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系统,但剧本组》 初见其一 【邂逅,这是一个十分美好的词语。】 【by meet girl,罗密欧爱上朱丽叶。无论一见钟情,还是一见如故,在古往今来的无数文艺作品中,【初见】,都是艺术家们孜孜不倦描绘的动人场景。】 ——《白月光修炼指南》第一章。 傍晚的夜宴,五光十色,流光溢彩的水晶灯下,盛放着深色酒液的玻璃杯晶莹剔透。 安室透单手举着托盘穿梭在衣着光鲜的人群间,目光在扫视到一处,嘴角的笑容加深。 他向那处走去,一句借过后,仅是与男人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对方原本小心放置在口袋夹层中的U盘就到了他手中。 【任务完成。】借着将U盘收回口袋的动作,他用装置在口袋里的手机上盲打下这句话。 消息发送后,周围的人群里,似乎没有人拿出了自己的手机查看消息,也没有响铃或震动的声音传来。 安室透在心里遗憾地啧了一声,但眼下的场景倒也不出他的意料: 果然没有那么轻易露面。 ……那个神秘的幕后人。 自从卧底进这个以酒名为代号的国际犯罪组织已经好几个月了,这段时间里,安室透一直谨慎完成着组织分发的任务,并努力寻找出头的机会。直到三天前,一直作为不受重视的底层成员的安室透,才终于找到向上攀爬的契机—— 一个接受了组织扶持才将公司发展出如今规模的商人,打算摆脱组织的操控,向另一股势力投诚。 作为寻求庇护的“诚意”,他将某些涉及组织的秘密情报装载到了U盘里,打算在一场晚会上交给对方的接头人。 “当然,背叛者已经被解决了,只是他的某个心腹依旧带着资料逃了出去,你的任务只是先夺回资料,后续的收尾有其他人负责。”负责发配任务的成员露出了一个微笑,递给了他一叠资料,“至于如何进入宴会,你也不用担心,我们的王牌会把一切安排好的。” 虽然对他口中的王牌很感兴趣,但安室透现在有更关心的问题。他接过对方递过来的任务资料,对着远比平时细致了一大截的情报挑了挑眉: “怎么这次准备得这么充分,今天转性了?” “当然,特意给你准备的,费了我老大一番功夫呢。” 安室透心里讶异,面上依旧微笑:“怎么,这次的目标很难对付?” 发任务的男人却搓了搓手,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你也是聪明人,我就不瞒你了。” “安室,我果然没看错你。” “——你被大人物看中了。” 这句话让安室透翻看资料的手一顿。他内心盘算着怎么多打听些情报,面上依旧是一副淡淡的表情:“什么大人物,是代号成员吗?” “不只是代号成员那么简单,是赫雷斯。”听到他问题的男人丝毫没有掩饰的意思,他悄声对安室透说道: “你们这些新人大多只见过琴酒,但其他组织高层的情报可没那么好知道。赫雷斯,这位可是核心成员中的核心,BOSS的左膀右臂。加入组织的时间不过短短几年,地位便一路攀升,现在甚至直逼二把手朗姆。” 说着说着,他以前所未有的亲近态度拍了拍安室透的肩膀:“对方派了下属来亲自过问,明显对你相当看好。这次任务谨慎一点,一定要好好表现,如果真被看中了,记得在那位面前替我美言几句。” 赫雷斯…… 此刻,安室透心中默念着这个代号。 这种都是政要商要的场合,即便是侍应生也需要经过谨慎的背景调查。而他之所以能轻易被安排进这场宴会,负责人还特地嘱咐让他好好表现,只能说明一点—— 赫雷斯本人就在这场宴会上,并且地位非常高,高到能随意支配这次宴会的人员调动。 但是从进入会场开始,他已经将场内巡视了一周,依旧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人选。 赫雷斯,难道到现在还没有现身吗? 但正在他思索的时候,周围突然传来一阵喧闹的声音,接着,一个毫不压抑怒火的声音从几步之外传进耳朵里:“我的手表呢?是不是被人偷了!” 安室透只是下意识看过去,却发现那个男人冒火的目光在周围一圈的服务生脸上扫过,最终精准的停在了……他所在的方向。 安室透嘴角一抽——不会那么倒霉吧? 接着在他不祥的预感里,对方果然大踏着步子向他冲过来,上来就要拽住他的手: “刚刚你这家伙一直在我旁边鬼鬼祟祟,我的东西就是你偷的吧!” 安室透后退一步,避开那只抓向他手:“我只是送甜点时从您身边经过,所以让您留下印象了,其实刚才路过您身边的服务生很多,要不等警察过来调监控吧?” 谁知男人就是死盯着他,准确来说是他的头发不放:“别以为我不知道,等警察过来,东西早就被你不知道藏到哪里去了——推三阻四,东西肯定就在你的身上!” 好麻烦,看来这家伙是不会轻易放过他了。安室透看着不管不顾就要对他搜身的男人,脑子里飞快思考着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口袋里U盘藏起来的方法。 就在安室透打算先开口拖延时间时,一个声音忽然在他身后响起: “发生什么事了?” 这是个年轻女人的声音,温柔而和煦,如同春日最熏人的暖风。 周围同时发出其他人的窃窃私语: “是九条吗?她居然也在?” “上次议员被杀,我记得她也在现场,不到五分钟就揪出了杀人凶手。” 刚才暴跳如雷的中年男人脸色瞬间缓和下来,一副见到了大救星的表情:“九条小姐?你也在这?真是太好了。” “我的手表被人偷了,肯定是这个偷奸耍滑的小子干的,可是他死不认账!” 那个女人的声音在从刚刚更近的地方再度响起来:“真的吗?这位先生,麻烦您转过来让我看看。” 安室透缓缓回头。 站在他身后的是一个女人,长相出乎意料的年轻,看起来也就跟他差不多的年纪。 她身材高挑,背脊笔直,穿着一身做工考究的黑西装,梳成三股辫的浅色长发末端用丝缎绑起,柔顺的垂在胸前。 气质优雅,面带微笑,看起来端庄但可亲。 安室透回头后,她用那双颜色非常特别的红色眼睛仔细凝视了他一会,重点看了看他的手,便平静地说: “首先,东西大概率不在盗窃者的身上。藤富先生失窃的应该是你那块经常佩戴的江诗丹顿金表吧?现在是夏天,侍应生统一的服装都是材质单薄的白衬衫黑西裤,偷盗的东西只能放在裤子口袋里,如果是一大块手表放进去的话,会非常显眼。” 她站在会场的中心,在周围数百人的目光焦点下神色从容的侃侃而谈。 “但是一个侍应生拿着那么昂贵的手表也很醒目,以手表的体积,即使成年男人用手心攥紧,也会有一半露在外面,他的东西不会在手上拿太久,就要找个安全的地方存放起来。” “再加上,如果手举得太高,或者蹲下来,也太醒目,会有被人发现的风险,所以小偷放置手表的地方应该在腰部左右,距离先生刚才站着的位置不远的地方——那么,答案就很明显了。” 安室透将目光投向一处。 她果然也在扫视一圈后,最终走向离他们最近的那张摆放满香槟塔的桌前,“这张桌子一侧的白布有点乱了,这种场合,负责布置的人应该不会出那么大的错漏,所以……” 她沿着凌乱的位置掀起桌布,果然摸到了固定在桌底下的手表。 优秀的推理。 安室透在心里赞赏道。 “哦!太感谢了,九条小姐。”藤富也惊喜地睁大眼睛,“那我的手表是谁偷的?” “一般服务生会靠近到能够偷走手表的距离会是什么时候,一步之内,大概是需要帮您换酒的时候吧。侍应生换酒一般是用右手托举,但解开表带这样的复杂动作需要用到惯用手——用左手托举餐盘的侍应生,这样的人您还有印象吗?” “我想起来了!”藤富先生的手直指向一个方向,“的确有个人换酒的时候就是左手举着酒盘,当时他还没拿稳酒盘晃了一下,差点把酒溅到我身上!” 被他指着的侍应生连忙后退一步,满脸慌乱:“等等,虽然我的确一只手举了酒盘,但是这并不能说明我就是盗窃犯啊!” “手表的结构凹凸不平,就算你偷到东西后拿手帕之类的擦拭了一下,也大概率会留有指纹,所以这点只需要等警方来了之后查证就行,而更明显的一点,则是你手上留下的作案痕迹——” “手表的表扣很尖锐吧,你手心上,还有被表扣划破皮后留下的白痕。” 事件解决后,藤富先生拉着那位姓九条的女士感谢:“哎呀,九条小姐,真是多亏了你呢。” “没有,这只是举手之劳。”她微笑,“非常基础的推断而已。” 接着在安室透讶异的目光中,她将眼神投向了他:“不过比起向我道谢的话,藤富先生应该更需要向这位先生道歉才对。” 安室透没想到她会为自己说话,一时露出了意外的神色。 而她只是平和而温柔的看着他开口道:“毕竟因为先入为主的观念认定别人是犯人,而且还说了很多失礼的话,这样的行为并不适合藤富先生这样的绅士。” 藤富先生依旧一脸不情愿,似乎向自己斥责过的侍应生道歉很丢面子,但最终还是拉下了脸,心不甘情不愿的说了句:“这次的确是我的问题。” 他走后,那位九条小姐向他走了过来,对安室透伸出了手。 她的脸上是温柔而真诚的歉意。 “实在没想到我朋友举办的宴会会出现这么多情况,你一定受惊了吧。” “不,非常感谢您,九条九月小姐。” “你认识我?”听到自己的名字,她露出有些讶异的表情。 “是的。” 九条。 提前来宴会的安室透当然也做过功课。 这个姓氏并不常见,如果限定在从事商业,而且是这么年轻的女姓的话,那就只可能是一个人—— 宫城株式会社的掌权者,知名慈善家,年纪轻轻白手起家创建风投公司的商界奇才,九条九月。 她内敛而低调,从来不接受媒体的采访,但却是个风评很好,难得有社会责任心的商人。 不仅商业头脑出众,推理能力也相当出色,曾破获过多起发生在上流社会间的各类案件,被誉为【晚宴上的名侦探】。 安室透虽然曾经听说过这个名字,但是从来没有见过真人。 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不仅能力拔群,而且性情温和,品性高尚。 ——这样出色的人才,正是日本未来的栋梁。 于是对着她伸过来的手,安室透带着百分百真心实意的好感握了上去。 【滴——】 【检测到攻略人物DNA信息,信息链输入中。】 【信息链已绑定,好感度系统开启——】 姓名:安室透 等级:S(三面颜,情报小天才,一个网球开锁做饭飙车样样都会堪称全能的男人。ps.虽然发色肤色很特别,但他是日本人哦。) 好感度:42(出于某些原因,他对你的初始好感似乎格外高) 系统的播报声在耳边响起,刚被安室透在心里评价为性情温和、品性出众的九条九月扫视了一眼系统的攻略面板上的数值,嘴边扬起满意的弧度。 ——42的好感,不枉她刚才刻意安排人要了甜品,引导安室透从藤富边上经过。 初见其二 九条九月从宴会开场便等待着这场意外的发生。 安室显眼的发色和混血儿的身份会引起藤富的注意,成为第一个被他指认偷窃的对象,而他作为涉案人,做出的推理和辩解不会被别人相信。而身上藏有刚从任务目标那里窃取U盘的安室透,也不可能放任自己被搜身。 这时候,由她作为中立方出来解围,雪中送碳,果然顺理成章地获得了对方好感。 九条九月看着安室透,表面微笑,内心沉思: 至于接下来怎么做……想到刚才在人物特质上看到的那句话,她心里有了主意。 安室透,S级的出色潜力,几乎全能的恐怖面板,天生搞情报的人才。 这个完美符合她预期的理想下属,他的好感一定手到擒来! —————————— 三年之前,绑定这个自称【柯学白月光修炼计划】的系统时,九条九月还只是一名未毕业的大学生。 系统告诉她,她需要进入一个外号“酒厂”的国际犯罪组织里,刷够一定数量警察及组织相关人物的好感,并且任务完成的方式需要符合系统设定——即一个纯白无暇,让人恋恋不忘的白月光。 九条九月看着系统提供给任务完成者的那本《白月光修炼指南》陷入沉思。 “所以,你是希望我在今后的日子里,做一个具备纯真、善良、温柔、无私……等等等等高尚品质的好人。” 【是的。】 “……你有没有考虑过我卧底的是一个犯罪组织,这样的人真能在里面活着见到第二天的太阳吗?” 【可是根据系统判断,宿主本人非常符合上述指标,并且成绩优秀能力出众,是最符合我们任务要求的对象。】 “……我符合吗?” 系统告诉她自己将她从小到大迄今为止的一切言行举止事无巨细地调查了一遍,十分确认她完美符合自己的绑定标准,并且非常笃定地回答她:【没错。】 听完系统的话,九条九月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很久以后她终于开口:“……好的,我大概明白你们的判断标准了。” 她继续问道:“所以,完成攻略我可以获得什么好处吗?” 【那个……可以跟出色的异性谈恋爱?】 “……没了?”九条九月拉开抽屉,指着里面的教材和一摞一摞的证书,“我是东大法律系的第一名,并且是预定的毕业生代表,正在准备参加职业组的考试,成为日后前途无量的警察厅公安。” “然后,你现在几句话想让我放弃规划已久的光明未来,去那个不知道干什么的组织里……谈恋爱?” 大概是察觉到了她身上浓郁的嫌弃,系统小声回答:【卧底不妨碍做公安,事实上,在系统的安排下,你在完成警察大学的培训后,会在上级要求下以警察厅卧底的身份加入组织。】 似乎察觉到她仍不是很满意,系统又小声补充道:【系统当然会为宿主提供帮助。比如,系统可以对见到的目标进行分级,精准判断出那些是更优秀更有攻略价值的目标,并提供部分情报,辅助宿主攻略。】 “咦?” 系统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一点兴趣,连忙继续说道:【我们还可以随时检测攻略目标的好感度变化……】同时心虚地想,这些好像都是非常基础的功能。 “诶,还可以这样。”谁知刚才还一副兴致缺缺表情的宿主,听到这些基础功能后突然改变了态度,露出了温柔又闪耀的笑容,“你还蛮有用的嘛。” 系统有点受宠若惊,同时忍不住想:不愧是它挑选的宿主,光看笑容就非常符合任务标准。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合作完成任务,好好相处吧。”最后他们的交流以九条九月的这句话一锤定音。 而绑定系统之后,宿主也不愧她东大首席的能力,以第一名考入职业组,同时和同学合伙开了公司,短短不到两年间就将公司做大做强,最终以金融界青年才俊的身份被组织招揽。 并且在加入组织的同时,白月光的人设也保持得非常完美。 比如积极纳税巨额捐款,报纸上扑天盖地的报道她善良慷慨,是值得人民信任的良心企业家。 比如无论对谁都笑意盈盈,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经常会有老头子对着她的笑容气到吐血。 再比如信守承诺,说要今天之内完成组织的任务,那就不会让任务目标活着听到半夜十二点的钟响。 虽然偶尔感觉哪里不太对……但是听着宿主对《白月光修炼指南》的认真研读和讲解,系统觉得她非常符合里面提到的每一条规则。 在偶尔系统问起她为什么突然就改变态度,打算完成任务之后,她只是回答:“其实我本来是想先当警察,然后以警视总监的身份当跳板升任内阁大臣的。” 接着露出了一个笑容:“但是系统的能力,在组织里,当然比在升职还得熬年限的警界更好用啊。” 时间回到现在。 “没想到九条小姐会为我说话。”安室透说。 九条九月露出了一个很淡的笑容。 当她的目光专注而真诚,当一个人在沐浴在她这样的眼神中时,很难对她升起任何负面想法。 “如果我说,我是出于纯粹的正义感这么做,好像显得有点虚伪。” 作为一个陌生人,能最直接浅显的触动安室透的话语,是什么呢? 九条九月对安室透的了解不深,但在从众感极强的日本社会中,像他这样发色眸色都特别的存在,很大可能从小就开始被排挤。 藤富不喜欢混血,他制造给安室的困境,正好适合她的登场——这是她原本谋取安室透好感的计划,现在看来,似乎还有意外收获。 九条九月想起刚才握手后,安室透人物面板上的第一行字,那句【虽然发色肤色很特别,但他是日本人哦。】非常令人在意。 所以,试试用这句话做出回应吧。 九条九月于是在认真而专注地注视了一会安室透后,回答他道:“其实是因为我有一个很要好的朋友,他也是混血儿。” 她以一种带着愁绪和回忆的眼神望向窗外:“小时候他经常受到同龄人的排挤,所以我很讨厌别人拿这件事情做文章。” 当耳边响起【好感度+3】的提示音时,九条九月就知道自己的推断是正确的,她于是按部就班的开始下一步计划。 “不过,你并不用放在心上,藤富先生并不是真的觉得你是小偷。”她面带着笑意,小声跟安室透分享了一个秘密,“他只是想要针对你——毕竟对于一个老婆甩掉他跟混血男模跑了的老头子,光看到你那张的脸都会气得咬牙切齿。” 安室透于是也笑了起来。 他知道对方之所以讲这件事是在安慰他,希望他不要因为别人隐晦的排斥而伤心。这种细致的贴心,实在是非常令人心生温暖。 虽然这个国家有那么多不好的一面,但也有许多温柔和善意存在。 隐姓埋名,卧底组织,他至今为止所做的一切,正是为了守护像这样善良无辜的国民们的笑容。 但是…… “我必须要走了。”想到这里,就像从美好的梦中惊醒一般,安室透不禁露出有些严肃的表情,“抱歉,九条小姐,我还有一些工作需要完成。” “工作?”九条九月又问了他一遍,而安室透已经打算离开了。他拿起手机——刚刚他被藤富缠住的时候就感觉到了手机的震动,他迅速扫了一下赫雷斯发给他的消息,谨慎小心地研究措辞准备回复。 “没关系,不过,您不必急着离开,安室先生。”九条九月从旁边的侍者手里拿起一杯酒。 安室透按下发送键,他回头看向九条九月,露出讶异的表情:“您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对他举起自己手中的酒杯。 晚风吹起窗边白色的纱帘,送来她手中酒杯里,带着杏仁、西梅和无花果的芬芳。 皎洁的月光在她脸上投下一道温柔的光晕。浅色的长发披着月华,那张温柔的面庞显示出一种不似人间的慈悲。此刻的场景,如同身处梦中一样飘渺。 然而她口袋里,在他按下发送键之后,几乎间隔传来的消息提示音让安室透浑身僵硬。 九条九月缓缓开口: “这是一种经过蒸馏后酿造的白兰地酒,产于西班牙的赫雷斯地区,和知名的雪莉酒位于相同的产区。对比白玉霓,酸度更低而酒精度更高。在蒸馏之后,它们会在使用索莱拉系统熟成过雪莉的橡木桶中陈年,桶里原来装有的雪莉酒很影响这类白兰地的味道。” “就连赫雷斯(Jerez)这个名字,最初都是来源于英文单词中的雪莉(sherry),因此这种酒也被人叫做雪莉白兰地。” 她对着安室透举起酒杯。 “你好,安室先生,初次见面。” “——我是赫雷斯。” 无可匹敌的强大财力。 万众景仰的高贵身份。 温和细致的体贴态度。 这一切叠加在一起,所组成的无可挑剔的完美初遇。 安室透,这个一大堆废物里她一眼看中,素质优秀得无可挑剔的新人。 他一定—— 【滴——安室透好感度-100,目前好感度,-52】 九条九月弧度完美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 “???????” ———————— 九条九月的神色平静地上了车。 她虽然脑子还算好使,但是并不太擅长推断人心。 尤其是那种喜怒不形于色,难以推断内心想法的类型——在她告知自己的身份后,安室透态度热络,笑意盈盈,任谁都看不出来,他刚才瞬间就扣了她整整一百的好感度。 九条九月开始思考起安室透降好感的原因,以及该如何挽回自己这次的失误。 最大的可能,就是她设计的太精心,反而显得刻意,让安室透觉得自己被她算计了。 S级,果然没有那么简单,刷起好感一个比一个棘手。不过没关系,系统的作用就是用来让她看穿表象,识别这样难搞定家伙的真实想法的。 安室透到底在想什么,还是得找点机会试探一下…… “那个……赫雷斯大人。” 从上了车后九条九月就一直一副陷入思忖的表情,坐在副驾的助理过了好久才提着胆子打断她的沉思。 “怎么了?”她用听不出情绪的语气问。 “就是……之前那个偷了我们东西的叛徒……” “那个人你们现在还没有找到?” 九条九月虽然没有笑,但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可助理却莫名其妙地感到胆寒。 “所以,在你们一堆人的围堵下,依旧让那个叛徒逃了。不仅如此,他跑掉之后,甚至还度假一样发了张自己的照片过来挑衅——即使这样,你们依旧到现在都查不到他的人究竟在哪里?” 助理浑身猛地一颤:“可是……可是他很小心,发邮件的号码做过处理,那张照片里面也没有任何车牌和显眼的地标,甚至连街边商店的招牌都没露出来。” “算了。”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胆颤,九条九月露出了一个笑容,然后伸出了手,“照片给我。” “是……是,赫雷斯大人。” 凝滞的空气被打破,助理猛地喘了一口粗气,接着手忙脚乱地找照片。 他将照片递过去后,忍不住从后视镜里偷偷打量——刚才那股低气压仿佛是他的错觉,上司微笑的神情依旧一如往常地挂在脸边。 而九条九月接过照片后只是看了一眼,就将它反手搁在一边: “我知道地点。” “什么?”助理惊讶地瞪大眼。 九条九月点点脸,语速平缓地说道:“圆形树干,掌状分裂的叶片——棕榈树,典型的热带地区的植被,可以将照片的地点锁定在中南美洲和东南亚。照片边缘露出了一个人的半只手——虽然被晒得有些黝黑,但能看出是黄种人,那就是东南亚。” 助理立刻打开电脑,开始啪嗒啪嗒地做记录。 “你说标牌没有露出来,其实不对,背后这个商店的标牌露了一角,看不清全名,但可以看出字体。标牌上不是东南亚国家常用的婆罗米字母,而是拉丁字母,据我所知,在东南亚的诸多国家里,使用拉丁字母的只有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和菲律宾。” 助理敲键盘的手停了下来。 “最后是这个——”九条九月随意地伸手点了点照片边缘那处的交通标线。 “公路两边是双白线,而中央则是一条黄色实线和一条白色虚线,这种类型的标线在全球都非常少见,而上述三个国家里只会出现在菲律宾。” 她一口气不喘地说完了一大串话后,最后敲了敲桌子,抬头看向副驾上早已目瞪口呆的助理:“怎么,我都提示到这个程度了,剩下的工作难道也要我来亲自完成吗?” 助理一个激灵,连忙应道:“是!”接着如蒙大赦地低下头,转头在笔记本上疯狂敲击起来。 “真是的……”九条九月的手指在扶手边的桌板上点了点,心里长叹一口气。 她的这些下属,他们是很忠心没错,但也的确不太顶事。 只会在她指出真相后拍手叫好,但是根本没有办法独立完成重要的任务。 要找几个脑子好用一点的下属,这件事已经迫在眉睫了,所以她才会那么急切地想要招揽安室透。 但是既然安室透这边短期内很难有进展的话…… 片刻沉吟后,九条九月开口吩咐司机道:“掉头,我们不回居所了,去组织的基地。” 她回想起同批加入组织的新人里,除安室透外的另外两个S级攻略对象的名字。 绿川光……还有诸星大。 车辆行进在前往组织基地的路上,九条九月在心里默默想着: 她现在就去基地调取他们两人的信息,希望这两个S级不要让她失望吧。 初见其三 白月光系统对攻略目标的潜力判定有两种方式: 第一种是范围判定。 这种情况适用于概括性的扫描九条九月周边一定半径内的多个目标并评级。除此之外,如果能通过互联网,纸质资料等渠道获得一个人的照片,那么无需空间范围的限定,也能判定对方的等级。 此种情况只适用于粗略评级,即将人物单一划分为:S、A、B、C、D、E五个等级。 其中,D级是最常见的路人,C级是相比普通路人略出色的水平,B级是在某一领域能做出值得瞩目的成就,A级已经是某一领域的顶尖人物,而S级,则是在多个领域都有出色潜力的稀有人才。 第二种则是单人评估。 这种评估虽然精准,但有一定限定条件,就是需要接近到评估对象身边半米内,绑定攻略目标的信息链,并且由她主动确定才能开启攻略。 进行到单人评估这一步,才可以算是真正的进入攻略线。系统的高级功能,如人物评价、好感度检测,以及随时调取所有攻略任务情况的人物列表,都需要在完成单人评估后才能开启。 安室透便是九条九月通过范围性评估,在组织这一批的新人里大海捞针出来的。 S级攻略对象非常难得,组织里已知的几个S级攻略对象,都是她垂涎已久的高级人才。而这批加入组织的新人里,除了安室透之外,竟然还有两个S级,不趁着他们的才能被其他人发现之前,将三人一网打尽,实在不是九天九月的行事风格。 但作为脑力派,九条九月麾下需要的也多是情报人员,没必要看别人有前途,就硬留两个狙击手在自己这里。限制了他们的发展,以后说不定会对她有怨言。 九条九月原来是这么想的,不过现在,她看着安室透一片惨烈的好感度,准备启用这两个备用计划: ——能成为S级攻略对象的人,就算是武斗派,脑子至少也比较好使吧。 ———————— 到组织的基地后,九条九月下了车,出停车场时,就看见一辆熟悉得让人想吐的加长林肯向她驶来。 啧,遇到讨厌的家伙了。 “瞧瞧这个灰头土脸的家伙是谁?看来这次任务失败的很彻底啊,赫雷斯。”那辆车看到她后速度便慢了下来,等她走到车边时,车窗自动摇下,一个轻慢又腔调优雅的声音几乎是几乎是在车窗降下的同时,与车内的冷气一同迫不及待地扑到了九条九月脸上。 还是这幅装腔拿调的作态。 “果然是早就该入土的老东西,已经瞎到连基本的判断力都丧失了。”九条九月回以一个刀子似的剜人目光,“真是为你感到悲哀啊,皮斯科。” 看到对方的同时,对方的信息也一瞬间显示在九条九月的眼前。 代号:皮斯科 姓名:枡山宪三 等级:A(虽然年轻时也算得上一表人才,不过现在已可以做你爷爷了,无论从哪个角度考虑,我们都不建议你对该人物进行攻略。什么?你说你一定要攻略?好吧,我们会尊重每个人的XP。) 好感度:##(你已将该人物拉入黑名单,好感度具体数值和变化状况将不再进行推送) 听到她的话后,皮斯科那副精心打理的胡子都气得炸了起来,他一杵手杖,眼看就要与她唇枪舌战三百回合,此时一个冷酷的声音在他们两人身后响起—— “不要挡道。” 听到这句不留情面的话语,九条九月却收起了脸上那副冷得吓人的表情,回头露出一个亲近的微笑。 “啊,是琴酒先生,还有伏特加先生,这次任务完成得还顺利吗?” 她身后,正是一头银色长发的组织头号杀手,琴酒,以及站在他旁边满脸焦虑,似乎很迫切希望停止她与皮斯科之间战火的琴酒头号小弟,伏特加。 人物:琴酒 等级:S(酒厂劳模,人狠话不多,能近战会打狙脑子又好使的完美攻略对象;PS.如果你是卧底,最好藏住自己的老鼠尾巴) 好感度:42(在组织的一堆废物里,你是少数能让他另眼相待的聪明人。) 人物:伏特加 等级:B(琴酒大哥唯一指定司机,车技不错还忠心,除此之外好像没有什么值得令人称道的优点) 好感度:65(看来你在组织的这几年混得非常成功,连伏特加都对你颇有好感。) “大哥出面的任务,当然不会有任何闪失。”率先跟她搭话的是伏特加。 皮斯科见状,不爽地哼了一声,车从她面前缓缓驶过,九条九月后退一步,躲开差点扑到自己嘴里的汽车尾气。 “不过,赫雷斯,我记得你不是很少来基地吗?” 九条九月转头回复伏特加道:“临时有点事情,想去调一下组织新人的资料。” 她和他们两人打过招呼后,便朝着和皮斯科不同的方向走远了。 伏特加望着九条九月远去的方向,一路上,见到她的不同代号成员都会与她打招呼,她也带着笑一一回应。 他忍不住感叹道:“赫雷斯还真是受欢迎。” “——只是除了皮斯科,她那种与人为善的性子,也只有在面对皮斯科的时候,才会不留情面的冷嘲热讽。” “毕竟那女人可是在皮斯科身上吃了大亏。”琴酒头也不抬地点燃了一根烟。 “不过,除此之外,她不论和脾气再古怪的成员都有话可谈,气质也很干净,一点也不像组织里的人。” 单纯干净? 听到伏特加这番话,琴酒忍不住嗤笑一声,在香烟缓缓升起的缭绕烟雾中开口道: “你懂什么,这才是那个女人最可怕的地方。” —————— 【九条九月收回顶在男人口中的枪管。 “这样一来,一切便都清楚了。”她面带微笑,眼神温柔,身上考究的西装一丝不乱,如果不是举着枪,看起来优雅得像是能随时参加一场洽谈会,“你的计划还挺有意思的,专业能力也很优秀,如果可以的话,把你招揽到我这边来好像也不错。” 跪在地上的男人喘着粗气,以一种异常恐怖的眼神看向面前的女人。 “你……你直接杀了我吧,我不会再为你们做事的!” “果然这种情景下发出邀请还是不太合适啊……”九条九月慢条斯理地掏出手帕,用戴着手套的手擦拭了一下枪管,便将手帕随手丢在了地上,“不过,如果一切重来的话,说不定会有不同?” “对了,我还有件很重要的事,需要用你的计划才能办到,所以,能不能请你再多告诉我一些计划的详情呢?” 九条九月凑近他,用枪管抵住他被铐在栏杆上的手指,语气温柔的乞求道:“因为真的很重要,所以麻烦您一定要将计划事无巨细的告诉我。” 他在那双红色眼睛的倒影里看见了自己因惊恐瞪大的双眼。 “不然的话,我会觉得非常伤脑筋的。”】 九条九月睁开眼。 回程的汽车在宽敞的道路上平稳的行驶着,看见她醒过来后,副驾上的助理开始播报明天的行程。 “上午八点十分和道原会社的道原社长有一个会面。上午九点到中午十二点,在公司处理公务,下午一点到两点,和深草女士继续洽谈之前的事宜,还有就是下午三点之后……” 助理顿了顿:“是那边的任务,任务相关的具体情报发到您的手机里了。” 在车上看手机头会很晕啊……九条九月打开手机,装出翻看了一遍的样子,接着将自己从组织基地里找到的资料发给了助理。 她靠在椅背上,闭眼说道:“这次的任务我打算再带上两个新人,你派人去安排一下吧。” 回想着自己“经历”过的场景,九条九月想:正好非常合适——就用这次任务,用来测试一下他们两个的能力好了。 —————————— 九条九月这个身份,代表的不仅是代号成员赫雷斯,还是宫城株式会社的社长,组织在商界的白手套。 也因为这样的原因,BOSS特许九条九月平时可以不在组织的基地里露面,多人任务也很少参加。因此在组织里,知道九条九月真实长相的不多,并且都是值得信赖的代号成员。 她用自己的真实身份接触刚加入组织几个月,连代号都没有获得的外围成员,这件事是相当违反常例的。 但是出于白月光系统的限定,她想要获得攻略目标的具体信息,以及检测目标的好感,必须要和他们有近距离接触才行。而既有相对合理的接触渠道,又能趁机刷好感为以后招揽人才铺路的,当然是一起做任务了。 下午三点差五分,九条九月的车准时停在了约定见面的仓库外。 合作任务其一 “各位好。”九条九月拉开仓库的大门,踏着步子简单朴素地出场。 在一片漆黑的仓库内,其他人已经在此等候了。 九条九月随意扫视了一圈,在场除她以外还有三个人,每个人都互相站得远远的,浑身散发着一股我们不熟的冷淡气场。 九条九月第一眼看到的是一个蓝色猫眼,下巴有短短的胡茬,一身灰色连帽衫,面无表情看上去就杀人不眨眼的男人。 ——绿川光。 而他身边不远处,则是一个气场十分惊人,头戴针织帽,长发绿眼,长相很有混血感的男人。 是诸星大没错。 九条九月在脑海里对系统说:【从照片上看的时候感觉还没有这么明显,现在见到本人……】 【不愧是潜力出众的组织成员,看起来都不像什么好人。】 ……尤其是诸星大,和琴酒一样,感觉放出去能吓哭沿路见到的所有小孩。 而在两人身旁的角落里,还躲着一个畏畏缩缩谁都不敢看,戴着眼镜身材瘦削的中年男人。 九条九月的脚步声和眼神都没有遮掩,绿川光和诸星大也在察觉到她目光的同时非常敏锐地回看向仓库的大门处,然后就看见了一派闲适,左手提着公文包走进来的九条九月。 “看来人已经到齐了。”九条九月在几人不同的目光中安然地走到他们身前两米左右的位置站定,微笑着开口,“那么,由我先为大家讲一下今天的任务吧。” 这次的任务目标,是追捕一个男人——江源裕贵。 他是某个公司的高级程序员,无意间撞破了自己上司和组织成员之间的联络,为了防止他曝光组织的事情,组织立即派人对他进行了追捕。 可是这个普通的程序员出乎意料的能逃,组织第一次派出的人居然没有找到他的踪迹,于是,这次组织派遣了代号成员,力求一定要抓住他,威胁他加入组织。 “当然,能够让他加入组织最好,如果他怎样都不愿加入的话,为了保密,就只能把他干掉了。” “那么,任务概要了解了,接下来是这次任务参与的成员——绿川先生和诸星先生两位,加入组织的时间差不多,之前应该也一起出过任务,你们两人就不用我互相介绍了吧?” 诸星大和绿川光两人对视一眼,都没有吭声。 无人应答,九条九月不在意地继续说道:“我的话,是这次任务的总负责人,你们称呼我为赫雷斯就可以了。” “我对你们的行为没有要求,唯一的要求,就是听我的指令做事。” 她转口道:“那么,第一点——我希望你们两个,在这次任务的时候,把自己身上的杀气收一收,可以吗?” 她有些无奈地讲道:“你们应该和琴酒一起出过任务吧?我也了解他的手段。他会用枪抵着对方的脑袋,强迫他加入我们。我的行事风格跟他不一样,我认为凭借单纯的暴力,是不可能让所有成员心悦诚服的,所以对于等会任务的完成方式,我有其他的规划。” “具体安排等会上车后我会详细讲解,现在就不长篇大论了。”说完这段话后,她面对着绿川光和诸星大,开口鼓励道: “之所以会选择你们两个和我一起出任务,是因为我这里有点缺人手。你们两人的履历很出色,所以希望你们这次任务也能够好好表现。我在组织的人脉很广,如果你们觉得我合适的话,可以到我手下来做事,即使觉得我不合适,我也可以将你们引荐给其他代号成员。” “对了,还有一位没有介绍。”九条九月将目光投向在气势惊人的诸星大和绿川光映衬下显得尤为不起眼的中年男人。 “这位是组织的外围成员,辅助今天任务的,不过他其实相当重要。”九条九月看着他,露出一个微笑,“因为他就是那位被撞见和组织成员联络的江源裕贵的上司,对不对,深浦太一先生?” 深浦太一沉默的点了点头。 “由于上次是因为他被撞见才需要封口的缘故,按照组织的规章,深浦先生需要协助我们完成这次任务,不然他也会受到惩罚。”九条九月补充道,“不过深浦先生是江源先生的上司,对他的行为风格很了解,这次他可能的躲藏地点也是深浦先生提供的,所以,请其他两位在完成任务的过程中,也尽量保持他的安全。” “对于深浦先生提供的协助,我个人非常感谢。等抓到江源先生之后,不论结果如何,我都会向您的上头联系,减轻对您泄露组织秘密的惩罚。” 一番演说结束,有敲打有激励,应该很能激发他们的干劲。 最终,九条九月一副加油鼓劲的态度,打算依次与三人握手:“这次任务,一起努力协作吧。” 最右边的深浦太一脚尖朝向仓库大门处,一副不知道她要搞什么,总之立刻就想逃的样子。九条九月在心里叹了口气,打算从最左边的绿川光先开始。 ……大概是昨天安室透急转直下的好感给她留下了心理阴影,在这次任务出发前,九条九月心中就一直萦绕一种不妙的预感。 而现在,看着绿川光与她愈来愈近的手,这种不妙的感觉越来越明显。 不能太乐观啊,九条九月告诫自己。 大概是迄今为止的攻略都很顺风顺水,所以遇到弄不清行为逻辑的安室透,本能的产生了负面情绪,连带着在新的攻略目标面前都变得如履薄冰了起来。 以S级人才的心高气傲,第一次见面好感度低是很正常的事,哪怕事情的进展没有预想的顺利,也不要过分在意…… 然而怀着这样想法的九条九月,在与三人依次握手后,依旧望着面板显示的好感,陷入长久的……无言和震撼。 等回神之后,她忍不住在心里询问道:【你的好感度检测真的没有问题吗?我和他们之前甚至没有见面过。】 【……系统的数据理论上是绝对不会出问题的。】系统逐渐减小的声音里也透露着怀疑人生。 九条九月再度打开列表中新增加的三名对象,只见上面赫然显示着: 【绿川光,好感度,-35】 【诸星大,好感度,-30】 【深浦太一,好感度,-30】 “……?” ————————— 周围一片昏暗,只有手机的屏幕在一片漆黑的房间里发着光。 似乎觉得自己不能一直如此焦虑地等待,手机的主人很快将它按灭。但没一会,手机又被重新点亮。 江源裕贵坐在椅子上,又逐字逐句地看起了刚才通过短信发过来的那行字,确认自己已经将每一步熟练深刻地印在脑子里。 “咚咚咚……” 房门被人敲响了。 江源裕贵心里一紧,但是他给自己鼓劲似得最后看了眼手机,然后深吸呼吸,边放松边问道:“谁啊?”随后起身打开了房门。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头黑色的长发。 再然后,是一双背着走廊的灯光,但依旧如狼一样散发着令人不寒而栗光芒的眼睛。 在出于本能的震慑下,他后退两步,却突然感觉自己眼前一黑,两手一痛,脑袋磕到一个冰冷又硬邦邦的东西,不禁发出“嗷——”的一声痛叫。 在又被人单手拽着手腕从那一片冷硬的东西上拽了起来后,江源裕贵这才反应过来刚刚都发生了什么——他被人双手反扭着按在了衣柜上。 “果然有了情报,事情就很简单了。”门外的两人边交流着,边慢悠悠走进房间里。 “任务结束。”跟将他拎起来的男人同样高大的灰衣男子看了看时间,“还真是迅速啊。” “你好,江源先生。”剩下那个浅色头发的女人向他靠近,微笑着开口,“想必你也知道我们的来意了。” 她一开口,就把江源裕贵骇得打了一个冷颤。 “我们这次的目标就是劝你加入我们组织,还是说,你觉得直接死亡会比较好呢?” 她真的会,真的会答应吗……? 无论是面对着他的那两双眼睛,还是身后他看不到,但显然也俯视着他的,光回忆一下就让人汗毛倒竖的绿色眼睛,都让江源裕贵忍不住浑身颤抖。 真的可以问吗?会不会被杀掉? 不……这是唯一的机会,要说出来……一定要说出来。 害怕他们等得太久不耐烦,江源裕贵抖着张开嘴唇,半天才从喉咙里发出声音:“能不能让我……让我考虑一下。” 对方不耐烦地将手放在了自己的口袋里,似乎要掏出什么东西,江源裕贵连忙崩溃道:“就一会!就一会!给我十分钟吧!起码让我收拾一会行李,再上个厕所……” “啧。”他听到身后男人不耐烦的声音。 “反正也跑不掉。”另一个人这样说。 “知道了,给你十分钟。”他的手被放开了,然后那扇着分明透着光却象征着黑暗未来的大门在他眼前被重新关上,门板外传来警告的声音,“不要想着逃跑。” 江源裕贵滑坐在地。 半晌,才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呼吸。 但他很快又从地上爬了起来,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在安静了一会,确认对方不会突然重新开门进来后,他在床脚系好布扯成的绳子,打开窗户将绳子抛了下去,然后沿着窗边,小心翼翼地向下滑。 屋外,听到窗户打开的动静后,靠在门边的绿川光做了个手势,九条九月和诸星大点头示意。 ——“行动开始。” 合作任务其二 深浦太一提供的江源裕太最可能出现的地点,是一间酒店。 “江源发现我的事情之后,一直没有回过家,大概是知道家里会最先被搜索。”深浦太一边开车边小声解释道,“他的银行卡这几天也没有动过。他身上的现金不会很多,这里是我综合考量之后,认为他最有可能出现的地点。” “我黑进了酒店的监控系统。事发当晚之后,有件客房里一直有人居住,但是那人几天内都没有离开房间,我觉得很可疑。” 在车上交代完线索和计划,不一会,车子便开到了酒店的大门前。 “深浦先生,你在这里等我们。”九条九月打开车门,顺手将自己的手提的公文包放在座位底下,“等会抓捕工作结束,我们再汇合。” 虽然是间不大的酒店,但是大堂的管理意外严格。 九条九月进门时就收到了保安的提醒,说酒店如果没有携带房卡,就必须进行访客登记,酒店的电梯也需要刷卡才能运行。 幸好为了任务,九条九月提前便电话预定了房间,她拿出自己的证件交给前台,等了一会后,右手接过对方递回来的房卡和证件,塞进口袋里。 一路开车,讲解计划,交代行动细节,九条九月忙得连轴转。 现在,在等待电梯的间隙里,她终于有机会好好观察身边这两个神色不显,但初始好感度低得吓人的男人,心里想到: ……还真是,不好搞定。 九条九月在组织里的人缘已经算得上非常好,但再好也不可能做到所有人都喜欢。在组织里,尤其是从没有听过赫雷斯这个代号的外围成员,对她初始好感为负数的人其实是占据主流的。 外围成员中,有人是被胁迫加入组织,就像深浦太一,对掌握自己生杀大权的代号成员畏惧而警惕。而主动加入的那部分人,很多极端又冷血,对所有人都抱有一视同仁的恶意,或者是想要上位,因此将占据了有限酒名的代号成员都视为仇敌。 S级的人才不至于对她畏惧,也不会愚笨到觉得少个竞争对手自己就可以上位,但绝对会感到警惕。 她已经努力让自己显得比较和善可亲了,本来以为能消除一点他们的戒心,之前她见过的其他S级初始时有负好感,但也没人低成这样过。 但九条九月转念一想,又觉得很合理:绿川和诸星在和她相处时与其他S级有个决定性的不同——地位。 换做她自己,对一个性格不明又一句话就能决定自己生死的陌生人,观感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 就算这个人上来就露出一副好心的面孔也一样。 “赫雷斯小姐?” 九条九月向自己左边望去——是绿川在叫她? 只见他看着自己,神色认真:“等会找到江源后,真的要执行我们刚才的计划吗?” “这种看起来就胆小的家伙,威胁一下就行了。” 九条九月思忖了一下这个问题该如何回答。 根据九条九月在车上和他们的商讨,他们会先劝说,但不会直接按头让人加入组织,而是给他考虑的时间——当然,对方大概率会趁这个机会逃走,所以他们需要继续追击。 在车上九条九月提起这个计划时,绿川光的好感已经降了一次,九条九月在当时考虑过很多可能:觉得她在无意义的浪费时间,又或者被她的手段唤起了某些心理阴影……但是造成这种单一结果的可能原因太多了。 这次回答,重点不是提高绿川的好感,而是判断他的喜恶——思及于此,九条九月缓缓开口: “我并不认为这是无效的行为。” 诸伏景光听见她对自己认真解释道。 “程序员,医药专家……这些负责脑力活动的成员中不少都是各领域的佼佼者,被组织看中,然后强制吸纳进来的。但正因为是强制吸纳,会造成不满,所以叛逃率一直居高不下。” 作为核心成员,自己的想法并不需要对只是合作一次就大概率再也见不到面的底层成员吐露,但她却相当坦诚,甚至可以称得上事无巨细的剖析讲解着。 “江源先生是非常出色的程序员,而且能一个人躲避组织的追查这么久,证明他具有相当的潜力可以加入组织。对于有能力又有前途的人,我希望他能为组织专心做事。不论是心怀怨恨,加入组织以后又被处置掉,还是假意加入,实际伺机逃走,浪费大量人力物力搜查,我都不希望发生。” 最终她总结道:“所以,还不如趁着这一次,直接让他明白组织的力量,彻底掐断他反抗的欲望,这样无论是对他本人还是组织都会更好。” 诸伏景光有些讶异。 赫雷斯在仓库里说的那些笼络人的话,他一个字都没打算相信。嘴上说几句就想让人卖力,谁知道最后她说的话会不会兑现? 将目标故意放跑,让他逃亡,然后再次追捕。像用猎犬追逐猎物一样,让他疲于奔命,四处逃窜,将他的体力和精神力逼到极限,一点一点磨光他的意志力,体力,耐力,直到他彻底失去抵抗的意志,心甘情愿为组织做事。这种戏弄一样的行为,在车上被她提起的时候,诸伏景光只觉得恶趣味。 但是没想到赫雷斯居然是出于这样的立场。 有一点赫雷斯没说错,如果江源真的再加入组织后又妄图逃跑的话,下一个负责抓捕的组织成员未必会有耐心留下他的性命了。她的行事方法的确最大程度上能保留江源裕贵的性命,但一般成员绝对不会做这种废自己力气,还容易让手下人心生不满的事。 …… 在九条九月解释完后,绿川没有回应,让人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看法,但是系统的提示已经说明了一切—— 【滴——绿川光好感度+2】 +2? 虽然增加的不多,但这个数字和绿川之前扣除的那部分好感数值一样。 说明他认可她的理由了,第一次好感度下降是认为她在浪费时间,所以在她做出合理的解释之后,之前因为误解扣除的好感重新才会回来。 讨厌无意义的浪费时间——绿川做事还挺认真的嘛。九条九月想。 她就知道,她明明有按照组织的利益来考虑,这种防患未然的做派,就算行事风格不同,应该也不会讨厌。 初步判断完绿川的性格,接下来就是刷好感的时间。 她又从头捋了一遍自己的计划,确定没有一丝纰漏才罢休—— 必须要将这次任务完成得精彩且完美,才能够收服这个对组织工作谨慎用心的忠实成员。 ———————— 在确定江源如预料之中的展开逃亡后,其余三人也按照计划开始行动。 最先动起来的是绿川光,他步履如风,不一会就消失在了酒店的转角。 很有干劲。 九条九月暗自点头,心想他工作果然认真。 和绿川截然相反的是诸星大,他跟在她身边慢悠悠地走,大有本次任务就这么浑水摸鱼,放绿川一个人出风头的意思。 ……这可是说不定涉及到晋升的任务啊,就算是演也得给她演得努力点吧。 九条九月于是故作疑惑:“诸星先生,你不打算去追吗?会让绿川先生抢先了。” “那种目标没有必要两个人一起去追,以绿川的能力很容易就能找回来,我还是待在这里比较重要。”诸星大继续跟在她身边慢慢走,就在九条九月以为他已经把话说完了的时候,他又出乎她意料的开口道: “你……身上受伤了吧。” 九条九月确实有些惊讶了,她好奇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诸星大以和她相同的速度并行着,他的身材实在很高大,身高一米七四的九条九月正常走路,诸星大克制着自己的步伐,硬生生憋成了老头逛街。但他一开口,那种动作上带来的不和谐感就消失了,只注意得到他一针见血的言论:“这种等级的任务,已经有了一名代号成员,不应该再需要这么多人出场。” “还有呢?” 九条九月的兴趣提了起来,但诸星大依旧按自己的节奏我行我素地慢慢讲着:“在前台递证件和拿房卡时你用的是右手,按电梯也是,你是个右撇子,但在仓库里你提东西时用的是左手。” 他总结道:“是因为右手受伤,没办法拿重物吧?” “被你看出来了啊……”九条九月此刻的心情有些复杂,就算是她朝夕相对的下属,也不是每个人都知道她受伤了的事。 九条九月不是没有见过其他S级攻略对象。 但她加入组织的时间并不长,而S级的成员,在组织里往往成名已久。 她远在见到本人之前,就听说过他们的赫赫威名,或是在组织里曾经远远的擦肩而过,见到本人后,那种摄人的气场也先于能力本身彰显了他们的不凡。 第一次和安室透见面过于匆忙,绿川光和诸星大在此前除了对她的目光反应敏锐之外,也没有表现出其他的特质,如今在诸星大开口分析后,九条九月终于有种延迟到来的实感。 就像一个此前单薄而空泛的形象中被人注入了血肉。 ——真的是S级啊。 诸星大本人的反应倒是不咸不淡,似乎觉得自己的推理稀松平常:“我是左撇子,所以格外注意这种事罢了。” 绿川的表现也相当出色,等九条九月和诸星大走到酒店前,已经收到了他发来的短信,以及一串地址—— 【人找到了。】 好快啊,她带着自己的下属做任务从来没有这么顺利过。 九条九月无比欣慰地想:看来不用她做什么多余的事情,就可以顺利收尾了。 这一刻,她对两人初见时负数好感的些微芥蒂全都成了过眼云烟—— 讨厌她怎么了,S级攻略对象有心高气傲的权利,人才无论做什么都是可以被原谅的。 ———————— “叩叩叩——” 深浦太一正的目光紧盯着手机,一时半会没有反应过来耳边的敲击声。 “叩叩叩——” 直到指节敲击玻璃窗的声音再度响起,他才猛地抖了一下,接着惶恐地收起手机,将目光投向窗外—— 是赫雷斯。 “有……有什么事吗?”他小心而惶恐地开口。 赫雷斯俯下身体,从他打开的窗户外安静的注视着他。 “深浦先生,这两天没休息好吧?” “诶……当然,我担心江源的事情,夜里一直睡不着觉。” “果然,刚才开车时我就注意到了。”赫雷斯微笑着开口,“深浦先生在内心紧张的时候,注意力会过分集中在同一件事情上,甚至直接忽视了外界的环境,反应也有些迟钝,可能是因为没有睡好吧——这种情况下开车可是十分危险的,等我们找到江源先生带他回去还需要再等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里要不要先稍微休息一下?” “不……不用……”深浦太一的心几乎要从胸口里跳出来,他下意识隔着口袋摸了摸自己的手机。 “赫雷斯小姐。”她身后传来另一个令他更加窒息的声音——是仓库里那个光凭眼神便让人不寒而栗的男人,诸星大。 “绿川说他找到江源的行踪了。” “这么快吗?在哪?”赫雷斯一手搭在车窗上,似乎丝毫不避讳自己的计划被他听见。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诸星大用那双绿色的眼睛瞟了他一眼。 “在三条街之外,公用电话亭。” 合作任务其三 诸伏景光在街角处,注视着马路对面的电话亭。 为了不让戏演得太假,之前诸星大将江源裕贵按在柜子上的时候,也搜走了他的手机,他现在只能通过电话亭来和另一个人联系。 诸伏景光想要走过去,却硬生生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他在等对方打通电话。 一个普通的程序员能够躲过组织的追缉,甚至追捕对方需要出动代号成员在内的四个人,这件事实在是过分不寻常。 如果他的推理不错,赫雷斯的惯用手受伤了,即便如此,也是四追一。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程序员,这个阵仗未免过于兴师动众了。 这件从头到尾都透露着诡异的任务、赫雷斯在车上讲述得事无巨细的追捕计划、在他们上门前就预先准备好绳索逃生,连开口求饶的话语都和他们的设计那么相对的任务目标—— 沈浦太一背叛了组织。并且,这件事情组织,或者说赫雷斯已经有所察觉。 她的解释得的那么真情实意,他居然还相信了,其实所谓的将任务目标放走然后再追捕,只是一个让背叛者以为有机可乘的饵而已。 在跟踪江源裕贵发现他的目的地是电话亭时,诸伏景光终于确定了这一点。眼看电话已经接通,他快步上前,想要将对方抓住。 哪怕违抗赫雷斯的指令,威胁,恐吓,无论用什么手段,都一定要将江源裕贵彻底吓住,让他放弃反抗才行。而深浦太一如果在和江源裕贵通话的过程中发现对方被抓住,得知自己暴露,说不定会放弃原本的计划,这样两个人还有活下来的机会。 不能让他们逃走,如果江源裕贵的逃亡还能算在赫雷斯的任务范围之内,那么深浦太一的背叛就是对组织赤裸裸的背叛。哪怕是先前对江源裕贵处于劝降多于胁迫的赫雷斯,在组织的规章下也一定会下杀手。 不过……幸好这里只有他一个人。诸伏景光在心里舒了一口气——如果诸星大也跟他一样追了出来,就不好对他解释自己违抗赫雷斯命令的事情了。 但是江源裕贵那里似乎发生了什么变故,他将电话举在耳边,半天没有开口说话,反而急得一直打转。又等了几秒,他将电话挂断,又重新投币开始拨号。 ……电话没打通?要再等一等吗? 然而就在诸伏景光迟疑的那一刻,原本代表畅通无阻的绿色信号灯突兀的变红,接着在刺耳的刹车声中,一辆熟悉的车急停到了马路边的电话亭旁。 “江源!快上来!” 驾驶座上的那个人发出用尽了自己全身力气的嘶吼。 不行! 诸伏景光想冲过去阻止他们,但是因为突然变化的红绿灯而慢了半拍发动的车辆已经开动起来,彻底堵死了他向前的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朝自己以为是自由的死亡奔去。 组织不会让他们逃走的…… 即使逃掉,也会被追赶,被围捕,就像赫雷斯所说的那样,遭到组织无穷无尽的追杀。 但诸伏景光心里忍不住升起另一个念头: 万一、如果他们成功逃了出去,就是真正的自由。 “他们逃走了吗?”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这个声音将他从不切实际的希望中打落现实。 诸伏景光终于迟迟想通了一件事:为什么江源裕贵的电话打不通,是因为当时深浦太一正在开车,而深浦太一为什么在会在接到江源裕贵的电话之前就知道他在哪? 只可能是因为一个人——赫雷斯。 诸伏景光尽全力控制着自己内心的震颤不要体现在声音上:“是的,他们两个是一伙的,刚刚我要过去的时候交通灯突然变色了,大概是深浦做的手脚。” “毕竟是能让组织看中的程序员,大概提前就做好了准备吧。”赫雷斯说道。 “非常抱歉,是我的失误。”诸伏景光试图在自己脸上摆出愧疚的表情,“我看到江源在和人打电话,所以打算判断一下他的联络对象,没想到居然是深浦太一。” “你找到他的速度比我预想的还要快,作为新人,你们做的已经很出色了。”而赫雷斯,还在像一个真正的,普通的又体贴的上司一样,面对看起来自责没能完成任务的下属进行鼓舞。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车已经越来越远,远到他们不可能再追上,而赫雷斯依旧没有任何反应,诸伏景光原本便充满了不祥预感的内心愈发焦躁不安起来。 他努力装出对她的行为毫无察觉的样子,询问道:“需要从组织里叫人来增援吗?” ……赫雷斯,故意透露消息将他们放跑,到底是打算做什么? “不用。”她语气稀松平常地感叹着,就像在讨论今天的天气,“其实组织的计划原本便是清扫……真可惜,我想要给他们机会的,如果通过了测试的话,其实可以活下来。” 接着,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行动电话,然后在按键上,慢悠悠地按下了一串数字:“任务不会失败的,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什么……” 诸伏景光心头瞬间升起一种浓郁的、将他整个人卷裹的不祥,他偏过头朝九条九月的脸上看去,却只见对方的嘴角依旧是那副毫无变化的笑容。 “赫雷斯,难道你……” —————— “嗡嗡嗡——”车里突然响起电话的震动声,深浦太一下意识在车内扫了一圈,最后看向江源裕太,“哪来的电话声?不像是你身上传来的。” 过了一会一直没人接听,电话便自动挂断了,但是没几秒钟,那个不知道在哪的电话又重新震动了起来,大有没有接就一直打的架势。 这次江源裕太终于判断出了发声方向,他伸出向后车座的底下够去,却摸到了一个皮质的公文包。 他疑惑地将公文包拿了起来:“这是谁的东西,怎么掉在这里?” 哒——哒——哒—— 在他拿起公文包后,手机震动声也停止了,而那在此之前被嗡嗡作响的震动声牢牢掩藏着的、只有近距离才能隐约听到的、比呼吸还微弱的计时声,便清晰地,伴随着心脏越跳越快的声音在深浦太一耳畔响起。 这是……之前仓库里赫雷斯拿着的那个手提包。 寒意从心头蔓延到四肢,冻得人连手指都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原本成功逃脱的喜悦,终于被心头一直萦绕的那股不安彻底吞噬。 没错,他对组织很了解,对组织的手段,也很了解。 赫雷斯说如果他帮助他们抓到江源,会向组织申请减轻对他的惩罚。组织会考核他的忠心程度,但只要他能够乖乖听她的话,按她说的每一步去做,不要试图反抗组织,无论是他还是江源,都可以顺利的活下来。 她知道他有在暗中协助江源逃脱吗?即使这样,她也能保住他吗? 她说的话真的可信吗?那个在组织里用血铸成自己威名的赫雷斯,她所谓的帮助真的不会是陷阱吗? “不要动那个东西!!!!” 眼见江源裕太毫无知觉地就要将公文包打开,深浦太一在一瞬间里连汗毛都战栗了起来,他无暇顾及其他,扭头直接上手将包抢了过来。 “砰——————” ———————— “诶?炸弹,你说什么?” 在诸伏景光内心凝重地询问出口之后,赫雷斯随意地拿着电话,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事情一样,直接轻轻笑出了声:“你在想什么?我又不是恐怖分子,怎么可能在包里随身携带那种东西?” “组织的信条可是行事低调,在那么多车的城市交通要道上投放炸弹,就算真的能做到不留痕迹,回去后BOSS也是会骂我的。” 她将手指点在脸边,轻快的说:“我只是,不小心将备用手机和手表一起遗落了,刚刚打电话去找,仅此而已。” “不过,深浦先生这两天睡眠不足,状态不是很好,而且开车的时候听到声音容易分神,这样可是很危险的。”她以一种听起来异常真诚的语气诚挚地建议道,“绿川先生,诸星先生,你们也要注意行车安全,无论发生多紧急的情况,开车时都要看路,以及紧握住自己的方向盘,知道吗?” 那张白皙无害,沐浴在白日的阳光下,简直如同被光环笼罩的面孔上,挂着诸伏景光眼里比恶魔更可憎的笑容。 “毕竟,什么时候会发生意外,谁又能够说得准呢?” “砰——————” 一声巨响。 就在诸伏景光的眼前,远处那辆慌张逃窜的小轿车在丝毫没有减速的状态下撞进了一辆从右侧驶来的大卡车里,脆弱的车头在巨力的挤压之下一片狼藉,沾血的玻璃碎片甚至从路的这一端一直飞到了十字路口对面的第一辆车前。 在周围人随之而来的惊恐、纷议和尖叫声中,诸伏景光听到赫雷斯用仿若什么都没有发生的语气这样说。 “任务完成。“她将手机随手收回口袋,“我有点饿,等会一起去吃个饭吧?” 东京港谋杀案其一 “哎……” 坐在书房里的九条九月,第不知道多少次轻轻发出了叹气声。 在书桌旁整理文件的秘书忍了又忍,在她没过几分钟又开始叹气后,终于忍不住出声询问:“发生什么事了,九条大人?” 九条九月于是偏过头,她单手撑在脸边,露出一副带着忧愁的迟疑:“我看起来……真的有那么招人讨厌吗?” 秘书于是惊慌失色了起来:“九条大人怎么会这么想?!” “九条大人的光芒比天上的太阳还耀眼!坚毅的内心,温柔的个性!守信、可靠、聪慧、强大……不论是尊严还是生命,只要您需要我随时可以为您献出我的一切!您就是这个世界上完美的代名词!!!” “究竟是哪个混蛋,竟然这么不知好歹,竟然让九条大人质疑自己的魅力!”他看起来下一秒就要拔刀冲出去拼命:“我这就让他明白自己到底几斤几两!!!” 一顿熟练的安抚后,秘书老泪纵横的退出了办公室,而九条九月,看着他又升了一点,现在足足有98的好感度,对系统说道: 【你看,大多数人还是吃我这一套的。】 可是,哪怕她仔细宽慰,系统依旧如临大敌。 自从第一次见面以后,九条九月又找了些借口,跟自己看中的好下属共同进行了几次任务。 然而…… 【安室透,好感度:-60】 【绿川光,好感度:-52】 【诸星大,好感度:-45】 第一次任务之后,绿川的好感呈先一种堪称自由落体式的下跌,九条九月打算在弄清楚原因之前先小心观察,不要用多余的行为刺激他,于是将刷好感的重心放在了安室透和诸星大身上。 诸星的好感除了第一次见面时呈负数以外,无论她中途做了什么,都显得相当稳固,九条九月看不出他的偏好,于是决定从组织提供的情报入手。 日美混血,还是以前生活在美国的街头小混混? 巧了,她不就在美国留过学吗? 美国街头混混能讨厌什么?同仇敌忾,她最擅长了。 九条九月于是用她的留学经历做筏子,跟诸星大讨论他老家的风土人情。 刚开始的时候,诸星大这个难搞又沉默的男人似乎还真的被她触动了一点,在任务过程中话逐渐多了起来。但后来,当聊到某一个话题后,情况就突然急转直下—— 九条九月发誓,她只是谈了谈自己留学时和FBI们斗智斗勇三百回合,把他们当成傻子溜着转的光辉经历,而已。 于是任务结束后,九条九月便对着诸星大不声不响直接倒扣十五点的好感,陷入沉思。 她见过的美国街头混混,明明应该最讨厌FBI……? 在系统的悲鸣下,九条九月总结了一下自己的言行举止,很快将下一个目标对准她第一次马前失足的对象——安室透。 她还记得安室透刚见面时明明对她还很有好感,但是发现她组织成员的身份后好感度直接扣成负分。 她考虑过安室透会不会是卧底,甚至也考虑过绿川光会不会是卧底,但是…… 绿川光是非常典型的日本人,而安室虽然是混血,但无论是言行举止,还是他面板上的信息都非常直接地彰显了他土生土长日本人的身份。 日本卧底到组织的机构,那就是日本公安……那么再加上她,光日本警方这边在组织里的卧底就有三人了。 不太可能吧? 九条九月倒是从上级那里听说过组织里还有一个警察厅的卧底,而且和自己同届。但是她至今都没有在组织里看见自己在警察大学培训时少得可怜的那几个同期的影子。 在日本警察中,职业组的人数是非常非常稀少的。按照流程,职业组们会在通过I类公务员考试之后,进入警察厅的警察大学培训,毕业后进入警察厅成为警察厅公安。 警视厅也有公安部,但是那里招收的是准职业组,即通过II类公务员考试之后,在警视厅警察学校培训的学生。这其中,优秀的毕业生会被吸纳入警视厅,大部分去东京内其他警署,极少数人则会进入警视厅公安部。 警视厅公安部和警察厅一样都叫公安,但警察厅几乎只会招收通过职业组考试的警察,而职业组的警察入职前一定会去警察大学培训。 这样的机制决定了和九条九月同届的警察厅公安,只可能是她的同学。 光她和同期两个人,就已经够多了,安室透和绿川光怎么看都不可能是日本警方的卧底。 那么他好感度下降的原因,大概率就是她之前的推断——她的安排被看出来了。 虽然事件的起因皆是巧合,而她只是用只有她自己知晓的方法加以利用,但当一件事的结果过于凑巧的朝着对于某个人有利的方向进行,聪明人怀疑这是对方预先设计的陷阱也是难免的事。 而要么她就拿出真诚,慢慢地打动安室透,要么就拿出利益,让对方对她的冒犯既往不咎。 第一种太慢了,安室这样的聪明人想要相信一个人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她决定先用第二种简单粗暴的拉一下好感再说。 于是,九条九月就带他参观了自己白手起家的商业帝国,以及自己与上流社会各类权要商要之间的密切往来,总之就是让他看看实力。 九条九月发誓自己这次真的没有再试图算计他,然而努力的结果么…… 好感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九条九月思索道:“嗯……肯定有哪里出了问题,果然还是得再想方法再试探一下才行。” “叩叩……” 就在她沉思时,书房的门被人敲响了。 “九条大人,您今天下午两点还有行程,现在该准备出发了。” “已经中午了吗?时间过得真快啊。”九条九月感慨着,放下手里的钢笔,起身伸了个懒腰。 —————— 九条九月在前些天的时候,受某位商业伙伴的邀请,去参加他新建酒店的开业仪式。 酒店的地点是在东京港附近,车程有四五十分钟,出于礼貌,提前一个多小时她就要出发了。 一切很快都准备就绪,司机也早就在院子里等好了,只不过即将出门的时候,九条九月在门前的长廊上遇到了一名不速之客—— “咪——” 一只黑猫。 它丝毫没有自己在别人家院子里乱窜,或者是自己挡了路的意识,眯着眼睛,懒洋洋地趴在门前的阴影下乘凉。趴得舒服了,还抬起后腿,低着头慢悠悠地舔自己胸前的毛。 大概是听到九条九月开门的动静,它警惕地睁开青绿色的眼睛,偏了偏头,隔着老远冲她“喵呜”了一声。 九条九月的手指有些发痒。 “没有名牌,是从庄园外面跑过来的野猫吗?”为九条九月开门的女仆露出一副想拿扫帚的表情,“说不定身上有病毒——还是黑猫,太不吉利了吧?院子里那些人怎么做事的?” “……要不拿点牛奶吧。”九条九月努力忽略她“不要这样!”“万一被抓到了怎么办!”的惊慌叫声,往前迈出一步,弯下腰好奇地打量它。 一大群人在门口走来走去,不停地发出各种声响。黑猫似乎很不满悠闲的午觉被人打断,它警惕地弓起背,在门前的长廊上来回踱着步子,就算九条九月将牛奶倒在瓷碗里,放在猫前面的草地上,它也丝毫没有放松,依旧警觉地盯着她。 保持这种警惕一直过了好一会,它终于在慢慢地、试探性地抿了一小口牛奶后,彻底将头埋进碗里大口大口地舔起来。 九条九月蹑着步子,想要趁它没有防备,偷偷上去摸它两把。然而她刚抬起腿,那只猫的耳朵便动了动,它警惕地盯着九条九月的身后,从喉咙里发出警告的咕噜咕噜声音。 九条九月失望地停住脚步,然而她站在原地的动作并没有让猫安心,它目光依旧警醒地盯着九条九月身后,倒着方向一步接一步地向后退去。终于,在连着后退好几步后,猫头也不回地彻底跑走了。 “哎。”九条九月于是发出了长长的一声叹息。 她很喜欢猫,但是一直以来都不是很招猫的喜欢。 她忍不住自言自语起来:“别的动物好像没那么怕我,只有猫……传说猫可以通灵——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奇妙的存在,猫可以隐约感觉到这些东西的存在,所以才会像这样讨厌我吗?” 九条九月带着思索,坐进了拉开后车门的保时捷内。 “不过,我记得不是所有【恶灵】都这么不招猫咪的喜欢。” 趁着司机没注意的时候,她伸手悄悄摸了摸自己身边【恶灵】的脑袋。 “看来还是你长得太吓人了。” “【昨日重现。】” —————— 九条九月是一名替身使者。 所谓替身,用通俗的话来讲,是一种超能力。能使用替身能力的人,即替身使者,能够召唤出普通人无法看到和触摸到的人形召唤物“替身”立于自己身侧,进行战斗。 除了物理攻击外,每个替身都有自己独一无二的能力。 九条九月的替身名为【昨日重现】。 【昨日重现】,这一能力顾名思义,是对昨日经历的再现,用准确的话来说,就是是完全预知一天以后的未来。 在使用能力时,她眼前会像电脑分屏一样,同时看见眼前正在发生的事情,以及一日后同一时刻的未来。只要她不对未来进行干涉,那么她就会在一日后的同一时刻,看到和经历此刻未来视野所看到的一模一样的东西。 未来视野所发生的一切是和现实世界同步推进的。如果她解除了能力,间隔一段时间后再发动,那么这段时间内错过的未来就无法得知了,所以,她的这一能力必须毫无间断的使用。 【昨日重新】是个强力的情报搜集工具,虽然没有诸如停止时间、削除空间、赋予物体生命一样强大直接的战斗能力,但却是九条九月认为最适宜在现代社会生存的替身。 与强大能力对应的是限制,预言能力并不是能够无限制使用的绝招,而是受到无数因素制约的。 首先,是现实因素的制约: 九条九月不可能凭空得知她没有信息渠道接触的事实,因此,即便早已得知事情未来的走向,但如果想要将一切让人信服的展现出来,那么搜查,取证,推导,整个流程缺一不可。 其次是替身本身的限制: 九条九月的预言是绝对准确的,但并不是毫无破绽,在预言和现实之间,存在唯一的变量——她自己。 当她凭借对未来的先知在现实中做出不同的抉择,这种变化导致的蝴蝶效应并不会立即反馈到预言里,而是需要她通过睡眠来刷新,在她刷新预言之前,她所看到的一直是这一天她原本的抉择下所对应的未来。 九条九月越是试图改变现实,越是会对未来造成意想不到的变动。这些变动有些是有利的,有些无关紧要,有些则会造成极其严重的后果。 因此在大多数时间里,九条九月只是沉默地观测着一切。以她的能力,即使不通过预知改变未来,也能得到不错的结果。 但在某些关键时刻,能力会拯救她的性命,帮她做出最正确的抉择。 组织里所谓完美完成一切任务的传说,是她在预言中历经数次失败乃至死亡的积累最终达成的结果。 能够预知未来的替身昨日重现,能够看穿好感度的白月光系统,两者相辅相成,支撑她一路顺利的走到了如今的位置。 但替身能力能够预知的只是她眼前正在发生的事,无法覆盖脑海里白月光系统的播报,这意味着她无法通过预知来找到最正确的路线刷好感,因此有时候会出现一些问题,就比如—— 【诸星大好感度-5】 看着眼前的场景,九条九月微笑不变地想:啊,看来又踩到诸星的雷区了呢。 东京港谋杀案其二 轿车一路上都非常顺利的行驶着,但是就在九条九月抵达目的地,即将开进酒店花园一般的前院时,她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和平时的手机铃声不一样,这个声音代表着组织成员打来的电话。 九条九月做了个手势,司机会意,原本往场内驶去的车辆开始绕着路边兜起了圈子。 九条九月当然不可能将组织成员的名字大大咧咧地存在手机里,因此来电界面上显示的是一串数字,但是她还是能认出和自己有过交集的成员的号码:“喂?什么事,琴酒?这种时候联系我,你们在附近?难道有任务?” 电话那头传来琴酒的声音:“看你坐的那辆车,似乎正打算开进那栋钢铁鲸鱼的腹内对吧。” ……完全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还是这幅自顾自的做派。 九条九月心情复杂,但依旧下意识抬头看了眼窗外酒店的全景。 远处的酒店,外墙全部由大片深蓝色玻璃和金属框架组成,整体呈流线形,头宽腰窄,尾部还设置有外凸的露台,远远望去确实像一条漂浮在水面上的圆滚滚的鲸鱼。 钢铁鲸鱼……果然是琴酒喜欢用的,贴切又古怪的比喻。 九条九月按照琴酒提供的地点赶到一个地下停车场时,他正在划分任务。 九条九条的车停在了他的保时捷旁边,琴酒头也不抬道:“既然你在附近,原本的行动计划就可以更改了。” “这边几个,你应该眼熟吧?” 九条九月放眼望去,站在琴酒附近被安排参与这次任务的——安室透、绿川光,还有诸星大…… 这段时间和她合作过的新人都到齐了。 “的确都是和我一起出过任务的老熟人。”九条九月微笑,她努力不让老熟人这几个字显得过分咬牙切齿,“这样无聊的小事,居然都能传到你这样的大忙人耳朵里,看来组织里有不少讨厌的家伙在到处嚼舌根。” “执行那么简单的任务,居然还要特意带上三个外围成员做辅助——这种一反常态的情况,当然会惹人注意。”琴酒嗤笑。 “我可是负责情报和财政的文职,打打杀杀的事情本来就不应该我来做。”九条九月弯起眼角,“而且没办法,毕竟是伤了惯用手,当然得多带几个人。我虽然在组织里人缘不错但也挡了不少人的路,说不定会有人伺机寻仇呢?” “这才多久啊,不到半个月,穿透伤可没有那么容易痊愈。”九条九月说,“虽然手部现在可以活动,但是依旧不能提重物,想要彻底好全,还得再修养半个月吧。” “赫雷斯手的伤还没好全?”伏特加疑惑道,“我记得已经过去了一个月了吧?” “现在好了,但的确修养了很久,毕竟是贯穿伤。”九条九月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啧,谁让我的MBA结束要返回日本,FBI那边找不到借口扣我,所以狗急跳墙了。” 【滴——诸星大好感度-1】 九条九月在系统的播报声里努力若无其事地继续道:“嘛,虽然最后还是没有抓到我的把柄,不过当时确实对抗得相当激烈就是了。” 和诸星同时踩中九条九月雷点的是琴酒,他似乎完全没有在她的预备下属面前保留她面子的想法,毫不留情的拆她台:“太久没做事,身手退化成这个程度了?居然连几个FBI都对付不了。” 又呛她……算了,谁叫他的面板优秀得那么一骑绝尘,对于优秀人才,她从来都不会轻易生气。 九条九月于是回答道:“没办法啊,我可是守法公民,FBI要求,我当然要配合调查。而且不要太小瞧他们了,琴酒。” “FBI里还是有不少厉害人物的。比如在我手上留下枪伤的那位女搜查官。” 九条九月由衷夸赞了一句,毕竟对方是难得的A级:“枪法和判断力都很不错,放在FBI里也算相当不错的水准——虽然她身上伤得肯定比我更重吧。” 【滴——诸星大好感度-5】 “……” “FBI的事就聊到这里为止吧。”九条九月摸了摸下巴,直接转移话题,“我们还是来聊一下这次的任务好了。” ———————— 有一个反对组织的政客会出现在这次的场合,而琴酒他们接到的任务,就是对他进行暗杀。 建筑内安保森严,只有携带主办方发出的邀请函才有资格进入,并且进入酒店前要经过严格的安检。 在组织获取的主办方原定计划中,开幕式在进行到中途的某个环节时,将会熄灭灯光,此时正是适合暗杀的时机。他们原本的计划,是由安室和绿川混入场内,在灯光熄灭的时候负责暗杀,随后趁着灯光亮起之前离开。琴酒、诸星大和伏特加在外接应。 “但是,刚刚我们接到消息,会场里似乎出了一些什么事,导致开幕式的流程要进行一些调整。”伏特加事无巨细地向刚来的九条九月解释着任务内容。 “原本我们计划动手的那个熄灯的步骤会被取消,我们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近距离暗杀。但是哪怕用其他手段关闭光源、制造黑暗,但是和原本的按流程进行的熄灯不同,突如其来的断电会造成恐慌,混乱之下可能难以命中目标。” 听完他的话,九条九月思考了一下,问道:“你们这次出行应该带了狙击枪吧?” “没错。”伏特加恍然大悟,“难道你打算……” “哼……主会厅旁边,有一个结构向外凸起的巨大露台,正对着露台六百码外的地方,正好有一栋高楼。” “没错,视野开阔,风速适中,距离也很合适,正好是狙击的完美场合。”九条九月补充道,“虽然原本的计划里,露台要等晚上才开放,那时候并不适合进行狙击,但是我有办法说服主办人,让他提前开放,并且将目标隔离出来,方便你们狙击。” “果然有赫雷斯做接应,这种场合我们就轻松多了。”伏特加感叹。 赤井秀一原本只是安静的在一边旁听,没想到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 “我记得诸星先生的枪法也很出众。”提起他名字的是赫雷斯,她正对他露出一种鼓励的微笑,“好像在几周之前的训练里,狙击距离就可以稳定在六百码以上了,这次任务要不要让他试试?” “琴酒先生,您觉得怎么样?” 听到她的话后,琴酒也向他投来了目光——见到他的第一眼,大概是出于某种同类的直觉,琴酒在三个人中第一眼便锁定了他。而现在,在赫雷斯说完刚刚那番话之后,琴酒眼底的兴味明显更浓了。 似乎是一瞬间,又似乎过了很久,琴酒嘴边缓缓扬起一个锁定猎物,或者是找到有趣东西的笑容:“——那就让他试试好了。” “那么,由我来带人进入酒店里。”接着,九条九月愉快地拍板决定,“安室先生和绿川先生还是按照原计划跟着我吧。狙击的任务,就麻烦诸星先生了。” —————————— 九条九月之前让司机将车停在路边后,便让他先离开了。 于是现在,安室和绿川,一个坐在驾驶坐上充当司机,一个坐在副驾上充当秘书,顺利的和九条九月一起混进了会场。 作为这栋总占地面积平方米的大型建筑的主宴会厅,开幕式的场地内当然也十分开阔,除了能同时容纳千人的室内部分,还连接室外着巨大的露台。 只不过一进场九条九月九月就觉得这个宴会厅似乎显得有些不对称,定睛一看才发现,进门左手边有很长的一片地方都被厚厚的幕布笼罩起来。而主席台设立在右手边,只不过看起来像是临时搭建起来的一般,面积有点小,就显得左右不对称起来。 九条九月刚一进场,站在门口的宴会主人就发现了她,旋即热情的迎接。 “九条,平时这种场合不都是要提前半个小时到的吗?怎么今天踩着点来,是不是瞧不起我啊?” “别打趣我了,我今天老早就出门了,只不过路上遇到了些事情。”九条九月面色如常地伸手和他打招呼,但同时也察觉到了一点异样。 这位仲野谷修先生平时为人风趣,不喜欢繁文缛节,私下相当幽默多话, 但今天他表现得似乎不同以往,最开始的那一句打趣后,便闭上了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招呼九条九月时,尽管他已经努力维持自己的风度,但目光中的焦急依旧透露了出来,嘴巴张开又合上,接着在九条九月身边转来转去,看起来就像有热锅在他脚底下烧。 “看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发生了,仲野先生就跟我直说吧。”九条九月直截了当的挑明道,“以我们的交情,有什么是不能直接跟我讲的呢?” 她主动挑破,仲野谷修的表情先是一紧,然后又是一松,一副彻底破罐子破摔了的表现,他舒了一口气道:“的确是有很要紧的事情需要你帮忙。” 但接着,他又用有些迟疑的目光看向九条九月身边跟着的安室和绿川。 “仲野先生有重要的话要跟我说,麻烦你们两个先在会场里自己逛一会吧。”九条九月于是会意,“等下我会去找你们的。” 眼看不相干的人终于走远,现在只剩他和九条九月两个人,仲野谷修终于缓缓开口道:“事情是这样的……” 东京港谋杀案其三 等到走出了赫雷斯的视线范围,诸伏景光在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 但想到跟随九条九月进入会场之后,一路上的所见所闻,他的心里又顿时凉了半截。 “没想到赫雷斯小姐竟然这么轻易就能够出入这样的重要场合。”他做出一副交流情报的语气,试探性的对安室透问道。 “对了,绿川应该还不知道吧。”安室透于是也做出一副交流情报的态度,向他传递消息,“组织大多数的成员都有明面上的身份。尤其是负责情报,或者财政的成员,往往会有着在“表世界”相当耀眼的身份,以便于出席各种高端场合,结识人才,吸纳入组织,或者获取任务对象的相关情报。” “虽然赫雷斯没有跟你挑明,但是既然带你来了这样的场合,想必也是没打算隐瞒,我就跟你解释一下好了。” “赫雷斯表面上的身份,是某家投资公司的社长。”他用吹嘘功绩的语气暗示道,“虽然赫雷斯很年轻,但不仅是组织的核心成员,连公司都办得很有规模了,在上流社会中也结交了不少人物。” “而且,她在外还有一个名号——因为总是受邀出席各种酒会,又在这些场合屡屡破案,所以也有人将她称为“晚宴上的名侦探。”” 说道这里,安室透不由得在心中冷笑:赫雷斯的这个名号,在那些达官贵人眼里可称得上鼎鼎大名。 虽然杀人事件并不多,但是偷盗、陷害、偷情,或者因为做了缺德事被人邮寄威胁信这种阴私在上流社会可并不少见。 这样的事情,轻轻放过显得有损威信,但如果报警让警车大摇大摆的上门,又容易变成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于是和他们同一阶级,看起来无害又中立的赫雷斯就成了一个好选择,用来勘破名门间不想被太多人知道的丑事。 而赫雷斯也借助自己的能力和组织的扶持扶摇直上——得知越多权贵不愿为外人所道的阴私,到时候组织用来胁迫他们的筹码也就越多。 诸伏景光越听,心里也不由得愈发凝重。 他之前知道赫雷斯是组织成员,没想到她居然跟那么多达官贵人都有勾结,降谷零说的那个名号连他也有所耳闻。而今天亲眼所见,整个宴会上,几乎人人见了赫雷斯都会客气的举杯攀谈,组织对上流社会的渗透的程度实在让人触目惊心。 ———————— “也就是说,您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在家里的邮箱里收到了一封恐吓信。写信的那个人说,要你停止今天的开幕仪式,不然自己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九条九月将仲野谷修告诉她的话总结了一遍。 “想必对方应该是用的文字打印,或者拼贴报的形式来制作信件的吧,当然也不可能会有邮寄地址和邮戳。” 仲野谷修听了她的分析话之后连连点头,九条九月无奈扶额:“这种事情我能够做到的也有限。无论是调查指纹,还是搜查整个会场,排除危险物品,都不是我个人能够完成的任务,还是报警让警方来处理会更好吧。” “但是如果警察到来的话,这次的开幕式就相当于被宣告失败了。”仲野谷修的神情中透露着浓浓的不甘心,“那一定是给我寄信的那家伙想要看到的场面,我才不要让他得逞。” 果然没那么容易听劝啊…… “所以这就是今天会场外的安检格外严格的原因吧。”九条九月仿若无意的询问道,“还有临时改变流程安排也是这样?” “是……既然知道有人要捣乱,当然要避免有人偷偷将危险物品带进会场,当然,会场内也做过排查了。”仲野谷修仔细地讲述着自己的工作,“其实流程改的不多,只是原本有个步骤,会场内将会陷入一片漆黑,然后几分钟之后,灯光才会全部打开,但是现在的情况……现场全黑太危险了,所以这个步骤也临时取消了。” 所以就把组织原本的行动计划全打乱了啊。 九条九月默默在心里给遭受无妄之灾的琴酒点了根蜡。 “那么,关于寄信的人选,仲野先生是否有怀疑的目标呢。”九条九月笑着问道,“之所以刚才要那样偷偷摸摸的找我,想必你怀疑的人选就在这个会场上对吧?” “你说得不错。”仲野谷修眼睛霎时间亮了起来,“果然厉害,幸好我邀请了你,九条小姐,你一定能可以找到寄信的那个混账家伙的。” 九条九月带着微笑,边对方讲述完关于怀疑目标的详细情报,接着仲野谷修便与她告别,要去准备开场的演讲了。 九条九月边分析着情报,心里边规划该如何完成今天的任务。很快她就打好了腹稿,也在心里筛选出了可疑度最高的人选,就等着宴会正式开场后做印证了。 然而这种闲适的心情,在突然收到系统播报的那一刻化为乌有———— 【绿川光好感度-3】 【安室透好感度-3】 九条九月之前就有想过:把两个关系很好,且对她都有意见的攻略对象丢在一起,究竟会发生什么? 今天,她终于见识到了。 九条九月远远望去,隔着如山如海的人群,一眼看见了一片黑压压中那头显眼的金发。 只见安室透嘴上不停,恨不得手脚并用,正眉飞色舞的跟绿川光讲述着什么东西。 而绿川,这个平日里向来沉默听话的老实人,在不怀好意的安室透面前,面无表情,一言不发的安静听着,还时不时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而仅仅在九条九月收到系统播报后这不到两句话的功夫里,【安室透好感度-2】和【绿川光好感度-2】的消息又接踵而至。 九条九月马上点开系统面板。 被她做了特别关注,从而排列到最顶上部的三个人中,那在今天见面后短短几十分钟内反向冲刺得一个比一个起劲的好感度显得尤为刺眼。 安室透,你小子。 你和绿川在说什么?到底有什么闲话是我本人听不得的? 九条九月在场馆里打量了一圈路线,最终还是觉得自己亲身上阵太显眼了。 她于是叫来一个服务生,打算往他身上拍了个窃听器,让他给安室透和绿川光身后那个人送酒。 但就在她准备实施自己的计划之前,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滋滋……喂?” 进入会场之前九条九月就别在耳边,但是一直没有信号的麦克在一阵滋滋声之后突然响了起来,九条九月手上的动作也随之一停。 啧,怎么这个时候打来。 九条九月只得回应道:“喂,听见了,琴酒。” “既然给我发讯息,就说明你们那边已经准备就绪了?” 九条九月和琴酒在分开前就决定好了联络的手段,九条九月在进入会场后,会在耳边佩戴上无线通讯设备,等九条九月接触到任务目标后,由琴酒指挥她将任务目标引到他们设定好的狙击位置上。 琴酒在天台上吹风,手里举着电话,丝毫没有掩饰自己声音的打算:“早就好了,那个新人很熟练。这种人,你故意把他丢到我这里来,究竟是有什么打算?” “啊,因为他枪法不错啊,很适合这次任务啊。” 装什么,这家伙哪有那么好心? 琴酒哼笑:“是为了让我不打其他两个的主意吧?” “被你发现了。”光听着语气,他就可以想象出对面那个人的神情,肯定是那副惯用的,笑盈盈的表情。 ““到处发好心”的家伙,却能每次都凑巧的成为最大的幕后获利者——你是什么样的人,也就只能糊弄糊弄那些不长眼的废物。” “我已经让步了,琴酒。”她的声音认真了一点,对于从来不轻易动怒的赫雷斯,用到“已经”这个词,就是她警告的前兆了。 “诸星是非常有天分的狙击手,行动力和格斗水平也都很出色,安室不适合你,绿川虽然是狙击手,但聪明细致,干别的也不错。而且加上诸星,你手下的人已经够多了……” “赫雷斯这……”通讯设备有点漏音,在一旁听着他们交流的伏特加还在斟酌着措辞,“絮絮叨叨的……真是生怕大哥和她抢人啊。” 琴酒瞥了他一眼,没有回话。 别看现在还在好言相劝,如果他真要抢人,那个小心眼的家伙肯定要在背后记他一笔。 不过赫雷斯有一点说得很对——她势力起步不久,缺人缺得要命,整天到处挖墙脚,就差把手直接伸到朗姆那去了。而琴酒不一样,多的是人主动往他手底下挤。 上一个让赫雷斯把吃进去东西吐出来的皮斯科到现在还在被她天天挤兑,绿川目前还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让他看中的特质,琴酒并不想为了一个代号都没有的底层成员得罪赫雷斯这个笑面虎。 然而就在琴酒打算开口回答之前,电话另一端突然响起一阵刺耳的惨叫声,他不悦地皱起眉:“吵死了,你们那边是怎么回事?” 东京港谋杀案其四 仲野谷修站上了主席台,等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自己身上后,开始了今日的开场。 他嘴里念着早就打好的腹稿,思绪却早就遥遥飘向对面被幕布遮起来的地方。 那里才是这个宴会厅真正的主席台,也是他原本应该发表演讲的地方。在原本的计划里,他讲话时场内的灯光将会彻底暗下来,而等演讲结束,灯光再度亮起,众人就会发现他身后的“惊喜”。 而收到那封恐吓信后,他担心场内一片漆黑的时候会出什么事,所以今早赶紧在原主席台的对面搭建了一个临时的主席台。在他讲话的时候,他的妻子会拉开对面的主席台的幕布,接着他会引起话题,让台下众人转身去看身后,接下来的内容由他妻子负责讲解。 等到那边准备好的时候,会有人给他给他做手势,现在他的讲话已经进行了一半,应该快了…… 这场讲话的时间持续的出乎意料的久。 随着时间的推移,下面的人逐渐开始议论纷纷:“这个开场白未免长得有些过分了吧?” 还有几个仲野谷修的老朋友调侃道:“仲野这小子今天有点啰嗦啊,哈哈哈。” 台上的仲野谷修几次将话说到一半时,突然露出尴尬的神情,最后还是只能强行接了下去。 “事情好像有点不对劲。”安室透打量着仲野谷修满头是汗的表情,小声对绿川光说道,“他好像是遇到了什么情况,在故意拖延时间。” 仲野谷修上台之前当然精心准备了讲稿,但是三分钟之前,他就将自己的台词说完了,现在全靠临时胡编硬造。他不断用迫切的眼神投向对面被厚重幕布笼罩的主舞台。按理说,对面早就就应该给他做手势,让他将话题引到那边了。 就在他搜肠刮肚,浑身冒汗之际,对面的幕布终于被人拉开了,远远的还有人在给他挥手,至于喊了什么他就完全听不见了,仲野谷修如释重负的从嘴里突出期待已久的台词: “大家应该也很好奇为什么我们这间建筑的名字要叫Transparent (透明海洋)吧,这并不仅仅是因为建筑外表面使用了大量的玻璃,也不仅因为我们建筑的外形是仿造鲸鱼来建造的,也是因为我们打通了大量结构,在酒店内部修建了一座贯穿全部楼层的大型海洋馆。” “那么现在,请大家回头,一起欣赏这庞大的海洋展览的一角。” 仲野谷修一口气说完一大段话之后,快从胸腔里蹦出来的心脏终于逐渐回复往常的频率,他朝着对面遥遥看去,才发现对面的工作人员不是在挥手,而是在摆手,脸上还一副相当惊恐的表情。 为了上台好看没戴眼镜的仲野谷修在幕布彻底拉开,场内传出第一声尖叫之后才迟钝的反应过来—— 在蓄满水的水缸里,在鱼群的簇拥下,漂浮着一个眼睛外凸,面色惨白的女人。 他的妻子,仲野妙子。 ———————— 仲野妙子的尸体被从水缸里拖了出来。 当然,她早就已经停止了呼吸。 仲野谷修和他的夫人多年相伴,膝下没有一儿半女,除了不成器的弟弟,妻子就是他唯一的亲人,此时突发噩耗,不禁滑坐在地大声恸哭。 “水缸的盖子怎么会没有关上?” 周围的宾客窃窃私语。 “为了够到幕布的拉绳踩上水缸边的楼梯,结果不小心掉进了盖子没有盖上的水缸里……真的是太惨了。” 九条九月到来的时候,绿川和安室已经围在了尸体旁边,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分析了。 “尸体虽然在海水里泡了一段时间,但还有余温,应该就是开场后死去的没错。” “如果是溺死的话,口腔内会有水,面色苍白干净,落水后的挣扎声应该也会被别人听见。” “但是她的口腔很干净,眼结膜却有出血点,嘴唇和指甲呈紫绀色,应该是被勒死后投入水里的。我找找……果然,在高领的礼服下面,脖颈处隐约可以看到有紫色的勒痕。” 九条九月:“……” 分析的很好,不愧是她看中的下属,智商就是如此超凡绝伦,和组织里那群没带脑子的蠢货一点都不一样。让他们两个自己推理,想必要不了多久也可以得到正确答案。 但今天的主角可不是他们两个啊。 思及于此,九条九月快步走上前,对两人说道:“你们的工作做得很好,不过为了不破坏物证,接下来的工作还是交给我吧。” 说罢,她快速从口袋里掏出手套戴好,准备对尸体展开搜查。 被她赶到一旁的安室和绿川嘴角同时抽了抽——什么人参加宴会还要随身携带医疗手套啊! 九条九月先是走上了水缸边的台阶,她小心避开了将仲野妙子从水里捞出时在台阶上留下的积水,走到台阶顶部,俯瞰整个水缸及水缸前面的舞台。 舞台上,从台阶上到暂放尸体的地方,都积满了从尸体上滴落下来的水,可是除此之外,其他地方的水并不多,只在水缸的边缘能看到一点水花。充其量是将尸体抛入水缸时溅起的,并不符合经历过大量挣扎的痕迹。 仲野妙子的确是被人勒死后投入水缸中的没错,要在演讲开始前她与丈夫分开到工作人员发现不对的这短短不到十分钟内行事,凶手看来蓄谋已久啊。 她从台阶上走下,一言不发的到仲野妙子的尸体边蹲下身,拉开她的衣领。 之前只能隐约看出她的衣领下藏着被什么东西勒过的痕迹,拉开衣领后才发现,那并不像是绳索留下的痕迹,反而像珠子一样,粒粒分明,从仲野妙子脖颈前靠近喉咙的地方,向上延伸至后颈处。 九条九月的目光投向她胸前所佩戴的珍珠项链。 “仲野先生。”九条九月头也不抬地问道,“妙子夫人平时的用品谁有机会接触?或者说,你们家里,谁有机会经常来?” 仲野一惊,茫然且有些不安的回答道:“我们家里平时的客人不多,妙子的东西都放在房间里,有机会碰到的人就更少了,除了我们两人之外,也就女佣,我的助理,还有我弟弟吧。” “明白了。” 九条九月的手拢上仲野妙子的衣领,又握起她被安详摆在腹部的双手,却在触及她小腹的时候一顿。 妙子夫人……怀孕了。 做完所有检查后,她终于缓缓站起,对着在场所有人宣布道: “我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九条九月的目光在诸位嫌疑人的上一一扫过,身材高大的仲野谷修,跟在他身边瘦矮的男助理,女佣在家里没有前来现场,还有就是……和仲野谷修体格相似的,他的弟弟。 九条九月步伐不急不缓的往旁边移了两步,在她说出自己知道凶手后,众人的目光紧盯着她,也下意识地跟着她一起走。 她站的位置正好是空调的风口下,有人立刻被冷风吹得打了一个寒颤。 “九条小姐,你说你知道凶手的身份了?那个杀害我妻子的混蛋究竟是谁?!”仲野谷修用颤抖的声音怒问道。 “妙子夫人的脖颈上有勒痕,是她佩戴的珍珠项链留下的。”九条九月缓缓开口,“一般珍珠项链的串绳不会坚固到,能够一个人勒死却不断裂,刚刚我查证了,项链内的串绳被人换成了钢琴线,这一点只有她身边亲近的人才能做到。” “而她脖颈上的勒痕是自下而上,也就是说,这个勒死她的人身高要比他高大不少,这两点要求都符合的,只有……”九条九月的目光投向脸色苍白的仲野谷修和站在他身旁的弟弟仲野阳辉。 “你们二位,除此之外没有别人了。” “怎么可能……”仲野谷修的话才说道一半就被仲野阳辉打断,“哥哥,原本嫂子这次是不出场的,但是今天早上你临时在宴会厅里又搭建了一个舞台,并且还指定要嫂子来负责,难道就是为了这样的事吗?” “我……我是因为今天早上收到了一封信……”仲野谷修记得嘴唇都快冒泡了,语无伦次的辩解道。 “没错,凶手的计谋的确非常完善,可以称得上是一箭双雕。”九条九月微笑,“先是用恐吓信,引导仲野谷修先生建设第二个主席台,你知道他一定会让自己最信任的妻子协助,所以才会定下这样的计划。不仅能够杀害妙子夫人,还可以把罪名嫁祸给谷修先生。” “我说的对吧——”九条九月拉长了声音,“仲野阳辉先生。” “你说什么!”中野阳辉暴怒。 “凭什么说是我,你有证据吗?” 九条九月看了看表:“现在离发现妙子夫人的尸体,已经过去快十分钟了。” “那又怎样?” “我只是想,在空调底下吹了这么久,你沾水的袖子应该干了吧?” 中野阳辉骇然瞪大双眼,低头往自己黑色的衣袖上看去。 “水缸里的水很满,就算你当时的行动再小心,台阶上十分狭窄,想以那种别扭的姿势将那么大一个人放进去,不可能一点水花都不溅起的。” 九条九月指着他袖口以及上衣各处粘上的,海水干掉之后留下的白色盐粒问道: “那么,你还有什么要抵赖的吗?中野阳辉先生?” ———————— “实在没想到,居然是知道妙子夫人怀孕,觉得自己没办法继承哥哥的遗产,所以才要在继承人诞生前下毒手将自己的哥哥和嫂子一起除去……” “谷修先生平时对他那么好,哪怕他一事无成都时常接济,妙子夫人对此也从无怨言,这畜生居然这样恩将仇报。” 在众人的你一言我一语的指责中,本次事件终于落下了帷幕。 周围议论纷纷,但人群中的绿川和安室却陷入反常的沉默。看他们这样的表现,九条九月不禁开口问道:“吓到了吗?” “是不是觉得很可怕?”她弯唇,“财帛动人心。为了争夺利益,兄弟阋墙,姐妹相残……这样的事情在上流社会里从来屡见不鲜。” “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被吓到?只是感到有点意外,没想到犯人是他。”安室透很快回过神来,嘴角又挂上了往常一般的笑,“他也只不过是杀了一个人而已,我们身为组织成员,手上的人命难道还不够多吗?” 听完这句话,九条九月突然偏头向他看来。 她难得收敛了笑,眉头稍微蹙起的表情显得专注而郑重:“我认为这是不同的。” “什么?”安室透一愣。 “单纯的死亡,和遭到亲近之人的背叛,是不同的。” “同样,遵从组织的命令对任务目标下手,和辜负一个深深信赖着自己的人,二者的感受,也是截然不同的。” 在这一刻,她抬眼望向远方,那双红色眼眸中倒影着的日色模糊了她眼中的情绪。她的语气一如往常,安室透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但只是一瞬之后,她便收回了目光。九条九月重新望向他,带着那副常人看到会觉得亲切的笑容,问道:“所以,我想说,虽然我并不算什么好人,不过对下属还不错。只要是真正忠心于我的人,我也会回馈与其信任相符的回报,至少绝对不会将自己的手下当做棋子随随便便的消耗掉。怎么样,安室君,绿川君,要不要考虑跟着我做事?” 她的笑容是那么温柔,明媚,没有分毫阴霾。第一次见面时,安室透正是被这样的笑容迷惑,误以为她是一个如传言中一般,正直而善良的人。 【滴——安室透好感度-1】 眼看安室透就要张嘴,九条九月连忙微笑着在他拒绝之前率先开口:“这个邀请长期有效,在你拒绝我之前,要不要先给自己一点时间好好考虑呢?起码先到组织里面了解一下我的为人?” “绿川君,你也一样,我是很郑重的做出邀请,所以也请你们认真考虑一下吧。” 说完这些话之后,九条九月重新打开耳麦,在信号重新接通的一瞬间,琴酒果然不爽的冷哼,“又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了?” “没有什么,只是刚刚我在推理,你那边的声音会扰乱我的思路。”她抛出一个知道对面肯定不会相信的借口,“而且我也没耽误做事。” 九条九月看向不知不觉又乱成一锅粥的人群:“这边才刚刚开始呢。” “我们还要在这里关多久?” “是啊,杀人凶手找到了,应该可以放我们走了吧?” 其他人大多都是小声议论,但却有一个嚣张的声音知名道姓:“喂,我说中野。” “什么时候能放我们出去啊?我一点也不想跟死人和杀人犯在一起。” 中野谷修面露愤怒,却无可奈何,出了这样的事情,就算面得宾客的苛责,他也没有脸面去还口。 九条九月朝着发出声音的方向一眼望去,嚯,长得挺眼熟——戸津直也,没想到任务目标自己往枪口撞。 “现在各位估计还不能走。”九条九月说道,“毕竟出了杀人命案这么大的事,在场宾客等会都要去做笔录。” “难道你打算一直把我们关在这里吗?” 九条九月叹气:“我也做不了主,还是得听中野先生的,但是宴会厅实在是不能让大家随意出去,不然等会警方到来,要将分散的人聚齐,又是一场麻烦。” “但这里的空气确实有些太闷了。”她难受的扯扯领带。 “既然如此,就把露台开放一下吧。”中野谷修一阵沉默后开口道,“让大家都透透风,舒缓一下心情吧。” “这还差不多。”戸津直也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率先往露台走去。 “琴酒。”九条九月对着耳麦小声说,“目标往预定方向去了,准备上工。” 子弹上膛的声音从另一端传来。 在他拉开露台的一瞬间,一颗子弹贯穿了他的头颅。 “啊……啊啊啊啊!!!!” 在那具炸出一片血花的尸体倒下之后过了好几秒,其他人才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随即放声尖叫。 【滴——琴酒好感度+1】 在人群的惊慌声中,九条九月不动声色的笑了。 那颗子弹无比精准的击中了戸津直也的前额,贯穿后颅,在他拉开玻璃门露出身体的一瞬,没有丝毫犹豫,时机精准,一枪毙命。 她仿佛透过这一枪看见了开枪的那个男人,诸星大,那双如同郊狼一般摄人的绿色眼睛。 九条九月见过他开枪时的样子。她就知道,那样的神情,只要被琴酒见到,他一定会无比地见猎心喜。 姓名:诸星大 等级:S(人狠话不多,神枪手,八百里开外取你性命,推理筹谋近战打狙一把抓,PS.和琴酒在某些方面意外的有些类似) 好感度:-52(对于性格冷淡的他而言,能够让他这么讨厌,也是一种难得的才能) FBI。 诸星大对她的几次好感下降,全都是因为FBI。 无论他是FBI的卧底,还是只是跟FBI相关的其他人员,都无所谓了。 “我给你创造了机会,你果然在这次任务中施展出了牢牢掩盖住安室和绿川的耀眼才华。” 琴酒私下找她看中的属下一起出任务,这可不是什么好迹象。绿川光也是狙击手,如果都到自己碗里的肥肉被琴酒突然叼走,她可是会很苦恼的。 九条九月弯起唇角,在心里鼓励道:“跟着琴酒,好好干吧,诸星先生。” 诱人却危险的不稳定因素就丢给琴酒吧,她这样一堆要拉扯的和平主义人士,还是不掺和了。 ……虽然琴酒是她预定的同盟,但在正式结盟之前,当然是死道友不死贫道了。 东京港谋杀案其五 “诶,要我帮忙开车?”诸伏景光有些意外地指了指自己。 “没错。”对面的女人点点头,“之前我以为要等整个仪式的流程走完,就先给送我过来的司机放了个假,没想到中途出了杀人事件,这么快就完成任务了。” “总之,他一时半会赶不回来,我这个人不太擅长开车,能不能麻烦绿川君把我送回去呢?” 连续两起杀人事件,警方派人赶到现场来侦讯,不出意料的没有找到第二起枪击案的凶手。 在场者的证词,都表示是戸津直也主动闹事,中野谷修不得已才开放露台,结果戸津直也刚出去就被狙击枪打穿了脑袋。 最终,这件事情就被定性成了针对这场宴会参与人员的无差别袭击,戸津直也只是因为刚好第一个出去才做了倒霉蛋。无论是组织还是赫雷斯,都隐藏在幕后,没有任何人能够看穿他们的假面。甚至来往的警察还热情地和赫雷斯打招呼,感谢她又帮警方破了一桩大案。 真是……讽刺。 而在现场做完笔录后,坐电梯下到酒店的一楼时,他被赫雷斯主动拦下,要他帮她开车。 “哎呀,看来我今天得落单了。”安室透笑眯眯地调侃,但是诸伏景光能看到站在赫雷斯身后的他投过来一个暗示性的眼神。 诸伏景光面对着赫雷斯,没办法做什么动作回应他,但他相信幼驯染能明白他的意思。 诸伏景光于是小心地接过赫雷斯递过来的车钥匙,心绪起伏起来: 赫雷斯的住址……她既然能放心地对人暴露,肯定有防止他人窥探自己秘密的手段,他不认为自己能仅凭这一次经历就获得什么有用的情报。 但更重要的是这个行为背后的寓意,这是赫雷斯做出的姿态,表示她愿意主动对他释放善意和信任。 再结合赫雷斯不久前刚提过的那件事—— 嘴上说着邀请长期有效,实际已经开始下手拉拢了。 并且,在安室透和绿川光之间,看来她的优先选择是绿川光。 —————————— 赫雷斯的车停在酒店背面的露天停车场内。由于今天是试营业,基本只邀请了和主办方相关的人来参加,占地巨大的露天停车场内显得十分空旷,每辆车之间都隔了好几个空位。 远远地看见了他们进来时停放的那辆车,诸伏景光按下遥控将车解锁,接着非常自觉地绕过车头,往驾驶座的方向走去。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赫雷斯却没有直接坐到更顺路的副驾上,而是也从车尾绕行,走向了驾驶座后方的右后车门。 这其实有点反常。 一般来说,当只有两个人共同出行时,不开车的那方一般是坐在副驾,很少坐在后座上,这样的行为不太礼貌,有种把另一人当司机的意思。如果是琴酒那样性格的人,做出这种自我的行为很正常,但对于至少外表上接人待物面面俱到的赫雷斯,就显得格外令人在意。 诸伏景光想起他们上次出任务时,赫雷斯也是选择和她不熟悉的外围成员一起挤在了后座,让诸星大一个人坐在前排。 因为出行总有司机接送,所以习惯坐在后面? 又或许是有其他特殊原因…… 在诸伏景光思索的同时,他已经走到了车门边。 他伸出手,用力拉动车把手,发出了咔的一声轻响。但就在诸伏景光要将车门彻底拉开时,一种有些微妙的触感让他下意识放缓的自己的动作。 由于拉动车门的动作,他的四指搭在把手上,拇指自然下垂,指腹刚好触碰到了一个圆圆的,有些冰凉的金属质感的东西——是车钥匙孔。但奇怪的时,指腹的触感并不光滑,而是有很多凹凸不平的沟壑,就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过留下的痕迹。 咚,咚,咚…… 是他的心不明缘由,在胸腔里剧烈跳动的声音。 “趴下!!!” 直觉先于思考,让诸伏景光从喉咙里挤出了这样一句呼喊,下一秒冲天的火光从车内窜起,接着是震破耳膜的爆裂声和玻璃粉碎落在地上的噼啪声以及钢铁变形发出的牙酸咯吱声。 诸伏景光已经用最快的速度卧倒,依旧在剧烈的冲击之下被热风掀飞,沿着地面滚了几圈才停下,好险没有被火烧到身上。赫雷斯的反应也相当敏捷,在他出声的同时就抱头倒地,现在除了那身昂贵的手工西服沾满了灰之外,也毫发无损。 他们两个站在数米之外,看着车子的残骸在火光之中熊熊燃烧,路边逐渐聚集起一群被爆炸声惊吓到的路人。 “是组织的敌对势力干的吗?”诸伏景光严肃道。 赫雷斯沉思片刻:“这个可能性不高,就连组织里知道我身份的都没几个,如果说是某个有业务竞争的公司□□的概率估计还更大些。” 赫雷斯低头,扫了眼自己沾满了灰土和地上砂砾,看起来乱七八糟的衣服,眉头一皱:“爆炸时我闻到了可燃气的味道,估计是想处理成车内汽油泄露后在打开车门引入空气的瞬间造成的意外爆炸吧……估计是找不到证据了。” “等等,那幕后的人呢?不追究吗?”诸伏景光讶异。 “车炸成这样,又不是固体炸弹,只能自认倒霉。”她不在意道,“警察等会肯定要过来问情况,你应付一下,留我的手机号码——我去换件衣服。” “什么?”诸伏景光迷茫地问。 但赫雷斯没有解释,说完之后,她便抛下他一个人走了。 诸伏景光:“……” 这种平时看起来很好说话,但吩咐起人来理直气壮的性格……还有平等的把所有人当司机的样子,果然是他想的那样吧。 —————————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等诸伏景光接连应付完警察、消防等一大票人后,赫雷斯终于回来了。 她换下了原来被弄脏的套装,新换的衣服是浅色的高领衫,搭配面料十分具有垂感的阔腿西裤,看起来依旧简洁干练。 ——衬托得一身助理打扮,还满身是灰的诸伏景光愈发形容凄惨。 “给。”在诸伏景光开口之前,一个纸袋伸到了他的面前,“抱歉,附近的商业街离得比较远,让你久等了。” “这里面是你的衣服。”她又从怀里掏出一张贵宾卡,“去酒店里开个房间,把衣服换一下吧。” 诸伏景光有些意外的接过。 手提袋里是他平时常穿的偏休闲的连帽衫,没想到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的赫雷斯居然还会注意到这点:“开房间没必要,我找个洗手间之类的地方换一下就可以了。” “没必要给我省钱,我不喜欢苛待下属。”赫雷斯直白地说,“爆炸的事情我冲着我来的,你只是受牵连而已。这些是我该做的,去换吧。” 在她的坚持下,诸伏景光重新走进酒店富丽堂皇的大堂。 他用令人瞠目结舌的价格开了一间豪华得不得了的房间,花了几分钟换了身衣服,就飘一般下了楼,然后在酒店前台拼命掩饰却依旧透露出“这个人精神是不是有问题”的诡异目光中,跟她说“退房”。 不要屈服在金钱攻势下,不要屈服在金钱攻势下…… 想到刚刚刷卡时那一大串零,诸伏景光催眠一样对自己念叨了好多遍,终于将那种面对超乎他理解范围的有钱人的震撼压了下去。 赫雷斯坐在大堂的沙发上等他。 她的双手放在腿上,背挺得很直,即使坐在柔软舒适的沙发上,也一点没有松散的姿态,身上似乎无时无刻不保持着一种矜持与稳重。 听到了他的脚步声,赫雷斯转过头,问道:“我查了一下,这附近就有新干线的车站,一趟换乘就可以到我的居所附近。虽然不知道你住在哪里,但要往东京市区去的话,肯定要先和我共乘同一趟线路,要一起走吗?” ———————— 下午15:02。 九条九月在自动售票机前等待着。 她前面是两个大学生模样的年轻女孩,正边买票边小声聊着手机里最新播报的新闻。 “警视厅那边说今天下午有歹徒威胁他们释放同伙,不然要在东京市内随即投放炸弹,哇——好吓人。” “【警方提醒市民保持警惕,如有发现可疑物品或情况,请立即向警视厅提供相关线索。】,怎么提供?我们也不知道炸弹安在什么地方啊。” “别看了,总之赶快先回家吧。” 她们两个加快动作,买完票让出位置,九条九月紧跟着上前,动作流畅地在屏幕上选好站点,买了一张单程票。 绿川那边比她快,早就买好自己的票在一旁等待了。弯腰从取票口拿走自己的票时,九条九月感觉到了他偷偷投来的目光,有些疑惑的问道:“怎么了?” “没有。”绿川光先是下意识般做出回答,在九条九月依旧不解的眼神中,半天才从嘴里憋出一句,“只是没想到九条小姐居然会用自动售票机。” 九条九月:“……?” 这有什么可奇怪的,她又不是外星人。 等等…… 她反思了一下自己在绿川面前的言行举止,发现可能确实……有一点奇怪? 九条九月对外的身份是企业家,在组织内的身份是BOSS的心腹。 在大学时期,跟一群出身不凡的天之骄子们朝夕相处的九条九月就接触到了上流社会的冰山一角。步入社会后,她彻底收敛了自己本就为数不多的浮躁——语气平缓,背脊笔直,步伐坚定,不需要礼数面面俱到,但不论是商业上的合作对象,还是组织里的上级,混迹在年龄大了自己好几轮的老狐狸堆里,想要不让他们看轻,都必须要自己显得庄重、沉稳、可靠。 虽然经常会被琴酒形容成装模作样,但她这幅形象还是非常能唬人的,陌生人往往第一面就对她很有好感,警察这样的官方人员觉得她正直稳重,喜欢仗着年纪空长几岁对人指手画脚的老头子也不敢再随意的轻视她。 但是现在,一直非常刻意地控制自己外在举止的九条九月开始自我怀疑起来—— 她是不是端过了头?在这几个新人眼里,她究竟都是些什么稀奇古怪的形象啊? 半分钟后,九条九月带着沉思上了电车。 此时是工作日的下午,新桥站虽然是大站,但是不在下班高峰期,地铁站里等车的人也不多,电车便到后,车内也还有些空位。 刚好有连续两个的空座,九条九月便在那里坐了下来。坐下后她抬头一看,发现绿川光一直直挺挺地站在离她好几米远的位置。她疑惑的投去一个“有座位为什么不坐”的表情,绿川光犹豫一会后,还是和她并排坐在了一块,不过小心翼翼地往旁边挪了一点,避免腿和她碰到一起。 啊,原来是在介意这个。 九条九月立刻在心里给绿川光加了好几分。 【小心体贴,很有眼色——虽然在地铁这种拥挤的公共场合迫不得已,但是没有谁喜欢跟不熟的人贴太近。】 就连他-55的好感,也成为了这个男人隐忍克己的佐证。 【就算那么讨厌我,他依旧非常尽职,不让个人情绪影响和我的关系,在在无关紧要的细节处也做得很好。忍耐力强,有责任心,做事细致周到……】 【完美的男人,优秀的下属。】九条九月语气褒奖地做出总结,【这次事件结束,一定要把他捞到手。】 【……】 在九条九月脑子里沉默多时的系统看着她滔滔不绝夸奖的样子陷入沉思: 宿主这么有干劲是好事,但它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嘟——嘟——嘟——” 他们两个刚坐下来一会,电车关门的提示铃便响了,还没来得及上车的乘客连忙急急慌慌往车上赶。 一个刚从厕所里走出来的乘客拎着两个笨重的行李袋要了命地往前跑,又高又瘦跟竹竿似的身材,被边跑边晃的两个大行李袋拉扯得的左摇右摆上气不接下气,终于在车门彻底关闭之前挤进电车里。 他长舒一口气,将行李袋往脚下一丢,擦擦急出的汗露出一个笑:“——时间真紧,幸好我赶上了。” 东京港谋杀案其六 在组织卧底的这些日子,诸伏景光与安室透也对组织的高层有了基本的了解。 赫雷斯是组织的管理层之一,虽然加入组织的时间不长,但能力突出,深受BOSS器重,在她身边卧底,无疑能够更快的接触到组织的核心。 在赫雷斯提出邀约后,他偷偷与安室透商量过,最终决定由两人中的一人答应她的邀请,另一人暂时独自打拼,等机会成熟,可以伺机加入组织里的其他势力,两人联合,以获得多方的情报。 而刚才比起安室,赫雷斯优先钦点他来开车,看起来两人中她似乎更倾向于选择自己。 诸伏景光的神色坚定了一些。 从今以后,他大概就是赫雷斯阵营的人了,他要潜伏在她身边,成为她最器重的下属,摸清她的势力,打探组织更多的情报。 然后,将这个罪恶的犯罪分子,和她身处的这个同样罪恶的组织,一齐毁灭。 九条九月感受到了绿川光投来的目光,但依旧目不斜视的注视着前方的地板,就像在发呆。 直到听到【滴——绿川光好感-1】的播报,她才无奈的笑了一下: 【他刚才那么专注地盯着我看,我就知道又要出问题。】 大概今天收获的好感度实在过于惨烈,憋了一天的系统终于没忍住,在九条九月的脑子里发出一声啜泣:【明明……明明刚刚绿川那么体贴,我还以为他终于对宿主改观了,为什么,为什么他的好感度又跌了啊!!!】 【这是种很正常的心理现象啦。】九条九月撑着脸,不在意地解释道,【当好感度升高或降低到某个区间,哪怕不再进行任何举动,好感度也会一直自发的正向或反向增长。】 【喜欢的人做什么动作都惹人喜欢的,而讨厌的人不论干什么都会让人更讨厌,就是这个道理。】 【那……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吗?】系统不甘心地絮絮叨叨。 【对策是有啦,不过不知道管不管用。】 然而在系统继续询问之前,九条九月便停止了和它的交流,转而拍了拍绿川的肩膀,只留给它最后一句话: 【知道吊桥效应吗?】 ———————————— 诸伏景光和赫雷斯此行从港区的新桥站出发,乘坐环状线山手线一路向西行驶。 他虽然不知道赫雷斯具体住在哪里,但心里有个大概的推测——东京西边的话,大概率会是世田谷这个有名的富人区。车程的话,应该是在到达目黑站后,换乘东急目黑线,最后穿过目黑区到达世田谷区。 诸伏景光正在思索,突然感到一只手向自己伸过来,他一瞬间的紧绷后放松了自己的身体反应,任由赫雷斯的手轻轻拍了下自己的肩膀。 “怎么了?”他一偏头,只见赫雷斯将食指竖在唇边,轻轻对他“嘘”了一声,又伸手指了指前方。 他顺着赫雷斯手指的方向向前看去。 地铁正在站台边停靠,门刚刚打开。有一个带着鸭舌帽的男人,他身材不高,手上拎着一个相比个头有些过大的手提行李袋,正在人群里有些费劲地往前挤动。 “这里可是滨松町站,是换车前往东京羽田机场的专线的换乘站,拎着行李箱的话,按理说应该在这一站下车了。”耳边传来赫雷斯的声音。 “然而他却一直往车头那边缓慢穿行,一点也没有下车的意图。”诸伏景光接过她的下一句话。 “没错,很难不感到奇怪对吧?”赫雷斯接着对他发出邀请,“要一起去看看吗?” “……” 诸伏景光本来想遵循在组织的人设,回答一句:“没必要多管闲事的”,但总归不是他先提出来的,他只是听从代号成员的指令行事,而且他本人的确相当在意,于是也跟着赫雷斯从座位上起身。 而站起来后,赫雷斯也没有直接离开,而是走到车门边一个抱着小孩子的妇女身边,贴心地表示要将位置让给她,然后在对方的连连鞠躬感谢中一脸正直且谦逊地表示:“不用在意,这是我应该做的。”随之将对方扶到座位上,最后才转过头来装模作样地对诸伏景光提议道:“这个车厢没有空位了,要不我们去前面的车厢找找吧?” ……这家伙,戏还做得挺全套。 他看了一眼座位上还在对怀里孩子说:“姐姐真是好人,快点谢谢姐姐。”的女人,心情复杂地跟在她身后往车头的方向走去。 山手线的列车共有十一节车厢,他们所在的车厢位置在中段。 诸伏景光和赫雷斯两人一路向着车头的方向走去,一进到下一节车厢,便划分左右,一人一个方向,迅速地扫视辨认着车内的乘客。 第一节,没有。 第二节,没有。 第三节,没有。 …… 这已经是最后一个车厢,因此诸伏景光无比认真的巡视,将车厢里零星几个乘客从发型到衣着再裤子来回仔细审视了两遍,但依旧…… 没有。 那个拎着行李的男人,就这样凭空消失不见了。 诸伏景光陷入思索。 戴着黑色的鸭舌帽……这种特征由于过于醒目,一旦将帽子取下,很可能就会被遗漏在人群中。诸伏景光当然懂这种小伎俩,所以将记忆里对方那一身行头和路过的每一个人都从头比较到了尾,却依旧一无所获。 赫雷斯那边,他相信对方不至于会被这种小手段蒙骗,不可能是她那里漏掉了,唯一的解释……就是刚才他们搜查的途中,列车到站短暂的停靠了一会,而那个男人恰巧趁着这个功夫下车了。 赫雷斯显然也看出了这一点:“他应该已经不在车上了。” 诸伏景光抿唇:是巧合吗?对方只是不小心坐过了站,于是到了下一站之后就顺理成章地下车了。不……不对,包里的东西虽然被外面厚厚的帆布蒙住,但包的边缘处依旧勾勒出了尖锐的一角,他实在是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在他思考的时候,赫雷斯已经开始行动了。她重新检查起车厢,并且很快就锁定了目标,直接走向第二节车厢右侧的那排座椅,冲座位上的老人歉意的笑笑:“抱歉,我朋友的东西好像落在这底下了,能麻烦您起来一下吗?” 老人站起来让开后,她蹲下身伸长胳膊,拉着提手将那个眼熟的行李袋从座位最里面拽了出来。 她左右巡视了一圈,找了个人比较少的车厢,在角落里将手上东西放了下来。她刻意背对着车厢中央的灯光,确定自己的阴影投在行李袋上方,不会造成光线变化后,才小心翼翼地拉开了拉链。 诸伏景光一眼扫去。 该说不出所料,还是果不其然……行李箱内是一个屏幕上正不断显示着倒着计时的炸弹。 赫雷斯重新合上拉链,走到离炸弹几米之外的地方,皱眉思索着。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诸伏景光出声询问道。 “嘘。”她又走远了几步,竖起食指抵住嘴唇,“再小声一点,炸弹里说不定安装有窃听设备,万一被犯人发现我们在讨论什么就糟糕了。” 嘴上说着糟糕了,但她神情中一点也没有面对棘手问题时的焦虑和紧迫,看起来一副置身事外的作态,似乎丝毫不在意自己身旁几米之外就是随时可能会被引爆的炸弹。 “那您打算怎么解决?”诸伏景光小声道,“您会拆炸弹吗?” 打算怎么解决……虽然嘴上这么发问,但诸伏景光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东京的地铁爆炸,死多少人和组织没有任何关系。赫雷斯虽然在外面表现得像一个追求正义的侦探,实际上作为组织的一份子,平日做任务时就黑心无情,如今发生了这样很可能波及自己性命的危机,怎么可能会费时费力冒着风险管闲事?大概率会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的到下一站就下车走人。 “你难道打算自己拆炸弹?”果然,在听到他的问题后,赫雷斯回头看着他,向他投以一个惊异的目光,露出一副仿佛他说出了什么令人不可思议话语的神情。 诸伏景光心里霎时一沉:他就知道,她根本没有打算管这一车人的性命。哪怕平时伪装地再善良,当没有外人能够得知她会怎样做出选择时,赫雷斯果然还是露出了自己冷漠无情的真面目。 然而就在他心绪各种起伏不定的时候,赫雷斯却从口袋里掏出了一部手机。 然后……诸伏景光就看着她,这样气不喘一口眼也不眨一下地按下了一串他无比眼熟的号码。 “你……”诸伏景光开口时才发现自己差点破音,他连忙将自己的后半句话咽了回去,调整了一会才恢复原来的语气,“你打这个号码干什么?” 赫雷斯先是动作自然地按下拨号键,随后抬头看向他,冲他晃了晃手机,语气理所当然地道:“在地铁站里发现炸弹,这种事我一个手无寸铁的无辜平民又能做些什么?” “像这种严重危害公共安全的棘手问题——当然要联系专业人士来解决了。” “……???” 东京港谋杀案其七 仅仅十多分钟后,警方派来的专业拆弹人士便到了。 九条九月在心里稍微计算了一下车站和东京警视厅之间的距离,以及报警后对方到达的时间。 嚯,这个车速,开得真的是警车而不是飞机吗? 九条九月在电话联系警方时描述了自己的外貌特征:浅色头发,三股辫,红色眼睛,身高174,这几样单独一项都是很醒目的特点,于是那个警察当然也毫无例外的,一进车厢就朝九条九月投来了目光。 他有着一头黑色的卷发,穿着黑西装,右肩处挂着一个被长长的背带栓住两端的工具箱,表情有些冷淡。 “您好,您就是爆裂物处理班那边的警察对吧,辛苦您过来一趟,我们车上所有人的性命都要托付给您了。” “你就是报案人?”他却没有理会九条九月的恭维,确认是她报案之后,便蹲在角落的行李袋前,头也不抬地开始拆炸弹。 九条九月在电话里特地嘱咐过,炸弹可能有监听以及遥控,为了防止引发群众骚乱,让犯人发现到不对引爆炸弹,请前来拆弹的警察尽量穿着常服。 他们也的确找了个穿着常服,气质也不太像警察的男人来。 还不错,符合要求。 除了一看就很难沟通。 警察蹲在角落里,九条九月站在几步之外,阻挡了周围人向角落投来的带有好奇意味的目光。 九条九月还以为自己就要这样当雕塑当很久,结果只过了大概三分钟,警察就拉上行李箱的拉链,开始收纳工具。不一会,他合上箱子,站起身,接着开始整理自己下蹲时弄皱的衣服。 九条九月讶异:“你这就拆完了?” 那个警察点点头。 九条九月也懂一点拆弹,刚刚她瞥了一眼炸弹的内部构造,如果是她的话,十几分钟也能搞定,但是三分钟…… 莫非这个警视厅随便派来的警察还是个厉害人物? 九条九月再次仔细打量了他一番。 正在打哈欠的警察感觉到她的注视,敏锐地投来目光。 也对,性格看起来就是那种油盐不进的,肯定是另有所长。 而现在,他就这么逆着九条九月的目光看回来,和她投去的隐晦打量不同,这个警察的目光非常直白,且毫无遮拦,那种明晃晃的眼神让九条九月在内心猛地提高了警惕——她一眼就知道,这个警察是她最不擅长应付的类型,聪明敏锐,且我行我素。 “那么,来说一说你是怎么发现有炸弹的吧?”他的手似乎放在口袋边,似乎是想找什么东西,但很快放下了。 九条九月只是回以微笑:“这个应该是由搜查科来负责?我记得爆裂物处理班只负责拆弹,不负责做笔录吧?” “你对警视厅的部门分工倒是挺了解的,报警流程也很熟练。” “当然,因为经常和搜查课有合作嘛。” “哦?你还经常和搜查课有来往?” “来往算不上,只是有时候破了案子,那边会来做笔录,所以很多事情熟悉一些。” 几个回合,松田阵平就做出判断:果然和他的第一印象一样,滑不留手的老油条。 九条九月的心情没有比他好上多少:这条子问题真多。 打断两人之间不算唇枪舌战却越来越剑拔弩张的气氛的,是九条九月手机突然响起的短信提示音。 九条九月按亮屏幕,随便扫了一眼,回了两句,便收回了手机。 她再一抬头,警察依旧眼都不眨地盯着她,似乎她不给个合理的解释,就要一直这幅看犯人的姿态对她。 九条九月于是只能解释了一通自己发现炸弹的过程。她本以为这些话可以能够让警察信服,谁知他依旧紧盯着她……准确来说是她刚刚拿手机的手。 “怎么称呼?”他突然开口。 看似破冰前兆的词句却因为他的语气无端让人心里一突。九条九月提高警惕,微笑道:“叫我九条就好,您呢?” “松田。” 交换完各自的姓氏,这名松田警官的目光反而愈加锐利起来。 “九条小姐。”他用拖长了一点的声音强调道,“能告诉我——你右手手指上的茧,是怎么来的吗?” 原来是这个。 九条九月笑容不变地举起右手,伸到自己眼前:“学生时代好像还没这么明显,毕业后反而更加醒目了……没办法,我正在经营公司,整天忙得要命,一天批好几小时文件都是常态,经常忙得觉都没法睡,所以手上的茧厚了点?” “不要装傻。”松田丝毫没有被转移目标,语气平淡道,“我说的是你虎口和食指的关节处的枪茧。” 穷追不舍啊。 “原来说的是这个吗?居然被发现了,不愧是警察。”九条九月于是刻意加深了嘴角的弧度,做出惊讶又兴奋的表情,炫耀似得向他伸手,“我有持枪证啦,因为觉得很有趣所以闲暇时经常会去靶场锻炼,无论是使用手枪还是□□准头都不错——” 她丝毫不掩饰自己对警视厅结构的熟悉:“不过,强行犯不是搜查一课负责吗?我还以为爆裂物处理班只负责拆弹呢,原来连这样的知识也懂吗?” “这种点东西随便从警校拎一个毕业生出来都知道。”松田面对她的恭维不为所动。 九条九月于是继续状似毫无察觉的把手伸到他面前:”那你还能看出来什么?我还有练习格斗,这个能看出来吗?如果有人绑架我,他们应该不会看穿之后怕我跑掉把绳子故意绑得更牢吧?” 松田阵平盯着伸到自己眼前的那只手,又透过指尖的缝隙打量了一下对面那个人跃跃欲试的表情,接着从他们初见的第一句话开始,挨字挨句前后对照地分析她究竟有没有在说谎。 ……似乎没有。 看来的确是他多心了。 不过原来是从商的啊,难怪看起来一副狡猾的样子,打起官腔也一套一套。 松田阵平于是终于表现得稍微放松了一点,神情也显得没那么难以接近了:“放心吧,一般绑匪不会注意这个的,实在担心,就多在身边请几个保镖。” 混过去了。 九条九月暗自松了一口气,听到对方的话后,还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自己孤零零的身侧—— 哎,她带了保镖的。但谁叫她的保镖害怕警察,所以躲起来了呢? ———————— 十几分钟之前。 在看清九条九月手中的号码后,诸伏景光便露出一副面有菜色的表情: “等等,叫警察过来没关系吗?我们的身份最好还是不要跟他们那边有接触吧——” “有什么关系,我可是良民。”话语间,九条九月已经忽视他的劝告,淡定无比地拨通了电话,“按时缴税,没有任何犯罪记录,有什么好担心的?” ……不,他很担心。 “喂……是警视厅吗?我这里发现了一枚炸弹,嗯……是的,请你们尽早派拆弹警察过来。” 她很快结束了对话,在诸伏景光内心的坐立难安下,恍然大悟地问道:“怎么了,你和警方有过节?” “没有,但是我有点紧张。”诸伏景光用自己最快的应变能力编撰道,“之前在小帮派混的时候,经常被警方找麻烦,实在不想跟他们相处。” 但是这个理由还不是很充分,要不要说自己撞见过拆弹警察,他们对他的脸可能有印象? 这种可能导致自身暴露的危机,赫雷斯应该会管,但是对他的评价大概会下降…… “所以怕被警察发现?” 诸伏景光猛地抬头。 九条九月收敛了笑容。 她的气质其实很矛盾。因为脸上总是带笑,长相又很年轻,哪怕举止成熟稳重,看起来依旧显得像刚毕业的大学生。诸伏景光猜测应该是出于这个原因,她才总是穿深色又正式的衣服——为了将自己的气场压得更沉稳。 但当她收敛起笑容时,诸伏景光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面带微笑。 第一眼看到一个陌生人时,大多数人最先观察的应该都是对方的眼睛,这点在赫雷斯身上尤甚,因为她的眼睛颜色很特别。 然后从眼睛扩散到周围——眉毛,鼻子,然后是嘴巴,如果有痣之类的特殊特征,也可以作为记忆点。 当赫雷斯收起笑容时,她原本扬起的眉梢被压平,细挑的眉和眼睛更逼近,便比原来更显示出一种压迫感,嘴角的弧度也消失了,表情变得冷漠起来。 改变最大的是她的眼睛,在平日里时它被闪亮柔和的情绪填满,但不笑时,其中毫无情绪波动的,明明注视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却仿佛注视着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那般旁观性的俯视,便刺眼得让人无法忽视。 “你是在害怕警察吗?”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紧张,九条九月柔和了音色。 咚……咚……咚…… 丝毫没有减弱的危机感,逼迫得诸伏景光的心脏疯狂跳动起来。 和那副在脸上戴得太好,以至于真的会让人下意识放松警惕的面具不同,这样一双眼睛,这样一副神情的,才属于真正属于那个从尸山血海中崛起的组织高级干部——赫雷斯。 现在,卸下伪装的猛兽对他露出了利爪和獠牙: “又或者说……你其实有什么不能见他们的原因,需要和我讲讲吗?” 东京港谋杀案其八 诸伏景光按下自己狂跳的心脏,和不断发出警报的危机感,正视着赫雷斯的眼睛。 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心虚胆怯,必须严谨、但又不显得太过欲盖弥彰地做出回应。 然而就在诸伏景光开口之前—— “噗……哈哈哈。”九条九月的脸上那副几乎将人冻结的神情飞速褪去,她重新扬起嘴角,露出一个显得有些狡黠的微笑: “怎么?是不是以为我会这么说?” 诸伏景光一愣。 “本来只是打算逗逗你,没想到居然露出这种神情……看来你的确很担心啊,就这么不相信我吗?” 诸伏景光想要解释,为自己不寻常的对警察过于回避的态度。他早已想好了说辞,只要他此刻开口,绝对可以将一切推脱给自己曾经“加入”过的那个帮派上,取信赫雷斯,但九条九月只是对他说: “好的,这件事我知道了。等会到站后你先下车吧,之后自己回去,或者坐下一班车在后面等我也行。” 地铁到站了,诸伏景光踏上站台,回头看着在地铁冷白的灯光下,依旧被暖色调的发丝和眸色衬得温和甚至能够算得上温暖的赫雷斯。 她对他挥了挥手,带着无奈的笑容说道: “真是的,我还以为有什么大不了。不擅长应付警察,这种事直接跟我讲就好了,我又不会强迫你做不愿意的事。” 车门在诸伏景光眼前缓缓关闭,她还说了句什么,有玻璃车门的阻挡所以听不清,但是诸伏景光懂一点唇语,能隐晦地明白她说得那句话究竟是什么。 她说: 【别担心,我会保护自己属下的。】 列车缓缓开走,带着明亮灯光的列车在黑洞的车道里渐行渐远,直到最后彻底消失不见。 直到这一刻,诸伏景光才终于有了一点实感。 只是收买人心的手段罢了。他对自己说。 ……可那样的细致和体贴不似作伪,赫雷斯她……似乎或许她的性格的确、的确非常的温和。 【绿川光好感度+1】 但是,哪怕对自己人再温柔,她也依旧是无可宽恕的犯罪者。 【绿川光好感度-1】 —————————————— 下午15:55分。 地铁到达了下一个车站,同时,列车内的广播也开始循环播放列车突发事故的通知,催促乘客尽快下车。 不明真相的乘客三三两两的抱怨了几句,但还是不得不往外走。 在所有乘客都下车后,松田阵平又在列车内检查了一圈,确定没有任何其他可疑的物品被遗留下来才罢休。 一场危机就这样无声无息的平息了下去。 两分钟之后,松田阵平走下列车,伸了一个懒腰,回头对九条九月说道:“你现在还走不了,等下会有警车来接你回警视厅做笔录。” 突然一阵手机震动的声音响起,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按下接听键放在耳边: “喂,我这边很顺利。啊,搜查一课那边犯人也抓住了啊,那就好……虽然没穿防爆服确实有些危险,不过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炸弹的拆除还蛮顺利的,有些内容物不好搞到,不过炸弹本身结构很简单,只有计时没有遥控……” 不知道是在和谁讲话,刚才还一副拽上天的样子,现在倒显得自在肆意了起来。 九条九月坐着扶梯,耳畔回响着警察嘴里吐出的关于□□的一串又一串专业名词,一路向上,然后顺着人群的步伐,往出站口的方向走。 一地铁的乘客全同时往外走,站内人挤着人,彼此之间不过一两步的距离。因此当九条九月身前的男人突然停下脚步时,哪怕她也紧跟着立刻停下,依旧被他手上提着的行李袋狠狠砸中了腿。 “啊,抱歉抱歉。”左顾右盼似乎在找人的中年男人连忙放下行李向她道歉。 “没事。”九条九月皱眉回答。 中年男人道完歉,原本便打算离开,谁知道面前的女人目光依旧紧紧地盯着自己怀里的行李袋。 他下意识将东西护在怀中,正打算再说两句话,却在对方轻轻扫过来的眼神中下意识闭了嘴。 然而他闭嘴之后,便听到了一个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奇怪声响。 那声音不大,却很有规律,因此在人潮涌动的地铁站里,脚步嘈杂的来往人群间,穿过所有的杂音,一下又一下地在耳边回荡。 他还在左顾右盼地找声源,却见女人神色突变,接着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对方似乎是瞬间就到了他的跟前,伸手一把拉开了他护在怀里的行李袋的拉链。 “喂——你怎么乱动别人东西——”他愤怒的话语还没说完,突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就倒在了地上,包也和他一样摔在地上,而那个一个抱摔将他撂倒的女人看向身后,大声喊道:“松田——” 一只手在她出声的同时拽起了地上的行李袋,拨开人群向着站外疾冲出去。 “他是抢劫犯!大家帮我看好他!”他七荤八素地被女人从地上拽起来,反手摔进一个壮汉手里,接着她就紧跟在刚才那个男人身后也冲了出去。 松田阵平单手拽着行李袋,用自己最快的速度沿着狭长的出站通道往外跑。 绝对……绝对不能让炸弹在地铁站里引爆! 他喘着气,从尚不知危机降临的人群边飞奔而过,好不容易到了出站口,却被站外车水马龙的人群堵得无处落脚。 再低头一看拉开的拉链中透出的红光——还有十秒,但放眼四顾到处都是人,哪里都没有地方能够近距离承受这样一枚炸弹。不……有一个方法,但他现在只有一个人…… 身侧突然挂起一阵风,他的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人影穿过自己,头也不回地向马路上冲去。来不及有任何手势或言语交流,但看着她奔跑的方向,松田阵平已经在这一刻心领神会,他踩着地铁口楼梯的扶手一跃而起,在炸弹还有五秒就要爆炸时将它连着袋子一起掷上了天。 十几米外的十字路口。 交通灯从红色转为绿色,为首的司机刚起步往对面开去,就因为从马路边突然窜出来的一个人影吓得一脚刹车直踩到了底。 好险没出人命! 他狂跳的心脏刚缓两秒,嘴里的“不要命了!”才骂出声,刚落回肚子里的心脏又被一声从天上传来的可怕巨响吓得再度从嗓子眼蹦了出来。 周围汽车被震出一片连绵不绝的狂响,过了老半天,警报声才挨个停止。他终于有胆子重新睁开了眼,再一抬头,那个刚刚冲到马路中间的人已经不知何时消失不见,只留他一个人坐在车里劫后余生地浑身冒汗。 ———————— 九条九月虽然离爆炸中心不算太近,但依旧被爆炸溅起的尘土扑得满身是灰。 不过显然还有个比她更狼狈的家伙—— 松田阵平被爆炸的热风冲得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现在身上的那身黑西服已经变得皱巴巴的。 但他显然没时间顾忌自己的形象,而是一把捞过之前被九条九月塞进围观群众手里,现在又被他们带了出来的中年男人,神色不虞道: “还真的差点被你骗过去了,说,你跟那个在地铁站里投炸弹的是什么关系?” 被拽着领子的中年男人欲哭无泪:“我不知道……我,我真的不知道你说得那个人是谁啊……” 九条九月从路边匆匆赶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黑恶势力欺压无辜百姓的画面。 她心里霎时闪过“警视厅的警察,现在就是这样的行事作风吗?”的震撼。 看对方那副吓得发抖的模样,用凶巴巴地态度对他肯定是问不出什么来的,还是得怀柔才行。 思及于此,九条九月三两步走到他们面前,将男人可怜的衣领从松田警官的手里解救出来,展现出一副解救者的姿态,带着微笑就要开口—— 然而她第一个词还没吐出来,男人就浑身一颤,接着反而缩到了松田警官的背后。 ……不就是被她摔了一下,至于吓成这样吗? 松田警官显然也相当无语,直接把他的手从自己已经足够皱巴巴的衣角上扒了下来。 大概是觉得男人这幅怂样也不敢做什么大事,他的语气反而好了不少:“你说你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你这个装了炸弹的行李是从哪里来的?” “是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给我的,他说自己临时有些事要提前下车,要我坐到终点站,把这个袋子里面的东西交给他的朋友。” 九条九月又看了眼缩在松田警官身后,把自己团成一团却依旧往上窜出半个脑袋的男人——那个炸弹犯的身材和这位比起来,怎么也不能算高高瘦瘦。 “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 男人鹌鹑似得被教训着:“他给……给了钱。” ……好充分的理由。 黑发的警察听后也深吸一口气:“知道了,剩下的跟我回警视厅再说。” “我也需要做笔录吗?我只是收了点钱,不知道里面是什么,警察先生,我会不会留案底啊……”男人絮絮叨叨地声音弄得他露出一副怀疑人生的表情。 看着刚刚对自己挑三拣四的警察这样抓狂又无奈的神情,九条九月忍不住偷偷笑出了声。 谁知松田阵平的目光立刻扫向了她,正对上她满脸幸灾乐祸的表情。 “……” 东京港谋杀案其九 在冷着脸的时候,这位松田警官的表情看起来还是很唬人的,感觉他一张嘴就要夹枪带棒。 看他盯着自己,九条九月反思了两秒自己是不是不应该笑得那么开心——至少别在他面前笑成这样。 “啧。”松田警官开口,内容却不是原本以为的冷硬,反而犹犹豫豫地,带着一点不情愿似的别扭神色,“抱歉,我刚见到你时态度不太好。” 咦? 九条九月微笑着看他,没有回答。 “现在我知道你跟犯人没关系了。” “……你现在才信?” 大概是九条九月惊讶的神色太过于明显,他抓了抓脑袋,小声向她吐露道:“我来之前,警视厅刚接到那个炸弹犯的电话。他说看警视厅在接到自己的邮件后迟迟没有动作,直接动手炸毁了一辆位于东京港边【透明海洋】酒店前的黑色保时捷,来证明自己所言非虚,胁迫警方释放他的同伙。” “我多问了一嘴那个车被炸毁的车主留下的电话,发现居然正好和发现炸弹的目击者打给警视厅的电话号码一模一样——这种巧合,很难不引人怀疑吧?” “所以你怀疑我自导自演吗?”九条九月叹气。 “对,当然现在不了。”他倒是相当坦诚的承认了自己之前的想法。 “不过看不出来,你还挺大胆的。”那张之前和九条九月针锋相对的嘴边难得露出了一点很淡的笑容,“居然直接冲出去拦车,要不是有你配合,估计今天不知道要造成多少伤亡。” “还有刚刚撂倒那个大叔的一招,也蛮厉害的。” 虽然没有开启好感检测,但光看神色和态度的变化,九条九月已经听见了他心里好感度UPUP的声音。 “过奖了。”她意思性的谦虚了一下,“只有我一个人也没办法解决,还是得有人配合才行,你们警察也比我原本以为的厉害嘛。” 听到她的话,松田警官脸上突然露出一种一言难尽的笑容,以九条九月的看法,那大概是一种家丑外扬的尴尬:“不……大多数还是别指望了。” 他的表情很快又切换成了恨铁不成钢:“处理爆炸事故的警署的那些家伙,居然连炸弹碎片那么明显的东西都没有发现……这个炸弹虽然威力很大,爆炸后残留物的碎片也会混在车子的零件里,但还不至于看不出来材质的不同吧,他们警校学得东西都忘到哪里去了……” “那个不怪他们。”九条九月开口解释道,“因为是没有痕迹的易爆气体,所以被当成意外处理也没有办法。” 松田露出有些惊异的神情:“那就奇怪了,同一个人,相隔时间还那么接近,按理说不会制作不同种类的炸弹。” 接着,他又开始自言自语地念些专业名词:“……炸弹本身结构不复杂,但用于起爆的雷酸汞的制取方式很复杂,一般人无法生产,这种管制药品也难以直接买到,还混入了雷酸银……” “犯人是金融公司的员工,之前也只是和别人合伙持刀抢劫,这么大剂量的管制药品他是怎么获取的……啧,不知道是哪个家伙卖给他的,去他购买记录里找一找,一起抓了吧。” “松田警官……”九条九月无奈的小声唤道。 “什么事?”陷入沉思的松田阵平猛地抬头。 九条九月向他展示了一下自己满是灰尘的衣服。 “抱歉,我有点洁癖,忍受不了自己这幅脏兮兮的样子。”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说,“而且等会我们要坐警车,如果把座位弄脏就不好了。” 她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处小巷子:“刚刚我查到那里面有家服装店,我能去那边买件衣服吗?” 松田阵平点点头:“没关系,你去吧,警车过来还要一会。” 她于是向他礼貌的告别,离开的时候还用手指在手机屏幕上点戳着,似乎在跟什么人发短信。 松田阵平就这样站在同样要被带走做证人的中年男人身边,在人来人往的地铁口前一个人默默等待着。 夏日午后的天气是最炎热的,四点钟还没有开始转凉,松田阵平又退了两步,往地铁站里凑了点,好享受一下地下吹来的冷气。 他往后退的时候似乎差点撞到人,那个人同样身量很高,在他后退之前就敏锐地往旁边避开,口中也没有发出任何受惊时下意识的呼声,只有避开时重了一点的脚步让松田阵平意识到了他的存在。 “啊,抱歉……”松田阵平转过头去道歉,却只看到一个沉默的拉低了兜帽的侧脸。他的面孔大半被灰色连帽衫的兜帽遮挡,只能看清一点眼熟的面庞轮廓,以及下巴上陌生的胡渣。 …… 松田阵平睁大眼,那个名字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但最后,他只是停下脚步,死死地盯着那个长相相似,但气质截然不同的男人,看着他向着九条九月刚刚离开时相同的方向一步一步走去,然后也转入相同的拐角,最终彻底消失不见。 —————————— 通往买衣服的小店需要经过一条狭窄的小巷。 服装店的橱窗和其他同类型的店面一样,用的是大片的玻璃,将室内的场景全都暴露出来——五颜六色的服饰,穿着鲜艳时装的人体模特,以招揽来往的行人。 九条九月的身影也完整地暴露在了玻璃之外。 大概是地理位置实在不太好,店内看起来就一副没有生意的样子,对九条九月这个难得的客人体贴备至,她很快就挑到了合适的衣服,痛快地刷卡,然后拎着今天第二□□脏的衣服从店里走了出来。 她独自一人,步履缓慢地走在幽长的巷子里,一手拎着两个纸袋,一手拿着手机,正低头给什么人发着短信。 他循着她的脚步,无声地往前走,瘦高的身材让他在同频的步伐下能够快速地向自己的目标靠近。 十步,五步,三步…… 等最后只剩一步之遥时,尖锐的刺刀顺畅地从他袖口滑出,他高抬起手,刀锋从后方直劈向眼前毫无防备暴露在外的脆弱脖颈。 然而在他得手之前,突然背后一痛,接着整个人脸朝下砸在了地面上。背后持续传来的大力让他迟迟反应过来——他是被一个人按在地上的。 “乒呤乓啷——” 从他手中脱落的金属刺刀划出银色的弧线抛落在地,沿着掉落时的方向一直向前滑行,最后人随意地一脚踩住。 “你来得很及时,绿川君。”他听到自己最痛恨的声音带着笑意这样说。 然后她蹲下身,拽起他的头发将他的脸抬了起来,让他难受地扬起头仰视着她。 “我这个人,从来是不相信巧合的。”她淡淡开口道。 “世界上的一切皆有缘由,万事万物之间相互联系、相互影响,只要得到足够的信息,便可以推断出未来的发展。” “没错,我一直坚信着这一点。” 九条九月低头注视着男人写满不忿的眼神,意味不明地笑了:“倒霉的在同一天里遇到三次炸弹袭击,这样的概率未免也太低了吧,你要我怎么告诉自己这是巧合呢?” “同一个犯人,却用了两种不同的炸弹模式,一个是定时起爆,一个却是装在车内的易爆气体……”讲到这里,九条九月不禁喟叹,“你太心急了,急切的想要杀死我,这一点也在你的计划中暴露了出来——明明设置和后两次一样的定时炸弹,让那辆车子成功引爆,就可以达到向警视厅示威的效果了,但犯人却故意设置一开门就会爆炸的气体炸弹,这样的行事,只会是为了确保达到车主,即我本人的死亡。” 她继续道:“那个所谓的炸弹犯,也是你联系的吧,你知道他急于救出一起抢劫时意外被抓的同伙,所以为他提供了炸弹的原料,不过作为交换,向警方发送消息的时间和安装炸弹的地点要由你来决定——一个普通的金融公司职工有什么手段弄到管制的雷酸银和雷酸汞呢?当然是你提供给他的。” “你当时也在列车上,在发现自己的前两个计划都失败之后,便将自己手上的炸弹交给了路人,自己则是假装提前离开,其实跟着一起下了车……最后,便是你的连环计划失败后,无可奈何之下的,暴露真身的刺杀。” 九条九月睥睨着抬头死死瞪着自己的男人:“你四次试图置我于死地,不过很可惜,你的计划彻底失败了。” “刚刚地铁里还有一枚炸弹?”绿川光悚然,“等等,就算他将炸弹交给了别人,作为同一站一起下车的人,爆炸如果引发地铁隧道坍塌,他自己也无法跑掉不是吗?” “没错。”九条九月慢条斯理地回答,“所以这个人,所有的行动都是为了杀死我,自己根本没想过要活着回去。” 她用那把原本属于对方的刺刀贴在他的脸颊旁,锋利的刀锋划破他的脸颊,鲜血从伤口处涓涓流出:“好了,现在该告诉我了,你为什么那么恨我……还有,你的幕后主使是谁?” 男人不管自己被划破的脸颊,反而露出一副被侮辱的表情,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没有幕后主使!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给我个痛快吧,是我技不如人,今天我死在这里,我活该!” 哪怕被人按在地上,他的眼神却仿佛要将九条九月千刀万剐:“但是赫雷斯,就算没我也会有别人,反正你迟早会遭到报应的!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伪君子!!!” 听到他的话,九条九月反而笑出了声:“我是说谁在故意给我使绊子——这么些年,每次找我麻烦,骂来骂去反反复复就是这么几句话,一点长进都没有。” 她的声音兀地冷了下来:“果然是皮斯科的人啊。” 东京港谋杀案(完) 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气氛中,诸伏景光实在没办法,怀着一种撞破上司辛密的尴尬开口道:“九条小姐,这个人您之后打算如何处置?” “我给你个地址,你把他给我绑起来,直接送到皮斯科哪里去。”九条九月用听不出喜怒的语气说道,“我可是刻意隐藏了供词,才将这家伙的存在向警方隐瞒下来。毕竟不是我的属下,我也不好自作主张惩罚他——” “把他丢给皮斯科,他的人,让他自己来决定如何处理。” ———————— 由于替身能力的缘故,九条九月在绝大多数时间里,都处于一种情绪极其稳定的状态。 她表现出的诧异、愤怒、慌乱等情绪,都只是她认为当前状态下自己应该展现的感情。一个无论面对任何变故都无动于衷的人只会被认为是异类—— 她早就明白了这一点。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她不会真正的生气。 哪怕她毫发无损地捉住了幕后黑手、和绿川的关系也总算迈出了第一步,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但有些事情,无论发生了多少次,都永远能唤起她心中的怒火。 ——比如,那个人。 看到从车上下来的九条九月后,管家立刻带着笑脸迎了上来:“九条大人,您是打算先用餐,还是先还是先处理公务?” “去地下室。”九条九月满脸杀意的说道。 周围人瞬间静若寒暄。 直到她大步流星的走远后,各处才迟迟传来小声的讨论:“九条大人怎么了?心情这么不好。” “还能是怎么了?大人每次生气,十有八九不都为了那个皮斯科吗?” “啧,真是阴魂不散,要不我们偷偷去把那个讨厌的老头做了吧?” “嘘——你忘了九条大人最讨厌自作主张了吗?没有命令就不要多管闲事!” 诸伏景光循着地址将男人送到了皮斯科的住所,终于见到了这个闻名已久的组织元老。 用九条九月的话说:他是新面孔,皮斯科下属不认识,正适合这样的工作。换做是她的助理,在进皮斯科家门之前就要和他的人打起来。 ……你们两个的关系这么差吗? 将人送到后,那位举手投足间充满惊人威势的老人神色不虞地打量了他一番,但也的确如九条九月所说,嘱咐属下不要对他失礼。 诸伏景光在一群人几乎将他食肉寝皮的目光中,安然地走出了那栋西洋风的别墅,然后,便按照九条九月告诉他的地址到达了她的居所。 这是一栋非常庞大,雄伟壮丽的庄园—— 白夜行宫。 此时天色初黑,在冷白灯火的映照下,通体由白色大理石制成的建筑物如同披上了一层辉耀的月华,将这座冰冷庄严的行宫衬得亮如白昼。 诸伏景光光是从大门口走到主建筑前就花了十分钟。庄园内有许多人,但却显得异常肃静,他路过的每一个人身上都散发着一种抑制不住的紧绷感。 “您好。”一名管家打扮的人笑眯眯地站在行宫的门前,“您就是绿川先生吧。” 诸伏景光点点头。 大概是九条九月有叮嘱过,管家的态度非常恭敬,也非常有分寸,确认过他的身份后,一句不该问的都没说,便带着他往会客厅走去。 但是到了会客厅后,一直等待了很久,他都没有见到九条九月的身影。 “啊呀,看来今天比平时更加……”在诸伏景光忍不住出声询问之后,管家露出一副苦恼的表情,“抱歉,九条大人心情不是很好,可能需要您久等一会,她现在还在地下室里呢。” ……地下室?这是什么地方? 诸伏景光内心无比好奇,却清楚得知道自己不该多问。 又等了好一会,九条九月依旧没有出现。 这下,不仅是他,连一直礼仪周到地立在他手边的管家都显得有些坐立难安了。 “九条小姐真的不要紧吗?”诸伏景光终于忍不住开口,“您要不要去找她通报一下?” 管家摇摇头:“您不知道,九条大人的性格虽然温和,但是下起命令来却说一不二。她进去之前说不想让别人打扰,我们这些下属没有一个敢随便过去打扰她的。”然而在这样解释完之后,管家却显得有些眼巴巴地注视着他。 诸伏景光接收到他的目光,试探性地问道:“……我应该不算九条小姐的下属,要不然,麻烦您带我过去看一看?当然,不方便也没关系。” 管家瞬间眼睛一亮:“真的吗?不会太麻烦您吗?” 说罢,他比诸伏景光还急迫地带着他就往楼梯的方向走去。 诸伏景光于是便跟在他身后,看似目不斜视,实则小心谨慎地便观察四周的人边往地下走去。 庄园里的人手很多,除了带路的管家之外,看起来都是有武艺在身的练家子,且目光炯炯,严阵以待。诸伏景光丝毫不怀疑他做出任何一点可疑的行径都会被报告给赫雷斯。 但是这栋建筑里的人,从门卫,花园里的女佣,到刚刚的管家,称呼起九条九月的时候叫的都是九条大人,而非赫雷斯。 他们知道她组织成员的身份吗? 诸伏景光边思索着,便向着地下走去。 庄园庞大而空旷,在初黑的夜晚更是显出一种了无人烟的寂静。诸伏景光越往下走,便越是能听到一阵比一阵响亮的“砰砰”声。 饶过几个弯后,管家带他来到了一个房间之外,在发现里面的声音依旧没有停下来的趋势,他便主动前去敲门。 “咚咚咚——” “什么事?”里面持续做响的声音终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九条九月透过隔音门小得几乎听不见的问话声。 “九条大人,是绿川先生来了。” 一阵安静之后,门被一把拉开,一股掺着凌厉气息和轻微血腥味的冷风从密闭的室内扑面而来。 九条九月放开拽着门把的手,面无表情地一把扯下裹在手上的绑带,管家连忙上前,担忧道:“怎么今天这么久?您的手上还没好全呢。” “没关系,我有分寸。”她说,“对了,里面的东西,帮我清理下。” 大门在她的身后缓缓关闭,但是诸伏景光还是清晰地看到了室内的场景: 完备的各类格斗器械,以及—— 几个被打爆后,内容物留了一地的沙袋。 “不是说不要随便来打扰我吗?” “啊呀,是绿川先生担心您,所以一定要来看看。”管家笑眯眯地回答,“而且,是您先忘时了,让绿川先生一个人等了好久呢。” 九条九月一愣,她抬头看了眼墙上挂着的钟表,接着重新看向他::“抱歉,是我没有注意时间。” “没关系,我也没有等很久。”诸伏景光连连摆手。 九条九月于是笑了笑:“你不用这样,的确是我的问题。” 她边说话边往楼上走去:“其实今天不应该这么晚还把你叫到这里来,只是我过两天要出去一趟,估计得过好一段时间才能回来,所以希望得到你的答复。” “是关于今天早上的事情,不知道你现在考虑得如何?” 明亮的月光从走廊的玻璃窗外照耀进来,朦胧了九条九月的侧脸,她原本便温柔的声音也衬托的愈加柔和。 诸伏景光看着她。 从今天他与赫雷斯的相处,还有今天在这栋别墅里的所见所闻来看……如果真的要在组织里选择一方势力加入的话,赫雷斯大概的确是一个好选择。 细节最能体现出真实。刚才管家故意暗示他,借用他的名号敲门,用这种曲折的方式违背赫雷斯的“命令”,只是因为担心她弄伤自己的手——不止是雇佣关系那么简单,周围人对赫雷斯,的确都是发自内心的忠心耿耿。 组织里没有哪个核心成员是简单的人物。而赫雷斯,或许她的关切动机不纯,亲和的个性也只是做做样子,但哪怕只是这种做做样子的亲切,也比那些直接了当的不把人当人的畜生要好得多。 似乎没有什么可以犹豫的了,他想。 于是诸伏景光干脆利落地回答:“好。” “今天辛苦了。”听到他的回答,赫雷斯唇边的笑意扩大了一点,诸伏景光能感觉到她在尽力向他释放自己的善意,“明天我会找人给你安排新的住处,也会有人来告诉你我们这派的行事规章。” “今晚先回去休息吧,做个好梦。” ———————— 绿川光离开了。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管家终于从楼梯的阴影里缓缓走了出来。 “他刚才还算老实,没有什么刻意打听情报的意图,不过我还是觉得,稍微敲打他一下会比较好。” “不用。”九条九月道,“他是聪明人,懂得谨言慎行,而且我希望得到他的信任,这样大张旗鼓的告诫,未免显得过于生疏了。” “是,还是您思虑周全。” “只可惜,哪怕思虑得再周全,也架不住有人铁了心要跟我作对。” 哪怕她的眉眼间没有显露怒气,但熟悉她的管家还是最能够猜到她现在的心情,他于是忍不住劝慰起来:“赫雷斯大人,何必跟这样动气,皮斯科怎么能和您相提并论?” “您是BOSS最信任的手下,从您的代号中就可以看出来BOSS对您的优待。” 赫雷斯。 作为白兰地的一类、经过蒸馏的烈酒,并不符合组织里惯常的女性皆为葡萄酒或起泡甜酒的命名方式。 “一旦得知赫雷斯是在商界有头有脸的人物,再通过女性化的代号,很容易就会将身份锁定在近两年才崭露头角的您身上。而BOSS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才会突破常例,将给您的代号特意用了蒸馏酒来命名。” 管家尊敬又感慨地叹服道:“BOSS何尝对其他人那么上心过?这份殊荣,即便放在整个组织里,也是独一无二的。” 而九条九月并没有回答,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口袋——那里面装着她的手机,收信箱里是一封不久前才收到的,来源隐秘的短信: 【又和皮斯克闹矛盾了?我这里有个任务,你应该会感兴趣。】 ——是“安抚”。 九条九月用轻不可闻的声音叹息道:“BOSS的……宠信吗?” “BOSS啊……” ———————— 没有任何灯光的幽暗房间。 床边的遮光帘被严严实实地拉上,明明是清晨,但却没有一丝阳光能够透进来,只有摆在书桌上电脑的屏幕泛着莹莹的微光。 “叩叩——” 等待已久,里面的人依旧没有出来的迹象,经过深思之后,卧室的房门被人轻轻敲响了。 “二川先生?二川先生?请问您现在起来了吗?” “有藤平先生的电话,他说有很要紧的事要和你交流,想要约您当面交谈。” 敲了几次门都没有得到回应,门外的人有些疑惑地拿出备用钥匙打开门,却发现卧室里的人趴在电脑桌前,滑落在身侧的左手边掉着一把枪,从太阳穴上流出的血液蔓延遍布整张书桌,此刻早已干涸。 亮起的电脑屏幕上是一个打开的文档,上面显示着几行字: 【尊敬的BOSS……】 长野劫案其一 安室透今天起了个大早。 昨天晚上,前脚刚从景光那里知道他接受了赫雷斯的招揽,后脚就收到她的消息,叫他将今天及接下来的几天空出来,跟她一起出任务。 做任务的第一步—— 周六早上五点起床,六点之前,准时到赫雷斯那栋大庄园里接她离开,前往任务现场。 安室透边开车边在心里冷笑:不愧是贪婪狡诈的资本家,胃口真大。有了景光还不满足,转头就想把他一并收编,也不怕自己一口吞不下。 六点整,安室透准时将车停在赫雷斯的门廊前,看着她在两排人保安的注视中出门,管家上前打开他的车门,助理往后备箱里放入收拾好的行李,而赫雷斯本人,两手空空,气定神闲地上车,一副大人物微服出访的作态。 “我们今天要去哪里?”安室透问。 “不急。”九条九月说,“现在市区逛一会吧。” 安室透牙酸地载着她出门,按她的要求打算在市区转圈,但是他才刚从庄园门口驶出来没一会,刚才还一副老神在在的赫雷斯似乎从后视镜瞥到了什么,突然对他说:“加速。” 什么? 安室透往后视镜一瞥,一眼就发现了一辆看起来正在跟踪他们的车辆……等等,这车好像有些眼熟。 安室透再往驾驶座一看,瞬间大惊,他不用赫雷斯提醒就一脚油门踩到底,直接在马路上狂飙起来。 后面那辆车见状也连忙加速,对着他们紧咬不放。 安室透几乎是发挥了自己毕生的车技在拼了命地往前赶,后面那辆车虽然车技也非常出色,可惜两车的性能实在有些差距,竞赛一会后,便被遗憾地被他们甩在身后。 等那辆车终于被落得影子都不见之后,安室透暗自舒一口气,心情复杂地问赫雷斯:“你是怎么……”惹上他的。 “一点小意外而已。”赫雷斯露出一个笑,可是安室透无论怎么看,都觉得她笑得满脸杀气,“可能人的情绪,就是这么起伏不定吧。” “所以……你一大早出门就是为了躲这个?” “不。” 赫雷斯的神色回复了如常的淡定:“是有别的原因。” ——————— 四月以来,组织从总部运往关西贩卖的药品,总是在路过长野的中途便神秘失踪。这样的事情在短短两个月间,便发生了数十次之多。 BOSS向长野分部的负责人问责,可是长野分部的负责人藤平敬太却向他哭诉——长野境内□□众多,势力纷杂,药品被截获,并非长野这样一个不受重视的小分部能够解决的问题。于是两周以前,BOSS从总部派遣了高层成员二川谅,带领部下前往长野调查此事。 二川谅到达长野以后,持续调查了一周,却一直未有任何进展。 再有消息传来,便是昨日—— 前日傍晚,长野传来密报,药品再次无端被劫。昨日清晨,藤平敬太联系二川谅,询问调查结果,却一直未得到回复。昨日中午,发觉事情不对的助理打开房门,才发现二川谅已经在下榻的酒店内自杀身亡,并在他的电脑内找到了认罪书,以及来源不明的大额转账。 闻此讯息,东京总部高层惊动,BOSS震怒。 昨日傍晚,BOSS亲自下令,派遣高级干部、组织元老皮斯科亲自前往长野,调查事情真相。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吧?”听完她给的讯息,安室透沉思一番后问道,“既然组织方面已经决定了派遣的人是皮斯科,您要我空出这几天来,又是打算和我去干什么呢?” “当然也是去长野,毕竟我和皮斯科水火不容,有给那个老头添堵的机会,我肯定不会放过。” 安室透的手指在方向盘上点了点:他不相信事情真有这么简单。 BOSS派遣皮斯科是在傍晚,和赫雷斯联系他的时间差不多,那么…… “也是BOSS的命令吗?”他试探性的问。 “你果然猜到了。”安室透从后视镜里看见赫雷斯笑了一下:“没错,不过我们是BOSS暗中派遣的秘密行动。” “你知道BOSS为什么非要多派我们这一路人马,还要让皮斯科这个快七十岁的老头子,从东京那么大老远的跑到长野去吗?”她用一种饱含深意的语气说: “——这次自裁身亡的组织成员,原本是皮斯科的手下。” ———————————— 【尊敬的BOSS,非常抱歉,在您看到这一封信的时候,我已经逃亡到了另一个世界。你之前让我调查的那件事,是我辜负了您的期望。我知道自己做的事情不可饶恕,希望用我的死亡,能够稍微弥补自己的罪行。】 【此事是我一个人所为,还请您高抬贵手,放过我的妻子儿女,以及不要迁怒我的上司,皮斯科大人。——二川谅。】 皮斯科的目光从“认罪书”最后一句话,那个用片假名书写,而显得格外显眼的代号上划过。 “呵。”他冷笑一声,“看来这里面水很深啊。” “您说什么?皮斯科大人?”站得离他最近的下属没听清,疑惑地问了一句。 皮斯科抬头扫视了周围一眼,书房内,数十人正围在他的桌前争论不休。 有讨论二川账目问题,质疑他受贿的;有为这个相处数年的老伙伴开脱,认为他是造人陷害的;还有的直接指出嫌疑人——那个向来和他们作对的,也有能力完成这一陷害的女人,赫雷斯。 赫雷斯,又是赫雷斯。正是因为太过在意,反而蒙蔽了他们的眼睛,让他们无法看到更多的可能性。 “好了。”皮斯科皱眉,简单的一句话,中断周围七嘴八舌的纷争,“二川的电脑里还查出什么?” “是,皮斯科大人。”站得离他最近的那个人上前道,“程序员还从他电脑里恢复了一些邮件,是他和某个姓氏为黑田的男人往来的记录。” 黑田,这是一个非常常见的姓氏,要查的话不知道该从哪里调查起——如果长野不是有个□□组织,正好名为黑田组的话。 一番思索后,皮斯科严声道:“你们应该知道,这段时间,赫雷斯的势力膨胀,仗着BOSS的看中,已经愈加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他扫视了一圈屋内,果然从在场每个人的表情里,都看出一种严阵以待的肃穆:“这次的事态非常紧急,任何细节没处理好,都会被赫雷斯找到机会泼脏水。所以,你们每个人都要全力,不能让他们抓到任何把柄!” “是!!!”整齐高昂的应答声在房间内回响。 在其他人依次离开后,皮斯科开始整理起桌面散落的资料,但是哪怕他已经尽力试图平静,心绪却依旧起伏不定—— 二川和他曾经还算有些情分,但也已经许久没有联络了。无论这份认罪书是谁所写,为什么那个人要在这种明知会激起BOSS怒火的情况下,刻意提及与他的关系? 更让他把握不准的是BOSS的态度。 皮斯科知道自己会尽量做到公正客观,但哪怕BOSS明知二川的死亡充满疑点,派一个和二川有旧的人来负责调查,对他来说依旧蕴藏风险。 BOSS不会有那么信任他,皮斯科明白的知道这点。 他摸摸胡子:“难道,他还看出了什么吗?” …… 将所有情报重新过完一遍后,皮斯科拉开右手边的抽屉,打算拿笔记本整理一下自己的思路。 他头也不转地将手伸进抽屉里摸索,却在意外触碰到一张质感和纸张明显不同的东西时愣了一下。 ——那是一张他以为自己早就丢掉的照片。 皮斯科抽出笔记本,冷淡地将其他资料压上去,任由如山的纸张将它彻底埋没。 —————— 九条九月正在研究地图。 “这条路走到尽头后,接下来便是往右拐就是加油站。”她对开车的安室透说道。 经过五个小时的驱车后,安室透和九条九月终于从东京到达了长野境内。 当然,他们的目的地不是有皮斯科在的长野分部,而是另一个地方。 ——运输药品的失踪现场。 按照组织原本的计划,药品在实验室里制成之后,会从东京,沿着中央高速公路(Chu Expressway),途径长野,运输到名古屋,最后输送到关西全境。 而药品的失踪路段,正是在长野境内诹访湖南岸的上社前宫附近。 从东京开到长野后,油箱里的油下去了一大半,下午他们计划去长野市内,于是就在上社前宫前面的一个加油站停下,打算补充燃油。 安室透怀着打探情报的心理,下车后凑到了加油站的员工身边。谁知对方收钱时还笑意盈盈,结果一回头,看到他们的车牌便大惊失色:“你们两个是从东京来的?” “对,有什么问题吗?”安室透面露迷茫。 看到他的表情,加油站的员工果然急了:“你们不会要去上社前宫吧?” 他瞪大了眼睛,惊恐道: “你们不可以去那里!会遭到神隐的!” 长野劫案其二 安室透加完油返回车上时,九条九月正闭目小憩,她似乎不是很适应长途行车,眉眼间显得有些疲倦,不过当他拉开车门时,她瞬间就睁开了眼睛。 接着她掏出手机,翻找了两下什么,然后放下手机打开地图。 安室透知道,那是长野基地的负责人,藤平敬太给她发来的情报。 按理说,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出这么大的岔子,就算是再受信赖的部下,也会遭到BOSS问责。但是这位藤平负责人却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不仅没有卸任,甚至连此次行动绝对保密的赫雷斯都依旧由他负责联络。 安室透关门,打算点火时,九条九月的目光已经投了过来。 他回来的速度慢得有些不寻常,但她似乎一点也不好奇他去干什么了:“唔……刚才在车上有些不舒服,还有些情报没有跟你交代。” “这次的事件,有些不同寻常。” 最开始,只是某个夜里,在长野下一站负责交班的司机,到了预计的时间点,依旧没有等来组织的运输车。 组织对于运输路线的把控有着严格的规范,每个司机只会负责运输途中的某一特定路段。对于其他司机的路线,不清楚,也不交流,所以不会有彼此的联系方式。 虽然是分段运输,但平均每人的路程也有几百公里,因此偶尔也会有延迟,所以最初,交班的司机只是无聊的等待着,在心里抱怨对方拖延。 直到等待了超过三个小时,他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打电话给了上头的联络人。 联络人最开始也没放在心上,只以为是意外耽搁。当他发现前一个司机的电话怎么也打不通时,也并没有惊慌,立刻联络了长野基地的负责人。 然后,便是对沿路监控录像的搜索。 他们有想过会是路途中出了什么意外——交通事故、杀人命案、或者是遇到临检露出破绽被警察带走,但怎么都没想到出现在监控里的居然是这一幕: 在从诹访大社之一的上社前宫旁边路过后,车辆便莫名其妙地驶离主路,开进了路边的山林,然后便再也没有出来。 负责人立刻带着下属前去搜查,但是沿着车辙印行驶到一个林间的空地后,只发现了一辆空荡荡的运输车,无论是司机和药品全都消失不见,现场也没有任何打斗的迹象。于是,这次意外便以司机背叛组织,携带药物私逃作为盖棺定论——如果没有后面发生的事情的话。 一周后的午夜,又是一个交班的司机,又是一辆迟迟未到的运输车,又是一场莫名其妙将车开进山林的意外。 到了这个时候,谁都发现了不对劲,但无论他们怎么调查现场,重播监控,都无法发现任何司机被胁迫劫持的痕迹。他们只是单纯的,在经过那个路段后,就跟被什么东西附身了一样,着魔般地将车一头开进山林里,然后一去不复返。 一次、两次、三次…… 一人,两人,数十人…… 无论多带几个司机、又或是在车厢中安排护卫,只要经过那里,车子就会开进山林,然后连人带货物一起消失。无论是活人,还是尸体,都遍寻不见,就此人间蒸发。 “因此,组织里有人说,之所以车和药品会神秘失踪,就因为这些护送药品的人各个作恶多端,在靠近神社时惹怒了神明,所以被神隐了。” “而因为事件太过诡异,所以负责人也没有受到苛责,只是得了BOSS的几句警告便草草了事。” 如果换成一个胆小点的人,说不定已经吓得瑟瑟发抖了,而安室透只是一阵无语: “……吓小孩吗?” “神隐——这样荒诞的传闻,组织里居然也有人会信,那些失踪的人肯定是在行车中途便已经被人调换了吧。” “所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九条九月看起来倒是对此接受良好,“正是因为作恶多端,所以更害怕被自己害死的冤魂上门复仇嘛。” 安室透看了眼赫雷斯,她的语气过于平淡,一点也没有任何亏心的意思。 “我也赞同你的观点,所以在森林里,组织才会连一具尸体都找不到。”九条九月撑着脸继续说道,“不过能得到组织运输路线的情报,还能将有心怀警惕、且增加安保后的运输车不留任何痕迹的抢走,这件事肯定不是随便纠集几个乌合之众就能做到的。” “因此之前调查的成员,一来就将目标放在势力庞大,且装备武器的□□身上。”她淡淡道,“当然,他的下场你也知道了。” 安室透沉吟:“所以我们现在就是去调查那个废弃了运输车的林间空地。” “没错。在事发之后,为了避免事情闹得太大,组织并没有将那些车辆拖走,因此现场很好的保留了下来,我们两个还是有必要去调查一番。” “虽然重新调查一遍结论很可能既定的东西,看上去远不如直接调查二川的死亡现场来得有用,不过我觉得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皮斯科和BOSS都是聪明人,他们不会这么轻易就相信二川的死是自杀。如果将他杀伪装成自杀就是对方所做的全部手脚,那也太容易被看破了。” 安室透明白她的意思。 ——其他人发现不了证据,不代表她发现不了。 这就是赫雷斯对自己的自信。 安室透从后视镜里,看见她的眼中露出锋锐之色:“况且,仅仅按照相同路线按部就班的调查,是无法将皮斯科远远甩在身后。” 这句话透露的攻击性相当强烈,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不符合赫雷斯给人的印象。 “您和皮斯科的关系很不好?”安室透斟酌着问道。 他本来以为赫雷斯会敷衍一下,不透露太多信息,谁知她却直截了当—— “不是好不好的问题。”九条九月笑眯眯地回答,“用深仇大恨来回答也不为过。” 她接着转过头来问道:“你居然不知道吗,我还以为凭你搜集情报的能力,应该很容易就能调查到这些事。” 安室透平静道:“组织里面的说法,是你和皮斯科因为位置相近,职务相近,所以彼此之间频繁争夺。” “没错,主要是这个原因,他们其实也没有说错。”九条九月说,“但是毕竟手下都是一群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他们不满我这个毛头小子的崛起,我的人也不满被一个快入土的老头子压着。” “刚好我们两边的属下又比较……该说是忠心呢,还是冲动呢,这种自己人内部抱怨的闲话传到两边,自然就打起来了。” 九条九月笑盈盈地看着他:“上述是客观叙述,那么接下来,我可要说皮斯科的坏话了。” “我建议你也谨慎一点,他们那边的人可不讲道理,看到你跟在我身边,可不管你是谁,全都一概而论,一律打成我的人,对你喊打喊杀。” ……这家伙就是故意的吧。 安室透向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赫雷斯。 在商界便已如日中天,加入组织后更是短短两年间就混成了BOSS的左膀右臂,就算赫雷斯表现得再如何可亲,安室透也不会认为她真的举止真的像自己嘴上说的那么简单。 这样心思深沉的人物,想必一举一动都不会白费功夫,之所以特意带他来这个地方,可能就是打着这个主意,让他被皮斯科当成她那一方的人,在对方的打压之下不得不加入她。 【滴——安室透好感度-2】 九条九月摸着下巴思索:首因效应这种东西,还真是难以撼动啊。 对她的第一印象便是奸猾的话,后续哪怕真的只是随意为之的行为,也会被误认为心怀鬼胎。而且这种印象会随着时间流逝愈发牢固,而已经形成的固有印象,是没有办法被嘴上几句浅尝辄止的漂亮话扭转的。 九条九月评估了一下现在自己在安室心中的形象: 刻意创造机会偶遇,还装作对他毫无印象的解围,让他欠了自己一个人情。 ——心机深重。 说自己有混血朋友……无论是赫雷斯还是九条九月身边,都是调查不出什么亲近的混血朋友的。 ——昧地谩天。 打断他的推理自己表现,抢了他在琴酒面前展现能力的机会。 ——好大喜功。 在阵营资源有限的情况下,招揽绿川之后,马不停蹄的又去招揽他。 ——贪得无厌。 啊,这么粗略一估算,她看起来还真是招人讨厌。 九条九月笑容不变地想。 不过,在这个世界上存活,一定会受到某些普世价值观的影响。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无论年龄、身份、背景、立场,他们所喜欢的品质,总有一部分是相似的。 ——只要制造一个更加让人印象深刻的,且足够正面的形象,代替之前的那个就行了。 想到这里,她对系统叹气道:【哎,现在的情况,无论我怎么表现,大概都会被安室认为是弄虚作假吧。】 【真诚。】系统检索到关键词,立刻调集自己的数据库提议道,【虽然以宿主的优秀,哪怕只是表现出的外在也足够惹人喜欢,但越是聪明人便也越是敏锐,他们往往能出于直觉判断出对方到底是真心还是虚情假意。】 【无论如何,真诚是最打动人的。如果宿主不知道该如何破局,不如尝试一下,使用自己的真心如何?】 【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九条九月夸赞道,【不愧是系统,就是这么聪明又可靠。】 系统还没开心一下,就听见九条九月开口道:【很好,那我尝试一下展示自己真实的一面,第一步——就先从对付皮斯科开始好了!】 【……?】系统一瞬间在她脑海里发出无数个问号。 【你的计划……和我刚刚说的话之间,有什么关联吗?】 【怎么没有?】九条九月理直气壮地回答,【就是你说的真心呀。】 她用一种阴阳怪气、似乎恨不得下一秒就将人碎尸万段的语气说: 【我对皮斯科那老头,可是绝对、百分百、真心实意的火大。】 系统欲言又止。 哪怕以它跟人类思维查了十万八千里的脑回路,也能隐约感觉到宿主的逻辑推导好像有点不对劲。 但它自己几秒前才说的话,怎么也不好意思直接咽回去。 【……宿主自己做主就好。】系统于是只能灰溜溜地回答。 【嗯,很好。】九条九月满意道,【我的行动已经报备过了,接下来无论是做看似不相干的事,还是安室好感又下降,都不要吵我哦。】 九条九月在心里对系统说完,又开口对安室说:“安室先生,在前面五百米外,道路左侧有一处小路,那就是运输车失踪的地方。” 安室透放慢车速,果然在又行使了五百米后,明显看到路边有两棵树的间距比其他地方大一点,这应该就是小路了。 “往左。” “再行五十米,往右。” “接下来直走。” 九条九月看着地图,安室透开车,往树林深处行使去。到后来,随着路段的深入,路上的车辙印逐渐汇于一处,他不用指路便可以沿着这些车辙往前走。 又过了一会,被两侧高大树木倾轧的狭窄幽暗道路前方,出现了一丝亮光,耳边几乎是同时响起九条九月“快到了。”的声音。 安室透于是一踩油门,冲出了阴暗的小路,从上方淋落的阳光终于不再被树木遮挡,而是直接地透过窗户洒落在他的眼前,刺眼的阳光将他的眼睛刺激得眯了起来。安室透停车,稍微适应了一下光线,等他再次挣开眼时,终于看到了眼前的景象。 这是一处开阔的林间绿地,视野开阔,鸟语花香。 但是除此之外。 ……没有。 什么都,没有。 只有地上被车轮碾得泥土外露的草地,显出这里有不少车辆曾经停经的痕迹,但是除了在某一处便戛然而止的车辙印之外,周围就连一丝运输车的影子都见不到。 “地图上的位置,应该就是在这里吧。”他听到了自己严肃起来的声音。 长野的情报不可能有误,没谁会在这么明显的地方使绊子,那就是发生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 安室透打开车门,一脚踩在草地上,却在接触到地面的时候感觉到了什么硌脚的东西。 镜子的……碎片? 他拿手帕,将这块锋利的碎片包起,仔细打量了一下。 是块有点厚的,且有点大片的玻璃,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 他将镜子的碎片小心收纳到车上,再出来时,发现九条九月在车辙印前停驻。 “……奇怪,他们没告诉我将车拖走了,这也不符合组织的行事风格。” 安室透突然意识到被自己忽略的疑点。 如赫雷斯之前所说,组织为了方便调查,没有随意改变现场,这些车就这样堆放在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里,也不会有人知道。那么,那个上社前宫会将外地车辆“神隐”的传说,究竟是怎么传出去的? 他沿着车辙印的方向向前看去,只能看见茂茂密密的树林,和远处高墙之上,隐约露出的一点木质建筑物的屋顶。 “铛——铛——” 正午到来,浑厚的钟声从高墙内有规律地响起,惊起了树边栖息的一对飞鸟。 钟声传来的地方,便是上社前宫。 “看来,发生了一点出乎意料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