿,它道:“他现在应该在和他的男朋友共进晚餐。” 不得不说,系统有时候很笨,但有时候却聪明的让人害怕。 熊然皮笑肉不笑的呵呵两声:“闭嘴。” 他决心不让这种焦虑又低落的情绪缠着他,从沙发上跳下来,熊然找出一本新漫画开始看,只是系统一直在旁边逼逼叨,让他更难看进去。 “宿主,你最近真的很奇怪。”对方的电子音颤巍巍的,竟然还带着点小心翼翼。 熊然冷声冷气:“我挺正常的,你感觉错了。”书被翻得哗啦哗啦响。 一段静默之后,大脑里传来系统有点惊恐的声音:“宿主,你别这样”,电流杂乱声像是要哭出来一样:“你这样,我害怕。” 熊然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异常,他比系统更早察觉,现在的他想看又不敢看宋或雍,想和他说话又不敢说话,熊然已经面朝墙睡了好久了,但没一个晚上是踏实的,几乎是半梦半醒间他都能模糊感受到对方落在自己肩上的鼻息,温热的、细痒的,可每当他一个激灵醒来,战战兢兢转头去看,却发现人家宋或雍离自己八仗远,睡得很安静。 熊然都快被这种不知道是期待还失落的诡异情绪整的崩溃了。 他四处寻找原因,直到在自己内心深处发现了一扇门,门半掩着,用手就可以轻轻推开,他在门口徘徊很久,却迟迟不敢上前,门缝透出的光让他害怕。 “宿主,两年”系统又说话。 看着熊然木然的神情,它解释道:“再坚持两年,两年后,任务结束,你就可以回家了。” 熊然好半天都不说出话,他回过神来,用手抹了把脸,他不再去想宋或雍现在在和霍晓泉干些什么,脑中浮现的是自己那个小小家,小小游泳圈,以及站在厨房做饭的瘦小的父母。 “我真的不 想看见你最后情感剥离时候痛苦的样子”系统低声道:我见过很多被剥离的宿主,有的痛的把舌头都咬断了,而且如果被剥离的太多,有很多人在回归现实之后,情感会比之前冷漠,情绪波动也不大了,这就是剥离的弊端。?_[(” 熊然无意识的捏着书角,蓝色的眼珠暗淡又暗淡,舌尖满是咽不及的苦涩,门后的秘密他和系统都心照不宣。 宋或雍回来的时候,熊然正将自己的铺盖往沙发上搬,说是铺盖,其实就是一个小熊毛毯,其实自从知道宋或雍和霍晓泉在一起后,他就告诉宋或雍自己以后睡沙发了,但宋或雍没答应,一脸受伤的问他为什么还不愿意理自己。 熊然在沙发上躺了一周,半夜就被偷偷抱回去一周,每天早上,宋或雍顶着两个黑眼圈无奈的说不捏着熊然的肚子,他真的睡不着,很影响工作。 熊然没办法,况且宋或雍看着自己的时候,瞳孔如冰晶剔透,无辜又单纯。 自从宋或雍告诉自己他和霍晓泉在一起后,告白、醉酒质问的事情就好像从没发生过一样,宋或雍像往常一样平静、淡漠,仿佛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是熊然的错觉,以至于熊然偶然回忆其他,还以为只是一场幻梦,梦里多了一股苦涩的滋味。 宋或雍比自己拿的起,放得下,念头断的干净利落。 “熊仔,这是干吗?”进门时,宋或雍手里抱着一大箱快递,是他买的毛线、钩针,他准备尝试给熊然钩毛衣。 熊然把自己的小枕头放在沙发上,满意的点点头,然后转身一屁股坐在了毛毯上:“从今天以后,我就睡在客厅了。” 宋或雍放下快递,先去洗手间洗了手,出来后,又慢悠悠脱下自己的大衣,然后坐在了熊然旁边的沙发上。 “怎么说?”他将茶几上的苹果熏香点燃,侧身好整以暇的盯着熊然。 “什么怎么说?”熊然的视线飞快掠过对方发丝、眼睛还有嘴唇,对方刚刚从外面回来,身上还带着未散的冷气,板着脸的样子,有种不敢让人接近的气势。 宋或雍不说话,目光幽幽,像警告一样。 熊然心中陡然而生一种莫名的委屈,宋或雍欢欢喜喜的出去约会,回来了,还用这种态度对待他,简直太不公平。 但他极力装作没事,心平气和道:“你现在和霍晓泉在一起了,更应该有自己的私人空间,之前陪着你胡闹和你住一个房间,现在肯定不行了。” 他甚至调侃式的笑了笑:“你要是和男朋友打电话、视频,有我在多不方便。” 但熊然心里像吃黄连,一点也笑不出来,他终于抬头与宋或雍对视,手抠着屁股底下的毛毯。 对方垂着眸子,烟波流转的样子似乎是在思考,熊然吞了吞口水,有点紧张。 半响,宋或雍抬眼,朝熊然微微一笑,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不亏是熊仔大人,考虑就是周全。” 熊然呼吸一窒,接着就听见对方道:“不过还是我睡客厅吧,你睡卧室,你睡觉不老实,滚 来滚去的,卧室床大,要是沙发,你晚上估计得滚地上好几回。” 熊然没心情听他说是睡客厅还是卧室,此时满脑子都是他同意了,他同意了,他竟然真的同意了。 心里受到了现实的沉重打击,陡然空了一块,呼呼往里透风,熊然冻得直哆嗦。 他打断了宋或雍的话,声音有点冷:“不用了,就我睡客厅,你睡卧室。” 宋或雍还想要说些什么,熊然继续硬声道:“别争了,时间也不早了,我困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话落,他看也不看宋或雍一眼,起身绕开他,快步走进了阳台,反手关上门。 身后的宋或雍转头,看着他匆匆疾步的背影,直到熊然消失在走廊尽头,他才缓缓的自嘴角浮现出一抹笑,彼时客厅光明而温暖,他沐浴在光汇聚的地方,脸上的笑容仿佛刚刚从黑暗里爬上来,带着遮盖不住的贪婪和得逞。 夜里的时候,熊然一个人睡在客厅的沙发上,墙壁上的挂钟滴答滴答的响着,频率翻身。 熊然闭着眼睛逼自己睡,可越逼越清醒,他叹了一口气,绝望的发现自己根本睡不着。 他心里有气,生气的气,还有委屈的气,但知道自己不该也没有理由生气,可熊然就是克制不住。 他想和系统说说话,喊对方,却没人回应,不知道跑到哪里偷懒去了。 熊然望了望对面那个紧闭着门的房间,然后将毛毯一把盖在自己头上,半响,无奈的睁开眼,从枕头下面摸出了手机和游戏机。 登上游戏,里面很热闹,很快就有队友过来找他,两人组队做任务,但过程并不顺利,拖后腿的是熊然,在第七次复活后,队友果断蹬了他,去找别人了,只剩一个熊然望着面前气势汹汹的老怪手足无措。 熊然抱着游戏机,心里静不下来,里面住进一个老怪,焦虑的到处乱窜,要从他身体里冲出去,他刚准备坐起来,却听见从卧室里传来的轻微脚步声,接着,吱呀一声,卧室的门被打开了。 熊然慌乱的将游戏机压在毛毯里,闭上眼睛装睡。 地板咯吱咯吱的响声越来越近,直到声音在自己耳边消失,熊然屏住呼吸,他感受到一道视线正紧紧落在自己身上。 宋或雍想干嘛? 熊然心里胡思乱想,直到自己的身体突然腾空,他猛地睁开眼,看见自己被宋或雍掐着肚子抱起来,一人一熊的视线在黑暗中诡异相交,眼珠一个比一个亮,周围一片死寂, “你干嘛?”半响,熊然有些惊恐道。 “什么干嘛”宋或雍一脸无辜,继而反对熊然:“熊仔,你没睡啊。” “你管我睡不睡!”熊然语气很不好:“把我放回去!” “不放。” “你到底想干嘛?” “我想跟你睡觉,我离了你真的睡不着。”对方眼睛眨都不眨,理直气壮。 熊然硬生生忍住爆粗口的冲动:“你有毛病是不是?!咱不是都说好了吗,各睡各 的,再说了你都和霍晓泉在一起了,我在跟你睡在一起,那多难看!” 宋或雍不以为然:“这有什么难看的,你不是说了吗?我们是亲人,亲人说一张床有什么不合适。” 熊然紧紧攥着拳头,他几乎是怒视着宋或雍,一字一句道:“就是不合适!” 周围安静了下来,宋或雍脸上的神情一点一点消失,他垂头注视着熊然,声音却极度温柔,像泡在云朵里一样:“熊仔,你怎么这么不开心?” 熊然瞪了宋或雍一眼,平复了下自己的心情,没好气道:“还不是你给气的,出尔反尔,商量好的不算数!” 宋或雍轻轻摇摇头,目光柔软下来,却带着沉甸甸的力量:“少唬我了,从我今天一进门,你就不开心了,当我看不出来?” 熊然死鸭子嘴硬:“没有啊。” 下一秒,宋或雍猛地凑到熊然面前,他嘴角挂着浅浅的笑,盯着熊然的眼睛,熊然被吓的一动也不敢动。 接着,就听见对方像说悄悄话一样的用近乎气音的声音朝他道:“熊仔,你悄悄告诉我,你是不是吃醋了?” 在长久的黑暗中,不知道是面前的人距离太近,还是他屏息太久,熊然目眩神晕,在更长久的寂静中,他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快的像是要连在一起,并且震耳欲聋。 他胆战心惊的看着面前的人,看着对方隐在黑暗中的一张脸,看他亮的惊人的瞳孔,是深深的幽蓝,由边界向内浓郁,最后凝结成两把蓝色的扑朔迷离的火苗,像夜视灯下兽类的眼,在黑暗中发出近乎于瘆人的光。 熊然下意识的打了个激灵。 他听见对方说话,不紧不慢,步步紧逼:“说话呀,熊仔。” 熊然又打了个激灵。 许久后,熊然从肺里挤出声音,声音干涩而冷静,心里战战兢兢:“你,你想多了,我没吃醋,你和霍晓泉的事情,和我没关系。” 话落,他下意识的去看宋或雍的反映,周围太黑了,他什么都看不清,只能看见那束幽蓝的火苗在瞳孔中更加放肆的跳跃,他甚至可以听见细簌的燃烧。 “没关系.....”对方像是疑惑的呐呐,又像是没听清似的重复,温热的气息落在熊然鼻尖,久久散不去。 熊然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很冷,他挺直了自己的身体,背在身后的手却在颤抖:“对,没关系,我说过了,我不喜欢你。” 他说完这话,就后悔了,他紧张的盯着面前山一样的阴影,觉得窒息,他惶然至极,怕对方又会像上次一样,情绪崩溃,说疯话,整个人濒临破碎的边缘。 好在这次,宋或雍没有。 他看起来很平静,无比平静,如果灯开着,熊然一定会发现他的嘴角甚至还有一抹浅浅的微笑,宋或雍缓缓眨了眨眼睛,幽蓝的火光明明灭灭,等某一个瞬间,他再睁开眼时,瞳孔已经幽深如黑了,大盛的火光彻底烧的欢腾了。 宋或雍得到了验证结果,他轻轻抱起熊然,一手拿着沙发上的 小毯,安静的走进了卧室。 不知道为什么,熊然心中更没有底了,他慌乱的厉害,以至于声音都失措:“宋或雍,我不是说了,我睡外面!” “冬天了,客厅很冷的。”宋或雍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平淡。 “我....” “听话了,熊仔,”他轻轻拍了拍熊仔的头:“别闹。” 熊然的挣扎被不费力的镇压下去,他慌张的快要哭了,冥冥中,他有种感觉,好像有什么事情正在脱轨。 * 熊然又不和宋或雍说话了,一早上他就坐在沙发上,一边和脑袋里的系统讲话,一边登上游戏,满小岛找自己走丢的宠物鸭。 “不好意思啊,宿主,昨天总部开会,我去参会了。” 系统看着熊然生无可恋的神情,好奇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熊然从游戏界面里抬起头,才疲惫的摇摇头:“没什么事。”,他眼神放空,只在宋或雍经过的时候,才有意无意的抬起一点,像翻白眼一样。 他心情很不好,十分不好,他骗自己是因为他宠物鸭真的不见了。 相比于熊然的一句话不说,宋或雍看起来就正常很多,他坐在熊然旁边,手里正翻飞着钩针,手底下是快要成型的小毛衫,桌子上还翻着好几个大大小小的毛线球,他一边勾着,一边去看图样,神情非常认真。 等他钩完了,又在卧室的缝纫机前面忙活一阵,等出来的时候,手里就拿着一件红色的小毛马甲。 “试试,熊仔。”宋或雍走过来,想要给熊然套上,熊然一下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你就站在那儿。”眼看着对方要过来了,熊然不得已的开口,很警惕的看着宋或雍。 宋或雍挑了挑眉,不动了。 “你最近没面试剧组吗?”熊然想宋或雍赶紧忙起来,自己和他的相处就可以少一些,也没这么尴尬了。 宋或雍歪头想了想:“有啊,今天下午就要去。” “那个剧组?” 宋或雍重新坐回沙发,他叠毛衣,也不抬道:“《鸿门宴》” 熊然疑惑:“剧本的名字就要《鸿门宴》?” “是啊。” 熊然回想起这几天宋或雍接到的电话,好几通都是李大成打来的。 “是李大成让你去的?” 宋或雍把小毛衣放在熊然旁边,点点头:“是啊。” 熊然皱了皱眉,他抱臂俯视宋或雍,对方姿态慵懒的靠在沙发上,拿起桌上那本针织毛衣大全翻着,睫毛的阴影落在卧蚕处,时不时煽动挤下,整个眉眼深邃而灵动。 “我跟你一起去。” “这次不行。” “为什么?”熊然更疑惑了。 “你在我紧张,发挥不好。” “.......”熊然第一次听宋或雍这么说,不知道是真是假,但心里有点点难受。 好半天,他才低声道:“ 那你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宋或雍从书页里抬起头:“不知道,可能得九、十点吧。 熊然有些不满,他吸了一口气:“九点前,不,八点前必须回来。” 宋或雍放下书,用手托着下巴,目不转睛的看着熊然,他忽地笑了笑,颊边的两个酒窝一下子浮现出来。 熊然看着他的神情,先后退了两步,警惕着一言不发。 宋或雍的手指一下下敲击着自己的耳垂,熊然心跳和他的频率一致,他不自觉的吞了吞喉咙,错落开视线。 不过很快,他就听见宋或雍的声音,低低的、喑哑的、但又是愉悦的。 “担心我?” 熊然舌头打结了,过来几秒钟,才扔下一句:“想太多”,然后飞快跳下沙发,又在对方的注视下,慌张的从地毯上爬起来,佯装无事的走进了卧室,接着,飞快的倒在了床上。 他空洞的望着天花板,听着系统在大脑里的叹息声,半响,自己也十分绝望、无奈的深深叹了一口气。 宋或雍在临走前接到了李大成的微信,里面是长长的一段话。 大体的意思是让他要争气一点,好好把握这个吃饭的机会,要是把何总哄开心了,以后的资源大把大把的来,还是何总对他一直念念不忘,很有好感,是个很好的人,自己不亏,最后给了他一串包厢号。 宋或雍面无表情的退出去,然后给霍晓泉发了六个字。 ——交易到此为止。 “熊仔。”放下手机,穿好鞋,宋或雍在玄关喊熊然:“熊仔,我走了。” 卧室里没熊回应,宋或雍也没生气,轻轻走出家门,开始盘算回来的时候要给熊然带什么礼物。 门关上了,房间彻底安静了下来,淡金色的阳光落在空气里,照射着其中半透明的浮沉,像大海一样明媚而静谧,挂钟嘀哒滴答的走着,等到分针转过一圈后,熊然从卧室里面走了出来,手里抱着一个笔记本。 他坐在沙发上,开始剪辑宋或雍拍《锁爱》时的一些物料,其实就是现场一些有意思的片段,他的一些照片等等,熊熊侠现在也算是宋或雍的大粉了,这主要得益于熊然坚持不懈的在宋或雍没一条黑评底下反击,有时候还会发布一些宋或雍的剧组照片什么,这些都是其他粉丝接触不到的,所以渐渐的关注熊熊侠这个账号的人也越来越多。 有好多粉丝问熊然怎么有宋或雍的照片,熊然也只能打哈哈说自己和宋或雍经纪人关系不错,可以拍到一些照片。 将剪辑好的视频整理好,熊然抬头一看,已经快六点了,不知道宋或雍面得怎么样了,他伸了个懒腰站起来,这时候敲门声突然响了起来。 敲得急促用力,熊然搬来凳子悄悄站上去,对着猫眼看,外面站的人,是许久没见的李大成。 他看起来很着急,一脑门油油的汗,像是被盐腌过的西服皱巴巴的套在身上,一张青黄的脸咬肌鼓起,熊然注意到他汗的湿黄的衬衣领口似乎还有几滴红的近黑 的血点。 碰碰碰!!几乎是是在捶门了,他一边捶门还一边喊宋或雍的名字。 “宋啄,你以为你装死就可以了?!” 李大成眼睛都是红的,里面布满了血丝,见没有人开门,他低声怒吼,鼻翼不自觉的张大,怒目圆睁、咬牙切齿的样子恨不得把面前这扇门给拆了。 熊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可以肯定,宋或雍没有接李大成的电话,要不然他也不会跑到这里来了。 奇怪,不是他让宋或雍去面试的吗?那他应该知道宋或雍现在人没在家啊? “宋啄!”对方几乎是趴在门缝里,狠不得从里面挤进去:“我知道你在里面,你赶紧给我开门!” 李大成的样子看着可怕,像是后面有什么东西追着一样穷凶极恶。 听见里面迟迟没有动静,他又换了一副嘴脸,对着门缝,拧着一把鬼哭狼嚎的笑,开始好声好气的劝解。 “人家何总对你有意思,这是多好的事啊,你今天去他的海天盛筵,好好的陪人家喝几杯,你得罪霍澜蓝的事,你没戏拍的事都可以解决了,我也好交差了,你何必和自己大大好前途过不去呢?” “宋啄!你赶紧开门!” 门缝里李大成那张脸开始逐渐扭曲,熊然从椅子上下来,他想起来宋或雍临走前说的话,也终于知道根本没有什么面试,他是真的赴那场鸿门宴了。 熊然恨不得现在就打开门,把外头的李大成揪进去,一刀捅死他,熊然按下自己颤抖的手,他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得想办法,他得去救宋或雍。! 第 37 章 威胁 王亚亚接到了一通陌生电话,电话那头是异常奇怪的电子音,对方自称是宋或雍的邻居,说发现宋或雍发烧晕倒在家门口,手机里的紧急联系人是她,希望她能过来一趟,照顾对方。 “严重吗?”王亚亚按下疑惑,一边穿大衣,一边往楼下冲。 “不严重,烧已经退了,一会儿应该会醒了。” 王亚亚挂了电话,赶到宋或雍家,她先去敲邻居家的门,没人应,于是又去拍宋或雍的门。 吱哑一声,门从里面被打开了一道缝。 王亚亚推门而入。 客厅里没人,房间里安静的像是异时空,光芒落在空气里,折射出虚幻的倒影。 王亚亚心中疑惑更重,她掏出手机,按照来电显示又拨了回去,须臾,清晰的电话铃声从卧室中传来。 吞了吞口水,不知怎么,她有些紧张,但她还是攥紧手里的手机,循着铃声,缓缓卧室门前,然后慢慢、慢慢推开了门。 卧室里的景象一帧帧的映入王亚亚的眼睛里,接着伴随而来的,是瞳仁的骤然紧缩,她几乎是僵硬在原地,直直的望着卧室的中央,在那长久的呆滞中,她甚至像要伸手擦擦眼睛,她以为自己工作压力太大累出幻觉了。 否则,她为什么会看见一只毛绒绒的玩偶熊,像人一样举着电话,站在屋子中央,直勾勾的看着自己呢? 王亚亚这个样子,熊然早就料想到了,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他怎么会暴露自己的样子站在旁人面前,可他真的没办法了,他需要一个帮手,而这个帮手他想来想去,就只有王亚亚最合适。 “别害怕,我...我不是什么坏人。”熊然看着女生脸上出现逐渐扭曲、崩溃的表情,似乎是下一秒就要尖叫或是晕倒,他几乎是慌张的安抚。 “别紧张,我是宋啄的朋友,我叫熊仔。”为了表示无害,熊然朝女生躬了躬身子:“我们见过的,你记得吗?宋啄之前拍戏一直带着我的。” 王亚亚脸上扭曲的神情有所收敛,不过依旧惊恐苍白,她僵硬的往后退了几步:“你是人,还是鬼?” 系统在脑袋里发警告,熊然只能好声好气的解释:“我不是什么坏人,我真的是宋啄的朋友,他知道的。” 王亚亚料想宋或雍应该知道,谁会去哪里都带一直占地方的玩偶熊,王亚亚的视线落在熊然的脖子,还给它戴定位仪。 “啄哥人呢?”王亚亚的视线四下转动,又紧紧落在熊然身上。 熊然苦笑一声:“这就是我找你来的目的。” “什么意思?” “宋啄没有生病,”熊然下意识攥紧了自己的拳头,声音包含冷意与愤怒:“他被李大成那个拉皮条的给卖了!” 王亚亚是个接受程度很高的小姑娘,等熊然将其前因后果飞速讲完后,和熊然一样的怒火已经取代了她刚刚的恐惧、惊诧,她站熊然面前,一人一熊相互对视。 “你说的是真的? ”她深深吸一口气,觉得又愤怒又魔幻。 “你应该比我了解李大成。”熊然有些焦虑的用手指点着胳膊。 “那你知道他们在哪个饭店吗?” 熊然想起刚刚门外李大成说的话,他道:“R。” 王亚亚不再说话了,她定定的注视着面前肃立的熊然,然后猛地给捏了一把自己的脸,力气很大,疼的她自己都直吸气。 接着她闭眼,过了几秒中,又睁开,接着,又狠狠的朝脸上抹了一把,脸色好一些了。 她弯腰,一把抱起熊然,说了句:“走!” * 一路上,王亚亚握着方向盘,她看着前方,又在各种空隙里,用余光去扫坐在副驾驶上的熊然,熊然着急宋或雍,没有发现。 “你们,你们真是朋友?”在一个红灯的间隙,王亚亚终于没忍住。 “是。”熊然有些心不在焉。 “所以他每次拍戏,你都在宾馆等他?” “是” 王亚亚的喃喃了一句:“难怪。” “难怪什么?”熊然随口问王亚亚。 王亚亚笑了笑,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她说:“难怪每一次啄哥一收工就着急着要回去,剧组的好几次聚餐他都没去,李大成觉得不好,和他提了几次,他一次都没听,唯一一次他没立刻回去,还是因为拍戏受了伤,他在外面包好才回去的,还问我合上衣服看不看得出来?” “他受伤了?”熊然一点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王亚亚微微侧头看了他一眼:“就是拍《锁爱》的一场打戏,旁边的钢筋不小心砸在他腿上,没骨折,但是流血了,缝了几针。” 熊然惊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飞快回忆有关《锁爱》的记忆,很久才找到一点端倪,他想起来,那时快杀青的时候,宋或雍总穿长裤子,明明是三伏的天气,他一条长裤穿到尾,而自己竟然什么都没发现。 王亚亚又看了熊然一样,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她不再说话了。 车厢又重新恢复了安静,熊然微微侧头,看着窗外一略而过的街景,光怪陆离的光在他蓝色的瞳孔中大肆盛放,又自在变换。但很快就被同化为偏蓝的色彩,被渐渐湮灭,一个都逃脱不掉。 就如同他心底难以言说的酸涩,他反复压、反复忍,可舌尖还是苦。 车开的很快,在超速的边缘试探,等两人到达目的地的时候,七点刚过一刻。 宽阔的马路对面,那栋很大的建筑醒目而奢华,灯光明亮,门童整齐,头顶的璀璨的几个大字,像是它的王冠,即使在夜幕中,都高傲的熠熠,难怪进入的车辆几不可见。 这就是R了。 王亚亚抱着熊然下了车,两人走过马路,停在了不远处的绿化带里。 “这里没有邀请卡,车进不去,人也进不去。”王亚亚放下熊然,无奈的看着他。 熊然朝她感激的笑了笑:“你能带我来这里,就足够 了,剩下的,我自己可以,谢谢你。” “你可以吗?”王亚亚的狐疑的看着他。 熊然故作神秘的诡异一笑,他凑近王亚亚,悄声道:“我其实是鬼,死了好几百年的鬼,冤死的,法力通天。” 王亚亚没吭声,好半天,突然道:“我之前可能有点冒昧,现在给你说一声不好意思啊,大哥你别见外哈!” 熊然故作高深的点点头,又郑重的说了声谢谢,转身就要走,却突然被身后的王亚亚的叫住了。 她指了指手机:“大哥你有什么事,及时联系我,还要...还有就是,你找到啄哥后,就赶紧出来。” 王亚亚笑比哭难看:“你要是出点什么事,他可饶不了我。” 熊然摆了摆手,很快,小小的身影就消失在了树林里。 有系统这个外挂,一切都很方便,它提示熊然监控的死角在哪里,熊然一路躲避,从地下停车场找到入口。 “有人”系统提醒他。 熊然缩在墙角,看见了不远处站在从车里下来的背影,白衣黑裤,个子很高,估计是忘记拿了什么,又回到车里。 “宿主,怎么了?快走啊”看熊然不动,系统催促。 熊然回神,他迅速爬上楼梯,到了一楼,又躲在楼梯门的背后,开始犯难。 “知道宋或雍在几楼吗?” 系统精确定位:“16楼” 熊然眼前一黑,十六楼,等他爬上去,宋或雍估计内裤都被扒干净了。 “电梯不行,里面有摄像头。”系统一眼看穿他的想法。 熊然顿了顿:“借我点能量,让我爬快点。” 系统叹了口气,正想要说些什么,却突然感应到了什么:“宿主,快藏起来,有人来了!” 熊然猛地收腹,将自己深深的塞进了门缝和墙壁之间。 楼梯门和墙壁吸的很紧,形成一个几乎黑暗的缝隙,熊然躲在最里面的角落,听从楼上缓缓走下来的脚步声。 嗒、嗒、嗒。 那是皮鞋与大理石地板接触发出的声音,听着那声音越来越近,熊然开始变得紧张,他屏息,手攥紧了自己的一角。 人从楼上下来了,脚步声近在咫尺,似乎与自己只有一门之隔,熊然心底默念快离开,快离开,直到他听见了一声长长的吊诡的吱哑声。 心猛地一顿,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看见有四只手指按在了自己面前的门边上。 电光火石一般,他终于知道那声吱哑声是什么了,是旁边那半扇门被推开的声音! 但是一切都已经晚了,随着门被一点点打开,越来越多的光落在熊然的身上,眼睛上,他像是被掀开床板,在边隙里露出的蚂蚁,唯一的区别是蚂蚁仓皇的逃,而他一动都不敢动。 熊然极力迎着那些刺目的光,去辨认面前的人影,然后,他看清了人影的面容。 灰色的瞳孔里是自己蜷缩的身影,对方分明一句话都没说,熊然 却读懂了他的神情。 他说:“找到你了。” 面前人的样子和刚刚在地下停车场看见的背影重合,熊然知道为什么这么眼熟了。 面前的人正是许久没见的宋思白。 熊然来不及去思考对方为什么会在这里,他第一反应是装死,假装自己是个玩偶熊。 于是宋思白从墙角里把他拽出来的时候,熊然没有动。 他被对方抱在怀里,视线落在面前白色衬衫的纽扣上,蔚蓝色的宝石纽扣,颜色和自己眼睛的颜色很像,他盯着看,僵直着身体,一动都不敢动。 对方抱着他,踏上了电梯,却迟迟没有按下楼层号,熊然察觉到了,更准确的是,他感觉到了对方落在自己头顶的视线,他不知道宋思白想要干什么,但那种如有实质的视线让熊然想要发抖。 电梯安静,连空气流通的声音都没有,熊然极力放大听觉,却连对方的呼吸声都捕获不到,他心更慌了,直到下一秒,对方的声音凑到耳边。 伴随着陌生气息而来的,是宋思白低低的、温柔的声音,他缓缓问道:“你要去几层呢?” “......” 瞬间,熊然寒毛尽立,像要逃的心情达到顶峰,系统同他说话都听不进去了。 他知道了?他知道我能动?不可能的,没有可能!如果不是玩偶的外形,那么熊然现在的脸一定惨白,他在心里喃喃,头皮发麻,意识散乱。 不行,不行,得镇定下来,或许他只是无聊说着玩,可下一秒,就听见对方靠在自己脸侧,一字一句道:“你不说话,那我就先带你去我哪里了。” 温热的气息钻进熊然的耳道里,清晰的传导进他的大脑,将好不容易连接起来的镇定又敲碎,熊然咬牙装死,身体冷的厉害,好像被一条蛇抱着,对方不停在自己耳边嘶嘶嘶。 电梯停在七楼,宋思白抱着熊然,穿过安静的走廊,用房卡打开了最里面那间套房的门。 房间灯光依次亮起,一个面积很大的客厅出现在面前,熊然被他轻轻放在沙发上,面朝电视,他不动声色的打量这个眼前的一切,实木茶几上随意放着几本书和笔,旁边沙发上还搭着一件米白的大衣,从这里还能看见卧室,被子被掀开一角,看得出来,宋思白最近住在这里。 房间里漂浮着淡淡的草木香味,和宋思白身上的味道一样,熊然更觉得窒息了,有一种被妖怪抓进盘丝洞的感觉。 他紧紧盯着宋思白的一举一动,看着对方走进对面的衣帽间,连门都不管的,开始脱身上的衬衫,熊然连忙错开眼。 “怎么办,系统?”熊然恨不得抓着系统使劲儿晃。 系统比他还慌,欲哭无泪,很崩溃:“本来就多一个人知道了,这要是再多一个人知道,后面结算,我一定被罚死,完了完了......你说,他应该不知道你会动吧?” 指望不上,熊然听见脚步声,抬眼一看,宋思白已经换了一身宽松的休闲服,神情闲适自在,他走到茶 几边,拿起那本没看完的书,坐在了熊然旁边。 熊然吞了吞口水,余光扫过旁边,对方刚翻过一页,柔和壁灯光错落有致的打在他的侧脸,宋思白垂着眼眸,读的很认真。 不行,不能再这么耽搁下去了,再下去,宋或雍真要出事了。 系统在脑子里大叫,企图阻止他:“你真想到时候被人拉去实验室解剖啊!” 熊然找不到第二个办法,半响,他冷静了下来,道:系统,难道你没发现吗?”,他深吸一口气,终于没忍住,打了个激灵。 “宋思白已经知道我会说话,知道我会动了。” 系统瞬间不说话了,顺着熊然的视线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宋思白已经将胳膊绕过熊然的后背,像是揽着他一样,两只手拿着张开的书,放在熊然的眼下。 就像一起读一样。 “.......” 作为一堆数据的处理器,系统第一次感受到了某种想要发抖的瞬间,它知道,人类将这种感觉叫做不寒而栗。 它不说话了。 熊然没心情陪宋思白看书,在一片寂静中,他缓缓转头,迎着昏黄的几乎混沌的光,看向了身后的男人。 沉静的,属于熊然的年轻男生在这个空旷的空间响起,撕开了平静,他说:“宋思白,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对方的半张脸藏在熊然的视线盲区,熊然能看见的就只有对方的下半张脸,那微笑的唇自从将熊然捡回来似乎就没有掉下来过,现在笑意更深了,温柔似水的样子。 连声音也是,像是江南的春水里浸过,波澜微启,点滴入湖:“好久不见,熊仔。” 熊然冷笑两声,果然,他知道。 几乎是瞬间,熊然从他怀里挣脱了出去,跳上了对面的茶几,和对方视线持平。 这下,他终于可以看清对方的整张脸了,灰瞳、浓眉、高鼻、薄唇、每一处,都是让人熟悉的讨厌。 “我跟你不太熟”熊然没心情和他叙旧,但要说的话还是得说:“你抢宋或雍身份的事情,迟早有一天,我会来找你算账。” 对方直起身子,丝毫没有因为熊然的冷言冷语露出不悦的神情,他总是笑着的,雅人深致,这是他和宋或雍完全不同的地方。 “熊仔”他蹙了蹙眉,表情有些歉意:“这么叫你可以吗?我之前经常听宋或雍这么叫你。” 熊然抱臂,他打量着宋思白,又想起记忆里那个瘦小、黢黑、总是跟着宋或雍后面,大大咧咧的男孩,和如今相比,像是两个人,面容、气质翻天覆地的不同。 熊然不说话,他没生气,又靠回沙发背上,很体贴的给了熊然一个安全距离。 “你的声音和我想象的有点不太一样。”他的神情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微微歪着头,银灰色的瞳孔像是停下滚动的玻璃珠子,某个瞬间,整个人像是一座定格在艺术馆的雕像。 “我一直以为会是一个童声,后来又猜想应该一个很温柔的 女生。”他重新往向熊然:“今天第一次听见你的声音,没想到是电子音。” “你有完没完!”熊然没有一点耐心,转身就离开。 “宋或雍在十六楼”,宋思白的声音从背后响起,熊然顿步,看见对方从沙发上的站起来,慢悠悠走到自己身后。 “我看见他了,”宋思白指了指楼上:“他的情况好像不太好,被灌了好多的酒,看起来都有点神志不清了,好可怜。” 他的声音饱含浓浓的担忧,嘴角却咧的更开了,露出白色牙齿。 熊然心脏一空,呼吸一窒,他再也不想听宋思白废话,也不想管暴露不暴露了,转身就要推门冲出去。 “我可以帮你。”宋思白叫住了他。 他走到熊然前面,将门挡着严严实实,然后蹲了下来,身体在熊然面前蜷缩的很紧,像是要把巨大身体塞进某个狭小空间的兽,腿部肌肉紧绷,块垒隐藏在裤子下面。 “你应该知道他为什么来这里,为了争取资源,为了让霍澜蓝不要雪藏自己,也为了不得罪何志杰,所以就算你闯进去,把他带走,也只会把人得罪的更深,顺便自己在上个社会新闻。” “当然,我知道这些你都不怕”宋思白比熊然还要了解他,“可到时候你也会被迫离开他的身边,那时候,你觉得宋或雍会怎么样?” 熊然几乎是用很不得吃了他的眼神瞪着宋思白。 宋思白像是看不见他眼中的恶意,他伸手像要去摸摸熊然的耳朵,就像是宋或雍之前在片场里摸的那样,但熊然躲开了。 “我可以帮你的,只要一个电话的功夫,他就安全了。”宋思白放下空落落的手,极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急功近利、看起来无害、热心以及善良,他长得好看,散发出无限善意的样子,像乖巧温和的大猫,没有人舍得拒绝。 “只要一点点”他想熊然比了一点点的手势,声音像是含着一块蜜糖:“只要一点点报答就可以了。” 他眨了眨眼睛,掩盖其中灰色的潮起,嘴巴一张一合,散发出甜蜜的气味,笑脸盈盈,那笑容折射在对面的大落地窗上,同浓黑的夜景融为一体。 “答应吗?熊仔。”! 第 38 章 喜欢我 R酒店是虞都最顶级的销金库,白天是接待往来贵宾的名利场,到了夜晚,就是靡丽绯幻、灯红酒绿的娱乐场,它很低调的占据这西城最繁华的地方,像盘踞一方沉睡的兽,类似于艺术展览管的外观和门口奢华的巨大雕塑,让行人自惭形秽,连路过都选择绕道走。 可偏偏,在这静谧的外观之下,里面却觥筹交错、热闹非凡,建筑里高高的吊顶让那些不堪听闻的靡靡之音一点儿都飘散不出去,更给人以巨大的压抑感。 熊然后面深不见底的走廊,莫名的窒息与焦虑让他心跳加速, 他迫切的想要宋或雍现在怎么样,却又无比害怕自己赶来的太晚。 一路上他被宋思白抱着往电梯的方向走,银色的电梯门打开,里面站着两个男人,宋思白走进去,按下16层的按键。 电梯上行的过程中播放着舒缓的背景音乐,旷大的空间里没人说话,熊然目不斜视,直到中途有很小的声音从宋思白身后传来的。 那是一种类似于水声一样细簌、粘腻的声音,若有若无的飘荡在空间里,带着某种难以言说的交融的暧昧感。 电梯的一圈是不锈钢的钢板,泛着近乎透明的银光,熊然不过是用余光,就看见了上面两个黏在一起的身影,一道黑、一道白。 粘的很紧,像是两个分不开的面团,黑色的身影宛如鬼魅一样缠着那道白色的影子,接着,他听见了白色影子发出的很低很低的哭泣声,他在说放过自己。 语气带着恐惧与不情愿,那黑色影子什么都没说,像蛇一样将白色影子勒的更紧,对方连哭泣的力气都没有了,水声更加暧昧。 熊然浑身不可自控的颤抖,宋思白似乎感受到了,他伸手一下下摸着熊然头,安慰一样,熊然冷的发抖,他用余光去看电梯璧上的宋思白,只能看见他覆在下半张脸上的口罩,其余的什么也看不清。 电梯到了,先下去的是那对影子,一个几乎是绑着另一个走,熊然也终于看见了两人的面容,黑衣凶恶,而白衣服的看起来也不过刚刚成年的样子。 少年的脸颊病态的红,皮肤几乎是惨白,他眼中含泪,随着剧烈的挣扎扑朔朔往下掉,整个人像是冒热气一样,他近乎用求救的眼神看着宋思白,在即将被扛起来抱走的时候,两只手猛地扣住电梯门,张开了他干涩又红肿的唇。 “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求求......” 宋思白一动不动,没有说话,先说话的是那个黑衣男:“想什么呢宝贝?”他呷呢的猛地拍了两下少年的屁股,又拧了两把,疼的少年直皱眉。 “指望他救你啊,”他笑嘻嘻的看着宋思白,意有所指道:“进来这里的人,要是不达目的,无论自不自愿,都走不了。” “所以,别闹了宝贝”,他猛地一用劲,男生就脱力,被揪出了电梯。 “我会好好对你的,别让我生气。” ...... 电梯关 闭了,但男生绝望的神情还在熊然的脑海中挣扎、叫喊,那张崩溃却又不敢大声哭泣的脸似乎变成了宋或雍,他半个身子陷在污浊的泥潭里,他红着眼望着熊然,手臂张着,祈求又迫切的希望熊然可以救自己出去。 心被架在火上烧,熊然盯着那个红色的数字不停变动,恨不得立刻冲出去。 不会的,宋或雍不会出什么事的,他那么聪明,他肯定不会出事的。 熊然六神无主,在电梯里竟然开始喃喃自语,宋思白一把捂住他的嘴巴,等电梯到了,快步走了出去。 “这么担心他?”宋思白的嘴巴贴在熊然的耳朵上,熊然理都不理,看着那个越来越近的1632的房号,连呼吸都不会。 宋或雍不能出事,他要是出了什么事,自己会疯的,站在1632的门口,熊然心中无比确定。 * 宋思白打开了1632的房间,一股冷气瞬间扑打近两人的怀里,房间里灯光幽暗,熊然看着落在地毯上那些暧昧的光圈,心跳骤然一顿,他一言不发的从宋或雍的怀里挣脱出来,冲进房间。 没人,一连几个卧室都没有找到人,连被子都没有掀开,熊然在几个卧室理来回打转,直到在最后一个卧室,他看见了打开着的窗户,风卷动着白色窗帘在卧室里飞舞,像少年的衬衫,迎风鼓动,又摇摇欲坠,似乎下一秒就要被无情的风裹挟着,高高卷到空中,再重重摔落地面。 熊然的神情变得惊恐,像是有什么鲜活的画面自动在他面前演绎一样,在怔愣了三面后,他屁滚尿流的爬上窗台,颤抖着、失据着往下看,半响,长长的送了一口气。 宋思白摘下口罩,依在卧室的门上,沉默的看着熊然的一切举动,目光黑沉如水。 就在熊然要把地毯掀开的时候,卧室的浴室传来响动,小的几乎听不见,贴在门上,才知道是是滴答、滴答的水声。 熊然一把推开浴室的门,瞬间就有水从涌出来,涌到外面的地板上,熊然的顺着那些透明的水往里看,在昏暗中,有一个模糊人影缩在最里面的浴缸。 宋思白打开浴室的灯,熊然踩着满地冰凉的水走进去,淅淅沥沥的水流声顺着浴缸的边沿往外流,熊然跟随那些水流走到巨大的浴缸边上,终于看见了里面的人。 头发是湿的、睫毛是湿的、嘴唇、喉结都是湿的,所见之处,又湿又冷,白与红极致交织,色彩惨烈又破碎,虚弱又永恒。 卧蚕的痣伶仃鲜红,瑟瑟发抖。 是宋或雍,找了好久的宋或雍。 他就躺在里面,闭着薄薄的眼皮,躺这个溢满冷水的浴缸里,衣衫不退,寂寥沉静,像尘封数百年的油画。 熊然几乎不敢碰他,连呼吸都不敢用力,他轻轻的去喊宋或雍的名字,去看对方微微起伏的胸膛,眼酸、鼻子酸。 熊然爬上浴缸边的置物架,去摸宋或雍的脸,发现烫的厉害,他凑近一看,看见对方从眼尾到脸颊处一片连起来的殷红,他终于感受到了宋或雍的呼吸 ,短而浅??[,却灼热的厉害。 熊然提高音量叫宋或雍的名字,轻轻拍打他的脸:“宋或雍,醒醒,我是熊仔,醒醒啊,宋或雍!” 很久之后,薄薄的眼皮下眼球艰难滚动,浴缸里的人如同刚出生的婴儿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的目光凝滞在空中的某一处,神情迷幻而呆滞,纤长秀丽的睫毛偶尔震颤,像禁不住风雨的潮湿花瓣,水是在太冷,他又实在太热,绣口微张,一阵潮热馨香就飘了出来,化在水汽里。 “熊仔....”他碾着舌尖,吐出这两个字,又咬咬自己红的滴血的唇,等那唇真的有饱满的血珠结出来,他念的更清晰:“熊仔.....” 熊然爬进了浴缸里,他爬到宋或雍冰凉僵硬的身体上,手捧着宋或雍的脸,将自己送到对方的眼睛里。 “宋或雍,清醒点,我是熊仔。”他的额头抵着宋或雍的额头,高热从两人相交处开始传导,熊然被烫的咬紧牙关,眼睛酸涨。 极缓慢的眨了眨眼睛,那双飘摇了很久的视线终于有了归处,它们落在熊然脸上,一动不动,确认了很久,雾蒙蒙瞪大眼珠终于有了点点的光,如同倦鸟归巢。 “熊仔,你怎么来了?”过量的药物让他的脑子不清楚,他朝熊然展颜一笑,如此罕见,眉眼都弯,面容靡丽,湿淋淋的白色手臂从水里艰难的抬起来,像刚刚上岸美人鱼,虚弱又依赖的握着王子的手,满心满眼看着救了自己的心上人。 熊然低头,看见宋或雍的手,指节溃烂,露出泡的发白的皮肉,血水早就流的干净了。 “去医院,现在就去医院。”熊然转头,看向身后的宋思白,果断道。 宋思白见怪不怪,他嘴角依旧上扬,眼中却没有笑意,目光沉沉的与熊然对视,灰色的瞳孔像埋在雪地里鹅卵石,熊然看不懂他,觉得他怪。 “没必要”他动了动鼻子,嗅到了空气里那股几乎抓不到的惑人迷香:“就是一些低级的rush,他现在泡泡冷水,一会儿就解了。”、 熊然说:“送医院,现在,马上。” 宋思白不笑了,他的目光落在了宋或雍的身上,灰色的眼珠泛起波澜,浑浊又冰冷,半响,他对熊然道:“你对他,可真好啊。” 语气让熊然很不舒服,像是被蛇舔了一口,冰凉粘腻的感觉贴在皮肤上挥之不去,这让他不禁想起了两人刚刚达成的交易,他语气更冷了:“少废话,快点。” 话落,熊然转头去看宋或雍,对方的意识似乎清醒一些了,眼神不飘忽了,抓着熊然的手更紧,眉头也蹙着,声音嘶哑断续:“熊仔,你...你怎么在这里?宋思白你....” 他更使劲的咬唇,血流的更多,脸白的如同身后的墙壁,宋或雍天然的察觉到了什么,很快就架构起事情的来龙去脉,话未落,就狠戾的瞪着宋思白,咬肌鼓起。 宋思白的身体压在窄小的门框上,阴影落在扭曲的水面上,同他的眸色一样诡谲、悚然,他笑眯眯的同宋或雍的视线交锋。 两张八分像的脸,一笑一厌,如同两片迎面相撞的乌云,沉重的压下来,一个电闪雷鸣,一个酝酿暴雨,缠斗着,要毁了身下的大地。 “宋或雍,你真幸运。”宋思白感叹着,语气捉摸不透,像是单纯的艳羡,又似乎含着其他意思:“我真羡慕你。” 宋或雍冷笑两声,他双手撑着浴缸,两臂肌肉贲张,哗啦啦的水流声登时响起,争先恐后的从浴缸里涌出来,他起身,从浴缸里走出来,淅沥的水从他的皮肤、发丝上滚落、下坠,湿透了的黑色衬衫贴在他的身体上,呼吸间腹部、臂膀、后背、肌肉的曲线暴露无疑。 再也看不出刚刚在浴缸里的虚弱。 冷气从他身体的各处散发出来,他像是从海洋里上岸的巨兽,水迹落了一路,他目不斜视的从宋思白身边走过,熊然被抱在怀里,一整张脸都埋在他的胸膛,什么都看不见。 他只听见了宋或雍的声音,那是很低的声音,语气极其轻蔑,高高在上,俯视一切。 他说:“羡慕也没用,我的就是我的,你没那个命。” 宋或雍没去医院,正如宋思白所说在冷水里泡了两个小时,再强的药性都解了,更何况他嗅了一点点。 他就这么一路湿着,迎着过路人惊异的眼神,走出酒店,在浓稠的黑夜里拦下一辆出租,抱着熊然坐了进去。 车厢昏昏然,老式的电台里播放着听不懂的粤语歌,女声沙哑低音,熊然紧绷的神经终于有所放松,借着昏暗,他微微抬头去看宋或雍。 对方正侧脸看向窗外,炫目的夜景将他的脸当作画布,妖艳的光一个接一个的落在他的眼睛里,没勾起一点温度,就像他的身体。偶尔有水滴顺着他的鬓发,沿着他下颌滚落,砸在熊然的眼睛上,他转头,一点点细心的替熊然揩净。 路过医院的时候,熊然摇了摇他的手,宋或雍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于是出租车一路开到了家门口。 宋或雍给了司机洗车钱,抱着熊然回到了家。 进了家门他没开灯,将熊然放在沙发上,从洗手间拿出了吹风机,给熊然吹湿了了腿。 “宋或雍,你现在感觉怎么样?难不难受?”熊然没心情被他摆弄,他爬到宋或雍面前,紧张的上下巡视,检查宋或雍还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宋或雍低低的说了声没事,继续给熊然吹,嗡嗡嗡的声音让熊然心慌意乱,他索性一把拔下插头,站在沙发上,怒视宋或雍。 “你说话!把进了酒店以后的事情一五一十的给我说清楚!”熊然没了耐心,急火攻心,他死死瞪着宋或雍。 “没什么事情,”宋或雍放下吹风机,他平静道:“就是不小心闻了点不该闻的,泡了泡凉水,现在已经好了,身体没什么问题。” 他朝熊然笑了笑,安抚似的:“没人占我便宜,别担心,熊仔。” 熊然眼神冰凉:“把衣服脱了。” 宋或雍看着他不说话。 熊然寸步不让:“脱了 ,就现在。” 半响,细簌的衣料声在黑暗中响起,等到白色肌理在熊然面前一点点展开,他打开壁灯,一具□□的身体落在熊然眼睛里。 ?本作者带锁的箱提醒您《穿为偏执少爷的玩具熊后》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宋或雍坦然的望着熊然,眼神干净、乖顺,像任由摆布的娃娃,熊然的视线从他身体的每一寸巡视而过,他没有任何被冒犯的感觉,甚至在熊然命令他侧身的时候,无比听从,乖乖转身。 熊然看的很仔细,除了手上的伤口,他没有在宋或雍体上发现其他没有破损的地方,皮肤象牙白一样的干净,线条流畅,呼吸间隐藏在身体各处的块垒起伏,在暖黄色的光下,被渡上一层油润质感,是一副极具力量与美感的油画。 熊然匆匆移开眼,心里长舒一口气。 “去穿衣服。”他给宋或雍下命令,宋或雍起身走进卧室,出来的时候,上半身光着,下半身床了件宽大的运动短裤,坐回熊然面前。 熊然的心情并没有因为对方的乖觉而变好,他插着腰,继续质问:“现在,一五一十的告诉我,进了酒店之后都发生了什么。” “熊仔.....”宋或雍蹙眉,刚想要开口,就被熊然粗暴打断。 “宋或雍,你说不说!!!”熊然一下子提高了音调,划破了安静的空间,他咬着牙像是狠不得吃一口对方的肉,攥紧的拳头似乎想要暴对方一顿。 宋或雍温凉澄澈的目光顿顿的落在熊然脸上,像是在评估他的怒气值,几秒后,他垂下眸子,整个身子笼罩在熊然站起来的阴影里。 “也没什么,就是听李大成的,去吃了个饭,有个老板想要和我做朋友,我没答应,于是他给我使绊子,不过我没中招,感觉自己身体不对,就把自己反锁自卫生间里,后来,他就走了。” 听着宋或雍的话,熊然觉得头痛欲裂,他真的想要打人了:“宋或雍,你是白痴吗?你难道不知道李大成的德行吗?他让你吃饭你就去吃啊!!!” 语气一顿,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熊然气的摸心脏:“不对....不对”,他手指点着宋或雍,气都不顺:“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知道这里有猫腻是不是,所以你才和我说什么鸿门宴...哼,我还你纳闷,啥剧本名字叫鸿门宴,你,你.....你真行!” 熊然给宋或雍比了个大拇指,脸都扭曲了。 宋或雍伸手想要拍拍熊然的胸膛,被熊然一把推开了,他绕着沙发走了两圈,气喘吁吁的停在宋或雍面前。 “你想干嘛啊?”他气息不稳,胸膛起伏剧烈:“你是真打算献身影视界啊,我咋不知道你这么高风亮节呢!宋或雍,你啊你,我真想抽你!” 宋或雍缓缓去抓熊然的手,熊然没躲开,他攥得很紧,往日淡漠的谁都不理的脸上终于有了祈求,垂着眉眼,小心翼翼的望着熊然,不知所措的样子看起来可怜兮兮。 “熊仔,我错了。”似乎是真的挺悔的,眼睛水润的像要哭一样:“我真没别的意思,我就像让李大成别一直烦我,而且我就是去吃个饭,吃完就走,想着应该也没 什么问题。” 熊然暴跳如雷:“你头上顶着的是摆设吗?!看把你能的!还没什么问题!要是有问题就晚了!到时候.....到时候你让我怎么办?” 熊然眼泪没流,声音明显哽咽:“我...我....你让我怎么办,我...我真的怕你受伤害...宋或雍......” 眼前一黑,浑身颤抖的熊然被宋或雍紧紧抱在怀里,他的嘴唇贴在熊然的额头,像是一个炙密的吻,有急促的气息从里面吐出:“对不起熊仔,不会再有下一次了,真的不会又下一次了,别气了,好不好?是我的错,你怎么打我都行了,不气了,不气了....” 宋或雍一下下摩挲着熊然的背,抚慰着他激动的情绪,熊然喘息声还是急促,他没办法哭出来,心里却在流泪,紧紧攥着自己衣服不说话。 宋或雍怕他气出个好歹,皱着眉头,心里酸痛致密,他低声喃喃,语气中尽是懊悔:“真的不会了,熊仔,我以后不出去吃饭了,就在家里吃,除了拍戏,哪里也不去,就待在家里,你盯着我,好不好?” 宋或雍第一次平常到肠子都要悔青了的滋味,心肺也跟着溃烂,他真的后悔,要不是因为担心自己,熊然不会担惊受怕成这样,更不会将自己暴露在外人面前。 悔恨的大火裹挟着他全身,烧得他肝肠寸断,这也是第一次,宋或雍为自己自以为是的愚蠢买单,他咬牙切齿的恨自己。 好久,熊然的心情平息了一些,他抹了抹脸,挣扎着从宋或雍的怀里爬起来,对方哀愁又明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他,还攥着他的手。 “长记性了没?”熊然吸了吸鼻子。 宋或雍连忙点头:“长了长了。” “还有下次没?”没流泪,但熊然眼睛疼。 宋或雍替他轻轻揉,声音温柔的怕吹破一张宣纸:“一次都不会有了,不和那些恶心的人吃饭,和熊仔吃,就呆在家里。” 熊然哼了一声,嘟囔:“谁管你去哪里吃!” 温凉的气息吹在熊然的眼睛上,等不疼了,熊然睁开了眼睛,看见了面前鼓起的唇,红润的两瓣,带着细细的香气,无微不至、缱绻温柔。 熊然默默侧过脸:“我好了,不疼了。” “还气吗?”潮热的味道喷洒在熊然脸侧,宋或雍贴他很近。 熊然不说话。 “别气了,行不行?原谅我吧!”对方压低了声音祈求,带着撒娇的意味,他不放过熊然,熊然不敢看他的眼睛,知道里面必定溢满自己的身影。 最后被逼得走投无路,熊然终于可有可无的点点头,然后飞快从对方怀里逃了出去,站在不近不远的地方。 “好了”熊然掩饰般的摆摆手。干巴巴道:“时间也不早了,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你也累了吧,早点休息。” 说完,他准备走,却被宋或雍叫住了。 “熊仔现在很困吗?” 熊然蹙了蹙眉,诚实道:“还好吧,怎么了 ?” 宋或雍脸上难得的柔软与温度还存续着,在昏黄的光晕下,看起来无害又动人。 “熊仔,我的事情说完了,咱们现在是不是应该说说你的事了?” 熊然疑惑:“我有什么事?” 宋或雍坐直了身体,神情一点点收敛,眉宇间重重威压汇聚,可语气却极度温柔,因此整个人气场骤然变化,变得畸形、矛盾。 他凝着熊然,缓慢道:“告诉我,从我走后,后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个细节、一个字都不能落下。” 熊然停顿了片刻,坐回了沙发上,开始了简单又漫长的叙述, 几乎是一字不落,除过他和宋思白的交易的部分。 “就这些?” 熊然有些气宋或雍的不相信:“就这些。” 宋或雍察觉道熊然的情绪:“我不是不相信你,只不过,宋思白好像不是这么乐于助人的人。” 熊然心虚,他放大了声音,企图让自己看起来理直气壮一些:“他就是看我可怜,知道我找你不容易,偶尔发一次善心而已,别把人想的这么没品。” 事实上,说着话的时候,熊然都快要吐了,他从来没觉得宋思白是个有品的人。 闻言,宋或雍挑了挑眉,他俯身抓住熊然,把他放在自己跟前:“你觉得他人不错?你不是很讨厌他吗?” 熊然说不出违心的话,可他也不想让宋或雍继续这么逼问自己:“就事论事,至少在这件事上他出了点力。” 说着说着,熊然又想起了宋或雍那个交往甚密的男朋友,危机时刻人都不知道在哪里,自己费了好大劲儿保护宋或雍的清白,还不是给他人做嫁衣,现在还要在这里被怀疑,何苦来哉! 越想越委屈,越觉得忿忿,他气呼呼道:“而且就这也比你那个男朋友有用!你危险的时候,他在哪里?还不是我..我们救的你!他人呢?” 熊然冷哼一声:“指不定在哪里逍遥快活,人家估计早就把你忘了!对,只有我....我们不值钱,巴巴的凑上来非要救你!” 熊然你越说越偏,越说越气,刚刚压下去的心火伴随着涌出来的酸涩止也止不住,他又想哭了。 “就偏心霍晓泉,我这么劳心劳力、赴汤蹈火的,你看不见啊!还不如把这份心放在猪身上,猪还给我哼哼两声呢!没你这么糟践人的!还怀疑我!” 熊然不停的碎碎念,声音又断断续续的哽咽,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说的无比动情,宋或雍的抱起他,把他放在自己胸前,他都没注意。 直到屁股痒痒的,轻微的震动传来,他才后知后觉的抬起头,是宋或雍在说话。 他问熊然:“熊仔,你是不是又吃醋了。” 熊然张了张嘴,半晌才反应过来,刚想要开口说话,却像是被吓到一样,突然打了个嗝。 宋或雍一下子就笑了,他听着熊然一个接一个的打嗝声,像是循着一串鬼鬼祟祟的脚印,那些熊脚印直通熊然的心脏,到达一扇半阖着的门。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 宋或雍发现了里面的答案,他瞪大了眼睛,语气肯定的对熊然道:“熊仔,你知不知道啊,你喜欢我。” 他又重复了一遍,怕被吓得一愣一愣的熊然听不清。 “熊仔,你就是喜欢我。”! 第 39 章 美梦成真 宋或雍觉得胃不舒服,这种不舒服是从接到李大成的电话开始的。 有东西在胃里翻涌,他想吐。 靠在阳台上,宋或雍想起试戏时点的那根香烟,他幻想自己在烟雾氤氲中,深深吸了一口,粗粝的烟草侵占鼻腔,缓缓流进肺里。 在阳台吹够了风,等天微微亮的时候,他赤脚回到了卧室,卧室的穿中央鼓起着一个小团,宋或雍将被子往下折了折,露出睡得很香的熊然。 宋或雍像只豹猫,弓着后背、踮脚爬上床,盘腿坐在了熊然的身边,然后弯腰,手撑着下巴,像观察同一个物种那样,在穿透窗帘微弱的光中,悄悄的、专注的看着熊然。 他视线直白又执着,想要透过这副毛茸茸的皮毛,去看透里面被层层柔软云朵包裹的密不通风的内核。 是什么形状的?是小鱼的、还是苹果、或者就是一个最真实的小小人?宋或雍蹙了蹙眉心,脑子飞快的转动、发散。他将自己对世上所有的好奇心、耐心都浇筑在了旁边这只呼呼大睡的熊身上。 因此,宋或雍总是睡不着,他常常半夜里醒来,脑子里都是白天熊然的一言一行,熊仔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下午的时候为什么要抱我一下,他为什么不理我? 还有,我今天的表现,有让他稍微喜欢自己一些吗? 尽管自己的表白被拒绝没多久。 这些问题比人类历史上未解开的物理谜题加起来还要难,宋或雍没一点头绪,还隔三岔五的掉头发,最后只能在天快亮的时候深深叹一口气,并衷心的期盼自己能在某天突然开窍,可以读懂熊然。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宋或雍自认为毕生浅薄的智商,终于在日日夜夜挖向通往熊然心脏的隧道中,见到了前方的微弱光亮。 在激动的近乎失语中,他感受到熊然态度的转变,和之前、和小时候不太一样了,熊然好像开始躲着自己了,在面对自己的时候,他的视线躲闪、不敢对视,就连说话的语速都变得很快,偶有一次,他还抓到熊仔和他说完话后,背过声,狠狠的吸了一大口气。 宋或雍想起《锁爱》,想起校园里,那对坐在长椅上的情侣,女生和男生讲话的时候,男生紧张的在抠手,脸憋的通红。 可惜,熊仔的脸上只有柔软的棕色毛毛,要不然他就能知道熊仔和自己说话的时候,有没有脸红了。 宋或雍像发现黑夜中的萤火,手疾眼快又小心翼翼的抓住了那点希望的荧光,等全部保存在自己瞳孔里后,再浮翠流光的去追视熊然。 他疯狂的收集证据,收集熊仔其实也喜欢自己的证据。 在这个过程中,侦探一样心细如发,譬如,熊仔偷偷看了他好久,回神了,又自己骂自己,譬如,每当他提起霍晓泉,熊仔的话就明显少了,心情也不好。 宋或雍一边收集、一边试探,一边更加喜欢熊仔。 昨晚,他同意熊仔和他分开睡,熊仔不开心了,很不开心,他隔着 门,听见熊仔在外面沙发上翻来覆去,可等他出去说要一起睡的时候,熊仔却不同意了。 他问熊仔是不是吃醋了,熊仔说没有,宋或雍觉得他在说谎,毕竟熊仔看着他的时候,眼球水润,像是下一秒就要掉下流泪。 宋或雍一点都不心疼,他不仅不心疼,还特别兴奋,心脏燃起的熊熊火焰灼伤的他通体舒畅,他甚至要很艰难的用力,才能勉强压平自己的唇角。 宋或雍像虾米一样,将头埋进熊然短短的几乎看不见的颈窝里,他此时正在笑,一边笑,一边深深吸气,他觉得自己的舒服多了,一点也不想吐了。 而这样的状态,一直保持在宋或雍踏进那座长相奇丑无比,发着恶俗光的建筑之前。 他还是去了李大成威胁他去的R。 从车上下来,宋或雍认真的打量着这座智障设计的建筑,真像四脚朝天的王八,太难看,都是些多么恶心的人住在里面。 而他也很倒霉,现在,就要去见里面恶心的人。 宋或雍冰冷的脸像银色金属的AI,他不带情绪的扫描着视线里的一切,看什么都是死物,看见会动的更想捏死。 他不想来,卧室还有件买好了的大衣没给熊仔试,之前给熊仔拍的照片还没洗出来,但没办法,他来,是因为有件事需要解决。 宋或雍推开包间门的时候,耀动的何通已经在里面坐了2个多小时了,他每隔五分钟就看一眼手机,从没有人可以让他等那么久,之前几十个小情儿都没这么大排场。好几次他都想走,可想了想十分钟前李大成在电话里发狠承诺就是打晕也要把宋啄给自己绑来,以及对方冷着一张绝美心折的脸睥睨着自己的时候,何通腰一麻,站起来的腿又软倒在椅子上。 他就喜欢对方那张带劲儿的脸、带劲儿的独傲气质,何通咬牙,哪怕是珠穆朗玛峰上的雪他都要得到,更可况宋啄不过是檐上一点沉雪。 他狠狠的想,要化也得化在他何通手心里。 何通一连喝了好几杯酒,喝的自己热气蒸腾,直到包间的门被推开,宋或雍大步走进来,看着那种高不可攀、洁白如玉脸,他竟然的激动的手一抖,将酒杯摔在了地上,碎成了八瓣。 何通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急色,他忙于恢复自己身为耀动CEO的冷静、镇定,好不容易平息好自己的心跳,他抬头,看见宋啄已经坐在了自己地面的餐椅上。 男生很镇定,脸上的神情同第一次见面时没多大区别、漠然的目空一切,唯一不太一样的是他眉宇间似乎开阔了几分,清清透透的,之前的阴郁没有了。 这样的变化让何通更加兴奋,眼中放光,看宋或雍的表情像是看一朵纯洁、不堪污折的雪莲花。 “小宋啊,来”他迫不及待的拍了拍旁边的椅子:坐到这里来。??[” 宋或雍不为所动,他薄唇微启,不带调的声音发出来:“何总,您客气了,知道您时间宝贵,咱们就开门见山吧,您找我有什么事?” 何通老油条,自 然不会说自己是看上宋或雍了,他擦了擦干瘪的嘴巴,笑得没牙花:“就是看了你几部电视剧,觉得你演技不错,长相哈哈......更不错,觉得你是个苗子,前途无量,想要培养培养你,不忍心让好面子让这个浮躁的大环境给毁了。” 宋或雍真的快要吐了,他皱眉忍着,看着对方痴迷的望着自己,一副想入非非的样子:“您客气了,我胸无大志,没什么前途,您去培养其他人吧。” “哎呀,怎么能这么妄自菲薄呢?”看他不动,何通从自己的位置上起身,挤到宋或雍旁边坐下。 近距离观赏这么一张脸,何通更是色欲熏心,他近乎痴迷的抬手去摸宋或雍的脸,宋或雍躲开了。 何通讪讪放下手,几个胖乎乎的手指不死心的自己膝盖上抬起又放下,眼珠在他细窄的眼缝里转动一下,开始苦口婆心的劝说:“小宋啊,你相信我,我会好好培养你,我手里的很多资源、买的IP都适合你,你相信哥,哥...哥是真的喜欢你。” 宋或雍的视线落在餐桌上,那根对着自己袅袅升起的香线,异香浓郁。 宋或雍撑着桌子缓缓站起来,他看着旁边眼睛灼热的何通,冷淡道:“喜欢我?” 何通以为有戏,看着宋或雍扬着下巴睨自己的眼神,身体都酥了,他忙不迭道:“喜欢,喜欢,你想要啥,哥都给你...你” 宋或雍嘘了一声,打断了对方的话,他语气一转,神情似乎有点苦恼:“可是我这人吧,有点毛病,就是脾气有点大,你能受得了吗?” “受得了,受得了”何通又去碰宋或雍,这一次,宋或霍没躲。 在对方的手落在自己身上之前,宋或雍陡然笑了,瞳孔如蛇般竖起,森然惊悚,他笑的诡异,何通后背登时升起一层汗毛,在他的第六感、痛觉神经没反映过来之前,他忽然听见了一声轻轻的咔嚓声,就像是甘蔗、或是竹子被拦腰截成两半的声音。 那声音之后,是宋或雍的声音,何通迷茫的眼睛里是犹如鬼煞的宋或雍。 他说:“我特别喜欢听人骨折的声音,骨头越碎越好,谢谢你,何总。” “谢谢你,今天满足我。” 被像垃圾一样扔在地上的时候,何通一点意识都没有了,他的气息微弱,挣扎着往门口的方向爬,喉咙像是被捅破了的风箱,只能发出几声老牛一般气竭、粗噶、混着血腥气的哀叫。 他喊救命,可是作茧自缚,这个包间是他特意选的,为的就是隔音好,果真,一点儿声音都透不出去。 宋或雍脱下身上的卫衣,露出里面黑色的背心,抹了把额上的饱汗,往包间的沙发走去,过程中不小心踩碎了何通右手唯一没骨折的小拇指。 何通头也没抬的喊了最后一声,彻底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宋或雍则慵懒的靠在沙发背上,他脸殷红着,喉结滚动,一颗汗水从鬓角自他流畅的下颌滚落,顺着凸起的三角喉结,埋入胸膛、他垂眸在茶几下面扫了一眼,找出一盒烟,抽出一 根,点了,夹在唇上。 比痣还红,比血还红的唇夹着冰凉的滤嘴,他喟叹一般,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从鼻腔吐出一层幻梦的稀薄,飘渺的烟气舔舐着他的冷硬的侧脸,让他看起来平静不少,可眼还红着发痛,里面搅动着还着未尽兴的恣睢、暴戾。 是刚刚打的有点激动了,吸多了那线香的味道,肾上激素暴涨,于是打的更猛,一拳下去,对方的肋骨就折了,宋或雍的眼睛也被激红了,太阳穴一跳一跳。 他细细回忆着他刚刚打人的动作,觉得非常流畅、舒适,他学东西很快的,无论是打戏,还是抽烟。 随后,秀丽的手指取下最后的烟屁股,吐出最后一口长长的烟气,一张美不胜受的脸如梦似幻。 他将烟用力碾灭在烟灰缸,然后抬眸,对着电视机上面一个蓝色的小点道:“觉得我的打戏怎么样?嗯?” “霍老板,还满意吗?” * 宋或雍知道霍澜蓝不会轻易放过他,毕竟要是熊仔有了喜欢的人,那个人还不是自己,他也会恨得咬牙切齿,封杀算什么,直接消失才最好。 所以他一直在等着,等着和霍澜蓝直面的机会,这也是他当时为什么会答应霍晓泉和他假扮情侣的原因之一。 因为他真正要接近的人是霍澜蓝。 现在,他确定霍澜蓝就在监控的对面,和他一起的应该还有被强制带来的霍晓泉,霍澜蓝在等待,只等待他答应何通的条件,彻底背叛自己的“爱人”,让霍晓泉对他死心。 确实挺有用的,不过目的性太强了,反倒是暴露了自己对霍晓泉的心思。 宋或雍靠回沙发,朝着那个一闪一闪的小蓝点道:“霍大少您误会了,我并不喜欢霍晓泉,我和他只是假扮情侣,互相都有目的。” “霍小少爷的目的是什么,我不知道。”宋或雍的语气慢慢悠悠,给人以无限遐想的空间:“但是我的目的,很单纯。” 他手里摆弄着金属打火机,咔哒一声,幽蓝的火苗亮起,离他白皙的手指很近,火舌试图向上舔舐,只差分毫就可以吞噬他的皮肉,汇聚的热度越来越高,可那一块皮肤依然似冰如玉。 他在玩一场危险的游戏,身陷其中,退无可退。瞳孔里映着幽蓝的火舌,可宋或雍觉得不够,还要往里面扔汽油,让它越烧越旺,烧的摧枯拉朽,毁天灭地。 “霍大少爷,我是来给你送礼物的。”宋或雍笑了笑,很期待的样子:“礼物是关于星耀股东曲权泰早年的一点小私事。” “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 宋或雍被两个西服大汉请到了顶楼,在那个可以看见荣城夜景的总统套房里,他见到了霍澜蓝以及正在被松绑的霍晓泉。 看来,自己的礼物确实让霍澜蓝很感兴趣。 “宋啄,你mp的,你个烂心肝的!谁让你告诉我哥的!”被松绑的霍晓泉从椅子上跳起来,冲上来就就想要动手,被身后两个健壮保镖拿住了。 霍晓泉 的腿还在空气里踢踹着,通红的脸不知道是被戳穿假扮情侣的事情羞的,还是纯纯被宋或雍气的,他咬牙切齿恨不得吃了宋或雍的的样子丝毫不见当初好声好气求对方演他男朋友时的乖顺。 “我TM要早知道你居心不良,我一定要你在圈里混不下去!你竟然敢打我哥的主意!” 封杀不顺眼的人是霍家兄弟的习惯,宋或雍心想,果真,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 霍澜蓝靠在巨大的办公桌前摆了摆手,保镖就扛着嘴里喊打喊杀、剧烈挣扎的霍晓泉出去了,房间里终于恢复了安静,宋霍雍站在原地,看着面前的霍澜蓝。 两人都沉默着相互打量,瞳孔幽深,不露丝毫情绪,像是两个领地的狼王在交界地点见面,评估彼此势力。 宋或雍从兜里掏出了一个指头大小的U盘,率先道:2005年10月31日,原响宇集团行政部职员,孟菲菲于家中自杀,2006年4月,原响宇集团营销部职员,路思绮离职,半个月后在家中自杀,2006年8月,研发部职员黄悦雨离职,于年后移民国外,下落不明。⊕[(” “这些都是十几年前,星耀前身,响宇的员工离职信息,除此之之外,U盘里面还有集团05-07年部分账目以及项目资金报表,全是当年曲权泰和宋斯经手的项目。” 霍澜蓝像只是在听一段普通的汇报,他端起身后的茶杯,低头啜饮一口,未散尽的热气遮掩住他狭长的眼。 宋或雍看了眼挂钟,他没管霍澜蓝什么反映,像是当初完成某种任务,又或是笃定霍澜蓝会接受礼物一样,他走上前去,将那枚U盘放到了霍澜蓝的旁边的办公桌上。 霍澜蓝意味意味不明的眼神落在宋或雍身上,他个子同宋或雍差不多,颀长的身材像一把刃将身后一整面荣城的夜景撕裂开来,他将整个城市踩在脚底下,微扬的下颌线条锐利冰冷,说出来的话也是。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宋或雍一言不发的回望,两个人像两座冰山,露出的棱角尖利、剔透、冻骨,寸草不生,谁也猜不透到底那个隐藏在海洋之下的身体更巨大,更能毁灭一座座轮船。 “听不懂没关系”,宋或雍低沉的音色是冰山在黑夜缓慢的移动,扩张自己的身体,“你打开看看,就懂了。” “如果你喜欢的话,我这里还有很多。”冰山越来越大,袒露在海平面上的银白也越来越多:“不过你最好尽快做决定,毕竟,想要它的人,很多。” 话落,宋或雍转身要离开,走到门口时,听见了身后霍澜蓝的声音。 “你是谁?”他问他。 宋或雍顿住,他侧头似乎是想了想,半晌,两片鲜红的唇微微一动,吐出几个字:“我是,宋或雍。” 宋或雍回到了1632,他本来是想要回家的,可没办法,身上全是那股异香的味道。 太臭了。 同时,他能感觉到那股未泄的热气,在一次次隐忍后,再难压抑,顺着他血液肆意流窜、奔 涌,如同虫子,在四肢百害里钻营、狂欢,用蚀骨的灼烫与痒,让他堕落、沉沦。 房间已经被打扫的干干净净,连地上的血渍都没有了,碎裂的杯子整齐的摆放在桌子上,一个小时前的狼藉一点都看不出来了。 宋或雍找了间浴室,躺进了溢满凉水的浴缸里,然后他睡着了,做了个美梦,梦里他看见了熊仔,不过不是毛茸茸的熊仔,是化为人身的熊仔。 他轻轻走上前去,像是害怕惊着对方一样,唤了一声熊仔,那坐在地上圆圆的后脑勺嗯了一声,接着,一张笑脸就转了过来。 宋或雍呼吸一窒,再也说不出话来,喃喃一句完蛋,身体里肆虐的热虫铺天盖地的欢呼,从他身体所有鼓起的青筋里冲撞,要破体而出。 和他想象的一样,又完全不一样。 明明距离很近,他可就是看不清对方的面容,唯一可以看见的只有一个嘴巴。 即便如此,宋或雍的视线还是一寸寸从对面人布了一层雾的脸上、身体上循视,紧密的想要刮下一层皮肉,每到一个地方,就不由自主的喟叹一声。 宋或雍凑上前去失魂的看,感觉后槽牙特别痒,缺什么东西嚼嚼。 “你叫什么名字?”他呼吸粗粝急促,黑色惊人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那个紧闭着的红润的唇,迫不及待想要看它打开的样子。 那一点唯一可以看见的、可怜的红肉被宋或雍灼热烫人的气息逼的颤巍巍先后退了一步。 “熊仔,我叫熊仔,你呢?” 声音想来自虚幻,飘飘渺渺,宋或雍更觉目眩耳鸣,他伸手想要去碰对方的脸,却在一瞬间落空,熊仔不见了。 宋或雍手心、额头都是汗,他从地上爬起来,着急的张望,指甲陷进手心里,流出血来,才觉得没那么难耐。 虚空中,有声音在喊自己,是熊仔的声音,宋或雍踉跄的跟着声音小跑,终于在一片白光之后,猛地挣开了眼睛。 果真是熊仔,那双蓝色的眼睛,无限着急担忧的看着自己,宋或雍艰难的反握他的手,想告诉对方自己梦见他了,可记忆烟消云散,他一点都想不起来熊仔在梦里的样子了,只剩下一个白白的轮廓。 他还想要问问熊为什么会在这里,直到视线一转,看见了旁边的宋思白,于是瞬间清醒了。 宋或雍看得懂对方的眼神,毕竟小时候经常在一起,于是那个熟悉的视线落在熊仔身上的时候,他几乎瞬间间熊然牢牢的抱在了怀里,密不透风。 小时候,对方偶然会用这样的视线盯宋或雍新得的玩具、书籍、那里面很隐晦的传达出一个讯息。 ——我想要。 宋或雍从浴缸里出来,他紧握的拳头在紧绷的压力下出血,实在很难克制想要挖出对方眼睛的欲望,他瞧不上宋思白,小时候瞧不上,现在依旧瞧不上。 他看对方的眼神从来不曾变过,居高临下的、视若无物的、宛若看旧尘一般,嫌脏、嫌不上台面。 熊仔是他的, 他是只保护陪伴自己的朋友、亲人、爱人,他的视线只会永远落在自己的身上,宋思白怎么敢肖想,他怎么敢? 于是,他很直白的告诉对方,他没那个命,下辈子都不可能。 然而,这样恶毒话以及宋思白败落离开的样子并没有让宋或雍解气,相反,从胸腔里骤然滋生的怒火让他恨自己,恨自己愚蠢、迟钝,没有保护好熊仔,布满血丝的眼白,让整个瞳孔像鲜血流动,额角一下下鼓动,他不动声色的自恨。 抱着难以消化的愤恨,宋或雍带着熊仔回家,一进家门,宋或雍就听见了熊然迫不及待地的质问,看着他火光亮亮的眼睛,宋或雍意识到,不仅仅自己生气,熊仔也很生气。 同自己一样,熊仔也在气自己没有保护好他。 熊仔生气起来真的很可怕,每一次他生气,宋或雍那些少见的手足无措就会出现,这一次也一样,茫然、紧张、慌乱让他不知道怎么办,只能一遍遍的发誓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毕竟,熊然再被别的人发现,他怕是会疯。 可无措归无措,宋或雍从这些愤怒的质问中,听出了熊然对于自己满满的担忧、关心,熊仔的视线就一动不动的落在自己身上,宋或雍躯体里的怒火被扑灭,与之而来的,是一股心颤的愉悦。 他听着对方的话越说越偏,越说越委屈,提到霍晓泉,更是露出一副想要哭的神情,他埋怨自己,像把全世界的醋都喝了进去。 宋或雍抿唇,掩盖着颤抖的唇角,扩大的瞳孔不漏掉一点熊仔脸上的神情,心脏像是初生一样,跳动的那么激烈、那么高亢、从心房流经的血液哗啦啦的欢欣,每一滴向大脑传递信号。 对的,你猜的都是对的, 他喜欢你, 他就是喜欢你。 宋或雍,恭喜你,你的美梦终于成真了。! 第 40 章 爆火 熊然差点被火点着了。 家里停电了,宋或雍没在,熊然拿着蜡烛打开灶头去点,在天然气兹拉燃烧的声音中,他盯着一圈紫白的火苗发呆,差点没把手烧没。 “小心点啊!”系统在熊耳朵旁大惊小怪:“你想把自己烧成灰,提前下线啊。” 熊然不吭声,像是被烫疼了,嘴巴里发 出嘶嘶的声音。 屋子里一片摸不着的漆黑,唯有客厅茶几上有一层薄薄的光晕,熊然就坐在那随风翕动的光圈里,吹着冒烟的手,面前摆着一根长长的白色蜡烛,油润的蜡泪哭出了一条条痕迹。 要是能提前下线就好了,熊然在心里嘀咕,省的被宋或雍逼的躲都没地方躲,低头不是,抬头不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最近心乱的厉害,否则也不会睁着眼睛就把自己的胳膊点着了。 “怎么办?”系统问他。 “什么怎么办?” “他说你喜欢他啊!那天不是对着你说了好几遍吗?你打算怎么办啊?” “你能别提了吗?”熊然恨不得把耳朵堵上,他每次催眠自己忘了,总能被系统不开哪壶提哪壶的提起来。 半响,他盯着面前扑朔朔的火苗,没好气道:“怎么办?躲着呗,还能怎么办!” 熊然把客卧床上的东西收拾收拾,堆在了床底下,已经搬过去睡好几天了,夜里,他把门反锁,但睡眠特别浅,对面卧室有点风吹草动他都能醒来,好几次,他听见宋或雍起来喝水,客厅的灯在门缝里透进一条窄窄的光线,喝完了,就关灯回去了,没往自己这边走。 熊然松了长长一口气,又被吊了长长一口气。 他抹了一把脸,非常发愁:“就先这么着吧,走一步看一步。” 在客厅里待了一会儿,熊然转移注意力,用手机里仅剩的一点电,看新拍的《锁爱》海报。 自从在王亚亚面前暴露以后,他和王亚亚倒成了朋友,听王亚亚说《锁爱》排片在下个月,就要播出了,熊然撺着几个老粉上蹿下跳的宣传,剪接的物料满天飞。 等就剩百分之十的电的时候,熊然将一个跑组日常传上了网,等了快一个小时,下面零星的也不过十来条评论,非常寒掺。 熊然和里面的黑粉骂的正欢,客厅的门锁忽然传来转动的声音。 他身体僵了僵,攥紧手机,猛地从地板上爬起来,过程中被的地板滑倒两次,等他屁滚尿流逃进卧室,甩上门的时候,宋或雍走进了客厅。 熊然紧扒着门,一手捂着狂跳的心口,听外面的动静。 细细簌簌的衣料声,大衣被搭在了沙发上,接着就是吱呀的皮质声,宋或雍坐到了沙发上。 然后就没有声音了。 熊然在耳朵贴着门缝,听了半天,真的一点声音都没有了,他干嘛呢?怎么不动? 熊然忍不住摸着把手,想要往下压,下一秒,面前的门响了。 ——咚咚咚 。 缓而轻的三下。 声音直冲熊然耳道,他被吓了一跳,坐在地上。 “熊仔?”隔着门,宋或雍的声音沉闷的有点失真,像听筒里的一样:在里面吗??_[(” 熊然没说话,他又敲了三下,似乎笃定他就在里面。 熊然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屁股:“有什么事吗?” 门外停顿了片刻,又传来宋或雍的声音:“家里停电了,卧室里面挺黑的,我把蜡烛给你点上。” 熊然想要嘴硬拒绝,可看着黑乎乎的周围,他连个手机插头都找不到,纠结了片刻,一点点压下了门把手。 一道昏黄的顺着被打开的门缝,迫不及待的挤进来,熊然一只眼睛夹在门缝中央,看着单膝跪在自己面前的宋或雍。 男生手里举着一根长烛,是刚刚客厅里的那支,蜡泪落在他指尖,汇聚成白色的水洼,他感觉不到一样,扬着头,照亮的半张脸像飘在雾里的天上宫阙、海市蜃楼,只有睫毛的阴影根根分明,眼珠异光流转,惊心动魄。 熊然转移视线,落在他的手指上,伸手就要去拿,听见对方低声叫他:“熊仔,好久没见你了。” 他还带着刚从外面世界回来裹挟着的冷气,冷淡的一阵苹果香,吹的熊然头皮发麻,他动作更快的去夺对方手上的蜡烛。 却一下子被宋或雍抓住了手:“熊仔,你手怎么了?” 熊然握成拳头不让他看,然后挣扎,接着就被宋或雍毫不费力的撑开门,从门里拽了出来。 宋或雍一把抱起熊然,把他固定自己的怀里,听不进熊然哼哧哼哧的挣扎,蹙眉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用光一点点找。 “火烧的?”熊然手指焦黑的边缘都开始跑棉了,宋或雍继续检查他身上其他地方。 “不用你管!”熊然哪受得了对方在身上各处摸,别扭的跳脚,像只倔强的驴,脸朝着外面,腿蹬的欢实,宋或雍差点儿压不住他。 “宋或雍,你碰我,给我放开!”熊然梗着脖子,一副冰清玉洁、不可侵犯的屈辱样子。 “闹够没?!”宋或雍差点儿气笑,他狠狠捏了一把熊然的屁股:“手指都给烧没了,一点心都不长,我还没找你算账,你跟我犯倔?” 熊然不动了,只不过眼神依旧锃亮,他也不说话,被宋或雍夹在胳膊底下,从卧室的书架上提了针线箱,坐到沙发上,开始挑线。 “看看,想要那个颜色?”宋或雍将线球一字排开,让熊然挑。 熊然不理他,他挑了挑眉:“行吧,那就红色,再来点绿色、蓝色、都弄上,好看。” 熊然终于说话了,声音恶狠狠:“你敢。” 宋或雍垂眸看着他,渐渐收了脸上轻松的神情。 “我当然不敢”他挑了柔软的长绒棉塞进熊然的胳膊里,低声道:“你多大能耐啊,烧成这样都不跟我说,是不就等着那天,棉跑完了,你成了一层皮,再让我知道 ?” 熊然悄悄抬眼看了眼宋或雍,对方一张脸被照的柔软,黄澄澄的光镀的他发丝、眉毛毛茸茸的,眼皮软软垂下来,唇紧紧抿着,看着无害又丧气。 ?想看带锁的箱的《穿为偏执少爷的玩具熊后》吗?请记住[]的域名[( “熊仔,你还躲着我,躲了八天了,你还准备躲我多久。”宋或雍抬头,抓住了熊然的视线。 熊然又想跑了。 “你使劲儿拽,”宋或雍看他想要抽出自己的手,气闷道:“把自己拽成两半最好。” “躲什么躲?”宋或雍一把重新扯过熊然的手,挑了个和他肤色一模一样的线开始缝合:“怕我吃了你?” 他抬眸朝熊然笑了笑,皮笑肉不笑的那种:“再躲,真吃了你!” 宋或雍缝的认真,他会十几种针线缝法,穿针引线的手法十分熟练,他一边缝合,一边吹气,湖水吹皱一样的眉带着几分烟雨朦胧的愁怨,像害怕熊然疼一样。 “不用这样,我...我没痛感的。”熊然讷讷。 宋或雍鼓起的脸颊一点点瘪下去,他吹完一口,挑眼看了熊然一眼,幽幽的眸子浮光转瞬即逝,似黑色蝴蝶翩跹而去,留下欲语还休的诡靡、绯丽。 熊然头皮一阵阵发麻,像是被那种美伤到似是,又把头低了下去。 “是啊,你没同感,但架不住我活该心疼啊。”声音也幽怨,红色的唇瓣吐露出细细的潮气,化作有形的小拇指,顺着耳道钻进去,去勾熊然的心脏。 熊然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宋或雍变了,今天的话好像尤为多,眼神也很奇怪,盯着自己的眼神像钩子一眼,让人心慌意乱、口干舌燥的。 “别说这些蠢话!”熊然喝止,手脚不知道往哪里放。 对方冷哼一声:“为什么不说,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说些亲密话难道不应该吗?” “谁说我喜欢你了!”熊然从沙发上站起来,又被宋或雍大力按了回去。 “再说了,你不是和霍晓泉在一起吗?!” 宋或雍手里的针一停,他抬起头,对熊然道:“对了,忘了告诉你,我和霍晓泉根本没再一起过,他求我假扮他男朋友,就是为了气气他哥,他喜欢他哥。” 熊然一口气差点儿没上来,被着巨大的信息量冲撞的南北不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啥意思?你们没在一起过。” 宋或雍可有可无的点头:“从来没有过,很讨厌他。” “那你当时为什么骗我,说你喜欢他?”熊然努力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怒发冲冠,理智起来。 可对方似乎没有一点愧疚,反而用他一种很委屈的眼神看着熊然。 “因为你逼我。”宋或雍晦涩的声调中带着苦闷,他问熊然:“熊仔,你忘了吗?你自己说过的,要是我不收回说喜欢你的那些话,你永远都不会理我。” “可我受不了你不理我,我只能照办,找个假男朋友,让你觉得我有了其他喜欢的人,这样,你才会愿意和我说话了。” 怒火化作的海浪向海岸线冲击上来,带着 毁灭一切的势头,可半响,只听见哗啦啦一声,礁石一点皮没破,它又落败的退了回去。 被骗的怒气被丝丝的愧疚缠绕,心情有些奇怪,怒不怒,愧不愧的,噎在熊然喉咙里,不上不下。 ?带锁的箱提醒您《穿为偏执少爷的玩具熊后》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这是你欠我的。”宋或雍灼灼的目光贴熊然很近,无处可逃。 “让我和讨厌的人待了那么久,熊仔,你可得好好补偿我,知道吗?” 熊然侧着头,半响才挤出一点声音,听着没底气:“宋或雍,你别太过分了,不要再逼我。” 脸上的笑意缓缓消失,宋或雍的凉凉的指尖点了点熊然的胸口,拷问道:“我不是逼你,我只是想让你看清自己的心,” “熊仔,听听自己心,它比你的嘴诚实。” 他起身,温凉如水的视线睥睨熊然,将他看透:“你逃避不了。” * 《锁爱》在新年的第一个月爆了,火的一塌糊涂。 播出不过到一半,网上处处都有这部剧的消息,连0st都火了,在各大公共场所播放,路过的人都会哼上几句。 “近日,由天奇娱乐制作的现象级电视剧《锁爱》在爱酷芒火爆播出,收视一路飙升有望突破平台10年最高收视纪律,目前《锁爱》已在各大卫视排片,今天,几位主演也来到了演播室,各位,来和大家打个招呼吧........” ——啊啊啊啊啊啊,啄哥好帅啊.....老公老公..... ——我去,神颜,这神身材,这皮肤,真是辛苦下凡了... _____斯哈,斯哈,我这TM也太禁欲了吧,好想睡啊!!!! ———我的伊河,简直就是我心目中楚伊河的真人版! 大段大段五颜六色、大大小小的评论贡攻陷评论区,满屏都是下凡辛苦了,我老公我的我的。 轮到宋或雍打招呼了,清朗如水,尾音低哑:“奇迹娱乐的观众朋友们,你们好,我是宋啄,在《锁爱》中饰演楚伊河。” 屏幕里的,身着淡蓝法式衬衫的男生坐在沙发上,虽没笑,但神情放松、面容精致,轮廓俊挺,几缕弯曲的碎发慵懒的落在眉目之上,卧蚕处的红痣在明亮的灯光下,如同点缀在夜空里的星星,遥不可及,熠熠夺目。 熊然盯着屏幕笑了笑,他好像感受到那个表演老师说的话了。 宋或雍看起来,真的好贵。 从采访里退出去,熊然点进了宋或雍新注册的微博里,新浪微博在今年8月正式上线了,大批量名人以微博为平台,新的传播工具造就了无数可能,从默默无闻到火爆全网,往往只在一夜之间,寥寥数语。 熊然看着名字下面的那个粉丝数量,不过半个月,就成倍数增长,之前还是一百万出头,现在已经逼近五百万了。 熊然看着这些涌进来的新粉丝,他们在宋或雍的每一条微博下面留言,疯狂的表达喜爱之情,在评论盖出好几万的高楼,同时而来的当然也有黑粉,基本都是宋思白那边的粉丝 ,阴阳怪气说宋或雍就是赝品,两家粉丝掐的不可开交,骂的很难听。 不得已,熊然只好下场去拉,“熊熊侠”是原始粉丝,并且还是大粉头,在评论区里劝了劝,好歹拉住了,他又联系其他粉头,在个子粉丝群里劝导一下新粉,理智追星,宋或雍正在风口浪尖,很多之眼睛盯着,不能再这个节骨眼上出问题。 熊然最近比宋或雍轻松不了多少,涌到他微博里,要加入后援会、粉丝群的粉丝很多,熊然忙着和王亚亚制定粉群秩序规则、发布宋或涌工作行程,还要面试站姐,剪辑宋或雍工作现场照片,忙得不可开交。 看着刚刚发出不过五分钟照片,下面就有几千条评论瞬间冲进来,不过一张活动现场的喝水照片,下面发疯的人一大堆,熊然皱着眉头去看。 ——绝世妖精。 ——哥哥哥哥,幻肢硬了...... ____我去,那滴水....我承认,我思想肮脏了但就是好想舔。 ——楼上,打个商量,让我先舔行不行? ——我的!我的!都是我的!!!! 熊然重新去看那几张照片,是一个老粉拍完发给他的,就普普通通的喝水照。 照片中的男生一身黑色冲锋衣,骨节分明的手握着透明的水瓶,仰头喝着,但眉眼低垂,落在瓶身上,颀长的脖颈中喉结滚动,应该是刚刚运动完,男生的脸上一层薄的看不见的红晕,睫毛湿濡的几缕粘连,黑长浓密。 熊然心跳猛地漏掉一拍,他使劲眨了眨眼,故作无事发生的去看下一张。 男生放下水瓶,红唇水润晶亮,估计喝的有点急,几滴水珠顺着下巴滚落,照相机刚好捕捉,一滴正挂在利落的下颌线上,摇摇欲坠,透明折光。 熊然看了看那滴水珠,又看看男生凝在虚空一处黑色的眼珠,好像又挺理解那些粉丝了。 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熊然退出去,看见不过半个小时,粉丝又多了一万,他放下笔记本,倒在了身后的床上。 原来这就是一夜爆红的感觉吗?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你的身上,你就是万众瞩目,这就是明星的感觉吗? 熊然不知道当事人宋或雍是什么感觉,但熊然感觉不真实,他回忆着不到二十天的经历,就像是做梦一样。 莫名其妙就火了,莫名其妙就成了很多论坛、网站的热点话题,就连平台的播放位,也由一开始的第三位,变成了第一,占据首页顶部最大的宣传位,海报里的宋啄占据一角,眼神缱绻的注视前方,和现实生活里的他不一样。 当然爆火也不仅仅表现在粉丝数量、话题度的激增,同时发生变化的还有天奇娱乐。 显而易见,宋或雍升咖了,这么一匹黑马,为了将他培养成合格的摇钱树,公司内的资源很明显的向宋或雍倾斜。 李大成被换掉了,不知到被扔到了哪里,白年指派其他老资历的经纪人成为了宋或雍的经纪人,助理方面不仅有王亚亚,还有一个叫赵晓灵的男青年,出工 干活就跟着宋或雍,服务非常周到。 熊然看着天花板,缓慢的眨眨眼,估计很快,他和宋或雍就要搬离这里了。 回想刚刚在聚光灯下的宋或雍,熊然为他高兴,激动的好几天都睡不着,一路走来不容易,现在属于宋或雍的、新的人生终于开启了,但高兴过后,他的心里又像是空了一块,望着黑漆漆的房子,那种藏在深处的怅然、孤寂钻了出来。 “宿主”系统察觉到熊然的情绪,跑了出来:你还好吗??[(” 熊然从床上爬起来,脚搭在床沿边上一晃一晃:“我很好啊,一切都在朝我向往的方向发展,你刚刚看宋或雍的采访了吗?你有没有注意到他身上那股丧气没了,人好精神。” 片刻的沉默之后,系统对熊然道:“宿主,你做的很好,任务目标现在不仅安全,精神状况也比之前好很多,你超额完成了任务,相信我,任务结束之后,结算肯定会给你附加奖励!” 熊然可有可无的点了点头,被系统这么一说,心情好转了一些,他正想说话,客厅的门开了,是宋或雍回来了,熊然还听见了王亚亚的声音。 “啄哥,东西我就给你放在这里了,游泳馆那边和私教也联系好了,你记得每天去哈,还有这里面是我熬好的小米粥,记得它醒了,给它喂一点。” “嗯。” “啄哥,那我先走了。” 客厅的门被关上,熊然从床上翻下去,打开卧室的门,看见了坐在客厅地毯上的宋或雍,大衣被堆在一旁,他穿着藏蓝的高龄毛衣,低着头,弯着腰,不知道在忙着什么,周围放着一个粉色的小笼子。 看见熊然出来了,宋或雍连忙回头,灯光下,他眼角有细碎的亮光一闪一闪,有妆粉残留。 “熊仔,快来,快来”他压低了声音,用下巴点了点自己的手。 熊然犹豫了片刻,走过去,距离对方一步之遥,他看着宋或雍慢慢张开手掌,一个毛茸茸的黄色小身体躺在里面。 熊然瞪大了眼睛,低低惊叹一声:“那里来的?”说着不自觉凑近了看。 是一只小小的可达鸭,应该是刚出生没多久,毛是金黄色的,翅膀也软软短短的,尖嘴巴是淡淡的粉红,黄豆大的黑眼睛眯成一道缝,睡得正香。 “宠物店买的,”宋或雍把小鸭子端到熊然面前:“你不记得了吗,你玩塞西岛,宠物是一只小鸭子,不是走丢了吗?” 宋或雍用眼神示意手心里的那个:“它其实是来现实世界找你了。” 他黑色的眼珠亮晶晶的,煞有介事的小声道:“不行你看它的肚子,是不是有一团红色的毛。” 熊然将信将疑的低头去看,果然,小鸭子的肚子上,有几根毛是红色的。 他抬起头,盯着宋或雍半天:“宋或雍,我的鸭子会说人话,我喊他,他就叫我爸爸。” 熊然低头看着那个睡觉的小鸭子,点了点那几根染色的汗毛,面无表情道:“达达,达达。” 小鸭子被他喊 醒了,眨了眨黑豆眼,伸了伸红色的三角爪,一脸困惑的看着熊然。 “达达。”小鸭子不理他。 片刻的安静后,熊然听见宋或雍用小小的声音喊了声:“爸爸。 ” 熊然抬起头,看着抿着嘴巴,露出两个深深酒窝的宋或雍,哼哧一声,给气笑了。 “宋或雍,你想干嘛?是觉得我一个 人在家太无聊,给我这孤寡老人送给宠物,让我别那么孤独是不?” 宋或雍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单纯的想让你开心开心,想讨好你。” 熊然摆了摆手:“没用哈,咱俩现在顶多就是室友关系,你的礼物拿回去,顺便你也理我远点。” 宋或雍好半天垂着头没吭声,就在熊然准备回卧室的时候,他猛地起身,直直挡在熊然面前,像座小山一样,阴影压在他身上。 熊然不动声色的看着他。 宋或雍冲他笑了笑:“熊仔,其实我是有件事情想要求你。” “什么事?” 宋或雍指了指沙发上刚买回来的泳裤、泳镜:“我的新角色是个游泳爱好者,我得在进组之前,把几个游泳姿势都学会,你教教我呗。” 熊然皱眉:“我不会游泳。” 宋或雍摇摇头:“少骗我,小时候我第一次游泳,差点儿被溺死,就是你救了我,你以为我会忘?” 看着熊然无动于衷的样子,他慢慢蹲下,小山的影子缩成圆圆钝顿的形状,轻轻拉着熊然的手。 “熊仔,我怕水,你帮帮我,你在我才不怕。”软软的恳求像是撒娇,他少有孩子气一旦出现,总是让人难以招架。 “求求你了。”! 第 41 章 痛觉出现 《锁爱》带来的热度、威力很大,尤其是楚伊河“暖冬男友”的角色彻底出圈,一时间找上他的剧本、综艺、品牌广告不计其数。 宋或雍和新接手他的老牌经纪人罗锦眠,两人一起细细挑选了近一个礼拜,最终从所有剧本邀约中选出了一个——《半截手掌》。 剧情大致是讲的是一个80年代的故事,一个叫做安南的青年从小酷爱游泳,可因为身处不发达的通信年代,安南阴差阳错错失了近省队的机会,最终郁郁不得志的他只能在公共泳池做一名求生员,但很快平静的时候就被打乱,一次偶然的打扫,他在泳池脱落的瓷砖后面,发现了被水泥封在里面的半个手掌,诡异的故事就此展开。 是一个带着上个年代灰白色彩的悬疑惊悚片,改编自嫌疑家飞月不飞的《真相的色彩》,的情节就已经非常上头反转,一听说要被搬上荧幕,书粉没一个情愿的,网上抵制声一片,因此它并不是所有剧本里最讨巧、容易驾驭的一个。 可罗锦眠并没有阻拦宋或雍的选择。 熊然看了剧本选送的几页,明白了对方不阻拦的原因,因为在某一方面来说,剧里的安南和宋或雍有相似之处。 ——盛夏酷暑,他顶着太阳缓缓从外面走进来,脸上白生生一滴汗都没有,却像迎面淋了一场浠沥沥的雨,那雨自他从省队落选,就一刻都没停过。 这是原作中形容安南的话,熊然也觉得像,像他刚刚来到这个世界,宋或雍的气质,罗锦眠的眼睛很毒。 敲定了合同,宋或雍就要开始做进组的准备了,里的安南游泳技术很好,在市里也得过奖,可现实里的宋或雍不是,他不会游泳。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直到现在他还记得宋或雍第一次学游泳的场景,小屁孩刚过十岁,天生不喜欢水,可看着周边的小朋友都会游泳,于是非要学,楼明烟也就答应了,给他请了教练,连别墅后院都连夜给凿出了个游泳池。 私教教的认真,小孩也学的刻苦,一整个夏天都穿着奥特曼的泳裤在泳池里蹬腿,像只白色的胖青蛙,到了夜里,太阳下山了,私教走了,他也不放松,就着池子边的路灯继续在水里泡着,泡着泡着,就出了事。 熊然坐在旁边椅子上,看着小屁孩忽然在水里挣扎,水花被激的一声比一声响,脑袋上的小泳帽都掉了,黑色的后脑勺在水里一上一下的。 熊然一看就知道抽筋了,果断下水,借助系统的力量,把手脚扑腾、灌了半肚子水的小崽子抗了上来。 拖到岸边,人又呕又吐咳嗽,好容易没事了,熊然一句还好吗?小崽子两个湿漉漉的眼睛尤带惊恐的眨了眨,下一秒,就张大嘴巴嚎啕大哭。 自那以后,再没见过他游泳。 * 宋或雍抱着熊然到了私人游泳馆,私教是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早早就等他了。 宋或雍在更衣间磨蹭了很久,什么动作都很慢,熊然看着他冷静的样子,直截了 当的拆穿。 “怕了?” 对方将衣服放进裤子里,他抬眸,露出的眼白显得有点生无可恋。 没事的⒂_[(”熊然安慰:“这一次有私教全程在,你不会再抽筋了,还记得我之前教你的,抽筋的时候怎么办?” “小腿抽筋,深吸一口气,抓前脚掌,脚往前踩然后拉伸。” “嗯嗯,大腿呢?” 宋或雍吸了一口气,快速道:“小腿往后伸,抓住脚背,拉伸。” “可以,照做就可以了。”熊然拍了拍他的胳膊,眼神希冀:“还怕吗?” 宋或雍声音顿都不顿,板着一张冷冷的脸,吐出个字:“怕” 熊然无奈,想要说些什么,就看着对方朝自己张开了手,抿唇闷声:“抱一下,要不然不出去。” 周围安静了片刻,熊然冷笑一声:“宋或雍,再多说一句,冷战三天。” 宋或雍默默收回了手,眼神带着些幽怨意味,他夹着熊然,一声不响的走出了更衣室。 知道宋或雍没什么基础,私教教的很耐心,先是让他再水里走一走、跳一跳,然后又让他再水里闭气,熟悉水性,还让他抱着膝盖,低头在水里漂浮,都是正式漂浮之前的必要练习、热身。 熊然坐在岸边,看着宋或雍在水里的动作,思绪渐渐飘远,他想起自己最初学游泳的时光,那时候就是一个很精神个子很高的男教练教他们,他一个人带了他们十几个大院里的孩子,说是学游泳,其实更像是在父母没下班之前将孩子们托管在他那里。 孩子们各个年级都有,一个个脱的赤条条的,像糖葫芦一样站成一串,教练哨子一吹,就齐刷刷跳进水里,水花溅在发黄的瓷砖上,孩子们忙着比拼,等那个第一名到达终点时,一阵阵鼓点似的欢呼声在小小的游泳馆上方飘荡。 一种浓浓的甜而后涩的滋味浇灌在他心间,像一种封尘很久的茶,被偶然打开,熊然喝下,茶汤将他浸润,余味悠长,苦闷泛黄。 时间真的好慢,慢到当初躺在病床上的每一秒都度秒如年,时间又好快,快到不过短短十载,宋或雍已经不是那个在水里挣扎的小孩子了,现在他站起来,水位也不过到他胸口。 “系统。”熊然在脑中轻声道:“我们也认识很久了吧。” 系统很快给出了答案:“宿主,从我出现在你大脑,直到今天,已经十年零九个月二十一天了。” 熊然笑了笑:“那你就是我认识时间最长的朋友了。” “朋友?” “对,朋友,不让你以为呢?我把自己的大脑都分出来给你住了。” 大脑里传来轻轻的电流兹拉声,像花屏的电视机,半响,才恢复频道:“宿主,我不是人类,不在人类界定友谊的范围内。” 熊然愣了愣,随即温柔道:“不是的,人类交友从来没有必须遵守的规定,我们只看心,看自己心里喜不喜欢祂,愿不愿意和祂呆在一起,而这个祂可能是人,也可能是小动物、小 植物,甚至有可能只是一根笔、一张纸,从来不不拘于生命有无,形态差异。” 系统在思考,更加频繁的电流声在熊然脑中响起。 “那么,我们就是朋友?” 熊然道:“对,是朋友。” 停顿片刻后,电流声又响起,这一次小小的、又快快的,像沙拉拉的风吹树叶声,又像是系统的笑声。 宋或雍学的很快,两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他已经可以抱着浮板在泳池里拍水花了,他打法走了私教,从游泳池里爬出来。 走到熊然面前,拿起浴巾擦了擦自己的身体,然后随意披在上,宋或雍屈膝蹲在了熊然面前,仰着脸看熊然。 熊然的右脚很快就被打湿了一小团,他的视线顺着那断续滴下的冰凉水珠往上看。 开始是一条长长的透明水线,它们来自身体的四面八方,顺着侧脸轮廓、滑过翕动的喉结,又穿过那些起伏的白色的肌肉流淌下来,落在搭在膝盖的手腕上,再顺着骨节分明的手腕和修长的手指从指尖坠下,每一滴都含着他□□的味道。 熊然不敢看他块垒隐约活动的大腿,不敢看面前这具湿濡的、修长的、健美的身体,宋或雍蹲在自己面前,就像是一只刚刚在水里嬉戏完的豹子,闲庭阔步的走上岸来,舔着厚厚的爪子。 于是他斗胆去看对方的脸,这是一个无比错误的决定,熊然很快就意识到了。 宋或雍湿着脸的样子,熊然早就见过,那一次他虚弱靡丽,这一次却明丽的让人退避。 他直勾勾的盯着然,水珠顺着眉眼细碎低落,像燃烧着坠落的流星,一颗落在他的水红色的唇上,在猛地溅在熊然的手背上,一瞬间,火星从手臂燃起,熊然清楚的感受到灼痛,许久没感受到的痛觉迅速传导他身体的各处,神经觉醒,头皮发麻。 屏着呼吸,熊然听见了对方的声音,凉凉的,像他身上的水珠,细雨似的飘下来。 “熊仔,要不要游泳?” 熊然盯着他不说话,像之前面对阳台那个充了气的泳池一样,拒绝的态度坚决。 宋或雍抿了抿唇,笑一样:“这里是私人游泳馆,现在没人,这个馆是新建的,摄像头还没装,我打掩护,可以的,” 他碰了碰熊然的手,眼神认真:“去游泳吧。” 熊然小小幅度摇了摇头。 宋或雍也摇了摇:“又骗我,以为我不知道,明明很喜欢游泳,你最喜欢玩得那款游戏是游泳竞技类的,看的杂志也是体育竞技类,讲游泳冠军那一页你都翻的卷起来了。” 一时间愣住了,原来他是从这些细节知道自己喜欢游泳的。 宋或雍直接将他抱起来,重新跳进水中,在里面畅游,动作你自己想象的娴熟多了。 “你会游泳?” 宋或雍从水里探出头:“会一点点。” “那为什么说.......”熊然刚想要问出口,转眼又明白了,宋或雍要是会游泳,自己今天是绝对不可 能跟他来的。 “什么时候会的?不是小时候被淹了之后,打死都不学了吗?”他又问。 就去孤儿院那段时间在大澡堂里跟会的人学的,再说你不是也会游泳??[(” 宋或雍单手抱着他,黢黑的眼睛里映着熊然的脸,他顿了顿,继续道:“水里抽筋真的可怕,真的会被淹死。” 他轻蹙眉头,心有余悸,像是看见了那个熊然被水淹没的场景:“我想万一我们以后遇见了,你想要游泳,那我就可以跟在你后面,要是抽筋或者遇到危险,我就能第一时间救你了。 熊然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感动的同时,心中陡然升起一种无力感和失控感,宋或雍越是这样真心并且珍惜的对待他,熊然越觉得撕扯、矛盾,痛苦无比。 事到如今,他必须承认,自己没有足够自制力去抵挡宋或雍。看宋或雍,他能看见对方眼尾最后一根卷翘的睫毛、能看见到他唇上最浅的那道唇线,能看见他瞳孔光圈中所有纹路。 这种极致细致,让他被宋或雍蛊惑、吸引,再变得更加细致,形成恶性循环,这是个很大并且不断向深衍生的循环,或者说是圈套。 他就这么坠进一个名叫宋或雍的圈套,像是落入蛛网的飞虫,看着对方一点点靠近,不仅一点挣扎都做不到,甚至还想要张开双手,去索取、去欢迎。 熊然真正意义上的看清了自己的内心,其他很早就看清了,不过知道今天的现在,他才承认,看着对方露出水的那张湿淋淋的脸,他狂跳的心脏和乱成浆糊的脑袋告诉自己。 承认吧,你就是喜欢宋或雍,熊然,不要再挣扎了,告诉他,你喜欢他,难道你不希望看见他高兴的样子吗? 熊然几乎艰难的深吸的一口气,冰凉的气息在接触到炽热的心脏后,兹拉拉冒起白烟,可依旧没有压下那烫伤内脏的灼热。 声音从肺里挤出来,他是逼着自己在说话:“宋或雍,我感谢你对我的关心,但是你真的不用做这些。” 对方不说话,一张湿淋淋的脸就在这么看着他。 熊然攥紧拳头:“说白了,我只是一道意识,附着在这个熊的身上,或许某一天,就像是之前那样,我突然离开了,不打任何招呼的.....你何必呢?” 这话真狠,熊然一边说,一边低下头,觉得自己在拿着刀捅面前人热气腾腾的真心。 寂静空旷的游泳馆,只有滴答的水深,熊然煎熬,恨不得钻进水里永远不出来,又想要伸手狠狠抽自己两耳光,为什么要说这些伤害宋或雍,他那么好。 可是不说,未来,才会更让他痛苦。 半响,宋或雍才说话,在熊然眼睛红了的时候。 “你说的一切我都想到了。” 熊然只抬起了一点头,看着对方开合的嘴唇,鲜艳欲滴,像啜饮过血。 “但是我不在乎。”对方继续到:“我的喜欢让你很有压力吗?或者说让你很愧疚是吗?” 熊然不敢说话,对方的语气不 急不慢,似乎没有被熊然话伤到,语气里没有一点愤怒,平静理智的很。 “那这样也不错。”宋或雍说。 熊然从这种平静理智中感受到隐藏其中的紧绷感,就像你以为自己走的是康庄大道,可雾气散去,脚下踩着的是摇摇欲坠的钢丝,它快要断了。 宋或雍确实是要断了,只剩下一丝理智在险险支持,他就用这么一截理智和熊然说话,冰凉的手从水里弹出,摸着熊然的眼睛,一下又一下,等水渍浸满他的眼珠。 就怀着这份愧疚吧,就当是对我说这些话的补偿,而且我也特别想知道,你这么硬的心能撑多久。” 说罢,他突然低头,吻了吻熊然左心房的胸口,吻的很重,似乎想要突破这具身体,直接吻在熊然的心脏上。 熊然吓的几乎大叫,他猛地的挣扎,在推开宋或雍后,猛地想要往水里钻,被宋或雍一把揪住。 熊然疯了,他神魂错乱:“你看清楚,我是熊,我连人都不是,你真的疯了,你有毛病!” 宋或雍一脸泰然:“什么人不人的,熊不熊的,你是我祖宗,熊仔,我没什么三观和道德,你得做好准备。” 熊然被对方捏在手里,浑身颤抖,头皮发麻,再也说不出话来。 * 宋或雍进组了,随身带着的,除了熊然,还有小黄鸭达达。 达达他自己拎着,熊然被放在后背的背包里,王亚亚和生活助理则帮他拎着行李。 一起陪同的还有两个天奇派来的保镖,主要的作用是让宋或雍顺利登机。 熊然坐在漆黑的背包里,感受着外面铺天盖地的呼喊尖叫和周围的挤压感,热浪般的气息和激动的喘息声,隔着背包他也能感受到。 “宋啄,老公!看这里”外面是女生胆大的呼喊。 “宋啄,抓紧这次机会,好好拍戏!” “啄啄,这些都是我们写的信,要好好看,我们会每天给你写!一直支持你!” 熊然还听见了男粉丝的声音:“老公!你是最帅的!晚上我在梦里等你,你一定要来!!!” 尾音差点儿破音,周围哄笑声一片,队伍走走停停,熊然听见宋或雍不停道谢,让他们注意安全,不要推搡,早点回家。 “宋啄,你背包里背着是你的小熊吗?!”外头有女生这么问。 熊然听见了宋或雍的回答:“它一个在家,我会孤单,而且会担心,得随身带着。” 周围响起一片低低哇声,女生压低激动的声音,继续恳求道:“那我们可以看看它吗?” 宋或雍在照片上签名,然后还给女生:“不行,它会害羞的。” 瞬间,熊然听见了更高一波的跺脚和尖叫声:“我天,他冷着脸说这句话的样子简直太犯规了!” “啊啊啊,我想变成熊,我是熊!”男粉丝又喊。 粉丝们一路簇拥着宋或雍到了登机口,熊然听见宋或雍朝他们告别,粉丝们依依不舍,直到走进 登机通道,他们似乎还没有离去。 熊然这是第一次在线下感受到粉丝的力量,他知道会有送机活动,粉丝群里面已经有站姐布置好了活动计划,但是熊然没想到来的人这么多,他看不见人群,只听人声和周围一秒都不停的闪光灯的声音就知道来的粉丝不少。 即使知道宋或雍火了,但第一次线下这么多粉丝为他而来,熊然还是大开眼界,觉得新奇有激动。 而这样的心潮澎湃一直保持到宋或雍住进影视城周围的酒店里,然后被气闷代替。 听见王亚亚他们出去了,熊然从背包里爬了出来,打量整个屋子。 果真是不一样了,至少房间都比《锁爱》时期的宽敞、明亮,通风好,熊然把达达从笼子里面放出来,跟着它屁股后面溜达。 “熊仔” “熊仔” 宋或雍喊了两声,熊然听不见一样,抱着达达坐在沙发上,一遍遍抚摸它已经长长的羽毛。 宋或雍走到他面前,两个长长穿着黑裤子的挡着他的视线,熊然看不见,低头跟达达说话:“饿不饿呀,达达,想不想吃东西,渴不渴?” 他碎碎念了好一阵,有说不完,那两条笔直的大长腿就站在他面前一动不动。 熊然摸着羽毛的手越来越慢,开始没话找话,说到一半,冷不防一只手不轻不重揪着耳朵抬起了头。 对方弯着腰,挨熊然的脸很近,眼睛对眼睛,熊然想躲,另一只耳朵也被揪住。 “怎么,又不理我?”对方黑沉沉的盯着熊然,凑近的身体和低低的声线很有压迫感。 熊然还是不说话,但视线默默游移到一边,他现在怵宋或雍的很,就怕他什么时候发疯,又突然亲自己一下,不干人事,发展到现在,熊然已经不肯让他抱了,像猫一样,就躲在疙瘩拐角,喵都不喵一下,一双亮的惊人的蓝眼睛警惕的打量周围。 “哼”宋或雍嗤笑一声,看着熊然心惊胆战又英勇抵抗的样子,慢慢直起了腰,睥睨着冷声道:“芝麻大点儿胆子。 ” “你要看的书和影碟是我给你整理到箱子里的,现在到酒店了,你自己不去收拾,还等着我再帮你往外摆吗?” 熊然继续不说话,他抱着鸭子猛地站起来,走到打开的行李箱面前,看着满满当当的书和光盘,开始自己收拾。 而宋或雍则抱臂站在一旁,看着熊然埋头苦干。 “那本《无声》,摆歪了。” “还有那本,最角角那本,折页了你没发现?” “熊仔,你手里那本太重了,摆那么高,看的时候,你取的下来吗?” 熊然忍无可忍,他打定主意不说话,有眼睛和对方交流——狠狠的瞪他,宋或雍挑了挑眉:“瞪我干嘛?我说错了吗?你看看你摆的,糙不糙?” 熊然没觉得糙,他觉得宋或雍没事找事,他冷哼一声,从书架下面抓住啄木头的达达,转身走到半途又回去,当着宋或雍的面踢了地上的行李箱一 脚,然后像个得胜的大王,张扬的看了宋或雍一样,回到了唯一的卧室,关上门,三秒后,又反锁上了。 宋或雍站在门外,看了看地上凌乱的书籍,又看看了紧闭着的房门,面无表情了半晌,最终还是没忍住,嘴角破功扬笑,露出两个浅浅酒窝。 “气性还挺大,真是祖宗,惹不起了。”他低声喃喃着走到书架前,小心翼翼的将那些书拿下来,检查有没有折页的地方,然后一本本的按照重量,从重到轻,摆放在书架最低的两层。 整理完书籍,又打开另一个大箱子,里面是熊然没拼完的乐高,还有游戏机、卡带、熊然衣服,宋或雍将乐高放在茶几上,把颠下来的几块,装了上去,又把衣服拿出来,仔细铺展,挂好。 最后他才整理自己的行李,一个小箱子,打开,几件衣服,一双运动鞋,以及一个洗漱包。 收拾完了,他坐在沙发上,开始看剧本。 * 踢了行李箱一脚的熊然,此时正坐在床上,观察似的摸着自己的脚丫子。 似有所感,他起来,对着漆木床头柜,高高举起拳头,然后狠狠砸下。 “宿主,你怎么了?”系统停止了喋喋不休,诧异道。 熊然收回手,看着自己的拳头,这只手几天前才被蜡烛烧过,边角都是焦黑的布料,棉花都没了大半,现在早就被宋或雍补的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可熊然似乎还能感受到,当时灼热火焰俶尔攀升兹拉作响的声音,以及那一瞬间灼痛、火辣的神经蜷缩的颤抖。 很真实的痛感,作为人的熊然已经很久没有切身体会过,因此那那一瞬间他以为是错觉。 直到刚刚,踢向行李箱的一霎那,与坚硬边角接触的一秒,熊然真切、彻底的感受到了久违的痛觉,就像是脚趾撞向桌角,酸刺、麻痛猛然席卷整个身体,并飞速传导给大脑,整个神经拉响警报。 真的是痛,这具身体可以感受到痛了。 但痛感也并不是时刻都能感觉到,譬如刚刚,他向床头柜猛然砸出一拳,木质的柜头咯吱的响,拳头却一点感觉都没有,痛觉又消失了。 “系统,你检查一下,这具身体有没有什么异常?” 系统疑惑片刻,开始对这具鼓胀、绵软的身体开始检查。 “并未发现异常,无论是你现在的身体,还是在原世界的身体,目前都处于稳定状态,并没有衰竭迹象,但是能量包的使用进度条以及过了四分之三,宿主,你是不是感觉到什么了?” 熊然皱紧眉头,这具身体在第二次来到宋或雍身边的时候,因为能量礼包的关系,使他有了足够维持嗅觉、触觉、听觉、视觉,以及屏蔽痛觉的力量。 可现在,痛觉间或出现了。 “系统,我还有多少时间能留在这个世界?”他问。 系统给出答案的速度很快:“按照节能模式来算,最多八个月零7天。” 这么快啊,熊然看着外面黑沉沉的天,明明刚才太阳还在,还是亮着的,可不过须臾眨眼,一年多的光景就这么转瞬即逝了。 痛觉开始出现,说明节能模式已经被开启,熊然的心忽而一紧,这就像是倒计时开始,时间在此刻如同手中细沙会加速的、毫不留情的流淌,直到两手空空。 他和宋或雍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了。 熊然沉默的望着掌心,他攥紧,又缓缓松开,黑暗在的掌心越来越浓稠,他心情在某个瞬间跌落谷底,伴随着摔落后难以停止的阵痛,心被烧出一个黑漆漆、空落落的大洞,午夜的冷风往里灌。 他望着卧室的门,像是要穿过它,去看外面的宋或雍,他想要将他看透,可依然无法预知,如果这次自己彻底离开,宋或雍会是什么样的反应,那张脸会露出怎样的神情。! 第 42 章 爆发 《真相的颜色》取景地在一个偏远的叫云方的北边小镇,因为交通闭塞,群山环绕,非常具有八九十年代的气息,灰砖大瓦垒的经销部现在还有柴米油盐摆放在黑白的电视机下面售卖,磨坊里机器嗡鸣声伴随淡淡的麦香飘散出来,就连路边的皂角树,都是成年人张开抱璧的粗度。 灰扑扑的街上人少,车更少,偶尔只有一两个带着草帽的老人晃悠悠的蹬着高高的二八大杠渐行渐远,抑或是蹬着小三轮,挂在车把前面的喇叭传出镇上唯一不多的声音。 ——磨剪子磨刀嘞......,磨剪子磨刀..... 这很符合导演赵奇岳和原文作者飞月不飞对于时代背景的设定,中的主人公安南就是生活在这个和他性子一样孤僻的小镇里。 宋或雍进入工作状态,很快就过上了早早出晚归或者不归的作息生活,因为是第一次担任男主角,熊然以为他会很紧张、压力很大,谁知并没有,至少表面上没看出来。 熊然在片场近距离看过他演一场戏,那场戏正是他被诬陷成凶手被警察当众从工作的游泳馆带走的场景,他被人从泳池揪上来,从被警察带走的时的一脸惊慌失措、满头大汗、告饶挣扎着解释,到后来坐在审讯室辩解无果的暴跳如雷,爆红的眼底,胀起的脖颈青筋,嘶吼的兽声,让人毫不犹豫的相信,下一秒他就会挣脱手铐,一把火放了审讯室。 那一天下戏,宋或雍回到酒店,整理预习着明天的戏份,熊然站在门背后看他,他神情淡然,眉目平和,白皙的脸完全看不出三小时前在片场的歇斯底里、崩溃疯魔。 他入戏快,在片场的时候他是安南,出戏也快,回到熊然身边,他是宋或雍。 因为作息时间不稳定,宋或雍也不愿意熊然去片场陪他,大多数时候,熊然和达达都是在酒店,一熊一鸭可干的事情很多,光是喂食,雏鸭开食后一天就要七八次。 早上起来,熊然会给达达喂一些米糊和水,宾馆水龙头的水黄而浑浊,是换水管闹的,于是熊然就用矿泉水喂它,宋或雍站在一旁,一边拌鸭饭,一边蹙眉看熊然用细细的勺子喂达达喝水。 达达的羽毛这几天变白了很多,肥嘟嘟的样子更招熊然喜欢,他爱不释手的抚摸达达的羽毛,还想要下嘴的去亲,被宋或雍眼疾手快的从后面捂住了嘴巴。 “怎么了?”熊然眼神示意道。 宋或雍眼不红心不跳:“刚刚它在屎里打滚,很脏。” 谁知熊然并没有嫌弃,他一把抱起达达,鸭子温顺的赖在熊然软绵绵的肚子上,眼睛都要眯起来。 “达达怎么这么不讲卫生啊,不是乖孩子了,来,我们去洗澡。” 宋或雍看着熊然抱着鸭子的背影,又看了眼挂钟上即将出工的时间,眼中一片无奈。 行吧,本来就不搭理自己,现在来了个争宠的,更不看自己了。 临走的时候,宋或雍把王亚亚叫来,让她最近几天不用跟自己去片场了, 带着熊然去附近转转。 “啄哥”王亚亚犯难:“会不会被人发现?” 宋或雍盯着紧闭的浴室门:“镇上人少,他不会乱动乱说话,不会被人发现。” 王亚亚点点头。 “你带他在附近多转转,他一个待在房间无聊,路上记得悄悄拍点照片发给我。” “好的,啄哥。”王亚亚记得宋或雍的手机屏保就是一只小熊背影的照片,毛肉肉的身子支着两个圆圆耳朵,抬着头看窗外的天。 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这是一只几乎和人一样的熊,只感觉很惊诧,这么一个冰冷疏离的人,屏保竟然如此童趣、可爱。 走到门口了,宋或雍又折了回去,他敲了敲浴室的门。 “熊仔,我走了。” 没人理他,回应他只有两声细细小小的鸭子叫。 有那么一瞬间,王亚亚有些同情宋或雍。 熊然给达达洗澡,小木盆里放满了水,达达在里面游得很开心,他自己则支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听到宋或雍向他道别,熊然没吭声,谁知下一秒,对方就推门进来了。 那么两条高长的腿站在熊然面前,熊然吓了一跳,他抱着达达,惊恐的看着对方。 宋或雍扫了眼地上的水盆,半晌,意味不明的笑了笑:“熊仔,你挺大方的,用自己的澡盆给达达洗澡。” 熊然瞪着他:“出去。” 宋或雍不仅没动,还俯下身离他更近了,绵长的羽睫近的熊然几乎可以数清,他没躲,也不敢动,怕对方看出自己外硬内虚。 面前人的两个酒窝也离他很近,点漆的瞳仁将一整个熊然困在里面,通透明了,似乎可以将自己的虚张声势看的一清二楚,熊然听见他类似于调侃的语气。 “有进步,说了两个字。” 手上的达达感受到了狭小空间里焦灼的气氛,忽扇着翅膀从澡盆里跳出来,嘎嘎嘎叫着在门附近晃悠,宋或雍打开门,脚轻轻一拨,把达达推了出去。 熊然一下子站了起来,也要跟着出去,宋或雍把门反锁了。 “宋或雍!”熊然一下子急了,压低声音咬牙道:“你到底想干嘛?!” 宋或雍伸手向熊然伸去,熊然吓的惊慌失措,差点儿L滑到,他急忙后退,贴在卫生间的角落,双手回抱自己,像个黄花大闺女。 “这么怕我?”上工时间就要到了,宋或雍看不出一点着急,他坐在熊然的小凳上,用手撑着大半张脸,姿态闲适、目光幽深。 “谁怕你!你!你给我出去!!!”熊然指着门,恼羞成怒,眼瞳水润润的,像快哭了一样。 宋或雍不为所动,盯着熊然看,沉甸甸、黑幽幽的视线让熊然头皮发麻,他真的急了,蓝色的眼睛溢满了水,声音里都带着祈求的意味:“你出去呀!出去,快点啊!” 下一秒,宋或雍的大手再次向他伸来,熊然躲无可躲,被对方拽着,牢牢抱进了怀里。 对 方三两下就按下了熊然的挣扎,他捏着熊然的后颈,比捏豆腐还轻松,这样力量的差异让熊然毛骨悚然,他被迫看着宋或雍的脸,身体僵硬。 “熊仔,我没有没说过,躲是没用的。”他声音轻柔,像手指一样轻轻拨弄一下熊然脑子里绷紧的那根细弦,弦绷的更紧,马上就要断开,熊然头皮瞬间发麻。 左眼一黑,一个温热的触感落在上面,只一瞬,就像振翅的蝴蝶,立刻飞开了,熊然却如同遭受了沉重的打击,他几乎痴呆的望着那两瓣猩红的唇,声带剧烈颤抖,想要说话却失声。 好半天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宋或雍,你好好看清楚我是熊!是熊!咱俩跨物种了你知道吗?!你是不是真的脑子坏掉了!咱俩真当情侣在一起了能怎么样?!” 熊然的声音像是劈开的木头,干裂、细碎,一如他的情绪,下一秒就要风化在泼天的雨里,他喘不上气来,可情绪如山洪泄开,止都止不住:“我们能像其他情侣接吻吗?我们可以□□吗?我们连堂堂正正出现在太阳下面说话走路都做不到!!!宋或雍你别做梦了!没可能,我们只是亲人!多余的我给不了你!!!” 粗粝干涩的声音在极致的外放后,再也撑不住,如同破旧的风箱呼哧呼哧的喘息,熊然的视线堪称憎恨,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这么执着的非要捅破那层窗户纸。 对,自己是喜欢他,他也是真的喜欢自己,可那又能怎么样呢?他们中间隔着天堑,别说社会伦理、就是生命科学,也非常清楚的告诉他们,真不行,没可能,更何况,他迟早都是要离开的。 从听到宋或雍的告白,明白自己的内心开始,熊然就被这样的矛盾纠缠、撕扯、挤压,他快要疯了,感觉神魂都被劈开成两半,一半囿于现实惶惶不可终日,一半耽于不可言说的情感,在虚幻中沉沦上瘾,他无法规避现实,也没办法断绝幻想,整个人游移在边界左右,日日受灼心刻骨的煎熬。 他恨自己的优柔寡断,恨自己不懂遮掩,被宋或雍看清了本心,同时也恨宋或雍,恨他的洞察秋毫,恨他的天真愚蠢,更恨他的步步紧逼。 只是,那么憎恨的视线刺在宋或雍身上,也没让他放手,他泰然的接受,神情包容而冷静,甚至在熊然承受不了这么浓烈的情绪,身体颤抖起伏的时候,用手轻轻抚慰他的后背,任他捶打、发泄。 “对不起,熊仔。”空间里是熊然哼哧哼哧的急促喘息,宋或雍贴着他后背,声音里有无限如水般的温柔:“不气了,不气了,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不该惹你生气的....不气了,好不好?” 熊然崩溃似的捂着脸,一句话也不说。 宋或雍起身,将熊然放在板凳上,自己则单膝跪在他面前,低声下气,温柔宽和:“我错了,以后不逼你了,好不好?你不想理我,就不理我,这几天我让王亚亚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熊然把头偏开,并没有因为宋或雍的退步而感到松一口气,窗户纸都捅开了,对方的手段无论是强硬或者温柔,都是在逼 他,熊然没办法再像一起一样装作不知道的相安无事下去,可是他现在也实在没有办法。 好像怎么都是错,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 王亚亚带着熊然去了附近好几个地方,小镇附近的其他几个镇正在打造旅游品牌,但是因为宣传和基础设施的问题,游客很少。 王亚亚抱着熊然坐在空旷的缆车上,下面是高高的山脊,熊然贴在玻璃上往下看,没注意王亚亚偷偷给他拍了好几张照片。 下了缆车,王亚亚一路步行,在一个没人的亭子里坐下。 “熊熊,累吗?”她拧开瓶盖,递给熊然,又想起熊然喝不了,于是自己喝了一口。 王亚亚在宋或雍面前从来不去喊熊仔,因为她至今都记得,当她得知熊仔和人一样会说话、会动的第二天,宋或雍将她单独叫住,和她谈话,那是一场夹带着威胁性质的谈话,更确定来说是一份警告,即便其附带了丰厚的报酬。 她与宋或雍共事,对方很少将其情绪清晰的展露在脸上,他想要干什么、需要什么,一般都会直接说,虽然如面如冷湖,不苟言笑,但王亚亚知道对方没什么恶意,他在戏内将所有的情绪都使用完毕,留给戏外的当然很少,王亚亚觉得这样的相处很轻松,因为宋或雍相比其他艺人,事实在少太多了。 所以当她第一次面对情绪外露的宋或雍时,一时间竟然没反应过来,她怔愣的看着对方,他身上还穿着干净的白色衬衫,同戏里楚伊河的一件衬衫很像,让王亚亚想起那个戏里干净温柔、眼眸柔软的角色。 彼时扮演者就站在自己面前,可是神情已截然不同,眉峰锐利,眼眸深沉,没了打光,轮廓的冷硬尽现,璧立千仞。 他的语气同往常一样,他向她道了谢,同时也给了她丰厚的报仇,只是希望她可以忘记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 盯着那样不答应就要被灭口的眼神,王亚亚发誓那一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有看见,她就呆在家里,哪里也没有去。 宋或雍收回落在她身上的视线,点开手机,没一会,王亚亚的短信到了,她收到了一笔转账。 “之前拍戏,麻烦你了,这是给你的额外报酬。” 钱不少,几乎是她一年的工资,王亚亚捧着手机,眼神手足无措。 “以后咱们应该还会共事,我很相信你,”对方的眼神恢复了以往的平和,他甚至勾出了一点点笑,像是落在冰山上的雪花,王亚亚又冻又怕,打了个哆嗦。 “你会守口如瓶的,对吧?” 王亚亚不敢看他,只是闷头连连保证。 因为宋或雍的关系,王亚亚一再告诫自己不要和熊然关系太近,可两人在一起待了几天,她就不由自主的换了对熊然的称谓。 一路上一人一熊走走逛逛,说是王亚亚的陪他,可熊然性格好,两人天南地北的聊,看着好玩的纪念品,相互撺掇着买,熊然吃不了东西,就让王亚亚吃好吃的,然后给他形容味道,没过几天,王亚亚就 放开了,两人关系进步飞快。 最后一天,两人去了隔壁镇爬山,山不高,山顶有座古刹,听说有三百年的光景了,香火不错。 熊然对着山顶的云拍了张照片,这几天他没去一个地方就拍几张照片,然后用小号发个微博,像写日记一样,但是只有图,没有话,想要给自己留点纪念。 等登上了山顶,熊然掏出手机,微博已经收到了一个点赞,一个评论。 点赞的是宋或雍,怕打扰到熊然,让熊然觉得自己又在逼他,对方的存在悄无声息,又如影随形,他这几天戏排的很满,熊然每天回来的时间也不确定,两人有一段时间没说话了,偶尔也只是打个照面,对方问他几句,熊然没理他。 但熊然清楚,王亚亚将自己的行踪、状态每天准点向对方汇报,事无巨细,面面俱到。 熊然的视线下移,看着大拇指图标下的那句评论。 头像他不陌生,是一只卡通小熊,眼睛和自己一样都是蓝色,萌萌的坐在草地上,评论像是从它嘴里说出的话一样。 ——这是去哪里玩了? 熊然想起了宋思白,那天为了救宋或雍,熊然将自己的联系方式给了宋思白,从那以后,他开始收到对方发来的短信。 从一开始的早晚安问候,到后面自顾自说自己在片场遇到趣事,每次只有一点点的话,发送也并不频繁,却总能在被挤到屏幕第二页的时候,适时发送一条,重新回到榜首,碍在熊然眼前。 里面的每一条,他都称呼熊然为小熊,和宋或雍不一样。 熊然几乎是下意识想起那晚在酒店房间里,深灰的瞳仁将所有的光吸收,像不见天日的浓雾,将一切方向隐藏,那轻飘飘的笑落在他脸上。 他说,小熊,我想要个回报。 熊然的视线落在最近的一条消息上,发送时间就在昨天,一个很晚的时间,熊然失眠,正听见客厅里传来宋或雍回来的脚步声,脚步声很轻,像一朵缓慢移动的云,飘在自己的门前。 与此同时,宋思白微信也使得压在熊然枕头下面的手机屏幕亮起。 上面只有一句话:小熊,我的报酬你打算什么时候给我? 坐在山顶的石头上,吐出身体里浊气,又深深吸了一口深山的新鲜空气,熊然按灭了手机屏幕,眺望着山下巴掌大小的城镇。 王亚亚吃了一根素肠、一根玉米,坐在熊然旁边的石阶上,听身后寺庙广播里的讲解。 “普贤寺是由明代的高僧梵听筹建而成,室内供奉五方佛部的十六位菩萨,距今已走过三百年风雨,三百年间来往佛缘无数,香火不断,旨在护佑一方众生平安......” 难怪古时候要建个庙在这儿L,原来是靠地震活跃带近,为了保平安的....⒑⒑[”王亚亚嘟囔着,咬牙最后一口玉米,把熊然放回背包里,在寺庙外面的香台上,花三十块钱买了一炷香。 等她回来后,手上拿了几个香包,说是门口沙弥免费送的,她腆脸多要了几个 。 一个贴身放在自己背包里,一个给熊然戴在脖子上,一个给赵晓晓那个新来的生活助理,剩下的最后一个,她又塞进了熊然手里。 她朝熊然眨眨眼:“熊熊,你拿去,送给啄哥。” 熊然觉得东西烫手:“我不去,要去你去。” 王亚亚啧了一声:“你都不去,我更不敢了。”她企图说服熊然:“这好东西,保平安的。” 这一路,熊然了解王亚亚性格,话多、开朗,心眼鬼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一把见风使舵的手艺运用的是如火纯青,眼看对方喋喋不休的又要说些什么,熊然连忙制止了。 “好好好,我给他,行不?”反正到最后给没给的,她也不敢去问宋或雍。 王亚亚满意了,她是真希望宋或雍平安,最好能一路事业长虹,毕竟出手大方,而且事还这么少的老板真的不多了。 两人终于把周边景点都逛完了,晚上熊然回去的晚,到家的时候,宋或雍已经回来了,王亚亚将熊然送到,忙不迭的朝宋或雍打了招呼就走,非常的守规矩。 熊然则走到笼子前,看里面吃鸭饭吃的津津有味的达达,这几天他回来晚,给达达喂食的是宋或雍,几天没见,它明显胖了一圈,嘴巴嫩红,豆眼晶黑,条亮盘顺的。 吃饱了,它悠闲的走出来,对熊然张开的手视而不见,颠着肥肥的屁股一摆一摆的走到宋或雍脚边,蹭他的裤角。 熊然看着它没出息的样子,冷哼一声。 宋或雍看着底下的小东西,弯腰把达达抱起来,达达忽闪了一下翅膀,张着嘴巴朝宋或雍嘎嘎的叫,黑色的小眼神殷勤依赖的盯着对方,它要是会说人话,熊然估计能听见它喊宋或雍妈妈。 “达达...达达...”熊然轻轻喊它的名字,可是它连个眼神都没分给自己。 宋或雍朝熊然解释:“这几天可能和我待的有点久,有点认生,过几天就好了。” 熊然盯着达达嫩红的喙,看它蹦跳着去够,红色的喙点在宋或雍白玉的下巴上,一人一鸭画面和谐、气氛温情。 一时之间,心里不是滋味。 他闷闷道:“没事,不早了,我去休息了,你也早点睡吧。”说完,转身就回了次卧,关上了门。 宋或雍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半响,将达达放在地上,修长的手指轻轻点了点它黄色的头,低声道:“你啊你,没一点眼力见儿L,贴着我干什么,带你回来就是让你哄他开心的,你看你干的好事。” 一人一鸭对视良久,宋或雍扬起下巴看它,冷酷宣布:“今晚零食取消,你给我好好反思反思,明天把他给我哄开心了,听见没?做不到,我就送你走。” 宋或雍的威胁很有效果,达达有奶就是娘,宋或雍不喂它熊然就是他的衣食父母,没过几天,它就又和熊然亲近了,跟在他屁股后面,熊然走到哪里,它就去哪里。 因为达达,熊然心情好多了,他把洗完澡的小鸭子放在床上,达达撑着粉红的掌蹼慢悠悠散步,没一会嘴里就叼了个东西,献宝似的推到熊然面前。 熊然捡起来一看,是被他压在枕头下面好几天的平安符。 是没送出去的,宋或雍的那一个。 熊然伸手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红色小三角,把达达抱起来,亲了亲它香喷喷的头:“达达,要不你送去给他,好不好?” 达达嘎嘎了两声,熊然眉开眼笑:“你答应了?!很好!那就你去送吧!”说完,他就把那个崭新的小三角绕在了达达短短的白脖子上。 完成了一件大事,熊然心情更好了,今天天气也不错,虽然温度低,但午后的太阳正盛,暖烘烘的落在室内的地毯上,空气里弥漫着楼下馒头店里蒸馒头的麦香气息,熊然抱着达达搬着小板凳坐在阳台的窗户底下,听着酒店大堂的音响里传来女声轻轻的哼唱,一熊一鸭眯着眼睛快要睡着。 突然电视剧自动打开了,传来一声高过一声的警报声,熊然一下子惊醒了,他走过去。 黑色的屏幕上,是一个血红的警号,警号上的点外还有好几层波浪,随着倒计时不断向外扩张,让熊然后背发亮,瞳孔紧缩。 ——地震横波即将到达您所在的区域,震中据您31.2公里,请注意避险!请注意避险! 似有所感,熊然缓缓抬头,看见客厅的吊顶开始慢慢摆动,幅度一次比一次明显。! 第 43 章 矛盾 没办法跑,也跑不了,这是熊然从剧烈晃动的地板上爬起来后的第一反应。 纵波来临,茶几上的玻璃杯、书架上的书、沙发上的靠垫被震倒在地,伴随着接二连三玻璃的碎裂、书架的倒塌的巨响带来的耳鸣,熊然连楼道里杂乱尖叫的人生、慌张的脚步声都听不清。 脚下的剧烈震动大地不断撬动、像是有数千万头巨兽要破土而出,轰轰烈烈讨伐整个陆地,天空随着地震的来临瞬间暗下,浓浓的黑云吞噬刚刚还温暖的光,积蓄罪恶的力量从撕裂的深渊巨口中造化出肆虐的飓风,向在黑暗中瑟瑟发抖的建筑物袭来。 一场灾难正在降临。 熊然抓住吓的满屋子乱飞的达达,在房间里极力保持平衡,他忍住想要呕吐的欲望,打开门,想要带着达达冲出去,可抬眼就看见了拥挤的楼道。 里面是黑压压的人头,他们攒动着、踩踏着、整个狭窄的空间里充斥着尖叫、哭泣、谩骂,死亡般的绝望与惊恐在每个人口中如同瘟疫般传播。 熊然一下子醒了,不行,不可以出去,人太多了,现在出去不仅跑不了,还会被发现。 他关门退回房间,横波的到来让整个建筑的晃动更加剧烈,熊然听见的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他再次被震趴在地上,侧头看见墙面正在开裂,如同被撕开的伤口以飞快的速度向四周扩散,露出里面黑洞洞的水泥岩体,狰狞的朝熊然笑。 顾不得这些,熊然抱着达达往阳台跑,从客厅到阳台,短短距离,熊然被震倒了两次,时间仿佛都静止下来,熊然仓皇狼狈的躲避着空中砸下的一切,直到走廊的木制书架开始吱呀悲恸。 他用全身力气奔跑,想要在书架倒下前冲过去,可当那些厚重的书本淅淅沥沥的砸下来的时候,他知道,不行了,来不及了,跑不出去了。 当带着灰尘的沉重阴影砸下来的那一霎那,熊然用尽最后的力气将达达扔向阳台,动物的天性逼得柯尔鸭在最危险的时刻觉醒了基因里的天赋,它张开稚嫩的翅膀在空中胡乱扑扇,像滑翔翼一样从阳台打开的窗户中飞了出去。 熊然只来得及看那一闪而过的白色翅膀在窗户中消失不见,下一秒,与巨响到来的,是全黑的世界。 * 从一望无际的黑寂的爬起来,熊然看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变回了人,他在黑暗中呼喊好久,无人应答,站在原地不敢动,直到不知从哪里飞来一点亮光。 踟蹰片刻,熊然抬脚跟着亮光走,慢慢的,越来越多的亮点从四面八方飞来,汇聚在一起,击退了黑暗,熊然走进了光里。 在柔和的光里,他见到了医院里的自己,过去的自己。 应该是结束了一场手术,他还插着呼吸机躺在重症监护室中,病房里安静,能听见的只有滴答滴答的机器声,以及母亲的哭泣声。 熊然轻轻走到病床边,看着床上的自己,是十五六岁的样子,光着青皮的头,脸色死白、形销骨立,薄薄的眼皮一 动不动,插着呼吸机的样子宛如死去。 真丑啊,真脆弱,熊然看着那干瘪的没一点颜色的唇、没有半点起伏的胸膛,心里陡然生出了一丝无助和悲切。 他的视线转移,看见坐在病床前的母亲,厚重的防护服和口罩将她裹得严严实实,可熊然还是一样就认出了她,不仅是因为哭声,还因为那个红肿的眼睛。 她几乎没在自己面前哭过,看自己的时候,从来都是笑着的,可眼睛却没变过,和现在一样,又红又肿,血丝密布。 “然然,别怕,”瘦削的女人伸手,轻轻抚摸着病床上熊然满是青紫针眼的手,声音温柔而哽咽,春雨一样细细润泽:“妈妈在这里,然然不怕,妈妈保护你。” 熊然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他在虚空中触碰女人的脸,彼此眼中都噙着泪。 “妈,妈妈....”他低声呼唤着女人,明明好久好久没见了,可这是人类天生就会的词语,呼唤起来从不涩舌。 这个包含爱意的词语被时间最宽容的对待,念起的时候,记忆就不由自主的回溯,画面从来不褪色,声音不曾失真。 他记起母亲送他的五岁生日礼物是一条小狗,又记起小狗去世后全家人为小狗举行葬礼,母亲教懵懂的他理解生命和死亡。 他记起母亲熬的排骨汤,又香又浓,一块肉最多的排骨向夹给他,自己又夹给父亲,父亲又细细把肉剔下,夹给母亲,他们教他爱和分享。每一帧、每一个细节都那么清晰、动人,就连背景的电视声都铭肌刻骨。 “我的然然受苦了,我们然然那么好的孩子,为什么要遭这么大的罪啊!”看着病床上虚弱干瘦的儿子,女人在僻静中再难压抑情绪,眼泪更加汹涌,无法止住:“求求老天,能不能把病过给我,我愿意用一切去换,我求求了.....呜呜......” 熊然脸上早已布满透明的泪水,模糊中,他去触碰女人的手,摸到的却是一片空气,他缓缓张嘴,舌尖都是眼泪咸涩滋味:“妈妈,然然好想你,然然.....然然对不起你的爸爸,我....我不该生病的....我为什么要生病....妈妈...对不起.....” 熊然没恨过别人,他平生只恨自己,恨自己身体不争气,恨自己得这种殃及全家的病,又恨自己为什么不干脆死了算了。 他是寻过死的,在某一天,在医院的走廊里,看见母亲提着接满热水的水壶回来,半途中的时候,那个用了多年的水壶突然炸了,母亲避无可避,热水溅了半身,暴露在外的皮肤瞬间就红了。 也是那个瞬间,他决定去死。 不过最后他没能成功,拉下他的是湿淋淋的母亲,她将他紧紧抱在怀里,好大好大的力气,像是要把他重新塞回温暖的羊水中好好保护,父亲则牢牢抱着他们两人,发誓一定要治好他。 一家三口,那一天都哭了,哭的好大声。 自那以后,熊然再不敢死了,他只想活,拼尽力气的活,咬紧牙关的活。 “妈妈 ”熊然擦了好几遍眼泪,眼中还是模糊:妈妈,不要为我担心,然然会好好的,然然会用一个健康的身体来见你和爸爸,你们等等我,好吗?” 女人听不见熊然的声音,她的眼睛不偏离的盯着病床上的熊然,嘴里开始哼歌,悠悠的音调无比熟悉,是她哄小时候熊然睡觉的歌谣,她粗糙的手轻抚着熊然手,眼神远的像是穿梭了时光,那浓郁的爱意从未被稀释。 熊然是哭着醒来的,彼时系统已经开始疯狂的在大脑里叫他了。 看见熊然醒来了,它长送一口气:“宿主,你终于醒了,你,你怎么了?” 情绪还沉浸在刚刚的梦境里,熊然缓了很久,才低声道:“没事,我还好。” 系统不信:“我这里已经提示痛觉屏蔽失效,宿主,你别骗我。” 熊然没吭声,他抬头,周围一片狼藉,水杯、椅子、书本、衣物,所有东西都乱七八糟的掉在地上,材质脆弱的,只剩下溅开的渣滓,熊然听见吱呀呀的声音,他循声去看,是压在床脚,即将倒下的衣柜。整个房间犹如台风过境,巨兽踩踏。 不过好在,房子没塌,他看着那条纵横贯穿墙体的裂缝,只差一点就要劈开整个墙面了。 外面天还亮着,时间应该没过去多久,他得在余震到来之前,离开这里去找宋或雍,想到这,熊然心焦。 “宋或雍怎么样?” 系统满不在乎:“他还活着,哎呀,你别管他了,先顾顾你自己吧!” 熊然撑起身子,转头去卡,发现自己的两条腿被压在书架下面,他深吸一口气,试着活动自己被压在柜子下的双腿,只动一下,就痛的发抖。 “宿主!怎么样?很痛吗?!”系统感受到熊然骤然僵直的身体,语气紧张。 熊然咬着牙,想要把腿扯出来,如果是人的身体,他现在绝对面色惨白、满头冷汗:“没...没事...不痛...” 他反复尝试几次,都没办法将腿抽出来,倒是疼的差点儿背过气去。 系统快被他吓哭了:“宿主,你别动了,你这样下去会痛死的,都怪我,都怪我,权限太低,没办法用其他五感来替代痛觉屏蔽,而且,我现在也没办法给你多余的能量,目前能量条只够维持你日常行动说活,这种情况下,能量包自锁,除非是宿主遇到危险,才会打开。” 熊然笑得虚弱:“没看出来啊,你们个公司还是个周扒皮,乙方的命就不是命啊。” 系统也骂:“就是,什么垃圾单位!一点儿没人情味,回去我就跳槽!” 熊然两只手撑的很累,又重新倒回地上,两只眼皮开始打架,系统喋喋不休的声音越飘越远,就快要再一次睡过去的时候,他听见了系统的大叫声。 “熊然,宋...宋或雍!宋或雍来了!!!” 熊然睁开眼睛,神思终于清醒,他痛哼着撑起身子:“怎么了?” “宋或雍来找你了!!!”系统紧盯着代表宋或雍的移动坐标。 一人一系统都没再说话,一会儿,熊然就听到了从楼下传来的、渐渐逼近的脚步声,速度非常快,一路直冲门口,刷发卡的滴答声急促响起,接着就是门把疯狂扭动的声音,可门锁被震坏,门根本打不开。 熊然的心紧紧提起,下一秒,剧烈的撞门声响起,像是野兽在夯门。 “宋或雍!我没事!你不要着急!”熊然提高声音,撞击声一顿,接着就是更加猛烈的冲撞,仿佛将整个身体都高高举起摔在上面,急促沉闷声在安静的楼道里回响,令人心惊。 下一秒钟,一声巨响,沉重的门终于倒在了地上,扬起一层薄灰,一个高大的阴影从外面疾步冲进来,寻觅片刻,直奔书架下的熊然而来。 熊然艰难抬头,只看见一双□□的脚冲过来,布满脏污的脚上还有新鲜的伤口,血从里面迸发出来,汩汩的流淌。 脚底应该伤的很严重,因为他的身后是一串深深的血红脚印。 两人异口同声。 “你鞋呢?”这是熊然和宋或雍说的第一句话。 宋或雍则朝熊然喘息道:“熊仔,别怕,我来了。” 顾不得地板上的玻璃渣,他双膝跪下,伸手去抬压在熊然身上的书架。 熊然注意到,他身上还穿着戏服,夏戏冬拍,汗水已经将白色的T恤湿透,细密的汗珠从顺着黑色发丝从脖颈滚下,明明一路奔跑而来,脸色却和后面的墙一样白。 “熊仔,别怕,别怕.......”他完全没有听清熊然问他鞋去哪儿的问题,小心翼翼的抬起书架,瞳孔剧烈失措的颤抖,嘴里不断喃喃的安抚之词,像是陷入某种轮回的幻境。 熊然被他小心的拉出来,失而复得般牢牢抱在怀里,僵硬的身体终于在此刻放松了下来,宋或雍将熊然贴在自己心口,力气大的像是要塞进自己心脏里面一样。 熊然五感里霎那间充斥着的是无数个狼狈的宋或雍。 耳边是他的心跳和喘息,每一声都很急、很快,很大,隔着一层上下急促起伏的胸膛,那剧烈的心跳声与喘息告急,冲进熊然的大脑。 对方的嘴巴正急切的说着什么,干涩起皮的红唇一个用力,就裂开一个口子,鲜血瞬间汩涌而出,荒芜的红与青白的皮肤形成极致反差。 四肢的神经都被宋或雍强大而失控的约束力挤压的沉痛,熊然艰难的抬头,看见了对方的脸,就贴在自己头顶,眼皮都不敢眨的盯着自己,满眼的赤红,连瞳仁都被晕染,被血丝分割的细碎。 宋或雍的身体在颤抖。 “宋或雍,我没事。”熊然朝宋或雍笑,手搭在他的胳膊上:“我没事,别担心....” 宋或雍没有说话,只是急喘,一声接一声,像溺水的人终于冲破海面,呼吸到了氧气,带着某种绝处逢生的意味。 很久之后,宋或雍才说话,闷而嘶哑的声音从很深的地方发出:“熊仔,熊仔.....”他一声声呼唤他。 熊然应他:“我在,我在,宋或雍, 别怕,别怕。” 抱着他身体终于停止了颤抖,熊然顺着那湿漉漉的胳膊摸向对方的唇,擦掉上面的血渍。 宋或雍紧紧攥着熊然的另一只手,黑红的眼睛深深注视,接着抱着他起身,踩在来时已经沾了血的玻璃上往外走。 “别怕,熊仔,我带你离开这里。”他将熊然的头护在胸前。 脸紧贴着宋或雍炽热的胸膛,鼻尖满是他的气息,原本清冷的酸涩果香在一路的疾跑后被满心的焦灼加热,滚烫的极具冲击性,将熊然的嗅觉全部包围,像是守护的士兵,牢牢阻挡着外面的陌生气味。 这种属于宋或雍的温度、味道,让熊然酸涩的眼睛更痛,潮热起伏,他仓皇伸手,摸了摸眼珠,指尖却是干的。 “熊仔,痛不痛?都怪我,来晚了。”宋或雍一边快速下楼,一边问熊然,手还在他的腿上摩挲,语气中带着浓郁悔痛。 “不痛,我没感觉的”熊然故作轻松的登了蹬腿:“我身上都是棉花,不会痛的。” 系统在熊然耳边呜呜呜的哭:“胡说,你明明痛的快死了,好嘛!!!” 宋或雍垂眸看了熊然一眼,勾起了一个苦涩的笑,他喃声道:“现在,我倒是庆幸你是个棉花身体。” 熊然呼吸一窒,他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徒劳闭上。 他视线下落,落在那双急速奔跑的脚上,脚面上伤口脏污、狰狞,是被锐器划开的,有红色肉裸漏在外,伴随着运动,血液从暴露的组织中流出,汇聚成一条细细的小河,与脚掌的伤口一起,印出一串实心的红脚印。 一步一步,就踩在熊然心口里,每踩一下,他的心就针扎的痛,比腿还痛。 “怎么...”熊然费力讲话,声音断续哽咽,虚弱的一阵风就能吹走,他尽量克制异常:“怎么不穿鞋?” 半响,他听见头上宋或雍的声音,云淡风轻的:“穿了的。” “路上跑丢了。” * 一人一熊在酒店楼前空旷的地方坐下缓劲儿,周围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人群,神情惊慌的不是在找信号打电话,就是在四散的人群中急呼某个名字,有逃跑时受伤的人血淋淋的坐在台阶上,捂着伤口,亲人在旁边哭泣的着急的求救,手足无措。 熊然背着手悄悄扯了扯宋或雍的衣服,压低了声音:“你的脚...” 宋或雍捂住熊然的嘴,把他放在自己的腿上:“熊仔,别说话,有人看着呢。” 他的唇贴在熊然的头上,熊然感受到一种麻酥酥的温痒,他后背一激灵,真的看见前面有几个大爷大妈有意无意的朝这边看,一下子不敢说话了。 宋或雍掏出手机,给王亚亚他们报了平安,挂断电话,就看见其中一个大妈朝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小伙子,脚没事吧?阿姨这里有药,你先将就用用。”卷发大妈操着一口本地方言,手里还提着个开着兜的挎包,估计也是急匆匆从对面小区跑下来的,她在包里翻了翻,找出 了几张一次性的消毒酒精片和创可贴,递给宋或雍。 宋或雍在衣服擦了擦手,道谢接过。 “小伙子别客气,快给自己处理一下.....哎呀,你刚刚可真是吓死人了!”那大妈心有余悸的默默胸口,皱眉道:“那么多人拦着你,你咋还往里面冲呢?!” 宋或雍拆开酒精片,按在伤口上,蛰痛感刺激的他拱起脚趾,脚背苍白无血色。 “你没看那楼裂开这么大的口子,小小年纪的,人命能大过天去?!”大妈叹了一口气,眼神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阿姨,”宋或雍将创可贴贴好,他抬头,迎着光扬起一个浅浅的笑:“我喜欢的人在里面,他还没出来,我得救他呢。” 那大妈愣了一下,熊然身体一顿,他背着的手紧紧攥着,半响,才缓缓松开。 “阿姨,你知道咱们这儿哪有超市吗?”宋或雍起身,他站在台阶上,更显得人高马大,手里还抱着个脏兮兮的玩具熊,惹人瞩目。 不知道是不是笑得太好看,那大妈脸红了一下,回过神来后,急急朝不远处指了指:“就路口左转,有家小超市。” “谢谢您。”宋或雍光着脚,朝超市的方向走去。 大妈盯着宋或雍远去的背影出神,许久,喃喃自语道:“哎呀,这么重情重义的小伙子,长得还这么好,要是没喜欢的人....哎,算了。” 小超市里挤满了抢货的人,地震刚刚结束,还不知道有没有余震,现在信息也不畅通,谁也不知道灾情如何,所以盲目强买食物的人很多。 宋或雍没买食物,他站在无人问津的冰柜面前,低头看里面更加无人问津的冰淇淋,他点了点上面的玻璃,贴着熊然的耳朵。 “熊仔,想要什么味道?” 熊然斜视了他一眼,压低了声音:“不吃,你快去买双拖鞋。”,他看见宋或雍的赤脚踩在地上,心里就被手捏着似的难受。 宋或雍没动,倒是指着一个个冰淇淋小声问:“这个?这个?还是这个?” 熊然气的干瞪眼,对着玻璃,看见里面宋或雍状似无辜的神情。 “就这个,就这个,好了,挑好了,你干净去买拖鞋!” 宋或雍满意了,他推开玻璃柜拿了两个冰淇淋,才穿过拥挤的通道,在一众狼狈的抱米扛面的人群中,结账两个冰淇淋以及一双拖鞋。 在商店后面找了个僻静无人的角落坐下,宋或雍拆开冰淇淋,递到熊然面前。 “我吃不了。”熊然无奈。 宋或雍将绿色的冰棒凑到熊然鼻端:“你闻闻。” 瞬间,一股清凉的苹果香气窜入鼻道,带着丝丝的甜味,在这安静清凉的环境下,熊然感觉心里放松了些。 “熊仔,”宋或雍眼神清澈,熊然的一切都倒映在他心里,他用无限包容的声音问他:“现在心情好些了吗?不要紧张,我们安全了。” 鼻子的甜不是天然的味道,带着人工香精的腻,可熊然却觉得好闻的很,和宋或雍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勾兑出一种令人无比安心的熨帖。 这种熨帖使得他开阔的心胸从四处涌上汩汩热流,然后组成巨大的浪头,冲击着他的胸膛,一下又一下,带着刺痛的后韵,如此折磨。 熊然看着宋或雍,想起对方刚刚白如宣纸的一张脸,明明那个时候,他紧张的全身都在颤抖,现在却还反过来安慰自己。 有熟悉的声音在心中回响,再一次叩问自己:熊然,你喜欢他,你就是喜欢他。 熊然,抛弃他,离开他,你忍心吗?你真的忍心吗? 可大脑也在告诉他:熊然,你的父母呢?他们一直都在等你,从来没放弃。 心和脑不再团结,不再合作,它们在同一个身体里分裂、对抗,心里想着的是宋或雍赤脚来救自己,脑海里却是一帧帧父母在抢救室前担惊受怕、相拥哭泣画面。 它们激烈的争论,无数的争吵在熊然身体血液中流动,它们都用熊然最重要的人做牵绊,让熊然拿起这个,又放下那个,放下那个,又舍不得这个。 心和脑各自为王,想要掌控这副身体的主导权,熊然在这场战争中被当作战场,摧毁的倘恍迷离、身心俱疲。 但他知道,自己必须要做个决定了,即使他本无退路。! 第 44 章 绝望 拍摄工作暂停了,地震带来的影响很大。 熊然坐在旅店房间里,看电视里的新闻报道,因为信号的原因,大屁股电视时不时花屏一下,半响,才有扭曲的人声从里面传出来。 地震的震中是距离云方二百多公里的薄州市,震级6.5,震感波及了周围的几十个市县,相比于其他有震感的地区,距离震中较近的云方显然受到的破坏更大,有小部分房屋倒塌、损坏,不过因为地震发生在六点多钟的下班时间,人员伤亡也侥幸少了些,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看着新闻断壁残垣的灾区现场,熊然想起那天被压在书架下的情景,动都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对面墙上的裂缝越开越长,像是死亡倒计时,死神一点点走进去,在你惊恐的眼神中缓缓举起寒刀,再挣扎也逃脱不了,那种感觉无比煎熬、绝望、惊悚。 人对于命定的死亡,如同蝼蚁,挣扎也不过是它的陪衬,一脚下去,连碾都不必,就已经完成收割。 你看,就是这么轻松。 那么自己,枯叶如自己的死亡究竟是否可以躲过呢?在地震之后,熊然偶尔会陷入这样的迷惑,但很快,他又一次次告诉自己,熊然你不一样,你有命运的眷顾,它给了你机会,就摆在你面前,照做就好了,你可以躲过去的。 只要,只要你完成任务,安安分分退出他的世界就可以了,你看,就是这么轻松,熊然说服着自己。 宋或雍从外面进来了,他将灰色的呢子大衣脱下,等冷气散尽,坐在了熊然旁边。 “剧组的车找好了,最晚明天就可以离开这里了。”宋或雍的手很凉,他轻轻触了触熊然的眼珠,熊然一动不动。 “熊仔?” 熊然回神:“噢,好,剧组那边怎么样?是要重新换取景地了吗?” 宋或雍眸色很深,上面的还覆着一层如霜的寒气,他盯着熊然,半响才道:”是,柳导为全剧组的安全负责,他拍板说换地方,好不容易找到车,让先把剧组的人送回荣城,后续的回去再说。” 熊然没吭声,他重新看向电视,里面嘈杂的报道此次地震的伤亡、救援情况,地震刚刚过去了三天,整个剧组急忙从上一个酒店搬离,在整个小镇里勉强才找到两家房屋质量至少从面上经受住了此次地震的旅店,接着又开始紧急练习外面的车辆,把人员、机器运送出去。 柳导是个挺细心的人,即便都乱成这样了,剧组内部还组织了捐款,一个挺大的数额,第二天就汇进了红十字会的户头。 “熊仔?”宋或雍再一次叫醒走神的熊然,熊然懵懵的看向他。 “你是不是被吓着了?”宋或雍靠近熊然,声音放的很轻,像空气的尘埃:“没事的,现在这里很安全,余震已经过去,你不会被压在书架下面了,你已经出来了。” 他又指了指地上乱跑的鸭子:“而且达达也找回来了,一根毛都没掉,咱们三个都没有事。” 熊然没说话,他的视线 下移,落在了宋或雍的脚上,很冷的冬天,他从外面回来,脚上还穿着拖鞋。 脚底伤口很深,剧组随行的医护过来处理的时候,熊然就坐在旁边,他看着医生用镊子从脚底血肉模糊的伤口里拉出一个个尖锐的带着碎肉的玻璃碎片,半结痂的伤口血流的更畅快,而这样的伤口整个脚底有三四处,严重的不堪入目。 彼时,宋或雍坐在沙发上,脸上没有表情,但熊然将他额上的冷汗以及骤然绷紧的手臂肌肉看的分明。 纱布围着脚背连同脚底一起包扎,很厚的一层,连袜子都穿不上去,只能面前塞进拖鞋里,深冬的天,脚趾还漏在外面。 被死亡惊吓的僵冷的心,在宋或雍面前总是轻而易举的被攥着各种形状,大手从那颗心脏里拧出愧疚、自责、心疼、矛盾,以及熊然对自己彻底的厌恶。 在自己身上,熊然将人性看的清晰,丑恶而矛盾,他痛恨自己的自私、无能,终于发现,自己是一个如此糟糕而平庸的人,渴望宋或雍却又贪生怕死,他两个都想要,可却由不得他选择。 他由衷的恶心自己。 这样日复一日的自我厌弃与分裂让熊然难以入眠,回到荣城后,失眠的状况更加严重,熊然庆幸自己一个人睡,宋或雍不知道,但身体的疲惫是无法避免的,于是他开始经常走神。 “宿主,”系统将熊然无言的痛苦看在眼里,在某个无眠的黑夜,在熊然盯着卧室的门,企图看透的时候,系统说话了。 “为什么要这么痛苦呢?”系统疑惑。 熊然答:“因为我什么都想得到,一个都割舍不了。” 一段空寂后,系统道:“宿主,你只能得到一个,那就是回去,回到父母身边,健康的活着,这里你留不下来,没有任何一个未来时间的人可以长久的留在过去,你没有选择的权利。” 熊然说话的声音更加虚弱,他苦笑了两声:“所以,我更加厌恶自己。” 系统听明白了,可它不像人一样,懂得看破不说破:“你是说,即使没有强制性抽离,你也会选择离开宋或雍吗?” 熊然不说话了,他的视线又落回门上,瞳孔里一片空茫。 手机在震动,很久,他掏出它,明亮的白光打在他脸上,蓝色的宝石将其冰冷的折射,如同机器人,他艰难的解读着短信里的话。 是宋思白发来的。 ——熊熊,我的耐心不够,你知道的,柳如水也找过我,你们剧组应该才开工没几天吧,换人不是很轻松? 熊然合上手机,心被没入冰水,一层层冻上,再难跳动。系统说的对,他太看得起自己了,哪里有什么选择,他不配,面前只有一条道走到黑。 在停工的这几天,宋或雍带着熊然去爬了山。 出发前,他做了很细致的攻略,手机备忘录里写了满满三页,还租好了车子,准备自驾过去。 熊然不想去的,但是被他语气温柔、行动强硬的抱上了车。 灵山距离市区不 远,来回四个小时的车程,路上宋或雍放了首很舒缓的歌,或许是空调开的太足,又或是窗边的风景如同慢镜头一样疗愈,精神疲惫许久的熊然终于睡了过去。 梦里是一片拨不开的混沌,熊然被困住许久,等他宋或雍把他叫醒的时候,已经到了灵山脚下。 宋或雍给熊然穿了很厚的羽绒服,自己则是简单的冲锋衣,他带着冷帽、口罩,将自己全副武装,然后背着背包,抱着熊然,没有坐缆车,而是抱着熊然从山底开始爬。 冬日的灵山景区属于淡季,几乎没人,树是暗淡的灰色,干冷的空气伴随着泥土的腥气在寂静的树林里孤魂野鬼似的飘荡。 熊然不明白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爬山,但高阔的天空与不被污浊过的自然环境,还是给他眼中增加了生气,比一直密不透风呆在屋子里强多了。 “熊仔,你看。”宋或雍从地上捡起一个松塔,足足巴掌大的深褐色松塔,自然风干,但果形饱满,如名字一样,是一尊胖胖的宝塔。 “你闻”果子被凑到熊然面前,他闻见了一阵淡淡松香味道,是鲜活又敦厚的森林味道。 熊然抱着松塔,宋或雍抱着他,两人继续往前走,高高的树枝上偶然有细细簌簌的响动,等抬头去追,只能看见一个一闪而过的小小黑影,这些不肯冬眠的小生灵,给寂静寒冷的森林带来不常见的生机。 在这条没有旁人的路上,两人终于没了往日的紧张与矛盾,一个不再步步紧逼,一个不再仓皇逃避,只是安静的享受当下的平和、畅快,一切是如此的安宁美好。 一路走走看看,伴随着细碎的交谈,快中午的时候,一人一熊到达了山顶。 山顶的视野更加开阔,站在烈烈的风中,脚下是吞云吐雾的白茫,它们流淌着披在一个个群山的顶部,最远的山头之上一轮火红的元日,光芒万丈,不被任何遮挡。 时间被停止,自然的宏美任何山河图都只能定格一瞬,它就这么鲜活的展现在熊然面前,熊然屏息着看了很久,然后深吸了一口刺骨的风,眼中情绪沉淀,岿然不动。 灵山的山顶有一座古刹,和之前熊然和王亚亚的去的那座差不多,香火旺盛,大鼎里厚厚的香灰全是人们的祈愿,让熊然惊讶的是,宋或雍竟然也去上香,跪拜,如信徒一样,供奉的礼仪十分周到。 他信佛?总感觉面前的一切似乎和宋或雍挂不上号,但宋或雍垂眸供香、磕头、双手合十的样子,无比虔诚,等他回来的时候,手里还拿着一个香包,里面是平安符。 熊然一下子想起之前王亚亚给自己的拿两个,地震的时候,自己的那个狼狈中不知道掉在了哪里,而原本要给宋或雍的那个,还压在酒店的枕头下面。 他忘记带走了。 宋或雍走到熊然面前,将黄色的三角符咒给熊然戴上,细细藏在衣服里面,举手间,熊然嗅到了他身上淡淡的檀香。 “熊仔,攻略上说,这里的平安符很灵,可以压魂保平安去晦气”宋或雍一边给熊然拉拉链,一 遍道:“你戴上,以后就平平安安,晚上也不会害怕的睡不着了。” 身体一顿,熊然看向宋或雍那双剔透的眸子,里面能映照世间一切的真相,什么都瞒不过他,纯粹如水。 熊然下意识摸了摸胸口,那个小小的符咒正在燃烧,小小的一片,烙在他皮肤,烧的他心脏卷曲成一团,灼痛难当,可他任它烧着,哪怕是烧成灰,已经做好的决定绝不能改。 他知道,不能再犹豫,不能再拖下去了,会心软的,真的会万劫不复的。 他避开宋或雍的视线,看向不远处的索桥,桥上挂满了红布条和银色的锁头,风一吹过,锁头上小铃铛就清脆的响,在风里笑,桥头矗立的大石上刻着鲜红的三个大字——同心桥。 简易的小铺子搭在桥的不远处,在卖挂着的同心锁,偶有路过的情侣笑闹着去挑选,然后一起郑重的锁在桥上,相视一笑后,从桥的一段牵手平平稳稳的走到另一端。 宋或雍也看着,半响他同熊然道:“熊然,我们,我们可以去买一个吗?” 他朝熊然笑,很小的一朵笑意,在风里瑟瑟发抖的盛开,花瓣被吹的飘零,眼神带着祈求的意味。 很久之后,熊然摇摇头,他看着宋或雍,眼底的情绪再无波澜,声音很冷,比风还刺骨,又很轻,比雾气还稀薄。 “抱歉,宋或雍,我们真的不行,何况,过不了多久,我就要离开了。” 大刀终于落下,他做好了决定,所有一切戛然而止,碎在风里。 * 熊然第一次杀人,用一把很冷很锋利的刀,这把刀,他一直攥在手里,背在身后,好几次,在面对宋或雍时举起又放下,他根本无法痛下杀手,于是在夜里辗转反侧,百日惴惴不安,一片片凌迟自己。 如今,这把刀终于被他捅进宋或雍的身体,就插在在左心房。 太猝不及防了,以至于那张透白的脸顺着刀柄看向熊然的时候,眼神里全是虚弱纯粹的迷茫。 像是懵懂的婴孩,连熊然的话都听不懂,许久,他张开嘴巴,声音迟迟发不出来。 熊然看着他这个样子,心骤然紧缩,剜肉的疼,他死死攥紧自己的手,极力让自己的声音在风里冷静下,眼神中所有浓郁的痛苦被压下,蓝盈盈的眼珠没一点光。 “宋或雍,我没有时间了,用不了多久,我就要离开这里了,对不起。” 山顶只剩下铃铛遥遥响动的声音。 过了不知道又多久,风都呼啸的累了,浓雾重新凝聚,从一个山头移动到另一个山头,也歇了下来。 宋或雍终于有反应了,他很缓慢的眨了眨眼,看的出来是极力去调动自己脸上的情绪,勾了勾唇,勾不出个笑,眼眸垂下,眼睫轻轻颤抖,明明没有表情,却满脸不知何去何从的仓皇。 “是,是怎样啊......”白色的雾气从开合的嘴巴里露出,四散而去。 “是这样啊.....”他喃喃重复着。 他不再说什 么买锁,也不问熊然什么了,他抱着熊然一步步往山下走,连背包被遗忘在后面都不记得。 直到工作人员追上他:“先生,您的包。”。 对方拍了拍他的肩膀,宋或雍迟缓转身,分辨了好久,才拿过背包。 “先生,您没事吧?”男人失魂般的样子让人担心, 宋或雍没说话,只是摇头,视线虚空,他一手拽着背包,继续往前走。 熊然开始后悔自己在这个时候告诉宋或雍自己要离开的事了,他感受到抱着自己的身体在失温,冰凉的厉害,四肢在不停颤抖,呼出的气息如老旧的风箱,粗噶撕裂。 上一次他这么失态,还是在地震的时候。 熊然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下一秒,宋或雍一脚踩空,一人一熊,顺着台阶狠狠摔了下去。 有长达近十秒的时间,熊然呼喊、推打宋或雍,对方没有一点反应,半张脸掩在土里,闭着眼睛像睡着了一样。 熊然从他的怀里爬起来,慌乱的检查对方的身体,穿的是长袖长裤的冲锋衣,四肢有一些见血的划痕,看不出骨头有没有事。 “宋或雍!宋.....或雍!”熊然声带颤抖,他发软的手使了很久的劲儿才将对方的头抬起来,去检查他头部的伤口。 额角被石子隔出伤口,有血丝顺着鬓发流进头皮深处,熊然想去碰却不敢,他轻轻摇晃,已是哭腔:“宋或雍,你醒醒,宋或雍..宋..宋或雍,我求求.....你醒醒!!!” 熊然紧紧抱着宋或雍,无比痛恨自己刚刚在山上告诉宋或雍他要离开,怎么会这么蠢,明明知道对方可能会接受不了,为什么要这么着急! 熊然,你看看你都干了什么!你为什么又让他受伤!熊然!!! 熊然下死劲咬着自己的嘴唇,像仇人一样,狠不得咬下一块肉。 他视线模糊的看着手下的面容,摸着对方冰白如水的脸,仓皇的四处张望,开始喊人。 “有没有人啊!救命啊!有...有没有人啊!” 有轻轻的力道扯住了熊然的胳膊,熊然连忙低头,看见对方闭着眼但皱起的眉头。 “宋或雍,宋或雍....”熊然压低了声音,怕吵着他一样,视线紧紧盯着,不曾移动,直到对方缓缓睁开眼睛。 没一点神采的瞳孔盯着熊然,更确切的,是看着熊然身后的天空,熊然摸着他身体,问他哪里痛、哪里不舒服他也不说话。 直到有凉凉的水滴落在宋或雍的脸上,宋或雍眨了眨眼,迟滞的抬手,摸了摸脸颊,然后盯着指尖的那滴晶莹。 许久,他说话了,他的视线终于落在熊然的脸上,然后轻轻道:“熊仔,你哭了。” 话落,有水珠接二连三的落在宋或雍脸上,顺着两侧悄无声息的流进耳后的土地里。 熊然缓缓触碰着自己的眼珠,僵硬的材质,圆滑无棱角,是只会闪烁永远不会诉述感情的蓝宝石,可如今,正有细密的水从眼底渗出,又凉又湿 。 他就是哭了,一个玩偶熊落泪了。 宋或雍冰凉的指擦去熊然眼底的泪,他的脸色依旧白,比山顶的雪还白,他蹙眉,卧蚕的红痣虚虚晃动,脸上没多余的神情,只是单纯疑惑。像是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流泪。 “你也会哭啊?” “为什么?因为心疼我吗?”说完,似乎觉得好笑,他没忍住嗤笑一声,嘴角扯出一个很凉薄的弧度。 宋或雍认真看着指尖那滴未干的透明,举到两人中间,声音如即将绷断的细线,他破碎的瞳孔问熊然:“可是如果是心疼我,为什么,为什么你让我这么难过呢?” 熊然的心被挖开一个大口,风灌进去,撕扯伤口并将其冻硬。 * 两人住在了山下的酒店里,宋或雍实在没有力气了,从山上走到这里,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很疲惫的躺在床上,连衣服都没有换,闭上眼睛,像是睡着了,熊然从酒店的衣柜里找到了急救箱,小心翼翼解开对方的衣服,清理伤口、上药。 安静的房间里,只有清浅的呼吸声,熊然用棉签小心点取酒精,他不发出声音,不弄痛宋或雍,他知道,对方并没有睡着。 处理完伤口,熊然合上医药箱,转身要离开的时候,宋或雍突然说话了。 他双眼紧阖,薄薄眼皮下的眼球细微颤抖,声音喑哑的虚弱:“是我,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吗?你为什么要走?” 熊然骤然攥紧了箱子的提手,他吸了一口气,让眼睛不那么热:“宋或雍,从来不是你的问题,是我无法在这个世界里留下来,这个世界不允许我长久的存在。” “这就是命,你和我都没办法说不,只能认。” 命? 曾几何时,宋或雍也在宋思白面前洋洋得意的炫耀,他告诉对方,自己拥有熊然的陪伴和偏爱就是命好,对方没那个命,趁早死心吧,如今命运也降在了自己的头上,它同样一字不差的告诉自己。 ——趁早死心吧。 宋或雍终于意识到之前的自己有多么的愚蠢,原来熊然说的没可能,是真的没可能,他说的不行,是真的不行, 他要走,自己根本拦不住。 霎那,巨大的慌乱与恐惧如同陨石撞击一般砸向宋或雍的身体,所到之处,摧枯拉朽、寸草不生,苍茫的火燎原着五脏六腑,宋或雍站在焦土中间,火光映着他碎裂的瞳孔,将他无助、绝望、惊悚的神情照的斑驳狼狈。 烈火烧的他全身炽痛,在黑夜里永不安眠,于是,他踉跄着爬起来,走到阳台上,走到唯一的光里。 趁身体里的大火还没烧到心脏的时候,宋或雍将它从身体里掏出来,对着凉薄的月光仔细检查。 在无限的焦灼中,宋或雍额角的细汗越来越来越多,终于,他灰暗的眼眸一闪。 还在呢,还在呢,他这么嘟囔着,如珍似宝的抱着自己的心脏,又时不时举起对着月光。 他目不转睛的看着那跳动的肉团里安眠的东西,那是一个小熊,是一只支棱着棕色耳朵的小熊,闭着眼睛,正睡得香甜。 他没走,他的熊仔在呢。 宋或雍终于笑了,眼眸如秋水温柔,两颗深深的酒窝盛满月光,可接着,他的视线变得模糊,变得炽热而痛,有什么很重的东西往下掉,止都止不住。 宋或雍在下颌处接住,低头一看,是满手的眼泪。! 第 45 章 宋思白 宋或雍的失态似乎只有一天,第二天早上,两人坐在回程的车上,熊然在宋或雍脸上再没见到昨天在上山的脆弱和破碎。 头顶的树荫在他那张苍白的脸上转瞬划过,留不下一点明灭色彩,他直视前方,视线硬冷,像冰封千里的湖,没有一丝波澜。 熊然坐在后座,在后视镜里看着他僵冷的轮廓,沉默不语。 没什么可说的,现在这样的结果已经是最好,他还以为宋或雍会大吵大闹抑或是崩溃大哭,但是没有,宋或雍只用了一个晚上就接受了现实,坐在这里,情绪稳定的开车,比他预计的好很多了。 宋或雍是个成年人了,不再是最初遇见那个不顺心就会撒蛮的小豆丁了。 熊然极力忽视心里针扎般的痛,他知道,宋或雍生着自己的气,可自己还是想看着他,好好看看他,将他卧蚕的红痣、浓长的眼睫、脸颊的酒窝记在心里,将他的一颦一笑刻在骨里,用宋或雍填充他已空荡的身体,让自己不至于飘在空中。 真好看啊.... 熊然的视线一动不动、一眨不眨。 这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小朋友,是他护着长大的小朋友,是说很喜欢他的小朋友。 同样,也是自己喜欢的人。 熊然找不到这喜欢的源头,一会儿觉得是他给自己洗澡的时候,那个认真的视线让自己念起心动,一会儿又觉得是他给自己做衣服吮着流血的指头时的意动情乱,他越追溯,越往前,回忆里的每一帧都描画的细致入微,每一个宋或雍都让他的心痒痒的酸麻,眼底热痛。 直到追溯到尽头,在那个肮脏的垃圾桶边,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将自己提起来,视线同一双剔透如玉的瞳孔对上,一瞬间,夏日凉风抚面,耳边清铃作响。 宋或雍用自己给那双本已暗淡的蓝色宝石重新点上熠熠,熊然回赠他的是一颗跳动由宋或雍控制的心。 已经喜欢上了宋或雍,那么从相遇到现在的每一刻,都是喜欢,熊然早已分不清开始。 “宿主......”系统能清晰感受熊然的情绪,它呐呐开口,语气担忧。 “你这样下去,情感剥离会痛死的,我不是开玩笑。” 熊然只是呆呆看着,半响,他苦笑一声:“痛死?” “那不是我活该?” 就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一样,生活还是要继续下去,宋或雍和熊然依旧说话,只是明显话少了,《证颜》剧组也找到了其他的拍摄地,作为男主角的宋或雍戏份重量一下子上来,忙的几乎看不见人。 两人更少打照面了。 熊然觉得这样也不错,坐在酒店的阳台上,看着楼下远去的保姆车,这么想着。 少见面,宋或雍就能早点适应他不在的生活,更何况,现在看起来,他适应的不错。 熊然点开手机微博,在宋或雍的超话、论坛里看着他的讯息、照片,这是目前他了解宋或雍近况的唯一办法。 热搜还挂在上面,是《锁爱》剧组上综艺,全组营业在星期六的黄金频道里,收视率再一次打破记录,点开热搜的第一条微博就是当晚综艺的剪辑,宋或雍的镜头占了八分钟剪辑的一多半,凭借《锁爱》和综艺表现,他一夜涨粉500万,并且现在还在涨,各大创作视频网站,热点都是他的剪辑视频, 熊然看着荧幕上穿着淡蓝飞行夹克,干净清爽,每一根发丝都精致的宋或雍,伸手轻轻触碰了下他的脸颊,低声嘟囔:“都要走花路啦,还不开心吗?那么多人喜欢你,要多笑笑呀。” 《锁爱》播出的影响力,在昨天的综艺里彻底放大,宋或雍出圈了。 熊然看着越来越多的新粉丝拥进群里,他知道,未来还会有更多视线注视着宋或雍,他会站在更高的地方,迎着一切聚光灯,而自己的视线,已经不再重要。 至此,他的陪伴职责算是圆满完成了。 放下手机,看向窗外,天色已暗,不知道何时,落雪了,这是这场冬日里的最后一场雪,下过后,就要迎春天了。 看着那一片片晶莹在天空中飞扬四散,熊然想起了14岁的宋或雍,那个冬天,宋或雍带着自己堆雪人,他照着自己堆了个雪熊,鼻子是板栗做的,眼睛是偷偷从宋凛西服上拽下来的袖口,堆完了,他笑嘻嘻的问自己像不像,鼻尖像小麋鹿一样红。 自己说像,少年清朗的笑声更开怀,冰凉凉的脸贴在自己脸上,撒娇似的说:那熊仔要永远陪着我,你陪着我,我才能每天都这么开心。?_[(” 自己当时怎么回答来着,熊然用手盖上热的发烫的眼。 噢,想起来了,他说:“好”。 * 在某个凌晨的时候,两人终于打了很久以来的第一个照面。 宋或雍凌晨回来的,熊然坐在阳台上,看见他的保姆车停在下面,宋或雍从车上下来,抬头向上看了看,然后大步走进酒店。 熊然回到床上,趁门开之前,背身闭上眼睛,他听见外面轻声响动,但许久,没听见宋或雍上床的声音,他侧身悄悄去看,发现对方背身站在阳台上。 想了想,熊然下床,走到他身后。 “不累吗?怎么不睡觉?”熊然问。 颀长的身子晃了晃,一缕渺渺白烟升在半空,宋或雍侧头,潋滟唇边一点火光灼亮,在薄纱烟笼的后面,是一双凉如永夜的眼。 熊然沉默片刻,继续道:“抽完这一根就去睡吧,很晚了。” 他转身要走,听见身后宋或雍的声音:“什么时候走?” 很冷硬的语气,刺的熊然心脏鲜血淋漓,他很想让自己走吗?熊然艰难呼吸,说不出的难受。 他硬逼着自己平静:“很快了。” “很快是多久?” 熊然深吸一口气:“就这两二天吧。” 半响,身后再无声响,熊然提步欲走的前一秒,心中实在想念宋或雍,他悄悄侧头向后看了一眼,瞬间,顿住了脚。 无色的月光寂寥倒在阳台的地面,不比太阳,它的亮光实在有限,照不清宋或雍的身体,却落在他的脸上,照清满目盈盈水光、支离破碎。 “你.......” 宋或雍用力擦去眼泪,想要再去点根烟,手却抖得连烟盒都打不开,最后卸力般坠落在地上。 “可不可以不走?”眼泪擦不尽,他就盛着沉重的水渍,模糊视线执着的盯着熊然,纵然看都看不清。 刚刚伪装的冰冷不堪一击,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就潦草溃败,露出崩溃绝望的内里。 熊然用了生平最大的力气,让自己的脚站在原地不要动,他想要不顾一切冲过去抱宋或雍,去安慰他,可是他不能,这是一场注定的分别,无外乎一场凌迟,总要经历的,不能给他希望,让他痛第二次。 熊然迟迟不答,一种惶恐的神情爬上宋或雍的脸,他睁大眼睛,像是感受不到泪珠的坠落,语气急切的向熊然保证:“我不会再逼你喜欢我了,我也不要你再保护我,我会努力,我会成为最优秀的演员,不,我会成为影帝,只要你...只要你不离开....” “好不好?” 熊然第二次在宋或雍脸上看到这么小心翼翼祈求的神情,第一次是在那场大火中,也是这么看着被烈火包围的自己。 但这样的神情不该在这样的脸上出现,这张脸应该永远是倨傲的、矜贵的,不被任何束缚,自由自在,桀骜青云。 声带下意识的紧闭,大脑也做不出指令,可熊然就是要说,孱弱的声音从肺里、从唇缝里挤出来,字字带血,满腹伤口。 “对不起,不行。” 空气凝滞,冰冷的冬夜没有一丝声响,大雪倾覆,熊然眼睁睁的看着那双瞳孔中的光亮一点点湮灭,再无生息。 宋或雍朝熊然笑,露出两个酒窝,不甜,里面是流不尽的苦涩。 “你怎么这么狠心啊?”他轻声道,嘴巴里一点热气都散不出,像被活生生缝在锦布上的人。 “怎么连骗骗我,都不肯?” 熊然终于知道,那些他以为的习惯、适应,不过是宋或雍用尽力气维持的体面与正常,每一个平静的面孔下,都有一个宋或雍或痛到蜷缩,或悲到窒息,他踩在崩溃与理智的钢丝上,迎风晃动,摇摇欲坠。 他对不起宋或雍,没能兑现承诺,他欠他的。 熊然心中愧疚,不敢看宋或雍,可那晚之后,宋或雍却重新变回了往常,似乎是知道一切都无法改变,他抓紧了一切时间和熊然在一起,向剧组请了几天假,公司那怕惹柳导生气,使劲劝宋或雍,他也不听,熊然遂了他。 在那两天里,宋或雍和熊然将一直玩的游戏通关,拼了一座大大的城堡乐高,还给达达买了好多玩具,鸭粮,过的充实而开心,就像是回到了从前,无忧无虑、没心没肺。 假期的最后一天下午,熊然给达达喂了鸭粮,从头摸到尾,然后他起身,对看着自己宋或雍道:“能帮我去买点苹果吗?青色 的那种,很想闻闻味道。” 彼时白色的阳光落在宋或雍的眉眼里,眸色透明,半响,他默默起身,在玄关换好鞋子,却没着急走。 “可以抱抱你吗?熊仔。”他朝熊然勾了一点笑意,有些勉强。 熊然走上前去,轻轻抱住他,感受到宋或雍用了很大的力道,半响,两人分开。 “我走了。”宋或雍按下门把手。 “嗯”熊然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的脸,直到他缓缓消失在门缝。 熊然重新爬上窗户,看着楼下宋或雍远去的背影,风将他的衣袂吹出好看的弧度,熊然用力将每一个细节镌骨刻肌。 许久之后,他对系统低声道:“可以投射了。” 午后的阳光更盛了,一屡屡的透窗爬上那座高高的城堡、落在黑屏的游戏界面,照在安睡在笼子里的小黄鸭身上,房间里安静的很,一切都是那么的安逸闲适。 突然,原本坐在窗户前的一只玩具熊倒了,倒在桌面上,阳光映满了那蓝宝石的眼睛,没一点光彩。 * 再一次睁开眼睛,是在一个昏黑的空间里,熊然面前的大屏幕上正在播放一部老电影,身着蓝色丝绒长裙的女主角正同男主角紧紧拥抱,神情剖白,盈盈的泪光同她头顶的钻石王冠一样闪耀。 环绕的音响里是女主角如泣如诉的声音,向爱人诉说自己的思念,熊然侧头,看向了坐在自己旁边的人,偌大的放映室除了他,没有一人。 那人一身休闲法式衬衫,慵懒靠在椅背上,屏幕上明灭白光在脸上跳跃,眼底像一面映射的镜子,灰亮的瞳仁动也不动,看的认真专注。 熊然没说话,默默转头,他没心情看电影,视线落在屏幕上,心里想着宋或雍。 他现在应该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吧?他会怎么样?会哭吗?应该可以接受吧?要心硬一些啊,难受完了,就要好好吃饭,好好休息...... 熊然摸摸自己的胸口,心里被挖走了一大块,空落落的痛,于是他开始拼命的想宋或雍的样子,想他的笑、他的怒、用回忆来填补空白,可内心更荒芜,短暂的回忆就像是手中风,握不住,在空旷的心里伶仃呼啸。 直到电影结束,熊然的手依旧按在胸口上,随着谢幕音乐开始,放映室的灯光渐次亮起,熊然缓缓眨眼,看向旁边注视自己已久的男人。 深灰的眸色吞噬光华,遮天蔽日,一张经常在大屏幕上出现的脸如今就摆在熊然面前,这张脸在大众眼里和宋或雍八分相似,但熊然从没将两人错认。 唇边迎着一抹笑,从容而温柔,这是宋思白的标志性表情,和他状似深情的视线一样,仿佛天地间只专注眼前一人,这样的特殊对待,没人可以拒绝。 “熊仔,我等你很久了。”声音磁性如大提琴,低沉嗡鸣。 熊然没理他,起身打量自己的身体,还是一只熊,不过体型比之之前要小近一半,大概只有3公分左右,这样的大小,行动会很不便,但熊然懒得再重新投 射了,反正也不会在这个时空呆多久了。 活动了一下手脚,他终于看向宋思白,冷声道:“我已经来了,也希望你可以按照约定,不要再抢夺属于宋或雍的东西。” 男人依旧笑的得体,他认真倾听,无比绅士,然后保证道:“好的,我会按照约定不去阻挡他,甚至,我还可以帮他,给他资源、人脉。” 熊然一动不动,灼亮的瞪着他,听见他一字一句道:“但是熊仔,交易得公平,按照约定,你也得像对待宋或雍那样对我。” 话落,男人朝他张开手臂,极具垂感的袖口落下优美的弧度,同他嘴角的弧度一样带着不易察觉的张扬、满意。 “现在,过来,让我抱抱你。” ...… 熊然很想撕碎那张假面一样的脸,他坐在座位上迟迟不动,愤恨又困惑的看着面前的宋思白,愤恨他说出这么恶心的话,又困惑,宋思白长大了,为什么会是这样一副样子,难以和少年时候的他划等号。 熊然和宋思白的交道并不多,但宋思白是个容易在旁人心里留下深刻的人,少年时候的宋思白甚至比宋或雍还要健气、他开朗、热烈,与宋或雍的闲人勿近不同,他自有一份惹人亲近的属于少年人的忱炽。 可如今,少年已变成青年,华服名利之下,熊然看不见他的炽诚,明明比之前笑得还多了,但那笑容并不亲和,倒是含着几分不动声色的漠然、冷静,他用这样的笑看粉丝,去看所有需要他笑着的人。 这或许是浸淫在娱乐圈这个名利场耳濡目染多年的原因,熊然不知可否,只是他疑惑一点,对方对于自己似乎有种莫名的执着,这种执着到底从何而来?明明他和宋思白的接触很少,但这种执着似乎很早就有了,熊然想起之前在片场时,对方莫名其妙的问宋或雍可不可以抱抱他,那个时候就有点不对劲了。 “熊仔?”对方伸手想要去碰熊然,熊然下意识躲开了。 只一瞬间,熊然清楚的看见对方眼中划过一道什么,但是他没能抓住,深灰的瞳仁在亮光下生长出繁复纹路,美而诡谲,像封印着眼后的东西。 熊然的拒绝没用,对方倾身直接抱起他,熊然的挣扎也直接被镇压在阔大硬挺的胸膛下。 他终于知道对方为什么要为他准备这样一具身体了,因为实在是,太好掌控了。 算了,他爱抱抱吧,就当免费人力车。 熊然打量起宋思白住的地方,一个挺大的别墅,从电梯里上来就是客厅,到处都是实木家具,客厅和茶室之间,还有一整面绘画屏风隔挡,很有古韵水墨气。 熊然皱眉,感觉装修风格很熟悉,像十几年前的宋宅。 时至中午,午饭已经做好,营养师将餐盘摆在桌上就离开了,宋思白将熊然放在餐桌的一边,自己则坐在他对面。 “你能吃东西吗?”他在熊然面前的餐盘上夹了一颗粉色的松仁虾仁,淡淡香热气浮动。 他一眨不眨的看着熊然,直到熊然说不能。 宋思白面带可惜:“那你们平常吃饭怎么办?他吃,你看着?岂不是很残忍。” 熊然不得不拿出自己骗宋或雍那一套胡言乱语:“我是神,神不需要吃东西,我们感受不到饥饿。” 宋思白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他咬了一口水煮菜,吃的斯文。 熊然的视线落在桌面的餐盘里,为了保持身材,食物都是简单的过水,黄黄绿绿,十分惨淡,唯有中间一道南菜腌笃鲜,汤浓色白,用料丰富,汇聚餐桌上的五六个盘子全部的色香味。 熊然想起在宋宅的时光,春笋上市的时候,这道菜经常出现在宋宅的餐桌上,那是老管家亲手炖的,拳拳心意熬成香香一锅,宋或雍前脚进门,后脚就被热气腾腾的端上桌,即便是楼明烟强调多次,不要宠惯宋小少爷,可餐桌上,老管家总会被这咸香扑鼻的烟火柔软了原则,亲自为小少爷盛上满满一碗。 只因为那是宋或雍很喜欢吃的。 宋思白察觉到熊然的视线,他盛了一碗汤水,轻轻放在熊然面前。“要是你能尝尝就好了”他不无可惜道:“这是我最喜欢的菜。” 熊然盯着碗里翠色青笋、赤色方肉没有说话,他没想到宋思白和宋或雍一样,也喜欢这道菜,他极力回忆宋思白在宋宅的留宿,但是画面实在太少,对于宋思白的口味,他从不曾注意。 可能是觉得餐桌上气氛太安静,宋思白打开了对面的电视,屏幕中首先跳出来的,是娱乐频道的一则嘉宾访谈节目,节目主要是对娱乐圈最近的一些新闻进行探讨、评价,收视率很高,因为主持人是出了名的毒舌,能说、敢说,为热搜贡献了不少金句。 而今天讨论的话题也非常紧跟时事,正是围绕最近爆火的宋或雍展开的,内容是宋或雍和宋思白的五官对比。 两人的照片、影视片段在节目中对比播放,熊然冷不丁看见了宋或雍的近照,眼睛仓皇移开,低下了头。 “哇!两人长得真的是很像啊!话说,他们真的没有血缘关系吗?!”嘉宾们纷纷发出感叹。 “好!既然都说像,那咱们现在就一个个对比五官,看看相似在那里,不同的地方又在那里?”主持人兴致勃勃的开始对比。 正常人被对比样貌,都不会开心,熊然下意识去觑对面的宋思白,对方正在喝汤,眼睛斜都不斜,很专注。 “不得不说,宋啄卧蚕这颗红痣,真的是点睛之笔,非常具有个人特点,让整个凌厉的五官生动明艳不少,很有异域风情.......” 另外一个嘉宾又说:“但是宋或雍的瞳孔颜色也很好看啊,那种落寞又柔和的灰色,真的好温柔和煦啊......” 熊然看过这个节目很多次,每一次都是津津有味,觉得言论大胆解馋,说出了追星人内心的吐槽,但是这一次,他真的觉得话题实在太欠缺考虑了,对比什么不好,对比人的样貌,而且是如此相似的俩个人,被放在电视节目上大剌剌的评头论足,作为局外人的熊然都觉得过分了。 熊然以为宋思白会换台,但是他并没有,喝完一碗汤后,他将手撑在下巴处,侧头认真的看着,另一只手的手指在桌面上一点一点,看着他淡然的神色,熊然猜不透他心里想些什么,一时间竟然有些忐忑。 “根据面相来看,宋啄的那颗痣是颗藏珠痣,痣色赤红,是为大吉之相,用不了二年,就可以扶摇直上,一冲飞天.....” 说这话的是一个相面师,在圈里有点名气,据说很多明星在选剧本或者进组之前,都会找她算一卦。 熊然觉得这群人简直就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说这话不是把宋或雍架在火上烤吗? 熊然忐忑又紧张的盯着宋思白,半响,对方缓缓转过头,他没笑,灰色的瞳孔直勾勾看着熊然,一面一层层像覆盖这的乌云,下一秒就要大雨倾盆了。 他一共问了熊然两个问题。 “我和宋或雍长得很像吗?” 熊然摇了摇头,差别很大,一个红痣、一双灰眸,便是千山万水的鸿沟。 他笑了笑,似乎对这个回答很满意,接着他问了第二个。 这一次,他凑近了些,身体向桌面压 去,声音小了下来,像说悄悄话一样。 “那你说,我和宋或雍比,谁更好看?”! 第 46 章 想他吗 “宋或雍。”熊然没有犹豫,脱口而出。 他如此坦诚、如此直接,只因为在他看来,宋或雍永远是最好的。 宋思白没有表现出生气,他皱了皱眉,似乎有些困惑:“为什么?我哪个地方不好看?比不过他。” 平心而论,宋思白的五官立体精致、眉目缱绻、不同于宋或雍的孤绝凛然他则是写意风流,用刚刚节目上某个嘉宾的话来说,宋思白长了一张温柔却多情的脸,而宋或雍则是一张疏冷却专情的脸。 两人长相相似,但风格迥然,可熊然就觉得宋或雍好看,他心是偏的。 “没有,你长得很好。”熊然诚实道:“但在我心里,宋或雍就是最好看的。” 他一点都不顾及宋思白的情绪,不仅仅是因为对方用宋或雍来强迫他,更重要的是,他还趁人之危,抢占了宋或雍的身份、名字。 于是,他不再浪费口舌说些有的没有,直接开门见山:“宋思白,你没有资格宋或雍比较,你甚至不配提起他,你看看电视,看看报道里,听听里面是怎么称呼你的,大众叫你宋或雍,可你是宋或雍吗?你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叫宋思白吗?” 宋思白并没有因为熊然的质问而感到羞耻,他坐在餐桌前,直白的看着熊然,眼神不曾躲闪,瞳孔中更是一点愧色都没有,灰云淡淡,不聚不疏,似乎做下龌龊事的人并不是他。 熊然被他这样的神情激怒了,提高了声音:“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这就是偷窃行为,和小偷没什么区别!” 宋思白没说话,他用一种近乎观察的眼神在熊然的脸上巡视,然后喃喃道:“你一直都是这么维护他的吗?为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告诉你什么?!你先回答我的题!”面对宋思白,熊然没好脾气,更没耐心。 宋思白似乎察觉不到熊然的极度不快,他用手拖着下巴,朝熊然笑了笑,眉眼柔顺:“好,我现在告诉你,当然是因为.....” 他拉长了声音,逗弄着熊然,看着对方强行隐忍,似乎觉得很有意思,玩够了,半晌才轻飘飘道:“因为宋或雍他拥有的实在太多了。” “你说什么......”熊然讶异。 宋思白他垂眸,声音凉而慵懒,像是从书架上随便抽一本书来讲,而不是回忆自己的过去。 “我比宋或,不应该叫他宋啄了”,宋思白嗤笑一声:“我明明比他大一岁,但是我和宋啄却是一起上的幼儿园、小学、初中,你知道这是为什么?” 宋思白笑意不减,可熊然却从中读出了满满的凉薄。 “因为我的父亲说,要等等宋家那个比我小的弟弟。”他自问自答,手撑着脸,阳光给他五官堵上一层光润的釉质,如同雕像。 “那时候我太小了,我不知道为什么要等,为什么我明明比他大,却和他上一个年级,为什么上学要等他起床,放学还要等他,为什么我总要和他在一起,为什么我没有一个自己的时间?为 什么我们明明是兄弟,我却像一个他的影子,他去哪里我就要去哪里,他干什么我就要干什么?” 笑容消失,宋思白蹙着眉头,他的脸上没有一丝愤怒,只是单纯的疑惑。 “后来,等我再长大些,我知道了。”他朝熊然眨眨眼,很俏皮的动作,却冷的人心惊:“是我的父亲,他为了讨宋凛夫妇的欢心,只因为楼明烟怀着宋啄的时候,说了一句,要是两个孩子可以一起长大,一起上学工作就好了,于是,他竟然就真的改小了我的年龄,让我等宋啄。” “宋凛夫妇当然很感动了,当下就将响宇旗下的电器装备生产线交给他来负责,那一天,我到现在记忆里都有画面,父亲摸了摸我的头,第一次夸我听话,又叮嘱我,要好好和弟弟相处,保护好他。” 听着宋思白的叙述,熊然说不出话来,在他的印象中宋斯就是一个阴险狡诈的笑面虎形象,好声好气说话的时候眉心有三道深深的皱痕,很有震慑力,因此即使笑着,也没人敢不尊重他,他偶然见过少年宋思白同身为父亲的宋斯说话时的场景,宋思白的头低的很深,地上的影子缩成黑黑一个。 “我听父亲的话,和弟弟寸步不离,即使他讨厌我,觉得我像个跟屁虫,除了睡觉、上厕所,我们干什么都在一起,所以,被绑架的时候,也是打包一起带走的。” 宋思白笑了两声,似乎是觉得自己这句话说的很幽默,他朝呆滞的熊然比了个七岁:“被绑架的那一天,是幼儿园的毕业礼,也是我生日,我记得很清,宋啄五岁,我整六岁。” “我们被歹徒喂了药,绑到了一个不知道哪里的小黑屋里,宋或雍发高烧,叫都叫不醒,歹徒问我们哪一个是宋凛的儿子,我不敢说话,他们扇了我两巴掌,然后打电话给我父母要钱。” 讲到这里,宋思白将左手盖在了右手上,熊然看见了他颤抖的指尖。 他舔了舔干涩的唇,声音也有些发干:“我听见父亲的声音,他说要听自己儿子的声音,确保他平安无事就会给钱,我哭着抱过电话喊爸爸,让他快来救我们,父亲不停安慰着我,可没说几句,电话就被歹徒掐断了,我太害怕了,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下去,那个打我的人还想要打我,但是被旁边的另一个拦住了。” 说到这里,宋思白顿了顿,他凝起一个笑,像故事终于迎来的大高潮,他给熊然卖了个关子:“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不打我吗?” 熊然一动不动,看着宋思白的神情,心中不是滋味。 宋思白一字一字道:“因为我父亲在电话里说自己是宋凛,说是我是宋或雍。” 灰色的眸子里暖阳深陷,却留不住温度,变成了一堵灰扑扑的墙,没有阳光可以跨越,墙后是不知延申多长的阴影。 “后来怎么样,我已经不记得了,只是从那天起,我心里就一直有个问题——凭什么?” 说到这里,宋思白的目光骤然发冷,声音干裂:“凭什么他宋或雍生来好命,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父母的全部的爱、周围人的偏宠、甚至 是随便一个玩具熊,里面都有神明保护他,我明明不比他差,我明明够努力,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们的眼里从从来都看不见我!” “如果是你,你甘心吗?”宋思白直勾勾的看向熊然。 熊然吞了吞喉咙,记忆在某处被点亮,好像每个发光的宋或雍身后,都跟着一个沉默的、灰扑扑的影子,眼神胆怯又渴望。 宋斯那对夫妇,眼里只有名和利,孩子也不过是他们用来攀附的工具。 宋思白歪歪头,阳光照的他半张脸透明,看不清神情,只能看见上扬的唇,一张一合:“岁岁是宋啄的小名,他很小的时候生过一场大病,差点儿没命,楼明烟不敢给他起大名,怕他被小鬼带走,阖家上下,都叫他岁岁,长命百岁的岁。” “可是我呢,我不被期待,什么都没有,就连我的父亲,竟然都觉得宋啄比我优秀,我怎么努力都没办法让他满意,你说,我该怨谁?” 故事讲完了,节目也结束了,电视屏幕黑下来,整个空间回归寂静,宋思白抱臂,居高临下的看着小小一只的熊然,在这个太阳难得暖和的午后,声音温柔的朝他道:“熊仔,你知道的,我是最讲公平的,从不做亏本买卖” “那些年,我像个伴驾的跟在宋啄身后,他让我往东我往东,让我往西,我往西,他父母把好处都给了我父亲,我却什么也没得到,那我索性自己去拿,有什么错?” “我就是想要他的名字,想要他的身份,想要他拥有的一切,所以,我夺走了它们”宋思白一字一句道:“又有什么错?” 熊然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在他缓慢消化当年这些原委的同时,对宋思白所讲述的真实性也保持质疑,如果宋思白说的是真的,那么他同情对方,并且更加厌恶宋斯这种卖儿子求荣丧尽天良的无耻行为。 可另一方面,对于宋思白的所作所为他无法共情,自己没有什么就要夺走别人,这是什么强盗逻辑,而且熊然感觉到,宋思白似乎是将早期父亲宋斯加注在他身上的忽视、苛责、漠然等等一系列阴影归咎于宋或雍,他觉得正是宋或雍的存在,才让父亲这样对待自己,只把自己当作够取利益的垫脚石,而不是血脉相融的骨肉血亲。 可这又跟宋或雍有什么关系,当时他也不过是个话都说不清楚的小屁孩,成年人的利益牵勾,用他来做人情,他又怎么会知道? 熊然深深叹气,一连过去好几天,他都鲜少开口说话,宋思白对于他的寡言也没有多说什么,只在某一天傍晚,他膝上的剧本翻过一页,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冷不丁的朝熊然道:“熊仔,你平时和宋或雍相处,话也是这么少吗?” 熊然神情复杂的看着他,宋思白带着一副黑框眼睛,昏暗的灯光下,看着单纯无辜,熊然实话实说:“没有,只是我和你不太熟。” 宋思白赞同似的点了点头,接着他卸下眼镜,认真发问:“那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会选他呢?他到底哪里值得?” 熊然知道,对方这是在问自己为什么独独在宋或雍身边呆 这么久,但他肯定不能说是因为系统的原因?_[(,于是就随便编了个理由。 “因为他小时候老哭,一天到晚的哇哇哭,我在天上吵得不行,只好下来看着他,让他把嘴闭上。” 宋或雍爱哭倒是真的,小时候一有不顺心就哇哇大哭,把房顶都能掀翻。 “哦”宋思白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他垂眸思考了半响,然后用食指指了指自己:“父亲不喜欢我哭,所以我只敢夜里在被窝或者在梦里悄悄的哭,然后第二天早上把哭湿的枕巾藏起来。” 灰色的瞳仁挣得很大,他的语气认真的发问:“这种的,你们神仙是不是听不见?所以没有下来看看我?” 熊然看着宋思白,迟迟说不出话来。 熊然在宋思白家里待了两天,几乎是宋思白在哪里,他就待在哪里,宋思白看书、看剧本等一切静态的时候,就把熊然抱在自己的怀里,和他一起看,熊然非常不舒服,但挣扎无效。 “为什么非要抱着我,咱们各自坐一边不好吗?!”熊然崩溃。 宋思白无辜的眨眨眼:“小熊不就是应该被一直抱在怀里吗?宋啄之前也是这么抱你的,你不喜欢?” 熊然说不出话来,而在后面几天的外出工作中,宋思白更是去哪里,都要带着熊然,他甚至专门准备了一个背包,大小刚刚可以放下熊然,暴露在大众面前的时候,熊然就被他放在背包里,在黑暗里听着外面此起彼伏的粉丝尖叫和闪光灯的声音。 他越来越觉得宋思白是在复刻自己和宋或雍的相处模式、状态。 而这样的感觉在看见对方送给自己衣服的时候,达到顶峰,那是一件彩虹毛衣,熊然曾经穿过的,就在去海天盛宴救宋或雍的那天,不过当时是一件薄衫,面前的这件看起来厚实很多。 “怎么,不喜欢吗?”宋思白企图从熊然的脸上观察出情绪,半响,他起身,然后一把推开身后的衣柜。 熊然循声望去,里面紧凑的挂着一排衣服,全是自己这个身形的大小,其中的好几件,颜色、图案熊然都觉得熟悉,他颤惊惊回忆半天,发现那几件相似的都是自己在《破晓之城》剧组穿过的。 “不喜欢的话,这里还有很多,都是你的。”宋思白朝熊然笑着,弯着的眼看不见瞳孔,是他一贯的体贴笑容。 “为什么要送我这些?”熊然站在床上,仰头看着宋思白,声音严肃:“我用不上这些。” 宋思白置若罔闻,他将柜子里那些还没摘吊牌盖着透明防尘布的衣服一件件拿出来,在熊然身上比划着,好看的放在一边,觉得不好看的放在另一边,像打扮娃娃一样,认真选择。 “宋思白。”被对方深重的阴影压着,熊然觉得有点冷,他默默手臂,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道:“谢谢你准备这些,但是我真的不需要,身上这一件就够了。” 宋思白很喜欢托腮,感到困惑的时候,他不皱眉,和煦的脸几乎看不见负面情绪,只是歪头托腮, “没有一件喜欢的吗?”他托 腮垂眸看着满床的衣服,另一只手指了指一件熊然穿过相同样式的卫衣:“我记得这件衣服,你一连穿了三天,应该是喜欢的,现在也不喜欢了吗?” 熊然终于找到自己在宋思白面前总是沉默的原因的,是一种无力感,像是举起又落下的拳头,是生气、不耐的,但其中也夹杂着几分恻隐。 或许是因为他讲述的那段往事,或许是他那晚突如其来的发问,又或许是因为面前这堆积如山的衣服,熊然心中的火总在被他挑起后,又扑哧一声被熄灭,只剩下零星冒黑烟的火点。 他心情复杂的看着宋思白,无奈的低声问他:“为什么要送我这些?” 宋思白的视线落在毛衣上拼装的彩虹色块,修长的手指在那些毛绒绒的色彩交汇处轻轻摩挲,眉目压下,除了习惯性勾起的唇角弧度,熊然辨不清他的真实情绪。 等指尖走到某个终点,他才幽幽讲话:“不是说敬神如敬心吗?你是我好不容易才请回家的,我诚心想你留下,就要供奉你喜欢的东西,你才不会走。” 话落,他抬眼看熊然,眼眸中的灰色像聚散不定的云,渺远不知归处。 熊然再一次哑然,他似乎知道对方为什么要一味模仿宋或雍了。 可是宋思白不知道,就算送自己再多的东西,他也留不下来,他并不是是神,而是打着神的旗号,披着怪异的外表,内力却是个贪生怕死、瞻前顾后、辜负真心的游魂孤鬼。 他连自己都救不了,又任何能救其他人,他救不了他,宋思白注定要愿望空落。 宋思白下下部戏还定下,在进剧组之前,他去了星威开会,熊然也被他带去了。 宋思白在星威的地位很高,已经是当家小生的存在,星威的很大一部分资源都朝他倾斜,找他的本子不少,更不乏一些综艺、访谈之类的。 尤其是现在,宋或雍火了之后,相似的两人都成了舆论中心,一天上八百个热搜,粉丝天天在对家的微博下面对骂。 “或雍,这是最近递过来的本子,我整理了一下,小橘,你讲一下PPT。”说话的是宋思白的经纪人周熏,一身极具设计感又不过分夸张的白色西装将她的身形修饰的凌厉干练,她本身性格也是如此,是星威的金牌经纪人,带过最红的一位已经是拿完满贯的影后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视线落在对面熊然身上,又快速略开,对方宋思白突然抱了熊来开会,她并没有多说什么。 那个叫小橘的女孩子应了声,接过话头,对着幕布开始有条不紊的介绍:“截至目前,我们一共收到了十三个邀请,其中八个是电视剧,五个是电影,先说电视剧.....” 熊然仔细打量面前会议桌前的几人,多数都是女生,但看着都很可靠专业,各有分工,不亏是星威大公司,无论是造星的专业度、资源、人才在业内都是顶尖的。 再看看白年的那个草台班子,确实差的远。 女生介绍的时候,宋或雍听的很认真,等女生说完了,他提出自己 的疑惑:“我记得之前不是还有一个本吗?是明导的,叫《无树之山》?_[(,怎么今天没见?” 那个叫小橘的女生愣了又一下,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又似乎难以解释,于是求救的看了一眼主位上的周熏。 周熏接过话茬,她将长发抚向颈后:“是这样的,明导那个剧本比较急,没等咱们敲定,就找其他人签了,而且他给的价格也太低了,拍摄时间也长,性价比不太高。” 宋思白没说话,于是原本热闹的会议出现了短暂的冷场,周熏正准备再说些什么,宋思白开口了。 “签给谁了?” 空气有一秒凝滞,熊然敏锐的感觉到周围人的表情似乎不太好,只有周熏面色如常。 她回答道:“定了宋啄。” 周围人的目光瞬间聚在宋思白脸上,宋思白没什么反应,他的手指在桌面上一点一点,察觉不到众人在看他。 反观熊然,听见这个消息后,他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又惊又喜,宋或雍又有戏拍了?!自己不知道,那应该就是自己走后这几天签的吧,小伙子可以,是真的走上花路了,熊然心中激动不已,可心潮澎拜过后,又浮上淡淡失落。 宋或雍现在在干什么?在工作吗?他有没有...有没有想自己? 可很快,他又打断自己的猜想,不行,宋或雍不能想他,他最好快点忘记自己,适应没有自己的生活,这对于宋或雍来说,才是最好的。 “好,小李,你现在来介绍一下综艺邀请。”短暂的沉寂后,周熏点了个叫小李的男生发言。 男生接过电脑,推了推厚厚的眼镜,开始介绍综艺。找宋思白的综艺多数是希望他可以作常驻嘉宾,但是宋思白的职业规划明显侧重于演戏,他很少上综艺,除非是剧要播了,才会上一期收视率不错的,宣传作品。 “这个综艺是苹果卫视的,在周六的黄金时间段播出,名字叫做《旅行中的梦想》,节目模式就是每期会有素人邀请嘉宾来自己的城市做客,作为回报,嘉宾们要在旅行做客过程中,实现素人的愿望,这个活动比较有公益意义,上一期是帮助牛脊山的孩子们建立一个图书室,很有观众缘,他们想要邀请雍哥参加他们的第八期,时间就在下月初。” 周熏问:“其他嘉宾都有谁?” 小李透过眼镜看了眼周熏道:“目前确定的是蓝空的孟阳、小天后白晚晚,还有KW男团的楼之北,他们还邀请了老戏骨何学莞、影后曾雪,不过还....” “就这个吧!”宋思白突然道:“听起来不错,熏姐你觉得呢?” 周熏看了眼PPT,其实她更偏向另一个访谈类节目,时间短,也不用去外地,而且也刚好借此机会向大众澄清一下最近热搜上说他和宋啄是兄弟的传言,一举多得。 “好吧。”周熏看着对方温和的笑脸,知道他虽然面上总是笑呵呵的没脾气,其实决定好的事情八匹马都拉不回来,看着温润如玉,实则是个挺倔的石头。 从公司里出来,宋思 白一路开车,速度挺快,熊然坐在副驾上,身上还勒着一条安全带。 熊然看着对方侧脸,宋思白唇上扬着,他说自己饿了,问熊然想要吃什么。 “小龙虾?火锅?川菜?”他提议着,哼着歌,心情好像很不错。 在宋思白身边待着有一段时间了,熊然发现他很难从对方的表情中看出他的真实情绪,他总是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举手投足之间非常绅士,灰色的眸色是为五感添加异域风情的装饰,而不是诉说情绪的窗口。 他把真实的情绪藏在那堵高高的灰墙之后,除非他愿意,否则,谁也别想看见。 一个红灯的功夫,宋思白的手机响了,他打开蓝牙,喊了一声熏姐,熊然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短暂的停顿后,宋思白嗯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红灯还有三十秒,熊然看着哪些不断变化的红色数字,默不作声,午后阳光刺眼,在车窗上幻化出白色的光晕,他视线下落,陷在那一层层的光圈里,一时间,有些眩晕。 “熊熊。”宋思白叫他,熊然移动着泛花的眼侧头看他。 瞳孔中,一切失真,宋思白的五官竟然扭曲,全部都是弯着的,像他的嘴巴一样,所有五官都在笑,继而卷曲成一团,像水面的漩涡。 熊然一个激灵,眨了眨眼睛,又仔细去看,视觉终于正常,对方的神情和煦,阳光落在他脸上,生动而鲜活。 “你想宋啄吗?”宋思白手搭在方向盘上,与熊然对视,语气随意。 熊然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没吭声,不过宋思白并不介意,他继续道:“刚刚熏姐告诉我,那个敲定的综艺,还邀请了宋啄。” 熊然喉头一紧,手紧紧攥着胸前的安全带,宋思白扫了熊然,又直视前方,绿灯亮起,他一点点提速。 “宋啄答应了。”在发动机的嗡鸣中,熊然听见他这么说。 熊然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很急切,像是泄露出什么,可但车快开上沿海公路时,他还是忍不住低声道:“那你应该就不会去了吧?” 熊然希望宋思白不要去,他实在很难预测两人近距离接触会发生什么,而且还是在大众视野下,他几乎可以想象节目播出后,热搜会有多热闹了,这对宋或雍来说,这并不是好事,对于宋思白,也不是。 车速很快,宋思白的手指一下下点着方向盘,他哼完一首小调, 对熊然道:“不,我要去。” 宋思白侧头看向不安的熊然,继续柔声道:“你不是一直很想他吗?我带你去看看他,好不好?” 熊然呼吸一窒,欲言又止,当下,他似乎感受到对方从那堵高墙里散出的情绪,带着明晃晃的恶意。 那绝不是高兴。! 第 47 章 相见 《旅行中的梦想》此次录制地在南方的某个著名的春城,四季如春、生机勃勃,整个城市的空气都是淡淡花香,茂盛的林荫中藏着一声声灵动鸟叫,在这个慢节奏的旅游城市中,一切都变得慵懒,很多本地人都会在下午去吃茶,而茶馆的橘猫则坐在门口的蒲团上,睡得正香。 宋思白到春城的时候,这里刚刚结束一场细雨,天空被洗的很蓝,熊然被宋思白抱着,挤过狂热的粉丝群,看着车窗外的慢悠悠的云,才觉得终于活过来了。 “雍哥,咱们先去酒店,录制是从明天开始,咱们晚上要和节目组对接明天安排,下午你就好好休息。”助理小唯坐在副驾上,一边说着,一边疯狂翻看春城的吃喝玩乐的攻略。 熊然对这个姑娘有印象,他深深记得自己刚被投射到这里的前几天都是在她家度过,她的爱犬毫不客气的把自己咬成了抹布,最后被嫌弃的自己还被她妈妈给扔了。 宋思白应了一声,非常大方的给小唯放了半天假,熊然看着那小姑娘转了转眼珠,佯装镇定:“雍哥,我可没说我要出去玩,我是来干正事的,熏姐让我照顾好你呢!” 宋思白给熊然整了整被挤歪了的领带,头也不抬的唔了一声。 小唯看着被宋思白抱在膝盖上的小熊,造型很可爱,灰白色的绒毛,蓝色的大眼睛,软软小小的一团,穿着精致的蓝色小衬衫,领子下面还系着一根质感很好的格子领带。 小唯舔舔嘴唇,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雍哥,你之前不是说自己不喜欢玩偶熊吗?怎么今天还带一只熊过来?” 事实上,小唯早就好奇了,不止是她,团队里的小伙伴都很好奇,宋思白不知道从哪里买的小熊,这几天走哪儿带到哪里,而且还特别喜欢,有一次小唯路过他身边,她看见对方购物软件塞满了各种各样的小衣服,已经下单的就有二十多件,非常夸张。 要知道,宋思白对毛发轻微过敏,对所有掉毛的东西都敬谢不敏,但现在,小唯眼睁睁的看他用痒的发红的手去摸熊的头,然后黑色袖口就沾上了几根醒目的白毛。 小唯掏出药膏递给他,宋思白没接,他看着手里的小熊,回答小唯的问题又像是喃喃自语:“不知道,可能是因为他比较特别吧?” “特别?”小唯看着那只小熊,感觉除了贵,没什么特别的:“哪里特别?” 宋思白眨了眨眼睛,他故作神秘的压低了声音,引的小唯把耳朵凑上去。 “我看见它的第一眼,它被狗踩在淤泥里,脏兮兮的,很惨。”宋思白顿了一下,眼睛中泛出一点光芒:“可很奇怪,我就是想把他抱回家。” 熊然看不见身后宋思白的神情,只能面对面看见小唯,听见宋思白这么说,小唯的眼睛挣得很大,一脸不可思议。 对宋思白曾经的记忆在两人的相处中不断鲜明,细节也越来越多,他当然记得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彼时,宋思白不过稚儿,远不像现在这样时常笑面遮掩,因此, 当时他这双浅色瞳孔里的渴望几乎溢了出来,流淌在熊然身上。 福至心灵,一个人童年缺失什么,长大后就会拼命寻找来填补那块陈年空缺,那时候的宋思白没有得到想要的玩偶,或者说,他想要的很多东西都没有被满足,甚至还正在不断失去,比如他的自由、比如父爱,而这一切的一切最后都全部都投射在那只宁愿给狗玩,也不愿送给他的玩偶熊上。 这么多年从来都得不到,于是也念了这么多年,也就是他为什么对自己有种莫名的执着。 相通了这些,一时间,五味杂陈,恍然间,熊然竟然对宋思白生出了几分同情,记忆里那个又黑又瘦的小混血,长成现在这样,也吞下了不为人知的血泪,有着令人唏嘘的隐痛。 到达酒店,又是挤过一波狂热粉丝才顺利回到房间,熊然从宋思白身上跳下去,他还是不习惯被他抱在怀里,宋思白没说什么,他打开电视,随便放了一个台,然后在手机上处理工作。 熊然坐在床上,心思却没在电视上,脑子里胡思乱想很多,一会儿是宋思白说的话,一会儿又是宋或雍流着血的脚,搅合在一起,让他头脑眩晕、心乱如麻。 直到娱乐新闻中一条讯息插入,他的注意力才转移到电视上. -------星威董事长曲权泰前日突发疾病,紧急就医,情况不明,星威股价今日有所波动,但并未造成较大影响。 屏幕上播放的是高不见顶的星威总部大楼以及医院照片和股市价格,接着就被其他新闻盖过,播报像一条讯息,看起来不痛不痒的样子。 星威是宋思白的东家,熊然看向一旁忙碌的宋思白,道:“曲权泰生病了。” 宋思白头也不抬,屏幕的白光映在他灰色的瞳孔上,没一点波动:“我知道,都病了好几天了,怎么今天才爆出来?” 熊然惊讶于他事不关己的态度,据他了解,宋思白签入星威的时刚刚年满十八,几乎是擦着合同有效签署的年龄线。 听说,他是被曲权泰亲手纳入星威签下的,自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后,他的一切由曲权泰一手包办,给了他最好的资源、经纪人、第一部电影更是请了各种大牌做配,拿他当亲儿子一样对待,直到前几年,宋思白名声鹊起、成了顶尖流量,他也因为年事已高,才慢慢放手。 “你不担心?”熊然试探性的问。 宋思白抬起头,朝熊然笑笑,轻描淡写道:“担心什么?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管理层,我就是个打工仔而已,我挣的每一分,不都要给公司一半,交易而已。” 他按下手机,不紧不慢的喝了口水,磨砂着茶碗的陶璧,继续道:“公平、单纯,维系关系的只有合同,这多简单。” 宋思白是理性的,他的理性占了性格的八分,熊然观察他,发现对方很喜欢做交易,小时候和宋或雍做交易、之前和自己做交易,现在也在和公司做交易,外表看起来他似乎是游戏人间,但内里严谨、有一套独属于自己的行事准则。 与其 说热衷交易,不如说是他更加追逐交易中的公平,这种简单,分明、有来有往,并且谁都不会辜负谁的关系。 熊然看向宋思白,对方靠在沙发上,垂眸不语,身后是充满阳光的大落地窗,那些密集并且无孔不入的白色线条轻易的就穿透了他的身体,像只是穿过一层无人问津的空气,汇聚在桌上那半碗凉透的茶汤上。 冷汤赤色,比他的本色更有存在感。 小唯回来了,提了一大堆东西,手里还捧着一束沾着水珠、香气四溢的花束,大簇大簇粉白相间的重瓣百合和淡橘的玫瑰毫不谦让的绽放,花朵带刺、绿芽新鲜,不同于平日的精致、优雅,它们带着一种未开化的、野性并且孤注一掷的美。 宋思白给熊然穿上西装上衣,从花束里择选了一只玫瑰,裁剪好了,为他别在西装的口袋里,熊然一动不动,芬香扑鼻。 熨衣服的小唯看见了,笑嘻嘻道:“好绅士的小熊,像要去参加舞会一样!” 宋思白抱起熊然,捏着他的胳膊,向小唯招了招手:就是要参见舞会呀,我们要去见人了,不收拾好看一点怎么能行呢?⒋[(” 熊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下午六点,宋思白换了一身休闲的衣服,戴着口罩,无视熊然的极度抗击和挣扎,不飞吹灰之力的抱起他,出了门。 看着电梯一路降到六层,踏出电梯,有礼仪指引着向包厢带领,熊然心跳开始加速,身体颤抖。 宋思白感受到了,不动声色的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节目组的副导和几个助理在包厢门口等着,看见他来了,副导眼睛一亮,笑着迎上去握手。 “宋老师,好久不见,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辛苦了!” “周导这是说的什么话,你这项目做的这么火爆,我早就想来了,就怕自己排不上号。”宋思白笑盈盈的,同满头大汗的年轻导演寒暄。 被迎进包间里,巨大的圆桌前面已经坐了几个人,两男一女,两个男生起身,恭敬又略显局促的和宋思白打招呼,两人分别是蓝空的孟阳和AW的楼之北。 宋思白甫一落座,旁边的白晚晚就挤眉弄眼的贴了上来:“哟,来这么早啊?宋宋。” 两人是老熟人了,一起搭了两部戏,都是男女主,当年也是血洗论坛,火爆非常,两人私下关系不错,还被狗仔拍到一起吃饭,外界一度以为两人会在一起,直到白晚晚官宣恋情,一众CP粉肝肠寸断。 “你不也很早?” “哎呀”白晚晚风情万种的撩撩头发,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我着不是来给你加油助威呢吗,当然得来早点了!” 宋思白和宋或雍的瓜,白晚晚是一点没拉下的吃了,又即将亲眼见证双宋同框的修罗场,内心非常激动。 宋思白想要起身,又被她按了回去:“上哪去?就坐这,万一你吃亏了,姐也好替你发挥。” 看的出来,她已经摩拳擦掌了。 “唉,来就来呗,还带什么礼 物啊,哎呦,这也太可爱了吧!”白晚晚发现了坐在宋思白怀里的熊然,伸着亮晶晶的指头就要去摸。 宋思白侧身挡开了,然后被白晚晚狠狠瞪了一眼:小气,碰都不给碰,枉我还担心你,和你同仇敌忾,去,坐对面去!⑴⑴[” 她翻脸比翻书还快,宋思白看了她一眼,正准备说话,包间的门被推开了。 熊然侧头去看,伴随着那个颀长身影的到来,他的瞳孔不断紧缩,身体开始僵硬。 “我靠,”半响,白晚晚喃喃自语:“长的好带劲啊!” 熊然的注意力也在对方的脸上,璀亮的光一丝不落的聚焦在那窒息逼人的脸庞,镀上油画般的润泽,阴影伴随着轮廓错落有致,勾勒了极为立体明暗对比,只待他抬眸,卧蚕的红痣若隐若现,一副画便活了,美的活色生香。 熊然掠过那些惊艳的美,只单纯看他的身体,便知道他瘦了,瘦了好多。 宋或雍没有好好吃饭。 熊然看着宋或雍一个个打招呼,脸上带着谦逊但不亲近的笑,这是社交的必修课,饶是宋或雍也没办法避免。 宋或雍快到宋思白这里时,熊然连呼吸都不敢。 “白前辈您好,我是宋啄”,宋或雍向白晚晚伸出手,白晚晚坐在位子上没起来,礼节性的同他握了握,眼神落在他那颗痣上。 “你就是宋啄啊,长得真不错,不用叫我前辈,叫我晚姐就好!”,她笑容精致妩媚,让人心生好感。 熊然的余光凝在宋或雍的衣角上,身体僵硬,一动不动,下一秒就听见了宋或雍沉沉的声音。 “宋前辈,久仰大名。” 熊然视线转动,是宋思白抱着他起身,于是瞬间,他离宋或雍很近,却看不见他的脸。 嗅到了宋或雍身上淡淡的青苹果香气,熊然有一瞬间失神,他用很大的力气才按捺下急跳的心脏,他怕,他自己的心跳声被近在咫尺的宋或雍听见。 熊然屏住呼吸,逼退眼中热意,不敢在沉溺于那熟悉的气味中。 “你叫什么名字?”宋思白的声音带着笑意,像前辈在亲切的问候一个后辈。 他是故意的,熊然知道,宋思白是故意问宋或雍的名字,他要他亲口确认自己到底叫什么,那宋或雍呢,对于他来说,这无外乎一场凌辱,熊然盯着那只搭在裤侧的手,指尖苍白,手腕瘦削,莫名嶙峋。 很久,久到熊然头皮开始发麻,才听见宋或雍的声音,是出乎以外的淡然:“我叫宋啄。” “宋啄,真是个好名字。” 宋思白同宋或雍的手在熊然视线前方交握,同样的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手背的青筋在交握的瞬间若隐若现,如同两株相生相克的藤曼,纠缠撕扯养分而不分伯仲。 他们彼此用力,有什么东西在空气中隐隐躁动,一触即发,可下一秒,两只手又不约而同的松开,躁动便又隐匿,一切恢复如常。 伴随着两只手的分开,熊然和众人聚焦在这里的视线一样, 都松了一口气。 “不用叫我前辈,叫我或雍就好。”宋思白的声音温柔亲和,不用想,现在他的脸上一定挂着那副惯用的假面。 两人之间没有再交流,熊然的后背却在某个瞬间陡然发凉,冒鸡皮疙瘩,他感受到一道熟悉的视线,正凉凉的投射在自己身上,如有实质,逃脱不得。 是宋或雍的视线,他正看着自己。 熊然的手心在发汗,几乎双腿发软,要不是宋思白抱着自己,他一定会顺着凳子溜下去,他硬着头皮任对方看,很久之后,视线才缓缓移开。 宋思白离开了,熊然长长舒一口气,他第一次觉得被宋或雍用陌生的视线审视如坐针毡的煎熬,他几乎有点扛不住。 不行,不能再见宋或雍了,他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万一露出什么马脚......熊然简直不敢往后想。 回到房间,熊然心情实在算不上好,他呆呆的坐在地上,回忆着刚才见到宋或雍的情景片段。 他只在刚进来的时候偷偷觑了宋或雍一眼,又仓皇匆忙躲开,宋或雍瘦了,脸色看着也苍白,站在哪里,就像一棵枯朽的石膏树,没有活气。 他没好好吃饭,也没好好睡觉,他一点都不听话。 压抑许久的悲伤终于再一次袭来,无助的在熊然心中四溢,他又开始后悔,后悔自己刚刚没有将对方的样子看得更清楚些。 “熊仔,不开心吗?”宋思白席地坐在熊然身边,顺着他视线看向下面的夜景。 熊然沉浸在情绪里,斑斓的夜色折射在他的瞳孔,波澜不兴。 “为什么?”宋思白不理解:“不是已经见到一直想着的人了吗?” 很久之后,熊然才开口,声音如水般透凉:“就是因为见到所以难受,见到了你才知道他过的好不好,如果他过的不好,就会心疼难过,比自己生活潦倒、困顿窘迫还要难受。” “那要是他过的好呢?”宋思白问道:“那是不是就不会这么难过?” 熊然苦笑:“如果他过得好,心中也会苦涩,你会想,自己的离开对他来说好像并不重要,你的曾经的存在也是可有可无,在这个人的生活中并没有留下什么痕迹,不值得缅怀。” 宋思白注视着身边这只蜷缩在阴暗里小小身影,眼睫垂下,在眼尾落下一道阴影。 “那你希望他过的好,还是不好?” “自然是好了。”熊然没有犹豫。 “那你怎么办?”宋思白声音在黑色的空间中回荡着,莫名伶仃:“难道你希望自己在对方的生活中一点痕迹都不留下。” 天色已经很晚了,春城的夜晚和白天的古韵缠绵不同,夜景辉煌,很有几分摩登感觉,熊然望着不远处缓缓转动的巨大摩天轮,圆形的灯条不断变幻,拼凑出春城市花的样子,在夜色中缓缓绽放,瑰丽非常,此时,一阵凉风顺着开着的窗户吹进房间,裹挟而来的还有独属于春城的香气。 熊然瞬间清醒。 “像风吧!” 熊然突然道:“就让我像一阵风,吹过就吹过了,最好一丝痕迹不留,风的作用就是告诉他,别着急,我之后,就是春雨和晴天。” 在一阵沉默之后,宋思白突然道:“你喜欢他,是不是?” 熊然笑了笑,他侧头看向宋思白:“很明显吗?” 宋思白答非所问:“为什么喜欢他?他有什么好?”他的声音在风中发硬,眸色深灰近黑。 熊然没有立即回答他,只是想起一个东西,宋或雍随身携带的背包里总是装着一个小小的折叠板凳,从来没取出来过。 那只板凳不是给人坐的,而是给他用的,那是独属于他的洗澡板凳。 每一次宋或雍给自己洗澡的时候,就会把他放在板凳上,然后拿着软毛刷子一点点从头到脚给他洗,那个时候他不常笑的他,总是笑着的,等开始冲水的时候,他会捂住熊然的眼睛不被浇到,然后半真半假的说到:“熊仔,好脏哦,原来你是只臭臭熊。” 像这些从不卸下的物品,宋或雍还有很多,全部都是给他用的。 当然,很多时候,自己也不会像洗澡的时候那么顺从宋或雍,譬如自己在玩游戏,而他非要关灯让他睡觉的时候,他不听,宋或雍就蹙眉抱臂,垂眸看着他,警告又无奈道:“熊仔,眼睛要坏掉了。” 在自己面前,宋或雍不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也不是个孤冷桀骜的小刺猬,倒像是个啰啰嗦嗦的老妈子,多碎的心都要操。 熊然喜欢那个大少爷、喜欢小刺猬,当然也喜欢那个只对自己抱怨的老妈子。 “他什么都好”熊然出神道:“不好也好。” 许久,身边传来一声冰凉冷笑,熊然回神,听见宋思白喃喃道:“不好也好……” 熊然的视线瞬间倒转,他被宋思白举了起来,视线同他相撞。 灰色的眼眸不知何时不再清凌,瞳孔灰云压抑成片深深坠下,密布在一整个瞳仁里,月光透不过,因此盈盈玉光半寸都未能停留,如玉君子在此时荡然无存,熊然望着男人脚下的阴影,深重如鬼魅,在黑暗中滋长。 宋思白放出来个东西,他灵魂深处的东西,熊然不知道是什么。 “熊仔,你真的好信任他啊。”宋思白的声音轻飘飘的:“我都有些嫉妒他了,可是熊仔,他真的值得你这样的信任吗?” 熊然皱眉,觉得此刻的宋思白陌生而可怕,他怎么回事,好像突然变得不对劲了。 “你想说什么?” 宋思白微微一笑,温柔如水:“熊仔,别紧张,我只是不想让你受骗而已,没什么坏心思的。” 熊然冷眼看着他,宋思白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像说悄悄话一样:“熊仔,我告诉你个秘密好不好?” “不好,”熊然果断道:“我不想听。” 宋思白摇摇头,煞有介事道:“得听的,我只告诉你一个。” 熊然视线扫向他身后的阴影,只觉得越来越深,越来越大。 “熊仔,你知道吗?”他嘴角的笑咧的很大,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用气音趴在熊然耳边道:“十年前,宋宅的大火其实根本不是意外。” 他如愿以偿感受了熊然蓦然僵直的身体,又觉得不够,然后含笑再添了一把油,火瞬间烧了起来,灼星四溅。 “那把火你最喜欢的宋啄亲自点的,我看见了,看的一清二楚。”! 第 48 章 打架 熊然的记忆深处一直有一片灼人血色,它们蛰伏在隐痛中缓缓燃烧,没有一刻熄灭,那是他近十年宋宅生活的惨烈句号。 时至今日,熊然依旧记得那晚燃烧了一整个夜色的大火,通红火舌狂欢肆虐,摧枯拉朽般飞快的在建筑上攀升,不肖一会儿,就将整个宋宅吞噬其中,可尤嫌不够,它长大嘴巴,吐出逼人热浪,眼前的视线都被炙烤的扭曲。 围观的人很多,但没有人敢救火,因为火势实在太大了,不小心就会火舌卷进去,连喊一声的机会都没有。 那是熊然记忆中最痛苦、最深刻的一天,他亲眼目睹宋宅的在巨焰中被烧成灰烬,一同被湮灭的还有他与宋或雍九年来的陪伴生活,自此他与宋或雍之间相隔十年的空白,等再见面时已经物是人非。 当然,那场大火也让宋思白的命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的父亲、弟弟、母亲在大火中丧生,他和宋或雍一样,成了孤儿,在这世间形单影只、踽踽独行。 无论怎么看,所有的不幸似乎都带着这场大火的阴影,它是罪恶的,但熊然从来没有想到这场大火会和宋或雍挂上一丝一毫的关系。 他怎么会烧了他生活了十五年的家呢?熊然不信。 “你胡说!”他恶狠狠的瞪着对方,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宋思白平静面对熊然的怒火,眼波不动,沉静如雪:“我为什么要胡说,我看着宋啄将汽油泼洒在那些烟花上,看着他将地下室的钥匙扔在我弟弟的房间门口,我看着他做完这一切,回到了房间里。” 宋思白轻轻将全身僵硬,几乎傻了的熊然放在床上,他光脚站在地板上,在纱衣般的月光下轻轻旋身,轻盈优雅像舞蹈剧,双唇微动,发出“彭”的一声气音,像爆炸一样。 “然后地下室就爆炸了,火烧了起来,烧的好大好大,我和父母想要救火,但根本没用,火势太大了,不过几盆水的功夫,就烧到一楼了。” 熊然几乎是被人按着耳朵,将这些灼心的话灌进脑子里,他听不懂人话了,像是个刚出生的婴儿一样,苍白迷茫的视线中,只看见面前不断开合的嘴唇。 他浑沌又疲累,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被拽着往下沉。 “本来父母是有机会逃出来的”宋思白像是察觉不到熊然异常,越说眼中黑色光芒愈盛,与灰色交织出一种诡异色彩,声音在黑暗中贴地而行,如蛇如影:“可是他们要去救弟弟,所以一个都没出来,最后只有我,只有我一个人跑出来了。” 熊然战战兢兢的从恐惧、茫然中爬上来,他瑟瑟发抖,眼中的执拗被水淋得透湿,火苗却依旧幽蓝,扑朔不灭,他直视宋思白,不躲不闪。 宋思白伸手,微凉的指尖碰了碰熊然的胳膊:“熊熊,这下你知道为什么我和他这么的视同水火吗?” 一声叹息幽幽传开,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他竟然有几分唏嘘:“我是占了他的身份,可他呢,他可是杀我父母、兄弟的仇人啊,熊仔,你说, 我该不该恨他?” 月亮被一层浓云遮盖,落地窗不再透光,只有远处建筑的点点闪光在黑暗中呼吸孱弱,屋内归于寂静、黑暗,压抑的沉默在两人之间酝酿,吞噬伪装的平和。 许久,熊然才挤出一点短音,在黑暗中艰难却坚定响起:“你说的,我一个字也不信。” * 《旅途中的梦想》录制的第一天,春城阳光正好,嘉宾们和导演组们站在春城著名的商业古城之中,PD向几位嘉宾介绍了游戏规则,仿古建筑的对面,正立着八个两米高的长方监狱,里面整整齐齐、一动不动站着的,是八个身穿黑色制服、眼戴墨镜,面容冰冷的猎人。 “各位助梦队员们,素人现在就藏在你们身后的古城中,他们每个身上的梦想都化成古城中的一个职业,你们要先找到各自的素人梦想家,然后根据他提供的线索找到对应的梦想职业,在此期间,将会有敌对黑恶势力对你们展开追捕,请注意躲避,守护好自己的梦想。” 熊然坐在背包里将导演的话听的很清,他追过《旅途中的梦想》这个综艺,它并不想名字那么治愈慢节奏,相反,前期的游戏设计以刺激、好玩著称,简单来说,就是你追我赶的玩法,嘉宾们在执行任务的同时,还会遇到黑恶势力的代表——猎人,他们会不断围剿抓捕场内嘉宾,只有安全躲过猎人追捕并按时完成任务的嘉宾,才能活得最终获得胜利,然后带着梦想家实现梦想。 猎人们一个个人高马大,眼神锐利,跑的飞快,经常追的嘉宾们哇哇乱叫、气喘吁吁的满场跑,看的观众替他们都捏把汗,心跳飞快,总之游戏很考验嘉宾的体力、耐力、智力。 熊然坐在背包里,听见导演宣布游戏开始,十分钟后城内百分之八十的猎人箱都会打开,猎人会被放出,寻找助梦队员。 被装在包里,颠簸来颠簸去的跑,熊然是真觉得受罪,他完全没想到宋思白来上节目还要带上自己,他顽强抵抗了,可对方不答应,笑眯眯的说怕自己一个呆在酒店无聊,要带他去做游戏,然后就硬被塞进了包里。 熊然抵抗不过,也懒得再理他了,他现在睁眼闭眼都是宋思白的说的那些鬼话,心情很不好,脑子也乱,随他怎么折腾了,可是对方像是故意一样,就不想让他一个人安静呆着,不仅去哪都要带着他,还不能让他安生坐着。 譬如现在,估计是后面猎人追的很凶,熊然脑浆都快被要出来了,眼睛快晕成一朵花出来,特别想呕,趁着中场休息,宋思白去洗手间的功夫,熊然替出了自己的诉求。 “我要出去,我要安生坐着,这背包里颠来颠去的,我不舒服,要是我不小心发出声音,这么多摄像头对着,咱俩都要完蛋。” “可是现在正录制着,我也把你送不出去啊。”宋思白无辜道。 宋思白是真的难搞,看起来笑眯眯人畜无害的,其实绵里藏针,是真能祸害人,熊然压抑自己的怒火:“要不然,我就呆在这洗手间里,等你工作结束了,你再过来把我带回去,成不?” “这怎么可以!”宋思白摇头:“万一你被别人带走了怎么办?” “我把这隔间门锁上,没人能进来?[(,况且就算我被人捡到了,我是神,随便施个法术,就回去了。”熊然完全发现自己这话说的自相矛盾,他要真能随便投射,早就弃了这副身体跑了,怎么会受这份罪。 宋思白一脸的不赞同,还要再说些什么,熊然打断了他:“你要再不同意,我现在就走,你和宋或雍打个头破鲜血、缺胳膊少腿的我也不管了,反正眼不见清净。” 熊然脑子里熬粥,一想起宋思白的那些话,本就不爽的心情就更烦躁了,宋思白说的话他不信,但是很明显的是,双方积怨已久,非一朝一夕可以解开,想想都头大。 “现在,出去!”熊然指了指门。 宋思白转头,看了眼厕所门口的摄像头,犹豫片刻:“可是熊熊,这里不好闻。” “我没有嗅觉”熊然骗他:“但是再跟着你跑,我真的会吐。” 宋思白捏着熊然的腿,瞳孔深深:“那你待在这里不要乱跑啊,等我结束工作,立刻来找你。” 熊然一句话都不想和他多说了,点点头,示意他赶紧离开。 宋思白一步三回头说的走了,熊然立刻锁门,坐在马桶盖上,然后深深的舒了一口气。 不用受颠簸的痛苦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他不会再见到宋或雍了。 要知道,只是听见其他嘉宾叫他的名字,自己的心就像是被一只手拧了一把,又痛又虚,折磨无比。 “宿主,”大脑里传来系统的声音:“你还好吧?”,它最近几天也不怎么说话,和熊然一样,心情压抑,因为它终于理解了工作手册最后一个条例的意思。 ——人类是最复杂的生物,生理复杂,心理复杂,不要妄图用自己的思想去理解他们的诡计多端,这是无比愚蠢而肮脏的行为。 系统看不懂熊然、宋或雍、宋思白这三人之间的关系,熊然和宋或雍是相互喜欢的关系,熊然和宋思白是胁迫与被胁迫的关系,而宋或雍和宋思白是堂兄弟的关系。 看起来很简单,可它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好像这些简单的逻辑关系之后,还有其他千丝万缕的东西,它们如阴翳一般覆盖在三人头顶上,如影随形。 熊然的声音有气无力:“不太好,很烦。” “烦宋思白说的那些话?宿主,你不相信目标任务吗?” “我当然相信他”熊然毫不犹豫:“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误会,如果可以,我希望可以解开,可是目前,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毕竟我现在也没办法重新回到宋或雍身边了.......” 系统冷静的打断了他:“宿主,我必须要告诉你,再有14天零十五个小时,你的能量就要消殆尽,你的任务也将彻底结束,可能你没有发现,为了节约能量,我已经把定位目标任务的定位功能关闭了,只追踪他的安全情况,你的睡眠时间也延长了。” 熊然一愣,听见系统继续道:“宿 主,请记住你的任务-----保护目标任务的安全,你已经做的够好够多了,至于其他事情不在你的职责范围内。” 电子音带着失真的甜美:“宿主,你该做好准备,回归属于真正属于自己的生活了。” 熊然沉默了很久,系统说得对,他操心这些又有什么用,眼下他也无法解决,更重要的是,他马上就要离开了,宋或雍的一切即将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他不应该插手更多,这样只会陷的更深。 认识到这一点,熊然心中五味杂陈,他坐在马桶盖上,手蜷缩成拳,埋在阴影里,久久不动。 直到有人走进卫生间,熊然才缓缓坐直,门被他锁着,外面的人进不来,可他还是不自觉屏息,听着外面的脚步声。 半响脚步声停在了熊然面前的门后面,熊然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滚了滚喉咙安慰自己:没事的,门锁着,他打不开的,别紧张。 熊然紧紧盯着面前的门,然后下一秒门就被打开了...... 门锁是坏的…… 熊然甚至听见了大脑里系统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他力图让自己颤动的瞳孔冷静下来,可是不行,因为他的肢体、他的每一根神经都在痉挛,从后背到头皮正在发麻。 推门进来的,是他费尽苦心不想见到的宋或雍。 熊然只看见面前的一双腿,就立刻意识到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宋或雍。 他心中犹如水煎沸腾,当对方蹲下,一张脸出现在自己瞳孔里的时候,熊然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近乎煎熬的忍受着对方一寸寸的巡视,然后意识到宋或雍不做表情的脸是真的有种不近人情的厌世。 很可怕。 被黑沉的视线盯了半分钟,在熊然即将扛不住的时候,宋或雍突然伸手蒙住了熊然的眼睛。 突如其来的黑暗吓了熊然一跳,头皮发凉,他不知道对方想要干什么,直到眼球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 是宋或雍的手指在缓缓摩挲自己的眼睛。 这具身体的眼睛并不是蓝色,而是黑色的,不如上一副身体的蓝宝石剔透浩瀚,可瞳孔中央有一圈微亮的光环,在不同光线下折射出或深或浅的光晕,这是黑耀石的特性,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 熊然搞不明白宋或雍莫名其妙的举动,因为过度紧张,触感被无限放大,他甚至可以感受到对方指尖细密的纹路,与瞳孔相接的皮肤中散发的凉淡气息,这一切都搅得熊然瞳孔发痒、心乱如麻。 半响,手指才移开,视力初初恢复,光争先恐后的涌进来,眼中一片虚焦,在这模糊中,熊然看见了宋或雍一闪而过的神情。 可当视线聚焦后,对方那张脸依旧冷峻、拒人千里之外,熊然觉得自己看错了,否则,怎么会看到那双从来沉冰如湖的眼睛,溢满了浓郁的悲伤、痛苦。 沉重的连卧蚕的红痣都暗淡了。 “你在干什么?”身后突然传来宋思白的声音,宋或雍缓缓起身,转头看向出现在身后 的宋思白。 宋思白快步走上前,近乎是粗暴的将熊然从马桶盖上抓过来?[(,紧紧攥在自己手里。 他的力气很大,熊然感觉到了痛。 宋或雍好像也感觉到了,于是他告诉对方:“你这样捏,它会痛的。” 宋思白笑眯眯的吐出几个字:“关你什么事?这是我的熊。” 宋或雍没有再说什么,他从宋思白身边走过去,却又被他叫住了。 “对了宋啄,你的熊呢?之前不是一直都宝贝似的抱在怀里,去哪都要带着吗?怎么现在看不见了。” 在宋或雍看不见的地方,熊然狠狠瞪着宋思白,对方说话恶毒,句句都在宋或雍心口里插刀,他心是偏的,即使宋思白所说的遭遇是真的,在这一刻,熊然也是真的讨厌他。 宋或雍脚步一顿,没理会他,继续往前走。 “这就是命,宋啄。”宋思白尤嫌不够,他音色发凉,嘲讽一般,将宋或雍曾经说给自己话,一字不落的还了回去“你命里就注定失去,失去父母、失去他,你在意的,一个都留不住。” “这就是你的命,你得认命。” 宋或雍的后背猛然一顿,挺得极直,起伏的肌肉线条贴着黑色夹克若隐若现,似乎正有什么力量从身体的各个角落喷薄而出,再难压制。 下一秒,宋或雍回身,用来不及反应的速度,狠狠给了宋思白一拳。 宋思白被压倒在地上,意识到发生什么后,冷冷一笑,毫不示弱的举起拳头反攻了回去,一时间,狭窄的空间里满是衣料摩擦以及身体被击中的闷响声。 两个人就这么毫无体面的在景区厕所里打了起来,并且都下了重手、拳拳到肉。 熊然被眼前的这神展开的一切惊的大脑转不过来,直到两人的力量挤压在自己身上,他才下意识的张嘴想要去制止,但是却发现自己竟然发不出声音。 “系统!”熊然又急又慌:“我怎么不能说话了!我天,他们怎么打起来了,得制止他们!系统!” “宿主!”系统的声音十分严厉,这是它第一次这么和熊然讲话:“你的发声能力被我关了,你现在不能暴露,你要是暴露了,前面做的一切都功亏一篑了!” “那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打起来啊!不是你说的,要保护好宋或雍吗?!”此时,两人脸上都已经挂了彩,宋思白的嘴角破皮流血,宋或雍的指节也破了好几道口子,血肉翻飞,是他一拳打碎了玻璃被划伤的。 “打,反正也打不死。”系统完全不管任务了:“你管好你自己,你马上就要走了,不要再在和这个世界纠缠不清。” 系统不让熊然说话,熊然急得跳脚,好在外面的随行摄影师听见了厕所里的响动,冲了进来,费尽力气将两人拉开。 闻讯而来的导演,吓得脸都白了,鞋也跑丢了一只,想问问事情原委,一张脸臭着,吓退人三里地,另一张脸笑的诡异,让人不敢接近,那一头也不敢得罪,于是年轻导演只能安慰安慰这个,再 安慰安慰那个。 这一期的节目算是彻底黄了。 事实证明,崩溃的不止有熊然一个⒊⒊[,还有宋或雍的经纪人——罗锦眠,以及宋思白的经纪人——周熏。 熊然不知道宋或雍那边是什么情况,反正周熏快要爆炸了。 “或雍,你怎么回事?!怎么能惹出这么大的乱子?!”接到消息的时候,周熏刚从割完阑尾的手术台上下来,一张脸煞白煞白的,听见宋思白打人后,这张脸就只有眼角红血丝这一个颜色了。 等她坐最近的一班飞机赶到酒店的时候,整个人的状态很糟,但是发起火的样子,除了宋思白,所有助理都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和谁打架不好,偏偏和那个宋啄打,还在厕所打!是还嫌和宋啄捆绑上新闻上的不够吗!!!我真是后悔,为什么要答应让你来参加这个综艺,简直是脑子进水了!!!” 说到后面,周熏都有点怒吼的意味了,美丽女强人再没有了往日的精致,一头乱发如杂草一般,素面朝天的脸怒目圆睁,一只手疯狂拍桌子,另一只手则捂住做完微创的伤口。 熊然看着宋思白低头不语的样子,只觉得活该,就该好好骂骂,和宋或雍一样,脑子里装的的都是大粪,做事顾头不顾腚,还连累其他人给他们擦屁股,不是东西! “你看看你的脸,你还准不准备拍戏了?!还有,你好好跟我说说,为什么打架?!” 周熏带了宋思白快五年了,在她的印象里,对方是个非常成熟、体贴、并且很有分寸的人,和他相处起来,总是带着如沐春风般的舒适,同时,他也是个很有主意的人,对自己的发展有着清晰的规划,周熏一度对他非常放心。 可她万万没想到,一帆风顺的合作了这么多年,不过一朝,对方就给自己憋了个大的,打的她措手不及。 “说话啊!”周熏提高了声音,熊然眼尖的看见小唯打了个激灵。 宋思白抬起头,露出的一张嘴角青紫的脸,他声音平静,一双灰眸寒寒注视周熏:“他碰了我东西。” 谁他妈是你的东西!熊然在心中怒吼。 他和一起怒吼的还有周熏:“他碰你什么东西了?!明导那部电视剧?不是都说了,性价比太低太低,还是个文艺片,投资都凑不起,你拍它干嘛啊!给就给了,再说了,你不拍,还不让人家别的演员接啊!” 宋思白垂眸,不说话了,低头弯腰坐在沙发上的样子想颗冥顽不灵的石头。 周熏深吸一口气,极力平复自己暴躁的心情,额角一跳一跳:“还有,我希望你能如实告诉我,你和那个宋啄,到底有没有公司不知道的关系。” 一屋子人的视线都落在宋思白身上,空气越来越凝滞,甚至带着焦灼意味,周熏死死盯着宋思白的脸,不放过一个角落。 许久,沙发那头传来宋思白的声音:“我和一坨垃圾能有什么关系。” 熊然想啐到他脸上。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宋或雍和宋思白两人在拍摄综艺期间在卫生间大打出手的新闻被爆了出来,在微博上连挂了三天,把整个粉圈、娱乐圈搅得沸沸扬扬,即便是涉事双方将事情解释成一场误会,并没有相互倒污水,甚至还有点息事宁人的意思,可是粉丝们不答应。 双方粉丝很快掀起骂战,攻陷了对家的评论区、论坛,宋思白在娱乐圈的根基可比宋或雍厚多了,粉丝也是宋或雍的几倍,几乎是被人压着骂。 可宋或雍的粉丝也不是吃干饭的,很快就放出了在拍摄《破晓之城》时,宋或雍给宋思白做替身的片段,男主角最高光的水上打戏竟然是由替身宋或雍拍的,想《破晓》刚刚播出那阵,宋思白的粉丝还满网天花乱坠的夸这段打戏,没想到根本就不是正主上的,当时夸得多狠,现在的脸就有多痛。 于是舆论再一次推上风口浪尖,宋思白的不少粉丝爬墙到宋或雍哪里,甚至粉转黑,同时还有一批,再孜孜不倦的要厕所打架事件的真相。 总之,一圈下来,宋思白和宋或雍两边都没占到什么好处,尤其是宋思白代言、影视呼呼往下掉,眼看着事情越演越烈,双方公司的老板碰了个头,终于决定,一起召开新闻发布会将当时的事情解释清楚。! 第 49 章 暴露 很快,就到了开发布会的当天,宋思白穿着一身低调白色运动服现身会场,熊然坐在后台,看着宋或雍和宋思白两人坐在台上,面对一众记者的问题,毫不慌张的回答,甚至好兄弟似的一个拍一个的肩膀,姿态友好,不仅大大方方的否定了网传的血缘关系,甚至还将厕所发生的事情解释为宋或雍不小心滑倒,宋思白去扶,结果也被撞倒,还摔伤了。 两方想要息事宁人的态度已经传达的很明显了,即便记者、粉丝不信,发布会过后,也不会再掀起什么风浪了。 为期一个小时的发布会结束,宋思白回到后台休息室,他脸上挂着面对粉丝惯用的笑,靠在桌子边上,头倾向熊然指了指嘴角遮瑕都压不住的伤口。 “你看看,宋啄力气好大,都好几天了,也没消下去”他向熊然抱怨道。 “那也是你活该,宋或雍也活该,你们怎么一个不把一个打死?”熊然想起这场闹剧就闹心,吃饱了撑得。 “熊熊”宋思白纠正他:“宋或雍这个名字是我的,我才叫宋或雍。” 熊然深吸一口气平息自己的怒火,正准备说些什么,外头的小唯敲门,说可以出发了。 宋思白抱起熊然,走出休息室,快到电梯口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机落在刚才房间的沙发上,于是小唯又折返去拿,临走前她不放心的叮嘱宋思白在原地等她,宋思白笑笑答应了。 等小唯走了,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L,看见电梯口有个人站在那里,眼中暗光一闪,低头扒在熊然耳边小声道:“熊熊,快看,是宋啄唉!” 熊然没办法阻拦,只能眼睁睁看自己离宋或雍越来越近。 宋或雍也是一个人等电梯,鸭舌帽压得很低,只有一条清晰的下颌线暴露出来,他扫视熊然一眼,眸底冰凉,眼睫浓长。 两人都没说话,一起走进电梯,宋或雍按下负一按键,宋思白的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揪着熊然的耳朵。 “你的熊是从哪里来的?”半响,宋或雍盯着不断跳跃的数字,突然说话。 宋思白抬头,指了指怀里的熊然:“你是说它吗?”宋思白笑了笑,嘴角露出淡淡青紫,他轻描淡写道:“求了好久才求来的。” 熊然不动不动,听着两人的对话,两人不见当初在厕所打架时的剑拔弩张、针锋相对,谈话内容却如百般滋味萦绕在他心头,复杂苦涩。 狭窄的空间又陷入寂静,熊然祈祷电梯走快点,可突然,梯身剧烈晃动几下,一身尖锐的刺响后停在了半空中。 不待两人扶着扶手面面相觑,下一秒,灯灭了,逼仄的空间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 很明显,电梯出了故障。 熊然有点恐高,想象自己现在被吊着半空中,他就不寒而栗,似乎都能听见绳索苦苦吊着梯箱摩擦的声音,吞了吞口水,熊然轻轻戳了戳身后的宋思白。 却发现对方的身体莫名僵硬,紧接着,他听见了越来越明显、急促的呼吸声。 声音正来自于身后的宋思白,等对方的潮湿的手指挤进自己的身体,快要把他捏成饼的时候,熊然意识到不对劲。 宋思白好像有幽闭恐惧症。 像是破旧的风箱声,在狭逼仄的空间里剧烈抽动,抱着自己的手在颤抖,黑暗中熊然摸了摸他的手指,凉的厉害。 熊然被丢到了地上,更确切的说,是和宋思白一起软倒在地上。 “宋思白?”黑暗里传来宋或雍的声音,下一秒,一束细细的光源从他的手中发出,是手机的手电筒打在宋思白的脸上。 借着光,熊然看见了宋思白的状态,很不好。 昏暗中,大颗大颗的冷汗从他额头、鬓角冒出,他闭着眼睛,额角青筋暴起,张着嘴大口呼吸,像缺氧的鱼,一只手手紧紧攥着自己的领口,另一只的五指则深陷在地毯中,如同濒死。 宋或雍拧眉观察片刻,似乎也知道对方是幽闭恐惧症,他飞快伸手撕开宋思白的领口,然后脱下自己的衬衫,给宋思白擦汗,接着他起身将电梯的所有楼层和求救电话都按了一遍,电话接通,他一边用手给对方扇风,一边向那头通话的人冷静描述目前情况。 熊然捏着对方痉挛的指尖,电梯的空间太小,人也拥挤,对于有些严重的幽闭症患者来说,他们甚至都不会坐电梯,宋思白的症状本来可能不严重,但是黑暗的环境加剧了他的症状,让他窒息、有濒死感。 昏暗的环境中,熊然将他起伏的胸膛,痉挛的四肢看得分明,像被扔上岸的鱼,在地上绝望的翻腾、挣扎,鱼尾拍打的力气正在渐渐消失。 严重的幽闭是会死人的。 熊然想起了宋思白曾经给自己讲的经历,他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讲述自己被绑架,歹徒将瘦弱的他扔进狗笼里,狭窄的地下室里没有一点光,白天黑夜分不清,只有一天两顿盛在狗盆的里的稀饭才能让他大概猜到是什么时间,没有勺子,他匍匐在地上,扒着碗喝。 比狗还不如。 “宿主”头脑中突然传来系统的的声音,克制而冷静:“不管你再想什么,停下来。” “可是,他就要死了。” “你的任务是...” 熊然打断了系统:“这是一条人命,你难道让我视而不见?对不起,我做不到。” 大脑中传来滋啦啦的电流声,系统的声音断续而扭曲:“如果你现在说话了,你之前所做的一切就全白费了。” “宋或雍会被你伤害,用人类的本性来分析,得知这一切后,他将不会再信任你,他会怨怼,甚至是...恨你。” 熊然嘴巴尽是苦涩:“我知道,可是系统,如果宋思白之前说的那些都是真的话,那么,至少在绑架这件事情上,宋或雍欠他的,救他,也算是帮宋或雍还了恩情。” 系统沉默半响,声音低沉:“宿主,你要保护的自始至终是楼明烟和宋啄的儿L子,不是他。” 熊然没说话,他俯视着蜷缩成一团,不管宋或雍如何急呼他 的名字都毫无神志的宋思白,第一次觉得对方是如此的可怜。 他同情、怜悯他,仅此而已。 熊然深吸一口气,伸手攥住了如冰块融化的手,在对方将唇咬出血之前,叫了他的名字,五岁前的名字。 “宋思白,醒醒。” 开口的一瞬间,一道极致凌厉视线射在他身上,熊然不敢回视,他极力镇定下来,看着宋思白的脸。 “宋思白,放轻松,现在这里很安全。”熊然走到宋思白身旁,将手放在对方汗湿的脸上。 “这里没有坏人、没有狗笼、不是地下室。”说到这里,熊然敏锐感受到对方周骤然急促的呼吸声,他将声音放得更柔更缓:“这里很安全,我是熊仔,我没有恶意,有我在这里,一切都是安全的,没有人可以伤害你。” 话音刚落,一只同样冷硬的手猛然间攥住了熊然的脖子,将他揪到自己眼前。 终于被迫同那双熟悉的眸子对视,熊然竟然胆寒,却也只能佯装镇定。 攥着自己脖子的大手剧烈颤抖,唇也在抖,黑瞳中却什么神情都没有,昏暗中光线流转,某一瞬落在这双深不见底的黑色中,如同镜面折射一样,熊然侥幸抓住,却看见那镜面不知何时已不复完整。 神采湮灭,碎的彻底。 熊然呼吸痛,喉咙痛、心更针扎刀剜的痛,可他没办法,只能一只一句继续道:“坏人都已经被赶跑了,没人会欺负你了,爸爸妈妈很快就会来接回去了...” 熊然感受到自己每说一个字,颈间的力量就多加一分,也亲眼看见,自己每说一个字,那碎瞳就痛苦一分,如同灼石坠眼,眼底被得烫的血红一片、遍是腐肉。 他在救宋思白,也在杀宋或雍,熊然知道,他正在被自己一刀一刀的凌迟。 那些惨绝人寰的痛没反应在的脸上,却清晰的反应在他的身体里,器官被绞的扭曲后爆出的血液与碎肉喷溅在早就烂成大洞的身体各处,静待腐烂,他痛得青筋鼓胀、气息微弱,可唯一能做的就是死死咬住自己的唇。 他咬的很深,血从唇缝中流出,一滴滴坠在地毯里,消失的悄无声息。 痛到极致,宋或雍没哭,似乎是用恨和怒撑着眼泪,然后被血管里咕涌的岩浆一滴滴烤的干净。 等到宋思白神情平和,不再痉挛后,宋或雍伸手摸了摸灼痛快要瞎了眼睛,指尖就直直按在瞳孔上,半响,他就着手电筒的光看了看指尖。 然后很平静的语气对熊然道:“看,托你的福,我不会哭了。” 不是忍住不哭,而是彻底丧失了哭的能力。 * 王亚亚觉得自己很幸运,刚做助理就遇上宋啄这么好沟通的艺人,因为他基本上不说话,自己提议什么,在绝大多数时刻他要么点头,要么单说一个好字。 不过拒绝的时候,也相当直白,只有两个字不要,从那张薄薄的唇中吐出,然后任你说破大天,他也不听,当然这是极少极少的时刻,因此,王亚亚时常 被其他同行们羡慕,每天不仅有冷冰冰的盛世美颜可以欣赏,而且要求还少好打发,已经可以算是圈里的珍惜动物了。 王亚亚也这么觉得,只不过有时候她盯着对方那张明艳却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脸也会陷入疑惑,这么个冷冰冰的人话多起来会是什么样子呢? 她觉得对方很神秘,不仅仅是因为其生人勿近的气质,更重要的是他身边的一只熊,一只玩偶熊。 她第一次见宋啄的时候,对方怀里就抱着那只有又高又壮的熊,他的脸和熊的冏字脸贴的很近,看起来有些滑稽,王亚亚以为那是粉丝送的礼物,但很快,她就意识到不是,因为没有那个艺人会时时刻刻把这么大的一只熊待在身边,正常人也不会。 可宋啄明显和正常人不太一样,他在哪儿L,那只熊就在哪儿L,有时候被宋啄抱在怀里,有时候则被宋啄靠着,无论哪一个姿态都亲密,还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依赖。 讲真,这样真的很诡异。 这算是王亚亚唯一觉得为难的地方,艺人的特殊爱好只要不影响工作,助理是没权力去约束的,可每当王亚亚看着宋啄握着大熊的手来回把玩,嘴角还挂着一抹若隐若无的笑意时,她总是一个激灵儿L,后背发凉的厉害。 而且,更恐怖的是,宋啄对那只玩具熊几乎可以用无微不至来形容。 如果是说自己的购物车里全是艺人要用的东西,那么宋啄的购物车里则全部都是衣服、毛发护理液、清洗剂,还有各种各样的小玩具,自己是宋啄的助理,宋啄是那只熊的助理,不,用保姆来形容好像更贴切。 因为,对方给她的感觉就像是在养一个活生生的孩子,意识到这一点,王亚亚更觉得毛骨悚然,她甚至不敢同那双宝蓝色的眼珠对视,里面总是流光溢彩,比活人还有神采,甚至传达出一种近乎温柔的情绪,太恐怖了。 它里面怕是寄宿着一个真人吧!王亚亚经常这么想着,又觉得无比荒谬,可笑,直到某一天,她接到一个电话,电话那头是一个年轻的男声。 * 王亚亚第一次知道,当人极度震惊,震惊到三观都被刷新的时候,当下,人是说不出来话的。 于是,她只能呆愣僵死的站在原地,看宋或雍的宝贝熊操着一口年轻男声,一步步走进自己。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那只熊里原来真的寄宿着一个真人!!!它会说话!!!还会动!!!! 王亚亚的手指都快要被抠破了,她实在很怕自己当下晕倒过去,不知怎得,当那只熊真的用一种很温柔的眼神看着自己,并且很温柔的安抚她的时候,萦绕在心头的恐惧如浓雾被吹散,很快就消失了。 为了消减自己的恐惧,对方甚至轻轻拉过她的手,放在它的头上,那种亲肤的毛绒绒触感,扎实的印在自己掌心,它是那么的柔软、无害,于是几乎没怎么犹豫,她就答应了对方的请求。 同样,也正因为自己发现了熊仔会动会说话的真相,她有幸见到了另一面的宋啄。 相比平日的漠然、寡言,她第一次见到对方眼眸黑沉、锐利,戾气尽现的样子,像冰磨的刀,刀刃锃亮寒凉,她有理由相信,自己要是不答应,下一秒就会被抹脖子了。 她当然答应了,多好的工作,不仅内容轻松、还有神仙小熊可以近距离接触,更重要的是,自从知道小熊的芯子里是个人后,一切的一切都变得有迹可循,很可能,未来,她还能磕到更多的糖。 简直就是神仙工作好嘛! 本人可能看不清,又或许不愿承认,王亚亚翻着自己和熊然的聊天记录,看着里面的一条条叮嘱,又想想宋啄平日的爱护劲以及手机屏保。 嗯,不知道窗户纸破没破,但互相喜欢,没跑了。 磕糖磕的王亚亚头昏脑胀,虽然一人一熊听起来有点奇怪,但真爱无敌,人家两人有滋有味,什么限制都不是限制,王亚亚以为很快就能听见两人的好消息,直到某一天,她见到了异常奇怪的宋或雍。 那是地震结束后,剧组恢复开拍的第一天,朝气蓬勃的王亚亚去接宋啄上班,天气不好,阴云密布,对方从黑黢黢的楼道里走出来,高大而瘦削的身体如同一片移动的薄仞,上了后座,又变成一朵阴云。 王亚亚透过后视镜觑了一眼,面色苍白、眼底青黑,唇也干涩,明明没皱眉头,可眉目中有阴雨缠绵不绝,没有活气,王亚亚打开暖风吹了很久,对方的皮肤还是凄冷的白。 工作时,就连王亚亚都看出了他很不好的状态,NG了好几次,导演将他叫到一边,两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宋啄像僵尸一动不动,导演露出无奈的神色摆了摆手,等宋啄回来后,他得到了三天假期。 王亚亚不知道那三天中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只知道他回来后,像变了个人一样。 他彻底变成了一把刀。 身体像、气质也像。 他更瘦了,肌肉线条在衬衫下利落喷张,五官轮廓凌厉、深邃,垂眸抬眼解释无言的戾气,冰冷的让人胆寒。 他的话更少,神情更少,除非是工作,他几乎是将所有的时间、精力全部放在工作中,因为投入太多,在拍摄后期他几乎变成了安南,那个开始还怯懦温和的小镇青年到最后心硬冷清杀人如麻的连环杀人魔。 站在片场,王亚亚注视着宋啄摘下沾血的眼镜,慵懒的坐在装满碎尸的浴缸边缘,垂眸细致的在同样沾满碎肉黑血的衬衫上擦拭,汗湿的碎发落在他眼尾,一滴水珠恰好滴落在卧蚕的红痣上,如同即将干涸的血。 杀人狂安南强大、克制、高智商,宋或雍都演绎出来了,王亚亚注视的那颗翕动的红痣以及潮湿的眸底,她知道对方让导演如此满意的原因是在哪里,宋啄同时发挥出来的,还有安南冷静背后被淋的彻底的绝望、破碎、无助和神经质。 那是安南吗?还是他宋啄自己呢? 王亚亚不知道,只是在某个深夜,她找到站在雨里的宋啄后,第一次从心中涌上气愤。 那时他正在翻小区楼下的垃圾桶,王亚亚将 衣服披在了湿透了的男人身上,对方不为所动,专注又仓皇的将那些污秽一层层扒开,雨水压的他眉眼下沉,小溪一般顺着鬓角流下来,带走他所有的温度。 “你在干什么?!”她第一次朝宋啄怒吼,并企图阻止对方这不正常的行为。 但没用,她只能流着眼泪看对方将那些垃圾桶全部翻完,满身脏污的宋啄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终于想起身后还站了一个人。 于是他转头,一双黑而澄澈的眸子盯着她,问王亚亚:“你见到我的熊仔了吗?” 只一瞬间,王亚亚眼泪流的更凶了,她捂着眼睛,哭声压抑,熊仔在两天前走了,走到悄无声息。 现在,那只灰色的大熊再也不会说话了,它还坐在窗户前面,但再也不会在门响的时转头起身了。 那场雨后,如同安南一样,宋啄用理智压抑住了那些灼灼燃烧、不死不灭的痛苦,他继续工作,甚至还和宋思白参加了同一个综艺。 王亚亚一寸不落的看着她,可她还是万万没想到,只不过是一个综艺,就能发生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 先是双宋打架,在厕所里打成一团,原因别说王亚亚了,罗锦眠软硬皆施都没问出来,眼看着舆论越闹越大,只好举办个发布会澄清一下,澄清就澄清吧,没想到结束了,电梯还发生了故障,把两个人都困在里面了。 王亚亚在外头急得团团转,得知其中一个还在里面犯了幽闭,更是两眼一黑,这人要是有什么事,对方的粉丝一定会把宋啄挫骨扬灰! 好在救援队伍及时赶到把两人救出来,宋啄没事,看着另一个被医生简短诊断完,上了救护车,王亚亚才送了一口气。 她转头望向宋啄,罗锦眠正来回在他身上巡视,他也被这场意外吓得不清:“你真没事?没觉得哪里不舒服?” 宋或雍不说话,怀里紧紧抱着一只小熊,他一只手捏着熊的胳膊,另一只手掐着熊的背,脸色看起来很不好,眼白里满是血丝。 “唉,从哪里来的熊啊?这不是那个宋...” 宋啄斜了眼罗锦眠,罗锦眠的声音戛然而止,半响,他看着宋或雍的背影,摸了摸自己的胳膊,感觉有点冷。 王亚亚不敢说话,她看着那个在风中漂浮的棕色耳朵,支撑着发软的双腿,逼迫自己面前跟在宋啄身后,心中不知道是该悲还是该怕。 她知道宋啄是不可能走出来了,他疯了。! 第 50 章 想让他们死 房间里没开灯,不过七点刚过,冬日的天就黑的和深夜一样,没有月亮,哪里都是看不见。 “喀拉、喀拉...”的声响从不远处传来,很有规律,熊然在黑暗中极力辨认,看见有小小的东西被高高掷起,然后在落回阴影的手中,一下又一下。 空气里只有这个声音,人的呼吸声听不到,一切都死了似的安静,于是那抛掷声就更突兀,如同一把刀,一下又一下割刺着画布,发出被撕扯的闷痛。 熊然的心越提越高,他攥着衣角低下头,不敢看那个盘踞在对面沙发上的阴影,身体蜷缩成一小团,第一次觉得这个曾经住的地方这么冷。 忽地,抛掷声停止,熊然仓皇抬头,只看见那黑色的大手高高举起,似乎正在仰头看手里的东西,不知何时,月亮终于出来了,一点点月光落在那只手中,他借光细致观察。 熊然也终于看清了对方手里的物件,是一只小熊样子的挂饰,曾经和自己的那些手办放在一起,他每天都擦的。 如同钝刀划拉伤口,每一刻都无比煎熬,熊然吞了吞喉咙,像之前无数次开口那样,又再一次被对方身上那种如山般压人的沉郁和风雨欲来的气势吓退了回去。 此时此刻,他无比想要知道对方脸上的表情,好来判断自己下一步的反应,他不敢动,只能寄希望于窗外的月光。 月亮已经升的很高了,就悬挂在男人的头顶,它将身上所有的光供奉般轻轻披在那浓稠的阴影上,可是于事无补,很快就被吞噬的只剩下一层薄薄的萤光了,那如蝉翼的光落在阴影的一侧脸颊,熊然终于得以窥见天光一丝。 脸上凉薄的没有一丝神情,脸是玉色,透白的可以穿透月光,唯二的色彩,一个是红色的痣,另一个则是瞳孔。 瞳孔是黑色的,不,不对,是红色的,红的发黑,熊然悚然发现,那些红如同活了一般,在眼底肆意的翻涌、相互撕扯、将那瞳仁劈的更碎,然后便由更多的红从碎裂出涌出,将一个眼浇的血一样猩红。 太红了,太多了,熊然后背发麻,注视着自己的是有一只来自于地狱的眼睛,那么嗜血、那么癫狂,那些血泪似乎要在下一秒流出,可正如宋或雍说的那样,他不会再哭了,于是那红色一点点淹没瞳仁,一点活人的灵动都没有了。 熊然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声带干涩,凝滞,如此怯懦、愧疚:“宋或雍,对不起。” 干巴的道歉并没有起到安抚的作用,相反,就像是一把干柴扔进烈火了,火舌猛地窜出,灼人的空气更加焦灼。 “道歉,你有什么好道歉的?”他声音像羽毛一样轻,在空间里漂浮,压得熊然脖颈一重。 “我,”熊然顿了顿,换了口气,硬逼着自己继续说下去:“我不该骗你,假装自己离开,抱歉,是我的不对。” “不,”宋或雍坐直了身体,他摇了摇头,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半响,竟然笑了出来,笑声越来越大大,在空间里诡异回荡,只有 他一个人笑,笑得再开心,也是悲凉。 熊然看着那两个露出来的酒窝,黑洞洞,像很深的伤口,于是舌尖、喉咙、心脏都酸涩,都火燎似的痛,他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对方才能好受一些,下一瞬又觉得自己什么都不该说,他就应该直接消失,宋或雍才不至于痛苦。 笑声终于停了下来,宋或雍扬着唇点着自己的胸口:“熊仔,你知道吗?你让我终于看清了自己,哈哈,我是个傻子,你知道吗?!” 熊然看着那血红的眼中浮上了一层薄膜,在光的折射中星星点点,碎落在地,他微笑着,鲜红的唇如刃,好看又自伤,他起身,踉跄着走到熊然面前,然后摔跪在沙发下,用手不断戳自己的心口。 你是不是也觉得很好笑,我是个任人愚弄的傻子,被人玩的团团转的傻子!哈哈哈哈.....⒍” 神情崩溃、五官扭曲,熊然没见过这样的宋或雍,他哭着慌乱摇头,一把抱着宋或雍的胳膊:“不是的,不是的!你不是的!对不起..对..不起......” 宋或雍任熊然抱着自己,他看着透密的液体从熊然的眼睛中流出,须臾,像是再也承受不住一样,他捂住自己的眼睛。 “我真的是......我真的是好痛......” 双唇颤抖着,声音如同泣血,每一个字说出来都要好大的力气:“你知道吗?我找了你好久好久,我去了之前的宋家、去了之前住的小区,甚至去了响宇的旧址,凡是...凡是之前带你去过的地方,我都去找了,可是.....可是没有.....” 熊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咬着牙,可抵抗不了眼底的热意,心被掏空,宋或雍的痛苦被凉风裹挟着冲进来,让他以痛报痛,再难回还。 宋或雍趴在沙发上,像是被射伤的鹿,身体力竭般的起伏,缓了很久,等呼吸不再那么急促、声音听起来不再哽咽,他才慢慢抬起头。 宋或雍的脸上再没有别的神情,刚刚的疯狂与崩溃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的视线飘忽,像是在回忆,声音沉闷:“我没想到你会和宋思白在一起,你在电梯里说话的时候,我都傻了,我想,这个声音不是我的熊仔吗?他怎么在这里?是他察觉到我遇到危险,所以来救我了吗?” 毫无重量的视线落在熊然脸上,熊然看着那张可以称得上虚弱的脸,张张嘴,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只是哭的更凶,愧疚撕扯的他痛不欲生,让他更狠自己。 “可是当你去安慰宋思白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徒劳无功的轻轻摇头,嘴角抿出一个苦涩酒窝:“你一定已经待在他身边很多天了,你是来救他的,不是来救我的。” 话落,宋或雍扬脖,捏着眉,艰难的深深吸了一口气,此时的脸色已经呈现出一种如同窒息的淡青色,他又缓过一段时间。 “我告诉自己,不要再往下想了,可是我忍不住,只要我想起你眼睁睁一次次看着我从你身边路过,看着我和宋思白打架,但是却一句话都 不说,我...我就...我就喘不过气来。” 熊仔,我...ΘΘ[”他似乎是快要说不下去了,身形不稳的趴在沙发一角,用很累的眼睛盯着熊然:“我觉得自己,自己真的好失败,我的喜欢这么令人窒息吗?让你没办法忍受,想要逃离,我真傻,活了这么这么些年,竟然听不懂人话。” “原来你说的不能在一起,是真的不能再一起啊!” 熊然看着他虚弱的样子,伸手抱住宋或雍,他说什么自己都可以辩解,唯一这一句话自己不能,这自己做出的选择,熊然最应该恨的应该是自己。 手下的皮肤滚烫,熊然察觉不对劲,伸手去摸宋或雍的头,入手一片高热潮湿,他发烧了。 “宋或雍,你生病了!你发烧了,快起来,去床上。”熊然吸着鼻子,用力拉扯着宋或雍,想要把他拽起来,可对方动也不动,直直看着熊然。 “可是,熊仔,我现在好清醒,无比清醒”他朝熊然笑笑,露出一个浅浅的笑,这一次没有苦涩、没有怨怼,如此干净。 “我想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他很累的喘息:“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熊然没有回答,闪烁的眼睛如湖面的月光,沾满了冰凉的湖水。 长久的静寂过后,宋或雍道:“我知道了。” 他垂眸,眼睫颤动几下,半响,再抬眼,那些溢满双眼的崩溃、破碎、疯癫的红被隐藏,宋或雍极力编织出一层清明、冷静和理智,但红白相冲,让他的瞳仁更加破烂,像两个溃烂的枪口,透过纱布,也窥得见血肉淋漓。 宋或雍双唇亲启,极力平稳呼吸,但灼热的气息还是将他的狼狈暴露无疑。 于是他只能撑起头颅,扬起脖颈,苦苦维持自己最后一丝体面,在伤口再次渗血之前,说出最后的话。 “熊仔,我真后悔,不该喜欢你的,现在,你自由了。” * 《证颜》已经彻底杀青,进入了紧张的后期制作,宋或雍的工作非常满,这边的杀青宴刚刚结束,就要进组,进的是《无树之山》。 《无树之山》由泰商宇河出品,是在整个娱乐圈都是有种顶尖地位和专业水准的综合性影视公司,对影视作品的创作有非常丰富的经验,按理来说,《无树之山》这个大饼想吃的人不少,可问题就在于它的拍摄者是个“问题导演”。 明赢属于泰商宇河所有导演中野路子出来的,初中毕业,什么底层的活都干过,而他之所以接触摄影,是因为他最初干的是帮派老大拍三级片,也正因如此,拍过他电影的女主都会被一些下三滥的娱记、营销号戏称为脱星,即便她们在电影里穿得干净且保守。 被这么骂,没有女星可以受得的了,再加上这人实在脾气暴躁、甚至还被娱记拍到过打骂演员,他的戏渐渐的也就没人敢接了,而他本人也在公司里坐起了冷板凳。 这一次公司竟然肯让他导戏,倒是惊掉一众看客的下巴,不过没人看好,都是等着 看笑话。 熊然跟了宋或雍这么久了,也算是半个娱乐圈的人了,对于明赢,他唯一的印象就是对方五六年前指导的一部电影《算卦》,电影整个画面的色调很低,甚至可以说是昏暗,但与主人公瞎子的底层生活环境无比契合,电影不过一百多分钟,却将人物荒诞、可悲、无助的命运刻画的入木三分。 因此,熊然很相信明赢的导演水平,当然,也相信宋或雍。 熊然站在卧室的门边,看坐在沙发上,那个背对着自己的宋或雍,对方正在熟悉剧本,明赢给他的时间不多,他要在明天围读会中提出所有的疑虑。 熊然坐在地上,看着那黑色的头颅,被挺直白皙的脖子支撑着,一动不动,他能这样安静且平和的注视对方的时间确实不多了,这几天,熊然一直待在客卧里,他听见外头宋或雍忙进忙出的工作,还听见了王亚亚和其他助理的声音,可他抓耳挠腮想要听的宋或雍的声音却很少。 他们两人已经彻底不说话了。 在某一次宋或雍晚归后,熊然再一次在阳台看见了并未睡觉的宋或雍。 宋或雍抱臂站在黢黑的阳台上,垂眸看着外面,万家灯火都已熄灭,留下的只有伶仃几盏路灯,他就盯着那些路灯看,黄褐色的光羸弱的照亮他的瞳孔,一阵寒风吹来,那几乎和黑夜融为一体的光扑朔几下,他瞳孔便暗淡再暗淡,很快就和黑夜一个颜色了。 就这样,熊然看着宋或雍的背影,很久之后,宋或雍转身,目不斜视的走出阳台,路过熊然身边的时候,脚步不停,大衣还带着寒气,他走过,便如同料峭的风,除了一阵尖利的冷和一个寒噤,什么也没给熊然留下。 熊然觉得系统说的对,他是恨着自己的。 可是熊然又有什么办法,他能想到的,让宋思白不要伤害宋或雍的方法就只有这么一个,然而他自作聪明的愚蠢伤透了宋或雍,每每想到那个夜晚,那双赤红的眼睛颤抖着盯着自己说出的那句:我后悔了,熊然的心就像被压在刀刃上,一下又一下的切割,血肉模糊、跳动渐弱。 这是他应得的,每当深夜他衰弱的神经在大脑里哀嚎,折磨的他辗转反侧时,熊然便告诉自己,这不就是你一直以来想要的吗,彻底掐灭他的希望,让他远离你、讨厌你,恨你!这不就是你的目的吗?!那么你现在又为什么做出这么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你该不是后悔了吧?! 熊然质问着自己,然后被一个个难以回答的问题逼到角落,他看见了那些问题的脸,都是自己的模样,贪婪、怯懦、可笑、可悲。 熊然干呕一声,他觉得自己很恶心,真的恶心! 宋或雍进组离开那天,熊然站在了宋或雍面前,对他道:“带上我,我和你一起去。” 宋或雍头也不抬的收拾行李,熊然索性站在行李箱里,仰头看着对方淡漠的脸,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墨山那边最近一直在下雨,好像...好像不是很安全,你带上我吧。” 说到后面,几乎已经是祈求了。 宋或雍的视线终于落在了熊然身上,轻飘飘的睥睨,瞳孔干净,只有陌生。 “多谢,但是我不需要。” 熊然唇齿发干,他意识到自己没有任何能力与资格说服面前这个冷如寒月的宋或雍,他几乎慌张道:“带上我..带上我吧..” 宋或雍的视线如冰水浇在熊然身上,熊然几乎扛不住,他没被宋或雍这么毫不留情的注视过,比陌生人还漠然,好像隔着天涯海角的距离,无论自己这么追逐,也无法够上。 原来被在乎的人恨着,是这么难受啊。 熊然压抑着从身体各处蒸腾而来的酸涩,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宋或雍突然俯身,一双剔透的眼同熊然对视,冷冷问道:“你是不是特别喜欢保护别人?如果别人不需要,你就会难受,是不是外面随便一个人,你都觉得他们可怜?每一个人你都想为他们做点什么?” 熊然被对方一连串的质问吓得哆嗦,可又觉得很委屈,于是他哽咽着解释道:“不是的!我没有!我一直以来就保护过你一个!我陪在你身边那么长的时间,难道都不算吗?!” 宋或雍的脸上终于有了神情,那是怒气,他的额角一跳一跳,瞳孔颤动,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可是你承诺过的,要陪我一辈子的,就算不是一辈子,你也不应该骗我。” 他闭眼,淡青的血管在薄薄的眼皮中鼓动,深吸一口气:“我不再是你的独一份,你抛弃了我,就像抛弃一条狗那么简单,说到底,我也只是想要你的一份特殊、一份可怜,可你却把这些都收走了,你给了别人。” “不是的,宋或雍,我...我没有”熊然急得跺脚,听见宋或雍几乎是自轻自贱的话语,慌张失措,只能更加飞快的解释:“你在我心中,从来都不是可怜的对象,你是我...很重要的人,我珍视你!宋思白...他小时候经历了一些不好的事情,我只是同...” “那又怎样!”宋或雍粗暴的打断了熊然的话,他失去了往日的克制与冷静,身体的涌动的岩浆再一次喷薄,赤红浓稠奔向身体各处,往五脏皲裂的缝隙里灌注,烧的皮肉滋滋作响,热浪翻涌。 “我和他一起被绑走的,他经历的,难道我没有经历吗?!”宋或雍攥着熊然的胳膊,力气很大,熊然没挣扎,任他攥着。 “再说了对不起他的应该是宋斯!而不是我!我不欠他的!退一万步,就算他要补偿,那他也应该来找我讨,而不是你!” 宋或雍胸膛一起一伏,他眉目中裹挟着的滚滚黑色焰火,五官被火焰灼的微微扭曲,轮廓如淬火的刀,戾气被烧的滚烫,抵在熊然的脖颈上。 在这个时刻,看着失控的宋或雍,熊然竟然冷静了下来,他想起宋思白说过那些经历,记忆回到宋家大火的那天。 熊然顿了顿,深深望着宋或雍,轻声道:“宋思白说当年宋家的火是你放的,他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信,宋或雍,我永远相信你,这样的信任就是独一份的,我只给了你。” 面前的男人死死盯着熊然,有什么东西在他血色瞳孔中剧烈挣扎,熊然看不懂,只觉得心跳的很快,突然,宋或雍笑了,唇角高高扬起,唇色鲜艳、饱满非常,同样露出的还有两个酒窝,如同在大火里展翅的蝶,他笑得那么颓靡、那么绯丽,像泼天奢靡后的最后一口气,美得凄婉、迷离。 熊然呆呆的看着对方,心快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他似乎看见了有有艳丽诡谲的巨大花纹在眼前展开,组合成黑色的翅膀在宋或雍的身后翕动,宋或雍不是人了,是蝴蝶,在火中飞,火舌点染了他的翅角,他飞的自在,浴火不灭。 他笑着,熊然听见了他的声音,也是笑着的。 “那抱歉,我可能要辜负你的信任了,他说的对,他说的都对,火就是我放的,我一个人放的。” ....... “不可能…不可能的…”好半天熊然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因为太过震惊,他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有不愿相信。 对方松开了熊然,视线望向阳台上那盆已经枯萎了的春兰,本来是被好好养着的,这个季节宋或雍那么精心的照料,它会开的,只可惜,熊然离开了,他没了心劲,某天忘了关窗,一阵寒风钻进来,之后不过几天,它就败了。 看着那发黑发褐的叶片,许久,他轻声喃喃:“没什么不可能的,这是事实,我就是想让他们死啊。”! 第 51 章 遇险 宋或雍最终没有带上熊然,但熊然还是去了。 他蜷缩在黑暗中的一角,周围全是衣物布料,时不时还颠簸几下,耳畔是轮子转动的声音,熊然被挤压的没有半分活动的空间也不敢动,怕被宋或雍发现。 他趁着宋或雍没注意,躲进了他的行李箱里,被在不大地方挤压的扭曲,这本来是很难受的,可熊然却莫名感受到了久违的平静。 在逼仄的黑暗里,鼻尖都是淡淡衣料香气,那是属于宋或雍的味道,熊然不可避免的陷入回忆。 宋家的那场火是真大啊,滚滚的黑烟将月亮都掩盖了,无穷无尽的火焰将雕梁画栋的宋宅很快吞噬,吐出来的只有一堆焦黑的断壁残垣和三幅人骨,谁见了都觉得惨绝人寰、叹一声可惜。 可熊然万万想不到,这场惨不忍睹的大火是宋或雍放的。 他烧得....烧得可是自己的家啊! 层层叠叠的记忆不断涌现,画面由灰白变得鲜艳,所有细节栩栩如生,十五岁的宋或雍和那个时候的宋宅就站在自己眼前。 少年俊秀、鲜艳的面庞不曾褪色,他的那双细致的丹凤眼,点墨清晰,瞳孔剔透,里面透出的是张扬不懂遮掩的恣意、高傲、执拗。 熊然同他对视,便明白了。 他要烧的,就是自己的家,不,更确切的说,他要烧的是没有了楼明烟和宋凛的宋宅。 少年多干净啊,他是有洁癖的,看什么东西都嫌脏,兜里的手帕永远都是干干净净的,这样的人怎么会容许旁人来玷污自己的家呢,或许在宋斯一家住进来的那一天,在少年看来,宋宅就已经脏了,不是他的家了。 但他没办法,他太弱小,只能眼睁睁看着曾经的家变得面目全非所以在他看来,索性彻底的毁灭,玉石俱焚,才能阻挡这一切。 一切的一切,宋或雍都早早策划好了,他送管家和自己离开,并引燃了堆放在地下室的爆竹,或许房间里还被他放了其他助燃品,才让火势烧的那么猛,那么快。 是的,宋或雍的决心很大,被抢走就毁灭,被践踏的就毁灭,被凌辱就毁灭,那不是鱼死网破,在他看来,那是干净了,再没有什么可以把它们玷污。 他有着高度的自洁,他的眼睛容不得一点沙子,而这份自洁,让他对自己的要求更严苛。 那么反过来说,他真的想杀宋斯一家吗? 未必,如果真的想杀,宋思白和他的母亲逃不出来。 但他真正想要杀的,是他自己。 意识到这一点,熊然喉咙一紧,眼底温热,他想起当时自己冲进宋或雍卧室的情景。 宋或雍就安静的躺在床上,面容平静,双眼闭阖,手搭在胸前,就像睡着了一般,睫毛一动不动,直到熊然唤了很久,他才慢慢睁开眼睛。 他是在等死。 既然做不到守护,那么就让他和原来的家一起湮灭,回归平静安宁。 一时间,心酸、心 疼决堤般涌上心头,一下下拍打??[,同样与之而来的,还有更加复杂的情绪,那是一种绝望、一种清醒、一种冷静,这些情绪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熊然,在火中灭亡的还有三条鲜活的生命,诚然,宋斯该死,但也不该脏了宋或雍的手。 两种背道而驰的情感撕扯着熊然,像不相混合的血液在他身体里打架,一刺一划伤得都是熊然,没有输赢。 他逼不得已向系统求助:“系统,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很久之后,大脑里才传来系统的声音:“宿主,这就是你要保护的任务目标——宋或雍,你和他相处了十年,你没有认清他吗?” 一种巨大的恐慌、无措狠狠砸向熊然,他慌张来回张望,站在黑寂中,第一次迷失方向,他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不,不,我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只是....我只是一时之间还没办法接受....” “不,”系统的声音很冷,它打断了熊然的话,这一刻它像一个极致的智慧体,什么感情都不夹杂,一阵见血的道出了旁观者的结论:“宿主,这就是你和他的差距,你理解他、怜悯他,但理解并不代表接受,你理解他放火,但无法接受他杀人。” “他没有杀人!!”熊然激动的提高了声音,他晶亮的眼一眨不眨,挣得很大:“他并不想他们死,他们可以逃出去的,宋或雍只想自杀!” 系统沉默了片刻,继续道:“可是,有人因为这场火丧命是事实,不管是否是他主观意愿。” “..........” 熊然彻底垂下了头,他抱着自己缩成很小一团,黑暗中,颤抖的厉害,眼泪渗入自己的皮肉中,由滚热变得透凉。 “宿主,你和他无法共鸣,就像你们人类所说的,理解是因为你们有同情的意愿和共情的能力,但三观的不同,不会让你们认同对方,这就是距离,或许只是差在这么一点点,但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这就决定了,你和他无法真正意义上的在一起。” ......... 很久之后,熊然才默默抬起头,他的脸已经湿透了,眼泪却不再流了,他对系统低声道:“可是当年,在火场中,明明宋斯还活着,我不是也没有救他吗?我从他身边走过,听着他的哀嚎声一点点变弱,最后彻底没了动静。” “我记得很清楚,我连头都没有回。” 熊然摸了摸眼睛,原石很硬也很凉:“你看,那个时候,我也只想着我自己,想着我的任务,我得救宋或雍,我的任务不能失败,我得获得最终奖励,我得去见我的父母,我得好好活着。” “所以,我的道德标准又有多高呢,我也是如此的卑劣、自私、宋或雍说的没错,我抛弃了他,选择了更利已的,我也同样拥有人类的劣根性。” “或许,你可以说,人想要活着有什么错,那么烧了自己家的宋或雍有什么错,他不过是想要自杀罢了,可是再反过来,死去的那三个人也罪不至死啊,我们都是 人,造成这样的结局,是因为我们都贪婪、都偏执、都不无辜。” 熊然抬眸,直视前方,似乎穿透了大脑,和里面的系统对视,许久,他喃喃道:“那么,你看,同为卑鄙的人,相比于宋或雍的自杀,我的选择是不是更加卑劣、无情、虚伪呢?” 沉寂之后,是更久的沉寂,熊然和系统再也没有说话。 外面的天色也沉了,很久之后,熊然那听见了雨滴敲击行李箱的声音。 墨山到了。 * 宋或雍到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他匆匆洗漱了一下,就去参加饭局了,熊然听见外面传来女生的打电话声,是王亚亚。 确定只有她一个人后,熊然开始敲行李箱的箱璧,外头的声音戛然而至,半响,熊然听见了更清晰的女声:“谁?谁在哪里?快出来,要不然我报警了。” 熊然连忙自报家门说自己在箱子里面,一阵死寂之后,行李箱被颠倒,在里面扭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腰后,熊然终于重见天日。 “啊!是你吗?熊仔?”王亚亚用双手轻轻抱起湿淋淋的熊然,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我以为你离开了!没想到你在这里,我天,啄哥知道吗?”话刚说完,她就皱皱眉头,想起来那天从电梯里出来后,宋或雍神情恐怖的抱着熊然,应该是知道了。 这么看来,他没疯,王亚亚为自己的这个发现感到十分快乐,看见熊然笑的更开心了,她抱着熊然席地而坐:“这么长时间你都去哪里了?你知不知道啄哥找你都找疯了,脸色特别不好,我看见他我都不敢喘气的,心里压力好大。” 熊然说不出什么话,半天只能讪笑道:“辛苦...辛苦你了哈。” “害,没事,好在还有达达陪着我,你不在的时候啄哥实在没心情照顾它。就让我先养着,它现在在我屋子里,既然你回来了,我就把它抱过来。” “千万别”熊然连忙阻止,他低声道:“我是偷偷跟过来的,宋...宋啄他不知道,你可别告诉他。” “为什么?” “就是..呃...就是一点误会,总之,就拜托你替我保密了。” 王亚亚没继续问下去,她点了点头,思索片刻道:“那你要不待在我哪里吧,在这里的话,你肯定会被啄哥发现的吧。” 熊然哪里好意思去打扰人家女孩子,何况他本质上是个男的,不过王亚亚倒是大方洒脱很多:“没关系的,这个酒店是公寓式的,我那个房间还有个厨房,方便给啄哥做饭,平常我把你放在厨房你不介意吧?” 熊然犹豫一下,点点头,万分愧疚道:“那就打扰你了。” 待在王亚亚的厨房里,熊然倒是放松很多,每天等王亚亚回来还听她说说一天发生了什么,宋或雍怎么样,小姑娘什么都和熊然吐槽,其中吐槽最多的就是墨山的天气。 “这破山老是阴雨绵绵的,你说下就下吧,这一下雨就起雾,啥都看不清,不停用鼓风机吹,人都要冻傻了。”凌晨起床, 王亚亚在自己行李箱里找了件军大衣穿上,裹得严严实实。 熊然给灶上的炖的咕嘟咕嘟的鱼汤撒了一点点盐,然后关火。 “喝点鱼汤再走,今天预报还有雨,鱼汤你给宋啄带点,不要说是我做的。” “嗯嗯”王亚亚喝汤顾不上说话,点了点头,然后把宋或雍的那一份仔细装进保温饭盒里:“我走了,中午给你打电话。” 住这里的第二天,王亚亚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个老年机,说联络方便,知道宋或雍和王亚亚在深山老林里也吃不上什么好的,所以熊然每次就让王亚亚在酒店厨房里要些生菜生肉什么的,拿回来他做,有了电话,要菜什么的就更方便了。 可奇怪的是,今天不到中午,电话就响了,号码正是王亚亚的。 深山里信号不好,小姑娘在那头哭声哽咽,听了好半天,没听出来什么,电话那头断了,接着,一条信息发送到手机上,熊然点开一看,瞬间瞳孔一缩。 ——熊仔怎么办,啄哥不见了.找了好久雾好大,找不到人。 “系统,打开追踪定位”放下电话,熊然站在厨房里,低声道。 系统没理由拒绝他,目标任务可能存在危险,必须保护:“宿主,我已开启追踪定位功能,目标在外景点位,目前能量使用过度,距离你弹出本世界还剩下五小时三十二分钟十三秒,请做好准备。” 听着系统的倒计时,熊然神情没有多大波动,来不及思考即将来临的告别,他从王亚亚的桌子上拿了些东西,匆匆环顾四周,找了个小包,将东西塞进去,背在身上。 这一次,他不再顾及酒店里的监控,只听从系统指挥躲开人,出了酒店,在角落里他问系统:“可以使用加速吧,得快一点找到宋或雍,天色不好,怕是要下雨了,要是失温就麻烦了。 ” 系统道:“可以使用,但是能量消耗会更大,肯定无法支撑到原本的五小时了。” “没关系”熊然眺望不远处烟雾缭绕的黑山:“先去外景点位,从那里开始找。” “好的。” “手头没有卫星电话,系统,找到人后你可以联系到外面吗?” “可以的,宿主”系统道:“当时能量的耗费很大,比加速行动和追踪定位都大。” 熊然锁眉:“救人要紧,哪还顾得这些,宋或雍要是没了,要能量有什么意义。” 墨山不是一座山,而是一串山脉,主峰的海拔近3800米,除了几个被开发的山峰,还有不少地方是没有被开发的,之前就出过几次驴友走失的事件,运气好的被救援队找到时还活着的,也有尸体被找到的,全是冻死的。 这个天气、这个时间,在墨山走失,绝对是个灾难。 这几天听王亚亚唠叨了这么多,地方他也清楚了,熊然转头看了一样酒店,已经有剧组的人进进出出,脸上带着惶恐之意,估计有人走失的消息他们已经知道了,正在组织当地人人去找。 门口听着几辆 发起的车,都是往景区方向,熊然趁着天色重,没人注意,爬进了某个车的后车厢,把自己藏在了帐篷后年。 藏好没多久,就有几个剧组的工作人员和当地向导跳上车,急急启动,向墨山飞驰。 “人是在豹子峡走丢的,本来是A组在那里拍戏,去的时候天气还好好的,但是拍了没几条,就下大雨了,然后就起了雾,眼看着水涨起来的,A组的人也没耽误,带上东西和人就走,谁知到了半途,点了点人数,少了个人...宋老师没跟上来。” “这咋办啊,老乡,这人肯定能找到的对吧?!”其中一个剧组人员着急的道。 一个带着浓厚口音的声音响起:“哎呀,这可不好说,豹子峡...唉...邪,天气变化快得很,一下雨,土又湿又滑,地方背光,找都不好找,两个月前也又几个小伙在里头失联了。” “那后面找到没?” “唉”又是一声重重叹息:“莫么,连尸体都没寻见,最后救援队都走了,寻人启事现在还在景区门口的公示栏上贴着呢!” 一时间,车内没有人再讲话,熊然的心猛地踩空,他吞了吞喉,安慰自己,没事的,有系统,肯定能把人平安带回来。 车从景区驶进,大概开了三十多分钟,直到必须要徒步前进,几人才下车离开了,熊然也赶紧从后车厢钻出来。 “系统,定位豹子峡。”熊然道。 “不和他们一起?” 熊然摇头:“太慢了,现在的每一分钟都很值钱,如果真按照王亚亚说的那样算,那么现在宋或雍至少已经失踪三个小时了,这可是原始森林,不是闹着玩的。” 在群山的层层包裹中,东南西北都分辨不清,系统给出的指示也是以熊然的方位为坐标,前后左右的指引:“右手边,看见那条小路了吗?沿着那条小路走。” 因为开启了加速功能,熊然的速度非常快,但正如向导刚刚说的那样,下过雨的土地,非常湿滑,跑起来非常费劲,更何况给他背了一大包东西,没多久,地上的沙石就已经将熊然的脚磨破。白花花的棉绒露出来,又很快变得脏污。 “宿主”系统在大脑里提醒他:“不行,能量消耗太快了,这样下去,不到两个小时,你会被强制脱离,你得减少负重。” 熊然停下脚步,他环顾周围,是高的看不见顶的树木,或窄或粗,枝繁叶茂,别说太阳,整个天空都被荫翳的树冠遮蔽,只有几率衰弱的日光从叶缝中挤进来,照在黑色的泥土上,周围的水汽浓重,又湿又黏,裹挟着过剩的氧离子在各处游离。 在这里,熊然皮肤和神经终于有了一种熟悉而陌生的感觉——冷。 他松开腰上的鞋带,放下东西,双手很艰难的向后伸,好在他的胳膊很柔软,很快就摸到了一个凉凉的金属拉链。 他将拉链从低拉到头,然后伸手进去,掏身体里的棉花。 “宿主!你在干什么?!”电子音中是惊讶和慌张。 熊然很镇定,他 安慰系统:“没事,我把棉花掏出来,把带的东西塞进去,也算是减了一点负重,一举两得” 停顿片刻,系统的声音并没有冷静多少,但它只问了熊然一句:你不疼吗? ?想看带锁的箱的《穿为偏执少爷的玩具熊后》吗?请记住[]的域名[( 熊然的手一顿,继续往外掏,身体也随着他的动作一点点干瘪下来,但他不敢停,因为实在是太疼了,停下来,他就不想再弄了,更想死。 在拉下拉链的那一刻,撕裂般的痛意骤然袭来,如同活生生撕去血肉上的皮肤,即便是他这么可以忍痛的人,身体也不自觉的痉挛,但更痛的,是将身体的棉花一点点掏空。 像尖利的刀伸进血肉模糊的伤口里来回搅动,被扯断的神经和血管末梢被折磨的嘶吼,像最后一只蝉向大脑发出所有的痛觉,那数百倍的痛觉尖锐、冰冷、持久,如同威胁一般质问熊然——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熊然这么做了。 他硬是忍着再多一分的痛觉,将带着装备塞进了自己的身体里,等重新拉上拉链,他的皮湿的可以拧出半桶水来。 “痛感一方面受能量约束,另一方面也受情感控制,如果你不在这个世界里投入那么多情感,或许就不会这么痛,”许久,系统低声道。 如果现在熊然是人身,那么他的脸色应该和死人差不多了,他笑了笑:“别太在意,我只是为了完成任务,毕竟宋或雍要是死了,我也得死啊。” 熊然继往前走,三十分钟后,他到达了豹子峡,此时距离宋或雍始终已经四个小时了,熊然找到了剧组在这里的拍摄痕迹,走的很匆忙,几顶帐篷被雨水和风掀的七零八落,衣物散落在泥地里,踩的脏湿。 “能感应到宋或雍的位置吗?” 片刻,系统道:“不行,能量告急了,只能感应到500米以内的,他不在这里。” 熊然短暂沉吟,然后道“大本营在悲仙台,宋或雍是从这里出发的,那么咱们就往悲仙台的方向走,一定会找到的。” 熊然深吸一口气,镇定焦躁情绪,沿着系统指定的方向继续往丛林走去。 这是一条无比狭窄难走的路,更确定来说,它不是一条路,只是一串被人踩出来的一条小路,路上熊然还捡到剧组工作人员的身份牌,不过这印证了熊然的猜测,剧组当时撤离路过了这里。 即使是一条小路,也不断有小型泥石流冲刷然后阻断,熊然极力保持平衡,可还是一个不小心滑了下去,幸亏被斜坡中的一块石头挡住了。 陡峭的斜坡下就是峡谷里的河道,即使枯水期的冬天,因为时常的阴雨,河道中依然有潺潺不绝的水流,但这并不是最危险的,最危险的是高度。 他绝对有理由相信,要是从这个高度滚落下去,一定会被摔死在河床的硬石上。 熊然看着河床上那些白色的鹅卵石,被水冲刷的十分干净、光滑,他不敢想象,尸体趴在上面会是什么样子,他很怕在下面看见宋或雍。 熊然忍痛从陡坡爬上去,头也不会的飞快往前走,他再也克制不住心中的恐慌,开始大喊宋或雍的名字。 森林里正在下小雨,雨水将叶片、树枝、泥土的颜色浇的更深,视线中是大片大片分不出色块的暗沉,在某个瞬间,熊然甚至听见了兽类的吼叫声,他被吓的噤声,只有眼泪往下流。 但片刻之后,他继续往前赶,一边跑,一边喊宋或雍的名字,在上路的一处转弯口,系统喊了停。 熊然一下子停住脚,他睁大眼睛,听见系统道:“检测到了,他就在附近。” “他在哪里?”熊然四处张望着,声嘶力竭的呼唤宋或雍,当没人回应。 “宿主,”系统打断了他:“你往前走走” 熊然往前走了走,直到系统说停。 他已经站在山路的尽头了,再往前走,就要踩空掉下去了。 “好,现在你往下看。” 熊然细微颤抖,他站在原地动也不动,两颗眼珠黑的惊人,半响缓缓低头。 陡坡下面有一截凸出来的平台,距离山路三四米高,宋或雍就躺在上面,身下是浇的湿黑的泥土,他的面色和河床的鹅卵石一样白,双眼紧闭,雨水都没将他淋醒。! 第 52 章 脱离 坡度陡,熊然几乎是滚下去的,他踉跄着扑到宋或雍的身边,摸了摸对方的脸,一片湿凉。 雨水将他的肤色浇的更白,顺着眼皮滑下去,溅不半点波澜,他侧着头,湿发浸在泥水里,像睡着了一样,胸膛没有一点起伏。 “宋或雍!宋或雍!醒醒!醒醒!”熊然轻轻拍着他的脸,对方没有反应。 “宿主,他晕倒了,估计是从上面掉下来摔晕的。”系统道:“目前体体温较低。” 熊然咽了口唾沫,环顾周,只有平台的最边有一棵漆树,树冠不算大,但好歹可以遮点雨,有了能量的加持,熊然将宋或雍拖到了树下面,一边继续喊宋或雍的名字,一边查看他的体。 除了额角和后脑的摔伤,还有腿和胳膊几处被沙石摩擦出来的伤口,但因为时间太长,加上创口面不大,血基本已经不在流了,酒店的药品有限,熊然只能头上的伤口涂上碘伏,用仅有的一卷纱布粗粗包了包。 处理好伤口,熊然系统王亚亚电话。 那头电话一接通,见王亚亚的哭腔,熊然率先开口:“亚亚,我是熊仔,我找到宋..宋啄了。” “找到了?!找到了?!”王亚亚惊喜的提高声音:“你们在哪里?!!” “亚亚,你先我”熊然让自冷静下来:“宋或雍现在情况不太好,他淋雨淋太久,可能会失温,你们过来的时候带上取暖装备,还有,他是从三米高的台子上摔下来的,他的后脑、额角和肢有伤,尤其是头部,他现在人还没醒,你急救电话,把情况都告诉医生,定位我已经发到你的手机上,不要慌,抓紧时间!” 王亚亚那头压抑住哭声,她连嗯几声,极力把话清楚:“那我...那我们保持联系,你放心,我们快就来救你们,坚持住!” “好”熊然温声:“我相信你,亚亚。” 挂断电话,熊然回到宋或雍边,开始脱他上的冲锋衣,冲锋衣防水,但宋或雍里面的衣服还是潮的,他整个人倒在地上,水汽顺着他裸漏在外的脖子进去,从肩膀开始往下返潮,熊然将他的毛衣脱下,露出最里面的背心,他摸了摸,松了口气,好在背心还是干的。 体里塞的最多的就是暖宝宝,都是他从王亚亚的桌子上拿的,熊然把所有的都掏出来,体也干瘪了一大截,他将暖宝宝贴在宋或雍的肚子、后背、腰、还有胳膊等地方,然后将冲锋衣的拉链拉到最高。 的时候,熊然体一软,栽倒在地,一是因为疼,其次就是他的体太瘪了,没有东西填充,他不来,没有办法,熊然只好就地挖地上的泥沙、石头,一点点填在自体里,勉强撑出了一个形状。 “宿主,”系统低声:“是不是痛?” 这是它第次这么问他,熊然摇头,系统顿了顿,继续:“再坚持一下,距离你脱离这个时空只剩下一小时十分钟十三秒。” 熊然闻言恍然,片刻后,他点点头,坐在宋或雍旁边,低着头,快要将脸贴在对方脸上。 “宋或雍,醒醒啊,我是熊仔,快醒醒!” 或许是体终于热了来,再加上耳边熟悉的声音呼唤,宋或雍的眼皮动了动,在熊然的欣喜中,缓缓的睁开了眼。 “熊......仔?”他轻蹙眉头,眼神还带着半分空茫,手已经回握。 “怎么...怎么回事?怎么成小泥熊了?”他还没反应过来自昏迷前经历了什么,只是看着熊然的样子,就下意识的发问。 看着对方终于醒过来,从今早到现在,一路上逼迫自压下的紧张、恐惧、惊慌有了崩塌的迹象,熊然忍着泪,声音带着哽咽:“什么小泥熊,你看看自在哪里?你在山里拍戏走丢了!不?!” 宋或雍眨了眨眼,艰难环顾周,半响,意识稍微回笼:“我想来了,我好像是和队伍走散了,你怎么在这里?” 着,他就要坐来,熊然连忙去扶宋或雍,对方的手一顿,没有去接熊然的手。 失落涌上心头,熊然捏了捏拳头,假装不在意,拿旁边的保温杯递宋或雍:“喝些热水就不冷了。” 宋或雍盯着他,没有接。 熊然他生自骗他的气,到现在也没消,熊然自不该委屈,可他还是有点想哭,眼睛热热的。 “你怎么来的?”对方问熊然。 熊然低着头:“自...自走来的。”他没看见,他这么,宋或雍本来就白的脸更白了。 “你体里面塞的是什么?你的棉花呢?” 熊然不话,消极抵抗,眼睛更热了。 “话!” 熊然往后面挪了挪,被对方一下子拽近,他组织了一下语言,嗫喏:“石....石头,和泥....棉花,路上跑掉了.....” 许久,没见宋或雍的声音,不什么时候雨停了,森林里只剩下溪水潺潺和鸟鸣声,更凸显着两人间气氛诡异凝滞,顶着对方沉沉的视线,熊然比折磨。 半响,在熊然快要顶不住的时候,他见头顶传来的声音,带着几分奈和埋怨。 “熊仔,撒谎精,你又谎。” 接着就是衣物的拉链声,熊然蓦然抬头,视线变化,他被对方抱,放在了肚子上,然后被冲锋衣的衣料包裹。 “你干...” “熊仔,你还不话。”对方断了熊然的话,沉闷着一张脸,眸子瞪着他,虽然脸色白,但凶着的样子怪吓人。 “剧组的人是傻子吗?谁让你跑过来找我的,不这里危险,你这样的的小熊,狼啊豹子什么的,一口一个,找死也不是这么找的。” 熊然完插不上嘴,他看着面前淡色干裂的唇来回启合,一点都不停:“还有,还有!”对方加重了语气,捏着熊然的胳膊也稍微用劲。 “你别以为我不,是你自把棉花抽出来,把暖宝宝、水杯塞进去的,你真是不要命了!以为自是鬼魂就可以随便作是不是?你呀你,你要气死我是不是?!”宋或雍越越急,咳嗽了几声,眼底也是红的。 熊然嘴巴喉咙 酸,眼泪在眼睛里转,他忍住不掉,低声:“可是你丢了,你有生命危险,我得救你。” 宋或雍的眼圈更红了,额角的青筋跳了跳,手臂的肌肉骤然紧缩,下一秒,长臂一揽,他弯腰,将熊然紧紧抱住,藏在怀里。 “对不...对不,我不该怪你的,熊仔”,他的声音有点奇怪,有些模糊,可熊然还是见他:“谢谢你,熊仔,谢谢你来救我。” 熊然任对方抱着,他闭上眼睛,享受着倒计时的温暖,半响,缓缓:“那你,还生气吗?” 他的气是指自之前骗他离开的气,宋或雍懂了。 有发丝蹭在他的脖颈,轻轻摇晃,弧度温柔:“不气了,哪里还敢气?做错事的人没事,反倒是我这个生气的,感觉都要脑溢血了。” 宋或雍放开熊然,用袖子去擦熊然脸上的泥,熊然顺竿爬:“那以后都不气了好不好?” 宋或雍狐疑的看了他一样:“又憋什么坏呢,不好,就生气,你欺负我,我还生气!” 熊然讪笑两声,正要什么,就看见宋或雍垂眸轻轻摸了摸他的肚子,睫毛在空气里颤动:“疼不疼?”他问. 熊然愣了愣,等看见对方眼睛里流动的心疼与难过,他摇了摇头,笑着:“不疼,我是神仙,一点都没感觉。” “又撒谎。”宋或雍眨了眨眼,企图掩盖眼中的热痛,最终只能仓惶垂下眼睫,声音不稳:“回去...回去找最好最亲的棉绒你填进去,找最好最好的医生,麻药,就...就不会痛了....” 熊然哈哈笑了笑:“我是熊啊,玩具熊,哪会有人让医生玩具熊麻药的,你好奇怪。” “宿主,”大脑里的突然传来系统的声音:“请做好准备,十五分钟后,正式脱离本时空。” 熊然的笑声戛然而止,他眸子蓦然一颤,积压许久的眼泪终于大颗大颗流了出来,宋或雍发现了。 “熊仔,怎么了?!”他艰难的撑着树站来,将熊然抱到面前,检查熊然的体:“哪里痛?是不是肚子痛?还是脚痛?没事,没事,不怕不怕,咱们现在就上去...上去,就去医院!” 他傻了,熊然是玩具熊,怎么能去医院呢?可宋或雍还是一下下抚着熊然的后背,一边安慰着不痛不痛,一边找可以爬上去的出路,他急,在原地走了几圈,都没发现自腿骨折了。 “宋或雍,我不痛,我就是有点冷,你抱紧我点好不好?”熊然哽咽着。 “好,好。”宋或雍裹在冲锋衣里的熊然抱的更紧,可又怕他痛,含在嘴里不是,放在手心也不是,只能一遍遍搓着他的体。 灼热的气息包裹着自,熊然舒服的眯了眯眼睛,他终于嗅到了那股熟悉的青苹果味,那是独属于宋或雍的味,清新、温凉、比安。 上方的拐角处传来一声声疾呼,是救援队的人到了,宋或雍连忙高声回应:“在这里,在这里!我们在这里!!!” 他低头用嘴巴去蹭熊然湿漉漉的脑袋,气息焦灼:“熊仔,别 怕,来救我们了,有人,咱们快就可以出去,咱们去医院,不怕,不怕啊!” 他话颠三倒,额角都是汗,熊然看不见,他沉浸在源源不断的暖意中,神志开始变得昏沉,察觉到自的异常,熊然掐了掐自。 救援队的人找到了他们,放下了担架,宋或雍躺在担架上,救援人员系着绳索下来,发现他腿骨折了,不让他乱动,将宋或雍固定好。 “出去了,熊仔,不怕,我们出来了。”他还不断低声安慰着熊然,没注意周围的救援人员看见他奇怪的表情。 救援人员真的来了,熊然再也压抑不住困顿,他,时间到了,自得离开了。 他用最后一点力气抬头,看向宋或雍的脸,想把他牢牢刻在自的心里、骨头里,宋或雍的头也低着,同熊然对视。 他扬一个极具安抚意味的笑,酒窝浅浅、红痣饱满、难得温柔,熊然记住了,一笔一画刻在了心里。 “宋或雍,对不...我要离开了,对不,我食言了....别生我气,别生我气....”熊然的眼睛渐渐暗淡,他用尽力气想要睁开,可最终的最终在黑暗前的一瞬,他只能看见对方笑着的唇。 真好看啊..... 真可惜啊.... 宋或雍,对不,喜欢你的人是个懦夫..... * 熊然的信 宋或雍,对不,原谅我直到最后才告诉你离开的消息,我你一定生气,但有一些不敢当面倾诉的话我还是想通过这封信告诉你,希望你能看下去。 还记得第一次我们见面的场景吗?你以为是在你那个你差点儿被人贩子绑走的路上?其实不是的,第一次见你是你五岁生日那天。 在房里,我看见一个长的粉装玉砌的小崽子站在我面前,觉得奇妙,想不到你就是我要保护的人,但我更没想到六岁的你还是个熊孩子,我被你折腾的够惨,差点儿都不想干了,可每次看见你撒蛮掉眼泪的样子还是忍不住心软,唉,没办法,我好像一直对你心软,就算是个调皮鬼,也是世界最惹人爱的调皮鬼....怎么感觉我的心也是偏向你的,唉,不管了。 反正我就这么陪你,陪了你九年一个月零十天,然后我离开了,离开的的时候,我就在想我要是走了,没人陪你了,你该怎么办呢,宋斯那么可恶,他们欺负你怎么办?可是我又觉得自能,我的陪伴好像并没有治愈你的伤痛,也没能救你的父母,甚至还了你望的期盼 .....唉,到这里我还是得和你声对不,不过看在我后来把你从火场上拉回来的份上,你可不许生气,也千万别自责,别像我刚被你从垃圾桶捡回家时那样,什么都怪自,整个人情绪都不好,记着,什么都不怪你,你什么都没做错。 还有,你总是不爱笑,小时候不爱,长大更不爱,不爱就不爱吧,但我希望你心里要开心,之前你不开心是因为被父母的去世压着,现在你不开心好多次都是因为我,你总怕被我抛弃,气我去了宋思白那里,我没什么可争辩的, 唯一一点就是你从来不是负累,更不存在什么抛弃不抛弃,我陪伴了你久,但同样你也陪伴了我,和你在一,论是五岁、十岁,还是十岁,我都好开心,只是看着你,就开心。 所以宋或雍,你特别重要,是宝贝疙瘩,不管你是不是放火烧了宋宅,还是真想杀宋斯再自杀,你都是我心中独一份的宝贝疙瘩。 虽然我留不下来,但是我希望你可以在我走之后,好好生活、好好吃饭、好好休息,这你得答应我,看在我救了你怎么多回的份上,可以不? 话的有点多了,反正就是这么个意思,还有,就是,宋或雍,谢谢你,谢谢你陪伴了我这么多年,在我被遗忘在地下室的时候,是你一直在找我,我被扔在垃圾桶边的时候,也是你带我回家,你我洗澡、我买好闻的青苹果、我缝好看的衣服,不管我什么,你的眼睛总是一眨不眨的看着我,为数不多的情绪伏也都了我,只有在你眼中,熊仔是真实存在的,是活生生的,是人不是神,你我好多好多,我真的感激,谢谢你。 ........最后一件事,我得告诉你,这一次我走了,就...就真的不会再回来了,所以,别找我,也别等我了,唉,这一回,你肯定气大发了,在这儿我哄哄你,别气了可不可以,或别气那么长时间好吗?生气对体不好,而且人不总时间可以抹平一切吗? 未来一定会有某一天,你一觉醒来,发现想我这么一个熊你没感觉了,甚至都不记得我长什么样了,那个时候你就走出去,去找一个真正能陪伴你老去的人,好好爱他,好好爱你。 写到这里,也差不多该结束了,唉,两页纸怎么这么短呐..... 总之,岁岁,别怕,你是世界最好最好的人,你值得被所有人喜欢,你配的上这世间最好的事物。 你往前走,月光会照亮来时和归处的路,我就在这条路上,我永远注视你的背影。 熊仔 * 熊然在一片黑暗中缓缓睁开眼,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转动一下眼球,干涩的厉害,于是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光点飘到他的上空,系统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宿主,恭喜你,任务圆满结束!” 熊然不话,系统继续:“稍后你的奖励就会到达,你可以在这里稍适休息,三十分钟后,你将返回你的时空,拥抱属于你的生活。” “情感剥离呢?”熊然的声音有点哑:“什么时候开始?” 系统停顿片刻:“十分钟之后,但快,过程只需要五分钟。” 原来,十年多的记忆只需要五分钟的就可以褪色变淡啊,熊然觉得呼吸困难,他睁开眼睛,艰难:“可以不剥离吗?” “不可以”系统:“这对你来是好事,剥离不会让你散失这段记忆,只是洗去你对这段记忆的感情,就想看完一部漫长的电影,虽然主人公是你,你也清楚发生了什么,或许还会有一点感觉,但感觉不会那么深,不影响你继续过自的生活,这不好吗?” 熊然抬眸:“可是 那十年也是我的生活啊。 ” “宿主,你清醒一点”系统的声音冷,冷中带着颤抖:“想想你来这里的初衷是什么,况且,论你怎样拒绝都是没办法抵抗的,情感剥离不受我的管辖,检测过后它会直接开启,洗涤所有这个时空记忆,你我都逃脱不掉” 熊然的瞳孔一震:“什么意思,你的记忆也会被洗涤吗?你也需要做情感剥离吗?!” 电子音骤然杂乱,不管他怎么呼唤,熊然再没见系统的声音,十分钟后,情感剥离正式开启。 熊然没经历过那样的痛,比他病发时的痛还要煎熬,以至于让一直能忍痛的熊然都忍不住惨叫出声,大脑的剧烈疼痛之中,他似乎可以看到记忆正在一帧帧褪色,明明一切都还记得,可是心在一点点被挖空,又什么东西正在从体里被夺走,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伸手去握的力气都没有。 熊然就这么被痛晕了过去,在晕倒之前,他隐隐见了系统的声音:“宿主,奖励已经下发,好好生活,长命百岁。” * “滴答.....滴答......滴答.......”熊然用了大的力气才睁开眼睛,入眼就是一片茫茫的白,他费力的张张嘴巴,不出一句话。 接着,有穿着防护服的医护人员出现在自面前,对方轻轻拍拍自,凑过来大声:“熊然,熊然,可以到我的声音吗?熊然,可以见吗?” 熊然缓缓点点头,医生又凑到自面前,手里拿着笔,让熊然追视,接着又他回握自的手,熊然一一照做了。 医生眼中含笑,她直腰对后的主刀医生:“他醒了,第一次见到手术之后清醒这么快的,看来出院也会快。” 接着她又附对熊:“放心吧,手术成功,一会儿你父母就会过来看你了。” 熊然点了点头,他望着天花板,才发现白茫茫的是天花板,他在医院,所以哪里都是白的,熊然的体没有任何不适,他只是觉得自是轻飘飘的,好像浮在半空中,手的脚都够不着地,体也没有任何温度、触感。 整个人空荡荡的,体空、心里也空。 他在心里默念系统,默念了好久好久,可这一次,它再也没有回应过他,熊然眼中还带着几分迷茫,眼泪已经从眼角话落。 真的走了,自走了,宋或雍走了,系统也走了。 一切都结束了。 熊然又一次睡着,再醒来后,他见到了自的父母,他们就坐在边,同样穿着蓝色的菌服,带着口罩,两个人裹得严严实实,可熊然看见了他们的眼睛。 母亲是双眼皮,和记忆中一样,总是红红的,望着自的时候,有数的眼泪藏在里面,她少哭,可这一次,她哭了,看见熊然便哭了。 “然然,醒啦,感觉怎么样?刀口痛不痛?方主任了,手术成功,然然真棒!”她一边,一边哭,一边紧握着熊然的手贴在自脸上。 “妈....”熊然艰难的出声,杨甄连连点点头:“妈妈在,不怕,快咱们就回家,不怕....” 熊然的头侧向一边,父亲熊子谦同样握着熊然的手,他的头发黑白交杂,情绪激动,浑浊眼睛中血色尤为明显,他摸了摸熊然的头,声音哽咽:“儿子,真厉害,挺下来了,爸爸为你感到骄傲!” 隔着呼吸面罩,熊然看着父母,看着他们比自病体强健不了多少的体,想要笑,眼泪决堤,三只手紧紧握在一,传导出暖和温度,一寸寸唤醒了熊然的皮肤与神经,又像是一截长长的风筝线,系在熊然脚上,将他拉回地面。 在父母面前,熊然终于有了久违的脚踏实地的感觉。 转到普通病房两周后,熊然出院了,他的出院检查结果非常好,连医生都出乎意料,但同时叮嘱熊然父母急性淋巴腺白细胞是个持久战,五个月后要回来复查,然后在所有医护的注视与祝福下,熊然和父母相互搀扶着走出了医院。 此时,外面的天气刚好,他离开的时候是月,回来的时候还是月,十年的时间在自的时空里也只是一场手术的时间。 熊然抬头看了眼天空,飞鸟掠过,湛蓝尽,耳畔是父母的呼唤,鼻尖嗅的是人间的烟火,一切恍若隔世,一切又如此真实。 熊然最后再回头看了一眼医院的大楼,他,自再也不用躺在这里的床上了。! 第 53 章 现实 从学子巷一直往里面走,在巷子的尽头有两三栋小小矮矮的单元楼,最高不过六层,绿墙灰顶,比起旁边的高楼大厦,它像个佝偻的老人,拄着拐杖慈爱的注视着对面小学里读书的孩子。 熊然推开窗户,金色和煦的光落在他的眼里,熊然打了个激灵,他摸摸了窗边爬山虎的枝叶,柔软而又坚韧,带着微凉的露水,再深吸一口气,闻到早饭的香气,五感一次次被熨帖,一切都真实充满生机。 每天早晨,熊然都是这么被拉回现实。 “然然”敲门声响起,传来母亲的声音:“起床了吗?” 熊然回头:“妈,我起来了。” “那收拾收拾就出来,吃饭了。” “好,马上。”熊然的视线落在书桌上的相框中,那是一张合影,是他们一家三口外出旅游,在某个景点旁边照的一张像,当是他19岁,已经在病痛中挣扎了6个年头,瘦的几乎脱相,脸是病态的白,眼睛也是灰蒙蒙一片,笑起来,连牙齿都是疏松而冰冷的,盯着镜头的样子是命不久矣的可怖。 熊然走到镜子前,打量着现在的自己。 如今他已经25岁了,到家的两个月,他的状态已经好了很多,虽然还是瘦,但没有之前那么夸张了,脸上有了些肉,头发也在往外冒茬。 熊然掀开衣服,看见自己白而干瘪的肚皮,以及身体上手术、骨传留下了斑斑暗沉,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些病痛的痕迹正在一点点消散,那些一烧就是半个月的低烧情况没有再出现,他感受到,一股生机正已极快的速度默默涌动在他身体各处,清理病灶润养身体。 任务成功的奖励正在兑现,熊然应该感到高兴的,可此从回到现实世界以来,他的心情无比平和,波动很少,他常常在午夜寂静时将那十二年的记忆翻来覆去的、观察,企图去回味,可看到记忆里那些或开心、或痛苦、或激动、或悲伤的自己,他心绪有波动,但并不多。 这就是情感剥离的力量,情感被洗涤,他看自己的经历如同旁观一场电影,十二年也不过是电影的进度条,主人公在里面发生的一切,熊然只能理解,再难共情。 “然然”杨甄把剥好的鸡蛋放在熊然碗里:“妈妈和爸爸今天要出去一趟,一会儿你表哥过来,让他陪陪你好不?” 或许是因为熊然长年缠绵病榻,像保护罩里的花朵,实在需要小心照顾,以至于直到熊然二十五岁,杨甄和熊子谦还将他看作十七八岁的少年,自称总是爸爸妈妈,不放心让熊然一个人在家。 “爸妈,你们去忙自己的事,我最近身体感觉很好,表哥也有事情要忙,不用麻烦他的,而且等下一次检查结束,我也会出去工作了,总在家里待着也不是个事。” “那怎么行,你这身体稍微吹点风就感冒,这一感冒...”杨甄话说到一半,就被熊子谦咳嗽一声打断了,他用公筷给熊然夹了菜:“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你表哥听说你出院了,昨天就说今天要来看看你 ,你们年轻人在一起有话讲◇[(,也开心,就多一起待待。” 熊然点了点头,想起他这位表哥,人比他大三岁,今年二十八。 小时候两家人住的近,两人总是一起上下学,熊然很喜欢和他待在一起,因为表哥的书包里小玩意总是很多,当然,他的朋友也很多,每一次回家,他都会从书包里掏出陀螺、悠悠球或者零食吃的给熊然,自己则和身边的几个朋友们一起商量周末去哪个网吧或者游戏厅。 这些记忆,熊然想了好久才回忆起来。 在外人看来,熊然不曾离开过,但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熊然在陌生的时空度过了十二年的时间,时光在他一人身上流逝,有些人、有些事的记忆也在着长久的时间中斑驳,他已经很难做到提起某个曾经相熟的人脑海里就自动想起有关他的一切了。 * 父母出门没多久,表哥就来了,手里提着大大小小的东西,熊然开门要替他拿,他避开:“别动别动,我自己放。” 表哥叫杨添翼,长的人高马大,才四月份,就穿一件短袖走来走去,裸漏的胳膊肌肉健硕,把手里的东西放下,他朝熊然嘿嘿一笑,断眉一扬,同小时候的那张稚嫩的脸重合,接着粗声道:“然子,看着气色不错啊!” 熊然给他倒茶,他抬头喝干净,熊然又给他添了一杯:“哥,好久没见你了,最近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就混口饭吃呗,之前在搬家公司干了一阵,最近又重新找了个活”他把茶叶吹开,这次不渴了,不急不徐的啜饮一口:“就那个茂北影视城,给人家搭个台子、搭个景儿啥的,钱能稍微多点,但就是太累了,黑白颠倒的。” 荣城的北郊确实有个茂北影视城,占地面积还挺大,里面有唐城、慈陵、民国街、走马大道、胡同巷等好几个影视基地,也是荣城的旅游景点,挺红火的。 “唉,对了,明天我去帮忙搭景,你要不要一起去,跟着我们队伍进去,不收门票。”杨添翼提议道。 熊然迷茫的眨眼:“明天?” “对啊,”杨添翼把葡萄扔进嘴里:“我干我的活,你就在里面到处转转、玩玩,不是好久也没出去了吗?出去转转也挺好的,等我忙活玩,咱们再一起去吃饭。” 熊然想了想,答应下来:“好。” 第二天早上,杨添翼来接他,两人在熊然家里吃完早饭,上了杨添翼的面包车。 这是熊然回来后第一次出门,记忆中荣城的大街小巷伴随着轮胎压过,变得一点点鲜明清晰,他按下车窗,车水马龙、人群匆匆的杂乱声钻进车厢里,像一首鲜活的乐曲,过了某个岔路,杨添翼将车停在一边。 “然子,我去银行办个事,你在车里等等我,马上回来。” “好。” 杨添翼匆匆下车近了银行,熊然靠在副驾上,望着窗外,远处的车流拥堵处是荣城最高档的购物大厦,大厦的头上是高大十多米的LED大屏,上面轮番播放着各种奢侈品牌的广告、模特,代言人 光鲜亮丽、贵气摩登,熊然看了很久,直到杨添翼回来才回神。 看什么呢?这么认真? ?带锁的箱提醒您《穿为偏执少爷的玩具熊后》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熊然收回视线:“没什么,哥,事办好了吗?” “好了,咱们走。”二手的面包车发车用了一些时间,费力挤入车潮中,然后很快被淹没,路过购物大厦的时候,熊然还是没忍住,仰头盯着看。 此时的LED大屏中正在播放某个顶奢手表品牌这一季的新品,它被佩戴在代言人的骨节分明的手腕上,代言人微微抬头,将整张精致俊美的脸一点点暴露在暗光之下,与令人窒息的眉眼一同呼应的,是金属表盘泛起的一圈冷质光泽,就如它的宣传词一样,强大、美丽、冰冷。 “你嫂子可喜欢他了,屏保都是他,不是我。”等绿灯的功夫,杨添翼弯着脖子,目光跟着熊然一起望去。 “谁?” 杨添翼努努嘴,示意大屏幕:“就他,宋啄啊,你不知道他?火的一塌糊涂,好像前一阵刚刚得了个什么视帝,你嫂子高兴的坐在床边看人家领奖边哭,我给她求婚的时候她都没这么激动。” 熊然没说话,他在右边卧蚕里找到了那个红痣,依旧鲜艳、灼灼,记忆里只有凑他很近的人才能看见,而今这点红,星河独熠,终于被所有人看见了。 绿灯亮了,熊然收回视线,望向前方,面包车轻点油门,在发动机一声沉闷的□□中,晃晃悠悠驶入更大的车流中,再也找不到。 * 从市区到茂北影视城大概一个小时的车程,因为是周一,影视城里的游客并不多,剧组的车倒是挺多的,好几辆大巴的右上角都贴着剧组的名字,拉的都是群演。 杨添翼将手里的通行证递给检票口的工作人员,两人被放进去,车停在唐城的临时停车场,熊然下车,周围都是一片片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绿布。 杨添翼手里提着工具箱、水杯,另一只接电话:“唉,张哥,到了到了,东西带着呢,马上就来。” 撂下电话,杨添翼打开后备箱,后头的座椅被他拆了,空间大了些,被他用来运货,熊然走近一看,是几个折叠马凳,脚手架的一部分。 杨添翼力气大的很,一手就将一整个钢筋马凳提了起来,还剩下一个,熊然两只手抱了起来。 “干嘛,干嘛?”杨添翼断眉一扬:“你给我放下,一边玩去,我搬就行,哪用的着你那儿点劲儿!” “没事哥,”熊然抱在怀里掂量了一下:“不重,咱们两个人一起搬,省的你再跑一趟,别废话,赶紧走吧。” 杨添翼无可奈何的看了他一眼,停顿一下:“拿你没办法,跟紧我,这儿人可多。” 熊然听着他教训小孩子的口气,没忍住笑了笑,他真没觉得重,身体的力气正在以飞快的速度恢复,估计用不了三个月,他就可以恢复到一个成年男人的健康体魄。 两人扛着东西,走在唐城的仿古大道上,两边的屋檐楼梯下,三三两两的围聚着换好衣服的群演,都是一身古装,熊 然想起了刚才在大巴上看见的剧组名称,叫什么——替嫁王妃夜夜欢,直抒胸臆,让给人无数遐想空间,熊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围得严严实实的绿幕外面有专门看守的人,一人一证,没证进不去,在绿幕门口,熊然把手里的东西递给杨添翼。 “然子,这里你进不去,里面就是木头堆子也没啥意思,你就在着外面随便转转,或者去旁边的民国街也可以,哪里没戏,你去转转,等我这边忙完再带你好好玩玩。” “你不用管我。”熊然摆摆手:“你忙你的,不用着急,我随便转转,也好长时间没出来了,这里还挺热闹的。” 告别杨添翼,熊然四处转悠,街道的两侧全是仿古摊位,上面摆着风筝、笼屉、茶碗、糖画等各种各样的道具商品,熊然在一个位子前面站了站,听见坐在摊子后面的几个群演在说话。 “我昨天上厕所的时候,看见隔壁剧组的车了,你知道他们拍的是什么吗?”一个男生正向另外两个群演卖关子。 “啥呀?是不是最近白清彤拍的内个内个叫什么什么神探?我听说就在前面。” “哎呀,不是,”那男生拍了拍大腿,凑近了,煞有介事的压低了声音:“是《荒城之下》” “我去我去我去!你没看错吧?!”两个人立马激动起来,疯狂摇晃同伴:“你没看错吧?真是荒下?!真的是荒下?!啊啊啊啊!” “我发誓我要是看错了,下辈子丑死,就是荒下!” “怎么办怎么办,我好想过去看看,啊啊啊,我天菜,我老公就在旁边拍戏唉,做老婆的怎么能不去关心一下呢?!” “你滚,夺夫之恨不共戴天,咱两断交一分钟!” 眼看两个人就要打起来,熊然连忙闪远,他是从12年的时空回来的,今年25年,中间已过去十年时间,但是粉丝们追星的狂热程度和十年前相比没什么变化,依旧非常热忱执着。 熊然不由心生好奇,他掏出手机,搜了搜这部《荒城之下》,结果界面跳出来,是铺天盖地的信息,熊然随便点开一个,率先跳出来女主角的信息,是个大花,熊然在没穿越前就看过她拍的戏,当时就已经是家喻户晓的程度。 页面下拉,下一瞬,手指一顿,荧蓝的屏幕汇光于瞳孔中,海蓝熠熠,黑色瞳仁连同眼睫颤动一下,停顿片刻后,手指继续下滑,看完整篇报道后,熊然熄灭屏幕,将手机塞回口袋。 在城里逛了逛,又坐了坐,杨添翼那边忙完了,给他打了电话,两人在停车场那边汇合。 “我这边忙完了。”杨添翼身上都是土,熊然替他用车上的干毛巾拍。 “哪里还想去逛逛,哥带你去。”杨添翼接过毛巾,在脸上擦了一把,脸瞬间白了不少。 “哥”熊然无奈笑笑:“你怎么和我爸妈的口气一模一样,跟和小朋友说话一样,我是25,不是15,也不是五岁,你们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我都是成年人了。” “哎呀,行行行知道了,”杨 添翼把毛巾搭在脖子上,接过熊然递上的水:“行吧,哥,那您说咋下一步干什么,小弟听你的!” 熊然被逗笑,他佯装思考,然后说:“回家吧,去吃我家楼下的火锅。” “不逛逛了?我听说就内个宋啄,他拍的叫什么,哦,《荒城之下》就在旁边的民国城,不去看看,我托我一哥们带你进去看看?” 熊然摇摇头:“不了,我不追星。” 杨添翼点点头,想起了什么,咂舌的指了指影视城后面的土山:“你是不知道,那上山密密麻麻爬满了人,一个个都看着摄像机,都是来拍宋啄的,你说那么远,那能拍清楚吗?” “不知道”熊然又摇摇头,然后提醒道:“哥,再不走,楼下的猪脑就要被被人烫完了。” “哎哎哎,赶紧走,赶紧走!” 出茂北影视城的时候,用了很长的一段的时间,主要堵在了民国城门口,看着那些提着大包小包东西的粉丝,能进到这里的都是大粉,之前陪着宋或雍蹲剧组的时候,他就见过好多,每个人手里都紧紧攥着信,眼中满是期待的光。 “看看看,这些粉丝真的是疯狂,跟我老婆差不多,凌晨就等在这儿,人不出来就不走,非要见到人,你嫂子本来也想来,我在网上花大价钱买了个亲笔签名,给她哄回去了,你说说,这宋啄哪里好,不也是一鼻两眼吗?” 熊然回神笑笑:“就是,还没哥帅!” 杨添翼挠挠头,恬不知耻道应着就是就是。 这时,前方拥堵的人群中忽然骚乱,不停向前拥挤,熊然拉下车窗,侧目看去。 “不要挤,你们一个个站好,将手里的东西整理好.....”有洪亮的男生从前方传来。 伴随着队伍的整齐,路上的拥堵减轻了很多,杨添翼的面包车一点点往前挪,这一次换了女声说话,声音温柔清亮,熊然听着有些熟悉,但想不起来是谁,直到车开到前面,熊然才看见说话人的样貌。 “啄哥还在工作,抱歉,大家再稍微等一下,也请大家能保持安静,有序站好,不要堵在门口,影响其他工作人员出行。” 说话的女生站在台阶上,严肃着一张脸,一张薄薄的嘴唇开开合合,客气中点着点不怒自威,让人不由得听从。 声音没变,容貌也没变,当时气质变了,熊然看着女生,想起她十年前她坐在山门前,将手里的平安符递给自己的表情,那是眉目中还蛮是青春洒脱的稚气,如今眉目沉稳,流露出的是镇静、平和还有几分阅历的积淀。 原来十年后的王亚亚是这样的啊。 有关王亚亚的记忆在脑海中潺潺流出,熊然伸出手在记忆泉水中感受,半响,心绪和缓,及无波澜。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与宋或雍、与那十二年相关的人,他想了半天,想要从自己的心里窥见一点情绪,但没等他抓住就如烟云般消散,剩下的丁点,也只够熊然无病呻吟的叹一句物是人非罢了。 熊然不知道这样是好还是不好,只觉得 自己快要习惯这种感觉了。 * 时间一晃就到了复查的时候,相比与父母的紧张,熊然淡定很多,他一路上安慰父母,在医院住了几天,做完了一系列的检查之后,熊父熊母的脸色终于好看了很多。 身体情况这比预计的好太多太多了,杨甄没忍住抱着熊然失声大哭,她只有熊然这么一个孩子,这么多年来,为了可以让熊然可以骨髓移植配型,她不知道做了多少努力,可始终怀不上,只能寄希望于化疗或者找到其他社会上的配型相同者,可天不随人愿,幸运从未降临在他们一家人身上,如今终于有好消息传来,她高兴的几乎晕厥过去。 回到家后,一连几天,杨甄和熊子谦还沉浸在喜悦之中,他们对突然降临的幸运似乎有点无所适从,尤其是杨甄一直念叨一定是之前在五灵山的许愿应验,菩萨显灵,庇佑了熊然。 “然然”某一天早饭,杨甄对熊然道:“你记不记得你小时候,爸爸妈妈带你去过五灵山?” 熊然放下碗筷,怎么不记得,直到现在从山脚到山顶的画面都一直刻在他大脑深处,每个细节都不曾模糊,他记得那天下了很大的雨,也记得那天是父亲背着高烧的自己,母亲则在旁边跪下,他们一家人一个台阶一个头从山脚磕到了山顶的庙门前, “都说心诚则灵,这句话没错,我和你爸爸当年许下的愿望现在终于成真,也是时候还愿了。”杨甄温柔的目光落在熊然脸上。 “你是有福的,菩萨保佑了你,那就得由你去把愿还了,我和你爸商量了一下,也问过寺里了,他们其实不缺什么人手,但我还是想问问问你,愿不愿意去五灵寺做一段时间的义工。” 熊子谦补充道:“一是为了还愿,二也是想着庙里清净,你在哪里待几天也能散散心,再说了你不是之前说想要找工作吗?在寺里干干活,先看看能不能适应。” 熊然望着父母的脸,心中五味杂陈,这或许就是每一个有重病亲人家庭的真实写照,当一切科学理性都无法给出办法时,或许宗教就是他们唯一的归途,让他们与病患在与病魔抗争的艰难长征中,可以找到一点继续走下去的希望。 熊然没犹豫,点头答应了。! 第 54 章 他的收藏 五灵寺在邻市郊区的山里,寺庙很有渊源,尤其道场最中间的那棵银杏树据说有五百年的历史,再加上许愿很灵,因此香火旺盛,来往香客很多。 熊然到的时候,寺里刚刚结束了一场大型法会,众香客退去,只剩下少许的几位居士在寺中,接熊然的师兄带着熊然在寺庙各处转了转,最后将他安顿在西边小院的寮房中。 师兄是个胖胖的小伙,经常笑呵呵的,身上穿着红色的志愿者马甲,他比熊然早来半年,对寺庙中的各项事务都很熟悉。 “今天已经晚了,你早点休息,明天在给你安排活,这是课程表,咱们是早上四点五十打板,晚上九点半养息,也就是睡觉,你明天先适应适应,不行再和我说。” “好,谢谢师兄。” 师兄哈哈笑了两声:“别客气,早点洗漱吧。” 师兄走后,熊然打开寮房的窗户,四月的风穿进来,檐上的佛铃叮当作响,熊然望着远处暗下来的山影,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开始整理行李。 寮房不大,里面摆着两张床,师兄说上一批志愿者在法会结束后才走,现在寺里人不多,他可以一人住一间,熊然收拾完,给父母打了一通电话后,就早点休息了。 不知道是不是庙里格外安静的原因,熊然比在家里睡得好,一夜无梦,闹钟四点四十响了三分钟,他迷迷糊糊从小床上爬起来,推开床边的木窗,迎着清晨的第一缕风,看见不远处山顶一线已有暖红的光透出,破开黑暗,准备好普照大地。 上过早课,过堂结束后,熊然迎来了自己的第一份活计,护持道场,说白了,也就是打扫卫生。 他要打扫的是大雄宝殿,宝殿很大很高,里面一共供奉着大大小小十三个佛陀,最高的三座有六米之高,熊然跪在蒲团上,仰头对上那些悲悯的眸子,心中泛起一丝寂寥,感觉到人之微末,世之渺小。 打扫干净后,熊然又去厨房帮忙,一天下来,竟然很忙,但他却没觉得累,只觉得心里轻松,什么都不用想。 他就这么在寺里生活了下去,过着规律又充实的生活,对此,熊然觉得很满意,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他的耳朵好像出现了一些问题,偶然间,能听见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兹拉声,但只有几个瞬间,熊然以为自己幻听,好在这对他的生活并没有造成多大影响,熊然没有在意。 这一天,在护持完道场后,师兄拜托他帮忙给殿里的长命灯蓄油, 熊然看着大殿东西长案上供奉着的满满当当的灯烛,几百根火苗颤巍巍的晃动,仿佛下一秒就要熄灭,可总在将灭微灭的那一刻又顽强的站直了身体,给幽暗的大殿带来为数不多的温度和亮度。 长命灯也是长明灯,都是香客们为家人祝祷祈福供奉到佛前的,熊然的灯也在其中,是父母早在十几年前为他供奉的,一天也没有灭过。 他细心的为那些灯油过半的长明灯内注油,灯柱上挂着红色的小纸牌,上面写着有求必应等字样,下 面还有姓名、地址,都被香客们写上了心中挂念之人的名字,有些卡片边角都已经泛黄,但字迹依旧清晰。 他一盏盏的检查,不出意外的,在里面找到了自己的,姓名是熊然,地址也是现在家里的地址,字迹是母亲,笔画中带着几分颤抖,熊然抚摸着那些字迹,看着面前那几百个红艳的字卡,仿佛看见那些香客们卑微伏腰,虔诚垂头,眼含悲切恳求,绝望写下让他们牵肠挂肚的姓名,每一字、每一笔都是苦苦哀求、用尽一切的交换。 他们可能是父母、是爱人、是友人,但情感却像这些长明灯一样,细细的亮着,亮在他们心中的某个缝隙中,不曾被风吹雨打,更不曾熄灭。 用纸巾将字牌上的灰尘细心擦去,一阵穿堂风吹进来,字牌被吹的哗啦在作响,有几张磨损的厉害的,落在了地上,熊然急忙去捡,又牢牢的一个个绑回去,绑到最后一个的时候,视线下落,他看见了红牌上的字。 身体不可自控一僵,唯有右手微微颤抖后,渐渐缩成心脏大小的拳头,风不断吹拂,檐上的佛叮当作响,长命灯的火苗们被扑烁烁的东倒西歪,印在熊然的瞳孔里,像一场燎原的大火。 字迹是熊然不愿承认的熟悉,墨迹干涸但深渗纸张,是剔不掉的烙印。 姓名——熊仔 地址——荣城市北安区丰雨街道锦云小区 时间——2013.4.3 ...... 在很长很长的一段寂静之后,熊然才动了,他一手撑着案几,一手缓缓拿起那张卡片,凑到眼前看,像是不认识字一样,要一个个辨认,那些白茫茫的记忆深处,有许多字挤在一起,形态各有不同,是母亲的、是父亲的、是自己的、是其他人的,还有最深处的那个,一笔一划,与眼前这个如出一辙。 是宋或雍的。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只有嘴巴涩涩的,他看着那距今已有十年的时间落款,同父母写的那张的时间几乎一样长了,纸片的边角同样泛黄,如此脆弱。 指尖轻轻摩挲,察觉到背面轻微的凹凸不平,熊然将卡片翻面,瞬间,印出瞳孔的是满满当当,一字覆盖一字的黑色。 ——你究竟在哪儿? ——熊仔!熊仔! ——神佛啊,求求你告诉我他在哪里? ——找不动了 ——在哪在哪在哪在哪在哪在哪在哪在哪在哪在哪 无数个在哪覆盖了原有的字迹,笔力深入纸背,越到后面字迹越凌乱疯狂,指尖触碰到某个如刀砍的笔画,熊然被烫的一抖,纸片落在香案上,接着,他像是反应过来了,猛地后退几步,眸子中失去了往日镇定,带着几分不知所措的慌张和迷茫。 某个瞬间,耳朵再次听见兹拉兹拉的声音,这一次尤为清晰,熊然仓皇环顾四周去找,可他抓不到来处,直到兹拉兹拉的电流声越来越响,比之前的每一次抖响,如同警报一般,熊然才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师弟,收拾好....你 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师兄快步走到熊然身边,一脸担心道。 熊然彼时已经被电流吵得听不见周围的声音,更重要的是,他终于找到了声音的来源,是从他的大脑里发出来的。 ?想看带锁的箱写的《穿为偏执少爷的玩具熊后》第 54 章 他的收藏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在接下来的几十分钟,熊然的脸色越来越白,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整个身体不可自控的颤动,师兄被他吓得六神无主,扛着他就要下山去医院。 “没事的,师兄”熊然的嘴唇没一点颜色:“我就是..我就是早上吃的有点少,低血糖犯了,不用去医院,休息一下就行了。” 脑中的声音终于消失,熊然有了点力气朝对方安抚的笑笑:“我回寮房休息一下,明天就好了,别担心。” 最终师兄还是没扭过他,将他送回房间里。 “那就说好,咱们先观察观察,实在不行,就去医院。”师兄一脸严肃。 熊然点了点头,随便吃了点东西,他躺回床上,心绪却久久无法平息,侧头看着檐下的铃铛和背景的蓝天,他又想起那盏琉璃长命灯和那张写满字迹的卡片。 想起那些力透纸背的字迹、熊然似乎可以感受到对方当时书写时的情绪,再桀骜、再不羁、再矜贵、再冷淡,在十年前的那一天,宋或雍和芸芸众生一样,弯下了从未弯折的脊骨,垂头跪在佛前,一笔一划写下这些祝祷。 手指是颤抖的吧?那表情呢?他会是什么表情? 熊然想象不来,同样说不上来的,是自己的心情,就像突然发现电影中的人物进入了现实,而对方不仅仅认识自己,还挂念着自己,这对于熊然来说,不仅仅荒谬,还有几分被那些字迹触动的苦涩、同情以及慌乱。 这些复杂情绪搅合在一起,让他辗转反侧很久,直到深夜才迟迟睡去,但熊然的睡眠质量不高,做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梦,与此同时,耳边又传来兹拉兹拉的电流声,迷糊之中,熊然好像听见了一道冰冷声音。 ——纠错者3号,第十三次配对成功,正式连接宿主,一分钟后开始尝试第一次投射,请各部门做好准备,现在开始倒计时,59、58...... 没听见闹铃声,更没听见打板声,熊然一觉醒来,眼睛还没睁开,就去摸手机,摸了半天没找到,他费力的睁开眼睛。 意识足足过了十几秒才清醒,熊然瞪大眼睛看着周围的一切,他以为自己还在做梦,要不然他怎么会在面前这个陌生地方,他现在应该是躺在寮房的床上! 当这还不是最恐怖的,熊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 干!自己一米七八的身高呢?!怎么变成这样?!还有这手,这腿,这胳膊,怎么和马赛克一样,全是积木拼成的! 这熟悉的感觉、这难以操控的身体,还有这几天脑海里的电流声,熊然深吸一口气,企图平复自己很久以来没有出现的怒火。 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系统----------” 瞬间,脑海中就有声音跳出来,是熊然前一晚梦中听见的声音。 “ 宿主,你好,我是纠错者三号,通过完结任务的审核,发现您的任务视线还缺少24个小时才能清算完结,所以按照规定,您必须要再补充24小时的任务时。” 熊然有很长一段时间的无语,一方面是为了接受这个消息,一方面是用无数种话术狂骂系统的无能,最后一方面是气的实在说不出话来。 好半天,他才艰难的找到自己的声音:“所以呢?那么可否告诉我,我现在,在、哪、里、呢?!” 纠错者三号冰冷道:“宿主,你现在在目前任务宋或雍的家里,计时已经开始,相信你一定可以圆满完成任务。” ...... “圆,圆个蛋蛋!”半晌,熊然皮笑肉不笑道。 * 熊然缓了好久都没有从惊悚的情绪里走出来,他惊恐的观小心翼翼观察周围的环境,身体僵硬。 房间很大,估计有200多个平米,挑高也非常高,熊然缓缓抬头,没看见顶,只看见巨型水晶灯的一角,而这么大的房间的中间却只摆了一个沙发一个茶几,如同被遗弃的孩童孤零零的站在地毯上,垂着头任光落在它身上再慢慢移动直到消失。 太空旷,太安静,没有一点活气。 但真正让熊然觉得恐惧的却不是这些。 他站在橱窗里,微微颤动的视线透过玻璃,落在对面从地板直通天花板的木制橱窗中,同房间的空寂不同,橱窗里摆放的又满又整齐,每一格都被占着,每一格都有一道视线聚焦在中间的沙发上,一眨不眨、专注认真。 它们不说话、不动、蓝色的瞳孔幽幽发光,动作不同,神态各异,每一只都不似活物,也不似死物,十分诡异。 一行37个,一列粗略估计15个,那么这间屋子里至少有2000多个。 它们都是玩具熊,每一只都是蓝眼睛。 熊然身体发冷,他形容不出当下的感觉,除了惊恐似乎还有其他异样感情,这使得他缓和了很久,可最终还是侧头不再去看。 “这是宋或雍收藏的?” 纠错者比上一个系统聪明很多,它隐晦道:“这是目标任务的住址。” 熊然停顿很久才继续道:“可否帮我查询一下网络上宋或雍的信息。” “好的。”系统道,三秒钟后,大脑中再次传来它毫无起伏的声音:“宋啄,同名宋或雍,1982年4月9号出生于荣城市遮台区,本科毕业于戏剧学院,2005凭借在《锁爱》中饰演楚伊河一角进入娱乐圈,同年在《证据的颜色》中塑造了外表看似懦弱实际性格阴暗多变的安南一角走红,2008年凭借电视剧《无树之山》斩获卫视最受观众喜爱角色奖,2009年主演古装电视剧《月是故乡明》、现代剧《名利加身》、谍战剧《南方的鸽子》,2013年凭借《南鸽》中崇凌一角提名荣城电视剧百花奖最佳男主角,同年微博粉丝数量突破9000万......” 听着系统的声音,熊然仿佛看见了一个刚刚踏入娱乐圈的青稚 身影在八年的打拼中一点点成长为一个成熟、持稳的男人,当年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衬衫褪去,变成了如今衣着矜贵遥不可及的屏中人,和广告里一样,只是慵懒的垂眸一撇,便是让人自惭形秽垂头躲藏。 九千多万的粉丝啊,受了那么多人的喜欢,应该不会孤单了吧?工作也很忙,那为什么还要收藏这么多熊,为什么.....还要找熊仔呢? 记忆中,十年前宋或雍的脸经过情感剥离始终被蒙着一层薄雾,只一双工笔画一般的眉眼透过薄雾望着自己,淡漠之下是隐藏不深的执着、倔强,还要几分负气色彩,偶然想起,熊然只敢逃避、不敢对视。 至于为什么找自己? 应该是为了那十年共同陪伴的时光吧,熊然记得那时的自己和对方是相互喜欢的,可直到离开,自己也没有将这份喜欢宣之于口,如今记忆里对方的眼神依旧热切,可自己对于宋或雍的那份喜欢呢?熊然几乎已经感觉不到了。 截至目前,所有和宋或雍有关的记忆、事件中,他的情绪大多都是茫然、无措、疑惑以及愧疚。 “系统,只有24小时是吧?” “是的,24小时后,任务认定成功,我将彻底离开。” “那白天怎么办?我的身体还在寺里,不能一直不醒。” “宿主请放心,白天你的意识会回归本体,只有夜晚才会进入被寄宿的身体。” 24小时,那按寺庙的作息时间来说,他要在这里待三个晚上,好的,不算太长,只要他不动、不说话,就不会发生任何事,一切很快就过去了。 熊然不再说话了,全身上下只有眼睛在动,他认真打量着对面橱窗里玩偶熊们,注意到每一只的脖子上都挂着一个黄黄的薄片一样的东西,不会是什么符咒吧?熊然浑身起鸡皮疙瘩,赶紧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身体,应该是太小了,所以宋或雍没给这一只戴。 再次观察现在寄宿的这幅身体,熊然恢复了点印象。 自己的这幅身体说是熊,其实就是个乐高小熊钥匙扣,他依稀记得是十年前宋或雍在乐高店里买的,也是蓝色眼睛,当时他没给背包上挂,而是找了个柜子摆放起来,熊然倒是没想到,自己和这个钥匙扣还会有这么一段缘分。 时间一点点过去,熊然盯得有些困了,便开始打盹,在即将睡着之前,模糊中熊然听见了几声电子开锁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一阵皮鞋触地的脚步声。 什么....有人吗?.....有人! 一个激灵,熊然一下子清醒了。 他竖起耳朵,脚步声更加清晰了,由远及近,不疾不徐的向房间逼近。 他回来了?!他回来了?!宋或雍回来了! 系统实时提醒他:“宿主请注意,目标 任务正在靠近,五米、四米、三米......” 熊然咽了咽喉咙,心跳加速,手指不自觉的抠着掌心,直到脚步声停在门前。 吱哑一声,门被缓缓打开。 熊然的视线不敢一动,只能死死锁定在沙发上,余光中,伴随着脚步声,一个比夜色还黑的身影走进他的视线范围内。 高大的阴影在茶几与沙发中间伫立片刻后就犹如被斩断的塔直直摔进沙发里,沙发被压的发出一声长长□□,黑暗中熊然看不清他的脸,却将那些硬挺利落、喷胀呼吸的沉隐线条看得分明。 没过多久,高塔又猛地从沙发上坐起,慵懒的靠在椅背上,头向后垂着,颀长的脖颈后仰,露出三角形的喉结线条,他一只手举起然后捂在自己的脸上或者是眼睛上,沉默的呼吸着。 空气里非常安静,熊然离黑影有一些距离,面对着那个微微起伏的胸膛,他似乎能听见那一声声沉稳、缓慢的呼吸声,搅动着空气默默波涛汹涌、躁动不安。 熊然心跳莫名更快了,他仓皇的垂下眸子,偏偏听力在这个时候就无比敏锐,余光中黑影在沙发上动了动,拿起了茶几上的遥控器,滴答一声电子音后,视线中的一切突然大亮。 房间的灯被打开了,吊灯和橱窗上的灯条一同亮起,黄白交织的光瞬间射下,近乎刺目。 这一次,熊然的视线再也无处可逃。 几乎是被诱捕着,在短暂的坚持后,他安慰自己已经被剥离了情感,不用紧张,这才缓缓抬眼,向房间中央那个唯一的沙发看去。! 第 55 章 不能动 最先吸引视线的,永远都是最浓烈的色彩,于是熊然视线的第一眼就准确的落在了对方左眼卧蚕下的那颗红痣,宛如是水墨画落下最后一笔的点睛,色彩明艳、动态妍丽,纵然十年过去,不曾褪色、未有变化。 熊然又去看那双唇,形状优美,唇珠小而饱满,同红痣的颜色相比稍淡,实打实一张标准的美人唇,他的唇好像十五岁那年就是这个样子了。 然后就是面部轮廓,同模糊的印象相比,现在的面部线条更加利落、深邃,阴影之下,折叠度极高的面容使得光影错落有致,带着某种不可起亲近的距离感与沉稳的贵气。 他变了些,变得成熟了,熊然想着,很久之后,才鼓了一些勇气,视线上移,看向对方的眼睛。 只一眼,刚刚还存在的稀薄的熟悉感就荡然无存。 很冷、很阴、像瞬间被大雨淋了一身,身体的温度全被掠夺而走, 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面清晰映照着眼前的一切东西,可全无神采光晕,有的只是古井无波的冰冷、以及遥不可及的淡然,有一种万物不入眼底、万事无挂无爱的空离感。 熊然想起记忆里唯一清晰的那双眸子,那是宋或雍一十五岁时的眼睛,即便带着性格里的阴沉少语、高傲骄矜,但眼底深处还可以窥见藏不住的小孩心性,或倔强、或桀骜、或委屈,因此眼眸也总是亮着的,而不是如今这个样子。 好像....好像什么都不在乎,好像周围的一切连身体都是冷的。 熊然不解,这十年他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有这种变化?这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在他预想里,三十五岁,已经功成名就的宋或雍应该过的不错,至少不必像十年前蜗居在筒子楼里,洗澡都费劲,也不会被恶心的男人明目张胆的惦记身体,而十年的时间也让他走出了父母离世的阴影中,艰苦岁月结束,心理阴影也消散了,按理来说他已经走上了永远明媚的康庄大道,应该是身心舒畅、过着有滋有味的生活。 可熊然在他的身上感受不到任何喜悦的气息。 熊然困惑,看见宋或雍缓缓起身,一抹黑色如流水般垂在后背,几缕落在肩上,熊然这才注意到宋或雍蓄了长发,发丝随着他走动轻微摇晃,带着柔软的弧度,弱化了几分宋或雍轮廓的锐利,与不问世事的冰凉眉眼搭配,更显一种异域的野性,又似高高在上的谪仙,美的令人眩晕。 与刚进门的脚步声不同,他赤脚踩着地上,脚步尤其轻,像黑色的猫,眼神一个个扫视过橱窗里的那些玩偶熊,偶尔还会伸手打开窗户,将手伸进去,熊然不知道他在干嘛,只觉得刚平复没多久的心跳又加速起来。 就像只老鼠藏在这些玩具里。 而对方离他越来越近了。 熊然身体僵硬,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动,只感觉到自己的双腿正在剧烈颤抖,他甚至听见后背的钥匙扣发出扣扣扣的声音,熊然有些绝望,他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不 能让宋或雍发现自己在这里,他隐隐有一种预感,要是被发现会十分麻烦,他们两个不应该再有纠缠了。 余光中,宋或雍一点点逼近,在熊然一声声的祈祷中,最终,他还是站在了熊然面前 熊然的视线躲无可躲,几乎强撑着同他对视,他在对方的眸子里找到了渺小的自己。 面前的人自带一种压力磁场,被这么面无表情的盯着,即使长得再美再俊致,也让人心弦紧绷,有种无处遁形,煎熬难忍的感觉。 熊然在心里默念赶紧走、赶紧走,可下一秒对方就抬手,将自己面前的玻璃盖打开了。 极致的紧张中,熊然似乎看见对方伸出来的手变成了猫的爪子,而自己就是被摁住尾巴的老鼠。 完蛋..不要....... 白色指尖缓缓触上熊然的脸颊,轻轻抹去上面不知从哪里沾上的痕迹后,指尖继续朝后,又去调整熊然头上的钥匙扣,和他的眼神不同,宋或雍的手倒是很温柔,做什么都轻轻的,指腹也很柔软,带着微热的温度。 将熊然整理好后,宋或雍将玻璃盖重新盖上,去看其他的熊了。 呼........熊然终于得以长舒一口气,放松过后,他不自觉的想起刚刚对方抚摸他的力度,和那度日如年的几秒中从对方身体里散发出来的淡香,幽幽香气飘进熊然鼻子里,很熟悉,是涩涩的青果味道, 有一瞬间,他也想摸摸自己的脸。 宋或雍看完所有玩偶熊后并没有离开,他重新倒在了沙发上,头发撒乱的遮盖住他的面庞,长臂一伸,他摸索着找到茶几的手机打了电话出去。 “亚亚,明天没有给我安排工作吧?”那头说了什么,片刻后宋或雍继续道:“明天让工作室的人不要来找我,我有事去繁城,车自己开。”话落就挂断了电话,手机扔了回去。 他翻了个身,将脸对着茶几,片刻后,胸膛轻轻起伏,垂下的睫毛一动不动,如同城堡里的国王,巡视完自己的国土的珍宝后,他终于疲惫的睡着了。 熊然也困,他盯着沙发里蜷缩的黑影视线逐渐变得模糊,半响后,他也睡着了。 * 熊然是被寺里打板叫醒的,看着头顶的瓦片房梁,他瞬间清醒,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一把推开窗户,看见不远处的群山,和东边从厨房烟囱里升起的白烟,熊然的心终于落到了肚子里。 他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利落的穿好衣服,走出寮房,深吸了一口清晨冰爽的气息,整个人清醒舒畅不少,做完早课、吃过饭,熊然提着扫帚要去打扫道场却被师兄叫住了。 “怎么不多休息休息,你昨天脸色那么差,今天感觉怎么样了?”师兄眯着胖胖的眼缝,一脸不赞同的看着熊然手里的扫帚。 “没事了师兄,我现在好多了,可以干活了。 “哎,不行不行,”师兄将熊然手里的扫帚夺走:“别干了,再休息一天。” “师兄,我真没事,”熊然不走 ,胖师兄竟然也没推动他,熊然扯下师兄推自己的手:“我在房间里待着也闷,出来走走、干干活挺好的。” 师兄看着一脸坚持的熊然最终也没扭过他,给他安排了一个轻松的活,去大雄宝殿的东侧的回礼处给所有参拜上供的香客送结缘礼。 结缘礼其实就是用银杏叶做的书签,叶片上写一些吉祥如意的话,塑胶后打孔坠一个金色的流苏,实用又好看。 熊然从另外一个师兄那里拿了一匣子银杏叶,上面已经写好了佛家禅语,什么福慧双增、吉祥如意、逢凶化吉、遇难成祥之类的,字迹饱满,墨汁黑稠,自带一种圆满,都是寺里的高僧门写的。 熊然的工作非常简单,就是将卡纸裁成合适大小,将黄色的银杏叶放在上面,再贴上冷塑封膜,然后打孔穿绳就可以,熊然试着做了几个,很快就熟悉了。 今天是周三,来寺里的香客并不多,熊然一边做一边送,看着香客们接过书签时惊喜的表情,心里也跟着开心不少。 临近中午的时候,香客就更少了,整个大雄宝殿空荡荡的,熊然坐在凳子上,感觉有点冷,将衣服裹紧了些,看着门槛处爬进来的光斑发呆。 凉风吹进,熊然猛地一个哆嗦,回过神来,环顾四周,发现大殿内不知何时进来了一名香客,此时正弯着腰,注视着香案上的长明灯。 距离太远,熊然看不清对方的脸,只觉得对方身材挺拔高大,风衣的衣带随着对方弯腰的动作遥遥下垂,熊然差一点喊出声,因为那飘逸的衣带几乎和长明灯的烛芯碰上,好在是没有点燃,他又坐了回去,紧紧盯着那个背影,越看越觉得有点熟悉。 唯一的香客在香案前站了很久,他一只手垂着,另一只手则抚摸着香案上的某一张卡片,熊然歪头,发现对方戴着帽子和口罩,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一点都看不清长相。 是之前供灯的香客吗? 许久后,对方才向大殿中央的蒲团走去,彼时的阳光正好,透过镂空的木窗在青石板上印出好看的斑纹,还要一部分光线照射着空气里细小的漂浮物爬上中央巨大佛陀的脚趾,青铜香炉里的香灰轻轻飞扬,未燃尽的香烛高高升起薄烟,空气里是淡淡的檀香气,一切都是安逸而静谧,时光在这里似乎已经停驻了千年。 香客就这么闯入了,他一边走着,一边褪去脸上遮挡物,像是褪去一层层枷锁,先是帽子,甫一拿开,黑发垂下,微卷的发尾落在肩膀,泛起细碎光泽。 接着就是口罩,露出来的是熊然记忆深刻的一张脸,不笑、不悲、不怒,是比头上佛陀还淡欲的一张脸。 是宋或雍。 熊然没想到昨晚才见到的人会出现在这里,他要干什么呢?也要祈福上香吗?想到这里,熊然突然意识到刚刚对方在香案哪里看的长明灯是谁的了,就是自己,不,是熊仔的。 这样一双睥睨一切,淡漠到极致的眸子,这么一个冰冷如深渊的人也会信奉神明吗? 熊然不知道。 他看见对方 将自己的衣物整齐摆放在地上,然后自取三只清香后在烛火台前点燃,烟雾瞬间袅袅升起,薄薄一层覆上他的眉眼,香客垂眸用手将其扇灭,而后双臂紧绷将清香举至齐眉,接着拱身,拱身,再拱身。 熊然站在香客身后,看他起伏的腰身与后背,像是看见了一座缓缓移动、沉默不语的山脉。 对方上前将香插在香炉里,接着又退回到蒲团前面,最后,香客跪了下来。 跪在佛陀面前。 * 柔和的光线透过空门一寸寸爬上那片挺拔的后背,攀上墨色的发丝,可无论如何都越不过香客的肩膀,于是那合十跪着的人面朝阴背朝阳,阖着的眸子藏在大佛的阴影中,睫毛和红痣一动不动。 彼时刚过十一点,山寺悠远的敲钟声响起,在整个寺庙中空灵穿梭,传到大雄宝殿的时候,香客开始磕头。 后背深深俯下,额头贴着青砖,双手在两侧摊开,掌心朝上,腕上深褐的菩提子随着合起的掌心在石板上磕出细簌声响,他每一次跪都跪很久。 熊然看香客直起又俯下的背影,看那些光斑从他身上一次次攀升又坠落,看他缓慢晃动的发丝,看他扫在地上的衣角,看他弯折的脖颈,看他张开...又紧紧合起的掌心。 又看他站起、跪下,整整三次,最后一次,他的头磕在石板上,身体蜷在蒲团上,很久没有起身。 熊然开始挑选树叶,他在盒子里找了很久,找出一片形状最好看的,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觉得这么虔诚的香客,应该得到一份很好的结缘礼。 他忙手忙脚的制作,余光中看见对方穿戴好帽子口罩,向自己这边走过来。 之前做了十几个都没有出错的手,这时候就不太灵活了,甚至不小心撕毁了一张冷塑膜,熊然有些紧张偷觑对方,男人就站在他面前,垂眸看着盒子里的叶子,注意力没在他这里。 熊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慌乱紧张,他屏住呼吸不让自己嗅到男人的味道,然后稳住心态,麻利的重新撕开一张冷塑膜,这一次没再失误,顺利完成了。 将做好的书签递给男人,看那长指接过,熊然低头不语,听见上方男人低沉的声音:“遇难呈祥,逢凶化吉......” 熊然点了点头,开始整理并不杂乱的桌子,可男人迟迟不走,熊然余光看着面前的风衣纽扣,捏着叶子的手轻颤。 “小师傅”男人突然唤他。 熊然顿了顿,抬起头来,他没看对方的眼睛,只盯着对方露在外面的脖颈和上面凸起的喉结。 “可以不可以,换给我一张心想事成。”和脸不同,对方的声线虽然疏离,但话语客气有理。 熊然没忍住,他犹豫片刻,小声道:“这一张...不好吗?” 男人停顿片刻,熊然感受到对方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又后悔自己多嘴了,于是连忙从盒子里找出一枚写着心想事成的银杏叶重新制作。 “没有,这一张也很好”,就在熊然以为对方不 会再开口的时候,男人说话了。 他语气很慢,在接过熊然递上的书签后,看着那黄色杏叶上的墨字,喃喃道:“可是我更希望我的心愿能快点成真,小师傅,你说,它会实现吗?” 熊然没回答,只说了句随喜赞叹,男人也并没有真的等他的答案,回了一句随喜赞叹后,迎着远处的青山离开了。 熊然低头将桌子上翻乱的银杏叶整理好,这一次他没有再看男人的背影,很久之后,等那似有似无的香气彻底散去,才终于直起身子,然后卸力的坐回椅子上,看着东头香案上满满当当的火色长明灯发呆。 他终于知道昨晚自己在宋或雍房间里看见的,那些熊的脖子上挂的是什么了?是书签,是一张张黄色的写满心想事成的银杏叶,他来过这里几次,就有多少只熊的脖子上挂着叶子。 房间里的熊,几乎每一只的脖子上都有。 熊然双手捂着脸,在空旷的大殿里,安静僵硬的像一个雕像,凑近了都听不见呼吸声。 他其实清楚的,知道对方的心愿是什么,同样,他也知道刚刚对方问题的答案。 ........但是不可能了。 宋或雍的愿望不会实现了。 * 熊然又一次来到了这个满是玩偶熊的房间,这一次他的脖子上沉沉的,熊然低头一看,是一张书签,就是今天自己给宋或雍做的那一张。 他盯着上面黑色的墨迹,抬头看对面橱窗里那些一动不动、姿态各异的熊,看着它们胸前挂着的书签,不用想,每一只上面都是心想事成。 都是宋或雍从庙里跪了三次求回来的。 它们分明不会动、不会说话,可每一个都用幽蓝的眸子在长得看不见太阳的时间里,在这个封闭又孤寂的空间里一声声的自白、诉说、低叹。 诉的是宋或雍十年的执念,诉的是宋或雍十年的寻找,叹的则是他囿在这一室的痛苦。 此时这些蓝色的眼睛全都汇聚在熊然身上,熊然迎着看,坚持了很久,然后僵硬的心皱了一下。 他将这一秒的柔软理解为共情,只是同情对方的遭遇,就像是观众也会为电影中主人公遭遇悲喜,仅此而已。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脚步声,宋或雍回来了。 因为工作,他回来的总是很晚,月亮都快下班了才到家,房门缓缓推开,从黑暗走进黑暗,他身影是更黑色的存在,像一团浓稠不散的雾,他坐在那个专属于自己是沙发上,黑雾才逐渐凝聚成一个人形。 熊然不动了,耳朵却很灵敏,他捕捉到对方轻微的呼吸声,他以为对方睡着了,可接着,手机开锁的声音传来,一片晕染的白从房间中间发散,宋或雍的脸被渡上一层淡淡的白,瞳孔则是冰凉的蓝,折射不出一点情感,像完美的仿生人。 他看着手机里的内容,手指缓缓在屏幕下滑,很快就到了底,手指不动了,眼睛却还落在屏幕上,不知道再想些什么,瞳孔中也终于有了些变化,像起了波澜的海, 深色的漩涡翻涌,开始吞噬?_[(,有什么情绪被从掩藏的深海中翻涌上来,摊开在这片惊心动魄却不为人知的黑暗中。 “在哪儿啊?”他突然低声喃喃,一只手触向热痛的眼睛:“到底.......到底在哪里啊?” 他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空气,问神明,声音渐渐无力虚弱,在闭塞的房间里很快就被黑暗吞噬了,可他还是问,还是要答案,还是执拗,还是不放弃。 “为什么不出现,为什么还不出现?!”柔顺的发披散下来,落在他冰凉的锁骨上,将他的半张脸遮住,只留下一双嗫喏颤抖的唇。 “骗我....骗我....又骗我........”,他再没了外表的冷硬、疏离,声音如破碎的纸,抵在胸口的手攥成拳头,青筋喷张,他一边含混不清的说着,一边缓缓躬身,将上半身藏起,整个人蜷缩,藏匿在狭窄的黑暗中。 熊然看着那个发颤的身体,微微张嘴,很久,都没有声音从喉咙里发出。 他想他应该说话,应该和过去的熊仔一样,立刻跳出来,告诉宋或雍我回来了,我是熊仔,不要难过,不要伤心,可心虽起了波澜,理智犹存,只问一句然后呢?便一桶冰水将他的浮动浇了个偷心凉。 是啊,然后呢?然后就能结束吗?然后他就能不痛苦吗? 最终,熊然还是没有说话。 那蜷缩的身体过了很久,等到空气里的寂静深的入骨的时候,宋或雍终于直起了身子。 在凌乱的发丝下,熊然看见了那双血色的眸子,和卧蚕的痣一样,宛如新鲜的伤口,汩汩流血,瞳仁和他咬过的唇一样破碎。 宋或雍是高台上锦匣里的镜子,无瑕清明,照鉴黑白,可如今摔下高台,碎成千片,拼都拼不回去了。 “什么神佛,什么自有天定,什么无挂无碍....”半响,他突然冷笑一声,许久未见的酒窝浅了不少,里面灌着的都是讥讽凉薄,说的话如见血封喉的刃,一字一字刮向自己。 “全是胡扯,全是放屁!哈哈....”他勾唇大笑,齿森白,舌头上都是伤口,张扬明艳的五官在某一刻扭曲,他笑的恣意、疯狂,唯有眼瞳上有一层透明在泛光。 是沉默不语的山,可压抑久了,痛苦久了、煎熬久了,也会在某个瞬间达到临界点,于是苦苦压抑的岩浆终于爆发,滚热的喷涌。 没伤任何人,唯有山本身化做了一片焦土。 “熊仔,”声音从肺里挤出来,然后又从牙缝里一字一句磨出,唇齿间含混着咬破字语的血。 “我不会再找你了,不会了。”他抬眸死死盯着面前一整面的墙,眼中有大火燎原,寸草不生。 “你最好别再出现,尤其是出现在我面前,”他轻轻笑了笑,唇上的伤口挣开更大,血线猛然落下,整张面容更加诡谲、悚然。 “否则我一定,撕、碎、你。” ...... 熊然看着宋或雍,看着那这个支离破碎的人,知道他不是说谎。 他的眼睛在流血,里面满是对自己刻入骨髓的恨。 只一眼,刚刚还存在的稀薄的熟悉感就荡然无存。 很冷、很阴、像瞬间被大雨淋了一身,身体的温度全被掠夺而走。 熊然更不敢动了,他想着那双每个裂缝里都溢出恨意的眼睛,知道自己一旦被发现,宋或雍肯定会掐死自己。 熊然亲眼见证了宋或雍情绪的变化,从一开始的苦苦找寻到现在的因不遂愿而生恨。 找寻的时候是那么的不遗余力,求神拜佛,恨的时候也恨的彻底,身体的每一寸力气都在提到熊仔这个名字的时候鼓胀、喷涌。他好像从来都是这样,什么都是极致,爱是极致,恨也极致。 被爱的人承受不了,宋或雍自己也自伤。 发泄过后的宋或雍很累了,如同落败的兽,散发垂头喘着粗气,后背的肌肉一张一息,他一只手撑着茶几,另一只手则紧紧攥拳,身体布满伤口,被咬出血肉的伤口淌血。 他默默等一场大雨,等大雨冲刷干净自己的狼狈,洗去身上被恨意灼烧过的伤口。! 第 56 章 发现 等明天早上太阳升起,宋或雍穿上衣服,谁也看不到他的支离破碎,他还是银幕上那个疏离、皎洁、高高在上的月,不会有人知道,在这个夜晚,他从高处狠狠坠落,摔在冰冷的执念里,他如同所有世人一样,挣扎、嚎叫、苦苦祈求,可一切还是被被碾碎,连同身心分崩离析。 熊然不想看见宋或雍这个样子,宋或雍应该活得潇洒、自在,无忧无虑,甚至可以渣的将所有人的喜欢踩在脚底,但他不应该是这样,像独自舔伤口的兽,困在这个不见天日的房间里,日日看着这些死物,等一个不该回来的人。 这种不舒服让熊然喘不上气来,他垂眸,不敢再看那个藏匿在黑暗中失意的人,他愧疚,蔑视自己的自私做法,这些情感的夹缝中还充斥着让他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这么多情绪压在他心口,让他呼吸困难。 熊然想逃了,他不想再待在这个房间,他不想看着这一屋子的蓝眼睛的熊,不想再看见它们身上的黄色银杏叶,不想再看见中间那个狭窄的沙发。 更不想...更不想再面对沙发上的人了。 这里一切的一切都在发出声音,那些孤独的声音告诉自己,你看,这些都是熊仔造成的,这些束缚压抑、这些阴郁、这些求而不得、这些歇斯底里全都是熊仔造成的,可他跑了,他不见了。 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熊然说不出不知道,他现在不是熊仔,可他曾经是。 * 白天,熊然照常在寺里干活,中午他去厨房帮忙,给居士递盐的时候拿成了糖罐,于是那顿午饭,全寺的人都吃了甜面条。 熊然艰难咬断面条咽下去,抬头看对面穿着灰色僧袍的法师,正神色淡然的喝汤,放下缺口的碗后,碗底空了,只剩下几l粒花椒颗了。 熊然真心实意的道歉:“法师,对不起。” 法师的法号叫灵净,熊然小时候见过他,自己的那盏长命的灯就是他点燃的,那时候的法师比现在年轻,现在眼皮已经耷拉下来了,头上的戒疤都有些淡了。 “善人,不用介怀,凡有所见,皆是虚妄,是咸是苦,不过一瞬滋味,往日是非,不过过眼云烟,转瞬即逝,不可追矣。” 不可追矣。 熊然沉默片刻,放下筷子:“若我心中有执念呢,依旧不可追矣吗?” 法师笑了笑:“善人着相了,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一切诸相都是不实,不执着于尘物,摒弃世俗贪念,才得光洁清明,身是菩提树,心为明镜台。” 熊然苦了脸,这些道理宋或雍怎么会不知道,要是能放下早就放下了,也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法师起身离开,走之前他慈眉善目的看着熊然,送给他一句话——爱欲之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 熊然觉得法师看出了点什么,只是他心乱了,也顾不上解释,细细品味每一句话,觉得每个字都说在点子上了,尤 其是最后一句,像警告,又像预言。 恍惚间他似乎看见一个高大漆黑的人影举着火把逆风而行,狂风烈烈,火势迎风见涨,烧的又高又旺,很快就吞噬了人影的胳膊,可人影无动于衷的继续走,感受不到疼。 傍晚的时候,熊然躺在床上,在睡觉之前对系统道:“还剩下多少时间?” 系统道:“五个小时,五个小时后,任务完结的审核就可以通过了,宿主请再坚持一下。” 熊然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不知道酝酿了多久的睡意,等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又回到了那个巨大冰冷的房间。 甫一睁眼,熊然就听见房间里传来咳嗽的声音,循声望去,宋或雍仰躺在沙发上,散乱的发从沙发上蜿蜒垂下,他盖着一张浅色薄毯,裸漏在外的肤色比毯子还白,是一种青白,脸颊则透着一种不正常的嫣红。 接着就是一阵接一阵咳嗽,即使阖着眼,但皱起的眉头表示他并没有安睡,他将手肘挡在唇上压抑咳嗽,但声带发出的震颤愈加沉闷激烈,像老旧的风箱。 看起来实在是虚弱,脸色尤其难看,纸扎花一样被吹皱成一团,感冒发烧的滋味不好受,熊然看着他鬓角脖子上的冷汗,听着急促的鼻息声,觉得宋或雍现在最重要的应该是去医院。 但对方并没有,甚至在接起助理电话的时候,拒绝了对方的要来看他的请求。 “别来,今天休息,不想看见你们。”他声音轻飘飘的,光是将手机划开就用了他很长时间:“有药,会吃,明天再打电话。” 说罢挂都不挂,就将手机扔在了地上。 有药你倒是去吃啊!熊然看着空荡荡的茶几l,连杯水都没用,烧的脱水了估计都不知道喝水,对方转个身将头埋在毯子里,露出浅浅人形。 没想到如今三十五岁的宋或雍会变得这么固执,连自己的身体都不当一回事。 “他这样下去会烧死吗?”熊然问系统。 系统给了个谨慎的回答:“超过四十二摄氏度,患者可能会出现昏迷、抽搐、口吐白沫等症状,损伤大脑、心脏、肾脏等器官组织。” 熊然犹豫片刻,又问:“你说我现在下去,偷他的手机打120,他会发现我吗?” 系统道:“这个房间里面有监控,八个,就算现在发现不了,事后也会知道。” 熊然惊诧之后就是绝望,他想起来上一次被宋或雍抓包就是因为他在家里装了监视器,没想到,有钱了人更狠了,上来就装了八个。 熊然陷入两难境地,不去,人万一真出了什么事情就麻烦了,可要是去了,自己被发现,也就麻烦了。 在长久的沉默过后,熊然问系统:“你说我要是真的被发现,他会掐死我吗?我的意思是,我真的会死吗?” 系统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答案:“不会,我会把你强制脱离,你的生命不会有威胁。” “可他要是知道我回来了,就会更加不停歇的找我,是吗?”熊然冷不丁道。 系统不说话了,直到熊然问题自己还有多少时间离开,它才开口:“两小时二十三分钟。” 熊然苦笑一声:是吧,只剩下两个小时了,我就这么突然跳出来被他发现我,然后又接着消失,重新找不到,你觉得他会怎么样?” 系统和熊然一起沉默了。 熊然看着蜷缩在毯子里的宋或雍,心乱如麻,他应该救他,可救他就是害他,前后路都被封死,熊然只能祈祷,祈祷有人能来给宋或雍送药,有人能送他去医院。 但没有,毯子里的咳嗽声越来越剧烈,已经凌晨三点多了,宋或雍依旧没睡着,估计是被折磨的坚持不下去,他终于缓缓掀开毯子坐了起来。 他在沙发上缓了缓,才站起来,起身的时候,身体晃了晃,熊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宋或雍的脸色极其差,熊然感觉他应该烧的很厉害,脸更红了,全身都在冒热气,唇干裂起皮,这个人湿的像是泡在水里的浮木。 快去吃药,快去喝水,快去叫人啊!熊然在心里祈祷,祈祷宋或雍能听他的话。 终于,对方有所行动,他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出房间,估计是要下楼喝水,熊然竖起耳朵仔细听着,他听见了对方赤脚踩在楼梯上的声音。 慢一点,慢一点,熊然这么念着,可下一秒,一声巨响传来,想是是有重物狠狠摔在上面,接着就是摧枯拉朽巨大滚动声,还有装在栏杆上的闷响夹杂其中,听的人心惊悚然。 几l秒过后,伴随着最后一声坠落的闷响,外面恢复了安静,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熊然傻了,反应过来后,就从墙上往下跳,结果身体摔下去却站不起来,身体受大脑的影响是软的。 可他顾不了这些,快速往房间外面爬,爬到楼梯口,向下望,大脑瞬间一片空白,不会呼吸。 是宋或雍,他从楼梯上摔下去了,有血从他身下蔓延出来,鲜艳的红在白色的地板上晕染了一片,刺目骇人。 熊然几l乎是从楼梯上滚下来的,他连滚带爬的奔到宋或雍面前,颤巍巍的伸手去检查对方的鼻息,察觉到呼吸后,下意识就软倒在宋或雍身边,可他不能卸力,于是又提起一口气大声呼唤宋或雍的名字,拍打他的脸庞。 可宋或雍双眼紧阖,甚至连刚刚痛苦的神情都没有了,整个人像是陷入了昏迷。 不能再耽误了,熊然在一楼巡视,终于在书架下面发现了一个座机,借助系统的力量,他艰难的爬上去,系统一边指挥,一边提醒他:“宿主请注意,距离强制脱离还剩下九分钟零五十九秒。” 气喘吁吁的爬到座机边上,凭借着记忆里的电话号码,熊然踩着电话键,试了好几l遍,终于成功播了出去。 电话那头传来嘟嘟的声音,熊然心跳欲飞,他的时间不多了,他必须要在强制脱离之前向外求教。 好在,电话接通了,熟悉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正是王亚亚。 熊然顾不上打招呼,直接开门见山,电子音急促:“宋或雍发烧了,烧的很严重,刚刚又从二楼楼梯上摔了下来,现在整个人昏迷,你现在赶紧叫救护车,赶紧过来,他流血了,估计是哪里摔破了,流血量很大,速来!” “等....等一下,你是谁?”王亚亚从庞大的信息量中回神,惊疑道。 熊然没空和她解释:“别纠结这些了,救人要紧,来晚点人就没了!” 三秒后。王亚亚冷静下来,选择暂时相信对方:“好的,麻烦你时刻关注他的情况,有什么变化立刻告诉我,我马上就到!” 挂断了电话,熊然卸力一样一屁股坐在旁边,大口大口的喘息。 完全没察觉到身后一个巨大的黑影正朝自己一点点踉跄走来,沾满血的大手对着熊然的背影缓缓张开。! 第 57 章 救人 熊然没有挣扎,当那双手紧紧攥着他的时候。 他短暂而又剧烈的惊慌,接着一种莫名的理智就从身体各处涌上,使得他飞快的接受了现实。 五感一瞬间放大,血浆的稠腻、指纹的摩挲、克制的呼吸以及微颤的指节,还有自己的心跳声,如鼓如雨,在野外森林里逃窜。 熊然张开了嘴巴缓慢呼吸,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喘的上气,但他试了,没用,攥在身体上越来越紧的手捏住了他唯一的气管。 手劲奇大,大到如果下一秒自己被撕碎熊然都不会意外。 宋或雍发现了。 他是真的想杀了自己。 许久,在凝滞时间和空间中,熊然动了动唯一可以活动的脖子,他转过了头。 面前的一圈是黑的。 巨大的如同高山鹰翼的身体挡住了一切光的来源,阻隔了一切温度,对方垂头,缕缕发丝落在书架,像高山上生长的藤曼,攀附着、攫取着,往熊然的方向生长。 周围也并不寂静,有坠落在地板上的滴答声,一下接一下,同声音一起的,是黑暗中晕湿的血腥铁锈气味。 那声音就像是丧钟,让熊然无法再埋头躲避。 熊然企图说点什么好让气氛不那么凝滞,可刚抬头,嘴巴张着,声带却一抖,声音从喉咙逃进了肚子里。 他看见了宋或雍,一个满是的血的宋或雍,一个眼里带血的宋或雍。 看见熊然动了,对方手指更收紧了几分,熊然任由对方将他拿起,凑近在眼前,他在两个破碎的镜面中将自己看的更清晰,从一张可笑的熊脸捕捉到了惊慌、恐惧和强装的镇定。 “是你吗?”许久,对方轻声道:“熊仔?” 熊然嗅着淡淡的血腥气,缓缓点头,声音嘶哑:“宋或雍,是我。” “你,你回来了?真的回来了?”他声音不确定,抓着熊然的手在他身上颤抖摩挲,唇线抿成鲜红的一条,呼吸凌乱。 熊然任由他摸着,一动不动。 “什么...什么时候回来的?”声音是冷的,吐出的气是热的,宋或雍的高热未退,可盯着熊然的眼睛清明镇定,密布的红色血丝在放大的瞳孔越生越多,像某种疯狂的前奏。 对方毋庸置疑的语气告诉熊然,其实早在看见他动起来的第一秒,宋或雍就知道他是熊仔了。 熊然说不出话,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难道要告诉对方,自己三天前就在这里吗?宋或雍知道了,估计会被气死吧。 他的沉默让宋或雍看出来什么,他盯着熊然,血色的瞳孔将里面的熊淹没再淹没,许久,喉咙颤抖一下:“难道.....你早....早就就回来了?” 熊然的猛地刺痛,他下意识的摇头,就听见对方道:“别骗我,这里有监控。” 熊然想起自己来到这里的时候,他曾抬手观察自己的身体,即使后面没再动,但要是一帧帧的回看视频会发现端倪的 。 因为思考他迟疑了几秒,瞬间对方眼中高跃火光,燃烧瞳孔中一切色彩,下一秒真切的疼痛从脖颈缝隙传来,一丝呼吸都无法通过。 力气瞬间增大数倍,宋或雍的指尖深深陷在布料里面,带着穿透的力度,似乎要教熊然头身分离。 那是他全身的恨意,同克制的语气与表情不同,身体反映出他最真实的心情,同那双被恨搅合的波涛汹涌的眸子一样,将熊然淋的彻底。 “为什么?”他问熊然,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隐藏着腥气和重伤之后的虚弱:回来了为什么不出现,为.....什么装作看不见?为什么?为....为什么不....不出来?” 他脸上出现了一种近乎茫然的疑惑,声音断断续续,激动的情绪让他说不出完整的话,刚刚的克制终于破裂,神情变得扭曲。 “你看不见我在...我在找你吗?我...我在找你啊!”愤怒和迷茫在他脸上交织,凝成令人窒息的织网状,如同被抛弃在黑夜中的乖孩子,语气中带着几乎天真的失措与委屈。 他在黑暗中找一个人很久了,他以为对方是走丢了,于是在每一个拐角、每一个巷口、每一个缝隙中搜寻,日复一日的呼唤对方的名字,可事实呢?事实就是对方或许并不想要被他找他,他就躲在暗处,观察自己可笑的、可怜的、疲惫的背影。 他在躲他,他在玩弄他。 只是想到这一点就让宋或雍眼前一黑,脊柱被压的打弯,每个神经、细胞,身体的所有地方都焦灼的、毫无办法的痛。 他其实是有过喜悦的,当宋或雍在一片失焦的眩晕中听见一个声音,听见许久不曾听见的“宋或雍”让他混沌的大脑触电般清醒,他费力的睁开眼睛,艰难的搜寻到那个在电话机旁忙碌的小小身体后,一种莫大的欣喜如飓风瞬间席卷,不用大脑通知,所有细胞都已经知道。 他日思夜想的人回来了。 那是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失去的肋骨终于回归到自己身体,那种自从被抽离就再难安眠的焦虑、不安在这个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双脚落回实地的踏实感。 熊仔回来了,他没丢,宋或雍近乎神经质的重复着,他冲上去想要抱他,像无数次抱那个蓝色眼睛的小熊一样,锁在怀里,刻在骨里,贴在自己心房的上面,让他听自己重新活起来的心跳声,告诉他自己每一天都在找他,无时无刻不在想他。 还想....还想告诉他,如果再不出现,自己就要恨他了,恨得咬牙切齿的那种,不过好险,他回来了,熊仔真的回来了,宋或雍又没那么恨了,他想只要熊仔说一句“宋或雍,我好想你”,自己就原谅他,不再生他的气了。 但很可惜,对方没说想他,不仅没说,他还在躲自己,像躲瘟疫一样避之不及。 为什么呢?这么厌恶自己吗?宋或雍想不明白,他的大脑是一片接一片的空白。 那自己这十年的寻找又算什么呢?宋或雍的心开始塌陷,踩哪里哪里就是空的 ,他无处落脚,整个人轻飘飘的。 太可怕了,这一定一场噩梦,宋或雍确信。 他盯着书架上的小熊,面前的这个熊肯定不是他的熊仔,快,赶走他,在他说出自己更不能接受的话之前,赶走他! 这绝对不是他的熊仔! 宋或雍的手一点点松开,他垂眸看着熊然,眼中的一切都被浇灭,焦苦的气息在狭窄的空间扩张,一切都是大火燎原后寸草不生的样子, 他是那座枯萎的山。 熊然轻轻唤他的名字,宋或雍缓慢眨眼,半晌他开口道:“你应该听到了吧,我之前说过的,如果再见到你,一定杀了你。” 熊然点点头:“你说过,如果杀了我你才会不生气,”他扬起自己的脖子:“你....” “我不想你死。”宋或雍打断熊然的话,他将手从书架上收回,微微直腰,面色和光色一样透白,一戳就破。 “我只想你离开,”他声音很轻,但熊然听的清晰,白色的唇轻轻开合,一字一句吐出来。 “我永远不想再看见你了。” 熊然盯了宋或雍好久,时隔多年的第一次见面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简直是糟透了。 印象宋或雍也说过类似的话,那是自己第二次投射到他身边,在出租屋被他发现的时候,他还记得那个场景,那时宋或雍说他不需要自己了,可自己假装离开之后,对方还是偷偷哭了。 彼时他看自己的眼神是强装冷漠的委屈、无助和思念,但是现在,眼中只有恨、怒、以及赤裸裸的憎恶。 熊然不该有感觉的,可看见那样的眼神,还是被刺了一下,他该说些什么的,可最终能说出口的只有一句单薄的对不起。 但这三个字,比杀了宋或雍还难受。 熊然看着对方因为极致的情绪而扭曲的脸,忽略心中的异样,其实这样对他们彼此来说都是好事,尤其是宋或雍,认清面前这个自私、冷漠的熊仔,让他恨自己入骨,才能从这十年的找寻中脱困,不再囿于这黑暗的房间中,过上真正属于自己的生活。 他不该再为一个“熊仔”浪费自己的光阴和精力了。 “强制脱离倒计时30秒,请宿主做好准备........”系统的声音传来,熊然最后看了一眼宋或雍,闭上了眼睛。 早知道会这样,当初或许不该写信的,应该早点让宋或雍厌恶自己的,这样他应该会比现在这样开心的多。 * 熊然在寺庙里待了整整三个月,他的工作很单一,就是护持道场、在厨房帮忙、给香客递递香什么的,师兄觉得他手巧,想让他继续去做书签,但熊然借口推脱了,当然,他也没再替长命灯绪油了。 早上护持完道场,他照例供一炷香,夏天已至,好在山里是凉的,风顺着山门吹进大殿,悬挂的经幡沙沙作响,熊然跪在蒲团上,头贴着青石板的时候,想起了系统离开的那天。 “彻底结束了吗?”当时他躺在寮房的床上,茫然注视 天花板。 “是的,彻底结束了,宿主你可以回归正常生活了,以后不会再有任何外来声音出现在你的大脑里,十分钟后我会彻底清理所有系统残留的痕迹,然后下线。” 空气里漂浮着细小的花蕊,熊然盯着看:“你们到底是谁?” 系统给答案和上一个一样:“抱歉,涉密问题,我没有回答的权限。” “那上一个系统呢?虽然我经历了情感剥离,但记忆是完好的,我和他是朋友,可可以告诉我他现在怎么样了吗?这个应该不涉密吧?” 一段停顿后,纠错者道:“它现在很好,已经重新开始工作了。” 熊然皱眉,大脑飞快转动,突然道:“你们也要经历情感剥离是不是?”之前的系统不小心说漏嘴过。 纠错者没有回答,它回避问题,也从侧面回答了问题。 熊然想起之前它和系统相处时的情景,一开始它确实像个人工智能,无论是说话语气还是反应能力都带着机械性,可后来相处的久了,它的语气中渐渐可以捕捉到情绪,喜悦、焦急、无奈,这些情绪被电流包裹着,但确实真心实意的。 真心...实意.... 系统开始倒计时,数到第而十秒的时候,熊然打断了计时:“你们不是什么算法组成的科技产物吧?你们有感情的,和人一样,是不是?” 倒计时的声音错了一拍,不待熊然追问,报时就消失了,也是从那一天起,熊然再也没有听见系统的声音。 它们带着谜团而来,给了熊然生的希望,离开的时候同样带着谜团而走,像一场幻梦。 此时,熊然正跪在大殿中央,他磕一个头,又起身合十双手看着近在咫尺的铜佛,佛像周身光华尽敛,宝相庄严,半垂眸子目含悲悯,久久注视人间众生,它不动如山,可当供案上的袅袅香烟浮上佛像的眼睛时,佛像似乎也灵动起来。 虽然是做任务,但系统的到来对于自己和宋或雍来说都是好事,自己收获了健康的体魄,而宋或雍也在孤独时候有人陪伴他、保护他,熊然企图在自己和宋或雍身上找到某个共通之处,直到一周前他收到了父母寄来的东西。 很大的一个包裹,里面除了一些衣物、药品、书籍还有母亲做的霉腐乳,父亲晒的红薯干,熊然将东西一件件拿出来,寮房的地面被占去一大半,他站在中间最后一点空白地上,想起了楼明烟,那个即使岁月斑驳,但面容依旧在泛黄的记忆中明艳的女人。 她曾经用疲惫、无助、祈求的神情看着自己,对还是玩具熊的自己恳求道:“求求你,保护我儿子,平平安安。” 这句话,熊然在她之前就听过类似的,来自于自己的父母,他们跪在山门的第一阶石阶前,背着自己,每爬一层都会跪跪下来虔诚道:“求求你,保佑我儿子,长命百岁。” 父母爱子,何其卑微,何其无奈,何其舍掉一切,何其....相似。 或许这些声音被那些“系统”听见了,“它们”被打动,给了自 己和宋或雍平安活下去的机会,满足了父母的心愿。 是该来还愿的。 晨光中,熊然磕下最后一个头,然后决定在吃完红薯干后就回家。 他想爸爸妈妈了。 * 熊然离开寺庙时刚刚入夏,他早早起来,干完活后,去法师那里里请了一盏开光过的长明灯,在卡片上写下姓名地址后,熊然叮嘱师兄一定要替他按时注油,师兄答应了。 熊然背着薄薄的背包踏出山门,最后看了眼大雄宝殿屋檐上挂着的佛铃。 “谢谢。”他在心里郑重答谢,朝法师、师兄鞠揖后,转身离开了。 回到家中,熊然的生活很快步入正轨,身体康复了,他有很多事情要做,最首当其中的一件就是挣钱。 因为自己生病,家里的情况一直不好,自从他有记忆起全家人就一直蜗居在这个老楼里,设施老旧,墙面掉漆,父母身上穿的衣服十几年了来来回回就是那么几件,吃的就更不用说了,现在自己病好了,熊然想多攒点钱,让父母生活的好一些。 重新会泳池赛道是不可能了,毕竟也脱离了好多年了,但游泳的技术还在,熊然就考了游泳救生员证,还考了驾照,从二手车市场低价买了辆桑塔纳,白天代驾,晚上就在游泳馆当救生员。 对于熊然出去工作的做法,杨甄不赞成,熊然放下手里的包子,将手臂举起来,向两人展示自己刚练出来的肱二头肌:“你们看,我这都练出肌肉了,还以为我是之前的瘦猴呢?人医生不说了吗,我病情控制的好着呢!我得多出去见见太阳!” 杨甄给熊然盛了一碗粥:“那也不能这么累啊,又是开车又是去当救生员的,你身体受得了吗?” “没事的,我那说是救生员,其实就是在岸边干坐着,一晚上都泡不了几次水,一点都不累。” “可是... “哎呀”熊父推了推眼镜,不紧不慢的道:“他要去就让他去吧,我看看最近精神状态挺好的,年轻人嘛,就应该这个样子,多朝气!”。 果然有熊父帮忙杨甄最终还是答应了,熊然风风火火、早出晚归了两三个月,在五一假期的前一周,向父母宣布了一个好消息——全家一起出去旅游。 和他预想的一样,杨甄和熊子谦第一反映都是不去,两人坐在沙发上,一个边磕瓜子边看电视,一个手里翻着老版水浒传,齐齐摇头。 “没办法,不去也得去”熊然把手机放在茶几上,屏幕上是订票成功的消息:“飞机票还可以退,酒店可退不了了,你们要是不去,得亏这个数。”熊然比了一个八的数字。 杨甄惊讶咋舌,埋怨熊然不和家里人商量,花这些冤枉钱,熊然笑眯眯的全部应下,熊父放下手里的书,思索片刻,很快就接受了全家要出去旅游的现实。 看有所松动,熊然又拍拍胸脯,加把火:“我负责,保证你们吃好、玩好、住好!” “那行。”熊父点了点头,给杨甄剥了一个橘子:“老婆子, 儿子一片孝心,就别矫情了?,咱们一家人也趁着这个机会好好过个节。” 杨甄接过橘子,没好气的看了熊然一眼:“去哪里?” 熊然道:“海城,吃海鲜,喝啤酒,沙滩日光浴!” 杨甄答应了,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她盘腿坐在沙发上,开始给所有能联系到的朋友们打电话,问朋友们去海城要带什么东西,等人家问了,又像是提前准备好一样,笑呵呵的说儿子要带他们两口子出去玩。 “对对对,说是要去吃海鲜,喝啤酒,什么沙滩浴的,哈哈哈哈哈......”她快乐的声音盖住了电视,穿过了薄薄的门板,在夜空上方飘荡。 父母的快乐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并且为旅行做了很多准备。 这么多年了,他们几乎没出去玩过,那他们的时间都去哪里了,熊然想,有很大一部分应该是陪着病弱的自己耗在了医院,而真正留给他们自己的,不过一个指缝的细沙。 该好好陪陪他们的。 为了避开人流,玩的更开心,熊然一家是错峰出游的,出发的前一晚,杨甄订了八个闹铃,她睡没睡着不知道,但是她是全家第一个醒来的,凌晨五点就开始做早饭了。 吃过早饭,熊然叫车去机场,中途经过一次转机,八小时后,一家人到达了海城,熊然在当地租了一辆车,准备和父母自驾游。 海城的天气非常舒适,空气清爽,天空湛蓝,就是会时不时下雨,但过程都不长,熊然带着父母将海城的景点逛了个遍,他做了详细的攻略,吃的也都是当地特色美食,逛一天下来,一家人都不觉得累,晚上临睡觉了,杨甄和熊子谦还会问熊然第二天的行程,熊然保密不说,两个人激动又期待。 “对对对,就这个姿势,特别美。”熊然抱着相机,给杨甄和熊子谦指导动作,两人穿着情侣花衬衫,带着渔夫帽,手挽手站在沙滩上,背景是碧蓝色的海和天。 一连拍了好几张,杨甄走过来看相机里的照片,熊然给她示范还可以摆什么动作,正在这时,不远处的沙滩传来骚动。 熊然循声望去,就见几个打扮时髦的男女在焦急的站在海岸线边,盯着不远处的海面,急声呼唤某个人名,其中有慌张的,已经开始像周围人求救了,不出所料,是有人溺水了! ——有谁会游泳吗?!我的同伴好像溺水了!!! ——救生员呢?!救生员在哪里!!! ——救命啊!有人溺水了!!!! 熊然朝着海面定睛一看,果真有一个黑点在海浪里面挣扎沉浮,他立刻将手里到达相机塞给杨甄就要走上去,却被杨甄一把紧紧抓住手。 “你干什么?!”她一脸紧张。 “救人。”熊然朝她笑笑。 “你能行吗!这可是海!是海!”杨甄压低了声音警告道,旁边的熊父也一脸担忧的看着他。 熊然轻轻拍了拍杨甄的背:“不相信我啊?你忘了,你儿子可是差点入国家队的游泳天才,而且我受过专业的救生训练,我可以的!” 看着杨甄惊犹的神情,熊然缓缓道:“母亲,溺水的那个人应该和我差不多大,他父母如果知道了,该有多害怕,多担心啊。” 片刻,杨甄还是松开了熊然,她紧紧抓着丈夫的胳膊,看着自己儿子快跑到海岸线边,飞快脱下鞋子,朝海里扑去,身影一点点变小。! 第 58 章 机会 人被救上来了,熊然累的半死,杨甄抱着冰凉湿透的他热泪直流,给他披上自己的衣服,拉着儿子就要离开,说什么也不肯再待下去。 熊然被她拽着走,抽空向后看了一眼,被救上来的青年正被同行的伙伴按压着胸口,几l个人轮番坐着心脏复苏,几l秒钟之后,水被咳出,微弱的咳嗽声响起,胸膛也开始有了起伏,在围观群众如释重负的叫好声中,人被救了回来。 熊然放下心来,跟着父母离开了。 一家人在海城待了七八天,才带着大包小包特产和被照片占满了内存的相机依依不舍结束了假期,回到了荣城。 熊然将照片挑了几l张洗出来,将小时候病骨难支的自己和父母照的合照取下来,换了一家三口在海边的那张摆在了自己床头。 生活就这么继续平静的过下去,熊然的身体在彻底恢复健康之后,也渐渐体会到了社畜打工人的辛劳,他早出晚归,忙的不见人影,但心里是快乐的,每一天都精力充沛。 直到一天,他突然接到一个电话。 电话那头是个青年人的声音,说自己是之前在海城被他救下来的人,非常感激熊然见义勇为,希望可以当面谢谢他。 熊然询问了一下对方的身体,得知现在已经恢复健康后便婉言谢绝了,可对方却不答应。 “你对我有恩情,我就得还,我不想欠别人的。”电话那头对方的声音执拗。 熊然觉得哪里怪怪的,接着就听见对方道:“行了,不用说了,你在哪里?我现在派人去接你,当面给你致谢。” 这句话里面熊然听出了明显的不耐和不情愿,他犹豫着报出一个地址,刚准备再说些什么,对方的电话就挂断了。 熊然站在原地,回忆半天都没想起对方的脸,只记得一头挑染的金发在海水里飘啊飘。 再次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是熊然刚刚结束白天的工作回到家里,这一次是个陌生男人的声音,非常有礼貌,说自己是受邓少爷指派来接他的,现在车就停在小区门口,问他现在方便吗,可以出发吗? 被救的那个人姓邓?熊然背起背包,和父母说了一声就出门了。才走出小区,就看见马路边停这一辆黑车,上面的车标熊然只在豪门偶像剧里见过。 一个男人从车里下来,看见熊然眼睛一亮,走上前去:“您就是熊先生吧,您好,我是刚刚给你通过电话的司机,邓少爷在会馆等您呢,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邓少爷?”熊然没动:“他就是那天我在海边救下的人吗?” 司机笑了笑:“是的,请您上车。”说完,他拉开车门。 熊然心中升起一种淡淡荒谬感,看着司机的举动,他没动,对方也不动,就这么无声的催促着他,熊然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最后还是上了车。 熊然被带到了东郊的一个私人会馆,门童接过车钥匙泊车,司机则带着熊然走进会馆,熟练的为其引路,建筑内部很 大,装潢奢靡,耳边都是小桥流水,遮挡住交谈的声音,很有私密性。 司机停在走廊第一见的茶室里,他恭敬的敲了三下门,听见里面一声慵懒的进,才推开门,示意熊然进去。 熊然抬起脚又放下,生出一种不想进去的冲动,可最终还是吸了一口气,走了进去。 熊然绕过屏风,走到室内,看见了背对着自己的身影,对方头上顶着一头金光灿灿的黄毛。 黄毛慵懒的靠在椅背上,抱着手机正在打游戏,手机里传出电音厮杀的声音,估计正在关键处,黄毛一边手指急速点着,一边命令对面的队友。 “张北萧,你傻X啊,躲草堆里干嘛!赶紧砍啊啊啊啊!哎呀,我靠!柳韵,大姐你会不会玩?!” 手机那头传来一个炸裂女声:“邓小鸟,你喊屁啊,没看见我都被人围了吗?!还不赶紧救姑奶奶!!!” 熊然没打扰对方,看了眼时间,思考现在赶回去能不能赶上他妈烧的猪蹄膀,他转身准备走,对方的游戏也结束了,被偷了塔,最后还是输了。 “靠!”手机被不轻不重的扔在茶桌上,对方猛地起身,木椅和地板划出刺耳的一声。 熊然加快脚步,但还是被对方叫住了:“干嘛?刚来就想走啊?” 停顿片刻,熊然还是转过身,看向对面的人。 霍!很多年没见过这种像街溜子的人了,一头黄毛不说,脖子上戴着一个奇形怪状的吊坠,黑色T恤上是巨大的血淋淋的骷髅头,上面还张扬的写着英文骂人话,青铜色的牛仔裤伤口不少,唯一干净的只有脚上踩一双白板鞋,此时正不耐的点着地面。 “你是熊然?”街溜子年龄不太大,估计感刚刚二十出头,全身上下也只有一张脸看的下去,此时正半扬着,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你知道我的名字?还有电话?”熊然疑惑,他当时可是做了好事没留名啊。 黄毛笑了一下,皮笑肉不笑的那种:“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啊,老爷子派人一个酒店一个酒店查监控找的人,怎么会不知道呢?” 熊然盯着对方的神情,他老早就察觉到他似乎并不是想感激自己,说话阴阳怪气的,估计是被人逼着来道谢的,熊然没心情和他纠缠下去。 “还有什么事吗?没什么事情我就先走了。” “别啊”对方站直了身体,正经道:“我还没和你道谢呢?” “那你道。”熊然没一点耐心,他催促道:“我还有事,麻烦你快一点。” 熊然没想到自己累死累活的忙活了大半天,结果就从水里救出这么个玩意儿。 对方也被熊然没好气的声音激的一怔,反应过来了,眼中浮上的怒火,想要说什么却又被他压了回去,他瞪了熊然一眼,朝门口不情愿的喊了一声,司机目不斜视走了进来,站在两人旁边打开手机,开始录像。 黄毛清了清嗓子,往前走了几l步,头低了些,嘴里说了一句话。 “什么?”熊然侧了侧头 ,露出茫然的神情:“你说什么?” 你!对方猛地抬起头,眼里嗔怒,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你故意的? ?带锁的箱的作品《穿为偏执少爷的玩具熊后》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熊然冤枉,他是真的没听见对方说什么,他一脸无辜,看见对方用吃人的神情提高了声音:“多谢你,当时在海滩边救了我,如果没有你,我肯定没命了,谢谢你!” 说到后面的时候,熊然听见了咬牙的声音,他着急回家,想快快结束这一切,于是摆摆手,平静道:“你太客气了,随手一救而已,我这个人就是心善,阿猫阿狗掉水里,都不会不管,你不用在意。” 黄毛被气的攥紧了拳头,等拍摄结束司机出去后,立马怒气冲冲道:“你说谁是阿猫阿狗呢?!我让你救我了吗?!谁让你多管闲事!我根本就没溺水,我会游泳,要不是你,我现在...我现在早就.....” 他眼中有什么东西划过,话最后也没说完整。 熊然忍不住了:“大哥,你以为你是王八啊,在哪里都能浮起来?那是可是离岸流!你有没有点常识,就你在水里扑腾那两下子,离岸流能把你带到外海去,尸体都要找七天的那种!” “你要是真不想人救你,真想找死,就别让我撞见!下次直接开船到海中心往里面跳,绝对没人救你!” 熊然觉得自己倒了八辈子血霉,救了人没表彰不说,还被当事人嫌弃多管闲事,不对,自己就是多管闲事,吃饱了撑的。 黄毛被熊然怼的脸都红了,他比熊然高一点,低头看着熊然,腮帮子都在用力。 不过他没再说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丢在熊然身上:“老爷子给你的,说是感谢你的,哼,快点收下吧,救命恩人。” 他用蔑视的眼神看熊然从地上捡起那张支票,熊然盯着上面的金额,抬起头,问对方:“就这么点?” 黄毛一怔,蔑视的神情瞬间凝固在脸上。 熊然接着道:“你的命就值这么点钱?” “你看清上面有.......” 熊然把手里的支票丢了回去,淡淡道:“没意思,还不如救一条小狗。” 说完,他转身就走,留黄毛雕像一样站在后面。 * 熊然以为救人的事情到此为止,可没过一个月他又遇见了那位邓少爷。 当时临近十点,熊然在手机上接了一单,是从附近酒吧到郊外某个地方,熊然准备接完这一单就回家。 车停在酒吧门口,叫车的顾客是两个男性,其中一个已经喝的神志不清被另一个拖着,叫车的是神志清醒的那位,上车报过手机后四位后,他开始安抚旁边醉鬼的情绪。 熊然开着车,听着后面醉鬼哼哼唧唧的声音,说什么不要,恶心什么的,祈祷对方不要吐在自己车上。 遇到红绿灯车停了下来,熊然扫了一样后视镜,皱了眉头,是不是他看错了,怎么感觉那个清醒的手不老实呢? 定睛一看,我去,真不老实,在摸醉鬼的□□! 熊然清了清嗓子,准备说些什么,那醉鬼难受的一仰头,一张脸露了出来,熊然的眼睛瞬间地震。 这不熟人吗?!姓邓那个小王八蛋! ?想看带锁的箱的《穿为偏执少爷的玩具熊后》吗?请记住[]的域名[( 头发换了个颜色,成白毛了,难怪没认出来。 看见对方软软挣扎退拒的手,熊然心里闪过一个想法,他朝忙着摸□□的男人喊了一声。 男人的手俶的收回去,惊慌的看着后视镜里的熊然。 熊然朝男人友好笑了笑:“顾客,您是认识旁边这位顾客吗?” 男人整理了一下坐姿和表情,佯装无事:“当然认识了,我们可是朋友,再说了,这关你什么事?” 熊然点了点头继续道:“既然是朋友,你肯定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了,方便说一下吗?” 对方一脸不耐:“名字是隐私,我为什么....” “不说我就要怀疑您有捡尸的嫌疑了。” 对方卡壳,支支吾吾半天,看着旁边醉鬼神志不清的样子,想着他们说什么他也听不到,于是索性道:“我们是大学同学,他睡我上铺,他叫李大...李大有,有什么问题吗?” 熊然笑眯眯摇了摇头,利落踩下油门,一路将车开到了离这里最近的派出所。 * 熊然以为把人送到了派出所自己就能走了,结果摸遍醉鬼的兜,别说身份证钱包了,连手机都没找到,不知道掉到哪里了,根本没办法证实身份。 熊然告诉警察自己认识他,讲清来龙去脉后,警察大手一挥,让熊然也留下来,等人酒醒。 长叹一口气,看着倒在椅子上浑身酒臭味的醉鬼,熊燃觉得无比倒霉,遇到对方就一点好事都没发生。 为了让对方尽快醒酒,他给对方喂了醒酒药,期间又不停给他灌水,光是去厕所吐就去了三四趟,拍着对方的背,听着撕心裂肺的呕吐声,熊然开始后悔自己没有收下那张支票。 折腾了一晚上,早上的时候,对方的意识终于恢复清醒,发现自己在派出所,他爬起来,看着旁边吃着包子的熊然,皱了皱眉头,又按了按宿醉后欲裂的头, “我怎么在这里?”他问熊然,声音嘶哑。 “你怎么在这里?”他又问。 熊然皮笑肉不笑,转头大声道:“警察叔叔,他醒了。” 三分钟后,熊然和白毛一起被叫进了问询室。 熊然提供了车内录音证明了他就是个单纯的见义勇为的好人,所以很长的时间内都是警察在提问白毛。面对警察叔叔,对方倒是客气了一些,脸至少不臭了。 “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有意无意看了眼旁边闲的扣手的熊然,然后道:“邓鸢,纸鸢的鸢。” 名字倒是挺文艺的,熊然看了那一头茂密蓬乱的白发,和手臂上的纹身,人怎么这么非主流。 民警简单讲述了一下昨天的事情经过,当得知自己被陌生男人捡走,然后被摸□□,邓鸢的那张俊脸像是被打翻的调色盘,一时间愤怒、 震惊、嫌恶都要,更夸张的是,他竟然还干呕了两声,似乎被恶心的不轻。 小少爷冰清玉洁的身体差点被玷污,怎么可能咽下这口气,邓鸢哐当一声站起来就要往外冲去打人,熊然看他紧紧攥着拳头,额角一跳一跳,估计杀人的心都有了。 好几l个民警才把他摁下来。 “干什么干什么!你也想进去关着是不是!”,民警大吼一声,小少爷这才停了下来,不过胸膛起伏强烈,眼中是没散的怒气和阴鸷,恐怕现在不泄恨,以后也不会善罢甘休。 熊然站在旁边看戏看到一半,手机响了,是他妈打来的,熊然这才想起来要回家,给民警说了一声,就要走,却被邓鸢叫住了。 等一下,我....我有话对你说。?”对方被按在椅子上,抬眸盯着熊然,一张脸白生生的,眼睛黑沉沉的,拳头还死死捏着。 熊然本来不想打理他,可想着对方昨晚经历了不好的事情,看了眼时间,还是留了几l分耐心给他。 估计邓鸢心里有了主意,后面民警说什么他都没吭声,听见对方要被拘役,他也只是冷笑一声,熊然看着他的样子,默默给昨晚那个变态点了根蜡。 惹邓鸢,纯纯下半身不想要了。 折腾了一个早上,从派出所出来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了,熊然停在车边,抱臂站在邓鸢的面前,迎着日光,对方银白的发丝闪闪发亮,他眯了眯眼:“想说啥。” 对方低着头没啃声。 从鼻孔出了一口热气,熊然没好气:“该不会又是嫌我多管闲事吧?邓小少爷。” “你!”被熊然刺了一声,对方抬起脸,眉眼有怒气浮上来但很快又消散,他清了清嗓子,用下巴尖看熊然,满脸的不自在。 “这一次,谢....谢....你”几l个字咀嚼了老半天,蚊子哼哼一样,说的十分困难。 “你说啥?”熊然侧了侧耳朵,凑近了些。 这一次熊然是故意的。 对方也发现了,硬是忍了,声音提高了不少,几l乎是贴着熊然的耳朵恶狠狠道:“我说,谢,谢,你!” 熊然心里舒坦了好多,摆摆手:“小事一件,我这人心善,阿猫阿狗都会救,邓少爷不用客气,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哈。” 转身要走,却被对方一下子拉住了,熊然一看,是两根手指拽着他的衣角。 迎着熊然疑惑的眼神,对方瞬间撒开手,板着脸不自在的嗫喏:“谢我已经道过了,你...你能不能送...送我回家...” 熊然想起来对方身上除了衣服什么都没有,看着面前藏在银发下面红色的耳廓和紧抿的唇,熊然无奈,行吧,送佛送到西。 估计是嫌弃后座脏,邓鸢坐在了副驾驶,一上车,他就四处打量,眼中一半嫌弃一半好奇,注意力很快又就被挂在后视镜上的银杏叶吸引。 他伸手摸了摸坠在叶尾的流苏。 熊然分出一点眼神看那微微摇晃的银杏书签,眼瞳中 的光渐渐暗下,时间过的好快,从寺庙回来也有三个月了吧。 熊然制止自己继续往下想,他觉得自己不应该把这个书签挂在这里,应该把它收起来,这个想法出现过很多次,可没有那一次付诸行动。 邓鸢的家在市内的繁华地带,周围都是商超,唯有这么一个大平层小区矗立在这里,绿化率很高,闹中取静。 临下车前,邓鸢突然转身,面容严肃的盯着熊然:“我有话和你说。” 熊然缓慢眨了眨眼:“你说。” “我...我....”被熊然盯着,不知怎么回事,邓鸢竟然有些紧张,他吸了一口气,才顺畅道:“我想请你做我的专职司机。” “.......” 熊然露出某种微妙的神情,半晌他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有司机吧?” 邓鸢紧紧看着熊然:“不是,那是老爷子的司机,是他派来监视我的,我不喜欢,要是你来当我的司机,老爷子也不会说什么,我就可以把他退回去了。” 熊然陷入了沉默,邓鸢的家里听起来挺复杂的,看他的样子也是个叛逆不服管教的爱闯祸的,也难怪会被监视。 “我可以给你丰厚的工资,五险一金什么都有,而且我会开车,你其实也不会很累,就是做给老爷子看的,你觉得怎么样?” 邓鸢一路上都在想这件事,越想越觉得可行,熊然救了自己,自己就用报恩的名义雇佣他,老爷子不仅不会怪他,还会把韩琦那个摄像头拔了,简直就是一箭双雕。 天上不会掉馅饼,熊然怀疑的看着邓鸢,邓鸢连忙道:“这是各取所需的事情,再说了,你也救过我两次了,就当我报答你的,给你一份轻松的工作,你用劳动赚钱,也不算不劳而获。” 熊然想起了那张支票,他之前之所以没收,不仅仅是觉得自己本意是求人不求回报,要是收了心得也膈应,还因为给的太多了,熊然胆怂,有点不敢拿,觉得烫手,但如今他救了对方第二次,获得一份轻松的工作,应该....应该没有什么吧? “工资多少?”沉默很久后,熊然突然道。 邓鸢一下子坐直了身体:“一个月五万...包五险一金,你觉得怎么样?” 熊然没吭声,邓鸢继续道:“那就六万!六万可以吗?!” 熊然摆了摆手,攥紧了方向盘,邓鸢福至心灵的闭上嘴,半响,听见熊然道:“你先回去,我....我考虑考虑。” * 回到家里,熊然把东西放下,接过杨甄手里的碗筷,放在桌子上。 “怎么回来这么晚?”杨甄闻。 熊然笑了笑:“遇到个急客,开了个长途。” 熊子谦从厨房走出来,将盘子放在桌子上,卸下围裙,招呼一家人吃饭。 熊然扒了几l口米饭,碗里就被杨甄放了一块鱼肉:“多吃点鱼肉,补充营养。” 补充营养,这是杨甄在饭桌上经常讲的话,熊然看着面前的三 盘菜,一盘霉豆腐,一盘炒青菜,唯一的一盘肉是一小尾鲫鱼,在不大的盘子里摆的直溜溜的。 熊然又看向对面父母的碗,一人一块赤鹤褐色的霉豆腐,熊子谦用筷子夹开,用半块豆腐下一碗米饭,或许是觉得太咸了,他一边吃,一边喝水,水杯是装过酱菜的玻璃罐。 熊然觉得鱼肉难以下咽。 吃饭过程中,杨甄提起明天自己要和熊子谦出去一趟,去吃席。 “你二表哥,就是那个在什么计算机公司工作的那个”杨甄放下筷子:他们搬新家了,房子在九路那边,说是明天请家里人吃个饭,给新家添点人气。⒛⒛[” “唉,然然,你说明天去给人家带点什么好呢?” 熊然给老两口一人夹了一块鱼肉:“妈,这事你别操心了,我买好了,明天你提过去就行了,” “那就好。” 洗过碗,打扫完卫生,熊然回到房间,他没有一点困意,站在窗边,看着楼下一排排的电动车和支在上面破旧的篷布,听着不远处学校午休的打铃声。 他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在这个地方住了二十多年,闭眼走下楼都不会摔倒。 而他的父母,则是生活了半辈子。 熊然不知道在自己生病的这些年,父母去参加别家孩子的升学、结婚、生子、乔迁、生日宴会时是什么样的心情,可当他想象父母面临那些场景时,心就像被攥着一样痛。 太慢了,他赚钱的速度太慢了。 至少...至少要在有生之年让父母搬出这里,去一个更好更新的环境。 视线凝滞在因为老旧脱落半截的木窗边框,熊然久久没有动作。 三天后,他给邓鸢拨去一通电话,说自己同意了。 作话里有小剧场哦。! 第 59 章 绯闻男友 邓鸢是熊然见过的最能折腾的人,从接到这份工作开始,对方的作死之路就没有停过。 一周有五天的凌晨熊然要去荣城的各大酒吧夜场把烂醉如泥的邓鸢从臭烘烘的人堆里捡出来,剩下的两天则是要去郊外的各大赛场飙车,熊然也得跟着,防止大少爷万一出个什么意外,自己好直接拉他去医院。 总之,名义上是司机,实际上是保姆。 就这么没黑没夜的荒唐了一个月,在某个礼拜一早上,熊然破天荒接到了大少爷的电话。 还不到八点,平常这个时候他才睡下来。 “来我公寓,记得带份早餐,要姚记的灌汤小笼。”电话里是大少爷懒洋洋的声音。 熊然匆匆塞了几口早饭,拎着拍了一个小时队的早饭,在早上的八点四十分敲响了邓鸢的门。 来之前,想象中邓鸢的房间应该乱的无处下脚,实际上,也确实是无处下脚,那么大的平层,地板上堆满了东西。 不是垃圾,熊然凑近一看,一摞摞的全是唱片,什么年代的都有。 熊然跟在邓鸢屁股后面走,看着他将沙发上的一沓唱片放在茶几的某一摞上面,“唱片楼”摇摇欲坠,但侥幸没塌,邓鸢一屁股坐在那唯一的空隙里面,顶着一头乱炸的白毛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熊然在厨房没找到碗,碗柜里也都是唱片和录音带,他庆幸汤包给了一个打包盒,要不然吃都没办法吃。 作曲写歌的家里都是这样吗?熊然再一次大开眼界,第一次则是得知邓鸢是作曲作词人的时候。 当时他打开浏览器搜索邓鸢的名字,惊讶的发现等邓鸢确实是小有....不是,应该是大有名气,光是他作词作曲的歌就要尽百首,好多还都是当红流行曲目,熊然曾经在街边的店铺听到过,其中还包括几首同年热播剧的片头片尾曲,不过最近近两年的产出不多了,但还是不少歌星的御用作词作曲人。 原来大少爷不是废物点心,网络上还有大少爷的传说。 “没有豆面糊吗?”大少爷拨了拨打包袋。 “卖完了,只剩下豆浆了。” 少爷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没喝豆浆,把汤包吃完了。 “走吧。”他擦了擦嘴,随意套了件卫衣,将脖子上的吊坠藏在衣服下面,抓了两把头发,穿过一堆堆唱片往门口走。 “去哪里?” “星威。” 星威?那不是之前宋思白的公司吗?说起来也好久没听到他的消息了,熊然刻意回避那段待在宋或雍身边的日子,因此回来之后从来没有搜寻过宋思白的消息。 他犹豫了好久,还是在去星威的路上还是朝邓鸢道:“你之前...有没有听到过一个叫宋或雍的演员?” 邓少爷忙着打手机里游戏,头也不抬: “你说哪个?是宋啄还是…”他伸了个懒腰:“十几年前拍《破晓之城》的那个?” “什么意思”熊 然没懂。 “你不知道吗?那可是当年的大爆新闻啊,在热搜上挂了快两个礼拜,人尽皆知。” 邓鸢放下手机,歪头看着熊然:“当时新闻爆出来,拍《破晓之城》的那位根本不叫宋或雍,他原名叫宋思白,宋啄才是响宇集团的宋凛的儿子,他才是真正的宋或雍!” 宋或雍…他夺回自己名字了?!熊然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我去,你是不知道,那简直可以称之为宋或雍元年,新闻一爆出开,娱乐圈都炸了!两家粉丝都疯了,掐成一团,最后不知道是怎么弄的,好像是查清了,宋思白确实用了宋或雍的名字,不过这人还挺聪明,从来没再正式场合承认自己就是宋凛的孩子,道歉也只说是叫这个名字是为了纪念自己遗失在外的表弟。” 邓鸢撇撇嘴:“这算什么,顶多算重名,警察也没办法。” 熊然掏出手机疯狂搜索,一条条新闻瞬间涌入,是19年发生的事情,到现在已经有6年了,但相关词条就有二十万之多,可见当时的热度。 事件的起因是宋思白被查出来偷税漏税,还牵扯到了星威的前任老总曲权泰,连补带罚的一共上缴了快七个亿,不过事情并没有就此平息,接着宋思白又被曝出占用宋或雍身份的实锤证据,一时间网络骂声一片,粉丝纷纷脱粉。 邓鸢撑着下巴继续道:“事情闹的太大了,挖出萝卜带出泥,宋思白倒了,曲权泰也跟着倒了,听说曲老总现在都在局子里蹲着呢。” 熊然缓了缓:“那现在星威的掌权人是谁? 邓鸢不及思索:“霍澜蓝,最大股东兼董事长,妥妥一把手。” 霍澜蓝,熊然记忆艰难回溯,很久之前就听过这个名字,是霍晓泉的哥哥,十年前的时候就在星威了,不过那个时候他还是个总裁,说白了就是个高级打工人,远不到现在董事长的位置。 将邓鸢送到公司,车停在星威的停车场,等邓鸢去录音棚了,熊然打开手机继续搜索宋思白的消息,果真,和邓鸢说的几无差别,但曲权泰被判刑的原因却是数罪并罚,其一逃税,其二□□手下女职工、强迫旗下艺人从事不正当□□易、性贿赂,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参与谋杀。 伪造意外车祸,谋杀作为星威前身响宇集团的创始人——宋凛、楼明烟夫妇。 证据是当年撞死两夫妇的货车司机,不,应该说是杀手提供的,他自称有人给了他一笔巨款,要他以意外的方式除掉宋氏夫妇,事情结束后,不仅会给他报酬,还会给自己患病的女儿寻找到最理想的移植□□,于是杀手铤而走险。 但是时隔十五年,他之所以自爆的原因则是女儿的一句话,她告诉自己坐牢的父亲:“爸爸,我的洋娃娃不见了。” 当天夜里,男人差点儿死于监狱里的一场群架。 他意识到,有人要杀他,因为他将当年对方买凶杀人的证据藏在了女儿的洋娃娃里。 眼看着全家性命不报,杀手只能自爆,恰逢那段时间星威集团内 部性贿赂的丑闻沸反盈天,如今再加一把火,毫无疑问就见曲权泰踢出了星威,直接踢进了监狱。 至于深陷逃税风波里的宋思白也因为大靠山的倒台,以及偷税漏税、夺人身份的皱纹被雪藏,最后销声匿迹,很久之后,有人曾在国外见过他,在某个公园遛狗,虽然也多落魄,但到底和以前不一样。 手机屏熄灭,熊然靠在座椅上,久久不能回神,他没想到这十年间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更没想到宋凛和楼明烟夫妇的死会和星威有关,曲权泰曾经也是响宇的管理层,响宇改旗易帜成为星威,偏偏是他成为了当时的董事长,想想里面就有猫腻,不过只他一人想要干这么大的事而不让其他股东发现,这里面肯定还有宋斯的功劳。 好在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恶人最终还是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多多少少也能慰藉慰藉宋凛、楼明烟的在天之灵了。 ——“哐”一声。 熊然被吓了一跳,仓皇回神,就看见邓鸢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他一把拉开车门,坐进来,又“哐当”一声狠狠关上门,一瞬间整个停车场的大半车辆都丁玲桄榔的响警报、打双闪。 熊然透过后视镜看见对方气势汹汹的表情,毛剌剌的野生眉高扬着,像一把小刀,脸气的青紫,咬肌都硬得很,可见牙已经咬了很久了。 熊然等着对方说话,邓鸢应该也想说话,可张嘴就是一个深深的干呕,像要把胆汁呕出来。 熊然翻遍车找不到塑料袋,这里也没卫生间,情急之下之后捧着手凑到对方嘴巴前。 邓鸢抬头有气无力的看了熊然一眼,动动嘴皮像要说些什么,可下一秒胃里的翻腾吧,让他又呕了出来。 熊然不忍直视,祈祷对方有点良心懂点礼仪,能咽回去。 邓鸢呕了几声,没吐出啥来,随后直起身子倒在靠椅上,脸上没了青只剩下白,眉头紧紧皱在一起,摸着胸口,带着点林黛玉的娇弱扶风的味道。 这是看见啥了,恶心成这样? 熊然拧开矿泉水递给对方,邓鸢接过喝了几口,又缓了缓,脸色勉强好一些了。 “我去!我去!!气死我了!!这都什么玩意?!他妈的!!!”邓鸢有了点力气就开始骂人,咬牙切齿的咒骂,手里的拳头硬邦邦的手机都要给捏碎。 邓鸢经常生气,但气成今天这样连呕带骂的,熊然只见到过两回,一次是他被人摸□□进派出所,一次就是今天,奇怪,平常他从公司下来的时候,拽的跟二五八万,今天是怎么了? 熊然眼观鼻,鼻观心不想触霉头,结果邓鸢发泄一样全说出来了。 “熊然,我破防了,不!对我来说应该是塌房了!!!”邓鸢挺身,两只手紧紧握着熊然驾驶座的椅肩上,燃烧着熊熊大火的眼睛炙烤车熊然的侧脸。 塌房,他喜欢的明星塌房了? 熊然想起对方书架上唯一摆放整齐的一个格子,里面都是影视光盘,主演或者参演的人都是宋或雍。 熊然倒是没想到 他喜欢的演员竟然是宋或雍。 “你看今天热搜了吗?” 没有?_[(”熊然摇摇头。 “行”邓鸢鼻息都是气促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你不用看了,我直接告诉你。” “宋啄,宋视帝有对象了,狗仔爆料和神秘男子在酒店待了俩天一晚,之前还被拍到一起在国外旅游,就两人。” 邓鸢气的张嘴又闭嘴,一口气差点儿上不了,眼见着又要呕了,临吐前说了最后一起话:“我去他妈的!粉了这么久,竟然是个GAY!!!!让我去死!!!!呕!!!” 熊然看着对方吐到了车里,他缓缓眨了眨眼睛,一边想着宋或雍有对象了,一边又想着原来邓鸢是个深度恐同。 * 邓鸢让熊然把他书架上那一摞宋或雍的影碟带都给扔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一边看着娱乐新闻里两个男性背影成双入对进去酒店的场景,一边手里抱个盆,哇哇干呕。 这是何必呢?熊然叹了一声,他视线落在电视屏幕上,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娱记正在介绍对方的绯闻男友,是个初出茅庐的小男星,照片里眉眼柔顺,精致无害,看人的眼神有些胆怯。 对方叫许麦。 宋或雍喜欢的是这样的类型吗?熊然说出是什么感觉,木了半天。 邓鸢吐的倒是挺严重,差点儿连晚上的宴会也没参加成,说是宴会,其实就是星威老板霍澜蓝弟弟霍晓泉的生日party,排场挺大的,邀请了不少大牌圈内人。 熊然对于霍晓泉的印象还停留在十年前锁爱拍摄期间,演技稀烂,作天作地,最后还从剧组出走,差点儿让人抢劫了,属于色厉内荏,只挑软柿子捏的代表角色,那时候就已经仗着霍澜蓝狐假虎威了,不过心倒是不坏。 算起来现在也三十好几了吧,三十多岁的人办生日宴,熊然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拉着脸色青白的邓鸢往会场赶,趁着红绿灯的时候熊然把买好的酸梅汁递到后座。 “喝点吧,压一压。” 邓鸢接过猛灌了一口:“那个,我会很快出来的,你在外面等一等,要是遛弯的话别去太远,烦死了,最讨厌这种局了,都是来应酬的,假死了!!!” 可能是身体不舒服,邓鸢看起来恹恹的,因为是创作型人格,他的情绪就是这样,时常高高低低,没有定性,生气是真生气,高兴也是真高兴。 估计他自己也意识到了,有时候如果情绪特别低落,他还会吃一些药物缓解,熊然曾经在他的抽屉里看见了几瓶吃空的氟伏沙明。 “家里还有面粉吗?”他问熊然。 “有” “那我回来要吃手擀面,加辣的。”他命令道。 熊然沉默片刻,看着对方张扬的眉和反射着霓虹的瑰丽瞳孔,半响道:“吃的下吗?不是在宴会上还要吃东西吗?” 邓鸢轻笑一声:“你傻啊,这种局一看就是去喝酒、拉关系、置换资源的,你以为谁真的 会坐在那里从头吃到尾啊!” “而且这生日会一看就是霍晓泉缠着他哥给他弄的,一天天的,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还像个穿开裆裤的,有事没事就哥哥哥的,我真是佩服霍澜蓝的耐性,也真忍的了他。”邓鸢絮絮叨叨。 听了邓鸢这番话,熊然对于三十岁办生日宴又觉得没那么奇怪了,这事放在霍晓泉身上很正常,毕竟他当时在剧组惹了那么大的麻烦,最后还是他哥亲自来给他擦的屁股。 纯纯哥宝男。 车一路开到了郊外半山上某个灯火辉煌的庄园门口,大门大开,入眼就是大的惊人的草坪,草坪中央这是圆形的花坛喷泉,喷泉之后是三栋并立的别墅,最中间的那栋门大开着,里面人影绰绰,有热闹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找了个离门进的位置熊然把车停放好,婉拒了侍者停车的服务,熊然看了眼后视镜,示意邓鸢到了。 “等等等一下”邓鸢把车窗拉下一条小缝往外看:“我去,真TM倒霉,讨厌谁偏偏看见谁!这不就是宋啄那小男友吗?!” 熊然顺着他的视线,往大门的方向望去,微微一怔。 正上台阶的身影穿着一身米白西装,高挑细瘦,同人打招呼时转过一张笑眯眯的脸,五官精致柔软,眼睛微微一弯,倒没了照片上胆怯的样子,多了几分神采飞扬。 他就是宋或雍喜欢的人吗?熊然想起了大屏幕上宋或雍那张疏冷如霜玉的脸,一冷一热,一硬一软。 好像,也不是不配。 察觉到自己好像有些不对劲,熊然收回视线,看着后座上狗狗祟祟的邓鸢:“少爷,您该下车了。” 邓鸢啧了一声,转头嗔了熊然一眼:“催什么催,等那小白脸进去不行吗?!” 熊然看着对方那张张牙舞爪的脸,五官无一处不精致炫目,心里默默吐槽你比对方还小白脸,还好意思说人家。 “幸好宋啄不来,要不然更倒胃口。”邓鸢嘟囔着。 熊然觉得自己只是纯纯好奇,没别的意思:“他为什么不来?” “人家一视帝,听说手里还握着星威的股份,分分钟几百万上下,干嘛跌份来霍晓泉的生日宴,除非今天是他哥的大寿人家才会来,你看看,这霍晓泉都请什么虾兵蟹将的,一个个人五人六的。” 小少爷骂的很顺畅,把自己也带了进去。 “就内个,穿黑色西装带银色链子的内个,看见没?” 熊然看向在门口正和偶遇同行握手的男人,长得倒是挺精神,最近好像有个他主演的剧正在青椒台播出,他妈每天都守在电视机前面看。 “就这,外头嫂子一大堆,一个还不知道一个,睡粉、被睡,样样都来,没底线的很!”邓鸢讥讽一笑。 “还有那个,绿头发的男的,也是唱歌的,当年比赛的时候给对手杯子里下药,硬生生把人家嗓子弄坏了,被爆出来的时候差点儿进局子,但是被资本保住了。” “还有那个穿黄裙子的,漂亮吧?” 熊然看过去,是个很美艳的影星?_[(,长发飘飘,裙子下露出的脚踝只有白白的一点,一颦一笑皆动人。 邓鸢笑了笑:“男的。” “啊?!”熊然嘴巴长大,瞳孔地震,又去看那女星,对方露出一截白而薄的后背,看着纤弱又性感,周围好几个男星都偷偷盯着看。 “骗你干什么?”邓鸢对着镜子整理着自己的头发:“手术钱都是借我家的高利贷,到现在为止粉丝都不知道这回事,还成天女神姐姐、女神姐姐的叫着,可怜呐!” 熊然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邓鸢嫌弃的打量他一眼:“所以啊,熊熊,娱乐圈水深着呢!” 邓鸢打开车门,转头补了凉凉一句:“浸淫在里面的人没一个干净的,都脏。” 关门声利落响起,随后,车里一片安寂。 都脏吗? 半响,熊然缓缓抬头,看着邓鸢头也不回离开的背影,那你为什么还要去呢? 他又想起了宋或雍,这个名字、这个人已经很久没在他脑海里出现过了,但可能是邓鸢的缘故,这几天他再次出现。 在自己的大脑里,占据着他思考的空间。 熊然经不住想,如果人人都脏的话,那宋或雍呢?他也是吗? 他不会的,熊然这么信着,自己经看了他十年,他从来干干净净,如霜如雪。 熊然心里有点乱,似乎有一股力量憋在他胸口,想要往出冲,顶着心脏发出沉闷声响,搅的他在车里坐不下去,只能下车在黑夜里透了很久的气。 直到凌晨时分,才宾主尽欢、酒尽宴散,熊然扶着晃晃悠悠、脚不点地的邓鸢,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他塞进后备箱。 邓鸢喝醉了倒是比他醒着的时候乖顺一些,一个人就窝在哪里,也不说话,也不乱吐,也不打人,他习惯抓着自己脖子上的吊坠,安静的睡觉,熊然嗅着空气中的酒精味道,判断今天他又喝了不少。 邓鸢就是个酒蒙子,几乎天天晚上喝酒,而且他似乎不知道什么是点到为止,一定要把自己喝的不省人事才肯罢休。 熊然一边开车,一边去看身后邓鸢的状况,适逢对面来车,车灯擦着前窗在邓鸢的脸上一闪而过,熊然回头,看见邓鸢闭着眼睛,脸上是一片水色透明。 他默默回头,看了好几眼后视镜,最后才敢确定。 邓鸢哭了,哭的无声无息。 * 邓鸢一觉睡到了中午十一点,他懵懵醒来,晃晃悠悠的起身,在床边坐着,听着外面窸窸窣窣的声响,盯着书架上那片突兀的空白好久,然后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个药瓶,干咽下去两粒,又发呆了一会,才站起来,光着膀子走出去。 去卫生间的路上路过厨房,他探了个头进去,看见里面的熊然围着围裙忙忙碌碌,案板上的压面机正工作着。 “哪来的?” 熊然转头,看见顶着眼屎的邓鸢靠在门边望着按上的压面机。 “家里搬来的。” “不错。”邓鸢为熊然贴心服务感到满意。 在洗漱完毕,将一口鲜亮劲道的面条送进嘴里后,他当即决定给熊然一些奖励:“这个月工资再涨一万。” 熊然觉得面前坐着的这个,脚踩在凳子上,长大嘴巴毫无形象吃面的人,应该坐到灵犀寺的某个宝殿里。 吃饱喝足之后,邓鸢给熊然安排来了新的活:“你准备一下,咱们下周要进个组啊,我客串个角色。” 邓鸢喝一口茶,面上浮起一层淡淡愁容,接着把茶杯往桌子上狠狠一放:“真的倒霉死了,你说这早不进晚不进的,偏偏等我粉转黑了让我去客串了!晦气!” 熊然觉得应该不是他想的那样。 结果下一秒,邓鸢看着他道:“就是你想的那样,主演是宋大视帝,是他的电影。” 作话有小剧场! 第 60 章 许麦 角色是邓鸢自己争取来的,彼时他还是宋或雍的死忠粉,给剧组砸了钱外加两首插曲为自己挣来了个小角色,就等着和偶像近距离接触了,谁知道临了自己粉转黑了。 但合同都签了,钱也给了,不去亏更大,邓鸢恨的咬牙切齿却没办法。 星威对这位货真价实也确实才华横溢的大少爷简直是放在手里怕冻着,含在嘴里怕化了,恨不得找个助理贴身二十四小时听候差遣,但邓大少爷疯癫的很,任性起来,根本找不到人,写歌也是说不写就不写。 早些年公司还想送他去演戏,毕竟少爷的脸还是很有商业价值的,请示过邓鸢的家里人,也没什么意见,于是把他塞进了剧组,但邓鸢只在里面待了两天就跑了,找到的时候人后脚差点上了去新疆的火车,一行人气喘吁吁的追上,邓鸢倒是淡定的很,还问了一句你们过来干嘛? 进组的这件事于是不了了之,而最后擦屁股的是谁,当然是鼎丰集团的老总、邓鸢的爷爷——邓启铭。 “行李收拾的怎么样了?”邓鸢盘腿坐在沙发上,叉子圈着一口热气腾腾的泡面往嘴巴里送。 熊然把刚刚从烘干机里拿出来的衣服叠好,塞进行李箱里,这一次的拍摄地点在临市,天气也都是晴,如今已经入夏,熊然给邓鸢带了不少衣物好换洗。 临出发的前一晚熊然睡在了邓鸢家里,早上早早起床,熊然又检查了一遍行李,在夹层里他摸到了两个圆圆的异物,拿出来一看,是药瓶,是氟伏沙明。 邓鸢自己装进去的。 熊然不明白像邓鸢这样既有让他人望其项背的才华同时兼具优渥家室,自由恣意的人为什会还会情绪不好,他查过,这是治疗抑郁和强迫症的药,据他观察,邓鸢没有强迫症。 所以,他是抑郁吗? 熊然望向隔壁那个房门紧闭的卧室,想起他喝醉了在车里默默哭泣的脸,眼泪流的很多,那一片座椅都是湿的。 * 车开进云城地界的时候,邓鸢就开始搜索附近酒吧、夜场,熊然看着他坐在后面喜气洋洋的样子,忍了忍还是小声提议了一句:“要不,趁现在还没到进组,咱背背词?” 剧本早早就给邓鸢发过去了,他那个角色戏份虽然少,却是个重要人物,穿插在每个关键节点,尤其是其中一段与男主对峙叫板的戏,词虽然不多,但这种冲突戏挺考验演技的,熊然不想在邓鸢身上看见当年霍晓泉被碾压成渣的窘迫,于是好心提醒。 “不看”,对方头也不抬。 邓鸢特意来早了几天,就是打算在进组之前把整个云城好好玩一遍。于是后面的三天,熊然跟着邓鸢将整个云城的大小景区都逛了个遍,台词是一句没看。 两个人就这么胡吃海喝的逛了三天,第四天的一大早,熊然费了吃奶的劲儿才把邓鸢叫起来。 看着对方不紧不慢、迷迷瞪瞪刷牙的样子,熊然急的眼珠子都要蹦出来,于是直接上手,用凉水随便在邓鸢脸 上摸了一把,就推着他去穿鞋。 邓鸢哼哼唧唧嘟囔:“干嘛呀,我就演一个调戏女主角的花花公子,不用这么着急。” 熊然懵逼:“你,你演的不是...不是那个讨饭的乞丐吗?” 因为保密的原因,熊然只知道是个民国谍战剧,而邓鸢饰演的乞丐和剧组里男女主都有对手戏,至关重要,所以才会让邓鸢这个带资进组的眼。 “哦,忘了告诉你了,走之前我就和导演联系了,不演小乞丐了!”邓鸢坐在换鞋凳上抬头看呆滞的熊然。 “为什么?” 邓鸢皱皱眉,一脸嫌恶:“当然是不愿意和宋或雍说话啊!多晦气,而且乞丐妆抹的全脸乌黑,谁会看见我这张帅脸,还是花花公子更适合我一些。” 熊然皮笑肉不笑,他倒是对自己认识清晰,可接着又泛起了愁,邓鸢简直是个极深恐同,想想自己的性向,既不偏男,也不偏女,还是不要让他发现比较好。 花花公子的戏份就更少了,邓鸢化好妆、换好衣服,早早候在片场打哈欠。 片场设在影视基地的某个仿民国的街道,据说只有这一个景是借的,剩下的景都是直接搭好的,花了大价钱,不亏是名导演大制作大班底,就是不一样。 熊然和邓鸢站在不远处的摊子前面,隔着助理、摄影师、导演看里面对戏的男女演员,两人正在交谈,女演员一身民国大小姐装扮,白色大衣,米色贝雷帽,侧头露出耳朵上圆润的珍珠耳饰,同白腻的肌肤交相辉映。 “OK!”导演喊卡,一场戏结束,女演员错眼看见了站在人群之外的熟人,露出惊喜的表情,同摄像机前的导演说了几句,就朝邓鸢这边小跑而来。 “小鸟儿!”女生喊了邓鸢一声,堪堪停在邓鸢面前:“你怎么才来啊!” 邓鸢笑了笑,眉眼鲜亮:“这不是为了见大小姐特地梳妆打扮了一番嘛。” “给你介绍一下”邓鸢扯了一把 旁边的熊然:“我朋友,熊然。” 闻言,熊然惊诧的看了一眼邓鸢,没想到他会这么介绍自己。 “熊然,面前这位你肯定见过的”邓鸢接着同熊然道:“她就是我们大名鼎鼎的娱乐圈劳模——楚禅。” 面前的女孩子友好的打量了一下熊然,然后笑眯眯伸出手:“你好,熊然。” 熊然怔愣一下,连忙伸出手:“您好,楚小姐,我看过您主演的《白鹤传》,很精彩!” 其实是他妈看的,每天看,每天都对着电视机哭。 放下手,楚禅对邓鸢打趣:“你什么时候交了个这么好看的小哥哥,看着好乖好心疼哦!” 邓鸢没好气:“怎么着,咱俩才刚见面不到一分钟,又想掐架?” 见他不肯说,楚禅撇撇嘴:“行了,不说就不说。”接着,她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别怪姐们有好事没想着你,你在这儿再等等,下一场就是我和宋前辈的戏,你不是特迷他吗,一会儿给你引荐引荐。” 楚禅拍的是女三的戏份,和男主有一场对手戏,听到女生这么说,邓鸢登时露出一种很不好看的脸色,张口刚想要说些什么就被楚禅打断了。 “唉,快快快,看看看,人来了!”对方目光惊喜的看着不远处。 熊然停顿了几秒,然后才顺着楚禅的视线跟了过去。 * 时隔近半年,熊然再一次见到了宋或雍。 他很容易被看见,一身藏蓝的长衫,立领下盘扣紧紧扣着,露出里面白衫窄窄的边,像青山顶的一截雪,醉玉颓山的五官似是没有上妆,只戴了一副摘金丝边的眼镜遮盖住原本眼神中的料峭,于是孤冷就被化解为文人的傲气风骨。 他不笑,姿态挺拔的站在人群里,像是刚从那个战乱流离又饱含文化风韵的年代走来,从容淡然,如玉如松。 熊然想起记忆里那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白色卫衣、黑色运动裤,面容青稚而倔强,和今天的宋或雍像也不像,如今的宋或雍,不,应该说是宋啄,他实实在在是个成年男人了,甚至比自己还要大,这让熊然倍感陌生的同时也清晰的认识到,过去就是过去了,那个二十四岁的宋或雍不会再回来了。 有很多人围着他,又因为宋或雍气质的原因,不敢同他太亲近,熊然没看见王亚亚,只有一个男助理站在宋或雍的身后给他打伞,宋或雍则垂眸看着手里的剧本,导演走过来,笑眯眯的同他说话,他才抬眸,朝导演勾了个礼节性的笑。 看看看看?[(”楚禅杵了杵旁边的邓鸢:“这才是真大牌,王导脾气是业内出了名的差、没耐心,你们来之前我刚被他骂过,你看现在对宋前辈就是不一样哈,老头儿笑的还蛮羞涩的,唉,人和人比不成啊!” 邓鸢冷哼一声,别过眼去,显然看都不想看一眼。 “没办法啊,谁让人家既有流量又有演技呢”楚禅自言自语:“我什么时候能混成他这样,我爸妈应该会笑死吧!” 半响,熊然喃喃道:“他演技很好吗?” 楚禅看着正在出神的熊然挑了挑眉:“当然好了,不好能当视帝?他主演的《飞蝉》我都看了不下五遍了,他把杀人犯演的无比真,当时播的时候有好多观众怀疑他真的杀人了。” “不过他也不是一开始就演的这么好的。”楚禅回忆道:“之前也因为演技问题,被质疑眼神太木、没有表情,震惊、恐惧全部一个样,空有一张脸什么的,听说当时还有人在星威门口拉横幅让他滚出某某剧组的,后来也是慢慢磨砺,才有了今天这样能让人忽略他美貌的演技。” 熊然看着不远处那么蓝色的背影,直挺而高大,好像永远不曾弯折一样,很难想象这样的背影在经历事业上的低谷时会是什么样子,他还会想小时候那样表面装着没事,实际上躲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悄悄掉眼泪吗? 察觉到自己又在怀旧,熊然赶紧摇了摇头,不让自己再想下去。 楚禅按捺不住激动,兴冲冲的跑过去同宋或雍打招呼,两人握了握手,宋或雍继续看剧 本,楚禅则看着自己的右手,露出傻兮兮的笑。 邓鸢嫌弃的很,他一把扯过熊然:“走走走,去别的地方转转,看多了简直脏了我的眼睛。” 相比于几点前在景区游玩的积极,进入工作日的邓鸢显然要蔫一些,他没滋没味的看着周围的仿古集市,突然同熊然道:“熊然,等这一次我的专辑发布以后,咱们就一起去一次西藏吧!” “听说西藏的天空特干净、特蓝,离人特进”邓鸢高高抬手,去够头顶的天:“一直想去看看的,可惜没时间,所以今年,一定要去。” 熊然追着邓鸢的手去看,没看见蓝天,倒是看见了一手拉琴的茧,他问邓鸢:“你的歌什么时候可以写完?” 邓鸢唔了一声,天空的蓝全映在他眼底,像两片大海:“快了...快了......” * 邓鸢的戏非常简单,半个来小时就结束了。 天也快黑了,熊然转头对换好衣服的邓鸢:“你要不要去我家?” 邓鸢不自然的摸摸头,小声试探:“你邀请我去啊?” “对”熊然朝他笑了笑:“我妈说今天家里涮火锅,一起来吃吧!” 对方犹豫了片刻,扬起圆圆的头,露出尖尖的下巴,像高傲的鹤,然后才装作不情愿的看着熊然:“那...行吧,听你的。” 两人走到车上,正好对面一辆黑色保姆车停好,车门打开,一个瘦瘦高高的人从车上下来,舒展了下身体。 等那人转过脸时,熊然看清对方面容,柔软的眉眼,圆而翘的鼻头,流畅的脸部轮廓,是一张亲人讨喜的脸,正是宋或雍的男友——许麦。 “靠,怎么哪儿哪儿都能碰上gay,今天出门没翻黄历,比踩狗屎还倒霉!”邓鸢也看见了,坐在副驾上抱臂一脸嫌恶。 许麦心情看起来不错,他转过身,接过助理手中的大包小包,两人有说有笑的往片场的方向走。 “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回娘家呢”邓鸢讽刺一笑:“肯定是去探宋啄的班,不行,咱们赶紧走,离这个污浊之地越远越好!” 熊然盯着对方细瘦的背影正在愣神,冷不丁被邓鸢拍了一下,整个人一激灵,他缓缓转过头。 “发什么呆呢?”邓鸢在熊然面前晃了晃手:“赶紧走吧,一会儿火锅凉了!” …… “.....哦....”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熊然去摸手刹,又想起车还没启动,于是又去扭钥匙,等车终于发起来了,晃晃悠悠开出停车场,在邓鸢的催促声中,他加了一把油,在夜色中往家的方向开去。 * 许麦在栾城结束工作后给宋啄了个电话,那头没接,于是他又发了条短信过去,半天过去了,还是没有回他。 许麦习惯了,他和宋啄的联系本来就不多,其中绝大多数还是他先挑起话题,对方很少理他,可即便是如此,许麦还是一点点试探出了对方的一些社交习惯——宋啄不喜欢天 天被缠着,他很有距离感,三天一次的问候是极限,于是许麦雷打不动的每隔两天给宋啄发信息,或是问候身体,或是谈谈天气,要不就是说说工作,按时的就像是请安一样。 这样的频率,偶尔会得到宋啄一两句话的问候,不是嗯,就是让他去找王亚亚。 使了那么多的劲儿却迟迟不见效,许麦之前还有些灰心,一次次复盘自己是在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他是在一次酒会上遇到宋啄的,按理来说那样排场的酒会他是进不去的,可原定的“服务生”生病,于是这个“馅饼”就被经纪人给了他,许麦很珍惜这个机会,彼时他已经在公司做练习生近六年了,每月拿着微薄的工资,仅够温饱,出头之日更是遥遥无期,他知道如果再这么耗下去,公司一定会放弃自己,到时候怕是连方便面都吃不起了。 躺在冰凉的舞室地板上,许麦伸手去抓头顶的那束光,好不容易逃出来,他不想再回那个家里。 为此,他可以一切,□□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是承载肮脏灵魂的容器罢了。 许麦做足了一切准备,其实他一开始的目标并不是宋啄,而是星威的掌权人——霍澜蓝。 他制造了一场并不高明的意外,在捧着托盘的时候“不慎”滑到,酒水洒在了霍澜蓝的裤脚。 还不等对方说什么,许麦就连连道歉,盯着对面沉郁的眼睛,心慌的同时,迅速操纵着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经纪人曾经说过,他哭起来的样子最好看。 只是终究还是他太急功近利了,不仅霍澜蓝不为所动,中间还杀出了一个程咬金——霍澜蓝的弟弟霍晓泉。 对方将一身顶奢的淡粉西装穿的又优雅又俏丽,手腕上价值不菲的手表随着他抱臂的动作露出,发出细闪的光,他同他哥站在一起, 眉眼一挑,垂眸看自己的样子就像在看一个挑梁小丑。 “哥,你看,什么垃圾都敢往你面前凑了?”对方的音色很动听,清润慵懒,像撒娇一样。 霍澜蓝什么都没说,连他看都没看一眼,转身上楼去换衣服了。 许麦任由对方羞辱,心如死灰,他没能抓住机会,被霍晓泉这么一闹,他也不可能再找在场的其他人了。 怎么办? 就在这个时候,宋啄出现了,他打断了霍晓泉杀人不见血的讥讽。 “霍晓泉,你好吵。”声音像冰一样,许麦没忍住打了个哆嗦。 霍晓泉也哆嗦一下:“宋啄,你...你怎么在这里,那个...那个我哥刚刚还找你呢!” 面对宋啄时,霍晓泉瞬间没了刚刚的高高在上的盛气凌人,像老鼠见了猫,眼神躲闪:“内个,算了,我今天忙的很,没空再这种垃圾身上浪费时间,算你走运!” 最后四个字他是同许麦说的,扔下这句话,就气哼哼的上了二楼。 许麦知道,这个时候他应该向宋啄道歉,然后识相的离开,回到公司,回到那个狭窄黢黑的宿舍,在里面等待公司放 弃自己,迎接本属于自己晦暗的未来。 他该是这样的命运。 可当他看见眼前那截深棕的西裤脚时,还是鬼使神差的轻轻拽住了,然后缓缓抬起头,让早已酝酿在眼眶中的泪水串珠似的落下。 “先生,”他听见自己哽咽的声音,像受委屈的猫一样:谢谢您。?[(” 如许麦所愿,他成功抱上了宋啄这棵大树。 不过日常的几句问候,他就成功得到了不少资源,果然,大佬指缝里流出来的瞧不上的,都是往日小明星们可望不可及。 如果这颗大树是其他什么人,许麦只会感谢他,可这棵好乘凉的大树是宋啄,于是这份感激在愈加浓厚之时,还增加了几分货真价实的仰慕。 无他,单单撇开对方那张惊艳至极的脸,宋啄身上那种如雾抓不住如云易消散、不动声色阻隔人群的特殊气质,就让许麦着迷。 他想要看清那层雾下的真相是什么,很想要读懂对方,可当宋啄凉凉的眼神终于肯落在他身上的时候,许麦发现,他根本不用费力琢磨解读,因为那双瞳孔实在剔透,里面什么都没有。 连同情也没有。 许麦心惊又焦灼。 于是在一次红毯上,好不容易见到宋啄,他终于鼓起勇气说出了自己的心意,同之前仅有的几次见面一样,他依旧不敢与对方对视,一只手无措的攥拳。 “宋前辈,我....我喜欢你。”这是他人生第一次告白,羞赧又紧张。 久久得不到回答,许麦开始后悔自己的莽撞,他缓缓抬起头,嗅到对方身上淡淡的香气让他本就红的脸颊变得更加通红。 “宋.....宋前辈?” 与他所预设的所有结果都不同,对方并没有嫌恶、讶异抑或是愤怒,他似乎.....似乎是在出神,瞳孔中茫茫一片,是在看着自己出神。 许久,在许麦忐忑不安到鬓角开始流汗的时候,对方终于开口了。 他声音幽幽,寂冷的像一声叹息:“原来,那时候的我是这样的啊。” 不过一句话,就将许麦打入崖底,他反应了半天,才愣愣道:“前辈....前辈有喜欢的人了?” 话落,许麦瞪大了眼睛,因为宋啄竟然笑了。 不过是轻轻抿唇,就有浅浅酒窝露出来,五官便生动的更加浓墨重彩,他从未在许麦面前笑过,这是第一次。 他应该是在回忆什么,瞳孔终于不再是空无一物,有复杂的情绪在其中翻涌,而等一切平息下来后,他终于给了许麦答案。 “抱歉,我不喜欢你。”他声音恢复了往日的疏凉:“我的心都不在自己这里,又怎么可能喜欢上其他人?” 宋啄的话许麦从来深信不疑,尤其是现在,当看见对方那如灯般被瞬间点亮的瞳与笑,就意识到了,他说的是真的。 宋啄只有在说起他心底那个人的时候,才能活过来。 或许是心中的不甘作祟,许麦还是急切的追问:“那当时 前辈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呢?” 宋啄皱皱眉,似乎不理解他在说什么。 许麦解释道:就是酒会那次◎[(,您打断了霍晓泉的话,事后还给了我很多资源,这对于我来说,就是救命!” 宋啄了然,平静道:“打断霍晓泉,是因为他确实很吵,和你没关系” 无视对面瞬间失落难过的表情,宋啄接着道:“至于为什么会给你资源,是因为之前偶然看见一部叫做暮色约定的短片,觉得里面的男主角还算有几分做演员的天赋,所以才想顺手帮一把。” 《暮色约定》?许麦想起那部不到一个小时的短片,讲述的是一对有情人历经千辛万苦,挣脱陋习束缚最终走到一起的故事。 他在里面扮演的正是男主角。 短片,不,应该说是视频,拍摄简陋,几个人幕天席地在黄土坡上滚了十几天,住不起宾馆,搭的全是帐篷,凑钱租器材扎紧裤腰带咬牙拍完了,后期剪辑则是靠导演用二手电脑一帧帧剪出来来的。 这么粗制滥造的东西,别说被搬上大银幕了,一群一穷二白的学生,连色情视频网站的播放位都买不下,于是最后只能草草的发在了导演的微博上,水花小的几乎看不见。 这就是梦想落幕的样子。 许麦没想过那部估计在全网销声匿迹的短片宋啄竟然看过,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深呼吸三口,眼圈先红了。 “前....前辈..…谢谢” 原来,那些简陋却炽热的初心,总会被有心人看见,记住。 “不必。”泪眼模糊中,他听见对方轻声道:“以后还是好好喜欢自己吧。” 那天以后,他不敢再言说喜欢了。 只是,他还是很想见见那个被宋啄小心翼翼放在心上,提起时眼睛像星子一样的人。 那该是个怎样值得被爱的人呢?! 第 61 章 邓鸢 熊然把卤好的猪蹄送给邓鸢的时,他正在家里发脾气,自己生自己的气。 原因很简单,他的创作不太顺利。 将碗底最后一粒米吃了,邓鸢推开碗,擦了擦嘴巴,侧头想了想,又盯着熊然看了看,然后对他道:“你跟我上来一下。” 熊然有些莫名,尤其是当他跟着对方走进了那个生人勿近的创作间,熊然就更不明所以。 创作间对于邓鸢来说是个比卧室还私密的地方,平常的时候门都是关的紧紧的,邓鸢一个人呆在里面,就像呆在一个孤寂的岛屿,没有人会打扰他。 与客厅卧室不同,工作室很大,几乎一尘不染,吉他、钢琴、电子琴等许多他见过或没见过的乐器占了工作室的一大半,剩下的则是各种各样编曲的电子设备,什么音响、声卡、话筒、显示屏、调音台等等一大堆,房间的墙壁还做了隔音处理,十分专业。 邓鸢就是坐在这些黑色的电子钢铁之中,像国王一样,游刃有余的操控着他们,制作出常驻畅销榜单的音乐。 “你过来一下。” 熊然走上去,然后被邓鸢按在了椅子上,对方给他的头上套了各硕大无比的耳机,然后点开了播放器,耳机里传来声音。 出于意料,是一小段格外灵动、婉转的小调,悠扬空灵,如欢畅的溪水一般,带着点民族小调的风味。 熊然撇了眼一旁邓鸢身上的T恤,依旧非常非主流,破的很褴褛,他以为像对方这么张扬的性格,应该会更加偏向于嘻哈、电音之类的风格,没想到这么小清新,他想起网上粉丝对于邓鸢的评价,非常务实——灵魂的洗涤剂。 “怎么样?”音乐结束,邓鸢取下耳机,询问熊然。 熊然给出了评价,但对于他所说的,邓鸢并不满意。 他摇摇头,否定了熊然嘴里的各种溢美:“还是不行,还是缺了点什么,还是不行,跟以前没什么不一样....” 他泄气的做回椅子上,用手捏了捏眉心,长时间的熬夜让他的面色并不好看,眼下都有了淡淡的阴影,他饭量并不算小,可看上去还是非常的瘦,露出的锁骨甚至有些嶙峋的意味。 做音乐或许是邓鸢唯一的乐趣,所以在这件事情上他对自己有着极其高的标准。 可熊然总觉得邓鸢对于写歌似乎还有种急切感,想要迫切的、快点完成它,但同时,质量还要高。 为什么这么着急呢? 创作不利的邓鸢从桌子上爬起来,他看了眼时间,虽然是还很早,但还是决定去喝酒,他心情好要喝,心情不好更要喝。 进去酒吧之前他拍了拍熊然的肩膀:“记得来接我。”估计是被上一次男人摸的阴影整怕了,去酒吧兜里都要揣根电棒,熊然实在不敢想象对方要是知道自己是双会是怎样一个场景。 * 又过了近一个月,快要入秋的时候,邓鸢的暴躁已经转变成了恹恹,简而言之就是丧,某个周四的下午 ,熊然来找邓鸢,对方趴在沙发上,有气无力的抬起一张脸,脸比纸人还白。 看见熊然了,眼睛里放了点光彩,他指了指沙发后面:“我快要被吵死了。” 熊然听见了喵喵喵的声音,绕过去一看,是一个白色的小笼子,笼子里面是一只白色的小布偶,坐在软软的小被上,低头舔了一下粉色的肉垫,听见动静,抬起圆圆的脑袋,碧蓝的大眼睛好奇的盯着熊然,耳朵一抖一抖的。 “我医生要我养的,哎,烦死了,本来就忙。” 看来他心理医师也察觉出邓鸢不对劲儿了,熊然提议要不带着猫,一起出去转转,窝在家里闭门造车也不是个事。 没想到,邓鸢拒绝了。 “最近没空啊,我想出去啊,早想去了。”他声音干的像一把没水分的花:“可是马上有个音乐制作类的节目要做嘉宾,得到十月份了,都答应别人了....” 熊然也犯了愁,他把猫笼放到茶几上,打开笼子,意图让邓鸢看看,结果邓鸢利落的翻了个身。 “电影杀青了,我晚上还要去参见杀青宴”邓鸢指了指茶几上的小猫:“替我照顾好它。” 送邓鸢去了酒店后,熊然又回了趟邓鸢家里,给小猫倒了猫粮、羊奶还有水,查好打疫苗的日期,做了很多功课然后全发给邓鸢。 这是医生给邓鸢的任务,他只能偶尔帮帮忙,等到晚上九点多的时候,熊然开车去接邓鸢。 ——我在酒店门口等你。 过了五分钟邓鸢发来一天微信,只有两个字——倒霉!!!!!!! 熊然没理解意思,等看见一行人从酒店出来,降下窗户才知道原委。 “邓鸢啊,你不是说自己很欣赏宋啄吗,这不机会来了,快快快,趁着宋啄车没来,送他回家!”说话的是老头是导演,喝的醉醺醺。 熊然下意识的抠了一下方向盘,听见邓鸢正在推辞:“王导,宋前辈的住处我们这些生人知道了也不太好,再说了,宋前辈的助理.....” “这孩子说的什么话!”导演打断了邓鸢的话:“你不是之前要签名都要到我这里了吗?行了,别矫情了,宋啄赶紧上车!” 熊然不知道宋啄情不情愿,但是显然邓鸢是不情愿的,但没办法,在导演的监视下,两人还是上了车。 驶离酒店,车窗外的热闹远去,车厢里安静的惊人,一种莫名的焦灼开始蔓延,熊然飞快扫了一眼后视镜,后座黑乎乎一片, 两人各坐一边,中间空出来一大截。 看出来了,宋或雍也不是很情愿。 熊然盯着邓鸢,邓鸢也看见了熊然的眼神,翻了个白眼,酝酿半天后,终于开口了:“宋前辈,你住在哪里,先送你回去。” 熊然把视线收了回去,直视前方。 “把我放在汉阳台就可以了,麻烦了。”宋或雍的声音清清淡淡落在车厢里,像踮着脚的白鹤。 “那行”邓鸢坐直了身体,拍拍熊然肩膀:“ 那你顺道先送我回家,再送宋前辈去汉阳台。” 熊然透过后视镜又看了邓鸢一眼,那一眼胜过千言万语,邓鸢一点也不亏心,朝熊然嘿嘿一笑,心情大好,话也多了起来。 “宋前辈,后面还有什么工作啊,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去休息啊!” “嗯,还有事情要谈。”宋或雍道。 “后续你还有什么电视剧要拍啊,我挺期待的。” “有部电视剧。” “哎呀,那你这挺辛苦啊!” “还好。” 谈话不咸不淡,一个敷衍,一个少话,车停到小区门口,邓鸢跳下去,仔细给熊然叮嘱几句,不外乎把人平安送到什么的,然后又朝宋或雍告别之后,头也不回的上去了。 看着邓鸢消失的背影,熊然吸了一口气,舔了下嘴唇,往汉阳台的方向开。 这一路上是真正的无话,熊然数秒都觉得煎熬,就是很奇怪,只要想着坐在后面的人是宋或雍,他的心脏就自动快一拍,熊然点了脚油门,加快了速度。 在一个红绿灯的档口,熊然咽了口干涩的唾沫,后背陡然耸起寒毛,他感受到一道视线,来自他的身后。 宋或雍正在看他。 面上不动声色,指甲都要扣进指缝里,熊然抬手刚想把电台打开,就听见后面宋或雍的声音。 “你看着面熟,咱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黑暗中,对方动了一下,身体朝熊然这边倾斜。 凑得进了,看的就更清楚了,熊然几乎可以感受到对方的视线就落在自己的脸上,带着冰凉如水的意味,熊然的睫毛不可自控的颤了颤。 下一秒就听见对方慢悠悠轻声道:“哦,想起来了,你是灵犀寺的小师傅。” 被认出来是熊然万万没有想到的事,他下意识抬头,露出一张慌张讶异的脸,然后发现自己的神情一丝不落的印在对方瞳孔里。 两人距离有点近,熊然看着宋或雍的脸,嗅到了对方身上淡淡的香味。 像是被触电一般,心空一拍,他迅速向后躲了躲,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快速平复一下心跳,让自己看起来不要那么做贼心虚。 “啊,我和您见过吗,我不太有印象了,不过我之前确实去过灵犀寺做义工,您去过寺里吗?” 熊然抬起头,眼睛却不和宋或雍对视,他挂着一抹笑,不过笑意维持的艰难,因为他感受到对方正不动神色的打量着自己。 对方没说话,继续盯着熊然的脸看,这样的行为其实很不礼貌,但因为对方视线中并没有包含什么恶意,像观察一样,气质收敛温良,就叫人说不出拒绝的话。 “去过几次”终于,须臾后,对方收回视线,向后一靠,拉开了距离,人又回过了昏暗之中。 “哦,那应该是那时候见过吧。”熊然干巴巴道,眼睛盯着红绿灯,等刚刚转绿,他就点了油门,飞快开了出去。 宋或雍花少,他想着接下来两人不会再对话,可 偏偏,跟邓鸢坐在一起还寡言的宋或雍,就像打开了话匣子一样,一路上问了熊然好几个问题。 “小师傅,你什么时候给邓鸢工作的?” “啊,就三个月前。” “小师傅,你今年多大了?” “25” “对了,你后来有没有再去庙里?” “没有。” 熊然的回答的干净利落且迅速,显然是不想多说话,宋或雍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再问了。 熊然舒了一口气,他点开电台,动听的女声从音箱传来,抚慰着他紧张的神经,半响,他通过后视镜偷偷觑了一眼,看见宋或雍靠在窗户上,路灯一簇簇掠过他的眉眼都没将他惊醒。 他睡着了。 车停在了汉阳台的门口,此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熊然松开安全带,侧身看着熟睡的宋或雍。 他今天穿的并不正式。白色短袖衬衫,下身是米色的休闲裤,身上并无多的配饰,只在手腕上戴一只精致的棕色腕表,虽简单却将一身矜贵展现的淋漓尽致。 真的是比资本还贵,熊然冷不等想起网络上形容宋或雍的话,觉得网友看人的眼光真毒。 回过神来,他看着对方轻阖的眼,轻轻喊道:“宋先生,宋先生,醒醒,我们到了....” 没喊几下,宋或雍就醒了,他抚了抚眼,意识清醒一些,侧头看了眼窗外:“到了?” “到地方了。” 熊然下车想要给对方开门,却被宋或雍叫住了:“小师傅,不用麻烦了,我自己来就好,多谢你送我过来。” 熊然一心想让对方感觉走,连连摆手,笑容也真实了起来:“您太客气了,这本来就是我的工作。” 对方礼节性的勾了下唇,车门打开,熊然以为对方会下去,没想到对方像是想到了什么,一只手握着把手,下车的动作却停了下来。 “小师傅”他看着熊然的笑容道:“我记得我当时在大殿里,问过你一个问题,我问你我是否可以随愿你却没回答我,现在想起来,总觉得不圆满,所以心愿就一直没有达成,今天有缘遇见了,不知道你可不可以给我一个回答。” 对方声音不疾不徐,熊然看着宋或雍舒静坦荡的面容,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突然说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可对上他剔透瞳孔,熊然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只能道:“那自然是心诚则灵,万事顺遂了。” 这下,宋或雍才满意,他低声道了句谢,转身就下车了。 熊然没有在原地停留,立刻离开,一路上他打开车窗,疾驰的风呼呼灌了进来,将熊然大脑吹的清醒的同时,将车里所有的气息全部卷走,只剩下夜色冰凉的味道。 他给了自己从汉阳台到家里的时间,在路上他想着刚刚宋或雍从舌尖吐出的所有和自己说过的话,想着对方的神情、想他的靠在窗户上收敛的睫毛,等车从富硕的新区开到衰败的老区,当路面开始坑坑洼洼,当路灯开始一闪一闪的时候,那 些刚刚情景开始一点点消散。 等他将车停在家楼下,从车上下来后,伴随着一声车门合上的闷响,今晚有关宋或雍的记忆彻底被掩藏,他踏进黑色的楼道里,身影缓缓消失。 * 邓鸢更没时间创作了,他要去参见一档名为《唱作人》的综艺,在里面做一期嘉宾,即使网络上他的照片早就满天飞了,但这是邓鸢第一次正式出现在公众面前。 邓鸢不是被大众关注的性格,但听说这一次是他主动提出要录制音综的,熊然问过他原因,邓鸢吊儿郎当说自己就是没事干,去凑凑热闹,熊然看着对方打着游戏,眼都不抬的样子,没信。 他知道,对方是为了自己的新专辑。 邓鸢说过这一次专辑里的歌他一首都不卖,他要自己填词、自己唱,估计这一次参加节目也是为了后面的专辑造势。 邓鸢为了手里这张专辑下了很大功夫,打破了很多他以往的原则,还干了不擅长的事情,带着某种不遗余力、破釜沉舟的意味,熊然心里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录制综艺的前一天,熊然给邓鸢收拾行李,难得的唠叨:“你内个...拿不上什么名次也没事,就当是完成任务去了,唉,对了,你不是说想去西藏吗?等你回来后就去,行不。” 邓鸢正坐在沙发上盘腿开嗓、练声,听见熊然这话停了下来:“你盼我点好行不,我这是去踢馆去了,要是赢了能呆好几期露露脸呢!” 熊然连忙道:“行行行,你最厉害,那丧丧你还带上?” 丧丧就是那只布偶,是邓鸢起的名字,听见熊然叫自己,它趴在邓鸢腿上懒懒摇了摇尾巴。 邓鸢撸了撸猫头:“它太小了,去陌生的环境会生病,就现放在这里,你帮我养养。” “什么意思?”熊然停下手里的动作:“我也不去?” 邓鸢轻轻嗯了一声,似乎是有点过意不去,不敢看熊然:“公司给我派了助理和经纪人,专业的工作还需要他们去对接,你...你这几天就好好休息一下,把丧丧照顾好,内个,等我回来给你发奖金。” 熊然点头答应了,送走邓鸢,熊然喂完猫、铲完屎,就回了家。 本来想着可以休息一下,没想到他妈给他来派了个重磅任务。 得知熊然可以休息一周后,杨甄笑眯眯道:“终于有时间相亲了。” 熊然:“……” 早知道不回来了。 * 周五下午的时候,熊然准时坐在电视机前面,观看了《唱作人》的直播。 和他预感的一样,直播完没多久,热搜就爆了,“邓鸢唱歌”“邓鸢脸”等词条高挂在热搜上。 一个个点开看,全是在线发疯的。 ——我去,谁家洗涤剂作词作曲好听就算了,唱歌还好听,好听就算了,还会唱戏腔,会唱戏腔就算了,关键脸还这么帅!!!!!!! ——完全灵魂洗涤剂是吧,来抹我身上,全抹我身上!!! ——啊啊啊啊啊啊!要死了这几句歌词我已经录上了,我要听八遍边,这不仅是洗涤剂还是我的小百灵鸟啊! ——对不起,我现在还在哭,听他歌哭的! 熊然想着对方刚在在上台难得腼腆神情的脸,这下邓鸢应该不会担心专辑的销量了,试水很成功,而且他也晋级了。 关掉电视,洗漱完毕,又看了会儿书,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正准备给邓鸢打个电话祝贺一下,没想到邓鸢先打过来了。 “熊然”电话那头他声音有点不稳,带着某种激动:你觉得刚刚那首歌好听嘛?” 他似乎笃定熊然看直播了。 “好听,”熊然诚实道:“第一次听你唱歌,没想到你声音这么好听,像竹子一样。” “竹子?” 熊然组织了一下用词:“就像竹子一样,很清润,很舒服,有水在竹筒里面流。” 那头笑了一下,情绪稍有平复:“你知道吗熊然,我完成了,我完成了....” 熊然以为他说到是踢馆成功的事情,点头道:“对啊,你完成了,完成的很精彩,很成功!” “我真的完成了,”电话那头还在呐呐:“全部完成了.....” 熊然跟着应和:“知道你很激动,但不要太激动,这是你本来就该得到的,你这么多才多艺,本来就很优秀!邓鸢,你真的很厉害!” 估计是熊然的夸奖太直白,那头停顿片刻,突然喊他名字。 “嗯?” “谢谢你” 这么突然一下道谢,熊然没反应过来,半天找不到回应的话,他徒劳张嘴,电话那头又传来邓鸢的声音。 “熊然,遇见你,我很高兴,也很幸运。” 连续的煽情让熊然心软软的:“说到这是什么话,不是你说的咱们是朋友吗,朋友就是相互的,遇见你我也感觉很高兴,很幸运。” 又是一段很长的停顿,熊然以为是信号不好,刚想开口,邓鸢突然道:“时间不早了,我还有一些工作要收尾,就不和你聊了。” “哦成了....” 熊然以为他说到是踢馆成功的事情,点头道:“对啊,你完成了,完成的很精彩,很成功!” “我真的完成了,”电话那头还在呐呐: “哦,好的,那你忙完早点睡。 ” 信号可能真的不好,电流兹拉兹拉的响,那头邓鸢的声音夹杂其中,有些失真,但熊然还是听清了。 他说:“熊然,晚安。” 挂断电话,熊然一看时间,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熊然喝了点水,将房门倒锁,然后关灯、躺下、睡觉。 估计是太激动的原因,这一晚上熊然没睡好,好不容易睡着了,凌晨三点的时候,却被一通电话吵醒了。 打电话的人自称是邓鸢的哥哥,男声冷静下有东西被压抑,缓了几秒,等熊然清醒一些了,对方告诉他了一个消息 。 邓鸢割腕自杀了。 * 一夜的大雨,赶到首都时已经是早上的八点,熊然喘息的时间都没有,拦了一辆出租又往医院赶。 手机响了,是杨甄的电话,估计是发现一早起来熊然不见了,打电话找人,熊然按了几下屏幕,都没有接通。 手一直在抖。 他尝试让自己冷静下来,可脑海里是电话那头邓鸢哥哥沉闷的声音。 人还在抢救。 熊然祈祷,祈祷邓鸢可以平安无事,这样的祷告熊然已经做了一路。 飞驰到医院,力竭的停在ICU外面,熊然见到了邓鸢的家人。 老人坐在走廊的椅子上,腰板直挺,花白头发,面容苦肃,手里撑着一根拐杖,正听着面前黑衣男人和医生的交流。 老人就是邓鸢嘴里经常喊的老头子。 熊然走近了些,听见与医生交流的男人的声音,和电话里一样,看来这个男人就是邓鸢的哥哥。 和医生说完话,男人弯腰低声安抚了老人几句,看见熊然,又站直了身体。 “你好,我是熊然。”熊然道。 男人点点头,两人握了一下手,男人的声音和电话里一样沉闷:我是邓鸢的哥哥,邓隼。?_[(” 熊然急于知道邓鸢的情况:“邓鸢现在怎么样了?! ” 邓隼的视线落在紧闭的ICU门上,顿了顿道:“发现的时候已经休克了。” 熊然呼吸一窒,听对方道:“刚刚抢救了三个多小时,命是拉回来了,不过现在情况还说不准,毕竟人还没醒。” 一下子靠在墙上,熊然整个人有点发软,半响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明明...明明他今天第一次唱歌,还唱的那么成功,他走的时候人还好好的,他的专辑...他的专辑还没完成,为什么.....” 没有人说话,半响,邓隼开始低声劝椅子上的老人,让他回去休息。 “我怎么还睡得着!”老人用拐杖剧烈的敲着地板,极力下的声音满是愤怒与悲恸:“他是我的孙子!和你一样,都是我的孙子!!!他现在昏迷不醒的,我怎么睡得着!!” 熊然看着对方攥着拐杖的手颤抖着,手背上满是皱纹和老年斑点,手腕上不知道什么材质的漆黑手串的珠子随着动作相磕,发出细簌响动。 “老人家”熊然走上前,半蹲在老人面前:“您放心,邓鸢一定会没事的,他会醒来的,您先回去休息,这里有什么消息,肯定第一时间告诉你。” 已逾古稀的老人眼虽浑浊,但人清明,只看了熊然一眼,就认出了他。 “小伙子,就是你之前在海里救了阿鸢吧。” “是的,老先生,我和邓鸢是朋友,您相信我说的话,他一定会醒的,您年龄大了,熬了一晚肯定累了,您要是再倒了,这家里不更乱了,现在有我们两个在这里守着,邓鸢醒了,我们第一时间告诉你,您就在家里等消息,好吗?” 邓隼看了熊然一眼,跟着继续劝说,两个人好说歹说,老人家终于听进去了,邓隼打了个电话,不多说走廊那头就快步走来两个青年,看着都很精干。 两人对着邓隼叫了声邓总,听着邓隼叮嘱完,又站到老人面前,恭敬喊了声邓老,伸手要去扶,老人没理,撑着拐杖站了起来。 “阿隼,”老人眉心的川子纹很深,干瘦的面颊一丝表情都没有,唯有两颗眼珠浑浊而有重量,看人时给以威亚。 “我还没老,阿鸢有什么事,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邓隼冷静道:“爷爷,我向你保证,他不会有什么事。” * 老爷子走了,走廊里只剩下熊然和邓隼,不久后,医院的院长来了,身后还跟着几个中年医生,看着都很有资历,院长请两人在楼上的休息室等候休息。 说是休息室,其实就是个小型会议室,里面有连排的屏幕,打开就可以看见ICU里面的情况,熊然紧盯着屏幕,看见了躺在病床上插着管的邓鸢。 “他割的是左手腕,在床上割的。”邓隼站在后面突然道。 熊然站的近了些,想从屏幕里找到邓鸢的手腕,可惜被被子盖着,他只艰难看见对方紧闭的双眼和周围一圈滴答滴答的仪器。 “他流了很多血,几乎是全身血液的一半了,所以才会休克。” 熊然眼睛发热,他没办法接受昨天还又唱又跳的人今天就毫无生气的躺在这里。 邓隼看着屏幕里的弟弟,停顿片刻,继续道:“我不知道他这一次自杀的原因是什么,但我想或许和它有关。” 这一次自杀?熊然转过头看邓隼,表情惊诧又恐惧,瞳孔放得很大,以至于眨眼都困难。 他下意识伸手,接过邓鸢手里血红色的东西。 那是一张纸,还半湿着,上面覆盖着的是邓鸢新鲜的血,接过的时候,邓隼的手指是红的。 现在熊然的手指也被染红了。 他极力克制着自己发凉到哆嗦的后背,可头皮发麻,手腕是软的,所以费了力气才将纸张打开。 红的几乎发黑的血渍之下,是蓝色笔迹的歌词和音符,力透纸背,歌词的内容和邓鸢今晚唱的一模一样,与直播不同,歌曲有了名字。 ——情天孽海 至此,这首歌有曲、有词、有名字、被他唱过,已经完整了。 专辑里的最后一首歌完成了。 熊然眼前发黑,他想起了无数个醉酒的夜晚,邓鸢倒在后座上喃喃道完不成了、太慢了、`没时间了之类的话。 所以,现在完成了,就要去死了吗? 熊然站稳身体,他面色苍白的看着邓隼,急促道:“你说这一次自杀,难不成他之前也自杀过吗?!” 邓隼同熊然对视,他点点头:“是,有过几次。” 有过...几次? 似乎是在巨浪里被裹挟着摔打,往常邓鸢同自己相处时所有的神情都 被摔的破碎,变成白色泡沫,很久之后,熊然才找到自己断续的声音。 “都是...都是什么时候,什么...原因?” 邓隼看着病床上的弟弟,缓缓开口:“邓鸢是个没吃苦的人,一切他想要的,我们都会给他,以至于他一直活得顺风顺水,身边也总是男男女女簇拥着,非常热闹。” 熊然想起他和邓鸢第二次见面时,对方就是在和一帮朋友打游戏,可他和对方接触了这么久,每次喝酒邓鸢好像都是一个人,身边没有人作陪,平常朋友的电话也不多。 “家里情况还不错,又没有拘束,他性子也被纵容的胆大包天,经常惹麻烦,对象也是一个接一个换,从来没定性,我和老爷子我以为他会一直这样潇洒下去,直到有一天,助理告诉我,邓鸢又闯祸了,和人打架,不过这一次没打到派出所去,而是被对方打进了医院。” 说到这里,邓隼笑了笑,这是早上以来熊然第一次在对方脸上看到其他表情,笑容并不好看,有些凉薄。 “是邓鸢挑事,撬了对方的女朋友,还在对方面前冷嘲热讽,所以才被揍的那么惨,我让助理去平了事,又敲打了邓鸢,邓鸢乖了好一阵,没惹祸,也没再皮青脸肿了。” 似乎是说累了,邓隼拉开椅子坐下,启唇时不知想到了什么,眸色变得深重。 “我以为他收性了,直到他二十岁生日聚会那天,被我抓到在花园里和其他人亲热,我才发觉,他是给我憋了个大的。” 邓隼抬头望向熊然,视线很凉。 “他在和一个男生接吻,我看了好久,才发现接吻对象竟然是把他揍进鼻青脸肿的那位,你说,好不好笑?” “......” 熊然没笑出来,他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也想不出邓鸢和男人接吻的样子,相反,满脑子都是对方提起同性恋时那张几欲呕吐的脸。 邓鸢口口声声说自己恐同。! 第 62 章 相见 熊然在邓隼口中见到了另一个样子的邓鸢。 邓鸢不可自拔的爱上了那个叫王航飞的青年,他不再三心二意,不再迷茫颓废,他成熟了很多,为了王航飞,他学做饭,因为对方胃不好,为了接送对方上下班,他去考了驾照,甚至,某一次因为对方出差电话关机,他连夜跨省去找人,只是怕对方出什么意外。 “有一回我撞见他熬夜写歌,说实话,他之前所有的熬夜都是在打游戏。”邓鸢的笑带了点苦涩意味:“我问他怎么转型了,他告诉我他要养老婆,所以要多挣钱。” 熊然想或许邓鸢是真的恐同,不过只对他唯一的爱人让步。 邓鸢很少认真,因为需要他认真刻苦去做的事情实在很少,但他认真追了王航飞,也认真爱了他,很少有人能抵抗一个浪子回头式的爱,何况这份爱尤为笨拙朴实。 所以王航飞也爱上了邓鸢。 那年,邓鸢20岁,王航飞24岁。 两人在一起后,也磕磕碰碰的经历了很多,有吵架,有不快,但没想过分手,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会一直这样下去,顺理成章的修成正果,在某个国外的草坪上接受所有亲人朋友的祝福。 邓鸢也是这么认为的,他把场地都订好了、戒指的图纸也画好了。 ...... 可意外就是这么突然的降临了,邓鸢和王航飞一起去登山,两个人去的,回来的,只有邓鸢一个人。 王航飞失足坠崖了。 邓鸢眼睁睁看着意外发生,看着爱人坠落,像断了线的风筝,快速的、轻飘飘的,邓鸢眼前都是一片黑, 没找到王航飞完整的身体,因为一部分在河谷岸边,另一部分消失了。 “人算是找到了,两千五的海拔,能找到这些,已经是运气好了。”邓隼道:“可是搜救队没停,邓鸢不让说那不是王航飞” 熊然看向屏幕中的邓鸢,他陷在窄窄的病床上,被子压的很重,露出那张苍白瘦削的脸,脖颈下的锁骨嶙峋。 似乎从熊然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就是这么瘦,个子高、骨架也大,像个骷髅,还是个脾气很差的骷髅。 “他不信对方会死对吧?”熊然喃喃。 “是啊。”邓隼发出类似叹息的声音:“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说王航飞没死,他只是迷路了,找不到家了,他要带他回家。” “王航飞走的时候是15年,现在已经是25年,十年过去了。”邓隼闭上眼睛,面容流露出几分疲惫:“十年了,他找了他十年。 ....... 十年啊,熊然在心中默念,那确实是一段很长很长的路了,十年的光阴,足够将一个人彻彻底底的忘掉,也足够将一个人一笔一画日夜勾勒直到刻骨铭心。 王航飞就刻在邓鸢的心里,邓鸢写了那么多的歌,每一首都是在写他,每一张歌词后的落款都是致王航飞。 十年,十年,十年,从他离 开宋或雍到现在,也快十二年,熊然脑中一层朦朦胧胧的薄雾,里面藏着一双山水画似的眼睛,熊然知道那是谁的眼睛,他不敢去看。 “直到去年年终的时候,他终于不再找了,”邓隼道:他告诉我,他相信了,他知道王航飞是真的不在人世了,否则那么一个最心疼他的人,怎么忍心把他折磨成这样。??[” 听到邓隼这样说,熊然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所以从去年年终开始,他就开始自杀了?” 邓隼点头:“割腕两次,吃安眠药一次。”,想了想,他又道:“不过当时不管是割的伤口,还是药量都不大,像是.....像是没有下定决心,还不想死。” 熊然站在原地,像一颗僵硬的死了千八百年的树,只有头皮是麻的,瞳孔中泛起惊涛骇浪,他想起了和邓鸢相处的种种,片刻之后,熊然推翻了邓隼的猜想。 “不,他不是没有下定决心。”熊然看向邓隼,声音从牙关艰难挤出:“他是在为死亡做准备。” 邓隼抬眸,熊然呼吸颤动:“其实,那一次他在海中溺水也不是意外,我能感觉到,当时我去拖拽他的时候,他一直在推搡我的手。” “打从一开始,他就不想我救他。”熊然眼眶发热:“邓隼,他想死。” 邓隼的脸终于变了,作为血脉相连的亲人,作为哥哥,他的眼中露出了一种几尽苍凉的悲伤与不可置信。 熊然的视线落在手中那张已经干涸斑驳的血纸上,在这个短暂的瞬间,他与邓鸢产生共鸣,心绪如潮水浇头而下,淋的熊然差点站不住,身体是冷的,眼角是热的。 这种感觉,从熊然回来后,已经很久都没有过了。 手中的纸张变得很沉很沉,熊然知道里面装着的是十年的时光,是邓鸢准备了十年送给爱人久别重逢的礼物。 他用了心,用了爱,曲和词都做好了。 现在,他要去唱给他的爱人听了。 * 邓鸢是在中午醒来的,于众人的如释重负不同,邓鸢表现的是一种失望,一种怎么还活着的失望。 他太虚弱还说不了了,当然,也完全不想说话,他唯一表达的诉求,是他不接受任何亲人朋友的探视。 包括邓隼,包括熊然。 邓隼听着医生汇报今天邓鸢的身体状况,得知他可以吃一些流质的东西,明天就可以转去普通病房后,脸色终于好了一些。 熊然站在他旁边,知道邓鸢拒绝今天的探视后,面容苦涩:“他在怪我。” 邓隼转头,皱了皱眉,因为习惯了居高临下,这个人的神情一直都是严肃,除了邓鸢抢救、昏迷时透露情绪,多数时候都是不苟言笑,他的助理们都很敬畏他,来医院汇报工作都站他三步远。 “怪你什么?”他问。 熊然舔了舔干涩的唇,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吸了一口气道:“怪我当时救了他,他也怪你,怪你现在救了他。” 邓隼的眉头皱的更深:“他该去接受全面的 心理治疗。” “你打算干什么?”熊然问。 邓隼没有回答,他的电话从刚刚医生汇报的时候就在震动,现在终于有空处理工作,手机屏幕的蓝光印在他瞳孔上就像映在两片镜片上,带着毫无感情的温度,眼球和大脑有序精密的转动。 “你可以知道的,我已经告诉你了,至于后续的,是我们的家事,熊先生,你可以去做自己的事了,邓鸢这边我会盯着、”他抽空对熊然道,掏出兜里震动的手机。 邓隼确实非常忙,除了家事,公司里还有一堆事等着他去做决定,这几天白天他陪在医院里,夜里就睡在附近的酒店,其实说是睡,也只是眯了个把小时,剩下的时间都是处理工作。 除了邓鸢,邓式药业还要运转,手下五千多人生计还要负担。 熊然猜到邓隼想要干什么,他没有立场去劝,可一想到那个在聚光灯下大放异彩的的邓鸢,熊然就觉得自己必须要说。 他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腕,邓隼的视线从两人相接的皮肤转移道熊然的脸上,他眯了眯眸子,熊然瑟缩一下,没松手。 “就在家里治疗,别把邓鸢送进什么精神疗养院,行吗?”熊然恳求道:“他不喜欢不熟悉的地方,他喜欢一个人待着。” 邓隼微微扬起下巴,睥睨着熊然,凌厉的目光更显得他不近人情,非常机械。 “熊先生,他是我的亲弟弟。” 听到对方语气中的不耐,熊然识趣的不再说话,心里松了一口气,看着紧闭的病房,他还是希望可以见见邓鸢,亲眼看看他现在怎么样了,可是一周过去了,邓鸢还是不肯见人。 没办法,熊然只好每天都来医院,来病房外面坐坐,他在微信里同邓鸢讲话,说的都是邓鸢之前喜欢吃的食物、想去的地方,但邓鸢一条都没回。 医生说邓鸢是重度的抑郁,这样的抑郁会让患者像深陷在淤泥里一样,无法摆脱,只能眼睁睁的被吞噬,表现在身体上,就是无力、疲惫,反应迟钝,甚至思考对于他们来说都是很累的事情,更何况回复一条微信呢? 熊然捂住脸,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想不到往日那个看起来神情生动、活蹦乱跳、喜欢啃猪蹄、喜欢骂人的邓鸢,是他费了多大的力气演出来的。 当时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走的每一步都很累很累吧。 熊然不知道自己做什么事可以帮到邓鸢,他想要抓住这个年轻的生命,让他不至于飘到天上去,可显然,对于邓鸢来说,外人做什么都是没用的。 早在一年前,他就在谋划自己的死亡。 他决心放弃自己的生命,他的爱人等他太久了,他怕他一个人伤心又害怕,怕他怪自己为什么还不来找他。 于是,在转入普通地方的第二天,邓鸢刚刚能下地,就打碎了卫生间的玻璃,迫不及待的割向自己的动脉。 好在被打水回来的护工一把夺下,没有受伤。 熊然赶到医院的时候,那扇从来紧闭的病房房门终于打开 ,熊然也终于听见了邓鸢的声音, 他在尖叫、在嘶吼,用尽全身的力气。 那种尖利的、悲怆的、包含绝望的哭叫在某个瞬间深深刺进熊然身体里,让他不等不停下狂奔的脚步,扶住墙,咽下突然涌上喉咙的酸涩,然后深吸一口气,鼓足去见邓鸢的勇气、 他怕见到一个碎掉的邓鸢。 可当熊然真的见到邓鸢的时候,看见对方的第一眼,那苦苦压在喉咙的酸涩还是决堤了。 穿着病号服的邓鸢被打扮成一个真正的病人,骨瘦嶙峋、歇斯底里,他质问邓隼为什么不让他去死,为什么要阻拦他,因为力气太大,两个高壮的护工几乎压不住他,薄薄的病号服在挣扎中被蹭的歪扭,熊然看见那皮肤,比石膏还要白,没有一点血色。 往日的美丽、娇气全部埋葬在那双黢黑的不再灵动的眸子里, 那是一个面目全非的邓鸢,是面具下,痛苦的、煎熬的、真实的邓鸢。 熊然走上去,他不知道要和邓鸢说些什么,但他试图让邓鸢冷静下来。 可邓鸢不认他。 在护工的桎梏下,他用可以称得上仇恨的眼神死死瞪着熊然,熊然也是第一次在邓鸢的脸上见到这样神情。 像是想杀了自己。 “都怪你,如果不是你,我早就死了!我早就去见他了!!!!我恨你们!!!!” 熊然晃了晃身体,眼前发白,一时间只看得清邓撕裂开来的唇。血一样的颜色。 他动不了,最后是被邓隼拽了出来,给医生们腾地方。 邓隼扫了一眼靠在墙上失魂落魄的熊然,听着里面邓鸢的咒骂声,皱了皱眉头,脸色难看,作为邓式药业的话事人,他鲜少有这么头痛的时刻,可眼前的问题亟待解决。 不管邓鸢愿不愿意,他得让自己的亲弟弟活着。 于是,思索不过三秒,邓鸢打开手机,拨通了电话,几声后,那头接通。 邓隼率先道:“蓝澜,帮个忙,帮我问问宋啄最近在不在荣城。” 邓鸢出院了,他回到了家里,只不过不是他平常住的秋池北苑,而是他哥那里。 熊然隔三岔五的会去哪里看邓鸢,如邓隼所说,邓鸢开始在家里养病,邓隼配备了专业的医疗团队,家中的医疗设备一应俱全,连佣人们都整装待发、高度警觉,好像下一秒就能将一叠厚厚的医疗汇报交到邓隼手中。 但邓鸢的病情似乎并没有得到有效缓解。 熊然去找邓鸢的时候,带上了那只白色的小布偶,它长得大了些,像小香肠一样蜷缩在笼子里,看见熊然了吐出小舌头喵喵叫着,因为邓鸢还没给它起名字,熊然也只好小猫小猫的这么叫。 他去的时候,邓鸢睡着了,生病的他很嗜睡,于是熊然只好将小猫交给了邓隼。 “这什么?”邓隼最近被邓鸢折腾的不轻,他穿着黑灰的居家服,站在距离熊然三步远的地方,头发不想往日一丝不苟的后梳,柔软的垂下来,落在他 的眼尾,眼睛也不似往日明利,整个人慵慵懒懒,少了几分精密的精致。 眼底的阴影有点明显。 熊然将猫粮猫沙从背包里掏出来:“邓鸢的猫。” 邓隼想起来了,邓鸢的心理医生建议邓鸢养一只猫,他看着熊然将那个蓝色的太空包打开,一只软软糯糯的小猫从里面爬了出来,伸长了身体,对着陌生的环境到处嗅嗅。 顿了顿,邓隼的视线落到熊然身上,提出了一个熊然不得不面对的问题:“你和邓鸢签订的雇佣合同我看了,本来时间是两年,但邓鸢现在的情况你也看见了,肯定是没办法履行下去了。” 熊然轻轻给小猫梳毛,不说话。 “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解除雇佣关系,我给你一笔经济补偿。” 邓隼盯着熊然垂下来的眼睫,顿了顿继续道:“或者你来我公司工作,工资还和邓鸢给你的一样。” 满打满算,熊然跟着邓鸢也不过刚刚满三个月,从初夏到入秋,现在,他和邓鸢刚刚磨合的差不多了,合同却不得不中断了。 熊然内心涌上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更多的则是对邓鸢的担忧,这几天发生的一切就像一场梦,熊然常常期待某一天手机铃声突然响起,那头传来邓鸢如往常埋怨慵懒的声音,问他排队买上猪脚汤没有,怎么这么慢。 可事实是电话里再也听不见邓鸢的声音,眼前的一切真真实实的发生,这不是梦,这是噩梦般的现实。 “多谢邓总好意,不过我最近没有工作的打算。”熊然拒绝了邓隼的选择。朝对方体贴笑道:“如果邓鸢情况稍微好转一些了,可否请您告知我一声,我想来看看他。” 意料之中的回答,邓隼没说什么,点头答应了。 * 邓鸢的工作就这么停摆了下来,可刚在网络上引起热议,有了流量,因为唱作人的那一晚亮相,网络上也同样收获了一部分他的新粉,一个个嗷嗷待哺等着邓鸢新的亮相或者作品,因此星威那边压力也比较大。 但毕竟邓鸢姓邓,家里的背景在那里摆着,亲哥还和星威老总关系不错,因此星威只好在一众粉丝的逼问下装死,明摆着冷处理。 和粉丝们的着急差不多,熊然面上不显,但心里还是时时挂念着。 大约过了两周的时间,等第一场秋雨落下的时候,熊然终于候到了邓隼的电话,他告诉熊然邓鸢的情况好转了。 并且对方指名要见他。 撂下电话,熊然在秋风中排了两个多小时的队,提着头锅出炉的猪蹄汤去了邓隼家里。 一路上熊然开的很快,被管家迎进门的时候也不过刚过九点,管家让他在一楼的沙发上稍坐片刻,说邓鸢房间有客人。 “邓鸢最近好一些了吗?”熊然谢绝了茶水点心,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身上还带着从外面裹挟来的秋意。 管家有问必答:“小少爷精神好多了,昨天就说要见您呢。” “吃饭呢?他吃饭怎么样? ”熊然转了转身体,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笑容妥帖的管家:“还有睡眠,他睡眠怎么样?” 对方给熊然倒了杯热气腾腾的红茶:稍等您去看看就知道了,小少爷很想您。 ?想看带锁的箱写的《穿为偏执少爷的玩具熊后》第 62 章 相见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熊然不问了,他抬头看着那个紧闭着门的房间,喝了几口茶,管家看出了熊然的焦躁,适时邀请他去看看之前他送过来的那只布偶猫。 小猫的窝被搭在了客厅屏风后的茶室里,熊然跟着管家走进,听见的细弱的喵喵声。 似乎又长大了些,毛茸茸圆滚滚的身体蜷缩在看起来就很舒适暖和的猫窝里,白色的小脑袋左右摇晃,嘴巴里正发出小老虎一样低低的吼声,熊然走到正面一看,才发现小猫正非常咬着一个毛茸茸的仿真小麻雀。 猫窝后面是巨大的猫爬架、不远处整齐的摆放着成袋的猫砂、猫粮,和一个宽敞的猫砂盆,地板上散落着好几个猫玩具。 看的出来,它在邓隼家的日子过的不错。 “小少爷也喜欢它,允许小猫上床呢。”管家补充道。 熊然伸手摸了摸小布偶的头,唤了几声小猫,小布偶终于从忘我的啃食中回神,抬起自己的小脑袋,去找熊然的手指。 管家有别的事先走了,熊然蹲在小布偶面前,手指被轻轻咬着,他捏了个弹力球去逗小猫,在喵喵的叫声中,听见了从客厅传来的动静,脚步从楼梯上下来,伴随着低低的交谈声。 是两道的男声,其中一道是邓隼。 熊然无意识抛着手里的小球,听着对方的谈话中夹杂着邓鸢的名字,想要听的仔细些,下一秒,手指一阵刺痛,他不自觉嘶了一声,手中的弹力球落下,蹦蹦跳跳的滚出茶室,跟在后面冲出去的是得逞的小布偶猫。 外面的谈话瞬间停止。 看了眼流血的伤口,熊然轻叹一声,来不及擦,起身拍了拍裤腿,走出了茶室。 淡蓝的弹力球兜兜转转停在了一个黑色的裤脚边,小猫扑了上去,结果撞上了对方的小腿,喵的一声摔在地上,晕晕乎乎的直摇头。 须臾,身子弯下,一只骨节分明、白皙修长的手捡起了那只弹力球,轻轻放在了小猫的面前,小布偶蓝色的眼睛眯了眯,粉色湿润的小鼻子翕了翕,对球不感兴趣了,转过软软的身子,咪咪叫着去咬那截黑色的裤脚,嗅对方身上的味道。 “宋先生。”邓隼看着小猫的撒娇似的痴态,眉目和缓道:“看来它很喜欢你。” 被称作宋先生的男人此时正垂眸看着脚边,客厅明黄的光从他的额上点点落下,被那深隽的轮廓错落划开,一半化成睫羽下的浅淡阴影,遮盖眼底情绪,一半则将其他精致如黛水墨山的五官展现在白宣的皮肤山。 是一种不会被人打扰的、静谧的、窒息的、空谷幽若的美。 十年前,这种美还带着青涩、喧闹,如今再展现在熊然面前,已经是一个滴水不漏、让人多看一眼都觉得冒犯的宋或雍了。 他太沉静了,以至于熊然想起那个掐着自己脖子,红着 眼睛,血流了半张脸仇恨的说永远都不想再看见自己的宋或雍时,以为那不过时自己的一场梦,面前的这个差一步就要羽化的宋或雍怎么看都不具备那样浓烈、炽热、烧的自己和被人都灼痛的感情。 “你来了?”邓隼看见了不远处的熊然,打破了寂静。 男人抬眸,跟着邓鸢的声音,看向了熊然。 在视线接触的前一秒,熊然慌忙回神,看向邓隼,声音带着几分急切和干涩:“邓先生,我....我来见邓鸢。” 话落,他就想上楼,却被邓隼拦住了。 “熊然,你等一下,我给你介绍一下。”邓隼看了眼身边的男人,比了个手势:“这位是宋啄,宋先生。” 熊然不明白邓隼为什么突然给他介绍男人,明明他和邓隼都不熟悉,并不是可以互相介绍好友的关系,可对方这么说了,熊然只好停下了脚步。 社交礼仪告诉熊然此刻他应该抬头,大大方方迎上对方的视线,然后给对方一个礼貌的微笑,情感已经被洗去,没什么可被波动,然而只是这么一霎那的犹豫,一只张开的手就出现在熊然的视线中。 他只来得及看一眼那莹润的指尖,就听见了面前清泠如泉的声音,靡靡在自己耳边。 “你好,我是宋啄。” 声音也比十年前更成熟了,熊然下意识的想。 抠着手心,熊然快速吸了一口气,他没理由不识趣,那一瞬的连悸动都称不上的心脏错拍之后,心平了下来。 他握上了对方的指尖,扬头对上了那双平静无波的眸子,勾唇笑道:“宋先生,您好,我是熊然,是邓鸢的司机。” 手几乎是挨了挨就飞快松开,熊然收回含笑的视线,抬脚朝楼梯上走,走到很快,一步并作两步,很快就消失在楼梯的尽头。 等关门声响起,邓隼弯腰捏着小布偶的后脖颈将它抱在怀里,小粉色肉垫毫不留情的贴在他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邓隼一躲都不躲,莫名有种反差的喜感。 “你觉得他怎么样?”邓隼道。 宋或雍密长的睫毛垂下,看着小布偶在邓隼怀里不太情愿挣扎着跳脚的样子,没有说话。 两个星期的接触,邓隼和宋啄也算是熟悉一些了,知道对方不说话,就是无所谓、没意见、不拒绝。 于是他一锤定音:“您就送佛送到西,答应邓鸢吧,熊然人不错,办事靠谱,给你当司机肯定能胜任。”! 第 63 章 小熊师傅 熊然见到邓鸢的时候,他坐在床上逗猫,黄色逗猫棒上的羽毛在空中飞舞,小布偶扒着床边用小爪子去够,眼睛炯炯有神,脖子上的红色小铃铛清脆作响。 “来了。”看见熊然进来,邓鸢放下逗猫棒,小布偶欣喜的瞄了一声,叼着羽毛跑到角落去咬、 熊然久久注视着邓鸢,皮肤是不透血色的白,脸颊瘦的收了回去,于是显得眼睛大的有些瘆人,头发长了些,或许是用药的缘故,垂着耳际的发尾干燥如杂草,给病容增加了萧索的意味,他朝熊然抿唇一笑,瞳孔黢黑暗淡无光。 这样的邓鸢和之前病中的自己很像,他没有力气的靠在枕头上,露出一节皮包骨的手腕,手腕上是厚厚的纱布,看着尤为刺目。 “坐。”熊然指了指对面有些距离的凳子,又朝熊然道:“离我近一些。” 熊然将椅子搬到邓鸢床边,然后坐下。 “感觉怎么样?还痛吗?”熊然目光如温热的泉水倾洒在邓鸢身上,他气质偏敦和,总给人一种冬天缩在暖和被窝里的感觉,让人舒服想接近。 邓鸢摇头:“不痛。” 因为情绪的原因,他还是话少,但相比前几个星期已经好太多,至少愿意和外界交流了。 “对,对不起....”邓鸢突然朝熊然道歉:“那天不该吼你。” 熊然愣了一下。看着对方真诚的眼神,心下一软:“从来不是你的错,没怪过你。 ” 话落,他又掏出手机,点开微博给邓鸢看:“你看你的粉丝,已经快五百万了,大家都喜欢你唱的歌,一群人还等着你出新作品,等你的专辑。” 熊然一边说一边打量邓鸢的表情,希望从里面看出一丝丝欣慰或者是喜悦,但是没有,邓鸢只是扫了一眼就抬头道:“没有新作品了。” “为....为什么?” “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迄今为止,我已经写完两百首歌了。”邓鸢抬头,神情认真:“答应航飞的,我已经做到了。” 熊然怔愣片刻:“所以,那天晚上,那首《孽海情天》是第二百首。” “对”,说到爱人,邓鸢的话终于多了些:“他说过,等我写满二百首歌,就答应我的求婚。” 邓鸢将脖子上的吊坠从衣服里拿出来,那是一个铜质的吊坠,中间是一小块椭圆形的铜片,上面篆刻着繁复的花纹,自打熊然认识邓鸢的时候,他就一直戴着,连上节目都没有摘掉。 邓鸢将铜片划开,里面露出的是一张镶嵌进去的照片,他低头看着,嘴角喊着一丝缱绻的笑意,然后凑近给熊然看。 “你看,这就是我的爱人,他很好看,很漂亮吧。” 熊然顺着邓鸢的目光去看,是个很精神的年轻人,小像里是短短的寸头,正咬着牙关,目光凌厉的瞪着前方,看着有些凶,皮肤相较于邓鸢,是巧克力色,整个人生动而健气。 用漂亮似乎有些不合适,邓鸢情人眼里 出西施。 “我经常叫他犊犊,因为他像个小牛犊似的,干什么都风风火火,力气还很大。”邓鸢的笑意更深了,整个人柔和的不像话,和平常动辄不顺意就要发脾气的他大相径庭。 “第一次见我,他就把我打进了医院,我疼的要死,在医院里就想着怎么整死他,结果人真的被压到我眼前,咬牙切齿瞪着我的时候,我才发现他眼睛是真好看,然后我就不想打断他的腿,只想挖他的眼睛了。” 邓小少爷要星星有星星,要月亮有月亮,在遇到王航飞之前像孩子一样,有种天真的残忍,面上长的像软糯的小菩萨,实际上非常残暴,只是熊然没想到,他能残忍到这个地步。 “后来,我追他,他根本就不搭理我,看见我就跑,跑不过就打我,好几次我都被打哭了。”邓鸢一边说着,一边卷起袖子给熊然看他的小臂。 白皙的小臂上有一个圆圆的褐色的伤疤,在一尘不染的肌肤上显得尤其亮眼,邓鸢用指尖轻轻摩挲,带着骄傲的语气同熊然道:“你看这个就是他用烟头烫的,当时可疼了,但我忍住没哭,还亲了他,他嘴唇特别软。” 熊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觉得非常炸裂,他以为邓鸢和王航飞之间是非常细腻的细水长流,没想到事实这么暴力、血腥,带着点不顾死活的疯狂。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才让邓鸢这个顺遂到感觉生活无聊的少爷像鲨鱼嗅见血一样,沉迷的不可自拔。 “你不是...不是恐同吗?”熊然小心翼翼道。 邓鸢抬眸,指尖还抠着那片成年烫伤,力气很大,像是要抠出血来,他说话,露出森白的牙齿,慢条斯理的:“是啊,就是很恶心,可犊犊不一样,他和所有人都不一样,他是世间独一无二的,他是独属于我的。” 邓鸢笑了笑,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黑不见底的瞳孔中泛起重重幽光,他又喃喃重复了一遍,字词在舌尖咀嚼:“独属于我。” 熊然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感觉邓鸢好像不太对劲。 邓鸢并不在乎熊然担忧的眼神,和熊然讲述过自己爱人之后,他心情好了很多。 “对了,我叫你过来,就是想要告诉 你,咱们的雇佣合同继续,但从今天起,你不再是我的司机。” 熊然疑惑的侧头:“那我...” 邓鸢将吊坠攥在手心里,抬头打断了熊然的疑问:“从今天起,你就是宋大演员,宋啄的司机了。” “......” 熊然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邓鸢的话,手指轻颤一下,缓慢的眨了眨眼睛,停顿了几秒,他开始拒绝。 听见熊然的不情愿,邓鸢皱了皱眉,他用受伤的那只手轻轻握住了熊然的手。 邓鸢的手实在太冰了,熊然打了个激灵。 “这不是命令。”邓鸢声音压得很低,声带水波般震动,有某种蛊惑的意味:“这是请求。” 熊然不理解。 早在刚刚看见宋或雍的时候,他 就疑惑,为什么对方会出现在这里?况且,邓鸢不是一直都很讨厌宋或雍吗,为什么还要自己去为对方工作呢? 邓鸢看出了熊然的疑惑,他松开手,淡淡道:“我哥或许告诉你了,我之前就自杀过几次,不过没成功,其中一次制止我的,是宋啄。” 邓鸢靠回枕头上,他酒瘾犯了,有些渴的滚了滚喉咙,想起了那次自杀前喝的那杯帕图斯,比血还红。 “他告诉了我他的经历,他说,他也有一个消失了很多年的爱人。” 此时已近正午,屋外鸟叫声不断,温暖阳光从窗户照进,洒在毛茸茸的地毯上,晕出麦芽般金黄色的光斑,屋内温度适宜,一切柔软而安逸。 在这样的环境下,熊然陡然发冷,他的身体不自觉地晃了晃,断断续续的吸气。 “我信他说话。”邓鸢笃定:“一看他的眼睛,我就信了,里面没东西,空荡荡、白茫茫的,都被一起带走了。” “他说他再等,再找,说他的爱人一定会来的,我就想那我也不能放弃啊,犊犊还等着我带他回家呢,我也得找他,于是,我找啊找,盼啊盼,又坚持了五年,可到今年,我实在坚持不下去了,我看不到头,宋啄也曝光了男朋友,我想他也放弃了,那我还在这里耗什么呢,早点去死好了。” 熊然心跳开始乱,他攥紧了拳头,挺直身体,企图让视线好不犹豫的对上邓鸢。 “我是挺恶心他的,尤其是知道他有了新男友之后,不过现在这一切都不重要了。”邓鸢舒了一口气,日光照在他白生生的脸上,唇角鲜红的笑失焦般的炫目。 “因为他告诉我,他找到了他,他的一切等待和煎熬都是值得的,他的爱人回来了。” 邓鸢瞳孔中光芒熠熠,久而不衰,带着某种执拗般的扭曲,他攥着被角,指节通明的白,露出里面张翕的青筋。 “如果他的爱人都回到了他身边,那我的犊犊呢,他在哪里,他是不是也要会来了。”邓鸢神经质的喃喃,嘴角的笑越来越大,胸膛剧烈起伏,喘息。 熊然觉察不对,起身想要去找医生,却被邓鸢一把抓住,死死扣着手腕。 “熊然,我不信他,但我信你,拜托你,替我去看看。”邓鸢紧紧盯着熊然,眼白上已布满血丝。 “他曾说过如果找到对方,就会把他攥在手心里,死都不会放,你去帮我看看吧,看看宋啄的爱人到底回来了吗?” 熊然没有回答邓鸢,也不看他,他用力掰开对方的手,快步走了出去,下台阶的时候,摔了好大一跤。 熊然重新签了合同,这一次是正儿八经的劳动合同,合同的内容基本没变,只是合同的甲方换了。 换成了宋或雍的工作室。 在看望邓鸢后的第二个星期,他接到了工作室的电话,让他去报道,同时接到的还有邓鸢发来的信息,问他去上班了吗? 邓鸢逼得很紧,他也看出熊然不想去做宋或雍的司机,不惜重金诱惑,自己再给熊然开一份工资 ,美名其曰打一份工,挣双份钱,熊然拒绝了双份工资,但还是答应了邓鸢。 没办法,要是不答应,他怕邓鸢再有什么过激行为。 宋或雍的工作室坐落在主城区的创业园,占据了里面一座三层楼的独栋院落,周围绿植密布,环境静谧优美,隐私性也不错。 熊然去报道的时候,除了前台,剩下的人都在会议室开会,于是他只好坐在前厅的沙发上等候。 前厅里的装饰不多,沙发、茶几、绿植、色彩以白、绿为主,风格简约低调,凸显的空间大而寂静却也不失贵气,而其中最引人注意的就是墙壁上那唯一一播放着的LED大屏,整个沉静的空间里只有它是动着的,里面的人正徐徐走来。 身着个高奢品牌的当季白色西单,身姿修长挺拔,如林中慵懒散步的白鹿。眉目俊挺出尘,轮廓深邃,唇角微微勾起,便将周身的可望不可及卸掉了五分,整个人难得柔和,跟在他身侧的是一匹通体润白的马,高大健硕的白正温顺的低下头,将下颏贴在他的小臂上,似是撒娇。 熊然盯着对方的唇,找了半天,没找到那两颗酒窝。 笑得不真心,熊然心中陡然生出这么一个想法。 会议结束了,说话声的脚步声陆续响起,熊然收回视线,跟着前台去见了宋或雍的经纪人。 不出所料,正是许久未见的王亚亚。 她正忙的飞起,办公桌上是乱飞的文件,台式和笔记本两台电脑都在亮着屏幕工作,手里还握着正在接通的电话,一只手扣在另一边手臂上,指尖高速点着,不知那头说了什么,描绘精致的眉头一皱,狠狠翻了一个白眼,一副即将发怒的样子。 前台向小姐姐也看出来了,朝熊然笑笑:“亚亚姐正忙着,我带去你会议室等等吧。” 不止是王亚亚,周围的人都很忙,路过工作区的时,熊然一眼望过去,不是在敲电脑、就是在打电话,几个透明玻璃的会议室里摆放着各种各样的服饰,化妆师和造型师在里面一件件搭配、 “最近是有点忙,过了这一阵就好一些了,我们这里待遇不错的,你要是这一次入职的话,还可以赶上年中的团体旅游,今年要去巴塞罗那看球呢!”前台小姐姐推开会议室,向熊然介绍道。 给熊然倒了杯水,前台小姐姐就出去了,大约又过了半个钟头,王亚亚推门进来了。 她坐在熊然对面,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就直奔主题:“你的岗位职责其实非常简单,就是接送艺人,艺人的行程随行助理那里都有,到时候你就听从助理的安排,和他们配合好,其他就是保持车里干净、不能有异味,没什么难的,不过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能追星。” 说到这里王亚亚面容严肃,眼神暗含几分警告,熊然点点头:“我不追星的。” 相比于十年前,王亚亚褪去青涩,成熟了不少,身着挺阔的连体西装,脚踩鲜红的恨天高,整个人锋利而精致,熊然不知道她现在具体什么职位,但感受的出来,周身已经有了雷厉风行的领 导气质。 似乎是看出了熊然的内向少言,王亚亚对其性格感到满意,面前这个青年是宋啄亲自通知她,要她收进团队的,她虽然面上不显,但对于熊然十分好奇,毕竟除了拍戏上的事情,其余工作的事,宋啄基本上随缘,很少过问,以至于经纪人圈甚至悄悄给他起了个外号,叫他无事散人。 这么个散人亲自交代一个司机的工作?王亚亚想不通,挠心抓肺的睡不着。 “行了,一会带你去认认人,明天你就直接来上班吧。” 话落,王亚亚盯着熊然的眼睛,企图从里面看出点什么,谁知青年眼神清澈干净,任她不礼貌大脑盯了老半天也没有不满。 王亚亚放弃了。 * 给宋或雍打工的日子就这么毫无波澜的开始了。 一天里只有一丢丢的时间在工作室,大部分都是在外面跑,而工作室的司机除了熊然,还有一位姓王的老师傅,他驾龄长,开车也稳,一直以来都是他给宋或雍开车,所以入职半个月下来,熊然彻底由司机变成了打杂的。 不是给服装师送衣服,就是给摄像师打大灯,就连堵住的厕所都是熊然去疏通的。 半个月下来,大家对这个吃苦耐劳、毫无怨言的小伙子印象不错,都亲切的叫他:“小熊师傅。” 就在熊然以为自己会在这个打杂的岗位上由小熊干到老熊的时候,王师傅病了。 颈椎病引发的眩晕症,据说差点吐到车上,还是宋大视帝发现,果断开车,将人送到了医院。 于是,时隔半个月,熊然终于接到了属于自己岗位职责的工作任务——送宋或雍去某个时尚杂志的摄影棚怕拍摄。 秋天的早上已经带着料峭的寒意,四点半爬起来,盯着两个黑眼圈,站在四点五十的秋风里,迎着几片遥遥欲坠的梧桐叶子,熊然深深打了个寒战。 他一晚上没睡好。 早上五点十分,熊然开车先接上了宋或雍的助理——汶小月,小月手里提着大包小包,其中一个保温盒里是艺人的早餐,为了做助理她考了挺多证,厨师证、营养师证等等都有,她手艺不错,所以有时候如果太匆忙,主办方没有准备食物,她就会做。 “早,小熊师傅,”汶小月活力满满,完全看不出来她已经跟着宋或雍在外面跑了一个月,简直就是天选打工人。 “小熊师傅,要吃吗?”汶小月递给熊然一个碱水结,她昨天做的,汶小月很喜欢做上一大堆,带到工作室和大家一起分享。 “谢谢,不过我早上吃过了,你吃吧。” 汶小月不开心的鼓鼓嘴:“好吧,昨天不小心做太多了,啄哥又不喜欢吃面包,要不然还能给他带上。” 她很会安慰自己,吃一口面包后,又喜滋滋道:“不过我今天做了新菜,奶油南瓜粥,上面还撒了核桃碎,啄哥吃奶油也吃南瓜,应该不会讨厌的。” 熊然听她一路讲,一路点头,偶尔插几句话,听到她说到核桃,不经意的回应道 :“他好像不喜欢吃核桃。” “谁?”汶小月立刻扒着副驾椅子上:“你是说啄哥吗?你怎么知道?”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熊然立刻住了嘴,他有些僵硬的调正了一下坐姿,思索一下,开始挽回找补:“之前忘记在哪里看的小道消息说的,哈哈...估计他们也是胡乱说的...别在意。” 其实是亲眼看见还是小崽子的宋或雍因为误食了新来厨娘做的核桃包,觉得太涩而大吐口水,然后跑去给熊然告状,让他用魔法让核桃这个物种从世界上消失。 非常霸道且无法无天。 对于熊然的说辞,汶小月半信半疑,但她注意力很快就被接上车的化妆师姐姐的妆容所吸引。 熊然送了一口气,接上剩下的工作人员,轻点油门,在早高峰之前将几人送到了宋或雍常住的酒店。 * 时间紧张,早上六点,半山国际,宋或雍住着的行政套房就开始热闹起来。 服装师最后一遍检查服装,确保面料垂坠无痕,同时和机场对接,询问代言珠宝品牌的收藏级项链是否能准时送达。 摄影师和助理到达酒店的第一时间勘察周围环境,寻找出片的拍摄环境,汶小月一边听着电话那头的王亚亚的叮嘱,一边将热气腾腾的南瓜粥舀出来。 不同于客厅,被改装成化妆间的会议室就安静的多,明亮的灯光之下,盯着面前这张脸,化妆师还是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一点点精心描绘,宋或雍这张脸总让有多年化妆工作经验的她感到鲜少有的挫败。 正如网上说的,画和没画基本没差。 此时让化妆师深感挫败的宋或雍,则身穿白色丝绸睡衣,板正坐在椅子上,垂着眼眸,一动不动、面无表情的任由化妆师在自己脸上动作,睡衣之下,裸漏的修长脖颈肌理润白,紧致中泛着丝丝的凉气。 为了清醒,他冲了个凉水澡。 昨天凌晨两点收工,早上五点半起来,三个半小时的睡眠让他只剩下一个冷冰冰的躯壳坐在这里,只有嗡嗡鸣叫的脑袋告诉他,又是新的一天了。 汶小月将不烫手的粥端了进来,本来想让宋或雍赶紧吃,又突然想起今早熊然说的话,于是找了个一次性勺子,将粥上的核桃碎一点点挑出来。 宋或雍看着对方动作,半响道:“挑它干什么?” 早起的声音低沉中微微嘶哑,带着某种颗粒感,让在场的两位女生都不由的红了脸。 汶小月率先清醒过来,神情镇定:“啄哥你是不是不吃核桃啊?我帮你挑出来。” 宋或雍看着那勺子上白色的颗粒没有说话,汶小月看不出他的神情,开始忐忑不安。 好在对方并没有生气,他仰头,黑白分明的瞳孔望着汶小月:“你怎么知道我不吃核桃。” 对上这么一张脸,汶小月头脑简单,嘿嘿一笑,将熊然卖个彻底:“开车的小熊师傅说的,他说你不吃。” “小熊师傅?” 舌尖轻轻咀嚼这三个字,须臾,一张模模糊糊脸浮现在宋或雍脑海里。 没什么多的印象,只一双眼睛,他记得清,亮晶晶的,像宝石一样。! 第 64 章 海妖 宋或雍的工作非常紧凑,熊然给对方开了一周的车,基本上是早上五点出,凌晨才下班,这么高强度的工作导致宋或雍在车上基本上都在补觉。 熊然最初那种看见宋或雍的些许不安与心虚也在一周来对方的无视中消失殆尽。 毕竟宋大视帝真的很忙,没空搭理一个开车的司机。 熊然的工作逐渐得心应手,在观察中得知宋大视帝不喜欢车载香水的味道、不喜欢座椅太靠后,不喜欢开车时放任何音乐。 宋或雍这人奇怪,明明是告诉别人一声的事情,他偏不说,面上一副咋样都行的无欲无求,实际上讨厌什么就会盯着什么一直看,看上一会儿,再若有若无的抿抿唇,眼不见心不烦的侧过头。 就比如现在。 熊然在后视镜中看到对方正盯着后视镜上的挂件看,那是汶小月新挂上去的,买护肤品赠的一只小熊挂件,毛绒绒的外表,傻兮兮的笑着,圆滚滚的身体跟着车子一摆一摆的。 宋或雍盯着看了半天,抿抿唇,一对酒窝在玉白的脸颊一闪而过,熊然愣了愣,还以为自己看错了,那一对宝贵的小朋友宋或雍是很吝啬拿出来示人的。 下意识像要再去看一眼,不想,抬眼时正和后视镜中的视线对上。 如冰泉的视线不动声色的落在熊然的脸上,面上看不出喜怒,熊然吓了一跳,仓皇的收回视线,老老实实的开车,不敢再随意打量了。 好在那股凉凉的视线没在熊然身上停留太久,没一会儿,汶小月压低了和后座工作人员讨论的声音,说啄哥睡着了,上微信聊。 将人送到地方,听着错杂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等车内灯熄灭,熊然躲在黑暗里悄悄舒了一口气。 靠在椅背上,他看着那眼前那个小熊吊坠,思索了半天,还是伸手将它取了下来,小熊的眼睛是黑色的,在昏暗中没有任何光彩,捏在手里也是软绵绵的一团,和其他的吊坠小熊没什么不同。 打开扶手箱,熊然轻轻将小熊放了进去。 没办法,宋或雍不喜欢它。 * 忙了近一个月,熊然终于迎来了假期,休息两天。 先是美美睡了一觉,又回了几条信息微信,是之前相亲的女孩子在问游泳应该用哪些辅助工具。 女生叫高伊彤,两人是小学同学,女生有男友,加上微信纯纯是为了咨询熊然一些游泳知识,她是个网络写手,准备写一个有关游泳的。 想起自己好长时间没有游泳了,聊完后熊然决定周日的时候去游泳馆转转。 吃过午饭,五点多的时候,熊然收拾收拾去了家附近的游泳馆。 热过身后,在泳池里游了几圈,趴在岸边休息的时候,有几个初学的男生跑过来想他请教,说他们在岸边看了半天,就熊然游的自由自在像条鱼,一看就是老手。 熊然教了些熟悉水性的方法,看他们跟着网上视频学的工作不标准,又浅浅教了他 们蛙泳的腿部和手部动作。 其中一个男生一脸羡慕的看着熊然露在外面的身体:“哥,你这个身材是你游泳游出来的吗?” 熊然疑惑的侧头。 男生继续解释:“你看看你这都有腹肌了,还有这身体线条,好紧实啊,都是游泳练出来的吗?我去,那我也要好好游!我要办卡!” 熊然盯着自己的身体,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身上开始了肌肉,虽然不夸张,但有了块垒形状,看着健康又结实。 他已经和曾经躺在病床上那个苟延残喘、瘦如枯木的他完全不同了。 熊然对于自己身体已经彻底恢复,脱离病痛有了更真实认知,想起曾经脑子里那个叽叽喳喳的系统,一时间竟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游完泳,冲过澡,马不停蹄的换衣服,衣柜里的手机铃声响起,熊然套上T恤,拿起一看,是汶小月。 接起来,耳朵还没贴上去,小月的哀嚎已经穿透了屏幕:“啊!!!小熊哥你在哪里啊,打你电话你怎么都不接?!!!!” “抱歉。”熊然解释:“我在外面,没有听见。” “算了算了,这不重要。”汶小月语速飞快:“出了点小意外,王师傅连人带车堵外地路上了,你现在能去工作室不?” “能。” “OK!”汶小月松了一口气:“车钥匙在我办公桌的小抽屉里,八点之前,赶到万盛来接我们。” “好。” 挂掉电话,熊然才发现八个未接电话都是汶小月打来的,再看一眼时间,已经七点四十了。 得抓紧时间了。 打的到工作室,取了钥匙,又一路踩油门赶到万盛下面的地下车库,停好车,一看时间,差一分钟八点。 给汶小月发了条微信,熊然终于有空喝一口水,等了不到五分钟,电梯下来,三道人影从出口走了出来。 两道矮个子的是汶小月和商务小张,旁边颀长身姿、面目精致的则是宋或雍。 应该刚刚从楼上的那个年终时尚盛典脱身,身上已经不是下午热搜上挂着那件刺绣鸢尾披风造型,黑色的挺括西单搭在肌肉分明的小臂上,上身只着一件丝绸纯黑衬衫,领口处的坠感领带束结,露出里面V形的肌肤和熠熠发亮的鸢尾花金属项链,下身是修长的黑色西装裤,包裹紧实大腿,一行一顿,让人面红心跳。 熊然很有眼色的拉开后座车门,等三人上车了,听汶小月说出酒店的名字,熊然发车。 夜幕已经降临,路灯亮起,从车厢外一闪而过,车厢内热气充足、静谧昏暗,只有汶小月偶尔接受微信的声音,熊然偷偷觑了一眼后视镜,一盏霓虹掠过那张精致的脸,眼睛闭着,睫毛层层落下,静悄悄的,似乎是睡着了。 收回视线,熊然想起汶小月刚刚报的酒店的名字,那时宋或雍常住的酒店,基本上工作之外,他就在这个酒店顶层的行政套房休息。 熊然记得清楚,他在荣城分明是有公寓的 ,那个公寓里有个漆黑空旷的房间,房间中央有一张孤零零的沙发,而沙发周围的玻璃展示柜里,是上千只玩偶熊。 显然,现在他已经不愿意回去了。 ...... 说不上是什么感觉,盯着全面看不见尽头的褐色马路,熊然点了脚油门,轮胎悍然压过,撕碎了一地落叶。 * 快到酒店的时候,宋或雍的电话响了,他被吵醒,按了按眉,难得露出点不耐,看也不看屏幕,接上了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宋或雍的池水吹出波澜的眉宇渐渐平复下来。 “好的,我知道了,我回去找找,找到了给你。”对方说了很长时间,宋或雍才说了一句。 静谧逼仄的空间里,没什么多余的声音,只有宋或雍听筒那边传来窸窣的声音尤为凸显,对方似乎在不停的在说些什么,语气听起来很激动,宋或雍听完了,平淡的说了句没关系,就挂断了电话,车厢又重新恢复了安静。 停在红绿灯的路口,熊然感觉后脖颈凉凉的,他伸手摸了一把,手是湿的,是发尾的水珠滴在了上面,他走的急,从泳池冲完澡出来,连头都来不及吹就赶来开车。 熊然摸身后的椅背,果不其然,也是湿的。 正想着等把人送到了,在路边买包纸擦擦,身后突然传来宋或雍的声音。 你去游泳了??”不是疑问,而是肯定的语气。 熊然反射性抬头,看见后视镜里宋或雍的眼睛,正一瞬不瞬盯着自己,瞳孔吸入外面霓虹的光晕,斑斓而幽寂,如黑洞中发亮的蝶,悠悠扇动翅膀。 熊然呼吸一窒,脸上难得露出无措的表情。 宋或雍继续道:“我闻到了□□的味道。” 他静静看着熊然,身体突然从椅背上直起来,慢慢凑近了些,头离熊然的胳膊很近。 熊然余光看见他直挺的鼻背,发现他真的在嗅。 同样,熊然也闻到了对方身上淡淡的香气,很清新的味道,带着青涩的尾调,一时间平静很久的心跳在某一秒陡然错拍。 轻轻咚了一声。 熊然听见了。 他仓皇回头,手握方向盘很紧,眼望向路的尽头,半边身体有些僵硬。 “你会游泳?”宋或雍问熊然,眼睛盯着对方黝黑发尾下那颗亮晶晶的水珠,看它啪一下坠落,晕着剔透的干净,从那光滑细腻的肌肤上飞快滚下,隐入湿漉漉的衣领和后背。 宋或雍缓缓坐直了身体。 熊然大脑卡了一下,才开始转动:“啊,就....就刚开始学,今天第一次下水。” 他祈祷宋或雍不要在追问了,好在对方真的没有再追问,只是盯了熊然的后背看了一会儿,视线没什么特殊意味,熊然却很不自在,好在酒店终于到了。 车刚听到地库,汶小月就醒了,没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什么,她提着包就要下去,却被宋或雍制止了。 “太晚了,我自己上去,你们回去吧。”宋 或雍道。 汶小月和小张已经习惯了对方非常宽的边界感,纷纷点点头:“好的,那啄哥你早点休息,明天晚上有个乐腾的酒会,到时候我来接你。” 宋或雍嗯了一声,继续道:“刚刚许麦问我借1996年那版《明月山谷》的碟片,我记得在我办公室的书架上,你找出来,明天带给他。” 汶小月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可看了眼对方淡淡的神情,最终还是怏怏的嗷了一声。 宋或雍走了,熊然开车继续送汶小月和小张。 汶小月睡醒了,恢复了精神,坐在后座嘟嘟囔囔:“那可是典藏版!价值连城!凭什么说借给许麦就借给他!” 熊然想起了刚刚的那通电话,想起了那个不停说话的声音,那个....就是许麦吧。 他的.....男友。 车厢里热气太足,熊然将车窗按下一条缝,瞬间,凛冽寒凉的秋风扑进来,身体的热度迅速褪去,吹得他又冷又硬,头发干的更慢了。 但是,他清醒很多了。 * 天气凉一些的时候,熊然提议一家人搬出住租个房子,他手里攒了一笔钱足够房租了,他怕天气越来越冷,老房子不扛冻。 结果不出所料,杨甄和熊子谦都拒绝了。 熊然好说歹说都没打动他们,杨甄坐在沙发上一边织毛衣一边看电视,说自己对老房子有感情,然后又莫名其妙的从房子说到了熊然的对象。 杨镇放下手里的针,认真问熊然和高伊彤处的怎么样,熊子谦在一旁削苹果,不做声的笑。 “啥也没有,就普通朋友。”熊然实话实说。 杨甄倒是没失望:“普通朋友就普通朋友,处对象不都是从普通朋友处起来的嘛。” “哈哈”熊然笑不出来,不敢告诉他爸妈自己可能已经不直的消息,他怕老两口会倒地不起。 感情不会有什么结果了,事业方面也是平平淡淡,周六下午,熊然从机场将宋或雍红毯要穿的高定运回来,就接到汶小月的电话,让他去送宋或雍参加剧组的聚餐。 宋或雍又要进组了,这一次是电影的拍摄,这是宋或雍做男主的第三部电影了,前年他开始转型,电视剧拍的不多了,开始涉足电影,第一部和第二部的反响都很不错。 他一路来走的挺顺,这几年有了成绩,网络上眼红的不少,经常被对家买通告明里暗里拉踩,说他耍大牌、擅自改妆、欺压同组其他演员等等。不过他的团队很专业,反应迅速,清白自证,倒是反向吸了一波粉。 处于对工作室的好奇,熊然上网查了查,这才发现宋或雍在独立出工作室之前,中间还换过一次经纪公司,由白小年的公司换成了星威娱乐,时间是在五年前。 熊然觉得这个时间很熟悉,回忆起之前看的新闻,正是那一年星威上下大换水,曲权泰下台,霍蓝澜掌权,而曾经力捧星威一哥——宋思白也因为偷税漏税,占有他人身份的嫌疑被封杀,销声匿迹。 时间卡的近乎严丝合缝。 心中弥漫淡淡的异样,熊然压下,告诫自己不要乱管闲事,在他原先的预想中,任务结束,自己和宋或雍应该是毫无相交的两个人,但现在阴差阳错自己做了他的司机,本身就很不应该了,事到如今,就千万不要再有更深一步的联系了。 一声尖利的鸣笛声陡然响起,熊然回神,下意识一脚踩下刹车,轮胎停下的时候,车头距离前车屁股不超过五厘米。 前面司机降下车窗对着熊然骂骂咧咧,但万幸没造成事故,熊然眼神发直盯着前面,看那司机缩回去了,他才终于低头靠在方向盘上缓了缓,再伸手一模后背,出了一身冷汗。 赶到酒店,接上宋或雍和汶小月,再马不停蹄的将两人送到酒店,熊然看一眼时间,已经是晚上七点多钟了。 手机屏幕上是邓鸢发来的几条消息,有视频有照片,视频是一个胖乎乎的小布偶正活力四射的去够面前的逗猫棒,恼怒的喵喵叫着,照片也都是小布偶或吃猫粮、或拉屎的照片,看来小布偶在邓鸢哪里生活的不错。 时隔这么长的时间,邓鸢终于愿意和外界分享自己的生活,看来他精神也恢复的不错。 不过邓鸢可不紧紧是来给熊然显摆自己的小猫咪的,微信的最后一条,他问熊然——见到宋啄的爱人了吗? 这才是他的最终目的。 熊然从车上下来,蹲在车库边开始思考怎么给对方回复,最后思考了半天,最后回了条信息。 “没有。” 看了眼对方迅速发过来的猫猫无语和猫猫发怒的表情包熊然也很无奈。 他只在宋或雍的通话的时候模模糊糊听见了对方的声音。 他确实没见到许麦。 八点多的时候,熊然出去找地方吃了晚饭,回来后有在车上打了会游戏,大概十点多的时候,收到了汶小月的微信,通知他结束了。 过来差不多十几分钟,有吵嚷的声音从地下通道口传来,一行人摇摇晃晃的走出来,地下车库的好几辆车陆续启动,徐徐有序的停在他们面前。 长得好看的都是电视里经常出现的熟脸,长得一般般的都是导演制片人,八九人喝的都有些大,熊然远远的就辨认出站在中间偏右边的宋或雍,只有他是站的最直。 等车开近了,熊然看清了那那张脸,雪花白一样,没一点红晕,眼睛黑黢黢的,不同于他人略显凌乱的衣服,身上的灰白夹克服服帖帖,领口的拉链一丝不苟的拉到最上面。 许是察觉到熊然的视线,他迅速抬眸捕捉过去,熊然吓了一跳,老老实实的转过头去。 没喝,人很清醒。 熊然按下门的自动开关,等着两人上来,在一种拉拉扯扯的寒暄声中,听见汶小月骤然响起的低呼,接着副驾的门就被拉开了。 然后,熊然眼睁睁的看着宋或雍坐了上来。 坐在自己旁边。 “哎呀,啄哥,你怎么做到前面去了?!”汶小月站在副 驾车门旁边,伸手想要去拉对方,想了想,又把手缩了回来。 宋或雍不理她,好整以暇的靠在椅背上,阖上眼睛,一动不动。 汶小月求救一样看向熊然。 肯定是喝了,熊然嗅见了对方身上混在香气中的淡淡酒气,不熏人,但能让人闻见,估计喝了不少。 没想到面上看着淡定,实际上深藏不漏啊。 迎着汶小月拜托拜托的眼神,熊然酝酿片刻,盯着对方那张不允许任何人打搅的脸,斗胆小声道:“宋先生,宋先生?” 叫了两声,对方被打搅到,不耐的皱眉,猛地睁开眼,黑沉沉的瞳孔直对着熊然,里面似乎有小火苗在燃烧,唇也抿着,唇线压得又红又直。 总之,是一副非常明显的很不开心的样子。 难得宋或雍情绪外露,直白的表达喜恶,压眼的不耐很有威胁感,熊然心虚的息了声,看着对方猛地坐直,侧出半个身子,长臂一伸,当着汶小月的面,利落的拉上了门。 “砰——”一身闷响,对面车的车灯被激的亮起。 车内车外,熊然吞了口水,汶小月打了个激灵,灰溜溜的爬上后座,拉上了门,大气不敢喘。 车厢内鸦雀无声,熊然往酒店的方向开,路程中间的时候,宋或雍睁开了眼睛,侧头看了眼窗外,又抬头望向后视镜里鹌鹑样的汶小月,他面无表情道:“汶小月,你家到了,下去吧!” 汶小月的家在下个路口的岔路里,按道理应该是一切以艺人为先,助理送完艺人平安到家,再自行回去,即使汶小月的家更近一些。 熊然老老实实将车停在了岔路口,汶小月期期艾艾张开说要先确保啄哥安全到家什么的,话说到一半,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彻底没声了。 她扛不住后视镜宋或雍的视线,那种觉得她废话真的很多,想要当垃圾处理了的视线。 汶小月下去了,站在路边细细弱弱的说注意安全,声音被尾气喷的稀碎。 少了个人,本就压抑的车厢更压抑了,熊然压着限速最高点开,恨不得下一秒就将宋或雍打包扔进酒店。 可喝醉了的宋或雍远比想象的难搞。 “不回酒店。”他侧过头,看熊然的脸:“去清溪里。” 熊然心下一顿,而后吞了吞喉咙,企图去说服对方:“可是,宋先生....” “去清溪里。”压低的声音吐出一字一句,瞳孔中没了往日的淡薄无害,几分执拗、怒火染上眼珠。 熊然不敢再提出异议,只好改道往清溪里的方向开。 清溪里是宋或雍在荣城的房产,熊然听汶小月说在住酒店之前,宋或雍都是住在那里的,不过他很注重隐私,那幢别墅除了他自己,任何工作人员都不可以进入。 别墅区在靠南的郊边,清溪里最为其中环境最闲适、占地面积最大的园区房价从来都蝉联历年荣城房价之首,穿过车水马路的高人流区再到穿过老城区,最后到人烟稀少但资源最优的别墅区, 熊然开了近一个半小时的车程。 爬上半山,停在那栋漆黑的三层别墅外,熊然侧头看去,宋或雍闭着眼睛,已经睡着了。 他没有第一时间叫醒宋或雍,他的视线穿过车窗眺望那栋别墅,看那二层墙上的窗户,里面黑漆漆的,空洞中带着阴森,在呼啸的秋风中,如同鬼屋一般。 可熊然却知道,那二层中间的窗户里是一间很大的书房,吊灯明亮华丽、地板蜡质反光。 只是里面一本书也没有,书架上摆放的全是密密麻麻的玩具熊,吊灯也总是不开,而那地板中央还躺着一只孤零零的沙发。 很冷的皮质,月霜落在上面,能冻上一层薄冰。 看了半会儿,熊然才回过神来,想去叫宋或雍,侧头一看,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对方已经醒了。 他醒的无声无息,动也不动,只下颌扬起一点利落弧度,清亮如月的眸子正直勾勾的看着熊然,不见半分混沌。 一瞬间头皮发麻,熊然不知道对方盯着自己看了多久,下意识逃避,牵出一抹不尴不尬的笑,好不容易找到声音,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 “抱歉。”熊然匆匆道歉,在黑暗中去摸口袋,冰凉的手不听指挥找不到口袋入口,下一秒抬头灯亮起,熊然摸索的动作一顿,知道是宋或雍按的灯。 顺利取出了手机,震动的铃声更加急促,冒汗的手心握不住滑动的机身,又滚落下去,正正摔在了宋或雍的脚边。 熊然快要吐血,急忙塌腰伸手去够,却在昏暗中,触到一片柔软的温凉。 指尖一顿,敏锐的鼻端率先捕捉到铺天盖地的醉人馥郁袭来,下意识侧头,一幅画就这么闯了进来。 入眼极近的是对方莹白的肌肤、淡色丰润的唇、接着就是挺直的鼻,一帧帧、一秒秒,最后定格在卧蚕处的那颗极细狼嚎点睛的红痣上。 红痣一闪一闪,色彩艳丽惑人的像希腊神话中海妖的眼睛,而刚刚一触即分的指尖被那细致的触感激的不知所措、细细颤抖。 冰凉顺滑的发丝几乎要落到自己耳朵上,熊然甚至能感受到那股凉凉香风,如同被蝎子猛地扎了一下指尖,在某个即将被脱向海底的瞬间,熊然陡然清醒。 像被铁锤敲中了膝盖,他一下子跳起来,头咣的声撞在了天花板上,车声一震,他抱着头,缩着身体,疼的说不出话来。 半响,熊然听见身侧传来一声淡淡的笑声,不带任何恶意的,短暂如薄雾迅速消散,又像海妖附在猎物耳边的最后一声低吟。 脚一松,熊然掉进了海里。! 第 65 章 小熊师傅 “哎呀,小熊哥,你头上怎么鼓了那么大一个包?!” 熊然难得有空坐在工位上吃早餐,结果就被路过的汶小月一眼看见了发旋中间鼓起的包。 “很明显吗?”熊然讪讪一笑,想碰又不敢碰。 “还好,”汶小月好奇道:“你在哪里碰的,怎么这么鼓?” 熊然将饭盒递了上去:“刚出锅的烧卖,尝尝?” 打了个茬,汶小月叼着烧卖,非常迅速的忘了刚刚的问题,熊然松了一口气。 “对了,那天你把啄哥送到酒店后,没发生什么事吧?”汶小月问。 “哪天?” “就他..那天啊!”汶小月吞下烧卖,比了个喝的动作。 看来她并不知道宋或雍那天没回酒店,而是回了清溪里,熊然装聋作哑:“没...没发生什么事啊?!” “那就好。”汶小月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悄声道:“可吓死我了,啄哥很少喝酒的,别看他一副云淡风轻,万事好商量的样子,其实只要一喝酒脾气就全露出来了。” 看着四下无人,汶小月凑近了些,声音更低了:“听说之前亚亚姐还是他助理的时候,有一次他喝多了,站在星威顶层就要往下跳,腿都跨出去一半了,硬是被人拖了回来,好险好险。” 汶小月摸了摸心口,继续道:“从那以后,公司规定只要是参加酒局,助理必须寸步不离的跟着,不过,啄哥自己心里有数,也不怎么喝了,只是我没想到,那天晚上他竟然又喝了,我哪里敢拦.....” 汶小月后面说什么,熊然没听进去。 跳楼?宋或雍为什么会想要跳楼?是单纯喝大了,还是心里有什么事情想不开? 熊然想要问汶小月,可张张嘴,又什么都没说。 他的心中划定了一道很深的界限,那里规定了对于与宋或雍的接触,他能做到的就是点到为止,恪守一个司机的本分。 他所疑惑的、想要深究的、想要追问的、想要接触的,都不应该,都不被允许,都是错误。 之所以有这样深刻的界限,不仅仅是被受到了情感清洗,更重要的是宋或雍说过的,已经不想再看见他了,要是被他发现,又会对宋或雍造成伤害 他不会放过自己。 也不会放过熊然。 “所以我才会问你啊!”汶小月啰啰嗦嗦说个没完,一点没发现熊然的走神:“他没有再你发脾气吧?” 熊然被汶小月撞了下胳膊,回神后,摇摇头:“没有。” 他心不在焉,须臾,又喃喃重复了一遍:“没有,他什么都没说。” 不是的。 宋或雍他明明笑了。 不过当时自己又痛又羞,不敢转头看他的脸。 宋或雍也不是什么都没有说,他向自己表达了歉意,他说会让王亚亚给自己批假,让他明天去医院看看,还说医药费工作室报销。 同不近人情的外表相比,他的语言举止有礼且近人情多。 莫名的,熊然心中生出了一种胆怯,一种自惭形秽,低垂的视线落在对方手腕上的手环和戒指配饰,蓝钻熠熠,即使在昏暗的空间中也不失芳华,可这些奢侈的令人咂舌的配饰于宋或雍来说也不过点缀,他的光彩永远属于皇冠中间最大、最耀眼的那。 没有什么能夺走。 彼时,熊然能说的也只有干巴而局促的多谢关心。 他目送宋或雍离开,看那身影在郁郁花丛中越来越远,看他消失在巨大的高门之后。 就像是在人间戏耍够了的王子重新回到属于自己的宫殿。 熊然发车离开,在漆黑的夜色中下山,遥遥的月光追在他身后,熊然没看后视镜,以至于他错过了那别墅二层陡然亮起的灯。 冷光如霜,结在地板上,又从那人的仰躺的身体结到身下的沙发上。 * 第二天就要进组了,取景地在某个北方的小城,汶小月忙了起来,她开始疯狂收拾自己的行李,同时还要操心宋或雍的行李。 不过她很有自知之明,说自己就是瞎操心,拍戏这么多年了,宋或雍的东西都是他自己收拾,那行李箱一打开,霍。比她整理的还好,还齐全,有一次跟组她没带牙线,荒郊野岭的也找不到,还是宋或雍从自己行李掏出来一包给她。 因为太省心,以至于汶小月经常感叹,给这样的人当工作,简直就是身心舒畅,让人无法生出怨气。 熊然没空听她嘚嘚。他忙着收拾自己的行李,这一次的跟组他也要去。 收拾的差不多了,汶小月那边来电话,让他送宋或雍回一趟清溪里,对方说他有一些东西还放在家里,需要收拾。 于是熊然只好又开车,去酒店接人,一路上,他直视前方,头也不抬,在遵守交通规则的前提下,踩着油门将对方送到了清溪里。 “宋先生。”熊然得体的笑着:“您慢慢收拾东西,我就在门口等您。” 宋或雍关掉手机,说了声好,视线若有若无的落在熊然的头顶,很快又收回视线,下车进了自己家。 熊然没事干,干等也是等,于是掏出手机准备玩一把游戏,结果刚打开就是满屏的微信,全是高伊彤发来的。 高伊彤自称宋或雍十年忠粉,为自家哥哥走上花路立下过汗马功劳——大学时买了宋或雍主演电影的价值二十元的二手盗版碟一张。 这货不知道从那张宋或雍外出照片的疙瘩拐角找到了只有一半脸的熊然,知道了他正给宋或雍工作,整个人激动的快要颤动,拜托熊然去要宋或雍的签名照,因为太过渴望,甚至不惜说出,中秋可以跟他回家假扮女朋友糊弄父母的做交换这种话。 简直毫无下线,熊然义正言辞的拒绝了。 于是她开始没完没了的骚扰熊然,说宋或雍的签名照网上也有卖的,但她想要的是独一无二的TO签,就是照片上面指名道姓写给自己的。 熊然 不答应,于是她开始了每日三跪,舔脸叫爸爸。 更没底线了。 熊然看着微信里密密麻麻的问候语,非常无奈。 ——每天亲眼观摩我老公的盛世美颜,你感觉怎么样? 看着老公两个字,熊然顿了顿,开始打字。 ——就那样。 ——你胡说,你肯定每天都沐浴在圣光之中吧!我宝那脸,那五官、那轮廓、那皮肤,简直细腻的一个毛孔都看不见好嘛?! 熊然嗤之以鼻。 ——你怎么知道他脸上一个毛孔都没有? ——废话,当然是因为我亲眼见过啊,偷偷告诉你哈,我和我男神上的是一个高中! 熊然感觉到不对,皱眉打字。 ——你上的哪一所? ——就庆山高中啊。 打字太慢,熊然直接给高伊彤打了电话,那头很快接通。 “你是说宋啄也上的庆山高中?”熊然开门见深。 “对啊,你不信啊,等着哈。”接着,那边传来手机的按键声,熊然收到了高伊彤发来的微信。 是一张图片,点开一看,是一张校园内部的展示栏,隔着玻璃拍的,看得出来,年代救援,AA纸大小的照片糊化的厉害,但依旧模糊不掉男生俊致的眉眼,照片中的面庞虽冷峻,但青涩忧郁的气质几乎要隔着照片溢出来,照片之下,是端端正正的,宋啄二字。 男生身着的校服左心口则标志刺绣着学校的校徽和校名——庆山中学。 “看看,我偶像那个时候就很优秀了,科科第一名,简直就是吾辈学弟学妹的楷模!” 确实,照片之下,是对方几次考试的年名次,可以称得上是蝉联性的年级第一。 熊然盯着对方青涩到近乎失真的面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在第二次投射后,宋或雍曾告诉过他,自己那时候一直住在福利院,高中的也是随便上了一所三流高中,名次也一直是吊车尾,考上影视学院已经是他费劲心力的结果了。 可事实呢,他上的全市的重点高中,庆山中学,不仅如此,成绩也好的惊人。 他当时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谎? 按照他的名次他完全可以报考其他学术类、或理工类的大学,为什么,要去上影视学院?是真的对演戏感兴趣吗? 宋或雍总是在熊然告诫自己不要对他产生探究心的时候,抛出一个个欲盖弥彰的疑团,让过去熊然以为很单纯、透明的十年增加了几分看不清的阴影。 挂掉电话,熊然看着手机里的那张照片出神,下一秒,脸侧的窗户突然传来噔噔的叩击声。 熊然一个激灵,转头去看,就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宋或雍站在了车门外,透过车窗,黑白分明的瞳孔正盯着自己。 熊然慌得反扣下手机,不自觉向座位里面缩了缩,心提到了嗓子眼。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宋或雍的头发湿透了,不,整张脸都是湿的,通明的水滴从发尾坠落 ,顺着五官轮廓滚落,汇聚在下颌,摇摇欲坠,整个人像刚从汹涌海里走上岸一样,带着海水彻骨的冰冷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诡谲。 熊然一动不动,视线不敢偏移对方的脸,只有眼睫颤的慌乱。 发丝被对方捋到脑后,沁水的五官褪去淡然,暴露出彻底的凌厉和美艳,水红色的唇微微翕动,吐出两个字。 “下来。” * 宋或雍走在他前面,熊然离他三步远,跟在他后面。 黑发潮湿,对方身上的白色衬衫也湿透了,水痕斑驳,伴随着行动,衣料轻微摩挲,印出里面若有若现的润质肌理。 鼻端嗅到潮湿香气,熊然低下头躲避。 刚才下车,他才意识到车窗玻璃湿单向的,外面看不到里面,他松了半口气,剩下的半口还提在胸口不上不下。 他不知道对方叫他进来干什么。 跟着宋或雍踩上楼梯,熊然回头看阶下地板,那里已经被擦拭的干干净净,光可鉴人,很难想象,半年多前,曾经有浓郁的血从宋或雍身上缓缓流出,就淌在那地板上,像刚被挖开的河道。 熊然抠着手心,收回视线。 踏上二楼,往深里走,越来越明显的水流声传来,脚下的地板也开始变得潮湿,停在一个卧室门前,冲出来的水几乎和熊然的脚踝差不多高了。 原来是水管爆了。 去找毛巾,找盆,点电话给物管,让他们赶紧叫人。?”对宋或雍说完,熊然一脚踩进水里。 是卧室卫生间里的水管爆了,哗啦啦的水正顺着洗手池下的柜缝里往下流,因为冲击力太大,柜门都被顶开了小半扇。 缓缓打开柜门,瞬间,熊然就被爆出来的水流喷了半身,他躲不及,眼睛里都是水,胡乱脱下身上的夹克,摸索着找到喷水的地方,就用夹克去包。 水流太大,几次脱手,眼看刚包好的又要被水冲下来,一只手突然伸了过来,熊然看不见,只能感受到一阵热度逼近,手指被触碰,手下的布料再次被绑住。 出水口被堵住了,熊然抹了把脸上的水,费力睁开眼眸,侧头看见了旁边的宋或雍。 水汽中,他眉头蹙着,抬着紧实的手臂,正在用毛巾加固水管破裂的地方。 “眼睛怎么样?”他一边绑,一边问熊然,视线盯着水管,目不斜视。 “哦...”熊然抬手又擦了擦眼睛:“没事。” 固定的差不多了,宋或雍放下手,熊然和对方对视几瞬,垂下眸子,不知道该落在那里的视线只能盯着对方湿淋淋的指尖,看那和肌肤几乎同色的水珠,顺着指尖滴答滴答。 宋或雍的声音从熊然头上响起:“我叫了物管,他们马上过来,但是我还是想请你帮帮忙,一起把地上水处理一下,我...我怕它流到其他房间。” 心里咯噔一下,熊然想着刚刚路过时,书房门口那用毛巾垫起的“防护栏”,白色的一条,摞的高高的,可地板上分明没多少水渍 。 舌尖涌起淡淡复杂。 “有拖把吗?”熊然问 对方脸上露出淡淡的茫然。 没办法,熊然用毛巾堵住柜门缝隙,埋头开始擦地上的水,擦几下,想要往盆里拧,结果低头一看,宋或雍给他拿过来的是厨房的铁锅。 或许是熊然的表情实在太无语,对方缓慢扎了几下眼睛,带着某种无辜的神态,低声解释道:“家里没盆。” 是一点生活痕迹都没有啊,不过一想也确实,这么好一别墅,放个塑料盆在里面,怪不搭的,熊然感叹,果真,就算过了几年苦日子,宋活雍还是宋或雍,在泥地里打了几年滚,抖抖羽毛,一点灰不沾,又飞回天上去了。 拧了两大锅水,等来了物管,修理工在里面修修补补,熊然滴滴答答站在门口看着,时不时递个钳子啥的,宋或雍则拿着毛巾,擦拭书房门口水渍。 是水管老旧导致的漏水破裂,修理工迅速换了新水管,漏水终于停了,跟着而来的物管询问宋或雍要不要联系家政上门来清理,宋或雍拒绝了。 物管的人离开了,熊然看着着一地的狼藉,开始收拾,却被宋或雍叫住了。 “三楼有浴室,去洗洗吧。”对方手里还抱着一条干净的浴巾。 熊然低头一看自己,确实很狼狈,衣服全湿了,正黏糊糊贴在身上,不断汲取皮肤上的热量,出去肯定会被冻死。 “谢谢。”熊然接过对方手里的浴巾。 宋或雍盯着熊然,不,更确切的说,是看着他脸上的水珠。 几颗水珠正从熊然毛流丰富发眉上落下,其中一个坠在他唇峰上,唇锋很红,开开合合中,那滴剔透由顺着那一点水红舌尖,隐进了潮湿的口腔里。 “不客气,该是我谢谢你,”半晌,宋或雍冷静收回视线,转身给熊然带路。 在三楼的浴室里洗了个澡,洗头发的时候,熊然挤了一点架子上的洗发水。 手心里是白色的流状体,冰冰凉凉的,里面还夹杂着不知道是什么物质的淡绿色小颗粒,封闭又烟雾缭绕的浴室给了熊然莫大的安全感,热气蒸的他头脑发晕,于是,心思一动,他手心凑近,鼻端一动,轻轻嗅了嗅。 记忆在这个瞬间被点醒,那股淡淡的青涩香气从鼻腔充盈进大脑,占据每一个腔室,尘封的与嗅觉相通的神经再一次被唤醒,轻轻蜷缩、颤抖。 是熟悉的味道,十年前的筒子楼里是这个味道,现在也是这个味道。 没办法逃避,记忆被一点点揭露在眼前,自从和做了宋或雍的司机,这股若有若无的味道就沾染在车上、在座位上、在狭窄的车厢中,如影随行,以至于似乎熊然身上也被沾上了这股香气,几次在深夜里翻身,他都从自己的枕头上捕捉到了这股味道,然后又迅速消散。 摆脱不掉。 熊然抬头,在布满潮气的镜子上,猛然撞见了自己的表情,那是他没见过的神情,黑色的眼珠里是凝聚成旋涡的压抑,压抑着里面分裂开的两 种汹涌,像裂开的灵魂,被强行缝补在一起。 非常陌生,莫名可怕。 熊然被吓的飞快洗掉手上的洗发水,可味道还是不可避免的在整个空间里蔓延开来。 他几乎被包裹。 熊然更着急了,擦拭的更加疯狂,他从水里退出来,四处找可以擦的东西,正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宋或雍的声音。 “你好,我把衣服给你送过来了,我给你放在.....” -----啪 浴室的门被猛地推开,热气扑面而来,宋或雍后退两步,熊然从冲了出来。 他似乎是被吓着了,光裸的身体紧紧贴在卧室的门上,一双通红的眼睛紧张的盯着浴室和面前的宋或雍,身体绷得僵硬,拳头也攥着,藏在身后, 宋或雍没有乱看,他往前走了一部,熊然又往后缩去,宋或雍就不动了。 “我给你拿衣服了,你穿上吧,要不然会感冒。”宋或雍看着对方潮红的眼角,湿漉漉的睫毛,缓声道。 骤然冷下的空气,让熊然缺氧的大脑有了几分清明,察觉到了自己的应激,熊然缓了片刻,低下头,发丝上的水随着他的动作滴在了地毯上,滴在他脚趾上。 冰冷的水滴让触感清晰,熊然更清醒了。 “抱歉”他沮丧又懊悔:“可能是有点缺氧了,不好意思,刚刚是不是有点奇怪?” 宋或雍从床边拿起浴巾,他没有接近熊然,手臂抬高,将浴巾递了过去。 “没有。”他看着熊然想要去接又缩回的手,又轻轻重复了一遍:“没有,不会被你吓到。” 熊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莫名不敢看他的眼睛,他接过浴巾披在身上:“谢谢。” 宋或雍将空间留给他,对方走后,熊然才感受到冷,犹豫片刻,低头嗅嗅衣服上的味道,没有对于的气味,他放下心来,三下五除二穿在身上。 宋或雍在门口等他,看他出来了,转身就要下楼。 “还需要收拾二楼的水吗?”想了想,熊然忍不住问道。 宋或雍头也不回:“不用,我会找人来收拾。” “那....那宋先生这里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经过了刚刚那一茬,熊然非常想离开了。 闻言,宋或雍停住了脚步,见他停下,熊然也不敢往下走了。 宋或雍回头,自楼梯之下抬头看熊然,吊灯的光落在他眼中,与黑色调和,映出近乎褚色的光点,美轮美奂又变化莫测。 “我刚刚叫了餐,吃点再走吧,当是谢谢你今天帮我,”他语气柔和,面容也难得柔和。 没有人能拒绝,但熊然拒绝了。 “多谢宋先生好意,这是我该做的,时间不早了,我就不打扰您了!” 话很硬气,但熊然心里虚,说完,他惴惴不安的望着宋或雍。 好在对方并没有不满,宋或雍并没有强留熊然,似乎就是礼节性的客气一下。 宋或雍非常有礼貌的将熊然送到了别墅门口:“慢走,小熊师傅。” 他这么称呼熊然,四个字像是含在舌尖,然后换作一阵薄薄霜气缓缓吐出,尾音微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戏谑,与他的气质十分不符。 熊然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抬头一看,果真,对方的脸平和疏淡。 ...... 嗯,他肯定是听错了。! 第 66 章 怕狗 电影《风声鹤唳》正式开机了。 这个极北的小镇,已经提前进入了冬天,开机没有几天,便下了大雪,不过一天时间,地上所有的物体都被披上了厚厚的白色冬衣。 这也是导演想要的效果,为了抓住这场雪,一连几天都是直接拍到凌晨才收工,工作人员们累的打蔫,熊然透过后视镜,发现宋或雍还在看剧本,神情中看不见疲态。 他已经连续工作了26个小时了。 宋或雍一直都是很有演员素养并且敬业,见天气很冷,宋或雍就自讨腰包让执行经纪和汶小月买热饮请所有工作人员和群演们喝,对于连续NG的后辈演员也很有耐心,从不耍大牌,和其他演员的配置基本没什么不同,就是保镖、商务、执行经济、助理最多加个宣发。 唯一差别的就是他的司机。 熊然进入剧组才发现剧组里是有车管的,由他们负责车辆剧组人员的接送,为主演配备房车和司机,但宋或雍却拒绝了,他只接受了车辆,人员却用的是自己带的人。 熊然好奇,汶小月悄悄告诉熊然,之前有一次拍戏的时候,剧组配备的司机偷偷拿了宋或雍的私人物品挂在网上卖,所以从那以后,宋或雍外出就只用自己的人了。 “什么私人物品?”熊然以为是衣服、包什么的。 汶小月一脸无语:“喝过的饮料、用过的纸巾.....” 熊然:“......”难怪用自己的人,搁谁谁没心理阴影。 为了更方便照顾宋或雍,熊然没有住工作人员的酒店,而是宋或雍自掏腰包,将他和汶小月一起安排进了他住的酒店。 熊然待了两天也很快就熟悉了自己的工作流程,因为不受车管管理,他相对自由,只要每天根据汶小月给他的电子通告去接送两人就可以了,除了起的早,其他的也没什么。 汶小月的工作就相对复杂一些,不仅要和剧组沟通联络,还要给宋或雍准备餐食,熊然看着自己的工作餐,再看看宋或雍的,觉得自己吃的是真好,宋或雍碗里面绿油油一片,看着就没食欲。 吃过饭短暂休息的时候,汶小月偶然会和宋或雍对戏,今天中午人出去了,于是这个任务就落在了熊然头上。 那句我不行还没说出口,剧本就被宋或雍递了过来,熊然只好接过。 他在页面上四处找,一根白皙的手指伸过来,在某一行点了点:“这里。” 听着对方近在咫尺的声音,熊然胡乱点了点头,不自觉向后移了移,清了清嗓子开始念。 “王浩,你看错了吧,我一直在家里待着啊!”熊然念的是女演员的词,在电影里扮演的是宋或雍的老婆,这段戏是女主被男主抓包,怀疑她外面有人了。 相比与熊然念课文一样的直白,对方显然是当作一条戏在拍,不看剧本。 “看错?”一只手陡然伸过来,不轻不重的掀了一把熊然的衣领,露出里面的毛衣:“这项链全阳城只有这 么一根,我亲自给你打的,我想不通除了你还会戴在那个女人的脖子上!” 一上来就是极有冲击力的矛盾戏,熊然一动不敢动,他感受到一道凶戾的视线就压在自己头顶上,周围的气场压抑、充满火药味,一点火星子就会爆炸。 他真的怕宋或雍会打他。 顶着压力,熊然战战兢兢往下念,然后越念,越念不下去:“王浩,你是不是脑子有病,自己.....自己在床上不行...就一整天疑神疑鬼,见到个男的,就觉得我...我和人家...有一腿....” 救命,我真的不行!!!!!!熊然在心里尖叫。 念完之后,熊然紧闭眼睛,头缩了下去,没办法,宋或雍气场太强了,对方迟迟不说话,熊然就更加胆战心惊,像凌迟一样。 “哼”良久,宋或雍冷笑一声。 熊然跟着抖了一下,接着就听见了衣料细簌声,接着耳廓处陡然一热。 “我不行?”对方低沉且带着威压的声音贴着熊然的头皮一寸寸磨过:“我不行不也照样在床上把你伺候的哭爹喊娘的,柳蕊,说话要讲良心。” 熊然的脸腾的就红了。 妈呀,这谁写的台词啊,怎这么羞耻啊!!! 熊然舔了舔干涩的唇,虚晃的视线疯狂在剧本上找台词,下一秒,下巴陡然一紧,瞬间,眼睛就不得不对上另一双已布满愤怒、讥讽、寒凉的瞳孔。 “告诉,你到底有没有骗过我?” 宋或雍的脸凑近,熊然将他眼底的情绪看的更将分明,他愣了愣,某一瞬间,像是回到了半年前自己在别墅里被宋或雍发现的时候,当时似乎也是这么一双眼,凑的更进,更加疯狂执拗,眼白通红的问自己是不是早就回来了。 熊然往后缩了缩,下巴被钳的更紧了。 “说话!”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 熊然莫名心虚,更加害怕,他眼神躲闪,连台词是什么都忘了,只仓皇低声道:“没....没骗你。” 宋或雍的视线在熊然脸上一寸寸巡视,似是在检验他语言的可信度。 “你记住,要是敢出去偷吃,要是敢骗我。”对方笑了笑,唇线抿成刀刃的形状:“我就把你先把你扔进泉河,然后自己再跳进去,咱俩都别活了。” 熊然快哭了,他话说不出来,只敢点头。 下巴一被松开,他就连忙站起来,坐在了离宋或雍最远的地方。 熊然无法不对号入座,宋或雍刚刚说的那句话被他自动翻译成:熊然,你要是被我发现了,就等死吧! 熊然恨不得站起来就跑。 “不好意思,吓着你了。”宋或雍很快就恢复了往常的神情,他眉目柔软的向熊然抱歉,刚刚还冷凝暴戾的空气重新活络起来。 熊然还没走出来,他干笑两声,不看宋或雍的脸:“宋先生不愧是演技派,演的让人...身临其境。” 车厢里安静了下来,熊然缩回拐角,神情有些恍惚。 “喝点水吧。”一个一次性塑料杯差点贴在熊然脸上,近在咫尺的热度让熊然清醒,他抬头,看见宋或雍白色的指尖已经被杯沿蒸的绯红。 熊然连忙道谢接过,之前看网上粉丝说,和宋或雍搭戏的某个演员因为一直都拍不好,宋或雍还不停的安慰对方,让崩溃对戏演员冷静下来。 所以,自己这是被安慰了吗? 杯中的热气铺在熊然脸上,熊然揉了揉湿漉漉的睫毛,低头小口啜饮。 宋或雍又开始看剧本,他半敛着眸,神情认真,一点也看不出刚刚的凶狠疯狂,车厢内温度攀升,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近不远。 熊然终于觉得安全。 * 在这座北方小城待了快一个月,宋或雍终于有了半天的闲暇时间,汶小月兴冲冲的提出出去逛逛,宋或雍看她和熊然向往的样子,爽快答应了。 休息日的前一晚,宋或雍突然接到看一个电话,挂掉电话后,他让熊然第二天早上去高铁站接个人。 “接谁?” 传话的是汶小月,一副非常气愤的样子,牙都快压碎了。 “还能是谁,就是那个许麦呗!” 熊然愣了愣,然后哦了一声。 是男友过来探班了。 宋或雍不在,汶小月忍不住了:“你说这人要不要脸,啄哥都拒绝他了,他怎么还往上贴啊,没完没了的,跟个苍蝇一样!” 熊然没反应过来:“他们不是情侣关系吗?!” 闻言,汶小月瞪大了眼睛,像是听见了什么晦气的话:“什么情侣关系!他就是想蹭啄哥热度!啄哥都拒绝他了,他跟听不懂人话一样!” 不是情侣,熊然觉得不可信,可是小报上拍的照片很亲密啊,再说了以宋或雍的性子,不喜欢早就拒绝了,不可能还和对方来往。 看来,是不想让自己的工作室的人发现,地下恋呢。 第二天一大早,熊然就赶到了高铁站,在特通口接到了许麦的助理和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许麦。 许麦的声音清凉凉的隔着厚厚口罩,笑眯眯的和熊然打招呼,熊然礼貌回应,然后拉着他的行李,带着两个人上了车。 车里温度很高,许麦脱下外套、围巾和口罩,露出一张精致乖顺的脸。 “熊师傅。”许麦向前凑了凑,趴在副驾的椅背上,V领的羊毛衫随着动作向下蹭着,露出洁白的脖颈和一截锁骨。 “宋老师最近是不是很忙很累啊,他睡眠好吗?” 这是许麦上车来的第一句话。 * 许麦如愿见到了想要见到的人。 他跟在宋或雍的身后,克制不住的抬眼盯着对方挺阔的后背和黑色发尾下的长而直的脖子。 他听见对方让他的工作人员去别的房间稍等,接着总统套房的会议室只剩下他和对方两人。 在这样密闭的空间里,即使知道对方对自己并没有什么心思,许麦心中还 是莫名期待、紧张。 下一秒,对方越过他,将那扇紧闭的房门打开,屋内的半扇冷光霎时落在地毯上,像结了一层霜。 “随意坐。”宋或雍道。 望着那半扇霜,许麦醒了。 是了,面前这个人一直都是这样,礼貌而疏远,他的体贴来自于他的教养,而疏远来自于他的本性。 自己不是那个例外。 许麦勾唇干涩笑了笑,坐在了椅子上,宋或雍则站在夜色的窗边,两人距离不远不近。 “最近还好吗?”宋或雍端起茶碗,抿了口热茶,氤氲的水汽令他的眉眼有些模糊,只有卧蚕的红痣在夜色中一点一闪,像另一只眼睛。 在宋或雍面前,许麦注定不是那个有勇气先开口的,手扣着膝盖,开口声音有些颤抖,但一字一句咬的很清晰、很郑重。 “谢谢前辈关心,我很好...最近...最近我主演的电视剧播出了...这都是托您的福,真的真的很...很感谢您。” 骨刺茶碗被放在茶碟上,发出清脆如泉的磕碰声,许麦小心翼翼抬起头,看宋或雍那双薄雾一般的眸子。 “我看过你演的片段了。”宋或雍道。 许麦这张脸在今天、在这个房间、在对面这个人的时候,透明的如一张玻璃纸,什么伪装都粘不到脸上,于是那满心满眼的不知所措、惊讶、激动让他的脸变得赤红。 他张了张嘴,艰难发出声音:“是真的吗?宋..宋前辈看我的片段了。”不知道想到什么,他的语气又变得懊悔,连连摇头:“我演的不好..宋前辈肯定很失望吧!” “没事,只是还有些青涩,但就目前你这个阶段,演绎的已经不错了。”宋或雍平和而冷静,他的波澜不惊的目光似乎自带一种力量,让人忍不住去相信他说的话。 许麦也信了,惊喜来的太快,他不敢相信自己仰望并爱慕的人肯定了自己,眼睛瞪得很大,像卡住的磁带,唇却轻颤着。 不知道有多少个“许麦”曾经这样仰慕着他的,对于许麦们不加掩饰的目光和神情。宋或雍早已经习惯,或者说,从来没有落在眼里。 “你的才华和潜力已经被该看到的人看到了,以后你会收到更多的机会,你不会回到之前练习生的日子了。” 许麦几乎灼热的视线死死盯着对方开合的唇,他听着里面传来的近乎安慰的话音,心又酸又软,他觉得宋或雍今天对他说的这些话,不,宋或雍对自己说过的每一句,他不会忘,他一辈子刻在心上记得。 许麦就像个狂热的朝圣者,规矩的坐在椅子上,克制自己想要站起来诉说感激与情谊的冲动,红着眼睛望着高台上的圣光,祈祷那点点光芒可以落在自己的身上。 “谢谢...谢谢您...谢谢”他几乎哽咽道。 宋或雍停顿了一下,让对方冷静片刻。 许麦平复着自己的心情,他渴望的看着宋或雍的唇瓣,希望从里面能听到其他动人的、温暖的话语。 “所以,你已经不再需要我的帮助了。”宋或雍看着对方还来不及卡顿的脸,继续道:“我也不会再给予你帮助。” 伤心来不及摆上脸,许麦露出呆滞的表情,似乎没想到前一秒还在表扬自己的宋或雍,下一秒就宣判了自己的涉审判结果。 为什么,是自己的做的不够好吗? 还是说自己的喜欢让他困扰? 他站起来,张想要要解释、又挽留,他甚至斗胆走到了对方面前,离那张琉璃般脸只有一步。 可这一步,他不敢往前走。 “为什么?”酝酿了半天,只有这干巴巴的一句,是他不死的心。 宋或雍丝毫不为对方脸上的灭顶的悲伤所动人,他淡然的声音恍若一道烟。 “原因刚刚已经告诉你了,如果不是你坐上高铁才告诉我,我不会让你来,会直接在电话里讲清楚。” 许麦没有任何空子可以钻,可他就是想要待在宋或雍身边,就是想要离他近一点。 但迎着对方睥睨的黑色视线,他的脚,不敢抬。 许麦揉了揉眼睛,揉出了一点水意,他的眼睛最好看,他希望这样宋或雍会心软。 “您的爱人这么久没有回来,您难道就不孤单吗?您手机里的通讯录不过十个人,晚上一个人的时候,您...。您不冷吗?” 以往许麦是说不出这样的暧昧羞耻的话,他的自尊不允许,可自尊就是会在面对喜欢的人的时候弯折,许麦的自尊抵到尘埃里,他期盼着上位者的垂怜。 哪怕只有一眼。 宋或雍给了他一眼,空无一物的眸子,没有讥讽、耻笑、厌恶,却让许麦站都站不住。 “许麦,你越界了,之前热搜的事情我不计较,明天一早,你就走。” 许麦这才意识到,宋或雍什么都知道,知道自己利用他的同情心,将两人捆绑、营销、蹭热度和流量,可即便如此,宋或雍还是给了他机会和资源,否则也不会有现在的许麦了。 是他急功近利、不加节制的贪心惹恼了对方。 “放心,我不会针对你,毕竟你也算是我捧上去的。”宋或雍笑了笑,这是认识这么久以来,他给许麦的第一个笑,也是最后一个。 许麦看了好半天,想从两颊找出那两颗只在影片中惊鸿一现的酒窝,可惜,没有。 有的只有弯刃凉薄的红唇,吐出几个字:“从明天起,不要再联系我,烦。” 许麦走了,第二天一大早就和助理走了,前后停留的时间不超过10小时。 走的时候甚至没让熊然送,自己打车走的。 帮忙提行李的时候,熊然企图从对方脸上看出点什么,但没有,许麦笑的着和熊然道别,和来的时候一样高高兴兴。 熊然不知道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隔着一个房间,汶小月恨不得长出一对顺风耳都没有听见,倒是把自己气的半死。 怎么走的这么早?吵架了? 汶小月倒是挺开心的,已经开始张罗着一会出去玩的路线了。 宋或雍从房间里出来,已经换了一身衣服,脸色和往常一样莹白莹白的,完全看不出一点不开心或者是开心。 所以,到底吵没吵架? “攻略我都做好了,就去附近的白水苑去看看好了!”汶小月点着手机。 宋或雍开始穿羽绒服,戴冷帽和口罩,没一会,一整个人包的严严实实。 “这行吗?”熊然看着人高马大,但气质一看就和这座小城格格不入的宋或雍道。 汶小月头也不抬:“肯定行!不会被发现的!” “这么肯定?” 汶小月向熊然展示大众点评的界面,幽幽道:“评分太低了,全是差评,没有人去的。” 一看评分,只有可怜的3.2分。 果真,正如汶小月所说,熊然站在景区门口,已经感受到了里面的萧索和荒芜,估计是疏于管理再加上这几天雪太大,几乎没什人进入,检票员在窗口抱着暖宝宝睡大觉。 买了三张票,三人顺利进去。 说是前朝王爷的福地,其实逛完了也不过半个小时,里面的老建筑不是在修缮就是关闭不见客,一路逛完,只看了结成冰的绿水堂和几座惨灰的假山。 可能就是因为里面啥的没有,还每人售票200元才迎来了这3.2分的惨淡评价。 汶小月傻乐,在地上盘雪球盘到一半,招呼着打断熊然的愣神,让他一起玩。 “你怎么了,心不在焉的?”汶小月问道。 熊然摇摇头,将早上许麦笑眯眯的表情从脑子里赶出去,陪着汶小月一起滚雪球,指尖冻得红红的。 宋或雍一身压人的黑像柱子一样站在屋檐底下,视线穿过眼前的碎发看两人玩闹。 旁边有卖烤肠的,汶小月买了三个,宋或雍摇摇头,汶小月也不在意,一个人吃两根,给熊然手里塞一根。 两人一边吃着,一边对着刚出炉的雪人傻笑,这个说少了的鼻子,那个说少了只耳朵。 说的太开心,以至于没有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脚边多了一只喷着鼻息的四腿生物。 汶小月这边吃完一根烤肠,想要去吃另一根,然后惊讶的啊了一声:“我肠呢?” 熊然跟着她的视线去找,就见两人中间蹲了一只到人膝盖的大黄狗,正陶醉的吃着嘴里烤肠,热气腾腾的哈喇子从牙缝里滴到雪地上,它吃的哼哧哼哧,烫的呲牙咧嘴。 “哎呀,小熊哥你看,是大黄!”汶小月惊讶的推了熊然一把。 熊然本就软的腿一哆嗦,竟然噗通一身被推到了地上。 听见动静,大黄狗扭扭屁股转过头,狗眼正和熊然的人眼对上。 在这被吓呆的的几十秒里,熊然嗓子眼被挤着,声音完全发不出来,他只能张张嘴,无声的去喊救命,喊汶小月的名字。 狗头离熊然越来越近,近到他可以看见它尖利的牙齿和牙缝里塞着的血肉,看它兴奋的吐着厚厚的舌头,漆黑的眼珠兴奋扩大,里面是瑟瑟发抖的自己。 熊然动不了了,身体是软的,手指却在瑟缩颤抖,就在狗牙要触碰到熊然的脸的时候,脖子一紧,厚重的羽绒服勒的他呼吸骤然补偿,身体腾空,双脚被带离地上。 是宋或雍。 熊然后知后觉的鼻子嗅到了对方近在咫尺的味道,是他把自己拽起来了。 熊然站稳,宋或雍将他和狗隔开。 躲在宋或雍的背后,逃出生天的熊然听见了汶小月好奇的疑惑。 “小熊哥,你怕狗啊?”! 第 67 章 私生 熊然想让自己看起来若无其事一些,缓了缓,他从宋或雍身后踏出半个步子。 “没...没啊”熊然吞了吞喉咙,平和的迎着汶小月的视线:“我不怕狗。” 他一个大男人,不好意思说自己怕狗。 汶小月哦了一声,蹲下身子,去摸大黄狗的头,狗倒是很亲这个给自己肠吃的两脚兽,眯着眼睛,哈着舌头去够汶小月满是烤肠香的手指。 看着白色指尖被大舌头舔来舔去,随时都有被撕咬的风险,熊然打了个哆嗦,转身就远离。 他力求让自己的离开看起来从容,可腿是软的,脚一动,腿就哆嗦,熊然艰难走了几步,加快速度,踩到一片结冰的青石板上,心一急,脚底一滑,就往前狠狠摔去。 雪不厚,下面都是实打实的青石板,摔下去,怎么也会落个骨裂,落空的瞬间,熊然连养病的医院都想好了。 下一秒腹部一紧,一阵灼热气息喷洒在后颈,汗毛毕升的同时,后背一瞬熨帖,坚硬高大的□□作为最具安全感的挡板,将熊然短暂包裹。 下意识低头看去,一只坚实手臂牢牢揽着他的腰,露在外的手因为蓄力,关节处轻微翻红,手背青筋如脉脉流动的河流在冰白的平原之下若隐若现,偶有凹凸,便极具蓬勃的力量感。 是一种不显山不露水的稳当。 “站好。”低沉平和的声音在耳廓处响起,耳道连着脑子一麻,一半清醒,一半混沌。 熊然瞬间屏息,不去闻那股冷雪中越发凌厉的香气,颤巍巍的站直,一声道谢还没说出口,对方就站在了自己面前。 “还好吗?”黑色冷帽之下,是天霁雪纯的眼,映照的面色并不太好看的熊然。 不知什么时候,雪下大了,薄而圆的一片片落下,落在宋或雍的肩上、衣摆上,没一会儿就积下薄薄一层。 他不去拂、不看雪,只盯着熊然,一动不动。 熊然吸了一大口冷气,连带着吸进去几片雪花,想让自己从某种略微慌乱和预感不妙的境地中挣脱出来,于是鼓了一口气,仰头去和宋或雍对视。 两人差了一个头的距离,熊然一米七六,而宋或雍的官方身高是一米□□。 熊然扬的费力,对方察觉到了,往前一步,踩的脚下的雪嘎吱一声,两人距离瞬间拉近,近到熊然能看清宋或雍眉山的那片雪花,枝杈正在消融。 宋或雍低下了头,拉下了口罩,发出更清晰的声音,他问:“还好吗?” 白色的雾气从对方嫣红的薄唇徐徐吐出,如袅烟笼在两人中间,熊然更不敢呼吸,想到这股飘渺气息可能会被他不慎吸进鼻腔、吸入肺腑中,后背就一个激灵,脸颊燥红。 熊然向后踉跄了一步,只觉得盯着唇不对,盯着眼也不对,只好去看宋或雍的脸颊,那里空无一物,酒窝轻易对方不肯给看的。 “没,没事”熊然咳嗽了一下,解释道:“就是地太滑了,差点摔倒,谢谢宋先生。” 宋或雍可有可无的点点头:“没事就好。” 一时无话,熊然更觉难熬,宋或雍没有离开,熊然感觉到对方的视线还落在自己的头上,这种长时间的凝视带着一种意味不明的味道,让他有一种喘不上气的感觉。 什么情况?为什么突然这么看自己? 熊然顶不住,他干涩的扯出一点笑,回头看见大黄狗走了,连忙回到汶小月身边。 他在宋或雍身边待不下去。 * 电影的拍摄期不像电视剧那么长,风声鹤唳很快就杀青了。 熊然谢天谢地,一想到很快就能回到荣城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自打那次白水苑回来,他每每看见宋或雍,后背经常汗毛立起 可宋或雍明明什么异常的举动也没有,对于作为司机的自己,和往常一样,处于看不到眼里、不怎么交流的半个陌生人状态,上次在白水苑帮自己,估计也是因为单纯心善。 可熊然就是有一种预感不太妙的不舒服感。 这种感觉跟着他回到了荣城,直到另一个司机老王师傅一起分担工作才好一些。 老王师傅因为年上五十的原因,为了方便他照顾家里和身体健康,基本上宋或雍白天的活动都是他接送,夜里则由熊然负责。 艺人因为工作的特殊性,身边的工作人员也都是年轻人,毕竟中年人很难跟上节奏,可老王师傅似乎跟着宋或雍很久了,对于这个疑惑,熊然曾经问过汶小月。 “别看啄哥一副谁都不鸟的样子,其实很心软、很重感情的”汶小月一边满意的数着到账的工资,一边道:“王师傅是除了亚亚姐,跟着他最久的人,他宁愿多招一个人,也舍不得换的。” 说这话的时候,DC新一期的时尚杂志的样片刚刚送来,熊然看着汶小月电脑屏幕上,那张俯视众生、睥睨万物的脸和那颗点缀其上,戾气逼人的红痣。 美的伤人、不可直视,可内里却是软的。 有一瞬间,记忆中的黑白默片被擦亮一帧,五彩斑斓的色彩雍涌入脑中,一张放大的脸充斥在自己眼前。 不知道是多大的宋或雍,正皱着鼻子,瘪着嘴,凝着湿润的眸子祈求的看着自己。 “拜托,熊仔大人....”尾音长长,喃喃而缱绻。 停顿了三秒,熊然拿着车钥匙就往外走,汶小月看对方如同逃脱一般的背影,站起来道:“你干嘛去!” “去工作!”熊然撂下一句话。 背影已经看不见了,汶小月忧愁的坐回办公椅上,看了眼时间:“可现在还不到三点啊,啄哥录音要八点才结束呢。” 熊然在录音工作室的楼下等了将近五个小时才接到人,汶小月今天没来,跟着宋或雍的是另一个男助理,叫小楂,名字听着文气,但听说做事很妥当,汶小月负责的多是工作,而小楂则是偏向生活助理。 宋或雍录了一天,似乎是很累了,他坐上车上,摆手拒绝了小楂打开的水杯,有 些昏昏欲睡。 从工作室大门口出的时候,门口等待已久的粉丝就迎了上来,今天因为私下的行程没带保镖,熊然犹豫要不要降车窗,小楂看了眼宋或雍,然后点点头示意熊然,熊然照例降下了车窗。 宋或雍脸上的疲态已经消失,他微笑着同粉丝们打招呼,隔着安保,接过几个粉丝的信、然后又为好几个粉丝递过来的照片、小卡上签名,因为一连几天的配音,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激动的粉丝们都很有默契的安静了下来,听他的叮嘱。 车上还备着好几条毛毯,都是之前给等的太久的粉丝准备的,宋或雍下车和小楂分给了几个说冷的粉丝,让他们快点回家。 有女粉披着毛毯眼泪汪汪的看着他,应该是大粉了,很为宋或雍操心。 “宋啄,不管你和许麦是真的还是假的,但是你确实也单身好久了,能谈就尽量谈个吧,都三十多了,后援会也不是不能接受,别真孤独终老了。” “对啊....” “感觉好惨啊,就只有工作人员来接,我接机、送机日常追星都是我老公送我的。” “我们不是女友粉!我们是亲妈粉,比你小十岁的亲妈粉!!!” “老公,我愿意,我可以!!!”竟然还有男粉的声音。 熊然隔着车窗看,可惜看不清宋或雍的脸,只看着他抬手似乎是按了按眉心,对着粉丝们说了一句早点回去睡吧,语气难得无奈。 道别了粉丝,熊然一路向酒店开,车厢内没开灯,宋或雍压下棒球帽檐,侧躺在椅子上睡着了,小楂在回复工作消息。 一边开车,熊然一边回忆刚刚那几个粉丝,有一两个他感觉有点熟悉,好像以前见过,他们十年前应该就是宋或雍的粉丝了,当时还是熊仔的自己很可能在宋或雍的背包缝隙里见过其中一两个。 宋或雍的粉丝素质好像都还可以,熊然之前看娱乐新闻,有疯狂的私生追车、给明星打电话骚扰,总之就是很恐怖,不过,宋或雍好像没有遇到过。 车停到酒店的底下车库,熊然的今日份工作就算完成了,小楂却一脸抱歉的戳了戳熊然。 “小熊师傅,可不可以麻烦你一件事。” “你说。” “啄哥好像有点咳嗽,我买了药,几分钟就到了,你带着啄哥先上去,我马上上来。” “他感冒了?”熊然看一眼沉睡的人。 “应该是的,从下午开始,声音就听着不太对了,唉,估计下午的得重录了。” 熊然想说要不自己去取药,结果小楂接了电话人就跑了,熊然只能独自把宋或雍送上去。 “宋先生,宋先生....”熊然轻唤了几声。 宋或雍被叫醒,眼睛缓缓转动,透出几分未睡醒的迷茫。 “到酒店了,上去再睡吧。”熊然下车,拉开宋或雍身侧的门。 宋或雍唔了一声,摸了摸眼睛,下车后又缓了缓,伸了个懒腰。 他难得流露几分 真性情的慵懒,这样的吉光片羽只在他精神松懈的睡醒之时,熊然看他扯下帽子,头顶一小缕头发翘着,像一根小草。 看了那根呆毛好几眼,在宋或雍察觉不对之前,熊然连忙收回了视线,摸了摸鼻子。 开门插卡,将宋大视帝安安全全的送进了房间,看着对方倒在沙发上,熊然功成身退抬脚想走,可犹豫了片刻,还是转身去餐吧烧水。 靠着大理石的岛台等待,在水烧开之前,熊然忽然听见房间里传来宋或雍的声音。 “你是谁?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往日沉稳的声音有些不稳,沙哑过后又是剧烈的咳嗽。 熊然侧头看了眼客厅,沙发上只剩下一条毯子,人没在。 “宋...宋先生?”不知为什么,熊然心中不好,顺着灯光,他连忙赶去卧室。 ..... 卧室里的一切,让熊然瞳孔瞬间凝聚如针,头皮发麻。 这是什么人? 为什么宋或雍的卧室里会出现一个...一个裸男? 还有、还有他手里拿着的是什么?好像是宋或雍的杯子! 裸男看见门口的宋或雍,缓缓展出一个令人恶心到发毛的表情,他笑着,摸着自己胸口的胸毛 “啄啄,我是你的粉丝啊!我特别喜欢你,你肯定认识我的,上一次广城的路演我就坐在第一排啊,还问过你问题呢,你肯定记得的!” 即使努力忍耐,但宋或雍的表情已经十分不好,瞳孔震颤,唇色全无,脖颈梗出若隐若现的青筋。 眼见着对方伸出厚厚的舌头要去舔宋或雍的杯子口,熊然抄起旁边架子上的花瓶就扔了过去。 碰一声,杯子滚落在地,对方流出了两行鼻血。 熊然拳头很硬,牙也有点痒,他伸手拉住宋或雍冰凉手覆盖在对方眼睛上。 “捂住,别看。” 宋或雍下意识用另一手去拉熊然的衣角,衣角从他尚未抓紧的指缝中溜走。 “熊然...”黑暗中,宋或雍有些仓皇的呼唤。 接着,有热度贴在他的耳边,是去而复返的熊然。 “别怕,数三十秒就好了。”他的声音柔和又温暖,像一杯热度刚好的牛奶。 宋或雍奇迹般安心了下来。 很奇怪的景象,当小楂刚到房间的时候,就看见人高马大、无论身材还是身高都比常人优越的宋或雍捂住眼睛,像躲猫猫的孩子一样,乖顺的站在门口倒数,他数的有些急,声音也大,不知是给自己听,还是在催促。 而相对瘦弱的熊然战的正酣,包着外套的拳头一下下往地毯上求饶的裸男脸上砸,血液飞溅在他眼珠上,眼仁被染得通红。 熊然的视野里什么都看不见,但他的拳头一下一下落得又狠、又准。! 第 68 章 见父母 裸男私生被保安拖走时候,整张脸已经肿胀的看不出是一张人脸,五官红紫,肚子青了一大片、鼻血顺着下半张脸止不住的淌。 地毯上除了一小滩血,还三颗破碎的牙齿泡在里面。 小楂看着熊然同样青紫的指节,傻了。 难以想象就是这么一个拳头,把一个比他高的壮汉打的满地找牙、跪地求饶,刚刚裸男痛哭流涕的求饶声还在他脑海里回荡,整个人简直就是被按在地上打,开始还嚣张的挑衅熊然,到了最后连求饶的力气都没有了,死肉一般进气多,出气少。 熊然也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力气,等人被保安拖出去了,看那着那一滩血,熊然才感觉到指节撕裂的痛。 他顾不得看伤口,不知什么时候,宋或雍的倒计时停了,可人还直挺挺站在门口,像刚刚自己离开时一样,一只手乖顺的盖着眼睛,另一只手则无意识的攥着衣角。 宋或雍在等他。 熊然快步走上去,已经开始肿胀的手轻轻拉住宋或雍覆在眼上的指尖。 “没事了,人被带走了,没事了.....”他的声音轻的像一片云,唯恐吓到对方。 对方的眼睛缓缓露出,似乎是还没从刚刚的震惊与恶心中反应过来,瞳孔尤在轻微震颤,连带着睫羽不安,脸上更是一点血色都没有。 熊然又往前走了一步,堵住宋或雍往后看的视线:“没事了,什么都没有,他已经被赶出去了,别怕...” 宋或雍不看别的地方了,他只盯着熊然,像看一座黑海上的亮着的灯塔,视线找到了归处,却迟迟不说话。 熊然以为他还害怕,于是牵起宋或雍的手,将他带离了卧室。 宋或雍的视线一路从对方晒成麦色的脖颈,顺着精瘦的背落到二人相握的手上,他感觉到对方很轻又很紧的拉着自己,筋贴筋,皮粘皮,熨帖而温暖。 某一瞬间,宋或雍想去挠一挠那相贴最紧的掌心。 半响,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眼睫颤动了好几下。 将宋或雍拽到客厅,熊然自然而然的松开手,小心翼翼打量对方的脸,看着他似乎出神的表情,熊然以为宋或雍还在回忆刚刚的发生的事。 “我看得很清楚,而且我投的很准,他没有碰到你的水杯。”熊然一脸肯定对宋或雍重复:“绝对没有。 ” 垂下眼帘,虚虚握了握重新冰冷的手,宋或雍对熊然道:“我不想在这里住了。” 他声音低哑,配着苍白透明的脸和疲惫垂下的脖颈,像一只虚弱的鹤。 熊然看了眼刚刚报完警,正和酒店经理交涉着的小楂,正欲叫他,手却猛地被拽住。 是宋或雍拉住了他。 “走吧。”对方猛然靠近,突然道。 熊然抬头,看清了宋或雍眼中逃似的迫切,像一个受到惊吓的孩子,看熊然不说话,他顿了顿,语气夹杂几分焦灼:“我不要呆在这里了,我想走, 我想...。” 被握着的手越来越紧,还有几分轻颤,手腕的青筋脆弱的若云若现,像即将干涸的河流。 “就现在,带我走吧!”他凑的更近,气息烫的熊然脸颊一热,可宋或雍察觉不到,他微蹙眉头,脸上多了几分祈求,和平日的淡然如风大相径庭。 此时的他,更像二十岁的那个宋或雍,像那个遇事要喊熊仔大人的宋或雍。 记忆中的某个画面又被点亮,心里重重一跳,来不及犹豫,心里升腾出一股气,熊然反握住宋或雍的手,跃着很大的步子,将宋或雍从这个空旷而冰冷的房间中带走了。 * 不能开商务车,会被蹲在外面的粉丝发现。 出酒店的时候,熊然从前台要了个一次性口罩,然后摘下自己的帽子、脱下自己的外套都给宋或雍穿上。 宋或雍不要熊然的外套:“外面很冷,你穿。” 熊然黑漆漆的眼珠子看了宋或雍一眼,比外面的天还冷:“别说话了,嗓子都哑成什么了,让你穿就穿,发烧了更麻烦。” 意外的,在这个时刻,熊然倒是比平日气质压人的宋或雍还唬人,一句话,就让宋或雍不敢反驳,乖顺的在自己薄薄的衬衫上面套上熊然的外套。 将帽檐压低,遮住宋或雍那双极具辨识度的脸,只露出一点点眼睛,熊然深吸一口,拉着宋或雍大大方方出了酒店,在粉丝们的眼皮子底下,拦了一辆出租,上了车。 司机师傅问地址,熊然随便抱了个地方,让司机先把车开走,看着被甩在后面,越来越远的酒店,熊然激动的心情终于平复,像是成功完成了解救人质的工作,此时充满成就感的他突然很想笑。 昏暗的车厢里,两双眼睛对视着,一个晶亮,一个润泽,熊然没憋住,率先咧开了嘴,那头的人看着熊然半晌,也笑了,唇弯了一点点,酒窝却全都露出来了。 “还害怕吗?”熊然低声问宋或雍。 宋或雍将身体压向熊然的方向,摇了摇头,像说悄悄话一样:“不怕了。” 对方的身上清冽的香气吐在熊然鼻尖,缠绵不去。 察觉到两人挨的有点近,熊然想要向后缩,可一只野猫从绿化带里窜了出来,司机一脚将刹车踩到了底。 巨大的惯性让熊然瞬间往前面冲去,下一秒,他被一只反应迅速的手一把拽了回来,狠狠摔在了一处坚实上。 他没摔痛,有人帮他挡住了。 司机的道歉声熊然没有听见,因为此时熊然的侧耳贴在宋或雍的胸膛上,所以充斥在他耳道里的,只有对方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跳的沉稳,隔着衣服清晰感受到震动。 五感一瞬放大,被宋或雍包裹在怀里,对方的气息更是无处不在,固着自己腰的是对方的手臂,贴在自己肩胛上的是宋或雍的右手,磕在头顶的则是对方的下颌。 宋或雍紧紧抱着自己。 衣料摩擦,分不清是谁的衣角,唯一能感受到的是这 个怀抱无处不热、无处不紧绷。 意识到这些的熊然身体僵硬,神经是软的⑩⑩[,四肢不听他的调配,大脑是空白的,只有颤抖的双手攥成了拳头。 他庆幸自己看不见对方的脸,深吸一口 气,熊然手脚并用的退出了宋或雍的怀抱。 相比于熊然的浑身不自在,宋或雍就正常多了,他甚至弯下腰去找熊然藏起来的脸。 “还好吗?熊然?” 熊然慌不择路的点头,看不见对方落不下的唇角,他麻利缩到了最拐角,身体紧紧贴着门,手忙脚乱的拉开窗户,用冷空气让自己镇静。 车厢里又恢复了寂静,熊然的手指疯狂的扣着大腿旁边的坐垫,侧头数着外头一闪而过的树。 数到一百棵,心情平静下来,他陡然想起自己刚刚报的是某个公园的地址,思考了片刻,对司机道:“师父,咱不去世纪公园了,去万瑞酒店。” 司机还没说什么,座位那头就传来宋或雍的声音,清泠泠的:“不住酒店。” “那你要去哪里?”熊然下意识问道。 那边黑黢黢的一坨又不说话了,留一个后脑勺给熊然。 熊然只好重新凑了过去,小声道:“你到底想去哪里啊?工作室?” 宋或雍不说话。 熊然思索片刻,声音更小,试探道:“那...那去许麦...那里?” 孤傲的头颅一下子扭了过来,差点撞着熊然,熊然向后躲了躲,小心翼翼迎上宋或雍的视线。 比寒冬腊月的水还冷,黑沉沉的没一点波动,熊然一个哆嗦,顶不住这样的视线。 “提旁人干什么?和他有什么关系?”声音带着明显的不耐。 今天的宋或雍翻脸跟翻书一样,一点也不像平常高岭之花的小仙男,熊然觉得委屈,一般受了伤害的人,不都是嘤嘤嘤的去找另一半求安慰,这是人之常情啊。 可转念一想,不愿意把自己的坏情绪带给爱的人,也是人之常情。 行吧,你们恋爱,你们伟大,熊然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那怎么办,总不能睡在大街上吧?”他发愁的叹息。 眼看着快十点了,熊然左思右想,斗胆提了个死马当活马医的意见:“要不,去我家?” 等了许久,就在熊然快要放弃的时候,听见了上方传来的声音,声音是从鼻腔里哼出来的。 “嗯。” 拖长的慵懒尾音,好像不太情愿。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熊然后悔了。 把人叫来了,住哪儿啊? 家里就两个卧室,一个父母的,一个自己的,面积都不大,总不能让旁边这尊大佛委屈求全的挤在自己那张小床上吧。 再说了,不是都决定不管宋或雍的闲事了吗?怎么莫名其妙就把人拉到自己家门口了呢?他都一成年人了,还能真让自己睡到大街上去? 熊然伸手就想去摸手机,给王亚亚打电话,让 把人带走,可口袋里是空的,这才想起来自己的手机刚刚烧水的时候顺手放在岛台上了。 “您...”熊然斟酌着用词:“要不给亚亚姐打个电话?报一下平安。” 宋或雍的视线被窗外的老城区吸引,头也不回:“手机没电,关机了。” 好嘛,他就说哪里怪怪的,宋或雍被私生骚扰这么大的事情,这么长时间过去工作室没一个人打电话,合着他们两个人都联系不上。 行吧,这身无分文的,后悔也没意义,现在也只剩下回家了。 司机的车停在楼下,熊然把宋或雍押给司机,自己上楼找父母要钱。 杨甄和熊子谦正看电视,看熊然风风火火冲进家门,又在玄关的零钱布兜里抓了一把钱,风风火火的冲了下去,走的时候门都没关。 五分钟后,熊然领着好奇打量的宋或雍站在了两人面前。 杨甄和熊子谦足有一分钟没说话。 坐在沙发上的杨甄看了眼面前电视剧里男主角放大的脸,然后视线缓缓平移到站在自家地板上的那张一模一样的五官上,使劲咽下卡在自己喉咙里的苹果。 熊子谦的头一低,眼睛从镜片后面露出来,嘴巴张张合合半天:“哎呀...这个...怎么回事啊?” 两个人高马大的身高堵在杨甄鹤熊子谦面前,熊然抬手,言简意赅:“爸妈,这是我老板,宋啄。” 宋或雍很有礼貌的同已经石化的熊父熊母问好:“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了,叔叔阿姨你们好,我是宋啄。” 话落,他附上了一个浅浅的微笑,酒窝一闪而过。 于是瞬间,他代替了家里灯的作用,整个人在这个逼仄陈旧的房间里闪闪发光,照的四周蓬荜生辉。 杨甄愣了愣神,用了些力气才清醒过来,她先是用一种你是从哪个城堡把公主偷回来的眼神看了眼熊然,接着一把推开挡着她的熊父。 用一张每个毛孔都笑出花的表情,踩着尽量不激动的软下来的腿,走到了宋或雍面前。 “哎呀,哎呀,是宋啄吧,真是宋啄啊!”杨甄看稀奇似的,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对着宋或雍的脸上上下下扫描了不止四遍。 熊然怕宋或雍被这么近距离像看猴似的追星搞的不爽,连忙挡在他妈和宋或雍中间。 “妈,那个今天发生了一些事情,宋先生不方便出去,就先让他在咱们家呆一会儿,好吧?” 杨甄根本没听熊然的话,不停躲着熊然的脸,想去看他身后的宋或雍,迟迟看不见,不爽的啧了一声,瞪了熊然一眼。 然后熊然就被宋或雍轻轻拨开了。 “阿姨,叔叔”宋或雍走近一步,离杨甄很近,他脱下帽子,整个人大大方方展示在众人面前,任由杨甄看。 “没和你们打招呼就贸然过来,实在抱歉。” 他轻蹙眉头,唇抿了抿,露出抱歉的神情。 讲真,熊然没见过宋或雍这么平易近人的样子,不愧是演员。 “不抱歉。不抱歉。”杨甄笑的眉毛都扬了起来:“呃...宋...” 要是不介意,阿姨就叫我小宋吧,我和熊然的关系很好的。 ?本作者带锁的箱提醒您《穿为偏执少爷的玩具熊后》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胡扯,熊然在心里冷笑,明明刚刚在车上还因为男朋友和他吹胡子瞪眼的,根本就不熟好吗! “好的,好的,小宋,来来来,这里边坐。”杨甄领着宋或雍往沙发边走,熊子谦很有眼色的抱着摊子闪开。 “吃饭了吗?”杨甄很满意的盯着宋或雍的脸,然后将切好的水果塞进宋或雍的手里。 宋或雍腰背笔直,坐姿规矩,可还是占了沙发的一大半面积,他穿着熊然的蓝色卫衣,侧转的颀长脖颈擦过衣领,白生生的一截,脖颈之上,是弯着的唇,眼神专注,似乎是很认真在听杨甄讲话。 “哎呀,没吃是不是,看着小脸瘦的。”杨甄对着进了家门连口热水都没来得及喝的熊然命令道:“我今早刚包了馄饨,你去,从冰箱里拿出来,给小宋下点儿。” 熊然一口气差点儿没上来,自从认识了宋或雍,他就是老妈子的命,白天要服务就算了,现在晚上还要,熊然没忍住,刚想要说些什么,就被他爸拽住了手。 “别犟”熊子谦一副同情理解的表情:“不想你妈揍你,就赶紧去。” * 熊然站在厨房里下馄饨,听不清外面说话,能听清的只有杨甄一夜年轻的笑声。 说什么?熊然把浮上来的馄饨戳下去,有什么好笑的?在外面装哑巴,一到这里,就不聋也不哑啦?! “哎呀,小宋你演的戏阿姨可喜欢看了,尤其是月是故乡明里的小久,太招人心疼了。”杨甄一边说着,一边递上水果:“小宋啊,快尝尝,这是老家那边邮过来的梨,可甜了!” “谢谢阿姨,我自己来就好,您别忙了。” 宋或雍接过,咬着切的适口的梨,视线落在茶几上被推远的盘子上。 “阿姨,你喜欢吃青苹果啊,我也喜欢。” 闻言,杨甄连忙拉过盘子,捡了一个塞到宋或雍手里,露出酸的掉牙的表情:“我可不喜欢吃,是然然喜欢吃,还越酸越好,胃口怪的很。” 宋或雍垂眸看着掌心的苹果,小小溜圆一个,褐色的梗,青而厚的皮,凑近一点,就能嗅到一股涩涩的香气,像是未成熟就被急匆匆从枝头上摘下,小苹果周身带着比芝麻还小的斑点,香气就是从这些小点中传来。 蓦然的,宋或雍想起了熊然颧骨上的雀斑,也是小小一点,不过不是纯褐色,是比他自己肤色更深一点的褐粉,偶尔脸红的时候,小点就从褐粉彻底变成红的了,像薄薄的火烧云。 几乎是下意识的,宋或雍抬头,视线瞬间捕捉那个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白色的围裙系在腰间,细细的绳打了个细细的结,腰也是细细的。 人正举着汤匙尝勺子里的汤,被烫的哆嗦一下,脖颈一下子红了。 宋或雍攥紧了手里的苹果。 “小宋,快吃 ,别愣着。杨甄催促道。 宋或雍回神?_[(,看着手里果实青涩的皮,瞳色晦暗不明。 半响,缓缓举到唇边,酸涩的气息冲进鼻腔,舌尖已开始生津,森白尖牙贴上去,不过稍微用力,伴随的一声细碎而清脆的咔嚓声,皮被破开,意外清凉丰沛的汁水就涌了出来。 是酸的,但不涩,相反,微微发甜。 宋或雍仔细品味着唇间的味道,一丝一毫不肯放过,直到汁水连同果肉被全部咽下。 原来他一直喜欢的,是这样的滋味吗? * 吃完一颗苹果,宋或雍再次打量面前的客厅,看见了墙上挂着的各种各样的水墨画,露出赞赏的神情。 今晚的他,神情尤为丰富、大方。 “这是阿姨您画的吗,真厉害,您是国画老师吗?” 杨甄笑的看不见眼睛:“有几幅是,不过大多数都是老头子画的,我的那几幅也是他教我画的,上不了台面,我这个依葫芦画瓢的可成不了国画老师。” “阿姨是做什么的,感觉您很有气质,是从事文艺方面的工作吗?” 今晚的宋或雍,话也尤为的多,语气尤为温柔。 “不是,我就是个退休的老会计,之前一直在国贸公司里做账。” “那离我们电影学院很近啊,怪不得我觉得您很熟悉,说不定我们之间还在学校里遇见过。”宋或雍眉目含笑,气质亲和。 杨甄被迷得五迷三道:“是啊是啊,我经常从电影学院抄近道回家呢!” 熊然从厨房里出来后,就看着杨甄已经和宋或雍相谈甚欢,将碗重重放在餐桌上,熊然没好气的招呼一声:“吃饭了!” 再多说几句,自己妈就成他妈了! 宋或雍吃相很文雅,咬一口,露出馄饨里面粉色馅,不紧不慢的咽下去,然后惊喜的夸一句杨甄的手艺,再吃下一口。 “熊然,我还包了虾仁的,在另一个盒子里,你给小宋下了没?”杨甄被夸的心花怒放,非要宋或雍尝尝她所有的手艺。 “没有,我没看见!”熊然非常不耐。 其实是看见了,但他记得宋或雍海鲜过敏,就没下,早知道就应该下了,让他吃了,去医院里睡一晚。 “没事的阿姨,这个猪肉馅很好吃,我很喜欢。”宋或雍好声好气道。 熊然眼不见心不烦,从卧室里拔了充电的手机,开机,然后给王亚亚打电话。 不过三秒,那边就接通了,不等王亚亚先说话,熊然开口的第一句就是:“人在我家,赶紧给我带走!”。 那头停顿片刻,传来王亚亚急成破铜烂铁的嗓子:“地址!!!!!” 挂了电话,重新返回餐桌,熊然神清气爽,看着宋或雍的脸都觉得顺眼了不少,他看了眼时间,倒计时了三十分钟,但对方的速度比自己预计的快很多,二十分钟后,熊家的大门响了。 王亚亚带着一众人马杀到了熊然家,先是全须全尾的将 坐在餐桌边的人不落一个细节的检查一遍,张嘴想要说话,宋或雍先开口了。 “你叫来的?”他盯着熊然,表情非常柔和。 熊然躲过对方的视线,吞了吞口水,硬气的点了点头。 良久,令人胆寒的视线收回,宋或雍开始向杨甄和熊子谦道谢,然后又抱歉这么晚了,因为自己这么一大堆人来打搅他们休息,实在过意不去。 说这话的时候,熊然眼尖的看见王亚亚打了个激灵。 接着又说自己作为老板和同事,会好好关照熊然的。 语气凉滋滋的,熊然跟着也打了个寒噤。 临出门前,宋或雍转身,隔着两行夹道,朝熊然笑了笑,牙齿被灯光打磨的光亮如刃,卧蚕下的红痣鬼魅似的明灭。 “明天见,熊然。” 熊然笑不出来,唇颤了颤,也说不出回应的话。 * 温度打的恰到好处的保姆车内一片漆黑,安静无声,不是没人,是没人敢说话。 一个个都直视前方,如坐针毡,被副驾后座那位的彻骨阴寒的气质压得大气都不敢喘,只能纷纷在心里怪罪急匆匆带领他们赶来的王亚亚。 看,撞上老虎屁股了吧!平常是不发威,可真要是发威,吓都得吓死! 车厢里唯一的声音来自老虎本人,正点着手机,蓝荧荧的光给瞳膜镀上一层霜感,眼睫如蝶慢动作振翅,像老电影里的人物特写。 拨出一个不知名的电话,那头很快接通,先说话的是老虎,声音平静淡然之下带着几分说不上的低压,好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查的怎么样?有结果了吧?”! 第 69 章 掉马 裸男私生被关进局子里,小楂联系了律师,王亚亚打定主意要狠狠处罚,杀一儆百,而这件事也上了热搜,宋或雍的粉丝在评论里气的跳脚,大骂私生无耻。 熊然翻了翻评论,这才知道宋或雍被私生困扰不仅这么一次了,早些年,还有打骚扰电话,发骚扰信息的,有暴雪天私自追车的,总之非常疯狂。 工作室的人更是气的口吐芬芳,直到看见王亚亚一心惩治到底的样子,才平了平怒气,接着伴随着即将而来的中秋节,工作室也被节日氛围迅速填满。 中秋尽在眼前,除了各大商超里高高摞起的月饼礼盒,工作室里满是过节的氛围,会议室被各大品牌商送来的中秋礼盒塞着满满当当,当然宋或雍工作室里也自己订做了中秋礼盒,送给相熟的合作商。 工作室的小伙伴们都收到了宋或雍包的中秋红包,分量不小,除此之外还有各种化妆品、水果、月饼、蛋糕等礼盒,每天熊然提回家的双手都是满满当当。 自从上一次从自己家被接走后,熊然有一段时间没见到宋或雍,对方去了外地拍戏,这一次跟着他的是王师傅。 趁着手头工作不多,能稍微放松一下也是好事一件,熊然喜滋滋的等着过节。 听汶小月说这次估计得拍上三个月,熊然以为宋或雍会在外地过节,没想到,中秋节的前一晚凌晨,宋或雍回来了。 熊然接的机。 凌晨一点四十分,在接机口灌下一杯咖啡,熊然连打了三个喷嚏,回忆着今早汶小月打来的电话,对方让他准备接机。 “啊,我以为宋先生会在剧组过节呢?!” 汶小月疲惫的声音从那头传来:“不是啊,啄哥工作一直都很敬业,就算顶着四十度的高烧也不会请假,但是一年里,唯有两天他请假。 “哪两天?”熊然想了想:“一个是中秋,那还有一天呢?” 汶小月叹息:“还有一天,是他父母的祭日。” 熊然盯着大屏上滚动的值机和落地信息,大脑因为咖啡因的刺激逐渐清醒,楼明烟的模样一帧帧浮现他眼前,他记他她很深,尤其是她对自己说过的话,那眼眸中深深的祈求刻着身为人母的担忧与宽慈, 她信了一个荒唐的谣言,拜托自己保护好她的儿子。 如今一晃也快过去一十年了,现在宋或雍不仅活得好好的,还名利加身、家财万贯,熊然不敢居功,但楼明烟要是看见现在的宋或雍,或许也能宽心了吧。 凌晨两点三十,两道人影从接机口出来,一个是宋或雍,另一个则是汶小月,今天没熊然没带安保,因为这几天宋或雍的行程一直保密,粉丝也不知道他今天回来。 只汶小月背了大包,连个箱子都没提,看来确实是只待一天,明天下午就走。 熊然大概知道宋或雍回来是干什么了。 快步走到两人身边,熊然问了个好,想要去接汶小月手里的包,汶小月躲开了,疯狂眨的眼神示意的看着已 经大步走出去的宋或雍,露出一个苦逼的表情。 熊然明白了,宋大少爷此时心情很不妙。 看这一身气势就知道了,硬挺的牛仔外套还卷着机场的凉风,休闲裤是黑色的、渔夫帽是黑色的,没一点温度,周身就都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刚刚熊然小心翼翼抬头,想要窥一窥对方的脸色。 结果什么都没看出,大晚上的,这哥还带一副超黑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露出的唇薄如刃,没抿都是一副惹我就等死吧的样子,熊然迅速垂下眸子,他已经感受到对方的视线通过墨镜,落在了他身上。 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但脖子很凉。 路上没车,熊然开的飞快,到达酒店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半了。 汶小月一如既往的没上去,下车在原地送宋或雍,宋或雍没对汶小月说什么,倒是朝坐在车上的熊然扬了扬下巴:“明天早上八点,准时来接我。” 非常利落的祈使句,撂下这么一句话,人转身就走了。 熊然那个渐行渐远的颀长背影,嘴角笑没能保持住,汶小月露出同情的表情。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啄哥最近好像心情一直不太好。”坐回车上的汶小月终于敢说话了。 “这一个月,除了拍戏,我就没见他笑过。” “他不是本来就不笑嘛!”熊然想起刚刚对方那张渗冷水的脸没好气道。 “哎呀,那不一样。”汶小月道:“他以前心情好或者还行的时候,就算不笑,至少眉目是软的,像夏天的风一样,凉滋滋,特舒服,可这一个月,你不知道,他虽然还和以前一样好伺候,但是那眼神跟下雪似的,我都不敢和他对视。” “他为啥心情不好?” “我也不知道啊!”汶小月瘪嘴道:“好像从那天在酒店里被私生骚扰以后,他就不开心了。” 不是啊,熊然回忆起对方自己家里和杨甄说说笑笑的样子,那天不是还挺开心的吗? 非常难猜。 熊然百思不得其解,深深叹了一口气。 * 第一日天一早,熊然早早等在酒店门口,接上宋或雍后,听着对方报出的地址,心下了然。 果真,是要去看父母的。 今天宋或雍没戴墨镜,身上虽然不是西单,但也是一身黑,没做造型的头发少了几分精致,整个人像是睡眠不足一般,靠在椅背上,闭着的眼皮上是浅青色毛细血管,气色看着有些虚弱。 一路无话,也没有视线盯着自己,到了墓园门口,宋或雍带着口罩下车,去了墓园对面的花店里,等出来的时候,手里捧着一束白色的郁金香,熊然则从后座椅上取出月饼礼盒,交给对方。 宋或雍没接:“你和我一起进去。” 熊然讶异的睁大瞳孔,他盯着宋或雍的脸看了半天,确定不是玩笑话:“宋先生,我...我觉得您应该需要一点私人空间。” 说白了,他现在就是一个和老板关系不怎么熟 的员工,哪能到给老板父母上坟的程度?! 时隔一个月,宋或雍终于笑了,笑得很好看,可惜是冷笑。 鲜红的唇角锐利,向上一勾,就像出鞘的刃,声音和这阵吹的秋风一样,已经有凛冽的意味。 “你倒是挺体贴的,少废话,进去。” 熊然觉得宋或雍应该没有和工作室的其他人这么说过话,迎着对方黑沉沉如鹰隼的眼睛,熊然不敢抵抗,只能跟在宋或雍身后,一起进去。 灰白的墓碑在整个墓园中独占一隅,静静的眠于这鸟语花香、满目草绿之中。 楼明烟和宋凛是合葬的,墓碑干净光亮,一层灰都没有。 熊然站在一旁,看着宋或雍缓缓摘下口罩,将那束戴着晨露的白色花束摆放在碑前,然后屈膝缓缓跪下。 他跪的很直,像扎根的树,盯着碑文的目光缱绻温和,眼底密密织着一层碎光,那是思念。 他久不说话,只一笔一划盯着上面的笔画,像是在描绘父母的面庞。 熊然看着宋或雍,没由来的,心口刺了一下,他往后退了退,别过脸,不去看宋或雍了。 其实,他也该去祭拜祭拜楼明烟和宋凛,他在宋家待了快十年,即使和他们没说过一句话,可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缘分了,要是当年那场车祸没有发生,他们现在也大概到了耳顺之年吧 而宋或雍,或许也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 当然,并不说他现在这样不好,只是熊然站在着淡淡的悲风中,突然在想,如果宋或雍的父母还在,现在的他会是什么样子呢? 至少会比如今开心很多吧。 将那瓶酒倒在墓碑前后,宋或雍说完了想说的话,他起身,走到熊然面前。 对方离他很近,熊然嗅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酒香,知道宋或雍正看着自己,熊然莫名不敢抬头,盯着对方外套上泛着光泽的金属拉链看。 从刚刚让他进来的时候,不,从昨晚在机场接到宋或雍的时候,熊然就感觉对方不太对劲,说不上是那里的问题,可盯着自己的眼睛总是黑黢黢的,泛着一种冷光,像...像蛇看见猎物一样。 人类刻在DNA里对危险的预感一直在熊然大脑里拉警报,让他警惕有关宋或雍的一切异常。 “我在乎的人都离开了,前后一共三个。”宋或雍的声音一半传进熊然的耳朵,一半在风里飘散。 “前面两个是我的父母,剩下的一个.......”宋或雍低笑一声,如同一声薄薄的叹息,带着说不尽的悲凉与凄冷。 熊然蓦然颤抖,像是被风冻的受不住。 宋或雍看着面前黑漆漆的头颅,盯着中间圆圆的发旋,瞳色幽幽深不见底。 “你说他们走的时候,都在想什么呢?” 熊然不得不抬头了,因为宋或雍冰凉的手指钳住了他的下巴,他被迫仰头,对上宋或雍。 这么一双眼,熊然这辈子都忘不掉了。 过境的风云都卷在 其中,预备酝酿出更大的,毁天灭地的风暴,那种腥风血雨扑杀在熊然脸上。 可对方语气却很轻柔,略带疑惑。 “他们有没有一秒想过我,还是觉得我就是个累赘,就该被毫无留恋的抛弃?” 熊然有一瞬间怀疑宋或雍发现自己了。 发现自己是熊仔了。 墓园里阴风阵阵,从熊然后背长吁短叹的吹到后脖颈,将一根根汗毛吹得乍起,熊然被压在宋或雍的阴影之下,像承受这雷电高压的塔,摇摇欲坠。 他得回答,从一个一个同情的,体贴的旁观者的角度回答,这样,才符合他的身份。 喉咙艰难发声,像被剪坏的录音带,伴随着兹拉兹拉的杂音:“不是的,你不是累赘。”熊然换了口气:“他们肯定...肯定舍不得你....” 风暴汇聚,暴雨在宋或雍眼中落下,熊然被的湿透。 “你说的好像有道理”宋或雍的手用力,熊然的下巴印上指印,他痛的不敢动,看对方逼近的五官。 冷冷的气息从蛇信中吐出,吹拂在熊然脸上:“可是,我觉得好恶心。” 宋或雍蹙着眉头,眼神中是溢出的显而易见的厌恶与漠然。 熊然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这些缘分,明明那么单薄短暂,可偏偏,这么虚伪”宋或雍碾碎字句:“说的那么冠冕堂皇,可说不要,不还是不要了。” “你说,这难道不是很恶心?” 心被狠狠攥住,万般蹂躏,如同惩罚,熊然吸到一半的气息卡在喉中,宋或雍唇角的饮血的笑冻得他牙齿不自觉的打颤,他不敢看对方的眼睛,视线逃避的落在卧蚕的红痣上。 鲜亮的几乎灼痛了熊然的眼。 宋或雍就像是一块从火堆中心夹出来的,烧的滚烫的碳,外边和内里被烧的血红,他孤零零被落在风雪里,就要陨灭,就要变成石头,熊然想要他回到火堆,可他不敢碰他。 只是手指触碰,就会被灼伤,纵使在雪堆中,他也太烫了,烫的那么凶戾,不敢让人接近。 这颗炭火就这么绝望却炽热的自我毁灭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光就会渐渐暗淡,成为千万石头中的一个。 酸楚陡然涌上,熊然咽下一口又一口,咽不尽。 宋或雍没有等他的答案,他离开了,从头到尾,他只对熊然说了两句话,熊然对号入座,却也分不清他说的这些话,是真的在墓前有感而发对着父母说呢? 还是对那个陪伴了他三次,也抛下他三次的熊仔说的? * 宋或雍走了,下午的时候,他坐上了回拍摄地的飞机,送他去机场的一路上,两人没有说一句话。 看着对方越来越小的背影,熊然心绪五味杂陈,对方今天说的这三句话如同三把刀狠狠楔进他的心脏。 明明,明明经过了情感洗涤啊,为什么,为什么,还是会因为对方的只言片语而摇摆、而辗转,而痛心。 茫然站在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中,熊然陡然涌上一种说不上好的预感,面前的人潮变成了大海,海面撒着细碎如钻石的阳光,白色的浪花轻轻拍打在海岸线上,海风舒凉温柔。 无处不在诱惑着自己走进去。 不行,他不能走进去,他会被淹死的。 可一声海鸥的鸣叫声后,熊然低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鞋湿了。 他已经踩在水里了。 * 中秋节过后,工作室的工作又步入了另一种程度的忙碌,熊然被自动转化为后勤人员,开始保障各种物品的运输以及打杂,在这样忙碌了一周后,熊然接到了汶小月的电话。 ——王师傅身体不适,要熊然来顶班。 听说是受不住宋或雍的工作强度,腰不行了,确实,宋或雍一般去外地拍戏,都会带两个助理,不过从熊然入职以来这段时间小楂业务转换,开始由生活助理向商务洽谈转变,新的助理面试好几拨都没定下,剩下跟着的执行经纪、保镖、商务也都各有各的活。 于是基本上就是汶小月干两个人的活,而汶小月忙不过来的时候,就会指派司机去做,以前她指派的一直都是熊然,最近就变成了王师傅。 王师傅身体先一步受不住了。 熊然刚到剧组的时候,王师傅正站在汶小月面前抹眼泪。 “别哭了,王哥,没事的,身体最重要,你就回去好好歇歇吧,这不,小熊哥来了。”汶小月把纸递给王师傅。 熊然走到两人身边的时候,听见王师傅哽咽道:“我今天和宋先生提了提辞职,我以为...以为他会答应,我....我没想到他会生气。” “哎呀,没事的没事的,您知道他,啄哥这人就是这样,再说了,他都说让你转岗做保安了,活轻松了不说,钱还和比现在多,这不天上掉馅饼的事吗?” 王师傅把两张纸擦的湿透,才止住了眼上的泪:“我这不是良心上过不去嘛,你说说我这身体现在不行了,也给他帮不上什么忙了,小熊工作踏实干的比我好,我这刚好退了,也能给工作室减轻点负担。” “好了好了,小熊哥也来了,你的事回荣城再说,你赶紧回酒店休息去。” 王师傅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熊然大概猜到了事情原委,等王师傅走远了,直抓重点:“因为王师傅辞职生的气?” 汶小月一边处理手上的工作,一边道:“对啊,本来还好好的,一听人辞职就不对了,发了脾气。” 汶小月抬起眼睛,露出爆满血丝的眼睛,回忆着昨天的场景,她哆嗦了一下:“当场就说了句——怎么,我是能吃人肉,喝人血,还是有多晦气,一个两个的都要走?” 当时的场景远比现在回忆起来还要恐惧,车厢内上一秒还轻松的氛围瞬间凝脂,汶小月和商务小张笑容僵硬在脸上,面面相觑,挨着宋或雍坐的执行经济乔西更是大气不敢喘,据他所说,有一瞬间,他感受到从宋或雍身上传来的寒凉,手心都起了 鸡皮疙瘩。 听到汶小月这么说,熊然哪能不知道宋或雍怎么想的呢,他想起宋或雍墓前问自己的那些话,或许从很早之前,宋或雍就开始患得患失了。 患那些浅薄而短暂的缘分情谊。 他抓不住,只能眼睁睁看它们离开。 熊然就是其中之一,即使他的离开自己无法控制,可对于宋或雍来说,走了就是走了,抛弃了就是抛弃了。 宋或雍是怪着他的,熊然一直都知道。 “不过你来了就好,”汶小月放下手机,提起自己的大包,里面是刚刚在房车里切好的水果,烧好的茶炊。 “去给啄哥打个招呼,刚好你没见过拍戏现场吧,带你去看看。”汶小月笑道。 熊然接过汶小月手里的包,跟在了她身后,现在不见,工作结束后回酒店也是要见的,还不如趁人多打个招呼,也就不会尴尬了。 这部戏是宋或雍今年继电影之后拍的第一部戏,是一部现代戏,宋或雍在里面饰演的是一名卧底警察,潜入毒贩集团,小心翼翼收集证据,在被毒老大不断试探差点儿被发现的边缘走钢丝。 今天的取景地在某个人造园林中,也是剧里毒老大的毒窝,熊然带着工作人员的牌子进去的时候,宋或雍正在工作,一堆人站在人造荷花池旁边,架着大大小小的机器,小声说话。 似乎是刚刚的拍摄并不顺利,武术导演在给宋或雍和对手演员比划动作和走位,熊然看向宋或雍,对方白T上是被刀划的血痕累累的伤口,下身是一条破洞牛仔裤,长发被剪去,露着青茬,右耳朵上还戴着一颗小小的黑色耳钉,脸上也被画上了伤妆,整个人身上是散发着一种市井气的俊帅。 “这一条是打戏,过了就可以放饭了”汶小月用气音在熊然耳边道。 导演那边讲完戏,各部门开始做准备工作,似乎是感应到熊然的视线,宋或雍抬头捕捉,两人视线相撞,对方黑黢黢的眼眸只扫了熊然一样,就收回视线,继续同对手演员说话。 各部门各就各位,随着场记一声打板,片场中间的两人瞬间打了起来,有的是借位,有些则因为角度是真打,两人都敬业,你一拳打在他眉骨,另一个一拳打他腹部,拳拳到肉,看着就痛。 好在这一条是过了,两人礼貌的检查一下对方的伤势,对手演员因为真打向宋或雍连连道歉,宋或雍摆摆手表示不在意,各部门开始收拾器材,宋或雍往摄影机前走。 凌晨刚刚下过雨,地面潮湿,宋或雍越过人群,若有若无的看了熊然一眼,熊然正同低头汶小月说话。 过了约莫几秒,荷花池里传来一声噗通,熊然循声抬起头,满片场找不到宋或雍的身影,只听见工作人员慌乱的尖叫声:“宋老师....宋老师掉进池子里了!!!!” 现场瞬间慌乱。 水池很脏,绿色的水看不见底,几片败荷和荷叶伶仃的漂浮其中,掉进去了一个人,竟然除了一声噗通,其他动静都没有了,只剩下慢慢扩大消散的涟漪。 汶小月开始尖叫,失色的脸在熊然前面扭曲,她挤过人群喊着救人啊,都愣在这里干什么!!! 接着,身后又传来一声巨大的水声,她转头一看,是熊然跳下去了。 * 在浑浊的水中,熊然找到了那个沉溺其中的身体,他飞快游过去,架着腋下将对他托起,这才发现宋或雍的脚被水底的水草缠住了。 他游下去解开水草,然后继续去架对方的身体,宋或雍白色的脸在池底没有一丝痛苦神情,甚至可以说是安详的,熊然吓坏了,以为他出了什么意外,更是拼命将他往上托。 宋或雍不做挣扎,他依赖的贴着熊然的身体,就像一棵柔顺的水草,手贴着着熊然的小臂,腿贴着熊然的脚,皮肤挨着皮肤。 宋或雍被救上来了,他软软的倒在草地上,脸上和身上的伤妆晕染,身下是大片大片的水渍,他像是上世纪油画上的主人公,被永远定格在了画布上。 熊然的心从喉咙里蹦出来,恨不得塞进宋或雍嘴里救活面前这个不哭也不笑,没有一点动静的宋或雍。 “宋或雍...宋或雍..醒醒啊!”熊然给宋或雍做心脏复苏,他趴在对方耳边喊他的名字,热泪滴下,顺着宋或雍的鬓角流进他的发丝里。 “宋或雍,你睁开眼睛啊!”熊然低头给宋或雍做了人工呼吸,将他一口口绵长充足的气输送给对方,贴着对方毫无温度的唇,想要将自己的热度渡给对方。 周围的人群因为宋或雍的迟迟不醒,更加慌乱,刚刚打过120的汶小月,开始忍不住哭泣。 熊然连抹眼泪的时间都没有,他抵着湿漉漉的脸要去送气的时候,宋或雍终于吐出一口水,有了动静。 熊然猛地抬脸,看着对方缓缓张开的眼睛,无神似的剔透,这样仿佛什么也装不进去的瞳孔,牢牢望着熊然,渐渐变得纯黑如深渊。 沁骨凉的手更是先一步抓住了熊然的手腕,紧紧的,熊然感受到了腕骨的痛。 水润的红唇开合,红信中吐出的声音,沙哑如蛇行沙地,它蜿蜒着朝熊然爬来。 “抓住你了,熊仔。” 红痣水淋淋的惑人,下一秒,蛇口张开到最大,森白的毒牙穿破了熊然的动脉。! 第 70 章 爱我 宋或雍拒绝了导演去医院的提议,水珠从他的面庞划下,洗去他面上全部神情,然后一滴滴坠在地上,像刚刚爬上岸的水鬼。 原本想要再劝劝的众人,看他这副样子莫名都住嘴了。 “回酒店。”他对着狼狈又惊恐的熊然吐出三个字,这期间,抓着熊然手腕的手一直没放松。 只回头一个阴冷的眼神就让汶小月停下跟着的脚步,看着熊然被拽着踉跄的身影,她的脸上露出担忧。 熊然的手直到走到车前才被松开,宋或雍先一步熊然上了车,熊然徒劳的张张嘴,舌尖只品尝到苦涩的水珠,他看了眼手腕,已经红了。 指印清晰的像烙上去的一样。 熊然艰难的爬上车,座椅沾上他的身体,立刻湿了,将他牢牢粘在上面,一动都动不了,颤抖的指节好不容易才握上手刹,他透过后视镜看着后座的宋或雍。 对方同样湿透,眼膜也附上了一层水,从秋风中走过,已经结霜。 “怎么。身份被揭穿,连自己的本职工作都不会做了?”宋或雍再无往常的疏离有礼,冷冷一句,满是讥讽。 熊然抿唇,默默接下对方的戾气,他发车,开向酒店,一路上,两人再没有说话。 车厢的空调开着,但熊然依旧很冷,像有什么力量将他浑身的热度一点点吸走,竟然比刚从水里爬上岸还要冷的刺骨。 到了酒店,宋或雍再次用极大的力气拽着熊然,一路疾步到房间。 被拽进房间里,就听见身后的门被粗暴拉上,回声在酒店的走廊中回响。 接着头顶有水珠滴落,像雨水一样落在熊然的暴露在外的后颈,脖间骤然的冷意刺激的熊然下意识抠住了地毯,水珠顺着他脖颈钻进他的后背,汲取他为数不多的温度。 阴影压下,光被遮挡,宋或雍站在熊然面前,熊然抬起沉重的头,虚乏的视线落在对方裤腿上,那里沾着丝缕绿色水草,明明刚刚在池底还自在的漂浮着,如今已经没了半分生机,只能等待干涸。 熊然看着它一点点死亡,也在等待着宋或雍的审判。 他把这叫做审判,将自己置于有罪的一方,熊然熟记着经年里发生的一切,纵然经历过情感清洗,对于宋或雍的情感还是会从那些暗淡的画面中游离出来,一点点汇聚。 从他下水救人,从他嘴里吐出宋或雍三个字,一切都已经注定了,对于即将到来的千钧之怒,熊然压下心中的扩大的不安,说服自己平静接受。 这份平静的接受中就包括现在宋或雍对自己的睥睨。 “我是该叫你熊然呢?”上方响起宋或雍的声音,像是单纯的疑惑:“还是叫你熊仔大人?” 十二年过去,对方口中再吐出熊仔大人这四个字,不过声线既不是撒娇的孩童音,也不是柔软的少年音,而是成熟克制的低音,他缓缓咬碎着四个字,带着令人发麻的咀嚼声。 眼睫很重的垂下,连同脖颈一样,熊然引颈受戮。 宋或雍似乎一心想要看熊然的丑态,他缓缓蹲下,伸手钳住熊然的下巴,那里的印记还未完全淡下去,指尖印上去,一毫不差。 熊然再一次被迫仰头,面前这张脸没有任何发丝的遮挡,五官的每一处线条都凌厉张扬的彻底,潮湿也无法软化半分,反使其如同冷血动物,愈加不可预测的危险。 “是不是后悔刚刚救我了?”他问。 熊然迟迟不说话,下巴痛的几乎裂开。 “说、话”宋或雍的下颌骤然收紧,愤怒从唇缝溢出。 成年之后,宋或雍没有再任何人面前表达过这么热烈的情绪,除了熊然,他总能轻而易举又彻底的撕下他苦心维持的假面,想到这里,这愤怒又真切了几分。 熊然实话实说,他如同老僧一般,似乎不为宋或雍的情绪震荡。 “没有后悔,即使知道被认出来,也会救你。” 宋或雍并没有对熊然的回答满意,他一寸寸巡视着熊然脸,看着对方的明亮的从不等暗淡的瞳孔,凑的更近,从里面找到自己。 熊然干燥的唇抿着,宋或雍却张口说话,翕动的唇带着水润的滋味缓缓摩擦着熊然的唇,若有若无、若即若离。暧昧无限。 似接吻,吐出话是恶毒的果实。 “你怎么这么大方啊,先是救邓鸢,现在又来救我,熊然,你真善良啊。”他的抿着熊然的唇嗤嗤低笑,笑够了,接着道:“可是,我怎么觉得你这么虚伪呢?” 他像个天真而残忍的孩童,看熊然就像看他读不懂又放不下的书。 “你后不后悔也没什么意义了。”宋或雍推开一点,满意的看着熊然苍白的脸颊。 他伸手去摸,动作缱绻:“其实我早就察觉到了,还记得吗?之前我喝醉,你来接我,手机掉了,捡起来的时候,我看见了,看见了你的屏保。” 熊然闭了闭眼,他吸了短促的一口气,他的手机的屏保是一家人的照片。 “我早就见过你母亲了,还是你亲自带我认识的。”宋或雍没有任何血色的指尖抚过熊然的眼睫:“十年前,在电影学院,她的苹果掉了,你让我去帮她捡。” 熊然在记忆找到了当年的画面,那时,母亲的袋子破了,苹果落了一地,他看着她的白发思念和不忍涌上心痛,于是就让宋或雍去帮忙。 他没想到,宋或雍的记性那么好,那么灵敏。 “你不是很喜欢躲在一边观察我吗?美其名曰保护,其实就是想看我为了找你疯狂到崩溃的样子,怎么了?现在轮到我观察你,接受不了了?”压低的声音如同蛇信,一口口吐在熊然的颊上。 熊然想起自那以后两人稍加亲密的接触,想自己因为皮肤相贴脸红,想自己内心的挣扎,想自己带着宋或雍从酒店逃离,想起一一幕幕。 他的面色几乎透明。 宋或雍瞳孔破碎如冰:“是不是觉得自己是个傻子,是全世界最蠢的人?就像我一样,明明知道你一次次的愚弄我,可是看 见你出现在我身边,我还是好开心,知道你生病,我心……” 他极力克制失态,眼角满是湿润血丝。 “恭喜你,熊然,终于和我感同身受了。” 吐出的气是断续的,心被刀刮下一片片,干在风里,熊然松开印着泛白指节的地衣,声音从喉咙里发出,是破的。 “你说过不想看见我,我会辞职,会滚远,不会再让你看见了。” 空间里是长久的静默。午后的日头正好,穿过窗户,本来是暖和的,可进入这个窒息的空间,就像是冰箱里的灯,无论如何都照不暖,光晕都是冷色调。 半晌,宋或雍冷笑一声,接着,熊然的唇传来剧痛,像利刃插入其中,撤开就要流血。 是宋或雍咬了他,毒液注射进皮肤,看着熊然的不可置信,对方眼中畅快恣睢更深。 “让你跑了,我那么多年的耗费岂不是很亏?”宋或雍松开唇,用红信轻轻舔舐着那两个深深流血的伤口,像麻痹猎物一般,动作缱绻温柔,连声音都是温柔的。 “骗你的,你得待在我身边,我会好好想想,怎么对待你的。” 他盯着熊然的,收回沾着血的舌尖,上面一点的赤红和他的卧蚕的痣辉映,都像是熊然的血。 * 熊然感觉身体沉沉的,头也有些痛,躺在自己的房间里,熊然费力的举起震动的手机,是一串高伊彤发来的微信,熊然这才想起来自己答应对方要给她要t签。 都这样了,哪里还来的TO签,熊然被吵到头晕,刚准备拒绝,酒店的门响了。 打开了,是汶小月,手里还捧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 “哎呀,快点快点把汤喝了,我熬的感冒灵加姜片,喝了驱寒。” 熊然让汶小月进来,接过对方手里的碗,道了声谢。 “嗨,别客气,要不是你把啄哥救上来,我就得死了,你快点喝,我还得去看看啄哥?” 看着褐色的汤水,熊然嗅了一口药气,感冒的鼻子有些发闷:“他,他怎么样了?” “还能咋样?”汶小月叹了一口气:“下午继续工作,刚刚才回来,还没吃饭又烧起来了。” 熊然的手被碗壁烫的一缩,他沉默片刻,开始喝汤。 手机继续震动,汶小月帮他把手机递过去,看见了上面的来电人,高大小姐。 熊然接起,那头就有女声响起,汶小月 看着熊然无奈按了按眉心:“好好好,知道了,一定给您办到,行不,大小姐。” 那头似乎又说了一长串,熊然耐心的听着,直到挂断电话,脸上才露出无奈的表情。 “小月,你这里有没有宋先生的签名照”熊然露出抱歉的表情:“如果有的话,可不可以给我一张。” TO签没有,只能签名照把高伊彤打发了。 汶小月想着刚刚那个电话,估计是女朋友打的,连连点头:“明天我就给你。” 回到宋或雍房 间的汶小月,看见宋或雍还没有休息,正坐在沙发上看明天的飞页,面前的桌子上是吃了一半的退烧药。 汶小月想劝,可宋或雍明显沉郁的低气压让汶小月不敢靠近,她只能抱着包,开始翻早上给粉丝送剩下的宋或雍的签名照。 动静还是吵到了宋或雍,汶小月不敢动了,小心翼翼的解释:“呃,小熊哥的女朋友想要您一张签名。” 提熊然没错了吧,好歹是他自己的救命恩人,应该不会生气吧? 汶小月只敢抬一点眼角,呼吸跟着一窒,视野中只有宋或雍一只手。 那只手原本搭在沙发上,现在则深深攥着沙发的边缘,布料深陷,几欲破碎,指节更是用力到透白,青筋暴起。 沙发发出一声长长的痛鸣。 汶小月不敢说话,不敢抬头,也不敢动了,让自己成为死人。 * 熊然睡得很早,可噩梦连连,梦中他置身于一片污浊池水中,他知道自己在找一个人,可能见度太低,熊然迟迟摸不到那个冰冷的身体,宋或雍惨白的却脸若隐若现,可就是找不到人,让熊然心里焦灼不已。 梦里太逼真,在水下待的时间太长,他开始呼吸困难。 在即将窒息的时刻,熊然从噩梦中惊醒,大汗淋漓。 等到视野彻底清晰之后,熊然瞳孔骤然紧缩,有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还在噩梦之中。 可冷风顺着大开的窗户卷着窗帘闯进屋子,吹得他无比清醒。脖颈上的压迫的痛和缓缓收紧的窒息之感,清晰的传导给熊然的大脑。 近在咫尺的黑影压下,灼烫之气扑面而来,红如血的眸子中熊然看见了惊惶的自己。 身体被黑影压制着,他动不了,脖子上的力气一点点收紧,熊然发不出一点声音,胸部激烈起伏,却呼吸不到任何空气。 宋或雍真的想要掐死自己,在快要失去意识时,熊然这么想着。 视野模糊,能看见的只有两点红,是宋或雍的眼睛。 熊然喉咙里开始发出“嗬嗬”的如同旧风箱的喘声,嘶哑又难听,潜意识的求生欲望身体不自觉的挣扎。 可当他注视着头顶的瞳孔,看那里面赤红翻涌浪潮快要冲破瞳膜浇下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想,想让自己死的是宋或雍。 可为什么宋或雍看起来这么痛苦呢? 宋或雍最终还是没有掐死熊然,在熊然放弃挣扎的上一秒,他猛地撤开了手。 新鲜的空气瞬间涌入气管,像冲破大坝的洪水,熊然被刺激的剧烈咳嗽,喉咙蛰心的疼。 下一秒,喉咙的痛就被耳廓的刺痛代替,像是将刚刚撤掉的力气全用在了上面,尖利的热度似乎刺穿了耳廓的皮肉,不过须臾,就有热流缓缓流下。 耳朵被咬破了,流出的血液被对方用来压抑身体里的九不得安分的暴戾和恣睢。 对方的炽热的鼻息打在熊然耳后的肌肤上,那里已经激红一片,熊然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和神经都 随着宋或雍的啜饮而震颤、而蜷缩,他眼角微微潮湿??[,不自觉的伸手拉上对方的衣角。 他不会挣扎,可他总要拉着些什么,才能让自己不那么害怕。 宋或雍似乎察觉到了熊然的动作,啜饮停顿片刻,气息却比刚刚更加灼热,烫的下意识想要脱开。 接着,又是重重一咬,骤然降临的痛让熊然再也承受不住唔了一声,他痛得全身颤抖,眼睛里有透明的水汽密布。 眼泪没敢落下,宋或雍嘶哑、低沉、充满戾气的声音将熊然牢牢桎梏,一字一句,化作疾风骤雨淋进了熊然的五脏六腑,每个角落都没有幸免。 他说:“熊然,从今以后,我不会再爱你了,但你得爱我,这是你欠我的。” 耳垂一松,熊然再次看见了那双眼,如同置身在熊熊烈焰之中,天空中布满黑黑压压的乌云,雷电闪烁,可没有一滴雨滴下,熊然被烧的脱水。 熊然气息恹恹的看着压下的黑影,楼下车灯闪过,对方的脸转瞬即逝,熊然在那一秒捕捉到了全部的神情。 大脑艰难的转动几下,他后知后觉的疑惑,为什么宋或雍的声音和动作都好凶好凶,像要杀了自己一样。 可他的表情怎么那么.....那么委屈呢? 红痣都快湿掉了。 * 剧组的工作进入了后半段,吃过午饭,宋或雍在房车里休息,熊然被汶小月拉下了车。 你们怎么回事啊?”汶小月皱着眉头:“你得罪宋哥了?” 宋或雍最近脾气不太稳定,更重要的是,她总觉得他和熊然之间好像哪里怪怪的。就比方说,帮忙递东西这件事,如果东西是从熊然手里直接递给他的,他绝对不接,连熊然看的不看一样,像面前这人和空气一样。 她都替熊然感觉既尴尬又难受。 而且最近还有一件怪事,她调取掉落水那天的监控,才发现宋或雍是自己不小心滑进去的,那天虽然下雨了,可雨不大啊,人不至于滑下去啊,汶小月心里疑惑,可也没敢去问宋或雍。 熊然看着汶小月单纯的脸,心里哀叹,是,就是得罪了,还得罪大发了。 但面上还是笑了笑,装作不知情的样子:“啊,有吗?没有吧?” 汶小月恨铁不成钢:“这还没有啊?!!你看看,他这几天他正眼瞧过你没?活妥妥拿你当空气啊!” 熊然小声嘟囔:“他有正眼瞧过人没?” “你别和我杠,那我问你,这几天他和你说过一句话没?” 熊然不吭声了。 汶小月看着低着头的熊然,眼中露出心疼:“要我说,不管你有没有错,你抽空了,就去和啄哥道的歉,他这个人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在意的东西不多,更不记仇,你道个歉,就过去了。” 不不不,熊然在心里摇头,他记仇,而且这事,自己就算道一万次歉,把膝盖跪断,估计都过不去。 汶小月言尽于此,看着熊然蔫蔫的样子,也只剩下 叹气了。 对于熊然来说,这一天天的时间过得尤为煎熬,但好在冬至的那一天,宋或雍终于杀青了。 庆功宴之后,三人回到了荣城,接他们的是王师傅,他没走。 熊然坐在最后一排,小心翼翼的抬头,想要看看宋或雍看见王师傅是什么表情,可惜什么都没看见,只有对方的短发茬。 头发很硬,一点儿也看不出长发时的柔软与迤逦,因为太短,发茬下的青色隐隐若若,加上冷白的肤色,更给人一种冰冷且不好惹的感觉。 熊然吞了吞喉咙,收回视线。 夜色中穿行的商务车并没有如往常一样驶向常住的酒店,而是开往南边城郊的清溪里。 宋或雍今天要回家。 到达清溪里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王师傅将后备箱的行李取出来,宋或雍伸手接过。 “啄哥,明天没有工作安排,你好好休息,后天一早我来接你”汶小月刚刚在车里已经将宋或雍后续半个月的工作安排给他汇报了,她朝宋或雍挥了挥手,恨不得下一秒就扑到自己床上。 宋或雍没有走,他的视线落在车厢的最后一排。 “下来。”毫无感情的一声命令。 汶小月看了眼自己踩在地上的腿,再看了眼王师傅,确定不是说他俩。 熊然不敢等宋或雍重复第二遍,拉开车门,低着头,站在宋或雍面前。 手里的行李箱被一下推到熊然手边,四只轱辘发出不算好听的摩擦声。 “进去。”这是这半个月来,宋或雍对熊然说的第二句话。 汶小月率先瞪大了眼睛,他看了眼熊然,对方背身看不见脸,又去看宋或雍,那张雪砌似的脸一如既往没什么表情,只有眼睛,黑重重的,一眨不眨盯着熊然看,看的人胆战心惊。 不对,这两人不对,汶小月眼观鼻鼻观心,背过的手疯狂抠着。 熊然没有反抗宋或雍,他不想让旁人察觉什么,于是一边得体说:“好的,我帮您 提进去。”,一边拉起箱子往前走。 结果没走几步,就听见宋或雍对后面说道:“你们可以走了。” 攥着把手的手紧了紧,熊然装作没听见,继续向前拖行李。 飞快将行李推进客厅,放好,熊然转身对身后跟着的宋或雍礼貌的笑了笑:“行李放好了,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宋或雍大衣不知何时已经脱下,露出里面的黑色高领毛衫,紧紧包裹着他的脖颈,逼近下颌线,熊然忽然回忆起高烧那晚掐着自己的力气,和逃脱不了窒息感。 不自觉的抖了抖,熊然越过宋或雍一看,客厅的入户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关了。 整个别墅里就他们两个人。 “来都来了,带你去二楼看看吧。”宋或雍道,然后头也不回的踩上楼梯。 他似乎一点也不害怕熊然直接推门离开,熊然最后看了一眼那扇看起来就很结实,关的严丝合缝的 门,咬咬牙,只好跟上。 第二层在修水管的时候他就来过,除了最西边的卧室他当时进去换了衣服,剩下的他都没有进去过,宋或雍一扇扇打开,给熊然做着短暂的介绍。 哪里可以洗漱,哪里有衣服可以换,熊然越听越不对劲,他刚想像要发问,宋或雍的脚步停下了。 停在了那扇紧闭的书房的门前。 熊然张开的嘴巴又闭上了,他看着面前这扇门,脑海里浮现的,是里面最无比熟悉的陈列。 “其他房间随便,唯独这一间,你不可以进去。” 宋或雍缓缓转过脸,廊灯冷黄的光打在半张脸上,剩下的一半则隐匿在昏暗之中,唯一卧蚕的痣幽幽亮着,像一团小小的鬼火。 “我也不会进去,知道为什么吗?” 宋或雍噙着笑,森白的牙齿抵着舌尖,低喃如咒语:“因为这是我厌恶的地方,我现在无时无刻,都恨不得...砸了它。” 熊然脸色并不好看,他垂下仓皇的眼睫,气息不稳:“为什么?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宋或雍露出孩子般疑惑的表情,可配上他的笑,又是如此邪恶:“这么快就忘了,不是说要爱我吗?” 他贴近熊然,从对方的眼睛里观察放大的自己,满意的看自己的脸快撑爆熊然的瞳孔。 “那就要和我住在一起啊,不住在一起,又怎么爱我呢?” 在这个偌大的别墅里,熊然陡然后背发冷,心里涌上了一种不可逃避的、万劫不复的感觉。! 第 71 章 醉酒 熊然住进了宋或雍的别墅。 他没有拒绝,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每当他看见宋或雍那双犹如积压了万年火山灰一样上面清、底下沉的瞳孔时,熊然就丧失了所有拒绝的能力,“不”字吐不出口,心头更像烧了一盆煎水,咕嘟咕嘟沸着,心都要烧干。 宋或雍要自己爱他,可怎么爱呢?宋或雍又想什么样的爱呢?熊然经常在夜里睡不着的时候思考这些问题,他一想就想到天明,等早上起床,看宋或雍从另一间卧室出来,看第一缕晨光落在他白色衬衫的玉石袖扣上折射出温润的光芒时,熊然还是止不住思考。 宋或雍不再睡在书房里了,那里真的被锁住了,门缝里一道光都透不出来,从自他搬进来的第一天起,宋或雍就住在主卧里,两人一南一北,住的不算近,也并不算远。 每天的行程也非常简单,根据汶小月发来的日程,按时送宋或雍去各种地方工作,工作室里的人早就听见了风声,对于这个第一个登堂入室进入宋或雍的私人空间的“司机”,非常好奇,熊然能感受到,每次他在前面开车,后面就会有好几道视线暗戳戳的盯着自己,眼睛里除了好奇、也不乏其他揣测,只可惜宋或雍的和熊然在有第三个人在场的情况下几乎不说话,于是想看热闹的人也只能干着急。 熊然没住过校,却也在这段时间里体会到了室友的感觉,或许连室友都算不上,应该说是同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 宋或雍不怎么和自己说话了,即使说,也是简单的几个字,平淡的像一杯白水。 那些暴烈的、如岩浆一般炽热喷人的情绪,似乎在那个高烧的夜晚全部释放了出去,面上宋或雍如往常一样疏离冷淡,熊然的身体却始终被笼罩在那片阴影之下。 他知道,那些沉甸甸的晦暗是宋或雍心里的怨与恨,十二年让这些怨恨深浓,是自己一时半刻无法化解的,他也不知道怎么算是爱宋或雍,可他想努努力,想先从让宋或雍和自己多说几句话开始。 营养师做饭的时候,熊然会在厨房里帮忙,有时候有剩余的食材,熊然就会顺带炒了,譬如干煸荷兰豆、凉拌干丝什么的,今天剩下两个鸡蛋,熊然就索性摊了鸡蛋饼。 菜上桌的时候,两人面对面坐着,各吃各的,宋或雍似乎挺喜欢吃鸡蛋饼的,连续夹了好几筷子,这给了熊然给宋或雍夹菜的勇气,用公筷夹起一小块蛋饼,适逢营养师从厨房出来,看见了,随口说了一句,还是熊先生的手艺好,做的菜宋先生爱吃。 然后结果就是,后续半个小时的用餐时间,宋或雍再没碰炒鸡蛋一下,连看都不看一眼,熊然默默把公筷放下了。 而且从那天以后,只要是熊然炒的菜,他都不吃了。 当然也有成功搭话的时刻,譬如天气很冷,熊然在背包里装了一大堆暖宝宝、暖水袋等可能用上的东西,沉甸甸背到现场,然后拉开递给宋或雍的时候,宋或雍头也不抬的拒绝:“不用。”,转身接过汶小月递过来的暖手宝。 熊然心里安慰自己,好歹是和自己说话了,也算进步了。 他胆子大了些,脸皮也更厚了,想到什么就和宋或雍说什么,什么今天天气很好啊,时不时讲个笑话啊,或者评价一下今天的剧组盒饭之类的,多数宋或雍是不理他的,或者若有若无的扫他一眼,似乎察觉到了其中的不耐,熊然后知后觉的闭上嘴巴。 ?带锁的箱的作品《穿为偏执少爷的玩具熊后》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不过他还是好了伤疤忘了疼,隔天还是继续搭话,熊然想很开,宋或雍被自己气了那么久,心里那么重的怨,要是能轻易原谅自己,那才奇怪。 工作室里的人看出了点门道,觉得是熊然热脸贴人家冷屁股,或者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恬不知耻的缠着宋或雍,宋或雍只是出于礼貌原因,不想和他闹得太僵,给他留一点脸面罢了。这点谣言在工作室里悄无声息的传开了,很快王亚亚就知道了。 有了许麦的前车之鉴,王亚亚哪里还敢放任,当然她也不傻,先是跑去暗戳戳问宋或雍对熊然的态度,问他为什么让熊然住在他家。 宋或雍给的回答很官方,这人会修水管、会做饭、还能当保镖打私生,非常好使,跟着住他更好使唤。 “哎呀呀,他这是黄鼠狼给你拜年没安好心啊!”王亚亚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没发现他对你不对劲儿吗?” “怎么?”宋或雍翻过一页剧本。 “就...就他对你特别殷勤,你没看出来吗?”王亚亚压低了声音:“就说你吃饭这事儿吧,我可听小月说了吃个紫薯,他把皮给你扒了不说,都恨不得喂你嘴里,还有....还有今天早上,你坐房车上睡着了,他就就...”王亚亚简直说不出口。 宋或雍抬眼:“怎么了?” “他给你把开了的鞋带系上了!我亲眼看见的!”王亚亚气的胸膛起伏,好像自家金矿被人开采了。 宋或雍缓缓眨眨眼,重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手里的剧本高高举起,挡住了脸。 “哦。”半晌,剧本后面传来不冷不淡一声。 “哦什么哦,我的好大哥,你现在就是羊入虎口你知道不,这样的人放在身边太危险了,你看看他看你的眼神...我天哪”王亚亚皱着眉头,像了个很贴切的形容词:“跟....跟个找奶的小狗似的。” 举着剧本的手一把落下,黑黢黢的眼睛盯着王亚亚,一字一句道:“不许说他是狗。” 王亚亚有点看不懂了:“你什么意思,你不会是看人家可怜,又开始同情了吧?我知道你这人心软,但软也不是这么个软法啊,你这是纯纯农夫与蛇啊!” 王亚亚的话似乎让宋或雍想起了什么,神情停顿一刻,眉目寂冷下来,又低头看着剧本,又不说话了。 “不是哥你到底什么意思啊?你不会是看...看上人家了吧?”王亚亚越说越艰难,只觉得是要是真的发生了,简直是晴天霹雳。 “没有”宋或雍没有丝毫犹豫的干脆否认,翻过一页剧本,眼睛一直停留在第一行。 他顿 了顿,补充了一句:“讨厌他。”,捏着的纸页被折磨的蜷缩,王亚亚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听见他低低重复了一声。 好讨厌。 ⒕本作者带锁的箱提醒您《穿为偏执少爷的玩具熊后》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 熊然被王亚亚叫他办公室的一路上,顶着工作室所有人的注目礼,有担心的,有好奇的、还有看好戏的。 关上门,王亚亚的一声公事公办的坐,蓦然让熊然感受到了几分压力。 果然,王亚亚开门见山,让他注意自己边界感,不要有什么危险的想法,管理好自己的情感,注意和宋或雍的距离。 王亚亚劝退很有一套,啪啪两下,调出许麦的照片:“好看不?” 熊然诚实的点点头。 王亚亚很想直接辞退熊然,但奈何宋或雍不让,估计是不想落了小邓总的面子,王亚亚只好从侧面打击。 她甚至不得已扯了谎。她指着照片里的人:“就是他,网上粉丝怎么说的,现实就是什么样的。” “网传的是真的,他们确实在一起了。”话落,王亚亚看见了对面的人的脸上出现了几秒的失神,就像是走的好好的一脚踩空了一样。 熊然没信,半响,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不会的,宋..宋先生基本上没和外人联络过。” 确实,宋或雍的手机很少响起来,找他的除了工作室的人就是零星几个极相熟的朋友,说的除了工作,也不过是寥寥几句近况。 “他们最近吵架了,有点冷战。”王亚亚道。 熊然后知后觉想起很早之前,在北方拍戏的时候,有一次许麦来找宋或雍,那天晚上不知道两人有没有吵架,当时第二天许麦早早就走了,连招呼也没和宋或雍打,走的时候,人笑得勉强,脸色灰败。 熊然无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想现在他的脸色是不是也灰的像掉渣的墙皮。 王亚亚良心上非常过不去,看着面前这个麦色皮肤、圆脸、圆眼睛像鹿一样的青年,咬咬牙,狠下心来。 “别做非分之想,放清醒点,好吗?” 熊然用了些力气才抬起沉甸甸的脑袋,看着面容威严的王亚亚,觉得她一点都不如十年前可爱。 他晃了晃脑袋,权当作点头,然后起身出去了。 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街上,大概走了快一个小时,站在拥堵的路口随着人流等绿灯,熊然才渐渐回过神。 看着灯光由红变绿,等周围的人都走光了,熊然还停在原地,他在思考怎么办?过马路往前走是回宋或雍那里的路线,可要是不过马路,现在转身,不出十分钟,走路就可以到自己家了。 他犹豫过两个红绿灯,最后还是决定,去宋或雍家。 往别墅走的路上,熊然一刻不定的脑子非常乱,他在想王亚亚说的话是真的吗?宋或雍真的和许麦在一起了吗?那自己的爱...他还需要吗?一会儿又想宋或雍既然都和许麦在一起了,为什么还要自己的爱呢,是为了惩罚他,惩罚他耗费了他十二年时间吗?可自己也不是故意的啊? 而且如果真的只是为了惩罚的话,那自己又该怎么办呢?想来想去,熊然绝望的发现,他好像没什么有效的办法。 不不不,熊然试图安慰自己,冷静点去,直接去问宋或雍,如果他们没在一起,那么后面所有的疑惑都不成立了啊! 熊然一路走一路想,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而他已经站在了了清溪里门口。 他从工作室走回来了,用了快三个小时。 脚底板后知后觉的发疼,熊然后悔没有打车,坐上接驳车,吹着晚风,兜里一直嘟嘟响的手机终于引起了他的注意。 打进来的电话,是高伊彤,熊然刚刚接起,对方的声音就从里面冲了出来。 “热搜怎么回事?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高伊彤的声音仿佛大难临头。 “怎么了?”熊然在风里冻得打个喷嚏。 “看热搜啊!!!”高伊彤鬼哭狼嚎:“我去,宋啄不会真的和那个耷拉眼在一起了吧?!!” “耷拉眼?”熊然皱皱眉,点开微博。 就见微博热搜上明晃晃挂着几个高爆的字条。 第三条——《明月山谷》绝版价值 第二条——许麦朋友圈 第一条也是挂着爆的那一条则是——宋或用许麦疑似恋爱。 高伊彤在电话里压低了声音,惊恐万分:“熊然,你实话告诉我,他们俩不会真在一起了吧?” 在一秒的沉寂后,整个人大崩溃:“靠,我要去喝酒,我真受不了了!我去蓝狐酒吧了!!!你过来!!陪我一起喝!!!” 熊然回答不了高伊彤的问题,他从接驳车上下来,站在宋或雍的别墅门口,里面黑寂的,只有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冷风激的他咳嗽了一声,又咳嗽了一声,,熊然低头看着亮着的手机屏幕,脚一下子疼的几乎站不住,扶着墙缓了缓,然后他蹲下去抱住自己的小腿,像是一片很怕被风吹走的树叶。 * 宋或雍今晚有个编剧的应酬,熊然站起来的时候才想起来,估计是等不到他了,而自己也没有在宋或雍的家的门锁上输入瞳膜,所以也进不去。 高伊彤打电话过来,问他要不要喝酒,熊然果断拒绝,在软件上叫了车。 等车来的这段时间,他将微博上的词条一一点开,都看完了。 事情的起因是许麦很早之前发的一条朋友圈,照片是一张他的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背影,茶几上影碟机开着,旁边是打开的影碟封面,上面隐约签名的笔记,屏幕上则播放着影片。 配文则是最好的电影,最好的教学。 朋友圈下面跟着一串评论: ———麦麦,出来玩!!!! ------我天,是《明月山谷》吗?上面的签名是孟红枫嘛?!是不是我家天王?! ——哪里来的,哪里来的,不会是宋给的吧?! ———呜呜呜,想天王哥哥 了!! ———出不出,价格好说。 ———许麦,你原来喜欢看电影啊,改天约你别像上一次鸽我了。 许麦回了几条,在问是不是宋或雍送的那一条下面,回了个“嗯”字。 一时间留言更疯,全是要调侃两人恋爱低调,问打算什么时候官宣的,许麦没否认也没承认。 熊然抠着那个嗯看了半天,然后将图片放大,看着那茶几上光碟的封面,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说是天价了。 《明月山谷》改编自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的《月亮沟的人家》,主演孟红枫则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最富盛名的影视、歌曲多栖发展的天王,其中《明月山谷》最为其代表作更是第一个走出国门,获得国外著名奖项的影片,直到现在都被纳入中影学子的教科书中,电影中的每个桥段的演技放在现在都值得推敲。 而宋或雍的这盘值钱就值钱在作为当年电影播出后,作为典藏纪念被专门刻录出来的,给当时参与拍摄的演员和导演作为珍藏保留的,一共十盘,每个光盘上都有主演的签名,同时相比于网上的版本,其中还刻录了当时拍摄期间发生的趣事。 而十张堪比母盘价值的光盘,也因为二十年前孟天王因病去世,而被其歌迷和影迷们炒上了天价。 熊然开始翻微博的评论,黑夜中手机发出的幽幽荧光落在他眼中,像草原上的火,被风吹的无声无息,沉默的燃烧。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啄那里貌似有一张。 ——楼上的,你记得没错,他有一张,前年白鸽卫视采访霍晓泉的时候,霍晓泉说过。 ——圈内人,听说他这张确实给许了 ——完蛋,之前不是还被拍到片场姿态亲密嘛,看来我们有哥夫了,【苦笑】【苦笑】附图一张。 熊然点开图片,片场屋檐下,宋或雍躺在座椅上身着戏服正在闭目休息,身旁悄悄站着一脸恶作剧笑的许麦,手里正拿着一杯咖啡,似乎正要将杯子贴到对方脸上。 ——楼上的,再看图,看看这两人间的眼神交流,这不容插手的氛围。 熊然继续点看,杯子贴上来了,宋或雍被冰醒,抬眸去看,正和许麦的眼镜对视上,日头正好的阳光洒在两人脸上,许麦笑得春水动容,眼中柔波起伏,宋或雍露出的侧脸认真,神情专注。 而疑似恋爱的词条中则是有剧组人爆料,宋或雍年初在拍《红尘醉》的时候,许麦经常去剧组探班,一口一个前辈叫的亲密,本来一直对许麦感兴趣的风华娱乐的齐总,也因为宋许在一起后,不再追许麦了,转头和另一个当家花旦打的火热。 评论区里有人信,也有人不信,一时间,大量的粉丝涌入宋或雍和许麦的评论区,要实锤或者要澄清。 熊然看不下去了。 一股越燃越大的火烧的他心滋滋作响,冒得的黑烟压在他心口沉甸甸一团,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熊然将手机熄屏,一片陡然黑寂中,他粗喘几口气,攥着的拳头等五个指甲印 全烙在掌心,又缓缓张开。 重新打开了手机,点开微博,看了下去。 ——唉,看来都不知道啊,内部人士传的,两人相识的时候非常韩国漫画,一个是为了逃离原生家庭不得已为资源准备献身,另一个出现将人救了,这部妥妥漫画主角攻受的设定嘛!!! ——啊啊啊啊,一群读书人闻风而动的来了!! ——楼上的,要编也编个像样点啊好嘛,我啄又不是拾破烂的,什么垃圾都往自己这边扫,恶心心,许麦别是自己不知道从什么路子搞了一张盘,硬蹭我哥哥吧! ——麦麦怎么了,楼上的嘴怎么这么臭,你以为你家宋啄是什么香饽饽嘛!脸臭的要死。 熊然没心情去看网上的骂战,车来了,他幽魂一样飘着坐上去,司机问他好几遍地址他才听见,随便说了一个,转头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路景,心里像落雪一样,在躯体里积了白茫茫一片,冻的他意识空茫。 手边的手机疯狂的响,响了好久,熊然听不见,一路四十分钟的车程,他的大脑像是扔进滚水里煮,各种各样杂乱的信息、情绪在身体每个角落里冲撞,熊然一条都抓不住。 愣神了四十分钟,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为什么?为什么前几天没有反应过来呢?为什么住在宋或雍家里的时候还没有反应过来呢? 如果宋或雍和许麦真的像王亚亚说的那样只是短暂的吵架而互不联系,他们一直都是情侣关系的话,那自己这样不就属于插足吗? 宋或雍要自己爱他,可是宋或雍现在已经有了许麦的爱,他们的关系才是被承认的。 那自己呢?那自己的爱注定是阴暗的、无耻的、违背道义的。 想到这里,熊然只觉得呼吸不畅,眼眶发热。 宋或雍呢?他是不是也这么觉得,或者说,他根本不在乎,宋或雍之所以想要自己爱他,不过是对自己的惩罚,惩罚他一次次离开他,又一次次擅自出现在他面前。 宋或雍只是想要从自己身上拿走一份名为爱的补偿,而宋或雍的爱早就给别人了。 正如他说的那句”“熊然,我不会再爱你了,但你得爱我,这是你欠我的” 熊然痛的弯下了腰,在心口撕裂的痛楚中,大脑一帧帧流传着过去十二年间他和宋或雍相处的画面,那些细节、那些面容,一点点被重新抹上颜色,每抹上一点,熊然就痛的闷哼一声,面容苍白如纸,偏偏眼角红的滴血。 司机师傅吓了一跳,问要不要送他去医院,熊然强忍着拒绝了。 车停在了蓝狐酒吧的门口,熊然跌跌撞撞的下车,才注意到自己报出的地址竟然是这里。 没有地方可去,身体一呼吸就痛,甚至连眼前的视线都痛的模糊,他必须用酒精来麻醉,将脑里、心里那些让他痛不欲生、让他想起来就要哭的画面、念头全部淹没、冲走。 高伊彤见到熊然的时候,熊然面前的酒桌上已经摆了一堆空酒瓶、酒杯,还有一串已经喝完的深水 炸弹。 穿过吵闹劲爆的人群,赶走熊然身边纠缠的男人,高伊彤按下他抬手的酒杯,借着并不明亮的光去看熊然的脸。 脸颊皮肉酡红的厉害,像红丝绒蛋糕胚,不知道是不是有点酒精过敏,脖子上是他自己挠的痕迹,红色的一道道,半眯半阖的眸子盛着不清醒的酒气,眼尾靡红,睫毛也湿漉漉的,凑近就是一股剧烈的酒气。 熊然身体软的厉害,高伊彤轻轻晃了晃他的肩膀,他的脑袋就跟着一晃一晃,像是要从脖子上掉下去,他小口小口的呼气,看见高伊彤了,极力睁大眼睛,辨认了下,眼睛又眯成了一条缝。 “高,呃,高伊彤!高伊彤!”他很大力的拍着高伊彤的肩。 “我的祖宗啊,你怎么喝这么多啊!你不要命啦!”高伊彤将熊然面前剩下的酒一把倒在地上,瞪了眼对面讪笑的酒保。 “我天,你怎么了这是,怎么喝成这个样子?!”高伊彤一脸无奈担忧,她替熊然撑着他的身体,让吧台的酒保赶紧找点醒酒的东西。 熊然一听要醒酒,晃晃悠悠坐直了身体,大手一挥:“我没....呃,没醉!我就是....就是刚刚这里...这里不太舒服”,曲着的手指不断点着自己的胸口,然后继续打着酒嗝道:“不过,我现在已经好了....好了!!!” 说完,他将两只手盖在自己脸上,声音闷闷:“我...我好...我好不了了......好不了了....” “怎么了,这是?”听着对方委屈的语气,高伊彤坐在椅子上,低声问道。 熊然缓缓放下手,眼里像含着一层飘着雾气的湖泊,他把他自己迷失在湖上。 “我...我遇见了....一个人,他...他让我放不下....让我....全身都好难受,好难受,”熊然再次戳着自己的胸口,力气很大,像是要戳进去一样。 “尤其是这里...特别,...特别痛,有....被火烧着痛...被劈开的痛....被攥着的疼....好疼好疼....” “......” 不知怎的,高伊彤看着面前这双几欲落泪的像迷失的鹿一样的眼睛,有些心疼,她叹了一口气。 “熊然,你心里痛,是因为心里有那个让你痛的人。”高伊彤的声音温柔又无限包容,看熊然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小傻子。 “你喜欢他啊!知不知道?” 高伊彤的话让熊然反应了好久,被酒精浸泡的思维再难转动,他缓慢的眨了眨眼,再眨了眨,像是无法理解对方说的话,又像是即将恍然大悟一般。 正在这时,熊然的电话再次响起,高伊彤拿过来一看,是一串未署名的号码。 “接吧!”看戏的酒保插了一句:“从他进来隔十分钟就响一次,打了不下二十个了。” 高伊彤犹豫着接了起来。 即使酒吧里很吵,电话那头的声音依旧无比清晰的传进了她的耳道里。 是个男声,音色沉静冷醇:“熊然,你人在哪里?” 不过几个字,高伊彤就感受到声音之下莫名的压制和克制,像一点就会燃一样。 她犹豫了一下,道:“你好,我是熊然的朋友,你是?” 话落,就是一段停顿,或者说,是死寂。 高伊彤有些无措,她知道对方还在听电话,听筒中沉默的焦灼让她尤其不适,正想说些什么,那头终于发话了。 “这位小姐,请你立刻让熊然接电话。”伴随着滋啦的电流声,那头的声音冷冽失真,像末日到来的电子警告。 “至于我?我是他的男友,还有什么问题吗?” 夜幕之下,一辆黑色西尔贝超跑踩着限速的极限悍然压过一地秋霜,疾驰向前,开车的人面容看不清晰,只在路灯一晃而过时,斗胆有光扫过那驾驶座里的一角,露出开车人收紧的下颌和攥着手机发白到透明的指节。 中控屏幕上有一个蓝点在地图中央莹莹发光,正是蓝狐酒吧。! 第 72 章 抓包 熊然趴在桌子上不动了,高伊彤轻轻拍了拍对方,看着熊然不耐的皱了皱眉头,心里长叹一口气。 情深人不寿啊! 接着她又想起挂在热搜上的自己墙头和男嫂子,心里更是一阵苦,于是也向酒保要了杯酒没滋没味的喝了起来。 一边喝着,高伊彤一边打量倒在一旁的熊然的长相。 扇形的双眼皮下睫毛不长不短,但很浓也很黑,他的眉毛和头发也是一样,密密的一茬,野蛮生长一样。 鼻子挺挺的,从山根往下本来是一条很凌厉的线条,可鼻头却是圆的,莫名弱化了这种凌厉,增添了几分憨润,唇不知道是继承了父母中的谁,浅浅的颜色,上唇是薄的,下唇却很饱满。 微凉的酒液入喉,高伊彤咂了咂舌,只觉得熊然这张脸乍一看健气清爽,一身麦色皮肤,干净的像刚从大学里走出来的学生,可五官里总能挑出一两分说不出嘴的....高伊彤琢磨了个形容词。 ——男惑 这种诱惑勾女人,看见熊然就像看见刚出生的小狗崽,让人想带回家养着,看看长大了这双总是温润的眼睛能不能变得凶猛,能不能成为保护主人的狼崽子。 同样,这种诱惑也勾男人。 高伊彤不由得想起了刚刚电话里的男声,极度冷静,极度克制,可偏偏越是这样,就越是压抑,那声音底下藏着的是波涛汹涌、岩浆赤动。 所以呢?高伊彤有点好奇,熊然说的喜欢的人是谁呢? 是刚刚来电的......男人吗? 高伊彤又一连喝了几杯,她酒量好,直到喝到第五杯,有点微醺的时候,酒吧里进来一个人。 高伊彤原本视线漂浮的眼一下子就亮了,主要是太抢眼了,进来的男人身穿一身挺阔坚硬铅灰西单,外面则套着一件黑色风衣,衣角翻飞着,似乎还卷着外面的凉风,身姿挺拔,鹤立鸡群,疏冷矜贵的气质和这个酒吧格格不入。 可惜帅哥戴着口罩,看不清脸,只有颈部露出的皮肤白的惊人。 高伊彤看着那一米九的帅哥眼神在酒吧一圈扫射之后,直奔自己这桌而来,几步就站在了自己面前。 酒保暧昧的吹了口哨,很有眼色的离开了。 近距离看男人,尤其是那双露在外的眼睛,高伊彤莫名有种熟悉之感。 男人只凉凉看了高伊彤一眼,视线就落在了抱着酒杯呼呼大睡的熊然身上,对方眼中的情绪划过太快,在昏暗的光线下高伊彤没有捕捉到,只看见停顿片刻的男人弯下腰,脸颊向熊然耳边贴近。 “熊然,醒醒,”是和电话里不一样的语气,低沉的,带着点无奈。 高伊彤默默呷了一口酒,觉得自己坐在这里很多余。 熊然哼唧了几声,鼻子嗅了嗅,闻见了熟悉的气息,撑起摇摇晃晃的身体,眯着傻笑成一条缝的眼睛,就往男人身上倒。 男人接住了,熊然就顺势抱住了对方精瘦的腰,将一整 个脑袋埋在对方的身上,耸着鼻尖继续嗅着,然后再仰起脸看男人。 “你...你好香啊...嘻嘻.....”他用下巴蹭着对方腹部的衣料,醉醺醺的手指还粘腻的攥着对方袖口,接着又被袖口上的宝石袖扣吸引注意,蹭过去看,眼睛睁大了些,里面都是湿漉漉的酒意。 男人玉竹节一样的手指捏了捏对方的耳朵,又顺着耳垂轻抚在那酡红的脸颊上,手指陷进去,似乎要烙出印记。 高伊彤不敢再看。 “熊然,你这是喝了多少,嗯?”男人的声音低柔,莫名缱绻,尤其是最后的一个音节,微微上扬,带着包容又无奈的颗粒感。 高伊彤一边脸红,一边又觉得声音怎么也这么熟悉? “这都是他喝的?”这句话是问她的,因为语气是冷的,高伊彤仓皇抬头,就见男人正皱着眉盯着酒桌上大大小小的酒杯酒瓶。 “呃,是的”高伊彤气短,被男人的气质压的心虚:“熊然...熊然他好像心情不太好。” 男人不说话了,高伊彤悄悄抬头,看见男人的视线又落回熊然脸上,对方的眼睫比熊然要长,虚虚压下,如蝴蝶的羽翼,遮住了眼眸中所有情绪,只剩下眼睑处黑压压的阴影。 高伊彤这才发现对方的右眼眼睑下也有一颗毫笔轻点的赤色泪痣。 难怪熟悉!她感觉冥冥中好像有即将震碎她世界观的事情要发生了!!! “他为什么心情不好?”男人问她。 高伊彤看着那双和无数影片以及自己屏保照片一模一样的眼睛,反应了好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我...我...不知道....” 一声几不可闻的冷笑,高伊彤身体轻颤一下,一瞬间同情那些和男人对戏的演员,怎么能受得了这样的眼神蔑视。 “你叫他来喝酒的?” 简直就是逼供啊,高伊彤酒意完全醒了,缩着身体的样子像个鹌鹑。 “啊,算....算是吧。” 接着,就是一段无比煎熬的沉默,就在她快要顶不住的时候,男人给了她一个痛快。 “他倒是听你的话。” “......” 这话里的“他”指的自然是熊然,高伊彤讪笑着品了品,从着短短冰冷六个字中,感受到了男人对她莫名的敌意,以及一丝丝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醋意? 男人不再理会呆成柱子的高伊彤,他掐了一把熊然的脸,劲儿很大,麦色的皮肤上瞬间印上了一个红色指引,熊然痛的嘶了一声,睁开了迷迷瞪瞪的眼睛。 “宋...宋...”熊然辨认着眼前的人脸,大着舌头讲话。 “闭嘴。”对方打断了熊然,拽过角落了熊然的外套,动作迅速粗暴的摆弄着熊然,给他身上套。 等外套穿好了,他背对着熊然半蹲下来,嘴里吐出两个字的命令:“回家!” 高伊彤从震惊中揪回半分理智,连忙起身,将揉着脸喊 痛的熊然往男人身上扶。 啊!这可是她天菜的背啊,无数人想要靠上去的背啊!结果是用来背醉鬼熊然的,高伊彤心痛的在滴血,一时之间不知道是发现墙头和男嫂子被挂在微博上官宣好,还是亲眼目睹对方背已经另有所属好。 爬在宋或雍背上的熊然自动找了个舒服的地方,将脸贴了上去,宋或雍调整了一下姿势,走在前面,后面跟着的,是面如死灰、垂头丧气的高伊彤。 两人停在了路边的那辆西尔贝旁边,宋或雍将熊然塞进了副驾上,关上车门,转身对着高伊彤。 “高小姐。” “哎...是....”高伊彤吞了吞紧张的口水,忙不迭的应和,余光中看见那骨节分明的指轻轻往下拉了拉口罩。 “作为演员,我很荣幸也很高兴有你这样粉丝愿意关注我、喜欢我的作品,非常感谢。” 高伊彤缓缓抬头,出现在眼前的果然是屏保里那张毫无瑕疵的脸,美颜暴击再加上墙头终于温柔的声音,让高伊彤有种想哭的冲动,只是,她不知道是该哭和偶像近距离接触的真实感,还是该哭面前这个刚刚对一个醉鬼无限包容的人真的是自己墙头。 “不、不客气。”高伊彤磕磕巴巴,连连摆手,扛不住偶像眼神中真挚的谢意,一下子激动的找不着北。 “为了感谢您的关注和喜欢,将来如果有什么需要,您可以直接和我的工作室联系,当然,如果您还有其他喜欢的演员或者歌手,工作室也会帮忙安排见面,不仅仅是这一点,如果是生活上有事吗需要,您也可以直接联系我的助理。” 宋或雍递给高伊彤一张名片,上面的人是蒋小楂,高伊彤不明所以的接过。 “呃,谢谢,其实,用...用不上这些的。” “用的上,因为我还有别的事情想要拜托您。”宋或雍得体的朝高伊彤笑了笑。 高伊彤呼吸一窒,眼前有些眩晕。 “请讲。”她用了很大力气,才出息的找回自己的声音。 宋或雍侧身叩了两下副驾驶的车窗,里面的熊然动了动,头靠着窗户蹭了蹭。 “他,我的”宋或雍靠在车门上,就像盘踞在黑洞里,守着宝藏的巨兽。 “我没有当第三者的嗜好,所以,麻烦你们分个手。” 轰隆一声,高伊彤的大脑从中间被劈开,CPU被烧的焦黑,她艰难的用仅剩的几根脑神经思考,终于在排除了所有的不可能,找到了自己现在的身份。 所以,她什么时候变成熊然的女朋友了?!!!! 非常离谱,还有现在这抓马的情节是怎样,我推喜欢的人是我朋友,并且我推以为我才是朋友的女朋友,现在准备威逼利诱,让我和朋友分手?!! 高伊彤仅剩几根的脑神经也烧的差不多了,在漫长的抢救无效之后,她的欲言又止了三次,还是决定站在熊然这边。 振奋精神,三秒后,高伊彤拿出正牌女友的架势,体验了一把和偶像飙戏的感觉。 “那你和许麦怎么回事?都上热搜了,只差临门一锤了,怎么着,还准备脚踩两条船,让我把熊然让给你?” 看见对面的男人眯了眯眼,高伊彤只觉得灵魂都震颤了,什么墙头什么偶像,敢浪费她的感情,绝对要一丝不落的报复回来!!! 她作死的笑了笑,添了一句。 “而且我们父母都见了,你现在才找我,是不是有点晚了?” 话落,对面男人的脸瞬间难看起来。! 第 73 章 真相 熊然做了个梦,梦中的自己还是一只玩具熊,像第二次投射之初一样,呆在脏污的垃圾站边,不停的等待,等待宋或雍的出现。 梦境真实,熊然的心情急切又焦灼,望眼欲穿的盯着路的尽头,从一层层人群中穿过,寻觅那个熟悉的身影。 两天,总之是很漫长的一段时间,宋或雍一直都没有出现,熊然的心逐渐被失落所占据,可一次次又被和宋或雍相似的身影唤起希望,只是接踵而来的总是巨大的失望。 直到某个雨天,宋或雍终于从路的尽头踩雨而来,熊然激动不已,一眨不眨的看着对方,急切的渴望宋或雍能够将自己带走。 可惜并没有,宋或雍打着伞,将手里的垃圾扔进垃圾桶,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分给熊然就离开了。 没关系、没关系,失落之后,熊然安慰自己,再等等,再等等,下一次他肯定会带走自己的。 盼星星盼月亮,几天之后,宋或雍又出现了,这一次熊然在心中拼命祈祷,可是,宋或雍依旧没有带走他。 熊然开始慌乱,开始害怕、在后来每一次宋或雍到来的时候,他都极力大声呼唤,想要挣脱身体的束缚。 “宋或雍,是我啊!我是熊仔啊!你不认识我了?!” 他喊得喉咙撕扯般的痛,可是宋或雍什么也听不见、看不见,他扔掉垃圾后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他没有像第二次投射那样带走熊然,熊然看着对方一次次离开的背影,心抽抽的痛。眼角发红。 宋或雍不要他了,怎么办?宋或雍不要自己了,想到这里,熊然就觉得喘不上气来。 熊然的身体被一层一层的垃圾遮挡、覆盖,直到最后宋或雍也没有带走他,带走他的是一辆又大又黑的垃圾车,而迎接他的是几千摄氏度高温的焚烧炉。 被投进火苗里的时候,熊然哭了,不是被火烧哭的,而是想起宋或雍无数次转身,眼波陌生,步伐不再为自己停留而哭的,身体被一种巨大的彷徨和无助击中,心针扎一样,眼睛热痛。 * 醒来的时候,熊然嘴巴里发苦,喉咙发酸,他从床上坐起来,看见自己睡在熟悉的卧室里——宋或雍别墅里的那间,整个人陡然舒了一口气。 揉了揉发胀的眼睛,熊然下床,在别墅里寻觅宋或雍的身影,光着脚的步伐慌乱又急切,他心里憋着一口气,不知道是什么,这口气热在他心口,催促着他赶紧找到宋或雍,去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宋或雍在阳台 阳台的玻璃门大开,宋或雍的身体和漆黑的夜色融为一体,只有指缝中红色火星明灭,在快入冬的萧瑟中,战栗发抖。 抬手间,火星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层缭绕飘渺的白烟缓缓升起,没几下,就在空中被风撕碎。 对方抽烟的次数屈指可数,除去这次,似乎就是第二次投射的最后自己告诉宋或雍他马上就要离开时,宋或雍倚在黑暗中点了支烟。 那今天是为什么呢?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宋或雍微微侧头,火星靠近薄唇,赤红的光将唇色染的鲜血欲滴,纱般烟雾袅袅,遮盖住他和夜色一样浓稠的眉眼。 “宋或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熊然走上前,停在距离宋或雍一步之遥的地方。 寒风将宋或雍白色的衬衫吹的鼓起,像长了翅膀一般,似乎下一秒就要凌空飞起来,熊然怕他飞起来,他又靠近,想要抬手抓住他。 宋或雍的状态不对劲。 火星在只差厘米就要燃烧嘴唇时坠落,消失在草坪上,没了它,熊然只能靠稀薄的月光来注视宋或雍。 黑暗中,对方任他看,半响,低低一声嗤笑,熊然看见了那弯起来凉薄如月的唇。 “熊然,我真佩服你,热搜都闹成那样了,你竟然没有一句话想要问我?” 捏着对方衣角的手骤然收紧,熊然从梦境中清醒,想起了再醉酒之前发生的一切 。 “我当然想问。”他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的淡淡烟草气让他的大脑清明,给淤积在胸口的那股气又膨胀几分。 “你和许麦是真的在一起了吗?” 宋或雍一步步走近熊然,身上裹挟的温度在寒风中吹了那么久竟然没有散尽,只是靠近,就瞬间倾覆在熊然身上,热度惊人。 “是或者不是,重要吗?”宋或雍垂下头,一寸寸巡视熊然的脸,目光摩擦熊然的五官,带起痛破皮的火星。 “或者说,你在乎吗?”一字一句,咬着舌尖。 熊然目光不躲闪,黑白分明的瞳孔里满是宋或雍:“我在乎。”他吐字清晰。 熊然想起了刚刚的梦境,那种窒息的痛还在他的神经末梢抽动,怎么可能不在乎,只是不理自己,自己就难过的止不住眼泪了。 宋或雍没信,他的眼睛中涌现出强烈的讥讽,针一般凝滞着对着熊然。 “都带着女朋友见父母了,还会在乎我这点事?怕不再过几天,我都要给你的喜事随礼了吧?” “胡扯!”反应过来宋或雍说了什么之后,熊然的火气蹭一下就冒了上来:“谁说我有女朋友了?!我哪里来的女朋友?!” “少狡辩了,那个姓高的自己都承认了!”宋或雍也提高了音。 “她放屁!”熊然气的跳脚,看见宋或雍脸上的质疑和嫌恶,更是恨不得指天发誓:“我要是有女朋友,我现在出门,就现在,出去就被车撞死!” 誓太毒了,以至于宋或雍都微微一愣。 “她说我女朋友是谁?不会是她自己吧?”熊然都快吐血了。 见宋或雍不说话,他直接掏出手机,点开高伊彤最近的某一条朋友圈,直接塞进宋或雍眼睛里。 “她有对象好嘛?!快点的话,下个月都要办酒席了,你的礼还是随给她吧!毕竟人家可是你的铁粉呢!!!” 朋友圈里晒的是一张九宫格,最中间的一张是结婚证,女的是高 伊彤,男的则是一个姓姚的小伙子,两个人对着镜头傻笑。 宋或雍难得的露出一副呆滞的表情,熊然心里的火没消,或者说是更旺了。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和许麦到底有没有在一起了吗?宋大少爷?!” 宋或雍抿了抿唇,显然并没有被熊然没有女友这件事情打动,他眼眸火亮亮的,一点都不甘示弱。 “鬼才和别人在一起!我连他长什么样都忘了,我和他一共也没说过几句话,纯纯是不想看见他那点天分被圈里的恶心事消耗了而已!微信都拉黑了!” 靠,难得发点善心,没想到这么麻烦。宋或雍心情暴戾,他完全不想熊然误会。 熊然冷哼一声。 宋或雍压抑住怒火:“熊然不带你这么冤枉人的,我要是真跟别人谈了,就不会像今天这样失态,更不会像个傻逼一样等你这么多年!你别拿那些阿猫阿狗侮辱我!” 熊然这下不吭声了,想起来那满屋子挂着书签的熊。 “还有,熊然,你不要给我转移话题,熊然,你自己有数过这么多年你抛弃过我少次吗? 宋或雍的太阳穴一跳一跳,下颌不断收紧,吐出的话都带着汽油味道:“我告诉你四次!十五岁一次、二十五岁两次,其中一次还是为了宋思白,加上上一次附在我的熊上,整整四次,每一次都是说走就走...哦,不对” 宋或雍冷笑一声,森白的牙齿抵在唇上,真真一副咬牙切齿:“你连说都不说一声,直接就消失了,让我找,让我好找!!!我TM找到后来,恨不得吧全世界的玩具熊都搬到自己家里来,看见个老鼠洞都恨不得钻进去摸一摸,看你是不是在里面!结果你呢,明明知道我找你,还一直躲着不出声!” “你以为我愿意啊!”熊然眼泪流出来了,他被宋或雍掐着的时候没哭,宋或雍冷战他的时候他也没哭,可宋或雍一吼他,熊然眼皮一重,眼睛就湿了。 “我告诉你,当时有个系统在我脑子里安了个家,让我穿到熊身上保护你!还不让我告诉你它的存在,我当时连系统两字都不能提,一提就会被闭掉!所以我没办法告诉你真相!” 既然话赶话都说到这里了,反正现在也系统也不在了,就索性将系统的真相全说出来!熊然抹了一把眼泪,下一把又跟着涌出来。 看着宋或雍不可置信的神情,熊然深吸一口气,想要自己冷静下来,理智表述,可他做不到,心里的这么多年的委屈和窝火在被宋或雍冤枉的这一刻到达顶峰! “你以为我想走吗?!你以为我想装死吗?!宋或雍你说话能不能讲良心!”熊然将手拍的啪啪作响:“第一次,为了救你,我被烧死了,第二次我、为了救你我生生累死了,还有宋思白那次,他那你的事业前途威胁我,逼我就范,我没有办法!再加上你向我告白,系统都傻了,它警告我,如果和任务对象感情羁绊过深,是要在任务结束后被情感剥离的,你知不知道什么是剥离?就是所有发生的一切你都还记得,可是当时经历的感 情却没了!” 粗粝的喘息声在寂静的夜晚里格外明显,熊然的胸口剧烈起伏,脸更是涨的通红,连续的爆发让他情绪激动,自从他回到现实世界,这还是第一次情绪这么失控。 “感情剥离?你经历过?”很久之后,宋或雍闭眼又缓缓睁眼,似乎在很艰难的消化着熊然说的一切,他的面目扭曲苍白,眼中有熊然看不懂但莫名诡异的黑色不断涌动,像经历了很重的打击。 “当然,我一回到现实世界就被剥离了,可是呢?”熊然手指使劲儿敲着自己的脑袋,破口大骂:“屁用不顶!我看见你还是会对你好奇?还是想要接近你,还是想要和你说话,还是像第二次投射到后面一样,看见你,你一走近,就心跳加速,砰砰砰跳个不停!” “宋或雍”熊然一把揪住宋或雍的衣领,将对方拽到自己面前,烧的摧枯拉血的眼睛像是要连同自己和宋或雍一起烧死在里面。 “我这猪脑子算是想明白了,不过是第二次投射还是现在,我分明就是喜欢你,我喜欢...”说到一半,熊然陡然摇摇头,与宋或雍相处的所有过往如绚烂烟花骤然在脑中炸开,所有的黑白记忆都在几个瞬间恢复了所有色彩。 剥离失效,被封印已久汹涌澎湃的感情冲破大坝,巨大的浪潮冲的熊然左支右绌,他站在那五彩斑斓的长河中,抖了抖湿淋淋的全身,眼睛比任何星子都灿烂,如获新生,一切顿悟。 “不,不是喜欢”他神情坚定,无比确定:“是爱,是爱,我爱你,宋或雍,我爱你!” 熊然头上扬,唇磕在对方唇上,像轻轻摩擦就要起火一样:“你听见了吗?宋或雍,我爱你!” * 想象中的热烈回应并没有到来,熊然吻贴上去的是一片如冻土一般的肌肤,他没有将其融化,等到是是对方一个抵触般的,推开的动作。 宋或雍脸上的表情熊然没看懂,像是一片茫茫而透明的雪花,从不知道是什么的地方来,又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而从熊然说出我爱你的霎那间,他的唇和眼下的痣就丧失了一切鲜艳。 仿佛句三个字有毒,吸食了他所有的鲜活,包括那些刚刚还浓烈炽热的愤怒、怨恨和深埋在眼底无处不在却无法宣之于口的爱意。 第一次觉得面前的人是纸糊的娃娃,风将宋或雍的胸口吹的沙沙作响,下一秒就要贯穿,胸膛火气偃旗息鼓,熊然不敢说话、更不敢有任何动作,怕他一碰就碎,在指尖消融。 大概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吧,熊然越来越绝望,刚刚表达的炽热爱意滚在雪地里冻的瑟瑟发抖、无人问津,可他更担心的是宋或雍的状态。 他看起来无比的虚弱、糟糕。 好在宋或雍终于说话了,声音像纸被反复揉皱一样,任凭施为,没了一点抵抗和气力。 “熊然你的我爱你说的好轻易,告诉我了这些真相,是想让我全盘接受,然后万分自责愧疚的原谅你?那么我这二十年的找寻、等待和煎熬又算什么呢?” 宋或雍轻轻 摇摇头,风将他眼中最后一丝光彩带走,留在这里的。只有一个纸扎风筝一样摇摇欲坠的宋或雍。 你总是这样,让我爱你没办法甘心,恨你又恨不彻底。 ⒏想看带锁的箱的《穿为偏执少爷的玩具熊后》吗?请记住[]的域名[( * 熊然想要的答案早在他昨晚在酒吧喝的酩酊大醉的时候,就挂在热搜上了。 宋或雍澄清了绯闻,就四个字——认识不熟。 配文的照片是那张《月亮山谷》的绝版签名,背景是在工作室,工作室的LED广告屏上有时间,正是昨晚的十点四十三分。 热搜从昨天网上一直挂到今天早上,正主下场辟谣,而且还辟的这么直接,宋或雍的微博的评论区像过大年一样喜庆,粉丝纷纷庆幸自家哥哥冰清玉洁、眼明心亮,没被许麦给蒙混了。 更有自称知情人的网友下场透露实情,说宋只是觉得许有几分才华,所以帮衬了一下,之前任他跑到剧组探班、蹭热度也是因为当时祁老六追他追的疯,许不愿意,所以只能借着宋的势将人赶走。 宋看他可怜,也就默许了,没想到对方得寸进尺,所以宋才生气的。 于是,又有一大批粉丝涌进许麦的评论区,骂他狼心狗肺,贪心不足蛇吞象,许麦的粉丝拼命回护,却架不住宋或雍粉丝数量大,一时间,双方的评论区热闹非凡,不过舆论基本都偏向宋或雍这边。 澄清了是好事,舆论风向也不错,工作室的人都高兴,只有王亚亚一个人盯着手机,面色难看。 宋或雍刚刚给她打了通电话,以往即使生病都不会请假的他,今天却让她推了后面半个月的工作。 “怎么了吗?是..是出什么事了吗?”王亚亚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心里有种很不好的感觉。 那头迟迟没有声音,就在王亚亚准备叫着往宋或雍家里赶的时候,对方说话了。 “没什么,就是累了。”轻飘飘的声音有种莫名的失真:“我出去走走,半个月后回来,别联系我。” 说完,电话就挂了,再打过去,就关机了。 王亚亚一口气差点儿上不来,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直觉和熊然脱不了关系,于是一个电话打到了熊然那里。 熊然的声音听着像得了重感冒一样,王亚亚左右逼问,什么都没问出来,血压直接飙升。 “他说他要出去是吗?我跟着他,不会让他出什么问题的。”熊然保证道。 王亚亚清楚,宋或雍要是打定主意干什么事,八匹马都拉不回来,他既然这么说了,那么往后的十五天里,谁都别想联系到他,王亚亚不知道宋或雍突然受了什么刺激,她一遍翻抽屉找降压药,一边对熊然沉声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十五天后把人给我全续全尾的带回来!” 宋或雍能受什么刺激,不过就是心里有槛过不去,死活都过不去。 听到熊然嘴里的真相后,一向自诩聪明、事事洞察的他,第一次有一种大脑空了的感觉,他不会思考了,像被敲了一闷棍,低头看路是花的,眼前的景是白茫茫的,他凄然四顾,想往前走,却连提步的力气都没有了。 被熊然硬生生抽走了。 对着镜子,宋或雍看自己的脸,找不到五官,可看着熊然的时候,却觉得对方长着自己的脸,将他的苍白、茫然、虚弱表现的那么真实。 宋或雍不想对着熊然了,看着他,就会想起那个苦苦等候了十年的自己,所有的情感没了依托,恨也不对,爱也不对,它们狠狠坠落,像一座巨山砸在宋或雍的胸膛上。 太沉重了,压的他快要窒息,压的眼前的天都是灰蒙蒙一片,压得他连呼吸的气力都没有了。 宋或雍只觉得自己快死了。 他快撑不下去了,于是他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