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娇影后引我深陷》 第1枝郁金香 “我讨厌她,妈妈你不知道吗?” 一个身着豆绿色家居服的年轻女人正坐在壁炉旁的地毯上,漫不经心地举着手机。听到视频对面提及的人之后,明眸中笑意渐失。 橘子味香薰配着壁炉的高温,似是在扮演夏天,可此时却是嘉威特的初冬时节。 视频那头,母亲林初霁眉头微蹙,语气柔中带斥:“韫韫,再怎么说,澜清也是你姐姐!” 姐姐...曾几何时,林知韫也真心实意地把顾澜清当成自己的姐姐,以为真心能够换得真心,却没想到换来的却只有无尽的伤心。 林知韫倔强地偏过头,视线已经移至右边的落地窗外。 她的不高兴显而易见,林初霁转而温软了眉眼,“你不知道,澜清在家里经常问起你的。” 林知韫仍望着窗外,眼中似乎毫无波澜。院子里的枯树上有几只鸟儿停留,啼声中多少夹着些怨气。 这落地窗的隔音效果真差。 “她还记得你以前很喜欢的那个影后,前段时间颁奖礼碰到人家还帮你要了签名,现在就在你卧室里放着呢!” “你知道吧,你澜清姐姐一炮而红,现在也是影后啦!” 林知韫眸色更冷,自动划了重点:“哦,她演技确实挺好的。”说着视线飘进壁炉里,不知想到了些什么,眼中不掩嘲讽。 是个明眼人都能听出她的阴阳怪气,林初霁微斜她一眼,却见她视线压根没往屏幕上靠,更软了语气:“澜清听说你毕业不打算回国,正好她要去嘉城参加什么时装周,临行前特意来问我有没有东西要带给你。” 重音落在“特意”这两个字上,言下之意是顾澜清要来嘉城看她。 壁炉中本没有风,林知韫瞳珠中映出的火苗却意外地扑闪了下,稍纵即逝。 有意无意,林知韫避开了她想传达的重点,“妈,你怎么连我回不回国都跟别人说?” “澜清问我,我总不能骗人家呀。” 林知韫眼中闪过几丝烦躁,心中却有些不知名的情绪升起。 “我托她给你带了我亲手织的羊绒围巾,你下午去拿一下?” “您亲手织的啊?”林知韫略有些为难。 林初霁也没在意她语气中满满的不信任,“是啊,人家千里迢迢帮我带过去的。” 林初霁见她仍没回应,接着劝说:“你以后要留在嘉城工作,见澜清的次数也不多,下午有空就去拿一下呗。” 林知韫的视线又抬起,扫向墙上那张贴了一半、垂下来的海报。轻阖上双眼,片刻又睁开,吐出几个字:“我没空,下午有研讨会。” “我问过了,你这研讨会四点就结束了,澜清正好也是这个点,嘉威特中心离你那里也不远。” 谁家时装秀四点就结束啊? 林知韫又望向窗外,天色微沉,仿佛在雪与不雪之间犹豫不决。 沉默半晌,还没等林初霁再开口,林知韫已经转回了视线。 林知韫看着视频那头,角柜上玻璃花瓶中的玫瑰花已经氧化成枯褐色,还是没管住自己的嘴:“妈妈,家里经济已经差到买不起鲜花的地步了?” 林初霁这才转头注意到,回过头来笑着斜她一眼,“阿姨这两天请假了,我等会儿订一些。那你下午...” 林知韫略点了头,不知是为了回应订花,还是为答应同顾澜清会面。 那边林初霁唇角微弯,“那就这么定了哈,毕竟是一家人,记得请你澜清姐姐吃顿饭。” 人家可没把我当一家人。 没等这话说出口,那头便将电话挂了,像是生怕她拒绝似的。 一股气堵在胸口无处释放,林知韫望向木栅栏边还没融化的一小片积雪,便想放一把火把雪都烧了。 直到取手套打开壁炉的那一瞬,林知韫才反应过来,被自己的傻气逗笑。 * “阿嚏” 冷风沿着车窗小缝钻进车厢,引着淡淡清新的香气扩散。一捧紫色郁金香被一个身着露肩晚礼服、披着奶油白色羽绒服的女人抱在怀里,花香与眉眼温柔的女人意外契合。 但显然她对花粉微微过敏,自取花以来,数不清她打了多少个喷嚏。——脚边的垃圾袋已经被纸团铺了底。 助理注意到了她的不适,没忍住出声道:“顾姐,要不我帮你拿花?” 顾澜清眸中映着波光,闻言弯了唇角温声婉拒:“谢谢你的好意。” 想到时间,又柔声同她确认:“阿念,咱们确定四点可以提前走对吧?” 这是她问的第三遍了。 助理阿念浅笑,耐心答道:“放心,已经同那边协商好了。” 积攒了这么久,终于够见你了。 顾澜清笑着点头,心里逐渐安定,心跳却又不由自主地加快速率。 暖气从腰腹部往上吹,环着花的手掌心竟沁出些汗来。 取出纸巾擦了,“阿念,方便帮我把包里的佛珠拿出来吗?” 这是又需要佛珠来静心了?阿念在她身边工作两年,第一次看到她手捻佛珠时还以为是公司给塑造的人设,后来见她无论在镜头前后都是一副样子—— 待人温和宽容、与世无争,从没有见她生气失控过,加之时不时手捻佛珠,俨然是一副“活菩萨”的模样,不禁令人心生敬重。 阿念将她的小包从自己的托特包中取出,打开包前望了她一眼,得了她的眼神肯定,才把拉链拉开。 不出意外,又看见了那张她常放在手心的小像,是个明艳傲娇的女孩子,看来是她珍重的人。但她从未主动提起过,阿念只当是没看到般从包中取出了她的佛珠。 “谢谢”,顾澜清刚接过佛珠,又听见手机振动,“手机也给我吧。” 手机一解锁就看到消息弹出:【澜清,不要有不该有的想法。】 发件人是“父亲”。 什么叫不该有的想法?只是因为那一纸可笑的再婚婚书,便要葬送掉她的一辈子么? 顾澜清还没被《心经》压下的心跳忽而在胸腔内加速,腿根泛起密密麻麻的痒和疼,那熟悉的暮霭情绪骤然变浓。 “顾姐,快到了。” 顾澜清生硬地抬起头来,视线从手机屏幕上转至前方,车辆在排队进场。 这队长得像是难以醒来的梦魇。 “把花放到后备厢吧。”下车前她说。 * 四点整准时结束研讨会,林知韫没加入同学们有关感恩节活动的探讨,收好电脑起身。 “林又不参加?” “你还没习惯吗?”碧眼女孩白了那男生一眼。 林知韫没理会背后的议论,拿起包径直出了门。 又下起雪了。 在家乡林州很难频繁看到雪景,林知韫每次看见总要驻足良久。 但今天有约在身,没有时间久观。 摸了摸包里,果不其然又没带伞,此刻有点后悔出门前跟老天爷赌何时下雪这个概率问题。 幸而雪下得不大,网约车也来得快,林知韫上车前照例戴上了口罩。 嘉威特中心常有这样那样的艺术活动,有时是画展,有时是时装秀,但这还是头一次承办持续六天的大型时装周。 室外大型海报林立,饶是侧门都人头攒动。 不知道顾澜清从哪个门出,但林知韫向来不喜欢人多的场合,想了想还是绕到后门去。 还没拐过去,就听到记者声音嘈杂,讲的是中文,不知一窝蜂地在围攻哪位国内明星。 “有人拍到祝总多次深夜去你酒店,你们在谈恋爱吗?” “你们是恋爱还是情人关系?” 林知韫对这些秘辛八卦向来不感兴趣,正要转身离开,想去寻个落脚的地方。可下一秒就听见—— “谢谢大家关心,我本人一直很尊敬祝总,我们也是很好的朋友。欢迎大家多多关注我的新电影,正在火热筹备中。” 这熟悉的声音让林知韫顿住脚步,这是...顾澜清? 顾澜清一如既往温柔得体地用话术应付记者,已然游刃有余,直到余光看到拐角处突然出现的身影—— 似是白云被揉碎,落下漫天飞雪,吻到她的发丝上绽放出一朵朵白梅。 虽然她只露出半张脸,但顾澜清还是一眼认出,那人是林知韫,是她心心念念许久想要见到的人。 顾澜清如绸缎般柔软的目光随着她流转,全身的血液似都要冲着那心脏去,心跳如雷,积攒的思念与看到她出现的欣喜呼之欲出。 但下一秒又在担心,她没打伞,被雪淋到不会冷吗? 见顾澜清不再答话,记者们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顾澜清及时收回了视线,仿佛刚才只是无意间扫视。暂时将刁钻问题绕开,回答了些关于新电影无伤大雅的问题。 “如果是朋友为什么会深夜进你的酒店房间?” 又绕回来了。 顾澜清下意识用余光去看林知韫,但她却始终没有将视线移过来,像是个恰好经过的路人。 她还是那么讨厌她吗?顾澜清不自觉敛了笑意,热血似要被大雪浇凉。 “你们是恋爱关系还是,你被她包养了?” 问题足够尖锐,顾澜清又看过去—— 那人却仍旧无动于衷,漫不经心地站在人群之外,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围攻。 看来她还是很讨厌她。 顾澜清自嘲一笑,大脑似乎要将那些话术忘掉,话锋一转:“祝总为人正直善良,对我一直非常关照。” 她疯了?这是要公然表白?事业不要了? 林知韫下意识抬手检查自己的口罩是否戴好,掌心已然渗出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汗。 顾澜清看到她的动作,笑意渐真,接着说:“有情怀,人也很有魅力。” “我一直...” 话还没说完,手腕便被林知韫拉住,紧接着被她拽着快步从记者中突围。 顾澜清笑得摇曳生姿,边被她拽着往外走,边回头道歉:“不好意思大家,有事先走一步。” 记者们一时间躁动不已,“还没说完呢!” 记者继续问道:“你一直什么?” “喜欢她?” 林知韫把她拽到拐角处停下,将她的手腕甩开,喘着气回头观望记者。发现没有人跟过来,松了口气。 “顾澜清你!”林知韫刚要将讽刺的话脱口而出,却猝不及防被她倾身抱住,冰凉的脸贴上她的锁骨,隔着口罩都能感受到她的温度。 林知韫浑身僵硬,还没来得及挣扎便听见她说—— “韫韫,好久不见。” 没有人看见,顾澜清眼神中透着近乎痴狂的眷恋。 第2枝郁金香 林知韫的身体愈发僵硬,不知是被顾澜清这句话说懵了,还是被低温冻的。 听到她的温柔声线,林知韫想起以前,也是在这样一个冬天,她轻声问她冷不冷,细细给她戴手套围围巾。 明明那时候她们的关系是那样好。 可顾澜清偏偏在她最喜欢她的那一年,亲手打碎她的梦境,告诉她以前的一切都只是她的自作多情。 一阵寒风吹过,林知韫不自觉打了个冷颤,脑海中骤然浮现出她当年集聚怒火的那句:“我不想让她当我妹妹!” 林知韫再次从她营造的梦境中惊醒。 顾澜清的温柔是演的。 以前在演,现在也在演。 林知韫昂起头自嘲一笑,挣出她的怀抱,“我只是想快点拿到围巾,没别的意思。”声音冷得像那零下十度的冰块。 声音是冷的,眼神更是冷的。 顾澜清对视上她的眼睛,心脏忽的抽疼。 那么几分钟都等不了,冒着被媒体人肉的风险去拉她出来,真没别的意思吗? 顾澜清眼眸愈黯,唇角却仍含着笑,柔声道:“围巾在车上,我带你去拿。” 林知韫没说话,抬步往前没走几步,猛然被她拉住袖子。漠然转过头去,却对上她清透可怜的眼瞳。 “韫韫,可以帮我拉下拉链吗?” 林知韫的视线移到她在膝盖处的羽绒服衣摆上,又移到她的v领礼服上。 林知韫的眼底是不加掩饰的烦躁,“你出来的时候不会让你工作人员帮你拉好吗?” 顾澜清无法辩解,望向她的样子楚楚可怜。 嘉城气温低,现下又没有旁人。 林知韫终究还是没狠下心来,俯身去帮她。 这才注意到她的礼服极为贴身,完美勾勒了她的曲线。纤纤细腰,可盈盈一握。隐隐约约的花香沁入鼻尖,乱人心神。 林知韫状似无意地收回视线,拉到腰部便放了手,“你自己来。” 温暖骤离,但她来过就够了。 顾澜清轻笑一声,“谢谢韫韫。” 说完抬手想帮她扫去发间点点白雪融成的水汽,可她早已背过身去。 顾澜清抬起的手微微一僵,看来温暖只短暂来过是不够的,她贪恋温暖长留。 甚至永留。 两人并肩往停车场走着,气氛沉默。 “听阿姨说,你...不打算回国了?”顾澜清犹豫着开口。 林知韫偏头看向街边的积雪,半晌没有回话,却抬手将口罩摘了。 今天天气不好,让人呼吸有些不畅。 顾澜清料到她不会搭理她,却看她无物遮挡的脸看得入神。 好久不见,顾澜清在心里说。 “顾姐,我找了你好久!那些记者为难你了吗?”一道女声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还好。”顾澜清冲来人浅笑。 林知韫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是个同自己年龄相仿的女人,她的工作人员? 阿念看到林知韫的正脸,心中一惊:这个女人和那张小像上的人长得极像。 下意识看向顾澜清,见她摇了摇头,随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你好,我是顾姐的助理,叫我阿念就好。” 林知韫极轻点头,不冷不热道:“我是林知韫。” 阿念感觉到她似乎不怎么喜欢自己,摸了摸鼻子,领着两人往停车场走。 林知韫的视线移至天边,扫向街边小店,就是不看顾澜清。 顾澜清此刻既庆幸她不看她,给自己机会得以仔细观赏她的容颜;又埋怨她不看她,难道她对她真的就只有讨厌而没有半点思念么? 既然讨厌她,刚才又为什么将她从记者中救出来? 她不信她只讨厌她,抑或是祈求她不要讨厌她。 顾澜清无声笑着,贪婪地用目光一寸寸抚摸她的五官,强忍住想去亲吻这张经常出现在她梦里的脸的冲动。 此刻见到安静真实的林知韫,顾澜清忽而感觉自己从那长长的梦魇中惊醒,终于得到片刻喘息。 可顾澜清越看越入神,从她的额间发到她的纤纤细腰,想把她圈在自己身边的冲动愈发强烈。 顾澜清似乎又进入梦魇之中,不过这次与往常的每一次都不同—— 但愿长梦不复醒。 “你助理就这工作能力?”林知韫猝不及防开口。 顾澜清从臆念中回过神,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她是在怪阿念来晚了?随即轻笑一声,“她们工作人员的会场太冷了,又要收电子设备,是我请她回车里等我,不必来接的。” 顾澜清又轻声道:“谢谢你关心我。” “你想多了,我只是想吐槽你眼光不好。” 跟当年看上那个女的一样,哦,还有那个祝总,眼光差极了。 顾澜清也不在意她呛人的语气,唇角仍弯着。心上像打翻的蜜罐,罐中只余些残蜜,却仍泛起几丝甜意。 阿念走在前面装作什么都没听到,心里却是感慨万分:老板真好,不仅没怪我还帮我解释!呜呜呜我要给她当牛做马! 阿念领着二人找到她们的车,顾澜清率先上了车,示意林知韫上来。 林知韫在车下站着没动,“把围巾给我吧。” 顾澜清俯身朝她伸出手——意思很明显,先上车,再给围巾。 林知韫只好作罢,像是没看到她的手般,径直上车坐下。 顾澜清默不作声地收回手。 林知韫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妈妈让我请你吃饭。”说完便阖了眼。 她还是只把自己当作姐姐吗?一个她并不喜欢但又因为身份不得不来接待的姐姐。 顾澜清眉心一颤,手机里躺着的那条消息仿佛又出现在眼前,无一不在提醒她注意身份。 隐隐约约的花香飘在车厢里,像是藏着什么温柔秘密。 顾澜清心痛难捱,腿根又开始泛起不知是痒意还是疼意,望着她的侧脸久久未回神。 “你看着我做什么?” 林知韫不知何时睁开了眼,对上她似哀怨的目光,不明所以。 顾澜清很快便恢复笑意,“我想问你,咱们去哪里吃饭?” 林知韫望向驾驶位,司机看起来是华人,开口用中文说:“师傅,去ManyMix。” “好嘞。”司机师傅得了指令,没有看导航,直接驾车朝餐厅驶去。 到了地方,顾澜清下车时回头交待:“阿念,和师傅一起在附近吃个晚饭吧,我报销,不必在意价格。” 阿念望着她的眼里盈着兴奋,“好嘞,谢谢老板!” 顾澜清去后备厢取她的围巾,看到围巾旁的郁金香,将其同围巾一起取出,一齐递给林知韫。 林知韫看到那束花一时怔愣,只接过她递来的纸袋。 顾澜清见她没接过花也不恼,直接塞到她怀里,强忍住喷嚏,却仍笑得欢心。 林知韫猝不及防被她塞了满怀,唇齿微张,终究是没道出谢意。 不过是顺手的一束花而已,不值得大惊小怪。 眼前是一家装修风格极为复古的餐厅,整个建筑像是一座古堡。 顾澜清看着很喜欢,轻声问她:“这家餐厅看起来很不错,是你很喜欢的餐厅吗?” “随便选的。” 侍应生服务周到,领着她们走到窗边坐下,递上菜单。 暖气开得很足,顾澜清将拉链拉开。 林知韫看了两眼菜单,一抬眸便看见她的羽绒服打开,礼服上镶的钻反射着灯光,很像小时候她们一起在时尚杂志上看到的那张照片。 “林知韫!好啊你!我约你你不来,现在又带别人来吃!?”一道女声从侧边传来。 在这里都能遇见朋友,真是随便选的餐厅?顾澜清望着对面的人,唇角勾起弯弧。 林知韫知道顾澜清肯定是误会了,想解释是她自己想吃这家的菜而已,才没有特意想带她来吃。 但主动解释又显得欲盖弥彰。 林知韫略不自然地朝声音来的方向看过去,是唐若愚——她在嘉威特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你怎么来了?” 唐若愚没管林知韫的问题,更关心的是跟她一起吃饭的人是谁。 看到她对面人的正脸,唐若愚吓了一跳,“b...” “不是吧,顾影后?” 顾澜清看到来人仍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冲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令人难以捉摸的深意。 “你们先吃,我过去找我朋友了。”唐若愚扔下一句话就溜了。 林知韫觉得她奇奇怪怪,正常人看到明星不得要个签名么?怎么就她跟见了鬼似的拔腿就跑。 还没想明白,便听见顾澜清出声:“韫韫,请你帮我点几个你喜欢吃的菜吧。” 林知韫这次不得不解释:“很久没吃这家了,是我自己想吃。” 那为什么朋友约你你不来呢? 顾澜清眼眸愈弯,“好,你先点,我跟你要一样的。” 她显然没信她的说辞。 林知韫不想理她,自顾自地点了几样,本不想管她,鬼使神差地,又加了句:“给她来份一样的。” 侍应生得了指令,下单。 只剩下两个人,气氛又陷入了沉默。 顾澜清开了口:“你是明年毕业对吧?” 一问出来,就又觉得尴尬,感觉自己像极了那村口八卦的老妈子。 “嗯。”林知韫也没恼,漫不经心地答着。 “真的不打算回国了?” “也许吧。” 顾澜清眼底的失望与难过呼之欲出,在桌子底下捏紧了拳头,轻声问道:“是因为...讨厌我吗?”指节攥得生疼。 从前林知韫唤她“清清姐姐”的样子仍历历在目,可不知从何时起,她看向她的眼神里只余下厌恶与冷漠。 顾澜清想自己该是有多差劲,才会被喜欢的人如此讨厌? 听到顾澜清就这么直接问出来,林知韫惊讶地抬眸看她,从她眼里明晃晃地读出了“受伤”二字。 林知韫将那句“你没这么大面子”默默咽回去,换上了句:“嘉城有业内顶尖公司,我留下来与任何人无关。” 成年人的世界,不应在人前将讨厌或喜欢讲得那么直白、不留余地。 这是妈妈教给她的,可她向来爱憎分明,却在顾澜清,这个她讨厌的人面前,头一次生了恻隐之心。 林知韫的眉眼终归是软了些。 侍应生来上菜了。 顾澜清没有等来想听的答案,但庆幸的是,林知韫也没有给出那句令她心碎的肯定。 顾澜清适时噤了声。 林知韫拿勺子尝了口焦糖布丁,似乎还是从前的味道,但又感觉哪里不一样了,说不上来。 顾澜清还没开动,看着她品尝布丁,自顾自地说了句:“一定甜得不像话。” 林知韫以为她是在说布丁,随意应了句:“还行吧。” 她面前不也有一份么,盯着她的布丁做什么。 顾澜清笑而不语。 想起两人许多年没有一起对坐着好好吃一顿饭,上次还是林知韫出国前,一大家子给她践行。 那时候林知韫将讨厌她表现得极为明显,厌恶的眼神、冰冷的话语无一不像刀子般飞向她。林家的小辈个个是人精,在安排座位时特意将两人隔开。 顾澜清便隔着小半个桌子静静看着她,看她吃着陈尧青给她剥好的蟹肉,跟她的同辈姐妹们欢声笑语。 那时顾澜清甚至嫉妒她姨妈的养女陈尧青,嫉妒她每一个同辈姐妹,嫉妒她们肆无忌惮、光明正大地在她身边,而她顾澜清却只能像个偷窥者般在远处秘密瞧着。 席间顾澜清虽仍像现在一样噙着笑,但那时候远没有现在的笑自然,一眼就可以看出是在强颜欢笑。 继母林初霁还以为她是因将自己当成了林家的外人而难过,特意将她带到书房里去,跟她说如果不开心,可以在那里看书。 却没有人知道,她是因为失去林知韫而难过,更为不知道为什么失去林知韫而难过。 一阵电话铃响起,打断了顾澜清的思绪。 “抱歉韫韫,我可能要接个电话。” 林知韫点头,看见顾澜清已经偏过身子,掩住话筒柔声道:“祝总。” 听到她称呼对方,林知韫又想起记者问的那句:“您和祝总是恋爱还是情人关系?” 林知韫本没有窥探隐私的兴趣,但是话筒那边的女声不掩兴奋,声音清晰地传了出来—— “清清,我都安排好了,就等你,快点回来哦~” 顾澜清脸上的笑意不减反增,“好,待会儿见。” 就这么急?在国外工作间隙也要约会? 林知韫望向窗外,不想看她。 看着对面人不虞的侧脸,顾澜清小声道:“韫韫,我得先走了。” 第3枝郁金香 林知韫轻点了头,便低下头切着那微泛着血红的牛排。 人已经走了,但香气仍无止尽地沁入鼻尖。 顾澜清怎么阴魂不散啊? 林知韫已经没有了胃口,买单时却被告知与她共餐的那位女士已经付过了。 行,爱付就付吧。 林知韫起身时才发现,香气的来源不是她,而是她硬塞过来的花。 不想要了。 林知韫拿了自己的包和围巾纸袋就走,却被侍应生叫住:“女士,您的花忘了。” 林知韫这才意识到自己在生气,却又不知道这气从何而来。 顾澜清只是一个跟她不相关的人,她和谁约会、和谁传绯闻关她什么事? 那束被侍应生拿在手上的郁金香,在昏暗灯光下有一种别样的柔美。 花又没做错什么。 林知韫静静瞧着,烦躁莫名消减了些,顺手接过来道了声谢。 林知韫回了家,打开灯,望着壁炉那面墙上贴了一半、垂下来的海报,有一种想把它撕下来的冲动。 林知韫深呼吸了口气,将花随意扔在玄关,拿着纸袋上楼。 没有打开大灯,林知韫摸着黑去按亮卧室书桌上的台灯。 手机在包里震动,林知韫拿出来,看到一封邮件:【林同学您好,您的简历审核已过,请填写问卷确认线上面试时间。】 发件人是华兴AI研究所——国内顶尖的AI技术策源地,大佬云集。 林知韫盯着屏幕看了很久,终究还是息了屏。 抬手将台灯也关了。 顾澜清来找她,只是顺道来找她。 送给她的花应该也是顺手拿的吧? 林知韫自嘲一笑,不知道自己之前在期待着些什么。 忽然感觉自己像是个笑话。 不知道在黑暗中坐了多久,雾色月光从纱质窗帘透进来。 林知韫忽而感觉自己就像是昏夜深蓝海面上的一块浮木,不知道要漂向何方。 一阵铃声响起,手机上面是那串她想方设法都忘不掉的数字。 她没接。 铃声响了许久,又打了过来。 反反复复,林知韫终于听得不耐烦,抬手接了。 还没等她出声,那边就传来一道急促的声音:“你好,请问是林知韫吗?” 不是顾澜清的声音,这声音倒很像她的助理阿念。 加之她急切的语气,林知韫没由来地眉心一跳,“我是。” “顾姐喝醉了,一直在喊‘yunyun’,非要‘yunyun’来接,要不然根本不走。” 哪个“yunyun”? “你确定她喊的是我?” 阿念想起那张小像,斩钉截铁:“我确定,她的联系人里只有你的名字带有‘yun''字。” 她怎么醉酒了还在演? 祝总不在么?喊她做什么,给她打电话做什么? “哦,你们把她抬走、拖走,总有一万种方式能把她弄回去,我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 她林知韫又不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 那边阿念还在极力劝说:“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她不愿意走,我抱不动她。麻烦你了,林小姐,帮个忙呗。” “祝总呢?” “祝总赶飞机回国了呀。” 她不是叫顾澜清过去约会?这会儿又扔下人走了? 顾澜清,你也有这样狼狈的时候。 林知韫嗤笑一声。 “韫韫,你回来好不好?”那边传来顾澜清含糊不清的声音,语气哀求,破碎至极。 林知韫笑意僵住,心尖一颤。 “地址发我。” * 林知韫到了地方,看这建筑外观也不像是什么适合约会的场所,倒是有些像高级商务会所。 跟侍应生报了包间号,一打开门便看见顾澜清正倚在沙发椅上,身前摆了不少酒杯和空酒瓶。 顾澜清还换了身礼服,足见她对对方的重视。一头乌发随意散落在肩上,红唇微启,睁开眼定定地望着闯进来的人,“韫韫,是你来了吗?” 顾澜清望向她的眼神迷离,受伤、脆弱、幽怨,种种情绪糅杂,在她眼中一览无余。 仿佛被人欺负惨了。 别说是林知韫没见过她这幅模样,就连在她身边寸步不离的阿念也没见过。 林知韫呼吸一滞,望向阿念的眼睛里盈着怒气,“你们祝总就是这么对待女朋友的?” “啊...”阿念一时愣住,看到林知韫眼里的怒气才反应过来她是误会了,急切解释道:“顾姐没有女朋友。” 林知韫深呼吸了口气,望着顾澜清绯红的脸颊,咬牙切齿吐出那个她从未设想过的称呼:“就算是情人...也不能玩完就扔下人不管吧?” 阿念被她吓了一跳,“不不不是,顾姐和祝总不是那种关系!是祝总攒局请顾姐来谈新电影的,祝总都没露面,大家谈完也都走了。” 她们不是那种关系,也不是在约会,是自己误会了。 林知韫有些尴尬,为自己没问清楚仅凭自己的臆断就发出质问而感到尴尬,面色微僵,艰难说出一句:“抱歉。” 阿念摇了摇头,“没关系的。” 阿念跟着顾澜清久了,耳濡目染,也学到点她身上那股子温柔与宽容。虽是些皮毛,但也够用了。 林知韫走到顾澜清身边,她阖着眼像是睡着了。林知韫拿过阿念手上的羽绒服,将顾澜清的左手抬起来给她套袖子,饶是动作轻柔,也惊得她睁开了双眸。 “韫韫,是你来了吗?”她虽醉着,但仍记着她没回应,又问了一遍,抬起右手想要去触碰她的脸颊。 林知韫帮她套着衣服,在她手指拂上来那刻,脖颈以上僵硬地无法动弹。 顾澜清的动作小心,像是怕破了这来之不易的梦境。直到触及她温热的肌肤,才意识到她是真的。一滴清泪从眸中坠落,声音哽咽:“韫韫,你终于来接我了吗?” 哭什么。 她是醉糊涂了吗?不然怎么又是流泪又是说糊话呢? 林知韫望着她的眼睛,仿佛想看透她的内心。 可她看不透。 顾澜清,我看不懂你,哪些话是真的,哪些话是假的? 林知韫想不明白,心上像是被浇灌了一整杯柠檬汁,泛起密密麻麻的酸涩,鼻子也发酸得紧。 默不作声地帮她套上羽绒服。 见她半天没答话,顾澜清又怀疑这是在梦里,急切问道:“韫韫,你怎么不理我?” “不要不理我,我好疼。”似哀似泣,胜似祈求,又一滴泪滑过脸颊。 林知韫还是心软了,给她拉好拉链,“是,我来接你,跟我回去好不好?” 后半句话一说出口林知韫就后悔了,随即又自嘲一笑,她只是在陪醉酒的人演戏罢了。 顾澜清点了头,林知韫用左手臂插入她的腋下,用力将她半抱起身。 顾澜清腿软,半个身子倒在她身上。 林知韫稍稍有些吃力,望了一眼转过身去回避的阿念,提醒她:“阿念,走了。” 阿念这才转过身来,看着自家老板半倚在人家身上。 本应该搭把手的,可那人并没有开口,且两人依偎在一起的背影属实是赏心悦目。 阿念识趣地拿包跟在她们身后。 林知韫的心情异常复杂,半抱似地搀扶着她。 顾澜清软若无骨,身上香气蔓延,莫名感觉像她晚间赏的如雾月光。 林知韫被自己气笑,怎么自己也跟着醉了? 出了会所,天上飘下鹅毛大雪,皎月仍挂在天边。 寒风凛冽,怀中人冻得一缩,林知韫下意识去检查她的羽绒服拉链,发现仍是拉好的状态,松了口气,又艰难分出只手给她戴上帽子。 车在门口等着,司机师傅看到她们,连忙下车问林知韫是否需要帮忙。 林知韫冻得鼻子发酸,却摇头直拒。 好不容易扶着顾澜清上车,她又倒进了她怀里。 林知韫本想把她推开,但想到自己又不是小气的人,不应跟醉酒之人计较。 阿念照旧坐上副驾,跟师傅报酒店地址。 “阿念,可不可以把佛珠给我?” 现在要佛珠做什么?她正醉着,还能诵佛经?演的? 林知韫又低头看她,车内灯光昏暗,却仍能看见她的瞳孔涣散。 显然是醉着的。 阿念也正犹豫,不知是否该答应她这个醉酒之人的请求。 “要佛珠。”顾澜清说着又像是要哭的样子。 林知韫看到她这幅娇娇的样子莫名烦躁,“给她吧。” 阿念想到包里的那张小像,直接把顾澜清的小包递给她,“林小姐,我不方便打开,请你帮忙拿一下吧,应该就在包里。” 林知韫想说她也不方便,但就这么件简单的事,不想与她过多推拉。 林知韫随手接过,拉开拉链,一眼就看到了顾澜清要的佛珠,以及与佛珠缠绕在一起的—— 她的小像。 那是林知韫16岁那年拍的证件照,刚拿到没多久就发现少了一张,原来是在她这里。 可顾澜清为什么要保存她的小像? 阿念内心纠结,想通过车内镜去看那人的神情,但又不想窥探她们的隐私。可是她真的好想知道她们以前发生了什么! 林知韫装作若无其事,把佛珠递给顾澜清,将包交给阿念。 顾澜清拿着佛珠变得愈发安静。 她的呼吸平稳,但身旁人却心乱如麻。 到了酒店,林知韫扶她进门,映入眼帘的是放在茶几上包装精美的礼盒,像是陈光记的文房四宝。 顾澜清这是要送给谁? 阿念注意到她的视线,但并没有开口解释。她没有理由主动说这是顾澜清千叮咛万嘱咐要完美无损空运过来的,因为她不知道顾澜清要送给谁,万一不是送给这位林小姐就闹笑话了。 林知韫的视线没有停留太久,跟着阿念把顾澜清扶进了卧室,将她轻放在床上。 许是感受到了环境的变化,顾澜清又睁开眼,唤了几声“韫韫”。 林知韫弯腰帮她脱完鞋,又直起身回应:“我在。” “我不要你当我妹妹。” 林知韫捏住她羽绒服拉链的动作一僵。 第4枝郁金香 顾澜清醉酒了还惦记着不要她当妹妹,看来她之前果然是演的。 林知韫心下一沉,捏着她拉链的手指骤然发力。 就连自己不在她身边时,都要拿她的小像放在包里,演得好像她很想念她。 这就是娱乐圈所谓的人设么? 演得温柔念旧又深情。 顾澜清指不定在心里怎么笑话她,真好骗,醉酒呢喃几句就能把她骗过来。 林知韫嗤笑一声,“好,顾澜清,搞得好像谁稀罕当你妹妹。” 嘲讽本应接踵而至,可醉酒的人却像是听懂了她的话似的,眼角猝然滑下两滴泪。 不,不止两滴,那眼眶竟像是决了堤。 快要花了妆。 林知韫一时怔愣,继而生气又烦躁,顾澜清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既不想让自己当她妹妹,又要流眼泪,整得像是她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难道受委屈的不是另有其人么? “顾澜清,你又哭什么。”语气一如既往地生硬。 顾澜清又像是没听到她的话,只自顾自地流泪。 算了,她跟一个醉酒之人对话做什么。 林知韫反手抽了几张纸巾给她擦眼泪,却发现她此前的泪痕化开了点粉底。正想问阿念有没有湿巾,回过头去却发现她已不在房间里。 林知韫转身要去寻阿念,却被顾澜清的声音缠住—— “韫韫,别走。” “不要讨厌我。” “韫韫。” 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一面不要她当妹妹,一面又希望她别讨厌她。 若是从前,林知韫一定会嘲讽她,凭什么你顾澜清既要又要? 但配上此情此景,林知韫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又想不到具体是哪里不对劲。 林知韫还没想明白,心脏却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不自觉转过头去看她。 顾澜清不知何时闭上了眼睛,眼泪却仍从眼角滑落。一滴接着一滴,隐入发间,最终落在枕头上。 像是在做一个叫人撕心裂肺的梦。 那攥着心脏的无形之物抓得更牢,林知韫莫名想起她高三发烧考砸那晚,彼时还在世的顾澜清妈妈将她关在门外。 林知韫把她带回家,给她讲笑话、带她打游戏看喜剧片,各种法子都试遍了,怎样都没法哄得她开心。 临睡前,顾澜清木然问她:“韫韫,你说我妈妈是不是讨厌我?” “我考得好,她不开心。考不好,她更不开心。” “可是她讨厌我为什么要生下我?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把我掐死?” 彼时林知韫心痛难言,又不得不故作轻松安慰她,“顾澜清你听听自己在说什么呀,你这么好这么优秀要是都有人讨厌你,那讨厌我的人不得排到嘉威特去?” “你妈要是讨厌你,她脑子就是被门夹啦!”林知韫说完强忍着鼻酸倾身抱住她。 用尽全力抱着她。 她却一滴眼泪都没落下。 “韫韫,你抱得我要喘不过气来了。”林知韫又慌忙松开她。 后来她睡着了,林知韫瞧着她睡颜安静荣和,以为她好了。 可还没过多久,她就哭了。 也是像现在这样,眼睛闭着,但是泪水源源不断从眼角滑落。 那是她第一次见顾澜清哭。 在会所是第二次。 此刻是第三次。 林知韫看不得她这幅样子,只觉得呼吸艰难,心脏也难受,于是决断出去找阿念。 阿念正在客厅看综艺,见她出来一时惊讶,这么快? “阿念,有卸妆湿巾吗?” “我给你拿。” 林知韫取了包湿巾回去,床上的人泪已止住,但表情痛苦,像是在噩梦中。 林知韫给她卸妆,顺带抚平她皱起的眉。 只是顺带,她看她那眉毛不顺眼而已。 暖气逼人,林知韫轻拉开自己的羽绒服,又要去拉她的。 触到她的拉链,轻轻往下拉。 被羽绒服包裹的姣好身姿逐渐显现,顾澜清的肤色比那月白的礼服还要白,在灯光下竟然白得晃眼。 林知韫收回了视线,动作略不自然地将她的右手从羽绒服中拉出,又脱左手。 她还没给人脱过衣服。 “韫韫。” “干嘛?”林知韫正艰难给她翻着身,不知道她又要说些什么怪话。 “韫韫,好疼。” “哪里疼?” “好疼。” “哪里疼?” “好疼。” 她一直说好疼,却又不说哪里疼,烦人。 林知韫给她盖上被子,看了眼手表,该走了。 刚抬步转身又听见她开口—— “腿好疼。” 刚刚带她回来的时候磕到哪里了? 林知韫不疑有他,转回来掀开被子,又掀起她的长裙,都掀到膝盖上方了,还没找到伤口或淤青。 再掀上去就到...林知韫莫名红了脸颊,没好气地放下她的裙摆,拉好被子。 林知韫直起身浅睨她一眼,自己怕是也醉了酒—— 酒鬼才会信酒鬼的话。 “林小姐,要走啦?” “嗯,别跟她讲...我来过的事。” 阿念很为难,犹豫着应了句:“好像不行诶。” 还挺直接,娱乐圈的人竟也不是个个圆滑么? 林知韫奇怪地看她一眼。 “林小姐路上注意安全哦!”阿念起身送她。 林知韫轻点了头,三步并作两步往门边走,关门时又看到那个礼盒。 是陈光记新出的典藏版。 * 林知韫回了家,看到玄关处那束郁金香。 好好的花,就这么随意躺在柜上。 糟蹋了。 林知韫顺手拿起,找了个空花瓶,接水将花插进去。忽而起了心思,上楼去找那个落了灰的红木盒子。 那盒子自关上以来,跟着她从国内到嘉城,一直没有打开过。 其实出国时也没必要带来的,可若放在家里,被旁人翻开就很讨厌了。 她林知韫的东西,断没有被旁人看去的道理。 林知韫拿湿纸巾给它细细擦了灰,又去洗手。 回来时关了大灯,将桌上的台灯点亮,她这才发现还没有看过妈妈织的围巾,将围巾从纸袋中拿出,放到灯光下看。 是条深红色围巾,线条流畅,触感柔软,还有幽香传来。跟那郁金香的味道很像,大概是一起待久了,围巾也染上花香。 林知韫似乎摸到点什么,翻过来看才发现是她的名字——LZY,看起来是手工绣上去的。心下感动,准备给妈妈发条消息,但看到手机右上角的时间又止住了动作。 免得妈妈又发现她熬夜。 林知韫起身将围巾挂在木制衣架上,转过身来打开盒子。成堆的信件映入眼帘,像是被人长久遗忘却又肆意生长的野草。 回忆扑面而来,脑中却念念成空。 一张张泛黄的纸和纸上的字,承载的是她和...她的青春。这些也是演的么? 翻着,看着,回想着,沉思着,林知韫终是阖上了眼。 她以前坚信的,顾澜清对她的好和温柔都是演的,此时忽而又不确定了。 台灯已灭,满桌的信纸随意躺着。 不知坐了多久,再睁开眼时,日光已透过窗帘照进来,晃了下眼睛。 眯起眼睛适应了会儿,林知韫才打开手机翻到那封邮件,填写问卷后截图转发给陈尧青。 终于起身去洗澡,可以躺上床休息了。 但还没睡多久,AI声音猝然响起—— “叮咚~有未知访客。” 林知韫迷迷糊糊睁开眼,拿起平板,发现监控里的人是顾澜清。 而她手里拿着的,正是昨晚她看到的文房四宝礼盒。 本就是带给她的?还是作为昨晚的谢礼? 林知韫隔着屏幕瞧了她一会儿,与五年前不同,她正不急不躁地在门口静候,望着大门浅笑。 那里又没人,傻笑个什么劲儿。 但总比她之前苦着张脸好。 顾澜清苦着脸的样子丑死了。 林知韫起身,匆匆洗漱,趿着拖鞋下楼。正要开门,回过头望了眼那壁炉旁的海报——贴了一半、垂下来的。 从落地窗透进来的太阳光正好照在上面,亮起一小片,熠熠生辉着。 回头打开门,几乎是开门的一瞬间,林知韫就嗅到她身上的晚香玉香气。 是林知韫送给她18岁的生日礼物,香水杜桑。她们俩都很喜欢。 “韫韫,昨天不方便拿,给你。” 顾澜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文房四宝塞进她怀里,像是生怕她拒绝。 “谢谢你昨晚来接我。” 林知韫的视线越过她,扫向在车边等候的阿念。 阿念眼观鼻,鼻观心,也不看那边。看着淡定,心里却在念叨:别看我别看我,不关我事啊! “是我问她的,抱歉,我昨晚有些失态。” 顾澜清有些难为情,她全然不知自己醉酒后在她面前会是那样地依赖、眷恋,甚至卑微。 她以为自己在心底藏得很好。 林知韫点了点头,“谢礼我收下,抵了。” 顾澜清轻笑一声,“不是谢礼,这本来就是给你准备的礼物。” “哦,谢谢。”林知韫的语气虽仍冷淡,心却随之一颤。 “可以请我进去坐坐吗?” “进来。” 顾澜清跟她进去,一眼就看到她茶几上摆着的郁金香,开得正盛。 韫韫不仅没扔掉,还将它们安然插起来了。 顾澜清无法看进她的内心去判知她对她的厌恶程度,但就她昨晚的行为来看,韫韫不是真的讨厌她,起码...没有从前那般讨厌她。 顾澜清笑意愈深,待看到她壁炉旁的海报,心上又泛起些酸。 因为海报上的人似乎是她喜欢的电影明星郑晚意。 “你还是很喜欢郑晚意吗?” 顾澜清问出又觉得后悔,总感觉这问句会显出些酸意。忽而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青春期,那时候林知韫兴高采烈地跟她分享海报,她问,你喜欢郑晚意吗?问完也是这样后悔,总觉得泄露了什么秘密和心声。 林知韫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目光落在那张海报上。 太阳光不知何时上移,照到海报弯折处,显出海报上那人的礼服。 她以为是郑晚意?她怎么不问为什么海报还是只贴一半?算了,不问更好。 林知韫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轻应了声“嗯”,将礼盒放下,转身去厨房给她倒水。 顾澜清心里的酸胀感加重,不明白为什么那样恶毒的女人都能得到韫韫的喜欢,而她却不能。 顾澜清的目光寸步不离地追着她,直到她回头都没有离开。 林知韫感觉顾澜清今天有些奇怪,把水杯递给她。 顾澜清接过她的水,温热的,随即扬起笑跟她道了谢。 她还记得她喜欢喝热水。 两人坐得不算太远。 “这次能见到你,我很开心。”顾澜清盯着她的脸,片刻不离。像是知道她不那么讨厌她之后,大胆了起来。 林知韫眼睫轻颤。 顾澜清目光炯炯,要是自己不看她倒显得像心虚一样。 林知韫迎上她的目光,视野里她的红唇轻启:“我想说的是,这次不是工作之余顺便来看你。” 不是顺便,那是什么? 林知韫感觉自己的心脏似乎恢复活力,陌生又熟悉地狂跳起来。 顾澜清咬字清晰,一字一顿:“是我蓄谋已久的重逢。” 林知韫惊讶望着她的眼,试图找出她是在演戏的证据。 第5枝郁金香 顾澜清不在意她探究的眼光,这甚至是她们相别这么多年来,顾澜清求而不得的。 双眸含笑,大大方方,坦坦荡荡,满眼尽是真诚。 林知韫找不到证据说服自己她是在演戏,可从前那么多年,她不也没发现她是在演戏么? “是吗?”林知韫淡淡一句,不知道是在怀疑她,还是在怀疑自己。 她不信吗? 顾澜清唇角微僵,又柔声道:“你知道的,我对这些所谓的时尚不感兴趣。” 林知韫抬眸不再看她,目光落在她身后不远的海报上。 林知韫想起来,从前顾澜清确实对明星不感兴趣,对时尚也不感兴趣。可她怎么后来就进了娱乐圈呢? 人是会变的。 顾澜清深呼吸口气,又轻声道:“我是听阿姨说你不准备回国,我准备来嘉威特找你,但又怕你不见我。后来没多久,我就收到嘉威特时装周的邀约,以这个为借口去问阿姨有没有东西要带给你,这样我就有正当理由来找你了。” 原来是这样找到的正当理由。 林知韫看着她眼神复杂,“所以你利用我妈想缓和我们关系这点,料到我妈会欣然同意,并磨得我不得不见你?” 利用。这个词属实是有些沉重。 顾澜清心中有些忐忑,不知道向她坦白是否是一个正确的决定,收了笑意缓缓点头。 她直接点头了,也没为自己辩解。 她倒是不加掩饰。 林知韫心中微震,但面上未显,仅淡淡一句:“顾澜清,连你都学会这些弯弯绕绕了。”唇角勾起一道微不可察的弧度。 顾澜清除了在她妈面前,在任何人眼前都是耀眼、被追捧的存在,从未遇到过阴谋与背叛。或许她曾经也遇到过,只是她没意识到罢了。 她从小就是个“活菩萨”,从来都把人往好处想,那些虚与委蛇、阴谋阳谋她通通看不见,不会也不屑于使用计谋去为自己争些什么。 可这一次她耍了点小聪明。 为了来见她。 处心积虑来见她。 顾澜清,你终于后悔了么? 顾澜清听她的语气不像是生气,却像是在感慨,唇角又弯起一道弧度,“娱乐圈待久了,总要学聪明一点。” “被人算计过?”林知韫的眼底闪过一丝难以琢磨的情绪。 韫韫是在关心她,她果然不是真的讨厌她。 顾澜清心里的小人笑得疯狂,笑声都快要吵到其他器官了。面上却仍笑得克制,轻轻点头,“不止一次呢。”眼眸愈弯。 她还学会卖惨了。 林知韫此刻的心情像那酱油混进了糖,又倒了些柠檬汁,数味杂陈。 事实证明,她既烦顾澜清的愚善、不长心眼,又生气于她非要信那孔夫子的“人性本善”,到头来却只能靠在别人那里吃一堑才能长一智。 “意料之中的事,处心积虑见到了,然后呢?你就想说这些?” 顾澜清捏紧拳头似乎在做什么心里建设,片刻便松开,“在过去几年的时间里,我一直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让你这样...讨厌我。” 虽然做好了心里建设,但后面几个字讲出来仍旧有些艰难。 她问得这样直白,让林知韫又想起那年的事。 那年听见顾澜清说不想让她当妹妹,林知韫虽然生气愤怒但还是给她找了一万个理由,试图证明她不是因为不喜欢她才不想让她当妹妹。 比如,万一她就想跟她做好朋友,不喜欢有姐妹呢?或者是因为她不喜欢重组家庭?还是她怕自己分走她爸爸的爱? 虽然这些理由都很牵强,但万一呢? 可后来顾澜清与她日渐远离,还与她的好友举止亲密,亲手毫不留情地打碎她的梦境,直接坐实了她是因为不喜欢她才不接受她当妹妹的事实。 她一直在演,直到有一天发现,这个被她演得有多喜欢的人真要成她妹妹了,才一举揭露真相,不演了。 顾澜清之前演出来对她的好也有了合理的解释:顾澜清因为喜欢她的好朋友,即使不喜欢她也对她好——所谓爱屋及乌。或者,她想靠她接近她的好朋友。 可她们曾经经历过那么多难忘时刻,那些欢笑与泪水也都是演的么? 这事要是抛给旁人,可能是不会相信的。但是林知韫不同—— 她此前已然见过一个像她这样会演的人。 林知韫在十三岁之前,一直以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人,她拥有世界上最好的爸爸。爸爸陪她追星,陪她打游戏,早晨上课起不来爸爸帮她给班主任请假,作业没写完也有爸爸帮着一笔一划地帮她写。妈妈虽然不赞成爸爸这样宠她,却也没有多加制止。 所谓物极必反,所谓空中楼阁,名曰幸福的大厦倾倒在一夜之间。 她起初也是不信的,可当一切事实摆在眼前时她不得不信。 她哭得歇斯底里、哭到休克也不得不信。 詹宇生爱她是假的,爱钱爱权却是真的。家庭幸福是假的,他在陪她演戏才是真的。 妈妈早就发现他出轨、转移公司财产的证据,只是因为林知韫跟爸爸关系太好太亲近,怕离婚后女儿不跟她才一直瞒着她,演出家里一派祥和的样子。 林知韫经常在想,要是她当年没有发现那条手链,他们是不是要瞒她一辈子? 让她一辈子活在他们制造的梦境里,她仍旧是詹知韫,仍旧是那个世界上最幸福快乐的小孩。 顾澜清见她面色愈发暗沉,不知她是想起了什么,轻声唤她:“韫韫?” 林知韫回过神来,看着她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这是她重逢以来第一次认真看她、用心看她。 顾澜清脸上的妆容精致得体,身上的晚香玉香气持续扩散。 林知韫轻轻阖上眼,又猝地睁开,终是开口:“顾澜清,你为什么不要我当你妹妹?” 语气平静的,像是不带任何情绪的。 平静有时比歇斯底里更可怕。 顾澜清的心脏骤然收紧,又松开,扑通扑通狂跳起来。 她当年听到了?只听到了那一句话吗? 顾澜清感觉脑中亮起一盏灯,此前一切不寻常都因此有了合理的解释。 韫韫是因为这句话以为自己不喜欢她,所以才会讨厌她。 顾澜清半天不说话,怕是就如自己心中所想罢。 不想听了。 林知韫微不可察地叹了声气,随即起身,朝楼梯走,“顾澜清,你走吧。” 她只给她留了个背影,顾澜清看不清她的脸。 虽然看不见她的表情,但顾澜清可以肯定的是,她失望了。 顾澜清起身急忙开口,“韫韫,我不想让你当我妹妹,是因为。” 林知韫忽而脚步一顿。 “我想跟你建立其他的亲密关系。” 这又是什么怪话。 林知韫转过身来看她,“什么?” “除姐妹以外的亲密关系。”顾澜清的唇角彻底放平,望向她的眼里毫无生气。——顾影后的演技在此刻销声匿迹,名为得体的伪装尽数卸下。 说了跟没说一样。 忽而不想听她狡辩了,林知韫转身抬起步子就要走,还没几步便感觉那阵晚香玉香气缠了上来—— 顾澜清轻轻拉住她的手。 林知韫垂眸看向她戴着佛珠的手腕,轻甩开,却止住了步伐。 顾澜清没在意被她甩开,轻声问她:“你当年听到了对吗?” 林知韫眼睫微颤,没有回头,只淡淡一句:“我就问问,没别的意思。” 顾左右而言他。 顾澜清心中已然明了,她当年就是听到了。 而且只听到了那一句,若是听完整,她断然不会像今天这样问她。 命运的有趣之处就在此处,听话听一半,看戏看一半,便断章取义,以片段定生死。 顾澜清此刻恨极了命运,也恨极了人间伦理。 明明她和林知韫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却因父母再婚,令本可以发展为恋人的两个孩子被硬生生拆散。 此时顾澜清既怕她听到后面的对话,又埋怨命运为何没有让她听到后面的话。 顾澜清看着她错愕的表情轻笑,却又无法将心意言明。 还不是时候。 “你当时听错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又是什么意思? 林知韫转过头来,与之对视。 顾澜清直勾勾地盯着她,不愿错过她面上的任一表情,柔声道:“韫韫,我很喜欢你。” 哪种喜欢? “从前是,现在也是。” 哦。朋友之间的喜欢。 林知韫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顾澜清说很喜欢她。 她又在演吗? 第6枝郁金香 顾澜清望着她的眼睛接着说:“我不想让你当我妹妹是字面意思,没有其他任何深层含义。” “比如可能你以为的,我不喜欢你。” 林知韫全然不知她是如何知晓她的想法的,错愕地看了眼顾澜清,视线移到楼梯旁的书架上,淡淡道:“你喜不喜欢我,又不关我什么事。” 那熟悉的感觉来了,她没猜错。 顾澜清的眉眼愈弯,眼中是不假掩饰的欣喜。 “那你真的讨厌我吗?”顾澜清此刻也不敢判定她会作何反应,却仍问出了心知所想。 林知韫答得迅速,不假思索,“真的。”又将视线飘向了别处。 虽然嘴上说着真的,但又不看她。 顾澜清望向她的眼里仿若有星,笑问道:“你要是真的很讨厌我,怎么会在意我不想让你当我妹妹?” 顾澜清真是好厚的脸皮。林知韫视线微斜,越过她的脸,扫到那张海报上,“就是讨厌,而且我没有在意,你想多了。” 顾澜清挪了一小步,正好挡住她的视线,让她不得不看她。委屈问道:“真的讨厌我?那你喜欢谁?” 喜欢郑晚意么?还是陈尧青? 林知韫忽而感觉她的声音变得模糊。 顾澜清愈发靠近,身上的晚香玉香气也愈发浓烈,像是诱惑她去开封一罐百年陈酿,酒曲香气迎面而来—— 酒不醉人人自醉。 顾澜清的呼吸仿佛近在咫尺,热气轻轻喷洒在林知韫的鼻尖上。目光亦如炬,直勾勾地盯着她,眼里像是藏着什么温柔秘密。 林知韫左手腕上的运动手表毫无征兆地发出震动,以警示主人的心跳速率超出正常值。 她悄无声息地将那只手背去身后,她想,她是该找时间去医院做个心脏检查了。如果不是病了,心跳怎会如此之快? “什么喜欢谁?” 一道清亮女声从身后传来,顾澜清转过头去。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顾澜清?你怎么在这里?” 怪不得看到林知韫家门前停着辆车,原来是顾澜清来了。 陈尧青看见两人的姿势感到十分惊讶,韫韫不是最讨厌她么?怎么会让顾澜清进家门?还站得这样近? 顾澜清浅笑朝她点头,“陈小姐,好久不见。” 一如既往地温柔得体。 陈尧青疑惑看向林知韫。 林知韫转身朝陈尧青走去,“尧青姐,有事找我?” 随着她温度的离开,顾澜清心中一空,刚升起的欣喜便如那春烟化入云间,继而化作了雨,打在她心上。 滴答滴答。腿根熟悉的痒疼感忽而聚集至心间。 眼前这两人对顾澜清的出现都避而不答,陈尧青饶有兴致地望向林知韫,“顾澜清有事找你?” 顾澜清紧随林知韫的步伐朝她走来,“我来嘉城给韫韫带了份礼物。” 陈尧青视线扫向茶几上的礼盒,轻笑一声,“可是韫韫已经不练书法了。” 她已经不练书法了吗? 顾澜清望向林知韫的眼里有些难以置信。 林知韫注意到她的视线,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她确实是因为顾澜清而未练书法多年,但她并不想顾澜清知道——显得自己对她多在意似的。 陈尧青说这些做什么。 林知韫望着陈尧青的眼中意味不明。 顾澜清看不出,陈尧青却收了玩心,跟她说正事:“你接受了华兴的面试邀请?想回国了?” “面试不一定通过,通过也不一定回国。”林知韫的眉眼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也不一定不回,那就是还有机会。顾澜清突然感觉自己心上的雨变小了些。 “面试一定会通过,你也一定会回国。” 话是对林知韫说的,陈尧青的眼却盯着顾澜清。 陈尧青想,这俩人真有意思。 林知韫还没来得及出口反驳,便听见门口又传来一道女声—— “顾姐,咱们得出发去机场了。” 是阿念来催顾澜清该走了。 顾澜清的眼中盈着浓浓不舍,“韫韫,国内有工作,我得回去了。”唇仍弯着,但能让人看出来她笑得有些勉强。 顾澜清要告别,阿念早已退出门去,陈尧青也识趣地转身避开。 这就要走了。 林知韫忽而想起昨天妈妈视频里说的“你们以后又见不了几面。”心中升起些莫名的情绪,自己也没想明白。 仍是随口一句:“哦。” 尽管林知韫眉眼仍是淡淡的,语气也是淡淡的,但这句“哦”。 顾澜清轻笑,“再见。”说完似乎毫无留恋地转身。 哪里有机会再见呢?她就这样走了? 林知韫垂眸不想看她的背影,但又迟迟没有转身。 久到她以为顾澜清真的走了,偏头看向落地窗外,却又听见门口传来她的声音—— “韫韫。” 林知韫忽而回眸看她,“干嘛?”语气听起来仍旧不耐烦,可眼中却似乎闪过一丝光亮。 阳光打在林知韫的脸上,她回眸的样子好看极了。顾澜清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贪心地想要时光停留在此刻。 她又傻愣着干什么。 林知韫不知道她要说什么,又开口问她:“干嘛?” 她好像是在期待着她说些什么。 顾澜清忽而感觉心上的雨停了,眼中的雨却将要落下。 顾澜清拿出演戏的口条,字正腔圆道:“我28号有个广告拍摄,29到5号要进组拍新电影。” 跟她说她的工作安排做什么?她对她的工作又不感兴趣。 林知韫安静望着她。 “我6号开始有两天假期,可以来见你吗?” 工作九天,休息两天,还要问她能不能漂洋过海来找她。 顾澜清怕不是疯了。 林知韫看着她眼神复杂,“顾澜清,我线上面试不一定通过不了。” 言外之意是,她可能会回国。 顾澜清心尖震颤,强忍着没落下泪来,哑声道:“我相信你。” “再见。”林知韫在提醒她,该走了。 一向礼貌的顾澜清却没有向她道别,换成了郑重一句:“我等你回来。” 顾澜清走了,陈尧青转过身来:“和好了?” 林知韫浅睨她一眼,“没有。” 陈尧青幽幽开口:“你以前讨厌人家,不会是装的吧?” “这有什么好装的。”只是脸上的表情似有几分松动。 * 顾澜清刚走没多久,唐若愚也到了林知韫家里。 林知韫静静地看着二位,“你们俩约好的?阿姨请假回国了,我这可没饭吃。” 唐若愚气呼呼的,“我又不是来吃饭的。我就问你为什么告诉尧青姐姐要回国却不告诉我?还是不是朋友了!” 她其实在知道林知韫要回国的时候非常开心,但生气的是她没有第一时间跟她讲。 林知韫瞧她一眼,又将视线移至陈尧青身上,毫不留情地吐槽:“你俩跟连体婴似的,不用我说,尧青姐也会告诉你啊。” “这不是理由。” “这就是理由。” “实不相瞒,我也接受了华兴的面试通知。”陈尧青再次幽幽开口。 唐若愚更要气炸了,“你也要回国?” 唐若愚8岁就来了嘉威特,已经习惯了嘉城的生活。 可林知韫和陈尧青是土生土长的中国人,对祖国有深厚的感情。前段时间,华兴突然面向留学生发布招聘公告,留学生群里都传遍了。 林知韫看到消息第一时间就报了名,由于此次对学历和国外经历要求极为严苛,听说还会对意向人员做背景调查。林知韫心里也忐忑,不知自己是否能过关,所以对任何人都没有提起,甚至连家人都没说。 但她没想到的是,陈尧青也报了名,甚至揣着跟她一样的想法,跟谁都没说。 唐若愚还在详细了解华兴到底是哪里吸引她们了,怎么一个二个都要回国,全然没有注意到口袋里手机在震动。 待唐若愚弄清楚了缘由,并决心也要看看国内公司的招聘简章、打开手机时,看到微信里躺着两条新鲜出炉的消息: 【谢谢你,我已经知道她可能会回国啦~】 【谢谢你这么多年以来对韫韫的照顾,以后,我亲自来。】 发件人是“顾澜清”。 第7枝郁金香 唐若愚刚还吵着要看国内招聘,这会儿看到消息又不着痕迹地收起手机,心虚地看了林知韫一眼,又换了个话题。 话题转得生硬,林知韫却没半点反应,她此刻的注意力似乎全在那剩了半杯水的玻璃杯上。 唐若愚一进来就发现这个杯子,既不在林知韫跟前,也不在陈尧青跟前。显然在此之前有人来过,但又走了。 顾澜清说她已经知道林知韫要回国,难道是她来过? 此时林知韫又盯着这个可能被顾澜清用过的杯子,看来她不是真的讨厌顾澜清。 唐若愚脑中又闪过一个大胆的猜测:可能顾澜清并非一厢情愿? 林知韫望着顾澜清余下的那半杯水发呆良久,感觉自己陷入了一阵迷雾中。 身前是雾,身后也是雾,她们零零碎碎的声音在雾阵之中忽远忽近。 林知韫隐隐约约看见顾澜清站在前面等她,却又看不清楚她的脸。 顾澜清真的喜欢她吗?她不是喜欢楚岚么? 哦。她就算真的喜欢她,对她也是朋友之间的喜欢,与对楚岚的喜欢不同。 林知韫心口泛起一阵酸意,胃也不舒服。看来下次去医院不仅要检查心脏,还要检查胃部。 “林知韫!” 林知韫被唐若愚突然大声一喊吓了一跳,视线转至她脸上,“怎么了?” “中午想吃什么?” “你们决定吧。我好困,先上去补觉了。” 林知韫进了卧室,一眼就看见早晨没来得及收起来的满桌信纸。 视线由桌上移至窗外大道上的第五棵松树,那棵树跟她家院子里的松树极像。 当年和妈妈搬去新家时,林知韫第一眼就看到了这棵树,还没收拾自己的行李,就爬到这棵树上去看书。想等顾澜清出来时,吓她一跳。 可她看书看入了神,只听见温婉一声“林知韫?” 林知韫这才发现树下站了个人,吓了一大跳,手也不听使唤—— “嘶” 她的书从手中滑落,把顾澜清的额头砸破了皮,吓得她差点从树上掉下来。 “小心!” 林知韫落地没站稳,又扑进人怀里。连忙从她身上爬起来,看着她额头上渗出的献血不知所措,“妈!” 林初霁出来也吓了一跳,给她简单消毒包扎后,带着两人赶紧去了医院。 顾澜清被砸到一句埋怨的话都没说,甚至还反过来安慰母女俩,都怪她自己站得太近了。 至于那本书——不仅被她当场捡起来,还顶着脑袋上的血拿了纸巾细细擦拭。 顾澜清看到书皮,微微惊讶:“你也喜欢林清华的书?” 那时候两人在一个学校念书,顾澜清不知道的是,她喜欢林清华的书这件事全校闻名。 而林知韫,不过是听说后闲来买了几本。她倒要看看林清华的书写得到底有多好,能让顾澜清这么喜欢。 但她当时不愿被人猜到心思,只随口说了句:“哦,随便买的,你喜欢她的书吗?” 一次碰巧,林知韫终于知道她喜欢林清华的原因。 此后再听到有人猜测顾澜清为什么喜欢林清华的书时,林知韫从来只淡淡一句“你们猜错咯。” 就算有人笑林知韫故作神秘,她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包括她当时的好朋友楚岚。 明明她们才是有着共同秘密、同撑过一把伞的人,怎么后来就变成她和楚岚的故事了呢? 就连楚岚和顾澜清是什么时候勾搭上的林知韫都不知道。 林知韫不得不承认,她在意的不只是顾澜清不想让她当妹妹,还有很多很多。那些她明里在意的、暗里在意的,想明白的、没想明白的,统统在意。 都说往事如烟,可林知韫总觉得那些轻烟化作深云浓雾,在她的世界里弥漫着。她时常想拨开云雾,看看那月明仙境。 可雾不散,云不开,她挣不出来。 林知韫忽而又感到头昏脑涨,猜想是昨夜没睡的缘故。林知韫吞了些助眠药上床,终于有了睡意。 * 林知韫的线上面试通过了,第一时间给妈妈和家族群发了消息。 一时间八方来贺。 要回国去参加最后一轮线下面试,林知韫忽而感觉紧张起来。不知是焦虑面试,还是近乡情怯。 陈尧青也通过了,两人一起查找面试经验,对着练习了好几天。 “你明天就回去?” “嗯,行李已经收一半了。” 林知韫几乎是在线上面试结果一出来时,就订了机票。她这趟航班已经满了,陈尧青只得订后一天的。 “如果拿到ffer,你就不会回来了对吗?” 林知韫沉默半晌,开口道:“祖国挺好的。” 这话是默认了。 陈尧青想,她果然没猜错。 顾澜清是林知韫命定的劫数,逃脱不掉的。 周阿姨前几天返嘉,这会儿帮着林知韫一起收拾行李。 “我才刚回嘉城,小姐你就要回国啦!那还不如我在国内等你一起回来嘞!” 林知韫扯了下嘴角,“我也没想到面试能过。” “我在家里碰到顾小姐,她还跟我打听你。我知道你一向不喜欢她,打打马虎眼就过去了。” 周阿姨是从小看着林知韫长大的,后来出国时林初霁担心林知韫一个人在国外,让她跟来,照顾她这么些年。 林知韫稍愣,“她问我什么了?” “问你喜欢吃什么,洗护用品使用的什么牌子,床垫还喜不喜欢睡软的,问了可多哟,我年纪大了记不住啦!” 那时候顾澜清还不知道她面试通过了,就在为她回家做准备了么? “哦对了,她还问你练不练书法啦!” 林知韫心上一紧,“您怎么答的?” “我说你经常独处,我也不知道你在干什么呀。” 林知韫莫名松了口气,“哦。” 其实陈尧青那天已经跟她说了,林知韫不知道自己在纠结些什么。可能是因为她委屈的样子让人看得很烦。 * 长途飞机,百无聊赖。 林知韫带了本书看,鬼使神差的,从书架上拿下的竟还是那本林清华的书。出发去机场的时候才感觉到不对劲,只不过懒得再换一本了。 落地时林州已是晚上,林初霁说她有聚会,让她自己回家。 林知韫也不在意有没有人来接,只是莫名不想回家,免得在家里碰到什么人。 林知韫刚出机场准备打车去外公外婆家,听到有人喊“韫韫”。 那道熟悉的声线让她眼睫一颤,转身回眸而去,果然是她。 顾澜清来接她了。 “你怎么知道我的航班?” 顾澜清那双口罩未遮住的眼中含着生生笑意,“阿姨跟我说的。”说罢要接过她的行李箱,“我来帮你拿。” 林知韫手腕不动声色地使劲儿给行李箱转了个方向,避开她的手,“我自己来。” 顾澜清不放弃,换了个边去接她的行李。 两人拉扯间,双手交叠在一起。世界好像霎时安静了,两人感受到对方的温度俱是一震。 林知韫从她的手里挣开,眼神不自然,“你要拿就拿吧。” 顾澜清莞尔一笑,“好,韫韫,我们回家。” 林知韫看着打车软件上目的地写着外婆家地址的订单轻轻一怔。 第8枝郁金香 顾澜清说的“我们回家”,是回她们那个共同的家么? 林知韫忽而觉得好笑,顾澜清既不承认她是她妹妹,又跟她说一起回家。 真真是矛盾至极。 手机震动一声,网约车平台上有司机师傅接单了,迫使林知韫做下决定:“我今天要去外公外婆家。” 顾澜清勾起的唇角微僵,她又要去她外婆家。 林知韫出国五年半,并非没有回来过,只是每一次...都直接去了外婆家。 顾澜清有几次以看望老太太的名头过去,她也是在卧室或书房里,或是和姐妹们一起出去玩,总之每一次,顾澜清连她的人影都没见着。 顾澜清以为那天在嘉威特,她终于明白了林知韫为什么讨厌她,并以开诚布公的方式解开了她的心结。却没想到,只是她自己以为。 韫韫还是不愿意回家,不愿意跟她同处一室。 顾澜清有些失望,但面上却仍扬起笑意,“好,我送你。” 林知韫看着她牢牢握在手里的行李箱,默默退了网约车订单。行李箱还在人家手里呢,只好听她的。 “这次回国准备待多久?” “不确定,看具体情况。” “如果面试通过了,会留在国内吗?” 之前陈尧青也问过她这个问题,但鬼使神差的,林知韫答了句:“不一定。” 顾澜清眼中闪过一瞬黯然,自顾自地说:“家里的床垫新换了,床品选的是草绿色,陈光记那个新出的礼盒也给你在家里放了一份,还有新购置的唱片机和一些专辑...祁阿姨在家里做好了糖醋排骨、小龙虾,不知道你现在还喜不喜欢吃。” 林知韫有一种被道德绑架的为难感,可顾澜清什么都没有说,甚至听到她说要去外婆家都没有太大反应,更不用说开口叫她跟她一起回家。 可她又像是什么都说了。 林知韫不知道回应些什么,正好手机上来了个电话救急。 是林初霁打来的。 “妈妈。” “韫韫,澜清接到你了吧?” 果然是妈妈请她来接她的。 林知韫轻应了声:“嗯。” “好,妈妈等会儿就回家了,在家里等你哦~” 林知韫想起之前跟顾澜清说的,“我想去外婆家。” 林初霁早就想到她会有这么一出,“我已经跟你外婆说明天去看她们啦~” 本来老太太老爷子非要亲自来机场接她,可林知韫这么多年每次回国都往外婆家钻,林初霁虽不曾强制她回家,但难免有些吃味儿。 终于听说她跟顾澜清关系缓和了,林初霁决定先发制人。 林知韫没想到妈妈会来这么一出,她只是想先去外婆家呆一晚,明天再回家,又不是不回家。 顾澜清正弯着眼睛看她,隐隐期待,林知韫略不自然地应了句:“哦,那好吧。” 她戴了半边耳机,顾澜清只得听到她的回应,没听到那边的话语,但能猜到她应当是要跟她一起回家了。 顾澜清同她确认道:“那咱们回家?” “嗯。” 林知韫的声音很轻,顾澜清却感觉她的语调在心上重重一击,随即压弯了眼眸。 林知韫抬头望天,又若无其事地扫她一眼。看见她的眼眸愈弯,似能与那天边的月牙平分秋色。 哦不是,还是那月牙好看些。 林知韫打开随身帆布包放置耳机,顾澜清视线一不小心扫到她包里的那本书,几乎是一眼就确定那是林清华的《心问》。 “你还喜欢这本书吗?”书皮略有些泛黄,应该是林知韫刚搬家时从树上砸下来的那本。 林知韫不动声色合上包,“坐长途无聊,随手拿的。” 就算是随手拿的,那也证明她当年将这本书带走了。当初出国那么多行李,却还是将这本书带走了。 顾澜清心尖猛然一颤,她当时就算是在讨厌她,却还是带走了她们共同喜欢的书,那那些信件呢?她也带走了吗? 顾澜清熟悉林知韫的小习惯,她喜欢将她们往来的信件放在一个红木盒子里,而那盒子她常置于书桌左边的第二个抽屉里。自她出国后,顾澜清悄悄去她房间里找过,却没有看见那个盒子,也没看见那本书。 顾澜清当时以为她扔了,现在想来,或许她是都带走了吗? 虽不确定那些信件,但可以确定的是,她将书带走了。顾澜清的心上又泛起甜意,望向她的眉眼愈发温柔。 林知韫跟着顾澜清在停车场找到车,是辆黑色越野车。 还挺酷。她竟然喜欢这种车? 顾澜清打开后备厢,一阵芳香迎面而来,从中取出郁金香,猝然倾身抱住她,“韫韫,欢迎回家。” 她身上的香气与郁金香的不同,两种味道忽而混合,林知韫一时竟分不清哪种味道更香。 一侧柔软相抵,而另一侧,花快要被她们压坏了。 林知韫微微僵硬地从她的怀抱中挣开,闷声道:“还没到。” 顾澜清轻笑一声,将郁金香放进她的怀里。视线状似无意地扫向她的耳垂,又扫向她的脸颊,白皙肤色渗出小片粉红,像那傍晚时分天边的云霞。 她好像害羞了。 她的冷淡似乎出现了裂痕。 顾澜清低笑一声,凑近她的耳垂,幽声问她:“韫韫,是我香,还是花香?” 顾澜清又在说什么怪话! 她身上的香气愈近,林知韫一时僵在原地,感觉血液凝固,无法动弹。 “阿嚏~” 顾澜清对花粉轻微过敏,这会儿接触到鲜花又开始打喷嚏。 林知韫似是被这喷嚏解除了封印,唇角微弯,“当然是花香。” 她那抹笑像那澎湃春流,暖化了顾澜清心上的寒冬。 顾澜清一时愣在原地。 林知韫绕到她的另一侧,三下五除二将郁金香和行李箱相继放进后备厢,脆声道:“走了,顾澜清。” 顾澜清随即也笑了,“好。” 坐后排显得不尊重人,林知韫径直坐上了副驾。 顾澜清坐上主驾驶位,车技娴熟地出库、拐弯,每一个角度都刚刚好。 林知韫目视前方,心里却在猜想,她大概是经常自己开车的。 车窗未关严,清风带动车厢内空气流转,后备厢的花香隐约传来。林知韫莫名想起她在车下问的那句“是我香,还是花香?” 她身上的不也是香水味么? 林知韫想起自己应该没闻到她本身的香气。 不是,闻她做什么。 林知韫心里莫名升起些烦躁。 顾澜清用余光看见她扁了扁嘴,轻笑一声。 好可爱。 林知韫看向她的侧脸,“你笑什么?” 顾澜清注意着路况,目不斜视,柔声道:“觉得你可爱。” 林知韫刚想脱口而出“你才可爱”,又意识这话是在夸她。 沉默又显得自己占了下风,于是正色说了句:“顾澜清,好好开车。” 顾澜清笑得更开心,露出唇边的小梨涡。 林知韫索性不理她,阖眼休息。 “韫韫,到家了。” 林知韫一睁开眼就看见顾澜清的脸,轻轻眨巴下眼睛,又将视线移至窗外那棵松树,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到了家。 “韫韫!愣着干嘛,快下车来让妈妈好好看看。” 林知韫歪头无奈一笑,“林女士,你都不来接我!还想让我快点下车,没门!” “那你今天就不下车吧,我和澜清去吃糖醋排骨、酸汤肥牛、麻辣小龙虾啦!” “妈!”林知韫一直怀疑自己不是林初霁亲生的,这会儿证据更充分了。 顾澜清绕车小半圈,打开副驾驶的门,浅笑柔声道:“公主请下车!” 什么潮梗啊,她风湿病要犯了。 “顾澜清你!” 林知韫推开门,却看见她先行去后备厢里取行李箱和花去了。 那行李箱那么重,她拿得动吗? 林知韫三步并作两步,想去帮她搭把手,却见她轻轻松松拿了下来。 顾澜清现在已经不需要她帮忙了。 林知韫转身,缓步往家里走去,听见一声“韫韫”又快速回头。 她看见顾澜清正朝她走来,一手推着她的行李箱,一手将花递给她,“你的花。” 林知韫忽而想起那年她蹭她的毕业旅行,当时顾澜清也是这样,一手拿着花,一拿着糖葫芦,不过那时她递给她的是糖葫芦。 林知韫回过神来,接过她的花,又要去接她自己的行李箱。 顾澜清转了个方向避开她的手,柔声道:“没关系,我来。” 林初霁正倚在门边看着俩人,真是赏心悦目啊。 想起点什么,扬声道:“韫韫,今天这么冷,怎么没围你澜清姐姐给你织的围巾啊?” 林知韫心上一震,猛然回头看向顾澜清。 那围巾是她织的? 第9枝郁金香 林知韫此刻正站在那棵松树下,双眸牢牢锁在她的脸上。 顾澜清望着她浅笑,想起她从前总是站在这棵树下喊她,“顾澜清,我有道题不会!” 林知韫哪里有不会的题呢?她只是想假借请教她,顺理成章地将她从她妈妈手里解救出来而已。 林知韫此时看她的眼神,与从前疑惑她为什么迟迟出门的眼神很像。 不知是她的眼睛会说话,还是顾澜清确实同她心有灵犀。顾澜清总能第一时间明白她的眼神想传达的意思,比如当年不用她问,自己主动开口解释为什么来得迟了,她的眼底就由初冬化为了暖春;又比如此刻,她定是想问“围巾是你织的?为什么当时不跟我说?” 知道她想问什么,但顾澜清却摸不准她现在的脾性,斟酌了会儿,看着她的眼柔声开口:“围巾是我织的,阿姨给你织的那条脱线了,没告诉你是因为当时你没问,我也...不敢提。” 果然是她织的!妈妈哪有那么好的手艺?亏得她还感动了好几天,接连几天给妈妈订礼物。 但是,什么叫她不敢提,她林知韫又不是凶神恶煞。 好吧,这几年她确实有点... 反思完自己,林知韫又暗自庆幸自己在上飞机前取下了那条围巾,要不然显得她有多喜欢似的。 林知韫若无其事地淡淡一句:“谢了。”说完伸手要去接她的箱子,“我自己来吧。” 顾澜清浅笑着没放手,“我来。” 林知韫站在她面前挡着她的去路,望着她的眼认真道:“我来吧。” 刚备完菜出来的祁阿姨看着二人因为一个行李箱拉扯,哭笑不得,“我来我来。” 最后两人谁都没抢过祁阿姨,望着她三下五除二地搬上楼梯,大气都不带喘的。 林初霁笑弯了腰,“你们两个小丫头还想跟祁阿姨抢啊。” 林知韫轻瞪她一眼,“妈妈,你还笑我们!你织的围巾都能脱线!把礼物还给我!” 林初霁轻笑一声,“给我了就是我的,想要回去必不可能!” 顾澜清在台阶下望着她们唇角愈弯,她们母女的相处模式二十余年都没有变化。 原来在有些事情上,时间也会起恻隐之心、手下留情,比如眼前的亲情,以及值得期待的属于林知韫的爱情。 顾澜清贪心地希望,韫韫的爱情只与她一个人有关,一如从前的这么多年。 林初霁看到听着她们讲话正出神的顾澜清,亮声说道:“而且我那围巾就脱了一点点线,澜清说帮我补两针就好了。我当时一听心想这哪儿能啊,肯定要妈妈亲手给你补好,下次给你带过去呀。 “而且澜清说她正好带了条新围巾,这不巧了么?” 林初霁说着,想起那天她问顾澜清:“澜清,你实话告诉阿姨,这围巾你是不是专门给韫韫织的?” 她犹记得那边沉默了许久,传来一句:“阿姨,我给她织了不止一条。” 林初霁心下既震撼又感动,想起自己的少年时期,不曾有过这样真挚的情谊,也跟大多朋友在成人成家后断了联系。 林初霁轻叹了声气,“把你的那条给她吧,但是澜清,这事不一定是你的错,你千万不要太过自责。或许,其中存在误会。” 那边传来闷声一句:“谢谢阿姨。” 林初霁也有自己的私心,比如希望二人和好,林知韫能开心一点,也可能愿意回国回家。 她不愿也不会将林知韫不愿意回国回家的原因归在顾澜清头上,那样对她来说恶意也太大了。只是她希望她们能和好,因为她曾亲眼见过她们关系鼎盛时期的样子。如果当年能维持下去,不会闹成今天这幅模样。 林知韫捂起耳朵进屋,给两人留下背影和一句,“妈妈您就狡辩吧,我不听。” 林初霁回头拉顾澜清:“澜清,进屋吃饭啦!” “好嘞。” 林知韫静静吐槽:“妈你不是聚餐吃了吗?现在还吃?您什么时候减得下来!” 妈妈不知道说过多少次要减肥,但每次都是无疾而终。这次看来又要失败了。 林初霁浅睨她一眼,“我不动筷子,看着你们吃不行?” 林知韫听见顾澜清在身后低笑。 她又笑什么! 林知韫索性不说话了,去盥洗室洗手,顾澜清也跟在她身后。 “韫韫,我织的那条围巾,你喜欢吗?” 林知韫在镜子中看见顾澜清的脸,她也在看镜子里的她。 “挺好的。” 林知韫取了纸巾擦手,同她擦肩而过,感觉又闻到她身上的香气。 此时林知韫得出了答案,若单论她本身的香气,她比郁金香还要香。 但她是不会跟顾澜清说的。 “韫韫,围巾带回来了吗?让妈妈看看是谁的手艺好呀?” 林知韫没忍住笑,“妈妈,您的手艺那肯定是登峰造极呀,谁能跟您的比。”边说边把围巾从包的底部取出,得了林初霁一个板栗。 “我这不夸您呢!打我干嘛!” 林初霁拿着那条围巾左看右看,摸到那个刺绣,惊讶道:“你澜清姐姐确实手艺是比我好,还给你绣了名字嘞。” 绣了她的名字,绝非临时起意、一日之功。 顾澜清在去嘉威特之前就给她准备好了围巾,恰巧妈妈的围巾脱线,她才能顺理成章地送给她。如果妈妈的围巾没脱线呢? 林知韫心中动容,默默看了一眼刚站到身旁的顾澜清。 顾澜清笑得眉眼弯弯,“我拍的那部电影正好是苏绣非遗相关的,跟着专业师傅练了些天的。” 这是给长辈台阶下,林初霁轻笑,拍了拍她的肩。 三人上桌吃饭了,席间林初霁解释:“你顾叔叔前段时间到岛上采风去了,要过些天才回来。” 林知韫轻点了头,她只当顾叔叔是个普通的长辈,在与不在,都与她关系不大。 顾澜清听见林初霁提起那个人,盯着她脸上的表情,一切正常。 心下微沉。她还没发现那些信么? 一顿饭吃下来,都是林初霁在细细问林知韫在国外的情况,顾澜清时不时附和两声。 明明母女二人经常打视频,对她的基本情况都了解,可林初霁还是想了解得更细、更具体。 林知韫回答得认真,旁边那人也听得认真。 林知韫还要倒时差,吃完饭就上了楼。 一进卧室就看到她床上的新床品,以及她书桌上摆着的,郑晚意的签名照。果真像妈妈说的,顾澜清碰到人家还真给她要了签名照。 她又抬头看了眼墙纸,那上面还贴着郑晚意的海报,贴了一半、垂下来的。 但顾澜清不知道的是,她早已经不喜欢郑晚意了,或者说不追星了。 林知韫抬手触及那海报,本来就粘得不牢,此时轻轻一撕就下来了。 “咚咚”,轻敲门声响起。 “请进。” 顾澜清给她送热牛奶,却看见她手里拿着刚撕下来还没来得及扔的郑晚意的海报。 心上碾过一阵疼、又泛起些酸意,轻扯出笑意,“你,要贴她的新海报吗?” 顾澜清想,她是得多喜欢郑晚意,才会在进到卧室第一时间换上她的新海报。 第10枝郁金香 在嘉威特时顾澜清也是问:“你还是很喜欢郑晚意吗?” 林知韫总感觉顾澜清在意的不是郑晚意,而像是在意她是不是喜欢郑晚意,抑或是,她是不是还喜欢郑晚意。 前者可能只是意味着一个粉丝对明星光环或作品的喜欢,这种喜欢可能是短暂的、一时兴起的,而后者却意味着林知韫对这个人一直以来的喜欢与欣赏,意味着她的长情与专一。 顾澜清关注她喜不喜欢郑晚意做什么?难道,她跟郑晚意之间有过节或者利益冲突?她不喜欢郑晚意? 不重要。 林知韫轻扬了自己手里的海报,“泛黄了。”轻轻将它卷起,竖着放进垃圾桶里。 没有回答她是要再贴新的,还是不贴了。 顾澜清唇角仍扬着笑,将杯子递给她:“喝杯牛奶吧,我给你准备了些小礼物,在那里,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她手指向书桌上方的格子。 林知韫却在凝视着她手上那只镶嵌着金色小鹿角的杯子,是顾澜清某年送给她的圣诞礼物。 顾澜清也送了楚岚一个,给她自己的好朋友也送了一个—— 为给楚岚送礼物不显得突兀,她送了一圈。真是用心良苦啊。 林知韫伸手接过,淡淡道:“谢谢。”随即背过身去收拾行李。 顾澜清感觉她的情绪与在楼下时相比明显下沉,她是觉得跟自己单独在一个房间里很尴尬吗?或者她现阶段并不想跟她单独接触? 问题出在了哪里呢? 顾澜清想不明白,识趣地离开,帮她带上门时看到她行李箱里有张卷起来的海报。 她果然是想贴上新的。 就连短暂回国都要贴上郑晚意的新海报。她好喜欢她。 顾澜清感觉心口有一座大山压下,呼吸很是艰难,想走到窗边去透透气。 还未开窗,便听到外头的树被北风吹得沙沙作响,快步走过去,又看见天上布满了阴霾。 顾澜清忽而盼望着天空能砸下一场滂沱大雨,替她诉说心中难言的酸涩与苦闷。 腿根又泛起一阵疼痒,那熟悉的暮霭情绪逐渐变浓。 顾澜清抬手转了转右手腕上戴着的佛珠,终是没有打开窗,回了自己的卧室。 林知韫简单收拾了下自己的行李,刚拿起手机便看见HR给她发了消息:【林小姐晚上好!请问你是否抵达林州?明天上午方便来面试吗?】 林知韫还没开始倒时差,但这么晚还给她发消息,大概是急招,便回了句:【我在林州,方便。】 对方迅速发来了面试时间和地点,应该是提前编辑好的。 林知韫抬眸盯住书桌上方的格子,那里甚至还摆了个新的CD机,以及几张黑胶唱片,是她这几年喜欢的乐队。 顾澜清的品味...与她出奇地一致。抑或是,顾澜清推测的她会喜欢的风格,恰巧与她真正喜欢的风格一致。 这么了解她?林知韫的唇角不自觉勾起弧度。 另一个格子里放了些新书,大多是她从前喜欢看的。 林知韫随手拿起来一本,发现是作者亲签版,眉眼愈弯。 【T林知韫: 要天天开心哦!】 又拿起一本。 【T林知韫: 平安快乐,万事顺遂!】 接连几本都是些正常的亲签用语,只有最后一本不同: 【天雨粟,鬼夜哭,思念漫太古。】 思念漫太古。顾澜清在思念谁呢? 林知韫心尖一颤,合上书却发现这书的封皮上也写着这句话。 哦,原来是这本书的经典语句。 心上提起的不知名情绪又落了下来,像在那逆风之下,刚放起来但又随轻风飘然坠地的风筝。 林知韫将书按照顺序排列放好,转身打开衣柜取睡袍,一阵郁金香香气迎面而来。 林知韫去浴室洗澡,又发现洗护用品和她在嘉城用的一模一样,顾澜清是怎么知道她喜欢这个牌子的? 哦,当时自己觉得好用给妈妈安利过,是妈妈跟她说的? 林知韫忽而有种被人猜中心意的感觉,感触于她的用心。 等换上睡袍,林知韫才发现胸口处绣着一枚郁金香。 顾澜清她真的,无处不在。 * 第二天,林知韫早起赶去华兴面试,却没碰到顾澜清。 林知韫去华兴面试回来,也只有林初霁一人在家。 林初霁正倚在沙发上看综艺,见她回来,迫不及待问她:“面试如何?” 林知韫进客厅一眼就看见角几上摆着顾澜清昨天送她的郁金香,早上出门时那里还是香槟玫瑰,这会儿怎么放到这里来了? 进了室内,体感骤暖。林知韫解开羽绒服,露出里头穿的西装,“当场发了ffer。” 林初霁眉飞色舞给她竖起大拇指,“不愧是我林初霁的姑娘,那就留国内啦?” 林知韫点了点头,面上却没多少笑意。 林知韫感觉今天的面试有点奇怪,专业问题是问了很多,但还问了她一些关于国内娱乐圈的问题。虽然对方解释她第一年的主要工作内容是舆情监控,但她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比如hr问:“目前很火的女明星你认识吗?比如程荔,顾澜清,明芷?” 她如实回答她知道顾澜清,那边似乎露出满意的笑来。 紧接着就发了ffer,林知韫一头雾水。难道是顾澜清打招呼了?可是顾澜清也不知道她面试的是哪家公司啊。 “妈,你跟顾澜清说我要面试华兴了?” 林初霁摇了摇头,“我没说。” 奇奇怪怪的。林知韫要上楼去换衣服,“妈,我先上去了。” 林初霁轻笑一声,“你澜清姐姐今天去剧组了,我请祁阿姨给她煲了红枣乌鸡汤,你替我送过去?” 原来她是去拍戏了。 林知韫脚步一顿,回头看妈妈一眼,“您自己送呗。” 而且那么高热量,人女明星真的能喝吗? “我下午跟朋友约了看展。” 林知韫无奈,“那我下午还要去看外婆呢。” “你等我回来,晚上一起去。” 见林知韫没松口,林初霁又开始苦口婆心:“你澜清姐姐给你准备了那么多礼物,又是亲签书籍,又是专辑CD,你...” 林知韫拿她没办法,“好好好,我去我去。”说完转身快步上了楼。 林初霁的明亮声音从楼下传来:“别忘了把人微信加回来!” 林知韫摸出手机,从黑名单里将她拉出来。 莫名感觉有点尴尬,林知韫摸了摸鼻子,给她发消息:【妈妈让我给你送汤,发我个地址吧。】 那边居然秒回:【谢谢韫韫,到了给我发消息,路上注意安全哈。】 紧接着发来一个定位。 【嗯。】 林知韫在午饭时喝到了祁阿姨煲的汤,好喝不油腻。 祁阿姨的手艺精进了不少。 林知韫简单午休,下午去给顾澜清送汤。 林州郊区在几年前建了座影视城,距离家里大概1小时车程。 阳光娇媚,林知韫坐在后排睡了一路。 “姑娘,到了。” 林知韫睁开眼,下车前同司机师傅讲:“谢谢,还麻烦您等我下,马上出来。” 影视城还不能随便进,门口保安问了很多信息,比如来干嘛的、找哪个剧组、找谁,听说找顾澜清才恍然大悟:“哦,你是叫林知韫对吧!顾老师早就打好招呼啦!” 保安领她进去,还直接把她送到了顾澜清所在的剧组门口。 天知道影视城里有多少剧组,林知韫想,要是她自己找,估计要找半天才能找到这里。 林知韫站在外面,还没等她给顾澜清发消息,就听到两道女声: “天呐祝总又来探班了,她对顾影后也太好了吧!” “嗑到了,她俩果然是真情侣!这不是实锤了嘛!” 林知韫看着聊天框半晌没挪眼,她们...实锤了吗? 第11枝郁金香 突然对话框里闪现出一条新消息:【韫韫,你到了吗?】 林知韫望着上方的“顾澜清”三字一时愣神,缓缓打了两个字:【到了。】 “林小姐,这里!”林知韫循着声音的方向抬眸看去,是她的助理阿念,还有,那个传闻中的祝总。 “祝总好!”工作人员一溜地同她打招呼。 “你们好。”祝今宵笑着同她们点头,没有什么大老板的架子,亲和力很强。 祝今宵穿着一身利落西服,同阿念的青春打扮形成鲜明的对比。望向林知韫的眼里似有玩味,眼也不眨,像是执着于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来。 祝今宵跟过来做什么,还盯着她看。林知韫心有不解,但不欲过多思考,也不想看她。 顾澜清的...女朋友还是追求者,跟她林知韫又没有什么关系。 林知韫朝阿念微一点头,将保温桶递给她,“我妈给顾澜清的汤,你帮我拿给她吧。” 话音一落,又加了句:“谢谢。” 阿念伸手接过,同祝今宵介绍:“祝总,这位是我们顾姐的...朋友。” 祝今宵的眼中兴味更浓,瞧了眼阿念,又看向林知韫。 林知韫朝着祝今宵轻点头以作招呼,表情仍是淡淡的。对方亦笑着同她点头,眼里更是多了些探究。 任务已完成,林知韫没有兴趣久留,转身就要走。 想起顾澜清的交待,阿念连忙挽留她,伸手要递口罩给她,“顾姐这会儿正好上戏了,林小姐你有兴趣去看看吗?或者去休息室等她也行。” 祝今宵在这里,要她过去做什么。 林知韫看了眼她手里的口罩,摇头拒绝:“不了,再见。” 阿念望着她的背影发愣,被身旁人轻敲了个板栗才回过神来。望了眼祝今宵,自顾自说道:“这位林小姐好像又生气了。” 顾姐昨天为去接她,跟导演请了晚上的假,今早3点出发来的剧组拍戏,相当于昨晚没怎么睡。还有那些顾姐竭力想压下去的热搜...这位林小姐大概是一无所知吧。 祝今宵笑着摇了摇头,“她跟顾澜清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位林小姐看到她这么扭捏,怕不止是朋友关系这么简单吧。 答案过于复杂,阿念瞧了眼四周,才发现旁边小马扎上坐着两位“八卦女王”。 两个女生本来在默默吃瓜,没想到阿念的视线径直扫了过来,顿时心虚垂眸,“我...我们可什么都不知道哈。” 两位是出了名的爱嚼舌根,知不知道点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阿念再行警告:“请你们不要谈顾老师的八卦,谢谢配合。” 祝今宵望着她们似笑非笑,加了句:“特别是我和顾老师的。” 两个女生忙不迭点头。 祝总这不是欲盖弥彰么?阿念在心里叹了声气。 等等,特别是她和顾老师的...阿念突然灵光一现,莫非是她们聊祝总和顾姐的八卦被林小姐听到了? “你们刚刚是不是聊祝总和顾老师八卦了?” 其中一个摇头,另一个女生轻声说了句:“我们就说祝总和顾老师好嗑,也没说什么...” 怪不得,林小姐定是误会了。 阿念无奈翻了个白眼,“娱乐圈这么多八卦不聊,非要聊顾老师的?我真服了你们了。” 都是顾姐平时对她们太好了,咖啡奶茶甜品什么的经常点,合作品牌方赠送的产品也经常发,惯得她们认为顾姐好欺负。要是换个骄纵蛮横的性子,总不至于全组都在传她的绯闻。 阿念带着保温桶和祝今宵回去,被她耳语:“所以,她们是什么关系?” 阿念轻瞪她一眼:“你也这么八卦!” 祝今宵噤了声。 她又什么都没干!迁怒于她做什么! * 这边林知韫回了家,整理华兴那边发来的资料。 目前华兴AI研究所舆情组跟几家比较大的影视公司合作,主要负责公司艺人的舆情监控工作。 其中就有顾澜清所在的唐英娱乐,而顾澜清是其中的重点关注艺人。 还有那天提及的其他两位女星,程荔和明芷,也赫然在列,不过和顾澜清不是同一家公司的。 怪不得那天面试官会问她认不认识这几位女星,既然是甲方,那就不奇怪了。 林知韫看着厚厚一沓顾澜清的资料,看到第一页,上面写着她今年拿了金荔奖最佳新人,又荣获金橙奖最佳女主角,是今年内娱最炙手可热的人物之一。 林知韫刚要往下翻,便听到敲门声。 “请进。” 来人是祁阿姨。 “小姐,楼下到了你的快递,好像是从嘉城寄回来的。” 是回国前寄回来的礼物,刚好晚上要去外公外婆家。 从昨晚到今天,家族群里消息不断,大概今晚来的人不少。幸好送给她们的礼物及时到了家里,不然今晚怕是难以逃脱姐妹们的魔爪。 林知韫跟着祁阿姨下楼,两人费了大力气将包裹搬上楼梯,又搬进一楼杂物间里。 这间屋子不朝阳,打开一股子潮气扑面而来。 林知韫看过去,角落里放着她当年一气之下扔进去的笔墨纸砚,多年无人问津。 而一旁从嘉城寄回来的礼物,光鲜亮丽。 对比过分鲜明,林知韫将视线从笔墨纸砚上移开,埋头分拣礼物。 “林知韫!” 林知韫猛然回头,看见陈尧青吓了一跳,“你怎么先来我家了?” 陈尧青刚从机场过来,“来接你和小姨一起回家呗,小姨不在家?” 林知韫摇头,“应该快回来了吧。” 陈尧青点了点头,又凑过去她耳边轻声道:“顾澜清上热搜了你看到没?” 林知韫不关注国内新闻,但顾澜清上热搜不应该是常事么? 见林知韫毫不知情,陈尧青又神秘说道:“你也上热搜了。” “我?” “昨天顾澜清去接你被狗仔拍到了。” 陈尧青又拍了拍她的肩:“不过放心,没拍到你正脸。” 林知韫松了口气。 陈尧青要的就是她松懈,紧接着加了句:“现在全网都在猜,顾澜清去机场接的人是谁。” “哦。”林知韫表情毫无波澜。 陈尧青又幽幽开口:“还有,她的女朋友到底是祝今宵,还是你。” “啊?”林知韫平静的脸上渐显疑惑。 第12枝郁金香 林知韫心中升起某种不知名的情绪,随即却又觉得有趣,谁能想到有一天她林知韫竟然也能成为顾澜清的绯闻对象呢? 哦,之一。还有祝今宵。 林知韫想起下午那两个女孩子感慨的“她们好配”。想来祝今宵作为一个影视公司老板,又是陪她去嘉城参加时装周,又是去她剧组探班,俨然一副追人的态势。 顾澜清上次跟祝今宵通话的样子也是很熟稔亲昵,还有那天媒体采访...她也是对祝今宵赞不绝口。 祝今宵怕是快把她追到手了吧。 林知韫眉头轻蹙,“与我无关,是我妈没空才请她去接我的。”说完转过身去接着整理礼物。 视线又从那笔墨纸砚上扫过,她依稀想起当年顾澜清给她研磨,她写字的样子。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她们都已长大成人,顾澜清都要有...女朋友了。 背后传来轻笑一声,林知韫没理她,但心上莫名泛起些烦躁。 陈尧青兴之所至,“你确定是小姨没空,才会请她去接你的?” 林知韫停下手里的动作,“确定怎样,不确定又怎样呢?” 确定与不确定,只是她的主观臆断而已。林知韫不愿多想,因为没有确切的证据,多想无益,徒增烦恼罢了。 就算顾澜清是特意去接她的又如何,就像她在嘉城说的“我不想让你当妹妹,是因为想跟你建立其他的亲密关系”,可时至今日,她仍旧没有说明白,是什么其他的亲密关系。而这个所谓的“建立其他的亲密关系”又与承认她是她妹妹这件事存在什么冲突呢? 林知韫脑中闪过一个荒唐的念头,但很快就打消了。顾澜清有追求者,而且两人的关系日渐亲密,她林知韫应该不会在她的择偶范围内。 毕竟谁会去选择一个讨厌自己多年的人作为女朋友呢? 况且还是她妹妹。虽然林知韫的户口在当年父母离婚时就已经转到外公外婆那里了,但就某种伦理而言,她是顾澜清的妹妹这件事是既定事实。 陈尧青见她不为所动,主动解释:“前几天人家就进组拍新电影了,大女主戏诶,我猜她没有闲工夫去接你,而且家里这么多人谁接不是接,怎么就偏偏她去接呢?” 林知韫想起来,顾澜清离开嘉城前去她家里时同她说的时间安排,这几天确实是在拍戏。 林知韫心上泛起些迷茫,顾澜清既然不想承认她是妹妹,现在又对她这么好做什么? 可是她对她的好,并未主动说出口。如若她没发现,没有人提起,她做过便只是做过了。 还有顾澜清为她准备的亲签书籍,收集起来定是花了一番功夫,但她没有提起过。 林知韫心上的天秤似乎在不知不觉间又往她那边压倒了几分。 “韫韫,收拾好了没?”林初霁喝完下午茶回来,听说林知韫在杂物间,陈尧青也在。 林知韫听到妈妈的声音,直起身子,指了指地毯上堆起来的包裹,“快收好了。” 陈尧青缓缓回过头来,对上林初霁的视线,唇角扬起的笑意愈深,轻声道:“小姨。” “尧青也回来了。”林初霁朝她点头,并未过多亲近。 陈尧青敏锐地感受到她的疏离,眼神微黯,随即过去同林知韫讲话,不想让气氛变得过分尴尬。 “我先回卧室整理一下,你们好了喊我。”林初霁离开了杂物间。 傍晚时分,三个人坐上车往林家去。 今日天气晴好,落日余晖尽数撒在大地上,天边的云霞也透着一股子温柔。 林知韫许久未见林州的日落,此时看入了神。 古今文人都心悦于将月亮作为思乡的意象,人人都写故乡的月亮。 可林知韫却总等不到明月升起,每每到落日时分就会想念家乡,想念共赏过黄昏的人。 太阳落山,鸟雀都知归家。 林知韫想起这两天妈妈总是搓着她跟顾澜清一起,大概妈妈以为她是因为和顾澜清的关系缓和,才会回国。 如果是因为这个原因,那她林知韫作为女儿、孙女也太不孝顺了。 只是所有人都知道她讨厌顾澜清,当年又非要出国留学,人人都将这两件事情联系起来,猜她是因为讨厌顾澜清才出的国。 其实顾澜清去找她只是给了她一个台阶下而已。 她在嘉城时,怀念林州的一切,怀念林州的小山绿水,怀念林州的各色美食,甚至连那落日,连那家门口的松树,她都想念万分。 在林州的一切中,最最想念的,还是家人。 “爱世间温暖事物/沿途为晚霞驻足” 车里的电台音响在悠悠地唱着歌。 陈尧青轻笑,“这歌还挺应景。” 林知韫心中也如是想,随即又想起来这是顾澜清喜欢听的歌,唇角微扬。 到了外公外婆家,大门前乌泱泱站了一片人。 “阿韫姐姐,尧青姐姐,我的礼物!” “还有我的!” 林知韫笑着拥抱外婆,老人乐得合不拢嘴。 外婆作势要敲她脑门,终究是没狠下心,轻飘飘地点了点她额头,笑骂道:“小没良心的,终于舍得回国啦!” 外公在一旁仍严肃着,待到外孙女转过身去抱他,眼眉也终是弯了。 林知韫将礼物分发完毕,还没等跟同辈、长辈们寒暄,便被外公叫去了书房。 心中无奈,猜想又是那件事。 果不其然,书桌上已经摆好了笔墨纸砚,林霖山沉声道:“写几个字看看。” 林知韫扁了扁嘴,抱着外公手臂撒娇,“外公!我都给您带礼物了,能不能不写?” 老人的拐杖朝书桌方向点了点,意思明确:绝无回旋的余地。 林知韫只好提笔,写了个“万事如意”。笔法还算稳,但许久未练,比上次回来写的还要退步几分。 以至于从她下笔至收笔,林霖山的眉头愈皱愈深。 林知韫心虚,连忙找补:“外公,我学习太忙了,没有时间练!” 林霖山沉默了会儿,再次出声时却没评价她写的字,反而问她:“你跟顾家那姑娘和好了?” 外公惯是个喜怒无常的性格,林知韫从小到大都听不出他的语气,绞尽脑汁应了句:“怎么算和好呢?我们又没吵架。” 林霖山没理她惯用的小把戏,鹰眼盯过来,直击问题核心:“网上在传,你们在谈恋爱,属实?” 第13枝郁金香 “网上在传,你们在谈恋爱,属实?” 林知韫微微发怔,这是今天第二次有人提到这件事了。 祝今宵和顾澜清被拍到那么多次,都有人说是以讹传讹,恋爱与否都尚未有定论。而她林知韫不过是和顾澜清在机场被拍到一次,就有人传她的女朋友是她,着实是捕风捉影了。 林知韫直视林霖山的眼,眉眼微弯,“外公,网上都是瞎说的,根本没有的事。” 林霖山面色沉静地盯了她半晌,一言不发。 林知韫被他看得心里有点发毛,她本来就没和顾澜清谈恋爱,外公不信? 以前她犯错的时候外公也是这样看着她的,林知韫心里难免有些慌张,但面上却仍是镇定自若。 林霖山看着眼前的孙女,她仍与他对视着,眼未闪躲也未眨,看起来不像是说假话的样子。 林霖山是老一辈民营企业家,在商场叱咤风云,多少高管甚至是对手都被他的气场压制得不敢直视他。而眼前这小丫头,被他这样冷眼盯着都敢理直气壮地回望,不愧是他林霖山的孙女。 林霖山的面色终究是缓和下来,在一旁的会客椅坐下。 林知韫暗自松了口气,却又听他沉声开口:“韫韫,顾家那姑娘,你还是少来往。” 话音未落,林知韫刚放下的心猝然提起来,扑通扑通,心脏在胸腔内壁乱撞。她不自觉放平唇角,深呼吸口气,平静出声:“外公,可她是我的姐姐。” 虽然她也不想承认。 听了林知韫的话,林霖山面色复沉,似因她的托辞而不悦。 “那你要记住,她只能是你姐姐。”林霖山话间并未看她,而将视线移至窗外,山间深云浓雾,竟看不出天色是晴与不晴。 林知韫没由来地心上一空,脑中好像有根弦断了,刺得脑仁生疼。 随即缓过来,感觉外公话中的警告与深意,似乎略显多余。除了姐姐,顾澜清还能是她的什么? 林知韫木然扯了下嘴角,露出点笑意,走过去抱着林霖山的手臂撒娇,“外公,知道啦,我饿了,下去吃饭好不好?” 掌心碰到外公干燥的皮外套,林知韫才发现手掌早已渗出细密的汗来。 林霖山回过神来,望她一眼,又扫了眼她写的字,笑骂道:“看看你写的一手好字!还想着吃饭!” “外公我错了错了,我保证下次一定有进步!” 林知韫一向认错很快,但她若不愿再练书法,林霖山也没有办法,总不能每天将毛笔绑在她手上练。 林知韫搀着林霖山下楼,大厅里已然是一派欢乐祥和之气。 林初霁望着林霖山似乎没生气,想来是韫韫跟他解释清楚了。下午看展时接到父亲的电话,她吓了一大跳,百般保证才应付过去,此时终于悄悄放下心来。 林家是经商起家,最是喜欢热闹,饭桌上没有所谓“食不言”的规矩。 林知韫坐在妈妈身边,应接不暇地与大家寒暄。 姨妈问工作和生活相关的问题,她还能答得头头是道。可是两个舅妈问起恋爱相关,她完全没有发挥的空间,甚至觉得有点烦躁。 隔空望了眼陈尧青,见她摆了摆手,想必此前她已经被这样盘问过,现在轮到她林知韫了。 三舅妈听说她还没有对象,乐呵呵的,“有几个叔叔伯伯家里的孩子,各种条件都很好,人长得也帅,韫韫想不想认识认识?” 林知韫在心里狂翻白眼,合着想给她相亲呐,想送她去联姻? 想起当年妈妈跟那个人离婚时,三舅妈和二舅妈也是这样,说要给她介绍所谓的合作伙伴,不是些糟老头子就是些出轨离婚的渣男。 她当年还怼过她们,这么快就忘了。 林知韫刚想开怼,却被妈妈捏了捏手心。 气氛一时沉默,林初霁刚要开口婉拒,便听到母亲发了话:“韫韫还小,不急,多陪陪外公外婆还差不多。” 林知韫冲两位老人一笑,软声道:“我也想多陪陪外公外婆。” 林初霁笑着伸手揉了揉她的头,余光注意到那边陈尧青投来的目光,眼中闪过些不可言说的情绪。 老太太替林知韫挡了,家里不再有人提起这事,一晚上相安无事。 今天在的同辈只有一个堂妹和一个表妹,其他人工作忙,分布在世界各地。两个妹妹吵着一起要打游戏,林知韫和陈尧青陪她们玩,玩着玩着入了迷。 还挺好玩。 “韫韫,该跟妈妈回家啦。” 林初霁来喊她回家,林知韫虽还没玩尽兴,可还是收起手机跟她走。 “小姨。”陈尧青在身后唤她。 未及两人回头,她又加了句:“韫韫,路上注意安全。” 两位妹妹也跟着抬起头来附和她。 林初霁笑着转身摆摆手,“谢谢,你们接着玩吧。” 林家司机送她们,林初霁想到林知韫明天要上班,温声问她:“韫韫,你什么时候去把驾照换了?还是家里再雇个司机?” 当年林知韫出国没多久,家里司机就因故辞了职,而她和顾淮安都会开车,就一直没聘请司机。 林知韫摇摇头,“我去换个驾照吧妈妈。” 林知韫感觉妈妈不是很开心,每次回外公外婆家她似乎都不是很开心。大概是因为当年离婚那件事,几个舅妈叫人寒了心。 林知韫绞尽脑汁,讲了几个笑话给她听,很冷的笑话,但林初霁还是弯了眉眼。 姑娘长大了。 * “阿念,你看看热搜压下了吗?”顾澜清拍了一下午加一晚上的戏,眼中显现出疲惫,但仍望着阿念的眼睛认真问道。 阿念看着心里有些难受,轻声回应:“压下了。” 顾澜清点了点头,眼眸微弯,“辛苦啦。” 转身同工作人员道别,上了车。 她一般进组后很少回家,但这短短几天,竟然连着两天要回家。 阿念猜测定是与下午林小姐的事有关,但这是顾姐的私事,不好多问。 到了她家门口,阿念同她告别。 “我明天四点半来接你。” 知道阿念是好意,但四点半出发怕是来不及,顾澜清唇角挂着笑,“谢谢,还是四点吧,请司机师傅来接我也好,你可以多睡会儿,没关系的。” 阿念摇头,“那就四点吧,顾姐晚安。” 顾澜清下车望了眼家里的灯,顾家一片黑暗,林家有两处是亮着的,分别是林知韫的卧室,以及书房。 她在书房吗?这么晚去书房有什么事呢? 顾澜清抬步进了家门,去厨房洗了小奶锅热牛奶。 打开橱柜,找了半天才找到林知韫那个小鹿杯子。 顾澜清举着牛奶上楼,径直去书房敲门。 “请进。”果然是韫韫在里面。 顾澜清打开门,看见她拿着本书在看,并无异样。 心灵福至,顾澜清视线又不动声色地扫到书桌上,那份原本完好的文房四宝已经被拆了包装。 原来她是偷偷来看笔墨纸砚,但怕被人发现,所以匆匆取了本书看么? 顾澜清唇角愈弯,“韫韫,我给你热了杯牛奶。” 林知韫从敲门声就判别出来人是顾澜清,心中莫名一紧,此时轻抬视线,看到她手中拿着的小鹿杯子,眼眸愈平,“谢谢。” 语气平淡。 顾澜清注意到了她扫向杯子的视线,以及微黯的眼神,拿着牛奶的手微微一僵。 韫韫是不喜欢这个杯子吗?或者,是因为她和祝今宵的传言而生气? 如果是后者就好了,顾澜清在心里想。 第14枝郁金香 林知韫盯着书页上的字,目光随着密密麻麻的小字流转,心绪却早已飘远。 那杯子她藏得那么严实都被顾澜清给找出来了,她到底是有多惦记楚岚?难道...就是因为她对楚岚念念不忘,才迟迟没有答应祝今宵的追求? 感觉气氛凝滞,顾澜清走近,柔声开口:“韫韫,谢谢你下午给我送汤。” 晚香玉香气猝然拉近,似轻烟薄雾,随着中央空调的暖风飘散。 林知韫轻嗅香味,没有抬眸,随口应了句:“不客气。”目光却停在书纸某行字上半晌未挪。 难道顾澜清这么晚回家只是为给她道谢? 一阵香风扫过,顾澜清走至她近旁,有意无意地微微弯腰靠近,将牛奶轻放在书桌上。 顾澜清感觉她呼吸渐重,知晓自己已然触及她的警报领域,却并未及时离开,反而静静地待在她身旁赏她看书。 香气经久未散,顾澜清的呼吸、温度与灼热的目光近在咫尺,灯光被她挡住一点,打在书纸上映出一小片黑影。林知韫拉起微微僵硬的手指翻页,随口问道:“还有事吗?” 她终于没忍住先开口了。 顾澜清唇角勾起些弧度,“今天下午你在剧组听到了些什么吗?” 林知韫的视线从书上抬起,扫向她的脸庞,“听没听到,都跟我没关系。”又垂下眸去。 她果然听到了,阿念的猜测没错。 顾澜清笑意愈深,主动开口解释:“我和祝今宵没有任何关系,她有女朋友了,不是我。” 她说她们没有任何关系。 心脏有如玫瑰朝露猝然坠下,引得心瓣轻颤。 林知韫面上仍装作若无其事,轻声应了句:“哦。”语气随意,但轻抬书本,被书遮住的唇角却不可抑制地轻轻上扬。 顾澜清没看见她上扬的唇角,只看到她的眼中似乎毫无波澜。 她一点都不在意吗?那她下午为什么转身就走呢? 顾澜清望着她在书本上方露出的眼,接着缓声说道:“我也有喜欢的人,不是她。” 她也有喜欢的人。 林知韫微微放低拿着书的左手,视线扫向那个鹿角杯子,嗤笑一声:“你对她念念不忘,总拿这杯子在我面前晃做什么,你去找她啊。” “她”是谁?韫韫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顾澜清眼中尽是疑惑,“我...对谁念念不忘?” 她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林知韫盯着书纸左看右看,莫名感觉这纸上的字印歪了,心里升起些烦躁。 顾澜清想起昨晚给她送牛奶时她也是不开心,明明吃饭的时候好好的,那定是这杯子出了问题。 顾澜清想起来,那年圣诞节,她想给她送礼物,但不想显得太突兀,就给她的朋友楚岚和好友盛雨也送了一个。 盛雨有喜欢的人,这是她们都知道的事。她难道以为她对楚岚念念不忘吗? “你是说楚岚吗?我们早就断了联系。” 她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林知韫不知道,什么时候分的手她也不关心。顾澜清喜欢谁,还喜不喜欢楚岚,她更不关心。 林知韫放下了书,视线扫过那盒文房四宝却并未停留,直直起身。 顾澜清直觉她误会了,心上碾过一阵酸疼,就连那腿根,也跟着升起那熟悉的情绪。 思绪万千,可言语却不能抚之一二。 林知韫还没走两步,便被她拉住手腕,由她掌心包裹住的皮肤泛起一阵麻。 “不是楚岚。” 那她喜欢的又是谁? 林知韫没有回头,却止住了脚步。 顾澜清三两步转至她身前,望着她的眼里盈着些难以言说的情绪。 林知韫迫不得已看她,却不由自主被她瞳孔中流露出的情绪吸引,她眼中情意延绵,却又克制有礼,让人直觉她有难言之隐。 林知韫心尖一颤,脑中闪过一个荒唐的念头:她喜欢的人不会是我吧? 顾澜清无法直言对她的情意,便只好加以解释:“当时我送给你和楚岚的杯子,不是一样的。” 又提起那个杯子,当时楚岚明晃晃地拆开给她看过,“咦,澜清姐姐给我们送的杯子是一样的耶!” 明明就是一样的。 林知韫偏过头去,不看她的眼睛。 她没信。 既然她说的话她不信,那物证总该信吧? 顾澜清只好轻拉她的手,将她拉回书桌前,另一只手去拿起那盛牛奶盛了七分满的鹿角杯子。 顾澜清好烦,又拿起来做什么! “我不喝。”林知韫转身又要走,顾澜清及时将她拉住,柔声安抚她:“好,不喝。” 林知韫这时感觉到自己的肌肤与她的掌心连接处渗出点汗珠,不知是自己的还是顾澜清的。 顾澜清轻笑,想起她们青春期时常见的那句非主流文案:“如果你给我的跟给别人的是一样的,那我就不要了。” 韫韫是以为她当年送给她的杯子和楚岚的是一样的,所以才不开心,昨晚也是。 “你看。” 看什么? 林知韫猝地回头,却见她将杯子高高举起,“你没看见杯底的这串英文吗?” 林知韫洗杯子的时候看见过,那上面写着:“Because I came alive when I met yu.” 这不是一句很有名的台词么,刻上去也很正常啊。 见林知韫不明所以,顾澜清轻笑,“这是我自己刻、描上去的,你看这几个加粗字母。” 林知韫这才挣开她的手,弯腰抬眸仔细去看,发现“n”、“y”、“u”三个字母是加粗的。即刻又反应过来,组合起来是“yun”。 顾澜清又是在杯底刻下“因为遇见你,我又活过来了。”又是加粗她的名字。 林知韫起身抬眸,直视她的眼睛,“顾澜清,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啊?” 她喜欢的人…难道是她吗? 第15枝郁金香 韫韫问她是什么意思。 顾澜清透过她的眼,好像看见她的好奇与在意,又好像没有。 “我...” “咚咚” 顾澜清刚开口的话被一阵敲门声打断,心上一紧。 两人视线同时往门口转,这时候是忽如其来的默契——陌生又熟悉。 林初霁开门进来,一抬眼便看到两个姑娘在书桌前立着,有一种时光退回到数年前的错觉。 在韫韫出国前的几年里,她进书房十次有七次能看到两人,有时是澜清研磨、韫韫执笔,有时是韫韫握着澜清的手教她笔法,有时一人坐在窗前、另一人坐在书桌前看书。 她当时只觉得岁月静好,从未往那方面想过。但想到下午父亲打来的那通电话与挂在网上的热搜,莫非那热搜并非空穴来风? 林初霁不禁扯平唇角,盯着两人缓缓问道:“这么晚,澜清也回来了,你们俩在书房...有事?” 听她这么问,林知韫莫名有种跟顾澜清偷偷谈恋爱被抓包的感觉,连忙出声解释:“她帮我热了杯牛奶。” 她解释不了顾澜清这么晚回来做什么,但心中却隐隐有猜测,她回来是为了特地解释她和祝今宵的传言是假的吗? 顾澜清轻扬了下手中的杯子,接着林知韫的思路开口:“阿姨,我回来取点东西,在楼下看到书房灯亮着,猜到韫韫在。” 话音一顿,林知韫余光看到她偏头看了下自己,又感觉她的手掌在自己后背上轻轻拍了下,才听见她接着温声道:“我就顺手给她热了杯牛奶。” “顺手”这两个字的音调被她压得极轻,像是生怕她真以为她只是顺手。 林知韫心尖一颤,随即泛起一阵甜。 林初霁却注意到她话里的关键词——热牛奶。韫韫从小就不喜欢喝牛奶,以前都是她爸爸哄着她喝,后来那件事之后...她就再也不愿意喝了。可后来有一天,不知是怎么了,她竟突然愿意喝牛奶了。莫非这件事也和澜清有关么? 林初霁望着两人,目光在二人之间流转。眼前两个姑娘站在一起,一个明艳一个温柔,若两个都是她的女儿确实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但要是...不可能的。 要真是这样,那韫韫怎么会出国几年不愿意见澜清呢? 林初霁唇角微弯,望着林知韫轻声道:“韫韫,喝完牛奶就回去休息吧,明天你澜清姐姐还要拍戏呢。” 不知是不是错觉,林知韫感觉妈妈似乎在“姐姐”二字上重读。 以前林知韫总是听妈妈在她面前将顾澜清称之为“你澜清姐姐”,本应习惯了,可这一次她的心上却莫名出现些别样的感觉。 这个称呼像是在时时刻刻提醒她,顾澜清是她的姐姐。 思绪流转间,似乎听到楼下那棵松树在起舞,是窗外起风了吗? 林初霁视线又转向顾澜清,同她求证:“对吧?” 顾澜清轻点了头,抬步从她身边离开,道了句:“那我就先回卧室了,韫韫、阿姨,晚安。” 顾澜清穿过连接两家二楼的天桥,回到顾家她的卧室,在窗边的沙发坐下。 这次热搜压得太慢,刚刚林阿姨揣测的眼神,顾澜清直觉她意识到了什么。 但她和顾淮安的感情仍旧很好吗?如果她们还是情比金坚,那为什么林阿姨不睡他们在顾家的卧室,要回林家住呢? ——在顾淮安没出差的时候就是这样了,是顾澜清有次无意中发现的。 但若他们感情破裂要离婚的话,强调她和林知韫的姐妹关系做什么? 还不离婚么?她还要等多久呢? 呵,为什么要等呢?她和林知韫本就没有血缘关系的。 可如果不等,韫韫会接受她吗?会接受她这样见不得光的对她的爱意与觊觎吗? 但她如果不能接受的话,为什么要在意那个杯子、在意她和祝今宵的绯闻,为什么要在意她喜欢的是谁? 想笑又想哭,可此时竟是连笑和哭的表情都做不出来,脸上只是麻木。 顾澜清想不明白,只觉得此刻比那些暗无天日见不到她的日子还要难受。呼吸愈发艰难,心跳比在她近旁时跳得还要快,快要跳出胸腔。 人总是这样的,见不到她的时候听听她的消息或许就能抚慰一二。可一旦见到了,便开始想要告诉她她喜欢她,想不断靠近她,想要吻她,想将温柔秘密深藏进她的身体里。 这本来应该是个一切皆有可能的夜晚,只恨那阵突如其来的敲门声。 顾澜清口腔里的牙齿紧紧咬合,气息愈发沉重。 猝地拉上厚厚的窗帘,快步给房门上锁,从包里取出小钥匙和她的小像。 顾澜清将她的小像轻放于掌心,低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另一只手隔着皮裤轻轻去抚腿根上似还未结痂的伤疤。 韫韫,你告诉我,明明伤口还没结痂,为什么只痒不疼呢? 我已经失去痛觉了吗? 可为什么心里这么疼呢? 韫韫,我心里好疼... 吸气愈发艰难,顾澜清猝然将小像放在桌上,颤抖着手从床底下翻出个盒子,将钥匙插进钥匙孔,插了两下才插进去,接着旋凯,双手打开盒子。 深呼吸口气,将裤子脱掉,皮肤骤然接触到冷空气,起了层鸡皮疙瘩。 顾澜清取酒精棉片耐心地给刀片消毒。 擦了两遍还不够,又擦了第三遍。 终于消完毒,取了刀片轻轻地往腿根皮肤上刮。 一下,两下,那刚长好一层的薄皮破了,但还没渗出血来。 还不够。 不够痛。 三下,四下...那皮肤上终于渗出些血来。 疼吗? 七下,八下...“嘶”,鲜血越来越多,与那薄皮边角的暗红色是不一样的红,真好看。 鲜血淋漓,满目疮痍。顾澜清终于感受到了痛意,脸上也不再麻木,痴痴地笑着。 长串鲜血滑过大腿,流至膝盖上,顺着往下滑至地板上,像是开出数朵绚丽的花。 但好像没有郁金香好看。 郁金香是韫韫喜欢的花。 要怎么割,才能将鲜血拼凑成郁金香的样子呢? 突然,一阵电话铃声响起。 顾澜清猝然清醒,持着冷静的声音:“你好。” 听到对面提及的新人选,顾澜清斩钉截铁:“不行,换一个。” 电话对面被她的语气惊讶到,好声好气应了句:“好的,顾老师,我们会尽快找到合适的人选。” 第16轮郁金香 林知韫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她梦见自己身处幽境之中,伸手不见五指,狂风在耳边呼啸。 她心怀恐惧,却又隐隐觉得刺激,在黑暗中小心摸索,终于找到一个发光体。 是这个空间里唯一的光亮。 她不顾一切地狂奔而去,靠近了又缓下脚步。 眼前是一个五彩斑斓的玻璃瓶,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瓶子。 她小心翼翼地拿起来,忽而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惊得她一脱力,玻璃瓶从她手中滑落—— “啪”地一声脆响,玻璃瓶碎了。 碎片上的画面一一展现,引她鼻腔发酸、心尖愈颤。 光亮铺了满地,满地都是她的记忆碎片,从春天到冬天。 在属于春天的碎片里,她看见那年在外公生日宴上与顾澜清初见。 日光闲静,善美光影。 她喜欢顾澜清,从见她的第一面就喜欢。 她从未见过这样温柔美好的女孩子。 她想要顾澜清成为自己的姐姐,就像书中说的那样,给她在四季如春的地方建造一座带有花园的房子。 在属于夏天的碎片里,她看见自己在她妈妈去世的那段时间里总是缠着她。有天央她去爬山,在半山腰的庙里许下希望她快快好起来的心愿。还悄悄乞求菩萨保佑她,此生喜乐常见、平安无虞。 她看见她教顾澜清练书法,顾澜清教她弹钢琴。 岁月静好,安暖相伴。 在属于秋天的碎片里,她看见顾澜清放假从京市回家,自己嘴上说着“我才没有想你”,去机场送她时又依依不舍,躲在柱子后面望着她的背影久久不愿转身远离。 在属于冬天的碎片里,她看见自己在顾家书房外面听到顾澜清怒气冲冲地说:“我不想让她当我妹妹”。 看见顾澜清在路口遇到她时,匆匆而离的背影。 画面跳转,又看见顾澜清和楚岚在电影院门口不顾旁人眼光地相拥、亲昵。 紧接着,她看见自己在被子里无声哭泣,看见自己对顾澜清爱答不理却又暗自在意,在离家前夜强忍着泪意收拾行李、悄悄带走她们的回忆。 忽而,一阵香气袭来,分不清是郁金香还是晚香玉,抑或是混杂的。 顾澜清来了。 她说:“这次不是工作之余顺便来看你,是我蓄谋已久的重逢。” 她说:“我很喜欢你,以前是,现在也是。” 她说:“我有喜欢的人了。”不是祝今宵,也不是楚岚。 林知韫又看到她包里自己的那张泛黄的小像,看见顾澜清醉酒哭泣,哽咽问她:“韫韫,是你来接我了吗?” 画面闪跳,林知韫被困在回忆的牢笼里难以挣脱。 分不清此时的心情,是喜,是悲,还是惧。 “韫韫。” “韫韫,该起床啦。” 林知韫猛然睁开眼,看见妈妈背着光坐在床前。 林初霁浅笑着抚摸她的额头,“做噩梦啦?” 林知韫盯了她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 林初霁望着她略显迷茫的眼神轻笑,“小懒猪,快起床,你尧青姐姐在楼下等你一起去所里呢。” 林知韫这才想起今天她要去所里报道,看了眼时间慌忙起身。 闹钟好像没响。 梦境里的画面仍历历在目,林知韫却已没有心思再去思虑顾澜清昨夜话里的意思。 收拾完下意识看了眼对面的窗,紫色窗帘紧闭着,想必顾澜清应该早就出发去拍戏了吧。 林知韫出卧室发现妈妈在二楼主厅沙发上等她,过去抱着她的手臂,“妈妈,你果然很爱我。” 竟然没先下楼,还在卧室外面等她收拾好。 望着女儿身上的黑色职业装,林初霁同前日一样有些恍惚。 总觉得她是在偷穿大人的衣服。 林初霁抬手轻点她的额头,“下楼吃早餐,上班要来不及了。” 同从前她上学的早晨一样,“林知韫!还不起床,上学要来不及啦!” 陈尧青正坐在一楼等她们,“林知韫,今天是你第一天上班诶!” “是闹钟没响!” “哪里是闹钟坏了,你就是起不来!” “我没有!” 林初霁望着两人拌嘴眉眼愈弯,“好啦好啦,快吃早餐吧两位小祖宗。” 陈尧青望着她无言地笑。 陈尧青是去所里面试,林知韫跟她讲了一路的面试经验。 陈尧青听着似乎不难,拍了拍胸脯,“稳了稳了。” 林知韫轻睨她一眼,毫不留情地吐槽:“你是不是忘了你是有Alphablue工作经验的人,对你来说华兴的面试简直是小菜一碟!” 陈尧青臭屁一笑,“我谦虚一下~” 林知韫与她同行至人事组,再跟着HR刘姐去报道。 “知韫,你面试的时候不是说想去研发组吗?正好研发组现在有紧急项目,就直接将你调至研发组啦!职称是助理研究员。” 林知韫一时惊讶,面试的时候还说舆情组现在缺工程师,让她在舆情组先适应一年,后面再转研发组呢,这么巧研发组就有紧急项目了吗? “上面通知得有点急,所以工牌还没做好,应该下午能够给到你。” 林知韫点头道谢,反正她的第一志愿也是研发组。 研发组组长是位女士,看起来不苟言笑,见了她只是点点头,而后就把她丢给了同事韩星。 韩星是个自来熟的性格,跟她讲所里的结构,将研发组同事的来历透了个底儿朝天。 林知韫这才意识到,华研所里几乎所有人都是来自国内名校,华清大学、京城大学、华国科学大学等,韩星也来自华清,是这一批才大规模地定向招聘留学生。 “咦?话说怎么你今天就入职了,今天不应该是留学生的最后一次面试吗?” “当时说舆情组缺人,就让我紧急面试了。” 韩星了然地点点头,“舆情组一年到头都缺人,那就很正常。” 一年到头都缺人,林知韫隐隐有猜测:“是因为甲方是明星名人吗?” 韩星凑到她耳边轻声说:“我跟你说,明星都难搞。顾澜清你听过吧?网上多好的名声啊,昨天就因为热搜压慢了点,生了好大的气。” 热搜压慢了,哪条热搜? “话说你侧脸跟她那个绯闻女友有点像诶!” 看来顾澜清要压的是她与她的热搜,林知韫一时动容。 接着静静望了韩星一眼,换了个话题:“刚刚HR刘姐跟我说,研发组有个紧急项目来着,请你帮忙给我介绍一下吧。” “啊?有紧急项目吗?没通知呀!” 那为什么要把她调至研发组呢? 林知韫一头雾水。 第17枝郁金香 “也有可能是刘姐夸大其词了,不过我们研发组确实需要新鲜血液。”韩星解释道。 林知韫了然地点头,心中还是有些疑惑。起身要去卫生间,韩星带她过去,“我正好摸会儿鱼。” 林知韫笑笑,身影没入隔间。 没一会儿好像进来两个人。 一道尖锐女声传入耳中:“你听说了吧?顾影后昨天发了好大的火!” “她不是‘活菩萨’人设么?” “咦惹,她以前在学校名声就不好,还立‘活菩萨’人设啊。” ——“哗啦啦” 一阵冲水声并没有制止两人的交谈。 “细说细说。” “她跟老师叫板,公然旷课啊,期末缺考啊,差点延毕呢!还跟人打架,各种的,反正当时很多人看不惯她啦!” ? 林知韫忽而推门而出,吓了两个女人一大跳。 抬步同她们擦肩而过,腔调将讽意拉满:“你们名声多好啊,偷偷在这乱嚼舌根呢。” 明晃晃地阴阳怪气。 其中一个心虚狡辩:“我们又没说什么。” 林知韫在一旁净手池洗手的动作一顿,望着这人的眼,扬起一抹讥笑,轻飘飘一句:“说没说你们自己心里清楚啊。” 见她面生又气势凌人,感觉不好惹,两人匆匆离开。 林知韫脸上的讥笑不再,望向镜子的眼神愈冷。 果然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韩星见她出来时不甚开心,有些疑惑:“怎么啦?” 林知韫朝她笑笑,随意一句:“碰到两只狗罢了。” 卫生间里...哪来的狗? 韩星刚在门口正好碰到两个舆情组的同事出来,莫非是她们传什么不好听的八卦被小林听到了? 不过骂得也没错,这俩人确实该骂。作为舆情组的工作人员应该洁身自好、守口如瓶啊,谁知这俩人竟然天天不要命似地传八卦,以后肯定有翻车的一天! 林知韫跟着韩星回来,路过同事们的工位,发现几乎每位同事或是低头看文件,或是抬头看屏幕,只少数几位同事互相交流。 氛围说不上死气沉沉,但远远算不上是活力四射。 最主要的是,竟然没人对她这个新人好奇。 这就是大佬云集的研发组么? 林知韫之前在嘉城也实习过,但那些老外都很咋呼,办公室里总是闹哄哄的,显得很有生气。 反应过来,林知韫又在心里自嘲,你是来工作的,又不是来玩的!安静点做自己的事不好么! 况且她又不算是合群的人,管办公室氛围做什么。 恍然间收到陈尧青发来的消息:【我面完啦!HR让统一让我们回去等结果诶!为什么给你当场发ffer??】 其实林知韫也觉得奇怪,桩桩事件、方方面面都很奇怪。但还是给她回了句:【放心,你肯定行。】 到了10点半,研发组召开半周例会。 林知韫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想法是有多愚蠢...打脸来得太突然。 她的同事们都不是宅男宅女i人!对她不好奇都是装的! ——组长介绍她的话语宛如导火索,整个会议室就像烟花一样炸了。 “你是硕士?22岁?” 是啊,不像么? “尊嘟假嘟?” 这同事还挺...潮。 “你看起来像个刚入学的大学生。” 谢谢您嘞。 “你学AI的?” 众所周知,进华研所之前是经过背调的!学历专业根本不可能造假! “不是说国外都不让华人选这个专业吗?” 不是所有国家都不让学呀! “还能这样操作!” 林知韫忽而感觉自己成了个社恐,同事们一茬接一茬地提问让她应接不暇。 她默默偏头看了眼主座,组长苏洛气定神闲地坐在那里,像是没看到她的视线般,没有一点想管她们的意思。 行,很高冷。 但应该不是个难相处的人,要不然手底下的同事都不敢这样造作。 林知韫边答,韩星边在一旁添油加醋。 “她可厉害了!三年就大学毕业了!” “面试当场给了ffer!” 林知韫默默承受着她的夸赞,虽然她本身喜欢低调,但无奈身边多了张嘴。 苏洛看了眼眉飞色舞的韩星,适时出声:“好,新同事跟大家都认识了。” 苏洛发话,办公室里一秒噤声。 看来同事们都很服她。 “林知韫,你的方向是大模型对吧?接下来先由詹璃来带你。” 林知韫视线转至她指向的那人,是个看起来25岁左右的女人。 林知韫同她点头,对方回了个点头礼。 会议只持续了不到半小时,速战速决,很符合韩星跟她讲的苏洛的行事风格。 林知韫新得了位老师,散会后被她叫到办公室去。进门时注意到办公室门牌上写着“研究员詹璃”,她年纪轻轻竟然已经是研究员职称了。 “你认识顾澜清么?” 这是詹璃跟她说的第一句话。 林知韫望着她的眼,不明所以。她问这话做什么呢? 林知韫随意一笑,“大名鼎鼎的顾影后嘛,我认识她。”半真半假。 詹璃盯着她的五官,最后定格在她的眼睛上,“你在现实生活中认识她对么?” 詹璃的眼神里满是笃定,林知韫也不跟她绕弯子:“认识,但不算熟。” 没由来的,林知韫感觉詹璃像是认识她,明明这是她们第一次见面啊。 詹璃望向她的眼里有些难以解释的情绪,林知韫不再直视她,而是将视线移至她身后的玻璃窗后,窗外可见正穿行于林州的柳姜河。 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她好像听见詹璃叹了声气。 “项目进度发到你邮箱了,你先回去看看吧,有什么问题来找我。” 林知韫点点头,“谢谢,再见。” 中午韩星等几位同事带着她一起去单位食堂就餐,人山人海,惊得她目瞪口呆。 韩星开玩笑,“看到了吧,咱们华研所就是个小庙,整个华科院有这么这么多人!”说着张开双臂比划。 “但咱们所是经费最高的啊!”另一位男同事找补。 众人说说笑笑,林知韫静静听着,也不插嘴,扫视食堂的窗口。 林知韫看到有卖麻辣烫的,随了心意,拿食指戳戳韩星的肩,“韩星,我想吃麻辣烫,可以借一下你的卡吗?” 她的员工卡还没做好。 “我正好也想吃!” 两人与大部队分散,韩星眉眼弯弯,“怎么样,我们研发组的同事们都好相处吧?” 林知韫点头,“嗯。” 但感觉她话里有话,研发组的同事好相处,那... 韩星接着说:“舆情组的就不好相处,有几个毒瘤嘞,还好你没去成。” 林知韫不知全貌,未予置评,沉默着跟她走。 忽而听见一道尖锐的声音,有些耳熟—— “上午那个新来的嚣张什么啊,人顾影后都点名不要她对接,她还傻乎乎帮人说话。” 新来的。顾影后。帮人说话。 听见这几个关键词组合一起,林知韫心上一震,三步并作两步过去挡在那人身前,望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问道:“你说顾澜清不要谁对接?” 第18枝郁金香 舆情组钟雨被突如其来挡在身前的人吓了一跳,这不正是...上午在卫生间碰到的那个年轻女人么? 她后来去查了电子通讯录,这人今天新入职的助理研究员林知韫,正好是昨晚被退货的那位。——差点就跟她成同事了。 没想到嘴到了八卦主人公面前,钟雨一时结巴:“我我我,我也不知道啊。” 见林知韫盛气凌人,钟雨身边的另一个女人匆匆说了句:“跟我没关系啊。”即刻抬步避开。 钟雨转身也想走,林知韫快步转过去挡在她身前,不予她喘息之机。 “小林,你在干嘛?” 韩星一眨眼就发现林知韫不见了,看见人群聚集,才匆匆赶过来。 林知韫没管韩星,仍望着那女人的眼,一字一顿问她:“你说顾澜清不要谁对接?” 钟雨一时犹豫。 因为舆情组组长之前已经警告过组里,让她们不要将新同事调至研发组这事的来龙去脉讲出去。 若是讲出她的名字,钟雨一是怕殃及自己,二是怕...被她揍,于是想搪塞过去:“不知道啊,就一个新来的。” 一个新来的。 林知韫一时恍惚,这里新来的除了她还有谁? 趁她愣神,钟雨趁机溜了。 吃瓜群众也散了。 韩星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但这时候问她实在是不合适,于是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小林,咱们去吃麻辣烫吧。” 林知韫回过神来,定定问她:“你之前是不是说,我是最近入职的唯一一个新人?” 韩星犹豫着开口,“嗯...顾老师可能听说你是新人,不太放心。不会有其他情况的,她又不认识你。” 可顾澜清偏偏是在认识她的情况下说不要她。 林知韫的心脏此时像是剥了一层又一层皮的洋葱,辛辣更惹人眼酸。 林知韫回想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若顾澜清没有在演,那她应该怎么着都不会这样嫌弃她... 或许顾澜清是为了保护她? 多想无益,林知韫收了心思,跟着韩星一起去点麻辣烫。 林知韫许多年没有吃麻辣烫了,上次吃还是和顾澜清一起偷偷去的。 那是一个盛夏的夜晚。 她们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林知韫看到的是萤火虫,顾澜清看到的却是无尽的黑与忽闪忽现的光亮。 顾澜清说这夜像萦绕在身侧的黑蝴蝶,美又令人生畏。 她记得她问,“你会一直在我身边么?” 当时林知韫想脱口而出:会。 可不知怎的,她踌躇了,退而求其次给了个条件命题:“如果你需要我在,我会在。” 如果你不需要,那我就走了。 后来听到她说了那句,林知韫竟然暗自庆幸当时没有一口气许下承诺。 否则难以收场。 那么她现在又不需要她在她身边了么? 就像当年她说不想让她当妹妹那样。 “你怎么夹了这么多金针菇?”韩星惊讶一声。 林知韫猛然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夹了半碗金针菇,又不好意思放回去,于是狡辩道:“没事,我喜欢吃金针菇。” 韩星一脸惊恐,“你这么喜欢吃‘明天见’啊?” 什么“明天见”? 见林知韫一头雾水,韩星才凑到她耳边说:“等会儿怎么进去的,明天就怎么出来。” 林知韫被她气笑,“马上就要吃饭了你说这个!” 韩星暗自松了口气,她应该没有特别难过吧。 那就好。她还以为小林是顾澜清的粉丝呢! 林知韫上手得很快,安然完成了下午的工作。 晚上回家又想到那件事,但没见着顾澜清,便作罢了。 就算见到又如何呢? 上赶着问显得自己有多在意似的。 林知韫想,她不愿自己参与她的舆情监控也很正常,毕竟是现实生活中认识且...不算生疏的人,多少会有些难为情吧?毕竟她那些舆情也有很多是负面的。 林知韫说服了自己。 第二天早晨起床时,林知韫下意识拉开窗帘去看对面的窗,紫色窗帘仍紧闭着。 顾澜清不曾回来过。 林知韫洗漱完化了淡妆,下楼去吃早餐。刚转过楼梯,便听见妈妈的声音。 “韫韫,下来咯~澜清请阿念给你带了早餐。” 沙发上正端坐着一人,顾澜清的助理,阿念。见她下来,阿念轻快同她打招呼:“林小姐,顾姐给你买了林州中学对面那家包子铺的生煎包和甜豆腐脑!” 想了想又接着加了句:“但是她上早戏,时间安排不过来,我就帮她送啦!” 顾澜清若是上早戏哪有时间去买早餐啊? 阿念意识到自己的话好像有些前后矛盾,又连忙找补:“是顾姐让我给你买的,四舍五入也算是她买的啦!我就是个跑腿的!” 这是为昨天的事跟她道歉?她知道她知道了?她是怎么知道她知道的? 林知韫没问出口,朝阿念点点头,“谢谢,辛苦。” 阿念端坐在沙发上偷偷给顾澜清发微信: 【林小姐看起来心情很正常。】 很正常...阿念被自己的措辞逗笑。 又用余光盯着餐厅那边,给对面实时汇报:【她夹起了一个煎包!】 【她喝了口豆腐脑!】 【她在吃第二个煎包!】 【吃完啦!!我就说她会吃完吧!】 毕竟谁能抵挡住小俞生煎的诱惑! 对面却迟迟没有回复,大概又去上戏了。 阿念任务完成一半,下一半是送她去上班。 林知韫婉拒:“谢谢,你先回去吧,我有预约专车的。” 阿念陪她候车,等她上了车才走。 林知韫按部就班地上班下班,偶尔与研发组的同事出去聚餐,与舆情组的那两位同事也相安无事。 林知韫一连三天都没看到顾澜清,也没再看到阿念。 明明有微信,两人却是十足的默契——你不给我发消息,我也不给你发消息。 明明前两天顾澜清还...用那样的眼神看她,还讲出那样惹人想入非非的话。 林知韫尽力将顾澜清抛之脑后,却又时常在所里听到她的名字。有时是在茶水间,有时在休息室,有时是在卫生间... 林知韫照例下午三点半去茶水间倒水喝,刚走到门口,又听到同事在里面讨论顾澜清的八卦。 “顾影后和祝今宵那张动图你看到没!” “天呐!!我看到了!她们肯定是真的!” 什么动图?又是和祝今宵的绯闻? 林知韫若无其事过去倒水,正在说话的两位女生却突然噤了声。 林知韫不明所以,回去跟韩星说了这事。 得到的答复是:“大家都在传你是顾老师的妹妹,所以不好当你面说吧。” 林知韫眉心一跳。 “我们研发组的小伙伴都没好意思问你。” 林知韫没说话,韩星的心里却早有定论。 林知韫就读于嘉威特大学,而顾澜清在嘉城参加时装周时拉她走的那个女生眼睛、身材跟小林极像,还有在林州机场和顾澜清拉扯的女生侧脸也与她极像,加之顾澜清又不要林知韫做她的对接人,种种蛛丝马迹一合,几乎就可以断定—— 此前被拍到的两个人都是林知韫。 至于为什么传是她妹妹,而不是女友,大概是私生粉爆的料吧。 传言属实,实难回应。林知韫拿着杯子回了工位,在手机上搜顾澜清,想看看网上传到什么程度了。 却看见三个爆火词条: #顾澜清祝今宵酒店热吻[爆] #顾澜清未否认恋情[爆] #顾澜清说她没有妹妹[热] 林知韫呼吸一滞。 第19枝郁金香 林知韫颤着手点进第一个热搜,一眼就看到了那张动图。 昏黄灯光,两道曼妙的身影在窗帘后拥吻。那道稍短的身影大概是顾澜清,此时她被环在另一人的怀中肆意接吻,看着画面都让人脸红。 林知韫呼吸渐重,心上泛起些难言的疼痛与酸涩。 看向图片上方,映入眼帘的文字是: 【#顾澜清祝今宵酒店热吻 顾澜清恋情实锤!有图有真相!】 颤着手再往下滑,就看到了阿念带祝今宵进酒店的照片。 板板正正的正脸照。 确实实锤了。 顾澜清之前说她和祝今宵没有任何关系,她喜欢的人也不是她。 可如今真相摆在眼前。 她林知韫是个什么很贱的小女孩吗? 她竟然信了顾澜清的鬼话不说,还猜她喜欢自己... 又自作多情了。 被狠狠打脸。 林知韫自嘲一笑,退出去点进第二个热搜。 【#顾澜清未否认与祝今宵恋情 日前,西瓜娱乐等多家媒体对顾澜清进行采访,其对恋情绯闻含笑未否认,疑似默认恋情为真。】 配的是段视频。 视频里媒体问:“你和祝今宵祝总的恋情是真的吗?” 顾澜清一如既往温柔得体,含笑认真望着提问者,“好啦,大家可以关注下我的新电影《江城旧事》,cp也很甜的!” 也很甜。 前提是她认为她和祝今宵的cp很甜—— 这段恋爱是她自愿并且享受的。 林知韫的心房像是遭受重重一击,心脏也开始横冲直撞起来。 腕上的运动手表发出危险预警,上次这样还是在嘉城,顾澜清来家里找她的那一次。 顾澜清喜欢谁、跟谁谈恋爱关她什么事? 心脏总是在莫名其妙的时候发生不规则跳动,真的该抽时间去做心脏检查了。 林知韫深呼吸口气,点进唯一与她自己有关的热搜。 同样是媒体采访的视频,顾澜清脸上仍挂着那抹笑,眼底温柔尽显。 记者问:“你那天去接机的是你那个研究员妹妹吗?” 顾澜清低头转了下腕上的佛珠,抬起头时笑意不减,柔声正面回应道:“不是。” 还不够,顾澜清又加了句:“我没有妹妹。” 顾澜清说不想让她做妹妹的原因是想和她建立其他的亲密关系,但除了恋人外还有什么其他的亲密关系与姐妹关系冲突? 她都有女朋友了,却还是不承认她是她妹妹。 那些年的信件、共度的岁月、付出的感情都喂狗了么? 原来顾澜清跟她说的什么狗屁其他的亲密关系,只是个漏洞百出的谎言。 什么小像、杯子、笔墨纸砚...显得顾澜清有多在意她。 但其实是演的,这一切都是演的。 更可笑的是,她林知韫还信了。 在她开始动摇的时候,在她重新开始喜欢她的时候,顾澜清再次亲手打碎梦境,告诉她一切只是她的自作多情。 第二次了。 她林知韫就是个傻x。 林知韫眼眶发酸,一滴泪无声滑落,慌忙抬手擦去。又忙不迭仰起头来,强忍着泪意。 明明办公室里没有风,哪来的沙子迷了眼睛呢? 研发组的同事心照不宣地没有向她投来目光,都在低头完成自己的工作。 怪不得下午办公室里这么安静,原来所有人都以为她是顾澜清的妹妹——不被顾澜清承认、撇开关系的妹妹。 林知韫抽了纸巾轻轻拭去决堤的泪,眨了眨眼睛,继续盯着电脑屏幕。 忽而工作窗口弹出詹璃的消息:【小林,来下我办公室。】 林知韫心里一咯噔,但没有犹豫,即刻从座位上起身。 林知韫走到她办公室门口,还没来得及合上门,便听见她开口:“你是顾澜清的妹妹这件事不是我传出去的。” 詹璃怎么知道她是顾澜清的妹妹? 林知韫的面色实在是不好看,詹璃轻声开口:“我是顾澜清的...大学同学,我在华清见过你。” 林知韫只去找过顾澜清一次,詹璃就记住她了? 可她对詹璃毫无印象,完全不记得见过她。 她怕不止是顾澜清的大学同学吧。 顾澜清有这么多爱慕者,有了个祝今宵,又来个詹璃。 还真是万人迷呢。 林知韫随性一笑,“我跟顾澜清没有任何关系。” “您找我还有别的事吗?” 詹璃摇头,林知韫颔首离开她的办公室。 之前外公说得对,她应该跟顾澜清少来往。 眼不见为净。 林知韫回到自己的工位,低声问旁边的韩星:“你知道咱们所的员工宿舍怎么申请吗?” 入职时刘姐问她需不需要员工宿舍,她当时考虑到华研所离家不算太远,就摇了头。 现在她后悔了。 韩星心里隐有猜测,小林不会是因为跟顾澜清关系不好才要搬去员工宿舍吧? 也是,继姐妹很少有关系好的,倒也正常。 韩星心里很理解,“直接去后勤组填表申请就好啦,我带你去?” 林知韫赶在下班前办好了入住手续。 “我也住员工宿舍,要不要我帮你搬家?” 林知韫摇头,“谢谢,我行李不算多。” 林知韫下班回家,林初霁正好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剧,听到开门声望过来。 林知韫唇角极力勾起一抹笑,“妈,我想搬去单位宿舍住。” 林初霁听她一回来就说这话,直觉与下午的热搜有关,“澜清估计是不想牵连到你,所以...” 才不承认你这个妹妹。这句话太伤人,林初霁终是没忍心讲出口。 顾澜清说了什么话跟她林知韫有什么关系。 林知韫轻笑,“妈妈你想多了,是我们组里最近有个紧急项目,要加班,来回跑太麻烦了。” 林初霁望着她的眼,没看出端倪,接着跟她商量:“要不搬到CBD那套房子去?比家里近,也比宿舍环境也好些。” 林知韫坚持:“宿舍就在华科院内,步行五分钟就到了。” 本来在她出国前,林初霁给她在CBD购置过两套房子。林知韫没想搬到那边去,就是怕妈妈多想,以为她的加班是借口。 妈妈多想又得撮合她和顾澜清...和好。 林知韫感觉妈妈有些奇怪,一方面怕她和顾澜清关系不好,另一方面似乎又怕她们关系太好。 但现在都不重要了。 她和顾澜清本就是两个不相干的人。 林知韫要上楼收拾行李,林初霁跟着她起身,“先吃饭吧。” 厨房里周阿姨和祁阿姨一起探出头来,“要上菜啦!” 林知韫坐上餐桌,匆匆吃了顿饭。 林初霁不放心,要跟她一起上去收行李。 林知韫倚在椅边,歪头笑道:“妈妈,我都这么大啦,自己可以收拾。” 这是婉拒了她的帮忙。 林初霁摆了摆手,“那你自己去吧,有事喊我。” 刚想到点什么,又叫住她,“你顾叔叔明天就回来了,要不明天打个照面再搬?” 林知韫随意一笑,“没事,我明天再回来也行。” 就这么急。 林初霁在心里叹了声气。 林知韫上楼收拾行李,又看到书架上的亲签书,专辑CD机。 视线一扫而过,她只带走她该带的一切。 至于这些本就不属于她的东西,就放在这里吃灰吧。 口袋里的手机振动。 林知韫取出,看到那串熟悉的数字,点了拒接。 没一会儿那边又打过来。 林知韫索性将手机扔床上,拽起被子蒙了起来。 行李收拾好了,不得已把手机从被子里拉出来。 一打开便看见顾澜清发来的短信:【韫韫,等我回来当面说好吗?】 第20枝郁金香 林知韫越想越生气,凭什么要等她回来,她有什么冤情不能在电话里说? 而且证据都摆在眼前了,她还有什么可以辩解的呢?话都是从她自己口里讲出去的。 呵。再信顾澜清,我就是小狗! 林知韫眼睛都没眨一下,删短信后给手机息了屏。 “咚咚。”一阵敲门声响起。 “韫韫,收拾好了吗?妈妈送你。”林初霁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林知韫过去开了门,门外立着三个人,妈妈、周阿姨和祁阿姨。 林知韫无奈一笑,“妈妈,我就两个行李箱。”偏过身子请她们进来。 两位阿姨帮她把行李箱放进后备厢,大有要一起送她的架势。 林知韫挽住林初霁的臂弯,同她撒娇,“妈你送我就好,让两位阿姨就留在家里吧。” 到了宿舍区一栋二单元楼下,两人一人拖着个行李箱往里走。 路过楼管室,林知韫视线扫过去,视野里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也看见她了,连忙出来,“诶!小林,好巧!” 林知韫跟林初霁介绍,“妈妈,这是我的同事韩星。” 韩星见着家长莫名有些腼腆,礼貌点头,“阿姨好。” 林初霁看着眼前的姑娘,脸圆圆的很可爱,不自觉笑意变深,“你好你好。” 见小林的妈妈热情,韩星也少了些羞赧,“阿姨,我帮你拿行李箱吧。” “不用不用,我来就好。”林初霁眼底笑意不减。 韩星也没再坚持,同二人道别。 林初霁看了眼楼管室,一个身形微胖的中年女士坐在里头,正好奇地往外面望。 “韫韫,妈妈带你去跟楼管打声招呼吧。” 林知韫点头,先妈妈一步进去,“姐姐好,我是新搬来的林知韫,这是我的工牌和身份证。” 还知道喊姐姐,不喊阿姨。 林初霁跟在她身后,唇角的弧度愈深,熟稔地同楼管寒暄:“我家姑娘住进来,还烦请您多多关照。” 楼管含笑点头,“应该的。” 两人出来,林初霁眼底尽是揶揄,“可以呀林知韫,在哪里学的喊人家姐姐?” 那人看起来跟她差不多大,但谁不乐意被人喊姐姐呢?显年纪小! 林知韫微微昂起头,一脸骄傲,“妈妈,我可是天天看书学习的。” 虽然就学到了这一点点。 “什么书教这些?” “小绿书。”一款知名达人App。 林初霁笑得前仰后合,“好好好,这也算书是吧?那我还天天读博呢!” 两人插科打诨,不知不觉到了1616室——林知韫被分配的宿舍。 是一室一厅,环境并没有林初霁想得那么糟糕,家电家具一应俱全,还有个小阳台。 林初霁要帮她收拾行李,再次被拒绝,只好作罢。 送走妈妈,林知韫终于可以收了笑意,望着行李箱里的海报和红木盒子陷入沉思。看了很久很久,还是一起取出放在书架最顶上。 她此刻甚至已经没有了遵守约定的心情,再缓缓吧。 等行李收拾完,林知韫再抬手,已经到了十点半。 想到明天要入职的陈尧青,怕她明早去家里接她,林知韫拿起手机准备给她发消息,却看到顾澜清发来的几条微信,直接删了对话框。 点进陈尧青的,给她发:【尧青姐,我搬到单位宿舍了。】 陈尧青拨了电话过来,“这么突然?” “嗯。” 确实很突然。 林知韫忽而感觉后悔,搬出家倒显得她有多在意顾澜清似的。 可她当下就是不想见到她。 顾澜清要是觉得她在意那就在意吧,她要怎么想是她的事。 反正她林知韫就是不想待在家里,以免被顾澜清在半夜或清晨打扰。 “那明晚约饭?” “明晚要回家。” “我去你家蹭饭呗?” “好。” 陈尧青跟她一起回去,林知韫莫名感觉很安心。 挂了电话,又收到韩星发的消息:【收拾完了吧?给你拉进研发组的宿舍群啦,还有几个小伙伴在,大家准备过两天给你庆祝一下。】 是个六人小群。 群里开始刷【欢迎小伙伴~】 【欢迎欢迎!】 林知韫开始反思,难道是自己的性格变了么?从前在林州中学、嘉维特大学都不合群,怎么现在开始变得合群了? 可她什么也没做,在所里一直是安安静静的——除了在原则或逻辑上到了不得不发声的地步时,之前聚餐也是韩星拉她去的。 是了,身边有个太合群的人一直拉着,她想不合群都难。 可她确实不太适应需要社交的场合。 在群里简单回复:【谢谢大家。】 又给韩星单独回了句:【要不算了吧?我明天晚上好像有事。】 顾叔叔回来了,她得回家打个照面。 这么多年来她们只见过两次面,这次回国怎么说也得过去打声招呼,不然也太不礼貌了。 希望别碰上顾澜清。 手机里又弹出消息,是群里的。 黄玲玲:【明天没空可以后天呀!】 陈思言:【我们都可以,看你时间安排!】 韩星久久没回消息,林知韫就知道,她一定是跟其他同事说了! 韩星:【我们在1613打麻将,你要不要来?】 怪不得,原来她们在一起。 林知韫在即将面临的社交和未来的社交之间选择了后者:【不了,我有点累,那后面再约时间聚吧。】 【好,晚安。】 果不其然,第二天下班前韩星又同她确认:“今晚上真的有事?” 林知韫给她看林初霁刚发来的消息:【韫韫,记得晚上回家吃饭哦~】 “天呐,搬出来第一天就要回家,那你为啥不今天搬?” 林知韫无奈一笑,“我回家吃个饭就回宿舍。” 速战速决,应该碰不到顾澜清的。 她忙着拍戏,跟她爸关系也一般,总不至于上赶着回来看他吧。 林知韫悄悄放了心。 殊不知顾澜清下午就已经回了顾家。 步入二楼,顾澜清往自己的卧室走,路过书房时恰巧听见里面传来顾淮安的声音。 “澜清和知韫总归是姐妹,在媒体面前这样回应实在是不合适,我替她向你和知韫道歉。” 紧接着林初霁的声音也传了出来,“不必道歉,她们已经不算是姐妹了。” 不算是姐妹?那她们... 沉默半晌,顾淮安再次开口:“初霁。” “我们离婚的事你跟她们讲了吗?” 听到林初霁嗤笑一声,“没有,我自会遵守约定。” 她们离婚了! 顾澜清平静如死水的心上忽而泛起一阵狂喜的涟漪。 第21枝郁金香 傍晚时分,林知韫带陈尧青回了家。 林初霁正在客厅插花,听到动静看向门口,“韫韫回来啦。”唇角勾起一抹笑。 看到她身边还有个人,定睛一看,“哦,尧青也来了。” 陈尧青冲她一笑,“小姨,我来蹭个饭。” 林初霁也回之一笑,“好”,视线并未在她身上停留很久,转向林知韫手上拿着的牛皮文件袋,“还给你顾叔叔带了礼物?” 当时她提醒韫韫回国记得给家里人带礼物,但并没有特别提醒她记得准备顾淮安的。 “嗯,是一份名家手稿复刻本。” 顾澜清的父亲顾淮安是一名作家,以严肃文学出名。 而严肃文学写得最好的是梵国籍的马尔斯拉,听说顾淮安很喜欢他。 因此,从嘉城回来,林知韫给顾淮安准备的礼物正是前些时候流传出来的马尔斯拉成名作的手稿复刻本。 “先生,韫韫小姐回来啦!”周阿姨去楼上喊顾淮安。 林知韫在沙发上挨着林初霁坐下,用余光注意着楼梯转角。 没想到没等来顾淮安,却先等来了顾澜清。 怎么她也回来了。 林知韫瞬间将视线转了回来,装作没看见她。 “韫韫回来啦”,顾澜清虽极力克制着笑意,可声音却不自觉流露出她的喜悦。 顾澜清这么高兴做什么,跟见了钱一样。 谈恋爱谈得很开心是吧?倒也不用到她林知韫这来找存在感。 很烦。很讨厌。 林知韫根本不想搭理她。 顾澜清却径直向她走来,连带着那阵晚香玉香气骤然袭来。 这晚香玉本是林知韫极喜欢的香味,可这时却让人喜欢不起来,甚至还有些惹人厌烦。 感受到身旁沙发霎时凹陷,香气缠绕,林知韫呼吸一滞。 她坐过来做什么?又要说些什么恼人的话? 还没等顾澜清开口,一道男声从楼梯传来,“知韫回来了。” 林知韫看过去,却对上了身旁人偏头过来看的视线。 顾澜清的脸近在咫尺,那双含着生生笑意的眼睛似有吸人的魔力,幽香更是直直沁入鼻尖,似是带着诱,带着惑。 心脏在不受控制地狂跳。 网上有人称她为天仙是不为过的,可这时候林知韫却感觉她有点像妖——惑人心神、诱人深陷的妖。 好像感受到她呼吸的温度与湿度,林知韫视线不自觉扫向她的红唇。 她想起这张唇前天还在跟祝今宵接吻,跟媒体说她没有妹妹。 林知韫攥着文件袋的手指骤然收紧,猝然起身。 而后直直望向顾淮安,那双眼睛与顾澜清的极像,林知韫不着痕迹地避开他的视线,反应了一小会儿才开口:“顾叔叔好久不见,我给你带了份小礼物。” 顾淮安三步并作两步过来接过,打开文件袋,眼里透出痴痴的笑意,语气中也不掩惊喜:“这是马尔斯拉的手稿?” 林知韫点点头,“复刻版。”想了想还是没加那句“希望您喜欢”的客套话。 她对顾淮安无感,给他带礼物纯纯是看在他是妈妈现任的份上。希望他能对妈妈好一点。 “谢谢,我很喜欢。” 林知韫绕到林初霁的另一边坐下,无视妈妈那意味深长的眼神。 顾淮安同单人沙发上的陈尧青点了点头,也未寒暄。 而后视线一转,顾淮安看着坐在沙发上的顾澜清若有所思,“澜清,什么时候到的家?”眼神里似乎带着探究。 顾澜清抬眸与之对视,缓缓开口:“没到多久。” 没到多久,刚好听到你和林阿姨的对话。 顾淮安忽而一笑,“怎么到家也不来跟爸爸打声招呼?” 顾澜清眼眸中笑意依旧,红唇轻启:“这会儿晚了吗爸爸?” 顾澜清今晚不对劲。 这会儿林知韫有了更为深刻的感受。 因为顾澜清一惯得体,断不会用反问句来应答别人的话。 可这时她用了。 饶是她跟父亲关系一般,也不会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 像是带着某种不清不楚的怨气。 顾淮安望向女儿的眼里更具深意,“不晚。” “先生,夫人,可以用餐了。”祁阿姨过来喊她们。 林初霁招呼大家上桌。 五个人,林初霁和顾淮安坐在一边,林知韫跟着坐在了林初霁身旁。 眼看着顾澜清就要坐到林知韫身边去了,陈尧青眼疾手快地拉住她,“澜清,跟我坐吧。” 要不然一边坐四个,她陈尧青这么大腕儿,一人坐一边? 她们在搞孤立么? 不是,这俩人闹了五年别扭还不够,回林州了还要接着闹?她陈尧青又做错了什么! 顾澜清你张嘴啊!急死她了。 还好顾澜清没拒绝跟她坐一边,陈尧青暗自松了口气。 顾淮安简单问了问林知韫的工作情况,林知韫一一照实回答。 顾淮安的视线转向顾澜清,话锋一转:“澜清,昨天的事,该跟你妹妹道个歉。” 昨天的事。 林知韫面上毫无波澜,心里却嗤笑一声。 有什么好道歉的,不都是从她口里讲出来的么?又没人逼她。 顾澜清望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顾淮安仍盯着顾澜清,后者亦不为所动。 两人正无声僵持着。 顾澜清在这么多人面前,连句场面话都不愿意说。 呵。搞得好像谁稀罕当她妹妹似的。 林知韫默默夹了块虾仁,朗声开口:“叔叔,不需要道歉的,本来我的户口就在我外婆家,顾澜清也不算是我姐。” 她也没有姐姐。 顾澜清不愿意承认韫韫是她妹妹,此时当着大家的面也不愿意提起此事。 林初霁心里却隐隐有了猜测,抬手捏了捏林知韫的手掌心。 陈尧青似乎早已看透一切,微笑不语。 饭桌上沉默着,林初霁刚要出声打圆场,却见顾淮安放下筷子,“澜清,跟我来一下书房。” 面色不虞,像是生气了。 桌上气氛愈加凝结。 “淮安。”林初霁轻呼一声。 顾淮安摆摆手,“没事,你们慢用。” 顾澜清跟在他身后进了书房。 “你还喜欢她?”这是顾淮安问顾澜清的第一句话。 顾澜清静静望着他的眼,“是。”语气平静且坚定。 “五年前我就跟你说过,让你不要起心思。” 顾澜清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我自己已经可以负担起外婆的医药费了,您这次,还想用什么来威胁我?” “什么叫威胁?她是你妹妹!” 顾澜清望向他的眼里晦暗不明,“早就不是了不是么?” 她这句话验证了顾淮安心底的猜测,“你知道了。” 书房的隔音不好,他在看到顾澜清的第一眼就有猜测。 顾澜清的视线扫向第二个书架第三排最右边的那本书。 顾淮安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眼底闪过一丝震惊,难以置信地望向她,“是你让林初霁看到那封信的?” 顾澜清眼底闪过几丝嘲讽,柔声道:“我可没有故意让她看到。” 顾淮安定定地望着她,浑然不知一向逆来顺受的女儿何时变成了这等模样。 顾澜清轻笑一声,“我只是提醒她,记得来帮你收书。” 顾澜清定定地看着他,接着柔柔一句:“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他娶了林阿姨心里又想着别人,是他自己做出来的事,又怪得了谁呢? 窗外又起了西北风,衬得书房里气氛愈加乖张。 顾淮安眼底盈着怒气,快步过来狠狠扬起手。 顾澜清却没有躲,望向他的眼里第一次展露出倔强的眼神。 终是脱力收手,巴掌没有落下,顾淮安咬牙切齿:“我竟然不知道你顾澜清心肠这么歹毒,让我的婚姻再次破碎你心里就好受了?” 真是可笑至极。 顾澜清眼里闪过几分讥笑,“谁能有您歹毒呢?拿我外婆的医药费来威胁我,生生拆散我和林知韫,您都忘了?” 顾澜清眼里盈起泪来,指了指地板,“我当时就跪在这哭着求你,你要跟林阿姨结婚可以,我就默默守在她身边,就算当她一辈子的姐姐我也认了,可你呢?” “你说我要是跟她说一句话,你就停一天我外婆的医药费,这些你都忘了么?” 沉默半晌,顾淮安叹了声气,“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 顾澜清昂起头,没让眼泪落下来,淡淡一句:“我现在已经不需要你的道歉了。” “我和林知韫的事请你别插手。” “你们离婚的事,我也不会跟别人讲。” 第22枝郁金香 顾澜清下去时,正好碰到林知韫和陈尧青要走。 “就在家里住一晚上嘛,明天妈妈送你去上班好不好?”林初霁在门口拉着林知韫的手。 住一晚上接着面对顾澜清么? 林知韫摇头直拒,“不了妈,过两天我再回来。” 林初霁向来拗不过她,听到后面的动静回头一看,顾澜清也出来了。 顾澜清柔声道:“韫韫,我送你好不好?” 林知韫偏过头去不看她,望向一旁的陈尧青,“尧青姐,我坐你车走吧。” 陈尧青看了两人一眼,拿着手机的左手一挥,“我还有下半场,跟所里反方向,你坐顾澜清的车吧。” 说完同林初霁道别,无情地上了车。 林知韫又可怜巴巴地看向林初霁,“妈妈要不你送我?” “我跟你阮阿姨约了晚上一起看电影。” 都有夜生活是吧。 求人不如求己。 林知韫取出手机来要打车,却被顾澜清拉住手腕,“我送你吧,剧组顺路。” 软香袭来,随风轻舞。 林初霁也轻拍她的肩,“就让澜清捎上你吧。”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 林知韫不动声色甩开顾澜清的手,“谢了。” 再不答应她就露馅儿了。 林初霁轻轻摇头,韫韫还说不是因为生澜清的气搬出去的!从澜清下楼那会儿就不对劲了! 韫韫这孩子,情绪藏都藏不住。 林知韫转过身去和妈妈道别,轻轻抱她,“妈妈我过两天回来。” 挑一个顾澜清不回家的好日子。 林知韫在林初霁的注视下坐上了副驾,以显示她并没有生顾澜清的气。 可顾澜清本人却遭受了她最直接的情绪夹击:“顾澜清,我现在不想听你讲话。” 直接又直白。 林知韫已经偏过头去,看向窗外。 顾澜清在外地出差今天刚回来,与她数日未见,此时贪婪地用视线抚摸她的侧脸。 父母已经离婚,眼前的人已经与她没有了任何伦理上的牵扯。 她们是这个世界上独立的、可以肆无忌惮相爱的两个人。 可她现在不想听她的解释。 没关系。 顾澜清在车载音乐播放器里找到那首《去见你》,点了单曲循环。 放那么多遍,总能听到那句话吧。 林知韫盯着那棵松树盯了良久,车厢久未移动,耳畔却响起了音乐声。 “积攒了这么久/终于够见你了” 林知韫自嘲一笑,又是什么酸情歌。 顾澜清又要耍什么把戏? 顾澜清发动引擎,车厢终于开始移动。 那棵松树在林知韫的视线里越来越远,直至消失不见。林知韫有一瞬间的恍惚,感觉那棵松树好像从未出现过,是虚幻的。就算出现过,现在也不重要了吧。 如同那些青春,那些回忆,那些她曾视作瑰宝的一切,在别人的世界里早已化作草芥。 不值一提。 忽而福至心灵,听清了一句歌词:“一定甜得不像话。” 林知韫觉得这句话很耳熟,在哪里听过呢? 想了很久,终于想起来,在嘉城跟顾澜清吃饭的时候,她说过这么一句。 好像是在看她吃布丁的时候说的。 林知韫看着窗外一片黑暗,只偶尔有路灯照亮,收了视线,凝神阖眼。 音响里又开始响起那首歌的旋律,是单曲循环? 顾澜清是有多爱这歌,放了一遍又一遍。 林知韫心里起了些烦躁。 歌词氛围缱绻,旋律不算复杂。 “...一定甜得不像话” 林知韫心尖蓦然一颤,刚刚又听到这句词,上一句是什么来着? 有些不确定,林知韫开始认真听。 “我们在一起好吗/一定甜得不像话” 上一句是,我们在一起好吗? 若是在前几天听到,林知韫一定会猜顾澜清是不是喜欢自己,暗戳戳地跟自己表白。 可此刻,她断然是不会再往这方面想了。 她林知韫是个什么很贱的小女孩吗? 林知韫自嘲一笑。 车内灯光昏暗,顾澜清很难看清她的表情。 越野车稳稳停在华科院门口,顾澜清久久没有开口,在黑暗中眷恋看着她的五官。 最想看她会说话会笑的眼睛,可她不看她。 顾澜清忽而又希望她迟一点发现已经抵达,就让她们二人在车厢这个狭小空间里待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可林知韫睁开了眼睛,望她一眼,轻声说了句,“谢了”。 解了安全带,刚要下车—— 顾澜清拉住了她的手腕,“韫韫。” 林知韫低头看她扒在自己手臂上的那只手,“干嘛?” “我没有在和祝今宵谈恋爱,那张照片上的不是我。” “哦,你不用跟我说这些,以及你有没有妹妹,都与我无关。” 关她林知韫什么事,她又不关心。 顾澜清哑然失笑,她还在在意她不想让她当妹妹这件事么? 林知韫挣开了她的手掌心,开车门下车,一气呵成。 顾澜清看她的背影前进得极快,像是后面有洪水猛兽在追逐。 收回视线,看到手机上的消息不断弹出,又要回去拍戏了。 那句歌词韫韫听到了吗? 或者,她听到了但是没想到那层意思? 亦或者,她推测到了那层意思,但她信了热搜,所以不敢信她喜欢她? 顾澜清感觉很头疼,给阿念拨电话,“阿念,郑晚意那边怎么样了?” “已经在预热了,预计凌晨爆。” 是时候让害她们的人付出代价了。 * 林知韫回宿舍还没在沙发上躺多久,就被韩星夺命连环发消息。 【回宿舍了吗?】 【麻将3=1】 【来嘛来嘛来嘛】 【还没回来吗?】 林知韫回过去:【还是不了吧,我不会打。】 【我们教你!】 【求你了呜呜呜】 林知韫没法了,【哪里呀?】 【我们来接你!】 林知韫起身去开门,门外正好站着三个人,倒也不必如此兴师动众。 被韩星、黄玲玲、陈思言三人推拉着进了1613,看到茶几上铺的mini麻将傻了眼。 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小的麻将。 “我们玩最简单的,就是3n+2,这个2必须是相同的花色点数,这个3要求松一些,可以是相同也可以是连顺。” 韩星给她详细地讲解了规则,林知韫大概心里有数。 她上手的速度令人发出惊叹,“你之前真的不会?” 林知韫点头,“我以前没玩过。” 林霖山家教很严,不允许家庭成员玩扑克、麻将等“赌博”性质的游戏。 林初霁自然也不会让林知韫接触。 但是在这里偷偷玩,外公应该不会发现。 林知韫最开始玩的几把有输有赢,后面逐渐掌握技巧,体验到了乐趣,玩得不亦乐乎,大有大展身手的架势。 到了半夜12点,还是韩星先喊了停。 “明天有时间吧林大小姐?明晚聚?” 林知韫稍加思索,似乎确实没有安排,“可以,谢谢。” “客气什么呀。” 1613是韩星的宿舍,其余三人各回各家。 林知韫回去洗漱完躺在床上已经快1点了。 浏览器弹出来头条: #郑晚意偷`税漏`税 #祝今宵女朋友不是顾澜清 林知韫选择性地忽视了第一条,点进第二条。 看着看着傻了眼。 祝今宵的女朋友真的不是顾澜清,而是... 第23枝郁金香 真相大白,顾澜清没有骗她。 祝今宵的女朋友不是顾澜清,而是顾澜清的助理阿念。 有人仔细对比了阿念和顾澜清分别同祝今宵的照片,阿念和顾澜清的身高相似,但她和顾澜清的身材比例不一致。 又有人扒出祝今宵的ins账号,通过她的又扒出阿念的账号,两厢对比,发现两人的恋情早已出现端倪。 而且此前顾澜清从未承认过她和祝今宵的恋情,最引人遐想的就是最近这次回应——顾澜清含笑未否认,但也不算承认,只是给了些引导的词汇。 词条热度上来,网上评论风向顿时一边倒。 林知韫瞪大了眼睛看这条热搜。 下面的评论都说阿念是人生赢家,不仅是富二代,还跟多金“霸总”祝今宵谈恋爱! 但是所有人都疑惑,她为什么要来娱乐圈当顾澜清的助理啊!? 众所周知,艺人助理这活儿又累又苦工资又低,一个富二代来当助理做什么? 林知韫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阿念喜欢顾澜清? 可她不是有祝今宵了么!? 那顾澜清既然没有女朋友,为什么还是不承认她是她妹妹? 林知韫霎时联想到昨晚车上顾澜清单曲循环的那首歌以及那晚在书房的欲言又止、缠绵眷恋的眼神,难道她真... 林知韫顿时打住,不敢再思虑下去。 自作多情的苦她受够了。 林知韫收了心思,却躺在床上半晌睡不着觉,果断起身取小奶锅。 习惯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那年顾澜清利用她青春期的叛逆心理,使用激将法激她开始喝牛奶。 她即使后来跟顾澜清闹掰,去了嘉城也没改掉睡前喝牛奶的习惯。 只少有几次没喝,印象最深的是她醉酒要她去接的那晚,林知韫在桌前看信坐到天亮,没喝牛奶就睡着了。或许是那时做出了回国的决定,莫名感觉心安。 也许是心安易眠。 而关于顾澜清、她和牛奶之间的种种,林知韫连妈妈都没有讲过,尤记得那年林初霁看她喝牛奶时震惊疑惑又高兴的表情。 回忆起来,林知韫不自觉轻笑。 温度差不多了,取杯子来盛,将温热牛奶一饮而尽。 今夜好眠。 * 网上的讨论如火如荼,现实中的华研所也很是热闹。 ——但舆情组和其他组各热各的。 因为热搜上的郑晚意、顾澜清和祝今宵都是华研所的甲方,所以舆情组正忙着配合公关使用大语言模型控制舆论,而其他组则美美吃瓜。 只不过没有人在林知韫面前讨论。 林知韫觉得奇怪,正好在茶水间碰到陈尧青,凑到她耳边去问:“顾澜清不都说了她没有妹妹么?她们怎么还这么避着我?” 陈尧青已经听说了前几天的事,此时更是噗嗤一笑,“没人信啊。” 林知韫一头雾水,“为什么没人信?” “你看过顾澜清之前的采访没?” “一点点吧。”在嘉城那次,林知韫曾亲眼见过她答记者问。 “她的温柔得体是真的,可她从不正面回应绯闻也是真的。” 林知韫眉心一颤,脑中即刻反应过来,顾澜清的那句“不是,我没有妹妹”是正面回应。 “不多说啦,懂得都懂。” 此地无银三百两,顾澜清说林知韫不是她妹妹,却偏有人坚信她就是她妹妹。 林知韫一时愣神。 顾澜清是在保护她?可如果是这样,为什么昨晚在家里她也不愿意开口解释? 看来顾澜清不想把她牵扯进来是真的,不愿意承认她是她妹妹也是真的。 林知韫不再深想,邀请陈尧青参与今晚的聚会:“今天晚上住员工宿舍的几位同事一起聚餐,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不了不了,我有自己的夜生活啊。” “又去哪里玩?” “成年人的世界,你们小朋友不需要知道。” ?她都成年好久了! 林知韫听出了她明晃晃的阴阳怪气,浅睨她一眼,“陈尧青你好烦啊,我才不是小朋友!” 这话说都出来了,还说她不是小朋友?林知韫看起来是还没开窍的样子。 陈尧青玩性大发,凑过去问她:“你知道顾澜清和祝今宵没谈恋爱的时候开心吗?” 顾澜清有没有谈恋爱、跟谁谈恋爱关她什么事... 林知韫偏过头去,“我不关心!” 陈尧青笑弯了腰,“我不信。” “你爱信不信!” 林知韫转身出了茶水间,回到工位上。 韩星凑过来说:“今晚带你去好地方玩。”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 看林知韫一脸疑惑,韩星也感到难以置信,“去酒吧夜场,对你们留学生而言,应该是常规操作吧?” 不是说老外玩得很花么?虽说华国留学生都比较自持,但应该多少会了解一点? “我...没去过。” 林知韫不算合群,跟同学们都不是很熟,在嘉城只有陈尧青和唐若愚两个朋友,但她们俩从没约她去酒吧玩过。 所以刚刚陈尧青说的“成年人的世界”是酒吧? 韩星惊讶一笑,拍了拍胸脯,“没事,姐姐们一起保护你。” 姐姐...还有人不愿意当她姐姐呢。 林知韫点点头,唇角扯出点弧度,“那就麻烦你们了?” 韩星与她相视一笑。 韩星预订了餐厅。下班时间到,七个人一起浩浩荡荡过去。 点完菜,韩星提议:“我们先拍张照吧?” 六个人将林知韫围在中间,一起拍了张照。 窗外夕阳正好,晚霞温柔。六个人将林知韫围在中间,一起拍了张照片。 照片中搭在林知韫肩上的手极为耀眼。 其余六个人都是e人,P图发朋友圈一气呵成。 林知韫倒是没有发朋友圈的习惯,但其他人都发了,而且这还是为欢迎她办的聚会。 ——她不发好像不太合适。 但要是被妈妈看到就露馅儿了,想了想还是设定为“‘家人’分组不可见”。 仪式感完成,菜也上齐了。其他六个女生边吃边叽叽喳喳讲个不停,各种八卦各种段子信手拈来。 林知韫听得目瞪口呆,却也不讨厌这种场合,忽然觉得热热闹闹的其实也挺好。 话题不自觉又聊到今天的娱乐新闻上,“天呐,郑晚意竟然偷`税漏`税!” “我属实是没想到,她可是我的女神!” “她差一个金橙奖就大满贯了吧?” “可惜了。” 提到金橙奖,林知韫感觉很熟悉。 “此一时,彼一时呀,同样是‘邹女郎’...” 包厢里一时气氛凝结,林知韫想起来,顾澜清是金橙奖新晋影后。林知韫那天看她资料时也看到了“邹女郎”相关表述,顿时明白过来,她们想聊顾澜清,但碍于林知韫在,才戛然而止。 林知韫盛莲藕排骨汤的手一顿,“没事你们说吧,我不是她妹妹,跟她不熟。” 众人笑了起来,陈思言解释:“我们都是顾老师的路人粉。” 顾澜清在圈内的名声极好,路人观感也极好,除了些少数所谓的校友...不分青红皂白地诋毁。 黄玲玲开了个头:“今天顾影后和郑影后可是两个极端,一个扶摇直上,一个跌下神坛。” 澄清恋情就扶摇直上了?林知韫低头喝汤。 “顾影后做回应了?”有人问。 黄玲玲在车上看了个来龙去脉,此时跟大家讲解:“没有,但是她的助理回应了。” 接着感慨道:“看得我都快哭了,顾影后多好的人呀!” 林知韫又夹了块蒜香排骨,不自觉竖起耳朵听八卦。有瓜谁能忍住不吃啊? 此番话成功勾起了大家的好奇心,“细说细说。” 黄玲玲这才将个中缘由娓娓道来:“大家不是推断出阿念是富二代吗?好奇她怎么就去做顾影后的助理了。” “两年前詹慕地震时,阿念正好在那里旅游,她被困了两天,是顾影后和消防员一起把她救出来的。” 林知韫心尖一颤。 詹慕,是个令人神往的地方。那里住着许多虔诚的信徒,修建了许多许多座寺庙。 她曾和顾澜清约定,以后要一起去的。她去祭奠她的笔友,顾澜清去寺庙祝祷。 这么说来,顾澜清不仅一个人去了詹慕,竟然还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人? 韩星发现了盲点:“等等,顾影后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问到点上了,黄玲玲竖起大拇指对她表示肯定,“这就是最最最感人的地方!” “当时不是很多明星都捐款捐物资吗?还有很多摆拍的,只有顾影后不仅捐款捐物资,人还亲自去支援了,甚至一条通稿都没发过!要不是阿念放出了照片证据,根本就没有人相信!” “天呐!” “呜呜呜这不就是‘活菩萨’么?下次再有人诋毁她,我第一个冲出去!”陈思言是个率真可爱的小姑娘,此时逗得人哈哈直笑。 也有人心生感慨:“确实,顾影后不用人设,做她自己就很好。” “是啊。” 其他人讨论得热火朝天,只有林知韫在埋头吃菜,恍如另世。 她对这件事毫不知情,甚至不知道顾澜清独自一人去了她们约定要去的地方,还是在那么危险的情况下。要是她出了点什么事怎么办?林知韫不敢深想。 酒吧就在楼上,一行人找了个卡座坐下,林知韫却失去了玩心。 因为第二天要上班,大家也没打算玩太晚。 十点多就回了宿舍。 林知韫刚洗完澡,一打开手机就看到朋友圈里陈尧青评论她:“这不是挺多姐姐么?” 呵。林知韫又想起顾澜清那句“我没有妹妹”。 没回复她。 照例取了小奶锅热牛奶,却听见有人敲门。 “咚咚。” 林知韫还没来得及装猫眼,但想着园区内应该不会有坏人,直接打开了门。 还未看清来者,一阵风携着晚香玉香气与酒气混杂的味道沁入鼻尖,林知韫的手一顿。 是她吗?她怎么进来的? 一双玉手出现在了眼前,门被打开,顾澜清的脸浮现出来。 她像是喝得烂醉,眼尾绯红。 望着那张美得不可方物的脸,林知韫不自觉呼吸一滞、心尖轻颤。 愣神间,顾澜清软若无骨般倒进了她的怀里,“你要去寻别的姐姐了吗?”含糊不清的口吻,却似带着怨气与醋意。 软香在怀,林知韫一时无法分神去思考什么‘别的姐姐’,却听见怀中人哽咽开口:“韫韫,我不要你当我妹妹,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林知韫心跳如擂鼓,指尖不自觉发颤。 顾澜清喜欢的人真是她? 林知韫脑中名为理智的弦尽数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