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先生一直在穿越》 托梦 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狂风的呼啸,崩溃的怒吼,一直以来萦绕在鼻尖的,尘土与硝烟的气息,和摧磨这具身躯的痛意,渐渐的,都如同潮水一样退去了。 钟离勉力睁开眼睛,他看见天理的死去。 于是他安心地闭上眼,从空中无力地坠落。 他的责任于此刻彻底终结了。天理的压迫从今以后将不复存在,璃月的发展从此不会再受到桎梏,人的时代真正来临。 就是现在,可以休息了。 · “璃月第二次失去了他们的神。” 凝光紧紧闭上双眼,竭力不让眼泪从眼眶中落下来,“只是这一次,我们可能,永远失去他了......” 璃月港玉京台修复后宣布的第一件事,就是用于宣布神明的死去,台下的民众突然感到一阵恍惚,仿佛时间正在倒流,他们回到了仙祖法蜕从天上轰然掉下来的时候,那时候他们更加惊慌失措,也更加疑惑,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庇佑他们数千年的神明会在那样平平无奇的一天突然陨落。 那时候,还是钟离先生自己给自己办的葬礼。 现在想想,隐藏身份在璃月港街头巷尾散步的钟离先生,真是安然啊。 “帝君英灵在天,必然不想看见璃月人心灰意冷的样子。”凝光的声音将他们的思绪拉回现实。 “我们必须打起精神来,战争已经结束了,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愿璃月,国祚永昌。” · “璃月长大了,这很好。” 在虚空之中,本应死去的钟离听完凝光的演讲,目露欣慰之色:“阁下强行拘住我溢散的魂魄,就是为了让我看到这一幕吗?” 他旁边的光球小声说:【钟离先生,您再听听吧。】 钟离沉默下来。 其实他听见了的。 他听得见那些恸哭声,听得见他们充满悲楚的祈祷,宛如孩子追逐牵拉弥留之际的父亲的手指,每个字都让他的心脏钝痛起来。 他抬眼看向这个光球,“阁下方才自称系统?” 小光球晃了晃,像是点头。 “钟某不过一介已死之人,阁下意欲何为?” 小光球觉得可以进入正题了,开心地说:【我可以帮您复活!】 嗯? 钟离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阁下想必知道,复活一个魔神是多么艰难的事情。” 何况还是他这样的魔神。 【知道呀,所以需要的能量更多,也得更纯净才行。】 钟离思忖片刻:“可否详细描述?” 系统说:【我会带您的灵魂前往其他世界,向世界索取一些能量,这就是复活所需的能量。】 它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过天下没有白吃的晚餐,这些世界会给我们一些任务,任务完成后这些能量才能到手。】 接着又再接再厉:【钟离先生,不如就答应我吧?您的子民真的很想念您。】 “也罢,那就试一试吧。”钟离松口,“既然如此,契约已成,食言者当受食岩之罚。” 系统正想欢呼一声,就感觉有一股沛然巨力摁住了它的躯体,浩荡的力量环绕住它,不容置喙地降下束缚。 契约是真实存在,不容打破的。 悖离契约,就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系统一时间噤若寒蝉,差点以为自己要返厂维修:【......】 救命啊,好、好像找上大家伙了QUQ 钟离还不知道自己吓到了这个小家伙,他感受了一下契约的存在,接着问:“好了,接下来我们怎么做?” 系统赶紧抖擞精神:【是,接下来我们就要去别的世界了!】 【不过在那之前,我得先和您绑定一下。】 【一下下就好哦。】 它说着,贴近了钟离。 钟离看着一小团亮光融入了自己半透明的身体,感觉颇为新奇。 【融入完成了钟离先生!现在我们就出发吧。】 钟离扫视了一遍自己的灵魂,发现确实有一小团亮光依附在上面,但并不对他造成危害。 “这倒是有意思......” 【我也不知道原理是什么,只知道操作方式。】系统摩拳擦掌,打开壁垒迁跃地图寻找合适的世界,【现在我们得找一个世界进去,不过很多世界意识大多都眼高于顶,没那么好说话......咦?!】 钟离听它最后那个震惊的尾音,有些疑惑:“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不,没什么。】系统瑟瑟道:【只是这些世界意识突然变得好热情啊......】 一个个的都饱含深情地呼唤它,皮卡皮卡地在那里发光啊。 一定是因为它绑定了钟离先生的缘故吧。 发现宝藏的感觉让系统美滋滋的,它毫不迟疑,回应了距离比较近的一个世界。 钟离还是灵体状态,在世界壁垒中迁跃的距离越短越好。 想要进入世界,首先要和世界意识对话。 这个世界的世界意识很快接纳了他们,有些期期艾艾地:“想要我的能量好说呀,只是我想让你们帮我救一个人。” 有钟离在,系统感觉这个要求很稳,【您说说看。】 世界意识很惆怅:“这个孩子,捡到了我的世界根源。” “也就是从那以后,我拥有了智慧,可以跟人进行沟通。” “那个孩子得到了平行世界的记忆,知道了世界的真相,我不过是主世界的下行世界,随时有破灭的危险,于是他开始了十年如一日的筹谋,想要把我独立出去,变成一个真正的,完好的世界。” “但我看的见他的未来,他会寻死,你们帮帮我吧?” “......”钟离郑重点头,“好,我一定尽力而为。” “有您这句话我很放心。”世界意识松了口气,“您现在还是灵魂状态,不如先在我的世界根源上寄居一下吧。” 钟离自无不可。 这个世界的根源是一本书。 钟离适应了一下突然漆黑的视野,“......有趣。” 这本书现在应该是被人放进了抽屉里,估计那人就是书的持有者。 钟离试着将自己的意识抽离出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办公室。 但如果用办公室的标准来看的话,这间办公室未免太过压抑逼仄。 他低头,一个身穿黑色大衣的青年正在批改文件,他的额头缠着许多绷带,严严实实地遮住了他的左眼,一条细长的暗红围巾搭在他的肩膀上,成了他身上唯一的亮色。 这个青年面无表情,正流畅地用钢笔在文件上签署自己的名字。 钟离默默在心间拼写。 ——太宰治。 · 【钟离先生!他不睡觉啊!】系统崩溃道:【怎么会这样,他不会猝死吧?!】 不是吧阿sir!你已经工作整整两天了!你就不能合一下眼吗?! 钟离仔细打量一刻不停持笔工作的太宰治,叹气道:“再这样下去不行,只能用一些非常手段了。” 系统的嚎哭声卡顿住:【非常手段?】 只见钟离五指一张,一缕金芒从他手中向太宰治飘去。 太宰治似有所感,抬头四处张望。 眼皮好沉重...... 他有心想要对抗这突如其来的睡意,但意识终归是渐渐离他的躯体远去。 钢笔的笔尖深深划过洁白的纸面,留下浓重的墨痕。 · 太宰治觉得自己很久没有睡得这么沉了。这是一场好眠。 很暖和。好像在冬天里懒洋洋地晒太阳一样,有着久违的舒适感。 说起来,他有多久没有晒太阳了呢。 在一片熏然的满足中,太宰治睁开眼,入目的是一片金黄。 他下意识伸手去摸,触感极其顺滑柔软,像极了某种动物的毛发。 太宰治的表情一片空白。 云雾缭绕下冒头的山峰,云海静静流动一望无际,山石上的树闪着金黄的颜色,天际是辉煌的日晕。 ......这是哪里? 太宰治直起上半身,心情复杂的低头,他身下的确是毛发,富有美感地蜷曲着,像一朵祥云。 “你醒了,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低沉又温和的声音从上空传来,太宰治侧目,直直对上一双竖瞳。 这双金黄色的竖瞳并没有平常猛兽带给人的冰冷与危险感,相反,这对眼睛足够端肃,足够平和,再让人安心不过。 太宰治只觉得自己在看不扎眼的太阳:“......我果然是在做梦。” 不然要怎么解释他为什么会睡在一条龙的尾巴上 ? 长辈 岩王爷能给人托梦,这在璃月是人尽皆知的事。 钟离给太宰治托梦,本意只是想让他在梦里好好睡一觉。 虽然在梦里睡觉这种事听起来有点奇怪,但这样确实能让人休息的很好。但他没想到太宰治居然在梦里醒过来了。 他不得不感叹一声,好强的警惕心,要不是他施加了引人昏睡的神力,恐怕太宰治在现实里面也会苏醒。 他看着太宰治慢吞吞地从他的尾巴上起身,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着。 将衣服上的皱褶都理平,太宰治仰头,凝视龙的眼睛,“是您把我带进梦里的吗,您有事要和我说?” 会是什么事呢,一条这样的龙,能从他身上得到些什么? 巨龙叹息一声:“其实,我已经陨落了。” 太宰治一愣。 ......诶? 他有些木楞地看着眼前巨龙的身形逐渐缩小,最终在一片白光中化作一个身形修长的男性。 黑发金眼,姿容端丽无比。 这位陌生人眨眨眼睛,好像知道怎样的神态和语气最让人无法拒绝:“在下钟离,只是途径此地,可能很快就要走了。在那之前,我想让你好好睡一觉,作为我落脚的报答。” 太宰治只觉得有一口气憋在心间,他闷闷道:“......先生还是让我醒过来吧。”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很想休息,可现在还不是时候,mafia未处理的公务都要堆成山了,他的计划也还没有走完,新的一步刚要开始。 “别着急。”钟离安抚他,“梦境和现实的时间流速当然是不一样的,在这里不会耗费你多少时间。” 他说着,低头望向云海,好像能透过飘渺却也厚重的荡漾云雾看见下面的光景,神情仿佛很落寞。 “而且......我也很久没有在港口散步过了,本想邀请你一起去看看。” 太宰治觉得心口更堵了。 他有心拒绝,但一张口就想到眼前人柔软的祥云尾巴、灿金色的眼睛,和刚刚那一场舒服的好觉。 “......” 感觉被拿捏了。 这么大这么成熟一条龙,怎么还跟他装可怜呢? 他妥协道:“好吧,我就陪您走一走。” 璃月港的所有人声鸟鸣都被岩神仔仔细细地刻记在心里。 越过那座古朴大桥,来到璃月港的街头,鼎沸喧闹的阔谈声在耳边环绕不去,真实到让人不觉得是在做梦。 “阿山婆的玩具总是充满童趣与巧思。”钟离拿起路边摊子上的一架模型,太宰治打量两眼,又抬头看了看天上。 远处的天际悬停着一处空中楼阁,这个模型和那栋雕梁玉宇一模一样。 钟离眼中盈上浅笑:“看来你已经发现了,那是群玉阁,是璃月七星天权星的住所。” “喜欢这个模型吗?我可以把它送给你。” “......”太宰治撇过头,“没什么兴趣。” 他顿了顿,“不过要说好奇的话,我对钟离先生的原型更感兴趣一些。” 钟离放下模型,对他轻巧的试探一笑而过:“是吗?说起来,璃月人对我原型的猜测也是一直没有停过。” “喜欢吃什么?我可以带你试一试璃月的特色菜系。” 太宰治刚想拒绝,就感觉肚子叫了一声。 ......梦里怎么会觉得饿,一定是钟离先生搞的鬼吧。 钟离一脸无辜,“难得来一趟,怎么能不试试万民堂。” “......” 太宰治微微一笑,“钟离先生说得对。” 真是个让人觉得没办法的人。 · 太宰治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正神色紧张地用听诊器听他的心脏,橙发蓝眼的最高干部双手抱臂站在一旁紧紧盯着他们,脸色阴沉得要滴出水来。 太宰治摆了摆手,让医生站远一点,自己则是若无其事地起身,坐回到办公桌前:“我刚刚睡了多久?” 中原中也气笑了,“你管那叫睡?” 怎么叫都叫不醒,说你翘辫子了还差不多。 太宰治翻开一份文件,头也不抬地批注起来:“回答首领的问题。” 这个混蛋。 中原中也做了一个深呼吸:“大概十分钟。” 只睡了十分钟吗? 太宰治感受了一下自己的状态。 怎么说呢,就是感觉很轻松。像是放了个很长的假,泡了温泉又做了一套养生spa,浑身的疲惫感都一扫而空,整个人都焕然一新,恢复了出厂设置。 有点神奇。 中原中也咬牙切齿:“现在请尊敬的首领告诉我,为什么你刚刚会突然昏迷。” 一定是过劳了吧你这个混蛋!给我停下工作劳逸结合啊! 太宰治假惺惺地说:“我刚刚去了异世界哦,中也这种脑袋肯定是想不通的吧。” 中原中也瞪他:“哈?!” 这家伙又在把他当成白痴! 然而一瞬间,他发现了一个问题。 太宰治居然面色红润,非常健康的样子。 怎么回事,这家伙不是早上的时候还一副要累死的死人样子吗?昏迷了一下就突然这么精神抖擞的是为什么? 突然,中原中也脑中灵光一现。 ......这该不会,是回光返照吧? 他伸手一指旁边被忽略的、在首领和最高干部吵架的威势下瑟瑟发抖的医生,“你,继续来给他做全身检查。” 太宰治停笔,目光凉凉地看向他:“不要多管闲事好吗?” 中原中也冷笑一声:“你以为我想管吗?因为刚刚你昏迷,我迫不得已叫了医生过来,现在□□里到处有人说你死了。” 太宰治:“?” · 最后体检结果一出,说健康是在为难人,但离领便当还有很大一段距离要走。 又冷酷地罚了乱传风言风语的员工的工资,太宰治自觉自己的工作可以回到正轨。 结果当天晚上,熟悉的困意再次袭击了他。 太宰治:“......” 中午一次晚上一次,这是铁了心要规律他的作息吗? 他有些认命地闭上眼。 算了,也就十分钟,反正还挺舒服的。 · 睁眼,又看见了异国雅致的景色。 “......钟离先生,你这是在干什么?” 在一片高山流水的美景之间,一块平坦的绿茵上摆上着一套石制的桌椅,石桌上还摆着一壶热茶两只茶杯。钟离坐在石桌旁的石椅上,神情专注地看着面前一个锅一样的器具。 这口锅里散发出阵阵香气,闻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这是在做饭? 钟离肯定了他的猜想:“做一道文火慢炖腌笃鲜,要不要来尝一尝?” 闲着也是闲着,不吃白不吃。太宰治也坐在一处石椅上,双手撑住头看向那口锅,“它可以飘在半空里。” 钟离浅浅一笑:“毕竟是仙家机关。” 见太宰治面上浮现好奇之色,他解释道:“这是留云借风真君发明的机关烹饪神机,只需要将食材放置进去,不需动手就能得到成品。” 太宰治默默给这口锅打上更加现代化的“自动做饭机”标签,“那还真是方便,那位真君会把自己的发明送给先生,看来你们关系不错。” 钟离施施然道:“我可没说这机关是留云借风真君送给我的。” 太宰治笑道:“可先生看起来就像是在谈起很要好的朋友。” 钟离转头,对上他笑意盈盈的双眼。 他无奈道:“我拉你进来是让你休息。” 你倒好,在这里小猫踩奶一样试探个没完。 太宰治含糊地“唔”了两声。 钟离思索了一下,“也罢,就当聊天好了。” 他拿出“借风留云真君这孩子小时候啊”的口吻,侃侃而谈:“在仙人之中,留云借风真君的机关术与发明是顶尖的。在我看来,她有一个很厉害的地方。” 太宰治适时露出倾听与感兴趣的表情。 钟离端起茶杯,遮住自己上翘的嘴角,只露出一双带着促狭笑意的眼睛,“那就是,她很会做玩具。” 太宰治的脸上划过一丝错愕。 只听眼前这位端方的先生调侃似的:“如果可以的话,我就找她弄点玩具赠与你,譬如风筝与八音盒之类,还可以造一只小鸟,整天跟在你身后。” 本以为会听见异世界秘闻的太宰治:“......请您不要把我当成小孩子。” 这种扑面而来的长辈感到底是怎么回事。 钟离知道逗孩子这事点到为止,他放下茶杯,起身牵动机关烹饪神机,“应该差不多了,我们尝尝看吧。” 文火慢炖腌笃鲜,是钟离的拿手菜。 “下次亲手做给你吃。” 钟离先生好像很喜欢腌笃鲜,太宰治鼓着腮帮子用力嚼嚼嚼,满脑子胡思乱想。 难道以后在梦里他要靠腌笃鲜过活了吗。 钟离伸手给他倒了一杯茶,像是有读心术一样,又说:“不过只有腌笃鲜也不好,不是待客之道。你有什么喜欢的,我也可以试试一并做给你。” 太宰治咽下嘴里的东西:“螃蟹可以吗?” 钟离倒茶的动作一僵。 太宰治敏锐地捕捉到了钟离的不自然,“先生讨厌螃蟹?” 钟离咳嗽了一声,“因为一些往事,不是很喜欢海鲜。不过没关系,我可以为你安排一道黄金蟹。” 这种艰巨的重任,还是交给新月轩吧。 钓鱼人永不空军 每天的中午和晚上,钟离都雷打不动地把太宰治拖进梦里逗闷子。 不对,是让他停止工作,劳逸结合。 但钟离对太宰治身体和精神上疲惫感的修复似乎让首领大人更加有恃无恐,工作起来更加不要命,中原中也整天心惊胆颤,看着他定时昏迷十分钟然后红光满面回光返照似的醒过来,偏偏体检报告没什么异常。 这家伙有毒吧。还是说这个变态的家伙发明了一种什么特殊的休息方式,只需要区区十分钟的时间就能让自己的状态恢复到最好? 中原中也想了半天,总觉得这个猜想最有可能最可靠。 总不能是真的去异世界休了个假吧? 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一道声音隔着门板模糊地响起。 “首领,中岛敦前来复命。” 太宰治抬头:“进来。” “打扰了。” 门把手旋即被拧开,中岛敦走进首领室。 这个房间还是没有变。墙壁是漆黑的,桌椅是漆黑的,身处阴影里的人是漆黑的,就像恶魔的巢穴。 “小子,别太嚣张了。”首领的座椅后,一个人影发出极具威势的声音:“你对首领就是这种轻浮的态度吗?” 中岛敦立即单膝跪地:“属下知罪。” “好了,中也。”太宰治微笑着看向中岛敦,“敦,这次辛苦你了。” 中岛敦心中涌起一股紧张感:“这不算什么,首领。” 太宰治摆摆手:“你先出去吧,中也。我有事要和他单独讨论。” “......?”,中原中也一脸不可思议:“你终于要自寻死路了吗?先不说这家伙根本没有单独面见你的资格,万一他身上有敌人埋下的陷阱呢?” “我是首领,你是干部。”太宰治打断他。 那是很轻柔的语调,却透露着不容置喙的强硬:“遵从我的命令,中也。” ......一边打破等级地位的规矩,一边用等级地位压人,中原中也气得脑子都在嗡嗡响,他大步离开,用力摔门,“管好你自己的命,混蛋。” 首领平静地目送他离开,又将目光转移到中岛敦身上,“请起来吧,游击队长。” 中岛敦顺从地站起身。 “现在来汇报你的作战成果吧。你似乎是仅凭一己之力就完成了任务。” “是的。” “你一直做的很好。”太宰治轻声道:“现在,我有一个更重要的计划要交付给你。” 中岛敦的神情更加郑重起来。 只听他尊敬的首领说:“芥川已经加入了武装侦探社,计划的第二阶段已经完成,现在该开始第三阶段了。” 骤然听到许多不熟悉的名词,中岛敦疑惑地看向他,“......计划?阶段?和侦探社有关?” “小银,把资料拿过来吧。” 首领室深处,一扇门被打开,一位身穿西装的文静少女走了进来,递上了一份文件。 太宰治将这份文件推向中岛敦。 “为了这个庞大的计划能够顺利施行,真的要仰仗你了呢。” “我们的‘白色死神’。” · 阳光照耀下的横滨,某处街道上,一个身穿棕色大衣的男性撑着一把黑伞,正不紧不慢地前进。 蓦地,他脚步一顿。 在黑手套与袖口的缝隙中裸露出的白皙手腕微微抬起,黑色的雨伞也随之上扬,露出一张精致柔和的面孔。 仔细看,却能发现他的身体似乎有些透明,地面上也没有映出本应出现的影子。 【钟离先生,目前世界预支的能量只能让您的身体凝实到这种程度。】系统有些不安,惴惴道:【而且,可能很快这具身体就要消散了......】 钟离轻声安抚它:“不要担心,我心里有数。” 【这样会不会吓到路人啊......】 已经有好多人在看见钟离以后瞳孔地震然后绕道走了QUQ。 钟离鼻腔间露出一声模糊的笑声,“这样才好让大鱼上钩。” 他话音刚落不久,一个抱着许多盒子和购物袋的男人就直直撞上了他的肩膀。 钟离一步未动,他扫视一眼毫无阻碍穿过自己身体的购物袋,看向这个不小心的人。 “抱歉抱歉,购物袋太高,我没看见前面有人。”这个男人似乎是有些手足无措,他挠了挠后脑勺,一双紫色的眼睛里满是歉意。 钟离摇摇头,“无妨。” “您不介意就好。”男人松了口气,微笑起来,“既然您不介意,那么您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钟离平静地注视他。 “收件人署名前代首领森鸥外收,而寄件人却是空白的那封信笺,是否是您遗落在我的书桌上的呢?” 这个男人身上,颓丧的气质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咄咄逼人的威压,让人觉得如果不好好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的话,就会立即身首异处,毙命当场。 然而钟离恍若未觉,只是四平八稳地回答:“是。” 森鸥外露出一个苦恼的微笑,“我只是个孤儿院的院长而已,可什么力量都没有啊。阁下为什么把我约出来呢?” 钟离问他:“森先生没看信件的内容吗?” “当然是......看了。” 森鸥外脸上,客套的微笑渐渐消失了。 他声音虚浮:“太宰君很快就会死,阁下是说真的?” 精明的mafia前代首领眼神死死地凝视着钟离的脸,试图从那张脸上找到哪怕一丝一毫的漏洞。 然而他失望了。 那张堪称端丽的脸上,笃定的神情就像磐石一般不可撼动。 陌生的幽灵先生说:“你应该不想看着他死吧。” 森鸥外陷入沉默。 说完这句话,钟离就再次将黑伞掩低,“我还有下一个地方要去,就不继续耽误森先生的时间。” 前代首领望着他的背影。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钟离的身体一直在趋于透明。 他有些想笑。 超脱了幽灵的计划的,是另一个幽灵。 森鸥外低声道:“那么,就让我期待一下成果吧。” · 系统没想到钟离会直接跑出国,速度之快可以说是瞬行千里。 它结结巴巴:【这这这消耗的能量太多了......】 真的很怕这具身体走到半路就消散掉!钟离先生您轻点用啊! 这就是您所谓的心里有数吗?! 钟离继续安抚它:“放心,我心里有数。” 系统麻了。 “何况,这不是已经到达目的地了吗?” 钟离停在了一座庄园的大门口。 他要找的人就在里面。 系统很憋屈地唔了两声。 钟离隐匿了身形,神识荡过这座面积过大的庄园,很快就锁定了地点。 他向着书房走去。 菲茨杰拉德正在看报告,显然他没看到想看见的东西,面沉如水地座椅上,难以遏制心中的焦躁。 他心知复活一个人这种事是不可能成功的,想要找到具体的方法更是难上加难匪夷所思,不少人都觉得他疯了。 但他没疯。 他一定要复活自己的女儿,拯救自己的家庭。 可是这群废物,一点好消息都带不回来。 他重重地将手上的一叠纸摔在了桌面上。 就在这时,一种被注视的感觉骤然升起。菲茨杰拉德警惕的抬头,却见一个不速之客堂而皇之地穿过敞开的房门,进到了屋里。 菲茨杰拉德皮笑肉不笑:“我记得,我今天好像没有邀请什么客人。” “冒昧登门拜访,是钟某的不对。”来人的声音十分诚恳:“不用如此警惕我,菲茨杰拉德先生。如您所见,我现在只是一个幽灵罢了。” 刚刚确实没有听到脚步声。 菲茨杰拉德看向钟离的脚底。 也没有影子,甚至身体也是半透明的。 菲茨杰拉德迟疑起来,眼神不受控制地看向桌面上摆放的一张照片。 那是一张全家福,妻子和女儿的脸上都挂着幸福的笑容,相框上没有一丝灰尘。 他很快回过神来,开始步步紧逼:“你说你是幽灵?你已经死掉了是吗?可你还能站在这里像活人一样跟人交流,是异能?” “横滨有一个异能道具,将我变成了这副模样。我现在的状态,只能说是复活了一半吧。”钟离叹了口气,“复活的中途,那个道具给予我的能量却不够了,目前那个道具在哪里,我也不知道,希望您可以帮助我,钟某感激不尽。” 菲茨杰拉德并没有正面答复他:“异能道具吗,能否告诉我它长成什么样子呢?” 钟离答道:“就在横滨的某一处,有一颗澄黄的宝石。” 菲茨杰拉德友好地点头,“我会去寻找那颗宝石的,在找到宝石之前,先生不如留下来做客吧?” 他刚想动手将钟离擒住,却见钟离的身影逐渐透明,就像被橡皮擦擦掉一样消失了。 菲茨杰拉德中断了异能的发动,看着钟离消失的地方,神色莫名。 他当然不会闻不到其中暗流汹涌的气息,然而横滨之行他必须要去,哪怕这是飞蛾扑火的一场鸿门宴。 ——为了他死去的女儿,为了他深爱的妻子。 猫猫龙 系统有点傻眼。 它愣愣地:【钟离先生,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忽悠菲茨杰拉德?而且横滨哪里有黄色宝石?】 钟离说:“我会捏出来一块的。” 系统:【?】 你们这些老神就这么欺负人吗?? 世界意识给予的能量已经不足以维持一具临时的躯体,钟离的意识又回到书中,他稍微适应了一下突如其来的黑暗,答道:“太宰的计划一旦进展起来就会很快,虽然很抱歉,但还是稍微阻碍一下他的计划吧。” 【喔......】系统似懂非懂:【可是中岛敦刚刚已经去给芥川龙之介送信了......】 钟离摇头,“这不是还有森先生吗?” 想必森鸥外已经将中岛敦截下了吧。 · 正符合钟离的猜想。 中岛敦还没赶到武装侦探社,就被森鸥外拦在半路打晕,如今两个人都不知所踪。 事情发生后不到十分钟,一份报告就很高效地出现在太宰治的办公桌上。 太宰治的心情很久没有这么不愉快了。他心中阴云密布地想,本来当什么首领就已经够让人难过了,没想到还能更难过。 ——他的计划被打断了。 他挥开这份报告,开始思考森鸥外带走中岛敦的目的。 太宰治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给一个下属发了一封邮件。 [今天孤儿院的那位院长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这个下属很快答复道:[他今天和一位身穿棕色大衣的男性在街上偶遇,谈话时表情有些不对。] [根据多人描述,这位身穿棕色大衣的男性撑着一把黑色雨伞,没人看见他的脸,但他的躯体略微透明,脚下没有影子,就像幽灵一样。] 看见这个描述,太宰治神情不变。 他目光下移,扫了一眼被紧紧锁住的抽屉。 悄悄探头观察他的系统整个统都炸了起来:【钟离先生!他发现了!】 钟离垂着眼睛,老神在在的模样,“太宰多智近妖,发现这一点是必然的事。” 【他发现我们寄居在书里了,会不会赶我们出去啊QAQ】 钟离右手握拳,抵在唇边咳嗽了一声,“其实,我有一件事好奇很久了。” 系统支棱起来,【您说!】 钟离疑惑道:“QAQ与QUQ是何意?” 【......】,系统暗戳戳地被他萌了一下,【这是颜文字,就是‘哭哭’的意思。】 “果然如此。”钟离若有所思地点头,“异世界的文字真是精巧。” 接着话题一转:“至于太宰会不会试着把我们赶出去,我觉得可能性很大,QUQ。” 【......!】 系统呆愣愣地说:【钟离先生。】 “怎么了?”钟离以为它是在为可能会被赶出去而担忧,安慰它说:“没事的,只是有可能而已。” 【没有,我不是想说这个。】 钟离歪了歪头:“嗯?” 【您以后跟别人说话不能带颜文字。】 好酸爽!好反差!这要是给别的人看到您的形象就碎完了! 钟离很困惑,但还是答应了,“好吧,既然是你的要求。” 系统踌躇了一下,【那您等一下还要给太宰托梦吗?】 “要的。”钟离点头。 “他心思敏感,越被他发现端倪,就越不能避。” · “钟离先生,您的目的是什么呢?”太宰治摩挲着手上的茶杯,“就算每天都会把我拖进梦境里,您也只是带我在璃月闲逛而已。” 这些天,他已经在三碗不过港听过书,去瑶光滩捡过星螺,在轻策庄挖了笋,更甚者,还被钟离先生带去层岩巨渊看了矿。 很悠哉。 “你这次倒是坦诚很多。”钟离伸手斟了一杯茶,骤然升腾起的水雾在他们之间落下一层模糊不清的纱。 “如果我说,我是来带你走的呢?” 太宰治没想到会得到这种回答,诧异地睁大眼睛:“带我走?” 他沉默了一会儿,“......刚刚发现钟离先生的意识就在书里的时候,我以为您是为了复活与世界意识做了交易,来阻碍我的。” “但我总觉得,您不太像那种人。” 太宰治很会骗人。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恰到好处的感情流露,不经意间泄露出来的小习惯,字里行间的每一处转折,都能用来骗人。 钟离隔着白色的水雾看向他的双眼,那明明是一双鸢色的眼睛,颜色与他手中温热的红茶茶汤像极,却会让人觉得自己是在直视夜幕,漆黑无光,静谧阒寂的夜幕。 看似是在与他坦诚相见,实则不然。 才二十二岁。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 “从最开始,我答应系统前往其他世界的时候,就不是为了复活。” 太宰治悄悄记住系统这个词,适时问:“那么您是为了什么呢?” 隔在他们之间的水雾悄悄散去了,他面前这位成熟长辈的灿金眼睛被雾气洗过,带着辉茫一样。 说书人常提起,岩王帝君在地上行走六千多年。 这就是六千多年所造就的山石吗? 山石说:“我有两位来自星海的朋友,他们可以在许多世界中穿梭。” “就算不能复活回到璃月,对我而言,能看看别的世界,也是值得期许的事情。” “朋友啊......”太宰治低下头,感受了一下杯中变得不那么滚烫的茶水,一口一口地喝完了。 好醇厚,钟离先生泡茶的手艺还是这么好。 他突然赌气似的说:“这不公平。” 无论来破坏他计划的人是谁,他都能维护住计划的走向,因为他有一个足够好用的大脑,所有人都逃不过那根无形之线的操纵。 然而在他面前的是异世之神。他身负伟力,开山填海亦是挥手之间的事,本来如此绝对的力量就已经足够难缠,令人抓耳挠腮,更别提他还有书的援助。 太宰治心念电转,企图再挽救一下。 钟离笑了一声:“你大可以说我是在犯规,但我会救我的朋友。” 太宰治猝然抬头。 上一次这么惊愕,还是在他得到书的时候。 · 中原中也如常站在太宰治旁边,看着他昏迷一样地睡觉,心里默数。 三,二,一。 太宰治准时睁眼。 果然醒了。中原中也心道,十分钟报时器。 但这次似乎有哪里不对。以中原中也最高干部级别的眼力发誓,太宰治这个表情绝对是在发怔。 稀奇,这是睡懵了? 他突然开口:“怎么了吗,首领?” 太宰治闻言坐直了身子,微微转过头,刚要回答,这间黑暗的办公室里就突然出现了丝丝缕缕的金光。 比正午的阳光还要金黄,简直要刺痛这两双已经适应了黑暗的眼睛。 中原中也立刻警戒起来,出手如电般要攻击这道疑似入侵者袭击的金光,就被太宰治先一步拦住了。 他疑惑地看向太宰治,只见这个满脑子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首领站起身,走到了那束光前。 中原中也压下心中沸腾的攻击欲。 那束光渐渐凝实成一团,变成一个毛绒绒的东西从半空里自由落体,多亏了太宰治把它接住才没掉在地上。 中原中也:“???” 什么东西!你告诉我刚刚那个毛绒绒的是什么!为什么会出现在首领的办公室里?! · 港口mafia的最高干部中原中也,年二十二岁,腰缠万贯,武力值超绝,走在路上到处是对他鞠躬的人,在这一刻陷入了猫猫宇宙。 他怀疑这个世界趁他不注意变了,变了很多。 就在刚刚,首领室突然出现不寻常的亮光,他以为是敌袭,但首领好像有不同的意见,于是他暂且按兵不动,暗戳戳地准备如果事情不对的话就把首领踢出办公室。 公报私仇?才不是,这是最优解。 结果想象中的攻击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很萌的毛绒绒。 毛绒绒的体型就像一只猫,样子却像隔壁国度很尊崇的图腾瑞兽。 ——这是一条龙。 虽然圆乎乎小小的,但额头上的那对角,身上细软的鳞,以及后面那条长着祥云一样毛发的尾巴,都说明这是一条龙。 中原中也看着太宰治怀里的小动物左思右想。 话说回来,被太宰碰过还能继续存在,说明这条龙不是异能产物,原来龙是真实存在的?那它刚刚的出现方式是怎么回事,光变成的? 小龙乖乖地待在太宰怀里,细声细气地叫了一声:“喵。” “......” 为什么龙的叫声是喵啊?! 代理首领 港口mafia今天的氛围有些奇怪,成员之间充满了八卦的眼神与心照不宣的微笑。 ——听说了吗?首领和中原大人因为一只很稀奇的宠物产生了分歧。 ——这种乐子怎么能错过?我当然听说了!据说这只宠物还是首领的某位长辈送的!原来首领也有长辈! ——可我听说首领提到长辈的时候语气有些怪异啊?该不会长辈只是一个托词吧?我觉得首领就是想养宠物!但不好意思直说呢! 但凡八卦的源头是某一位准干部,他们都不会这么亢奋,但这次引发流言的正主是他们的首领! 冷酷无情狠辣果决只手遮天能谋善断据说四年不合眼的被暗杀专家!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首领! 多新鲜啊!这种人的八卦谁不爱!这种人的瓜多甜多脆!请务必每天都来一车,好吃爱吃! 泉镜花正因为中岛敦的失踪而焦躁,这些话都传进了她的耳朵里,但她根本没有在意。 她直接求见了首领。 首领对她一直有一种莫名的宽容,从对她曾经叛逃举动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来。这一次泉镜花要见她,同意的答复也是很快就下来了。 首领室里似乎有争执的声音。 泉镜花犹豫了一下,还是做了心理准备,敲了敲门。 屋内的喧哗静止了一瞬,紧接着就是首领的声音。 “是镜花吗?请进。” 泉镜花推门而入。 她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 只见一向冷静到冷漠的首领双手抱着一只玩偶一样精致的小动物将其高举过头,声音特别激烈地在和最高干部争议着什么,而身材略娇小的最高干部把桌子拍得啪啪作响,显然是怒意上头。 仔细看,那只动物很像一条龙,在昏暗的室内散发着莹莹的亮光,有种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安然感。 “都跟你说了好多遍了这是别人给我的歉礼!这一看就是那家伙的幼生体,我一定要趁机攒下他的黑历史做筹码然后拿来威胁他!这么简单的话你是哪里听不懂吗?!” “哪里都听不懂啊你这个白痴!能不能解释得清楚一点!这到底是谁的幼生体,而且谁会把自己的幼生体拿来当歉礼?!总之现在不能确定它对你是否有威胁,我还不想让组织突然间失去首领,你快把它交出来!” “我就不交!什么事情都不会有的,很安全!” 小龙浑身写满了无辜:“喵喵。” 泉镜花努力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首领。” 屋内的噪音骤然停滞。 门口站着的未成年少女已经很坚强地维持住了声音的平稳,但尾音里仍旧不可避免地弥漫出困惑的感觉,似乎是不敢相信港口mafia的首领和最高干部会像小学生一样吵架。 屋内两个成年人立刻收敛了自己幼稚的举动,中原中也再次站到太宰治身后,仿佛刚刚在吵架的是他们两个的双胞胎。 太宰治手里的力道一松,小龙就顺着他的手臂爬到了他的肩膀上,蹭蹭他的脑袋,咬住他的一小撮头发开始嚼嚼嚼。 他的脸色沉凝下来。 “......中也,就是现在,快拍照。” “......不要用这么严肃的语气说这种蠢话。” 自从这个小龙出现以后太宰就变得让人槽多无口起来了,难道这个小龙身上有什么让人降智的buff吗?连太宰治都中招了? 但太宰治话里透露出的信息量足够大。 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他跟一个本体是龙的人有了交集,且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捏出了自己的幼生体送给太宰来当作歉礼。 但为什么是歉礼?还真有人能坑到太宰治?匪夷所思,他更倾向于是太宰治把人卖了还让人家自己数钱。 这边中原中也陷入头脑风暴,那边泉镜花很坚强地问出了自己想问的问题。 “首领,我想知道敦在哪里。” 太宰治一扫方才的轻浮,语调温和却疏冷地回答这个小姑娘。 “是想要去找他吗?不用担心,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回来了。” 泉镜花不满足于这个模糊的答案:“多久是什么时候?” “就在明天。” “......”泉镜花微微躬身:“我明白了,感谢首领的解答。” 得到答案,她转身退出了首领室。 太宰治静静地看着她离开。 他又扭头转向中原中也,“刚刚的照片记得发给我。” 中原中也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没有那种照片,再不恢复正常就别怪我不客气。” 好熟悉的感觉,这不就是刚和太宰认识的时候他身上的那股欠打劲吗?这人怎么突然越活越回去了? 好像就是从这条龙出现开始的。 中原中也的视线在太宰治肩膀上的小龙身上一扫而过,他想起当时太宰治醒来后怔松的神情,怀疑地眯了眯眼。 ......到底发生了什么? · “中也要把头皮想破了吧,不过我就是不告诉他,让他慢慢猜好了。”太宰治的眼底露出狡黠的神色,坐在座位上等钟离选好茶叶进行每日泡茶。 “不过钟离先生真是给了我一个大难题呢。”他意有所指,“组合明天就会入境横滨了,想必会给我带来很多麻烦吧,钟离先生不帮帮我吗?” 钟离一听就知道他又在心里打算盘,“你不是已经有钟某幼生体的黑历史了吗?到时候就拿着那个来威胁我就可以了。” 太宰治悄悄觑了一眼钟离的神色,发现他并没有发怒的迹象,语气也像是在揶揄。 虽然他身上无意间泄露的威势会让人心中一凛,但他没有生气。 他戳了戳茶几上柿子模样的茶宠,“钟离先生的意思,是短时间内无法再化出躯体了吗?” 钟离坦然道:“能量的积蓄不是很快,就算现在化出躯体,恐怕也撑不了多久吧。” “好可惜......”太宰治的语气里充满惋惜的意味:“我还想让钟离先生给我当免费的劳动力呢,这样组合就能很简单地解决了。” “以普遍理性而言,这具幼生体足以保护你不受任何伤害。”钟离笑着摇摇头,“你就尽管出去玩吧。” 哪怕只是幼生体,都不会有人能够突破他的防御伤到太宰治,那些前仆后继的暗杀尽可以忽视。 那条小龙果然不简单,看钟离先生这副轻描淡写的样子,似乎是有很强力的防御手段。 太宰治得到了想要的答复,心头反而犹豫起来。 真的要在外面露面吗?那样的话,一定会被侦探社的那位侦探看出什么来的。 ......要放弃计划吗,果然还得再挽救一下吧? 他还是不甘心,又悄悄去观察钟离的脸色。 钟离平静地对上他的眼神。 “你要试一试吗?” “......” 太宰治假装乖顺地摇摇头,暗地里不满地鼓了鼓脸。 怎么也想不明白,究竟是从哪里来的这么多管闲事的大人啊。 · 第二天,太宰治人不翼而飞。 只留下一份银之手谕让中原中也暂代首领一职,还说会有人来辅助他,就跑得无影无踪,查遍监控录像都没找到他一根头发。 他不知道今天下午组合要过来拜访吗! 中原中也冷静地捶碎了一面墙,感受到了久违的释怀地心死感。 这家伙勤恳安分太久,差点忘了他以前是个什么想一出是一出让人抓狂的东西了。 中原中也立刻召集属下,拿着太宰治的照片给他们看。 “给我去找,有消息马上告诉我,不要打草惊蛇。” 他说完,感觉这只是徒劳的。 太宰治要是不想让他知道行踪,那他布置再多的人去找也没有用,除非那家伙自己想出来。 他心累地挥退了下属,回到首领室,认命地开始批改文件。 自太宰治上任后,他就站在他身后贴身保护他,耳熏目染之下对这些事情的处理信手拈来。 但这些文件确实繁多且杂乱,时间一长就觉得案牍劳形,心身俱疲。 小小的黑字缩在纸张上,中原中也看得眼花缭乱,抬起手来捏了捏山根,就听见屋内咔哒一声响。 他立刻警觉起来。 这个声音......很像是什么暗门的声音。 中原中也循声望去,只见墙上裂开了一道小缝。 这条缝隙越来越大,逐渐露出了一条可供单人通过的暗道。 中原中也脑中灵光一闪,想起太宰治说的会有帮手来帮他。 ......难道还真有帮手? 暗道里钻出两个人,中原中也定睛一看,是中岛敦和芥川银。 “......” 他有点无语:“你们两个就是......” 话音未落,第三个人从通道里钻了出来。 熟悉的身影让中原中也的说话声戛然而止。 他瞪大了眼睛。 第三个人弯了弯那双紫红的眼睛,亲切地打了声招呼,“好久不见呀,中也君。” 中原中也只觉得自己的大脑要燃烧起来了。 ——港口黑手党的先代,一定要诈尸一次才行吗?? 组合 江户川乱步有些兴致勃勃地盘着腿,他的眼神时不时掠过落满黑白棋子的棋盘,时不时在眼前这个陌生人身上转一圈,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嗒。” 胜负终于揭晓,福泽谕吉放下手中的棋子,“阁下的棋艺炉火纯青,只是好不容易找到了我们,难道只是想要与在下手谈一局吗?” 他抬眼,再次打量起这位自称钟离的客人。 他阅人无数,还从未见过有如此姿容的人,简直就像那些精美镇静的古董变成了人。 从名字来看,他似乎是来自日本西边的那座国度。 “想错啦社长。”江户川乱步开心地说:“这明明就是从异世界过来的嘛,而且身上非人感很重,好像还有很大的事情要跟我们说哦。” 太有意思了!没想到世界上还会有这么有趣的事情! “贵社的侦探果然聪慧。”钟离将棋子一一捡进棋盒,“不过非人感重这一说从何而来?” 在奇怪的地方较劲了啊钟离先生。系统默默吐槽,反正您也确实不是人类,就别计较这个了吧。 它悄悄槽了一波,从心地没有说出来。 江户川乱步捏着薯片摆了摆手:“你确实已经很像一个人了啦,不过名侦探还是可以一眼就看得出来哦。” 钟离沉默了一下,从表情来看似乎是在思考如何继续进修学做一个人。 江户川乱步有些不满,“先把你学习凡人的想法放下啦,你找上乱步大人究竟是要说什么事?” 快说吧快说吧!到底是什么有趣的事情,别藏着掖着啦! 钟离从善如流:“既然如此,我就直说了吧。” “两位这次离开横滨出差,就没觉得不对劲吗?” 江户川乱步神情一变:“你是说,有人故意支开我吗?” 钟离不答,只是看着他。 看着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江户川乱步从中轻而易举地得到了答案。 他的脸色阴沉下来。 ——不管是谁,敢欺瞒名侦探,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他拍桌而起,“社长,我们立刻秘密回横滨!” 江户川乱步说完又转头看向钟离,“你会帮忙掩护的对吧。” 周围肯定都是眼线,如果不施加一点障眼法的话一定会在那个人面前露出马脚。 不能有任何的风吹草动,否则就会失去把人揪出来的机会。 将江户川乱步和福泽谕吉秘密送回横滨后,钟离没有立刻回到书里。 他悠悠哉哉地在街道上乱逛,好好体验了一把现代风情。 “真不错。”他感慨道:“璃月以后应该也能发展成这副模样吧,真是让人期待。” 【好坏啊,钟离先生。】系统幽幽道:【明明都跟太宰说了不会再化出躯体了,结果转头就跟侦探社通风报信,还在这里若无其事地逛街。】 甚至直接找上了太宰治最警惕的那一个。 “我可没说过,我只说这样做消耗的能量太大,躯体不能维持太久而已。”钟离为自己辩解,“而且我也不是若无其事,我在想要如何让织田作之助和坂口安吾知晓全貌。” 解铃还须系铃人,如果不把太宰的念头彻底打消,无论他把太宰的计划拆得多碎,那么太宰总能找到缝隙从新开始安排。 那一定是更加密不透风,浑然天成而没有任何蛛丝马迹的计划。 【他们两个确实是对太宰最管用的人了吧。】系统想了想,灵机一动:【先生知道观影体吗?】 钟离摇摇头。 系统意味深长:【那先生现在知道了。】 【这可是个好东西啊。】 · 组合是在傍晚到达横滨的。 他的目光扫过面前的迎接者,脸上挂着滴水不漏的笑容。 “怎么没有见到贵组织的首领呢?” 港口mafia的阵仗不算小,不仅来了黑蜥蜴,还出动了他们的最高干部。 站在最中间的最高干部对他的疑问回以轻嗤:“菲茨杰拉德先生说笑了,如果首领现身的话,恐怕这里已经被战火淹没了。” 的确如此,菲茨杰拉德摩挲着下巴,港口mafia的这一任首领从各种方面上来讲都已经成为了传奇,就连他自己也心生忌惮,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他也不想和这位首领有任何纠葛。 如果能相安无事倒也不错,可惜。 菲茨杰拉德带着秘书跟保镖和中原中也一同回到了五栋几乎高耸入云的漆黑大楼。 会客室空无一人,中原中也坐在主位,身后是一个戴了一张半脸面具的男人。 在一片沉默中,菲茨杰拉德仿佛嗅到了风雨欲来的气息,他压下心头的不妙感,皮笑肉不笑地说。 “哪怕是到了贵组织的总部,那位首领也不肯过来见我一面吗?” 银为他们上了温热的茶点,静静地退后。 造型精致的甜品和茶具似乎有缓和紧张气氛的功效。 “很抱歉刚刚没能和您第一时间讲清楚。”中原中也脱帽致意,“我们首领现在身体抱恙,不便面客,请您理解。” 他话是这么说着,但语气里完全没有抱歉的意思,反而下一秒就对组合的来意提出质疑:“至于贵组织的入境理由,我认为你们不只是为了做生意才来这里,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纷争,你还是把话讲清楚比较好。” 菲茨杰拉德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语气也冷淡下来,“看来港口mafia完全没有和我们友好共处的意思。” 中原中也眉头一挑:“你认为我们有必要和你交好吗?” 不对。情况不对。菲茨杰拉德仔细而理智地观察着对面的代理首领,港口mafia不相信他的来意是单纯的,可到底是哪里走漏了风声? “怎么没有那个必要呢?”菲茨杰拉德站起身,微微弯腰做出一个告别的姿势,“那么我就和您直说了吧,我是为了找东西而来的。” “至于找的东西是什么,不好意思,无可奉告。” 中原中也冷眼看着他离开。 “相当有魄力,是很优秀的代理首领了呀,中也君。”中原中也身后站着的男人摘下那副半脸面具,“只是你为什么这么断定,组合一定是来者不善呢?” 组合的态度足够亲切诚恳,手续也相当齐全,按理说不应该遭遇这样的态度。 中原中也几乎是立刻回答道:“这还用说吗,从太宰的行动就可以看出来了。” 在组合来临前夕不告而别,毫无征兆地将港口Mafia交给了他。 如果只是这样,还不足以让中原中也起疑心。但太宰治还嘱托银去找到了理应死去的前代首领森鸥外,说是帮手。 于是中原中也明白了。 ——组合一定有问题。 · 菲茨杰拉德的脸色不太好。 明明他的准备万无一失,礼节上也没有错处,然而港口mafia就是能肯定他的目的不简单。 他再次回头,忌惮地看了一眼那五栋大楼,刚准备上车,就听见旁边传来一道低哑轻柔的声音。 “您的目的想必已经被那个组织看穿了吧。” 菲茨杰拉德猝然扭头,他身边的保镖迅速一拥而上,端起枪将来人围得水泄不通。 来人黑发黑眼,一侧刘海别到耳后露出光洁的额头,身形纤细高挑,通身气质幽雅,像是哪个大家族精心培养出来的继承者。 菲茨杰拉德指了指港口mafia的方向,语气玩味:“你对他们有所了解吗,年轻人?” “我是津岛。”不速之客微微欠身,“我对这个组织的了解可不是一星半点呢,因为我曾经是这个组织的情报人员。可以说,您想要的信息,我这里几乎都有。” 他的话简直就像裹着一层蜜糖的□□,火红苹果下掩藏的毒蛇。 菲茨杰拉德闻到了诱惑的气息,他沉吟片刻:“你为什么找上我?” “您财力雄厚。我希望可以给予这个组织重创,但如果您做不到的话......”津岛说着,有些苦恼地微笑起来,“那么我就会找下家了吧。” 他有图谋,菲茨杰拉德若有所思。 这很好,只要这个人有图谋,就能好好地利用起来。目前看来,这笔生意有利可图。 于是菲茨杰拉德挂起了真挚的笑容。 “那么,欢迎你加入组合。” 拱火 江户川乱步和福泽谕吉紧急回到武装侦探社,发现这一次真是紧急对了。 侦探社的办公场地一片狼藉,四处翻倒的书柜与座椅,被劈砍出裂痕的书桌,雪花一样凌乱了一地的文件,还有被国木田独步和织田作之助联手按住的年轻人。 “芥川!冷静一点,这一看就是诡计!” “放开我!”芥川剧烈地挣扎,盯着地上的照片目眦欲裂,“那个黑衣人出现了!我一定要杀了他!” 谷崎润一郎死死地握住他的肩膀,企图把他压住。 不行,好大的力气,简直就像是在和野兽做搏斗一样! 情急之下,谷崎润一郎脱口而出:“想想你的妹妹,我们得从长计议才能把你的妹妹救出来!” 芥川龙之介凶狠的眼神中仿佛氤氲开了一片猩红,他嘶吼道:“只要把他杀死我就能夺回我的妹妹!” 江户川乱步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 他面无表情道:“你究竟是为了救回你的妹妹还是想杀了他?” 就像被摁下暂停键,芥川龙之介停下了挣扎。 空气紧绷成一张筛子,滤过了所有声音,只留下芥川龙之介粗重的喘气。他缓慢地扭过头,骇人的目光落在江户川乱步身上,像一张收束的网,把他密不透风地裹住。 福泽谕吉暗暗皱眉,不动声色地微微变换姿势将江户川乱步护住。 江户川乱步恍若未觉,“回答我的问题,被你放在第一位的,是你的妹妹......” 平淡的尾音吊人胃口地被延长,又骤然收紧,仿佛铡刀砍断脖颈。 “——还是你的恨意和杀意。” “......” 芥川龙之介瞳孔颤栗,如遭雷劈。 暂时制住了芥川龙之介,江户川乱步上前捡起了那张让芥川龙之介发狂的照片。 上面的人正走在街道上,只留给观者一个瘦削的背影,而在他身边,还跟了两个外国特征明显的人。 江户川乱步只看了一眼就把照片放下,转身坐到一张完好的椅子上,“这个照片一看就是特意拍给你看的,还贴心地帮你找好了角度,只为了能让你一眼认出他来呢。” “......”芥川龙之介愣着神:“为什么?” 江户川乱步哼了一声:“哪怕头脑简单也不能完全不动脑吧,这不就是在吸引你过去吗?嘛,虽然背后有很复杂的原因,但那实在是太复杂了,乱步大人懒得说。” 他走到窗户旁边朝下面的街道看了看,突然说:“你们,随便去一个人到下面把最引人注目的那个人带上来。” 国木田独步谨慎地松开钳制住芥川龙之介的手,确认他没有乱动的迹象,织田作之助把芥川龙之介带到医务室,掀开衣服一看,果然看见两道淤青。 红发男人的声音还是那么木讷,“抱歉,刚刚事发突然,用的力气太大了。” 芥川龙之介沉默地摇摇头。 国木田独步判断芥川的确已经冷静下来,转身迅速下了楼。 乱步先生说最引人注目的那个人......?这种形容方法还真是少见。 他的眼神扫过街道,突然在某一刻猝然睁大,眼里全是震惊。 ——那个人没有影子而且身体还是透明的!难不成是幽灵吗! 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有鬼! ......等等。难道说这就是乱步先生所说的最引人注目的那个人吗?如果是幽灵的话那确实很惹眼。 冷静一点,一般的鬼是不会青天白日的在街道上这么明目张胆地现身的。 国木田独步艰难地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抬脚向那个人走过去。 幽灵抬眼向他看过来。 国木田独步诡异地松了一口气。 看起来根本不像鬼,真是太好了。 “是贵社的侦探让你来找我的吗?”幽灵的向他微微一笑,“钟某已恭候多时了,烦请带路吧。” 不仅不像鬼,还很好看。 国木田独步推了推眼镜,“是,请您跟我来吧。” 等他把这位不知名的客人带到侦探社的门口并且推开门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心里涌出一丝尴尬。 侦探社这幅宛如狂风过境的情景实在不适合用来招待客人,特别是这位客人身上的气质还很庄重,就更让人面红耳赤了。 钟离眼中也闪过一丝讶异。 他环顾一圈,笑道:“贵社平日里想必很是热闹。” 国木田独步咳嗽了一声。 江户川乱步笑眯眯地抬手打了个招呼:“乱步大人已经看出来了哦。” 他指了指那张引起轰动的照片,“你做这么多事,目的就是他吧?” 钟离拿起照片,在上面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他沉吟片刻:“何来目的一说?” 江户川乱步歪了歪头:“你不是想要救他吗?” 侦探问完,再次扫视钟离,似乎是又看出了些什么:“你要阻止他自杀?可是我听说他惜命得很啊。” “如果你有心寻找答案的话,自然是能知道的。”钟离对此避而不谈,他将视线转向织田作之助,“我想要占用这位先生几分钟时间,不知道可不可以?” 江户川乱步用探究的眼神看着他们。 织田作之助投给江户川乱步一个问询的眼神,江户川乱步轻轻点头,示意钟离身上没有恶意。 红发男人很干脆地同意了:“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钟离伸手,轻点了一下他的眉心。 织田作之助眨了眨眼,突然两眼一闭倒了下去。 钟离一把拉住他,朝面带紧张之色的侦探社员解释道:“不过是让他睡一觉而已。” “睡一觉?你是在托梦吧。”江户川乱步不知何时戴上了眼镜,“你能利用托梦给他看见什么?记忆?来自另一个世界的?” 钟离赞叹一声:“真是不同凡响的才能。” 他变相承认了江户川乱步的话。 所有人的神色都变得有些奇特,唯独推理出真相的江户川乱步脸上带上了些沉凝。 侦探已经看出来,这次的真相牵扯甚大。 钟离将沉睡的织田作之助交给上前来的国木田独步就准备与侦探社告辞,“再会了,诸位。” 他后撤一步,没等人挽留身形就骤然消失。 所有人都看向江户川乱步。 侦探嘴角下撇,心情显然不太美妙,他环顾四周,“准备一下,要去接芥川了。” 国木田独步一愣:“什么?芥川不是在医务室吗?” 心头骤然升起微妙的预感,他快步走向医务室,拉开门一看,本来应该好好呆在医务室里冷静冷静的芥川连根头发丝都没留下。 “......” 这真的很不让人省心。 · 那边太宰治还不知道钟离已经干脆利落地把他老底给掀得一干二净了。 他在观望战局。 罗生门和月下兽纠缠在一起,旁若无人地打了起来,组合的玛格丽特和神父霍桑在一边冷眼旁观,似乎是在找机会将他们两个一同一网打尽。 这两个人还是这样,打起来完全不看场合啊。 太宰治感叹一声,全然没想过这两个人会在这里打起来就是出自他的手笔。 菲茨杰拉德断定他要找的东西港口mafia一定会有线索,于是派出了霍桑和玛格丽特潜入五栋黑色大楼窃取情报,考虑到津岛也就是太宰治向他投诚时曾说过他从前是港口mafia的情报人员,对港口mafia一定知之甚多,也让他一起跟着。 于是太宰治给芥川寄出一张照片,给敦发去一条敌人将会潜入的消息。 结果不出所料地,在港口黑手党附近打起来了。 虽然组合只有两个异能者在场,但中岛敦和芥川龙之介两个人都在很辛苦地一打三。 钻石的打磨的确是很艰辛的过程呢。 这趟卧底不亏 霍桑和玛格丽特铩羽而归,玛格丽特更是重伤不起。 菲茨杰拉德去了一趟霍桑的病房,在一场谈话过后,情绪就变得有些不太正常。 太宰治正和路易莎聊天,异能力名为小妇人的娇小女性正是组合的军师,性格认真中带着些腼腆,主动找到他,希望可以得到更多的有关横滨的情报。 太宰治欣然答允,挑挑拣拣地跟她说了一些,聊天氛围相当融洽。 “哐当!” 房门突然被人粗暴地推开了。 正在谈话的两个人同时抬眼望去,发现菲茨杰拉德沉着脸大步走了进来。 “首领,您看起来心情不佳。”太宰治眨了眨眼睛,浅笑一下:“希望做为属下的我们可以为您分忧。” 菲茨杰拉德的神情晦涩难辨,他顾不及太宰治的话,直接拿起了路易莎桌案上厚厚的一叠策划书翻看起来,“这就是最快捷的那个方案对吧?” 路易莎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立刻站了起来,“可是……!横滨会被毁掉的!” “这是为了让你们不再受伤!”菲茨杰拉德的声调猛然拔高,“像玛格丽特和霍桑这样的事情绝对不能再发生!” “横滨的价值和你们的价值,孰轻孰重在我这里一目了然。” 路易莎仿佛被雷击中,呆立当场。 菲茨杰拉德的神色冷漠下来,阴郁像藤蔓一样爬上他的脸,“我要尽快解决这一切。” 他又将视线转向一旁沉默不语的太宰治,“津岛君,你当时应该也在场吧,玛格丽特和霍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太宰治笑着抬眼:“这个先不提,让我猜猜吧,您突然这么激动的原因。” “玛格丽特小姐昏迷不醒,霍桑先生直接离开了您。仅仅一夕之间,您就失去了两名下属。” “只是这样的话应该还不足够让您如此失态,是霍桑说了什么吗?” 他说着,眼中流露出纯粹的好奇之色:“玛格丽特小姐沦落到这种下场是因为您的缘故,您是不可靠的,他这样否定您了吗?” 菲茨杰拉德不动声色地凝视着他。 青年的目光柔软又忧郁,带着清泠的易碎气息,从他的模样来看,或许会有人觉得这个人是一只娇贵的长毛品种猫。 但他獠牙锋利,齿间淬毒。 这是一条伪装的毒蛇。 电光石火之间,菲茨杰拉德骤然动了。 绿色的纹样爬上他的躯体,然而他猛然间挥出的一拳却没有如他想象的一般击中目标。 菲茨杰拉德瞳孔紧缩。 细碎的金色符文将他的攻击牢牢挡住,坚固而缓慢地流动着,任何攻击都寸步难进。 太宰治的身后突然出现了一道身影。 来人金瞳璀璨,身后的发辫仿佛有暗光闪动。 “他身体不太好,如果可以的话,还是请菲茨杰拉德先生另寻人切磋吧。” 引诱自己来到横滨的神秘人突然出现,菲茨杰拉德皮笑肉不笑:“找你也可以吗?” 钟离很自然地点头:“自无不可。” 系统憋了憋,没憋住,【菲茨杰拉德,前面可是地狱啊......】 “没想到钟离先生会过来呢。”太宰治很惊讶的样子,“如果刚刚冒犯到首领的话真是抱歉,这只是每一个情报人员的通病而已。打架的事稍后再说,我先回答一下首领的问题吧。” 必须要扯开话题。开玩笑,菲茨杰拉德是他留给敦和芥川的最终bss,要是现在让钟离给打了,都不知道去哪里再找一个过来。 “我们和两个少年异能者起了冲突,玛格丽特小姐为霍桑先生抵挡了一次致命伤害。”太宰治将之前发生的一切简明扼要地说明了一下,说完后,他又突然想起来了什么,恍然地用右手手背敲击左手掌心,“说起来,那个白发的虎型异能者,他的异能可谓是相当有趣哦。” 菲茨杰拉德挑眉:“不就是一个自愈力很强的虎吗?” 太宰治笑眯眯地摇了摇手指。 “他的异能,名字是【tiger beetle】,也就是路标的意思。” 在菲茨杰拉德怔愣的眼神中,他轻轻道。 “或许,首领想要得到的东西,线索就在他身上也不一定呢。” 菲茨杰拉德猛然看向路易莎。 正被一系列变故震住的路易莎猛然惊醒:“是,首领!我立刻写策划书!” 太宰治事不关己地往椅背上一靠,“呀,真是可靠呢,路易莎小姐。” 他又抬眼去看钟离,“所以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菲茨杰拉德和路易莎也情不自禁地挪动视线,看向这位神出鬼没敌友不明又分外让人忌惮的客人。 钟离摸了摸下巴,“......只是来看看你的情况,没想到刚好看见他攻击你。给你的岩造物怎么不随身带着?” 太宰治诡异地沉默一下。 钟离本来只是随口一问,看他这副有难言之隐的样子,反而真情实感地疑惑起来。 面对钟离好奇的眼神,太宰治一咬牙:“它喝醉了。” 钟离:“?” 纵使是钟离也被震撼了一下,“......你给它喝酒,为什么?” 太宰治委委屈屈:“因为那条小龙真的和钟离先生您很像啊,您又说过,欲买桂花同载酒......” 所以你就给它喝酒了吗? 这一条严密的逻辑链下来,钟离直接哑口无言。 他缓了缓,“虽然酒精对岩造物并无危害,但灵智初开的岩造物也是会醉的,以后......还是少让它沾染酒精为好。” 太宰治乖乖地应了。 【钟离先生。】系统悄悄说:【我总觉得太宰给猫猫龙喝酒这件事没这么简单。】 正常人会给那么可爱的猫猫龙喝酒吗!做出这种事来一定会被玻璃心的网友口诛笔伐的! 但一想到做这件事的人是太宰治,就好像变得正常了。 系统迟疑着想了想,犹犹豫豫:【也可能是我的错觉?】 钟离一时也想不通太宰治是为了什么,“也罢,船到桥头自然直。” 他叹口气,“带我去见见它吧。” 太宰治站起来,朝菲茨杰拉德礼貌告辞,就带着钟离去到了自己的房间。 不得不说,组合的待遇没得挑,就算太宰治还没有获得菲茨杰拉德的信任,但因为他手中有价值的情报足够多,菲茨杰拉德给他安排的住处也相当奢侈。 这个组织浑身上下写满了“我很有钱”四个大字。 钟离打眼一看,目之所及全是珍品。 舒适的房间正中是一张软绵绵的大床,毛绒绒的岩造物带着一身酒气睡在上面,把被褥压出一个浅浅的小坑。 钟离摸摸它的头,给小龙醒了醒酒。 他看着刚刚还在打盹的岩造物摇头晃脑地醒过来,心中突然有一丝奇妙的预感。 ......太宰治特意灌醉这只小龙,该不会是想在伤害到来的时候躲避它的保护吧? 太宰治眼神飘忽了一瞬,开始找话题企图把这一茬揭过去,“说起来,对于您的小龙来说,组合真是个好地方呢。” 钟离奇道:“此话怎讲?” 太宰治说:“因为它吃宝石。” 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透亮的蓝色宝石,递到睡眼惺忪的小龙嘴边。 小龙张开嘴把宝石一口闷了,窝回被窝里懒洋洋地躺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开始嚼嚼嚼,发出让人牙疼的“咔哒”声。 钟离慢慢搓了搓手指,突然发现这个小龙过得就是他梦寐以求的退休生活。 说来他假死前勤勉了三千七百年,假死后还一直在操心天理的事情,等天理终于死了,他也跟着同归于尽了,现在又跑来跟世界意识做交易。 难道这就是劳碌命吗,真不想承认。 系统感慨万千:【又是桂花酒又是宝石,猫猫龙以后写本自传,名字就叫我在组合吃香喝辣。】 小龙吃宝石吃得更惬意了。 太宰治继续说:“组合什么都有可能会缺,但绝对不会缺钱。” 一条拿宝石当零食的小龙,和这个组织的适配性简直太高了,这趟卧底真是来对了。 钟离沉默不语。 他看着床上啃宝石啃得津津有味的岩造物,发现自己的牙根居然有点痒。 太宰治看着他,脸上挂起云雾般捉摸不透的笑容,“钟离先生也想吃吗?” 一块与刚才被小龙吃掉的几乎一般无二的宝石被送到钟离手里。 “来,请用。” “......”钟离眯起眼,“你的计划都规划好了?” 居然有闲心在这里戏弄他。 “那当然。”太宰治理所当然地说道:“我们年轻人可是很讲究效率的。” 钟离似笑非笑:“那就让我拭目以待吧,年轻人。” · 菲茨杰拉德也很讲究效率。 虽然过程殊为不易,但他还是成功将中岛敦绑架到了白鲸上,用时不过一天的时间。 “告诉我吧,路标,我要找的东西在哪里?” 菲茨杰拉德用可亲的笑容说道:“你一定会给我一个令人满意的答案的,否则你赖以生存的城市很快就会变成一堆废墟。” 这位似乎是不慎被擒的游击队长神情漠然而阴沉,他沉思片刻,缓缓地:“你就这么肯定我会知道?” 菲茨杰拉德脸上表情不变:“如果你不知道,那你就没有任何价值,港口Mafia看见游击队长的尸体,应该会很难过吧。” 中岛敦沉静地看向他的双眼。 菲茨杰拉德从中看见了动摇的神色。 果不其然,中岛敦抿了抿唇,终于松口。 “你要找的东西是一块黄色宝石,就在异能特务科手上。” 收尾 时间倒回五个小时前。异能特务科。 【真的人以类聚啊钟离先生。】系统默默吐槽,【怪不得另一个世界的太宰治会和坂口安吾做朋友。】 这个人也完全不休息!不睡觉就不用起床,不下班就不用上班! 这下子完全找不到机会跟坂口安吾单独交谈。 钟离思忖片刻。 · “滴——!” 刺耳的鸣笛声突然响彻了井然有序的办公场所。 “敌袭!” 辻村深月持枪瞄准入侵者,厉声喝问:“谁派你来的!你有什么意图!” 入侵者缓缓转头,“我想要见一见贵司的坂口安吾先生。” 辻村深月环视四周,看见员工们都被石化在原地,只剩个头能动弹,全部目不转睛地盯着这边,气极反笑:“你就不会预约吗?” 偏要硬闯?结果造成了这么大的骚乱。 钟离面带歉意:“虽然我也想用礼貌一点的方式登门拜访,但坂口先生确实不太好见,无奈只好出此下策,万望理解。” 辻村深月犹疑地看着他,突然肩膀被拍了拍。 回头一看,是坂口安吾,他的脸上还是有难以掩盖的憔悴和疲倦——加班加的,“让我和这位先生单独聊聊吧。” 辻村深月缓缓放下手里的枪,“请务必小心,他很危险。” 坂口安吾向钟离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将他带到了一间空无一人的会客室。 他将一杯茶水放在钟离面前,坐在了钟离的对面:“招待不周,还请见谅。那么先生大费周章闯进来见我,是有什么要事跟我说吗?” 钟离不答反问:“现在有一个让你知道真相的机会,你的选择是什么?” 坂口安吾诧异道:“真相?关于我的吗?” 钟离点头。 他一时间百思不得其解,想不通钟离那里会有什么真相,只能审慎地询问钟离:“那么,这是什么样的真相,得到真相的代价又是什么?” “这是港口mafia的首领太宰治和你之间的事情。”钟离说着,伸出一只手。 在他的手掌中心,一颗澄黄的璀璨宝石正悬浮在那里。 “至于代价,就是暂且保管这颗宝石。我向你承诺,在你保管这颗宝石期间,你、以及异能特务科,你们不会受到半点伤害。” 坂口安吾呼吸一窒。 这件事居然还和港口mafia的那位首领有关。 他观察着钟离的神色,企图判断他话语中的真假,然而钟离庄重肃丽,怎么看都跟骗子挂不上钩,怀疑他仿佛就是玷污他。 有关于太宰治的情报,这个饵食对于异能特务科来说太过诱人,如果情报是真的,付出再多都有利可图。 坂口安吾看着那颗宝石,艰难道:“希望您说的是真的,异能特务科不会承受任何损失。” 钟离起身,带着黑色手套的手掌笼住他的额头。 坂口安吾只觉眼前一黑。 他做了一个异常真实但光怪陆离的梦。梦里他在黑暗中卧底,幸好身边有两位友人,能在闲暇时谈天说地,松一口气。 其中一个朋友,他见过的,就在某次和种田长官参加会议时。那是太宰治,每一份有关于他的情报任何一个字都价值万金。 但是在梦里,他没有当上首领,而是在他身边跟他玩闹嬉笑。 然而某天,每个人都做出了正确的选择,红发的友人毅然赴死,一切都覆水难收。 后来......后来怎么样了呢?组合与死屋之鼠,还有猎犬...... “......辈......坂口前辈!” 坂口安吾忽地惊醒,猛然翻身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开始喘气。 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身处医务室,身旁站着辻村深月。 辻村深月眉毛皱紧:“前辈,您怎么了吗?那个人对您做了什么?” 坂口安吾矢口否认:“不,没什么,我只是因为太过疲惫所以刚刚不小心睡着了,没想到做了一个噩梦。” 辻村深月将信将疑,“好吧。那我不多打扰,您好好休息,我先告辞了。” 她说完,转身退出去,将空间留给了坂口安吾。 坂口安吾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忽然感觉外套内测的口袋一重,接着传来了令人难以忽视的灼热感。 他下意识伸手去摸。 触感坚硬。 那颗澄黄的宝石,凭空出现在了他的身上。 · 白鲸。 菲茨杰拉德得到中岛敦的回答,再次询问了他一遍:“你确定在异能特务科吗?” 中岛敦闭上眼,再次回忆太宰治发给他的那封邮件。 他道:“我确定,就在异能特务科。” 菲茨杰拉德满意地笑起来,“很好,感谢你的回答。” “在我得到那颗宝石之前,就麻烦你先在鲸鱼上做客了。” 他轻声道:“现在,我们要前往异能特务科。” 胜利与成果很快就能唾手可得。 · 辻村深月觉得,今天的异能特务科简直多灾多难。 好不容易送走了一个见面不预约的人——虽然坂口安吾确实不是谁想约就能约到的,又来了一伙境外异能者的突袭,一进来就让他们交出什么宝石。 什么宝石?听都没听过啊! 然而这伙异能者的异能都太强力且难缠,异能特务科虽然暂时没有人员伤亡,但建筑被大面积损毁,尘土飞扬,呛得人直咳嗽。 辻村深月勃然大怒,“你们不要太过分了!” 金发的异能者浑身爬满了绿色的纹样,速度极快,几乎是闪现到她面前,“如果不交出宝石,我们还有更过分的。” 他的拳头带起狠厉的破空声,辻村深月瞳孔紧缩,一咬牙抬手去挡,身边就突然滑过纯金的流光。 “......?” 辻村深月愣了一下,菲茨杰拉德很快就反应过来,他沉下脸,“钟离先生,您这是做什么?保护敌人可不会让敌人对你感恩戴德。” “对我而言,异能特务科不是敌人。”变得破破烂烂的走廊里,钟离的身影蓦然出现,“如果是宝石的下落的话,它应该是被一个叫做坂口安吾的人带走了,我方才问过他们的上司,坂口安吾刚刚请了假,已经离开这里了。” “如何?菲茨杰拉德先生,您要留在这里守株待兔吗?” 菲茨杰拉德的脸上乌云密布。 他阴晴不定地盯着钟离看,钟离也稳稳当当地站在原地,目光周正又平和。 菲茨杰拉德笑了一声:“......你在耍我。” 钟离沉默不语,手微微一抬,异能特务科被损毁的地方就恢复了原样。 “那块宝石对您妻子目前的病情确实有奇效。”他轻声道:“以普遍理性而言,您这一趟并不亏。” “坂口安吾的话,应该就在港口,菲茨杰拉德先生要过去吗?” 菲茨杰拉德转身就走。 就算那颗宝石并不是什么生死人肉白骨的宝贝,他也要把这颗宝石弄到手,看看害得他被耍着转了这么大一圈的东西究竟是什么货色。 去了港口,坂口安吾没见到,倒是见到了两个很眼熟的小子在打架。 菲茨杰拉德:“?” 等等,那不是中岛敦吗?为什么虎从白鲸上逃下来了,而他却没有收到一点消息? 两个年轻人一边打架一边吵嘴,菲茨杰拉德在旁边站了半天,发现他们特别旁若无人,终于忍不住插进他们中间。 “我说,你们先别打了。”菲茨杰拉德摆出劝架的姿势,企图跟两个少年问话,“先回答我的问题吧......” 回应他的是两个少年默契的攻势。 他们异口同声:“你给我滚一边去啊!” 菲茨杰拉德挨了邦邦两拳,无语至极,他看着这两个目中无人的少年,突然笑了:“你们还不知道吧?白鲸就要掉下来了,它造成的破坏,会把整个横滨都夷为平地吧。” 中岛敦脸色惨白,“太宰先生还在白鲸上——” 他话音未落,衣摆化成的恶兽再次不依不饶地扑向他撕咬过去,中岛敦狼狈地避开,忍无可忍:“够了!现在不是跟你打的时候,白鲸掉下来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芥川龙之介已然杀红了眼:“这和在下有什么关系!” “我要打败你,然后杀了那个黑衣人!” 中岛敦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那么银小姐呢!你不是说她是你的妹妹吗?你所做的一切努力不都是为了找回她吗?!” “连她的安危你都不顾了吗?!” 芥川的攻击突然停滞。 然后,猛地转了个弯袭向菲茨杰拉德。 这两个见面则水火不容的少年,在共同对敌时展现了惊人的默契。 · 太宰治还在白鲸上。 现在白鲸只剩下他和赫尔曼两个人。 虽然和他预想的有些偏差,但敦和芥川总算还是按照他的计划在发展,早晚有一天,他们能够理解彼此。 “书”的话,侦探社的那位侦探应该已经知道了吧,钟离先生当着他的面给织田作托梦,表现得那么明显。 只是遗憾变成了两个,本来只是不能看见织田作写的,现在连和他道别都不行了。 他转头看了一眼上锁的房门,确信那只小龙还沉睡在醉意里无法脱身,就走去了白鲸的控制仓。 横滨已经越来越近了,几乎能看清一幢幢房屋。 菲茨杰拉德已经被打败,钟离先生会来阻止白鲸的坠落的。 趁他还没来,太宰治决定从白鲸上跳下去。 · 没跳成功,本来还抱着侥幸心理的。 站在狂风猎猎的风口里呼吸不畅的感觉,一跃而下时的轻松感,以及在高空中急速坠落身不由己的失重感,都令人心旷神怡,欲罢不能。 有那么一瞬间,太宰治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真正归属于他的地方。 然而那道金光蟠蜿着笼罩住他的时候,他知道大梦该醒了。 太宰治忍不住抱怨起来:“......不能被人间失格无效化的能力,怎么想都太过分了。” 这道金光对他的嘟囔置若罔闻,像一条丝带一样,轻柔而不容置疑地拉住他,将他好好地放在了横滨的海岸边上。 太宰治忍不住抬起头,只见庞然的白鲸肉眼可见地在缩小,它身上那些机械化的部位全都渐渐消失,最后它就像一尾真正的鲸鱼一样,在空中自在而无所依凭地游动起来。 前任组合首领赫尔曼的异能白鲸,本来也是这副美丽的样子。 “真漂亮啊,原来那条鲸鱼原来是这么灵动的吗?” 身旁突然响起一个既熟悉有陌生的声音,太宰治浑身一僵。 那个木讷平坦的声音继续说:“我都听说了,太宰身为港口mafia的首领,居然会跑到另一个组织去当卧底,奇思妙想的点子,不愧是你,真厉害。” 太宰治的眼神缓缓放空。 好不容易跑过来的文职人员坂口安吾气喘吁吁,听见这话也顾不得自己气还没喘匀,几乎是本能一样吐槽过去:“他都这么乱来了织田作先生就不要再夸他了!小心他以后会变本加厉!这种时候就是要揪住他的耳朵用最大的音量让他知道什么叫做分寸!” 太宰治若无其事地继续抬头看白鲸。 啊,白鲸消失了,应该是回到赫尔曼身上去了吧。 他闭了闭眼睛,“安吾。” 坂口安吾一愣,似乎是没想到他会先叫自己,“怎么了?” 太宰治转头问他:“钟离先生给你的那个东西,你已经给菲茨杰拉德了吗?” 坂口安吾承认:“没错,据钟离先生说,那块宝石对人的精神有奇效,还能强健体魄之类的,相信菲茨杰拉德的妻子很快就能振作起来了。” “啊,话说回来,钟离先生去哪里了?”织田作之助指了指天上,“我刚刚看到他的身体变得很透明,最后直接消失了。” “他啊。”太宰治神情复杂:“他已经离开了吧。” 新世界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钟离确实已经离开了,他想要前往迢迢千里之外的国度。 他前一段时间就发现,这个国度的传统建筑、服饰、饮食、包括习俗,都和璃月颇为相似,钟离早有意愿来看一看。 如今事情告一段落,世界意识支付了慷慨的报酬,系统美滋滋地储存起来,惊喜地发现这些能量已经足够给钟离重塑出一副躯体,钟离从此可以脱离幽灵状态。 坏消息是,这副躯体是病弱版。 钟离一进入这副躯体,脚下就一个踉跄,差点没站住。 他艰难地压下喉间翻涌上来的血腥气,武神摩拉克斯鲜有如此虚弱的时刻,他一时间难以适从,有点发懵。 胸口隐隐作痛,他想起被天理击中时身上出现的贯穿伤,位置似乎相同。 系统弱弱地开口:【抱歉抱歉,但是目前只能重塑到这种地步了,让您戴上了虚弱buff真的对不起......】 钟离苍白着脸咳嗽一声。 一丝血迹顺着他的嘴角渗了出来,钟离抬手拭去,思索片刻,“补充一些岩元素或许能够有所好转。” 系统被他咳出来的血吓呆了:【那那那那哪里有岩元素啊QAQ?】 钟离想了想。 他若有所思,掏出一颗蔚蓝的宝石。 · 太宰治在和新交到但其实已经认识很久的两个朋友喝酒。 lupin的氛围一如印象里的好,他们三个漫无目的地谈天说地,恍惚间仿佛如是经年。 忽然间,他们同时止住话题,不约而同地扭头看向门口的方向。 那里正传来缓慢的脚步声。一步两步,轻而稳,伴随着轻轻的咳嗽声。 会是谁? 来人打开店门,他们看见一张白纸般毫无血色的脸。 “钟离先生?” 太宰治一愣,“......您是来找我的吗?” 钟离“唔”了一声,“没错。” 他展开紧握的掌心,里面躺着一枚宝石,正是太宰治递给他都那一枚,“这种宝石,请问你还有吗?” 太宰治恍然:“钟离先生是要靠这个恢复伤势吗?” 以港口mafia的财力,弄到一箱宝石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钟离递给太宰治两枚鳞片,“这是报酬,可以保护你。” 太宰治仔细打量手中的两枚鳞片。 熠熠生辉,散发着暖融融的温度,在黑暗中仍旧流光溢彩,半点不像人间会出现的东西。 他笑眯眯道:“我会好好珍藏的,恢复伤势要紧,钟离先生快吃吧。” 钟离和他对视了一会儿,发现太宰治目光真挚而脸皮厚,完全没有退避的意思。 这是打定主意要看着他吃了。 钟离转身打开装满宝石的盒子,坐在沙发上一颗一颗吃起来。 明明是再锋利坚硬不过的宝石,却在柔软的口腔里崩裂,就像最寻常的硬糖一样柔顺的在湿热的环境里融化,成为这具躯体的养分。 一颗颗美丽的,剔透的宝石被接连送进那张形状优美的嘴唇中,随着清脆的破碎声消失。 太宰治突然抬手,快门声响起,白色亮光乍现,钟离转头看去,唇间还衔着一枚鲜红宛如鸽血的钻石。 太宰治晃了晃手中的相机,“钟离先生很快就要去下一个世界了吧,我只是想要留个纪念而已。” 钟离点头权做同意。 太宰治垂眼看向照片。 钟离先生知道他在进食的时候变成了这副模样吗? 珊瑚般修长的角从发梢间向上延伸,根部就像纯金雕琢,然而越往上走,这金色也就越浅淡,在尖端体现出玉质一样的感觉。 半阖的眼中隐隐露出那双已经化作竖瞳的瞳孔,若隐若现的光辉从中泄露出来,就像凌晨破晓的曦光,衬得脸颊两侧浮现出的鳞更像是精雕细琢的艺术品。 好重的非人感,冰冷的,无机质的。 太宰治突然询问:“这些宝石,钟离先生能尝出味道来吗?” 钟离咽下口中的宝石,“只有一种模糊的感觉。” “这个。”他拿起一块明黄色的玉,“是甜的,隐约有桂花的香气。” 又捡出一块绿宝石,“这是薄荷味的,但也有茶叶的清香。” 太宰治发出一声细小的惊叹声:“真的有味道吗?弄得我都想尝一尝了。” 钟离看他一眼:“你大概是吃不出来的。” 一箱子宝石很快见底,钟离大致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收敛起溢散的岩元素。 太宰治眨眨眼。 啊,变回人类了,好遗憾。 他问道:“这样您的伤势就恢复了吗?” 钟离摇头,“不至于再咳血了,然而元素力最好不要动用。” 太宰治感叹一声:“能把您伤成这副样子,真不知道是怎样的对手呢。” 钟离微笑一下,“祂已经死了。” · “丹霞蔽日,采虹垂天。”*导游面带笑容向自己带的旅游团介绍这副山水奇景,“‘丹霞地貌’这一地貌学术名词是在近代引入地学范畴的,层峦红遍,峰林错落,棕褐与赤紫交织出天上奇绝之景。丹霞山,是当之无愧的世界遗产之瑰宝。”* 她说着,发现游客们们都痴痴地望向她的身后,不少人还拿出手机,郑重地拍起照片。 导游以为大家是被丹霞地貌的瑰丽惊呆了,于是停下了介绍,想等大家看够了再开始,没想到耳朵里突然进来了一句谁的说话声: “我去,丹霞成精了......” 导游:“?” 什么玩意?什么成精了?? 她懵逼地转头一看,映入眼帘的是一道纤细的人影。 这道人影逆光而立,周身仿佛鎏一层金,发尾处的渐变与他身前的丹霞如出一辙,听见身后的动静,他也回过头来,发现是一群前来登山的旅客,就微微颔首,脚步轻缓地离开了。 导游捂住胸口,觉得陌生人眼底惊艳的英红已经毫不留情地击穿了她的心巴。 “我去。”她喃喃道:“丹霞成精了......” 钟离还不知道自己的照片已经给无辜路过却被颜值霸凌的游客传到了网上。 在美丽的山野间漫步会使人闲适,钟离还想再看一会儿,系统却挂念他的身体,【钟离先生,要到午饭时间了,您的身体还是得按时吃饭的,足吃足喝啊足吃足喝。】 钟离欣然同意:“也好,方才偶然看见一座茶楼,就去那里吃好了。” 一只小鸟扑棱着翅膀飞过来,钟离屈指让它落下,揉了揉它的脑袋,放它飞走了。 茶楼里的服务员听说他是外地来的游客,热情地向他介绍了楼里做的最好的几样菜品。 店里生意火爆,座位不够只能拼桌,一名发色花□□神矍铄的老人乐呵呵地跟钟离凑了一个两人桌位。 “小伙子,我一看你就觉得咱俩谈得来!” “听口音你是外地人啊,我们这里茶楼吃饭就是点几个菜再唠唠嗑的。” 【哇,好热情的老人家。】系统干巴巴地想了想,【是个e人。】 它本来还担心钟离会不会更喜欢清净,没想到钟离很自然地接住话头,真的开始一边吃一边跟老人家唠嗑。 “金钱肚酥而不烂,瘦肉粥鲜滑适口,排骨入口即化,这家店的厨师想必有真功夫在身上。” “是吧?”老人家非常赞同,“我来这景区里,不仅仅是看看风景,也是为了这一口。” “不过我看你这脸色,年纪轻轻怎么身体这么不好啊?” 钟离微微一笑:“养养就能好,老人家费心了。” “能好就行能好就行。” 听说钟离正在旅游,老人家很热情地给推荐了几个地方。 系统听着,有点向往:【冰雕诶,几层楼那么高的冰雕我还没见过。】 老人家说完几层楼一样高的冰雕,还在继续加码:“不仅仅有冰雕,现在那里的马路上都结冰了,走在地上哪哪都滑。” 不是溜冰场去不起,而是东北的马路牙子更有性价比。 系统被他说的疯狂心动:【钟离先生!】 钟离看它实在想去,“好,那下一站就去那里吧。” · 和南方相比,这个国度的最北边是冰雪的世界。 经路人的热情推荐,钟离来到了一座公园。 这座公园以冰雕出名,应用了各种精巧工艺的冰雕形状或大或小,风格或活泼或古朴,有动物有人物,全都相聚一堂,错落有致地嵌在公园的每一个角落。 系统美滋滋地看了个过瘾,【好漂亮,里面一点气泡也没有耶,好剔透。】 比被钟离先生吃掉的宝石还漂亮。 【钟离先生,你看有龙!】 钟离讶然,“很是奇巧。” 冰龙的每一片鳞都惟妙惟肖,神态动作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要腾空飞起来,没有一丝匠气,十分灵动。 在满地都是滑行打滚两岸猿声啼不住的人群中,认真鉴赏冰雕的钟离尤其格格不入,大家不敢唐突他,于是以他为半径的两三米内形成了一块真空区,系统操心这操心那,心想这是不是有点不太合群,但它想象了一下钟离像这群人一样滑行的模样,有些奔溃地作罢。 有些事情是不能想象的,一旦想象就会走火入魔。 · 走过东西南北的山水,系统开始为钟离谋算下一个世界。 【以您现在的身体状态,短时间内最好不要再动用元素力和神力。】系统挑挑拣拣,【不如我们去一个无魔世界吧?】 钟离自无不可。 得了钟离的许可,系统很快给他挑出来一个,【有了有了,一个很讲科学的世界!】 它消失了一会儿,去和那个世界谈条件了。 过程应该是很顺利,系统很快回来,【这个世界答应了我们的条件,还会给我们安排身份。】 钟离点头,“那这个世界的条件是什么?” 【唔......】系统的声音充满了困惑。 【这个世界意识的要求是,让我们除恶扬善,匡扶正义?】 苏醒 和上一个说话细声细气浅浅淡淡的世界意识相比,这次的世界意识说话就中气十足很多,并且正气十足。 “根除一切邪恶!惩治一切不义!我非常相信你,来自异世为了保护子民而死的神明!将所有不法分子都绳之以法吧!” “除恶扬善,匡扶正义!” 系统悄悄说:【钟离先生,你看,祂就这样。】 世界意识呵然:“我听得见。” 系统立刻缩了缩,把嘴缝上了。 钟离不动声色地思忖了一会儿。 世界意识有点着急:“这对你来说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快答应吧快答应吧?” “嗯......”钟离沉吟片刻,“事实上,这项条款不甚明晰。” “要我惩治一切不义,难道是想要世间再无恶人吗?” 这显然不现实。 世界意识也意识到不对:“不好意思,刚刚情绪有点激动。” “是这样的,你只需要帮忙铲除最大的那个跨国犯罪集团就可以了,我给你安排的身份就是他们组织里面的人。” “他们试图窥视复活与永生的秘密。” 钟离一愣。 “不过那个组织里面挺多卧底的。”世界意识继续说:“为了防止你误伤无辜,我会让你第一时间能够判断出那个人的立场是好是坏。” “不过我这里面的人都是用热武器的,我听说你的惯用武器好像是长枪啊,可以吗?” 系统感到窒息。 你一个世界意识,究竟是从哪里听说这种东西的! 钟离想起上一个世界,港口mafia里面的异能者虽多,但终究还是少数,更多的是令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的热武器,大多威力巨大。 世界意识乖乖地等着他的回答,就听眼前的神明说。 “既然如此,我想要向您提前讨要一些能量,来做一把兵器。” 世界意识爽快地答应了,“随便做随便做。” 祂麻利地分出一团能量体来,钟离握住这一团能量,开始为它塑形。 系统很好奇地上去围观,只见那一团没有实质的能量在钟离的手中变得越发凝实起来,从不规则的圆球状逐渐拉长,变成长柄武器的样子。 它有些惊讶:【钟离先生,您做了一把伞?】 这把伞快要有两米长,伞面棕与金色交织,勾出一副险峰祥云之景,浅褐色的伞柄细长,尾端是尖锐的金色。 系统很茫然,【要用这么漂亮的伞去打架吗?】 钟离解释道:【总要做一些伪装,这样不容易引起骚动。】 如果真的做一把像是贯虹之槊或者和璞鸢一样的武器反而会引人注目,而且这柄武器伞面张开还能当盾牌挡挡子弹。 钟离施施然在伞柄的某处一按,只见仙气飘飘的大伞骤然崩解,一阵令人眼花缭乱的变动之后,这把大伞变成了一个手提箱。 金棕色,山水祥云矜贵地依凭其上。 钟离笑道:“如何?” 系统被这一下搞得目瞪口呆。 它心道,这就是一个魔神的锻造能力吗? 【感觉很时髦。】 它又观察了一下钟离越加苍白的脸色,再看看他手上提着的感觉能把坚实的地面砸出一个深坑的武器,老妈子劲忽然又上来了,【这个会不会很重啊?随身携带感觉会给您造成负担。】 钟离摇头,“轻如鸿毛。” 系统心绪复杂地把一腔老妈子之情掐死。 等了一会儿的世界意识看他们好像是准备得差不多了,热切询问:“可以了吗?可以开始了吗?” “久等了。”钟离点头:“一切都已妥当,请开始吧。” · 某处地下科研基地里,刺耳的警报声突然响彻每一个角落,所有原本正神情冷漠地记录着实验数据的科研人员都在怔愣过后飞快反应过来。 几个人全都扔下手头上的工作。 “是哪一个实验体醒来了?” 监管人员确认了好几遍,“是0001号!” 问话的人一愣:“就是那个组织创立之初就一直在的实验体?” 他居然醒来了? 他们飞快拿上记录本和各种仪器,赶往了0001号所在的实验室。 “心率正在恢复,并且已经趋于平稳。” “体温逐渐上升,已经从二十五摄氏度恢复成三十六摄氏度,脉搏正常,呼吸频率正常。” 所有人面面相觑。 前一段时间,0001号的各项数据都表明这具体验体很快就要报废,他们还暗自惋惜,虽然0001号是最早的实验体,但他同样也是坚持的最久的实验体。 上一次有实验体醒来还是在十多年前,然而仅仅几分钟的时间就生机凋敝,很快就死去了。 那么这一次呢? 一群人紧张地围住了0001号,屏住呼吸,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细节。 0001号眼睫颤动。 他眼神还未睁开,便先咳嗽了一声,嘴角渗出一丝血迹。 ......要失败了吗? 众人的眼底刚要浮现出失望之色,就见那双紧闭了一个世纪的眼睛猝然睁开。 直视那双眼睛,就像在直视两轮煌煌灿阳,几乎灼烧起这群在地下蝇营狗苟了几乎一辈子的老鼠们几乎要退化的眼睛。 他们一时间失去了自己的声音,无论怎样努力都难以回想起从前自己是怎样和别人自如地交谈。 0001号从实验舱中缓缓地坐起,他伸手,一根一根拔掉了链接在身上的电极和管子,一开始他的动作还有些生涩,到后面就和常人无异,流畅到仿佛从没有沉睡过。 将身上碍事的东西全都去除,0001号从实验舱中跨步而出。 他脚步轻稳,路过这群哑然如蜡像的研究员,走出敞开的房门。 然而研究员们仍然呆愣在原地。 · 琴酒拿着任务说明,点燃了一根烟。 他从没接到过这样的任务报告。 上面说,实验体0001号复苏,摧毁了其所在的研究基地,使其变成了一片火海。 然而对于给组织造成了如此巨大损失的0001号,bss的命令是:将他从实验基地中带回,严加保护起来,不能使他受到半点伤害,并且为他安排了“乐加维林”的代号。 一款威士忌,有着“艾雷岛之王”的美名。 想都不用想,这一定是非常珍贵的实验体,上一次有实验体醒来都不知道是哪年哪月的事情了,更别提这个实验体还这么好动。 沉睡百年,手无寸铁,一经苏醒却摧毁了一个科研基地。 要知道,虽然是科研基地,但鉴于其研究的重要性,bss照样在那里设下了重重严密的安保措施,在0001号手下,那些安保措施和保护人员却仿佛都是纸糊的一样。 伏特加在驾驶座开着车,他就坐在副驾驶上打量着这份任务。 上面写着,0001号摧毁科研基地用时半小时。 琴酒深吸一口气。 这简直......太让人兴奋了。 如果乐加维林可控,那么他带给组织的收益将是巨大的。 然而到达了黑烟滚滚的科研基地后,琴酒反而渐渐冷静下来。 他打开车门,向烟熏火燎的基地靠近几步,喃喃自语:“再强又如何呢,实验体都是要死的。” 话音刚落,他的耳边就传来一声模糊不清的笑声。 “阁下,是在说我吗?” ......怎么可能! 琴酒迅速后撤,目光如隼地看向声音的来源处,那里不知何时兀然出现了一个人,长身玉立地站在那里,黑色长发散落,衬得他脸色更加惨白,眼底英红更艳,实验服空空荡荡,让他看起来就像重病之人,然而他的眼神沉静,于是在层层病气之下,沉住一片玄石般的稳重感。 “乐加维林。”琴酒飞快冷静下来,“我是来接你走的。” “乐加维林,是在说我吗?其实我更喜欢钟离这个名字。”钟离若有所思,“这么一说,我确实需要一个落脚的地方,还需要身份证明一类,想必阁下会为我准备好的。” “......”琴酒隐蔽地摸上自己的枪,“这是当然,安全屋和证件,我们都会搞定。” 钟离打开汽车后座的车门,“那么我们走吧。” 他就坐在伏特加的正后方,伏特加战战兢兢,如坐针毡,总觉得钟离会在后面冷不丁给他来一枪。 刚炸完一个基地,钟离身上的硝烟味还没散完。 “先送我去安全屋,稍后再把证件一类的送过来吧。”钟离嗅着身上的烟味,叹了口气:“记得还有衣物和洗漱用具,组织应该知道我的尺码?” 琴酒没说话。 伏特加咽了口唾沫:“知道的,请放心。” 趁着红绿灯,他立刻给后勤部打了个电话。 组织的人手脚很快,等钟离到达安全屋,里面已经添置好了各种居家用品。 钟离心里总算有了一点满意感。 但是系统很不满意:【这摄像头和监听器也太多了吧?】 它报出了一连串的方位,钟离一一把这些小东西都毁掉。 汽车上的琴酒摘下耳机。 一个摄像头和监听器都没留下。 “醒来了一匹猛兽吗。” 真不知道这样的猛兽究竟是怎样诞生的。 任务 在钟离的眼中,无论是基地中的科研人员,还是后来到的琴酒和伏特加,身上都描着一层若隐若现的黑边,区别只在于有浅有深。 琴酒身上的黑边尤其重,几乎和墨一样浓,能在空气中留下残迹。 看来这就是世界意识所承诺的,能够让他一眼就分别出其他人立场是好是坏的方法。 “叮铃。” 被组织和一堆衣物放在一个箱子里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 钟离打开一看,发现是琴酒发来的短信。 【明天有任务,具体内容见邮箱。】 系统大怒:【哇!好一个周扒皮!】 钟离先生今天才刚醒,你们后脚就让他出任务,这一副歹毒的资本家做派,你们还是不是人! 第二天,伏特加开着车到钟离楼下接人。 他摇下车窗,刚好看见钟离散步一样悠闲地朝他走过来,手上还提着一个很精致的棕色手提箱。 “乐加维林。”伏特加向他点头示意,“昨天发给你的任务你都看过了吗?” 钟离摇头,“请阁下讲解。” 对于他没看任务内容这件事,伏特加不怎么意外。毕竟这是个沉睡了一个世纪的真古董,搞不懂现在的电子设备也是正常的。 他哪里知道,昨天钟离根本就没想过要看任务内容,直接就以一种非常养生的作息早睡早起,任务什么的根本没放在心上。 伏特加把任务内容记得很清晰:“这一次的任务是保护我们的交易对象田中荣,他被敌对组织抓住并且拘禁了起来,我们此次行动的目的就是救他出来。” 钟离沉吟片刻:“一定要救?” 伏特加说:“组织还可以从他那里获得利益,我们没有理由不救。” “他的敌对组织是什么情况?” “是一伙当地□□,如果你想动手的话,可以直接剿灭他们,警察不会管。” 钟离的语调有些奇异:“警察不会管?” 伏特加理所当然般说道:“因为警方上层有我们的人。” 钟离摩挲了一下手提箱的把柄,意味不明道:“看来组织的合作对象还是很安全的。” 就凭他在警方有人,如果不是这次被敌对组织抓住,恐怕他一辈子都不会尝到犯法的苦果。 “那么,这位合作对象和组织具体都有什么交易?” 伏特加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倒也不是不能告诉你,毕竟也是代号成员......主要就是一些□□和军火生意,不过他还会为组织提供一些资质比较好的孩子......” 他话还没说完,就觉得车后座传来一股刺人无比的寒意,这股寒意莫名令人联想到嗡鸣震动的金戈那冰冷锋锐的利刃,裹挟着若有似无的铁锈味,仿佛下一秒,感受到这股寒意的人就要被削掉脑袋。 伏特加稳稳握住方向盘的手开始发抖。 跟随琴酒多时,他太熟悉这股寒意是什么。 这是杀气。 在他身后,平静地散发出杀意的青年依旧语调沉静。 “说起来,琴酒今天不在。” “他真的不在吗?还是说,他就在哪里监视我呢?” 钟离说着微微转头。 正对着他的目光的地方,有一个针孔摄像头。 在屏幕后观察着他一举一动的琴酒不禁屏住呼吸。 就在这时,伏特加缓缓停了车,嗓音颤抖着道:“到了,我们到了......就是前面那栋楼......目标就在里面......” 钟离看向后视镜,对着那双隔着一层墨镜都能看见在惊颤的眼睛微微一笑:“多谢提醒。” 与他温和有礼的话语截然相反的,是他身上几乎要把人刺了个对穿的杀意。 琴酒暗骂一声:“蠢货。” 他扭头对着身边的人命令:“现在立刻进入那栋楼,在乐加维林杀死交易对象前把人救出来!” 暗中埋伏的人立刻行动起来。 钟离提着手提箱走正门进入那栋楼。 某一刻,棕色的手提箱变成了一把细长的伞。 他实在太光明正大,绑架了交易对象的那个帮派立刻发现了他,看见来人只有一个,立刻派出一队人马对他进行了包围。 本来以为区区一个人手到擒来,没想到不过瞬息之间,这个小队就全军覆灭,监控甚至没拍清楚入侵者是如何动作的。 敌方的武器甚至只是一把伞。 这个帮派立刻盘算了一下现有的武力,决定先派人前去交涉。 交涉人员战战兢兢地靠近了这尊杀神,发现他手里的根本就不是什么伞,而是一把金属质感强烈的冷兵器,只是监控摄像头模糊了它的光泽。 他咽了口唾沫,环顾四周,地上倒了一堆人事不省的帮派成员,洁白的墙壁上还都是崩裂的裂痕,全是眼前这个人的功劳。 明明看起来就是个大病初愈的人,怎么会有这么厉害的身手呢? 杀神手中金棕色伞尖朝下:“阁下似乎有话要对我说?” 交涉人员艰难地扯出一个笑脸:“那个......我们好像没有招惹过您......” 突然造访的入侵者虽然出手狠厉,但一举一动却温文尔雅,“我是来找人的。” “那个......”交涉人员想起这两天才抓到的死对头,“您是来找田中的?” 入侵者彬彬有礼地点头:“没错,他确实姓田中。” 交涉人员看着他,结结巴巴,“那个......他在地下室......” 您走错了啊,我们现在在五楼啊! 钟离突然意识到什么,走到窗边向外一看。 两个黑衣人一左一右地保护着一个走路踉踉跄跄的中年男子,坐上了一辆车。 钟离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突然一跃而下。 交涉人员只来得及对空气做出尔康手。 等一等,这是五楼啊!! · 没人看清他是如何出现的。 两个黑衣组织的人刚要启动车辆,车身就突然遭受了沛然巨力的打击,坐在车后座的田中荣惊声尖叫起来:“是来杀我的,是来杀我的!快点保护我啊你们两个——” 他的嗓子破了音,一股血腥味在口腔里肆意蔓延,但他浑不在意,只是目眦欲裂地看向一旁被打碎的车窗玻璃。 ......一柄伞。 怎么会是一柄伞? 这把柄部细长,伞面山水巍峨的兵器以雷霆之势击碎了玻璃,又迅速一挑,将整个车门从车身上挑下,紧接着,冰冷的伞尖钩住了田中荣的衣领,将他用力拖出了车外。 田中荣没看清那个人的脸,伞尖离开他的脖颈,直刺他的眼睛。 他的眼中氤氲开了一片血红。 伞尖刺得太深了,仿佛捅进了他的颅骨深处。 他惊惧到肝胆破裂,连惨叫的力气和胆量都没有了,喉间挤出一阵又一阵痛苦的呜咽,整个人就再也动弹不得。 这一系列变故发生得太快太突然,宛如电光石火般只在一刹,在远处监视的琴酒顾及bss下达的不能够伤害实验体的指令,只来得及在那柄古怪的伞上开一枪。 钟离施施然拔出伞尖,金棕交织的伞面骤然铺开,旋转间弹开了那枚子弹,就像弹开一滴水。 残留在伞上的鲜血顺着伞的边沿滴落在地,秀丽的伞鲜亮如初。 车上的两个黑衣组织成员这才反应过来,下车持枪对准他。 他们的眼中充满困惑:“你就是乐加维林?保护他不是你的任务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钟离合上伞,慢条斯理:“只是觉得这个人有些碍眼,怎么了吗?” 两个黑衣组织外围成员哑口无言。 ......难道代号成员,都是像乐加维林一样胡作非为随心所欲的吗?组织居然容得下他这么做? 他们的耳麦里传来琴酒阴沉的说话声,“还愣着干什么?快看看田中荣死透了没。” · 贝尔摩德嗅到了新乐子的味道,气味的来源是组织的tp killer。 组织的某一处酒吧据点里,琴酒难得在没有任务的时候现身,点了一杯鸡尾酒,背影中居然透露出一丝苦闷。 贝尔摩德隔了一个空位坐在他的旁边,“一杯马天尼。” 悠哉地点完酒水,她扭头看向琴酒那张冷漠的脸,“哪怕是琴酒也会有如此愁眉不展的时候吗?我听说昨天有一个苏醒的实验体被分到了你的手下,情况如何?” 琴酒冷冷地刮了她一眼:“明知故问。” 他可不相信贝尔摩德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贝尔摩德笑起来:“居然把任务对象变成了一个植物人。不过被刺进了脑子还能活下来,该说是田中的命大呢,还是乐加维林的技术太好呢。” 琴酒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起身要走。 本来给乐加维林安排这个任务只是想要切实评估一下他的实力,这样才好对他做出合理的后续安排,没想到乐加维林居然整这一出。 他的实力确实深不可测,让琴酒也生出了浓厚的忌惮之心,然而他实在是难以掌控。 看来需要慢慢来,先让乐加维林对组织熟悉起来,或许事情就会好办很多。 琴酒心念电转,就看见手机上突然出现了一条巨额转账记录。 他再一看卡号,发现是转账记录来自昨天他给乐加维林留下的那张银行卡。 琴酒立刻开始调查转账的对象,发现乐加维林给海对岸的希望小学工程捐了一千万。 “......?” ......乐加维林,该不会是个纯种好人吧? 寻仇 桌上摆着的是一壶玉露。 丝丝缕缕的白雾升腾而起,钟离吹散热气,垂眸抿了一口。 茶叶翠绿,茶汤甘甜清润,一丝烟火气也没有,倒也无愧于它的高价和珍奇。 置物架上有一件小巧的铜花瓶,纹着唐草纹,古朴陈旧,沉淀着岁月的洪流。 墙上是一副油画,是欧洲某位知名艺术家的作品,明快的色调交织出连绵宽阔的丘陵景象,一眼看过去就觉得心旷神怡。 除此以外还有诸多物品,不胜枚举,件件都稀奇难得。 以上所有,全都是挪用的组织公款。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很会花钱的钟离先生花出去的钱就已经足够在东京市区全款买下一栋房还有剩余。 系统愿称钟离现在的房间为财务部尖叫屋。 【如果太过火的话,组织那边会不会对先生不利啊......】 不是它杞人忧天,实在是钟离先生您花得太多了啊! 钟离放下杯盏,“我不过是将房间稍作装饰而已。” 胡桃一个十四岁的小女孩都能供住他,偌大一个组织却供不起? 系统呆了一下。 它就又开始琢磨,觉得只是装饰个房间而已,组织不至于这么小气。 钟离起身,又提着他能变长枪的魔法手提箱往外走。 系统立刻把顾虑甩在脑后,【钟离先生,我们今天去哪里?】 钟离拿下衣架上的外套,“你忘了?浅井别墅区的一位先生与我有约,我今日要登门拜访,为他家中的藏品掌眼,除此以外还要去一趟花鸟市场。” 一个月的时间只够让摆烂的大学生睡一觉,但足矣让钟离成为古董市场里神话般的存在。 传说他只要看上一眼,立刻就能分辨出真品仿品,再上手一模,就能判断出具体朝代,人送美名神之眼,鉴宝界最耀眼的新星,大家都想把他拐回家看看自己的收藏柜。 系统无语凝噎:【怎么回事,这什么外号,好土。而且神之眼不是驱动元素力的外置器官吗,为什么会跑来这个世界啊?】 古董市场中老年人的比例比较多,可能这个岁数的人就是如此朴实无华吧。 自从钟离先生拥有了这个外号,系统总是把钟离幻视成一个大号岩系神之眼。 邀请钟离前往浅井别墅区的人姓龟田,他热情地招待了钟离。 他的收藏大致有二十来件,大多都是真品,只有一副字画是假的。 龟田没想到自己的收藏里还真掺了假货,一拍脑门,表情有些懊悔,“真是让您见笑了,本来只是想要跟您交个朋友的,结果我居然真的老眼昏花......” 钟离仔细打量那副字画,“仿得很像,不怪龟田先生看不出来。” 龟田摆摆手,额外给了钟离丰厚的报酬,把他送到门口。 钟离向他点头告辞。 他本来还想去商业区看看家具,迎面却走来一个渡了层黑边的人。 这个个人带着墨镜口罩,低着头,脚步匆匆。 虽然酒厂里面到处都是边缘描黑的人,但在酒厂外面,一千个人里面也难找到一个。 钟离脚步一顿,不动声色地跟上他。 这个人找了一个比较隐蔽的地方,拿出一个望远镜朝不知道哪里望了起来。 系统暂时消失,不出半刻就返回来:【钟离先生,他在偷窥爆破科拆弹。】 钟离闻言拿出手机,拨了报警电话:“这里是浅井别墅区,我发现了一个炸弹犯。” 他的声音不算小,炸弹犯立刻扭头,看见他只有一个人,身形并不魁梧不说,脸色还苍白得像是从医院里偷跑出来的重症患者,毫不犹豫地从怀里掏出一把水果刀,满脸凶神恶煞地朝他冲了过去。 看着干脆利落被钟离用两根手指截断的刀片,系统想不通,为什么总有人想和钟离打架。 · 接到报警电话的警视厅里,接到电话的两个警员面面相觑。 “那里确实发现了一个炸弹,犯人会返回现场是说得通的。” “可是报警人的语气未免也太平静了,会不会有诈啊......” 旁边的人一看他们在这里磨磨蹭蹭讨论些有的没的,忍无可忍。 “还愣着干什么,快出警啊!我看你们是不想干了!” 这两个警员如梦初醒,立刻起身。 警察赶到现场时,钟离身旁已经围了一圈人,大多都是女性,拿着手帕和水瓶对他嘘寒问暖。 他脚边的是已经陷入昏迷的嫌疑人,嫌疑人脸上的墨镜已经被磕碎,口罩也沾上了一层灰,手里还紧紧握着一把已经断掉的水果刀。 警员凑近一看,这才明白为什么这些女性都一脸关切。 他看着一身病气的钟离,语气也情不自禁地放得轻柔:“这位先生,就是您......呃......制伏了歹徒吗?” “没错。”钟离递给警员一个东西:“这应该是他用来操控炸弹的。” 警员接过一看,发现是个遥控器,背后“唰”一下出了一层冷汗。 浅井别墅区的炸弹是可遥控的,如果这个炸弹犯没有被及时发现并且制伏,那正在不远处处理炸弹的爆物处理班...... 他咽了一口唾沫,“......不好意思,可以请您跟我们去做个笔录吗?” 钟离点头,“自然。” 去警局做完笔录后,钟离掏出手机一看,“已经错过午饭时间了。” 系统也幽幽叹气:【唉,一点多了。饿不饿啊钟离先生,吃点什么?】 钟离想了想:“不如去吃咖喱吧。” 日本美味的饮食还是很多的,就是海鲜太多。 一道声音很热情很自然地插了进来,“咦?要去吃咖喱吗,我知道一家很不错的店,不如我请您去吃吧?” 出声的是一位留着半长发的英挺男子,身上有种风流的气质。 他伸出手:“我是萩原研二,刚刚那个炸弹就是我在拆,您就是钟离吧?” 钟离与他握过手,“萩原警官不用继续上班吗?” 萩原研二苦笑一下:“因为不穿防爆服所以被上司骂了一顿,他让我回家好好反省......” 钟离微不可见地皱起眉,“下一次安全防护措施还是要仔细注意比较好。” 萩原研二脸上讨人喜欢的笑容一下子变得乖巧很多,“我知道了钟离先生,我下次一定注意。” 他悄悄去看钟离的脸。 看起来很年轻,不过二十多岁的样子。为什么会给他一种面对家中德高望重的长辈一样的感觉呢? 长辈又开口,嗓音缓缓:“很多年轻人确实不喜欢注意这些零碎的东西。萩原警官准备去哪家店?” 啊,感觉更老成了。 萩原研二眨着眼笑了笑,“是一家老店哦,就在不远处的街角,我们步行过去吧?” 老店的味道的确不同,比别处的滋味要更加醇厚。 加上萩原研二风趣幽默的言谈举止,饭桌上的氛围好得不能再好。 系统感叹一声:【果然两个人吃饭的感觉就是比一个人吃饭的感觉要好。】 钟离先生一个人吃饭的时候半点声音都没有,看他吃饭就像在看哄睡视频,饭吃完了,系统也睡着了。 这次就不一样,听着萩原研二说话系统全程都在乐。 它正乐着呢,就见钟离的左手骤然抬起,两指间猛地夹住了什么东西。 系统一看,是把匕首。 将锋利刀刃紧紧桎梏住,使其纹丝不得动弹的,是两根纤长白皙宛若削葱根的手指,骨节分明,青色的血管埋藏在薄薄的一层皮肉下。 袭击者震惊得瞳孔紧紧缩起,他两手握住柄部,用尽浑身力气想要挣脱那两根手指的禁锢,却始终不能让刀刃从那两指间退出半分。 两指的主人慢慢悠悠地拿起茶杯,姿态从容地喝下一口茶水,冲淡了嘴里的咖喱味。 钟离不动声色地放下茶杯。 店里的所有人都呆愣地看向他们,被这一番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动也不敢动,整家店仿佛被封进一张相片里。 “叮当——” 一片寂静的空气中,突然传来了什么金属掉落的声音。 袭击者僵立在原地,惊骇不已,连呼吸都憋住了。 在他颤动的瞳孔深处,清晰地映出了一把断裂的匕首。 ......开玩笑的吗?仅仅是手指的力量,仅仅是那两根看起来那么脆弱的手指啊? 匕首......断掉了? 他手上的气力一松,腿一软瘫倒在地。 钟离反手夺过他的匕首,递给眼前的萩原研二,“萩原警官,能交给你吗?” 萩原研二显然也陷入了震撼之中,“好、好的。” 他接过那柄断掉的匕首,钟离又转头与袭击者对视:“阁下突然来袭击我,原因何在?” 袭击者看着他,嘴唇哆哆嗦嗦了半天,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钟离摇摇头,将注意力转移回自己面前的餐点上。 那双虽平静如止却威慑力十足的眼睛一移开,袭击者立刻打了个寒颤,大口大口喘气起来,“是、是......” 他一咬牙,挤牙膏似的:“我是来寻仇的......!” 暴露的卧底 周围的顾客一看局面暂时已经被控制住,本来已经松了口气,又听袭击者说是来寻仇的,纷纷露出了瓜田里的猹的表情。 什么?有瓜? 袭击者哭腔都出来了,“就是你,前一段时间来我们组织里捣乱,捣乱就算了,你还报警......” 害得他们好多人都进了局子里,组织名存实亡! 系统立刻把这人跟记忆对上号:【是绑架了田中荣的那个组织吗?】 当时钟离把田中荣一□□进了重症病房,直到现在他还是植物人状态,估计以后也只会无知无觉地在病床上躺到死。 然而绑架了田中荣的那个组织钟离也没有放过,给了他们一个报警电话当见面礼,本来那个组织里的人就已经被钟离打晕许多,警察一来他们没有半点还手之力,几乎一整个组织都进去了。 袭击者这句话一出来,大家都不觉得这个组织会是什么正经组织,自行把整件事情的全貌脑补成了“能人义士路见不平扫荡不法组织,恶人残党怀恨在心伺机歹毒报复”,看看贼眉鼠眼的袭击者,再看看面色苍白的钟离,全都觉得这位先生实在是太无辜。 “警局离这里不远,快点让警察过来吧。” “这位先生生着病,居然还不辞辛劳地扫除了一个犯罪组织......锦旗,必须锦旗!” 萩原研二举起手机显示了一下聊天记录,“那个,我已经给我一个刑事部的朋友打了电话,他们很快就会过来了。” 钟离向萩原研二点头致谢,“麻烦你了。” 地上的那个袭击者浑身抽搐了一下,反应过来自己要是继续呆在这里就是死路一条,手一撑地就想要站起来快点逃跑。 却听那个害得他们组织大厦将倾的罪魁祸首语气平淡地问他:“你是如何知道我的行踪的?” 袭击者浑身一颤,“偶、偶遇,是偶遇......” 钟离向他扫去一眼。 “呜......”袭击者害怕得整张脸都皱在一起,“......是田中荣的儿子告诉我的,他说你在警局做笔录,有人看见你了......” 伏特加确实提过,田中荣在警局里有人。 钟离了然。 在警局旁边出警就是快,警察很快就赶过来,给田中荣戴上了有的人一辈子都戴不上的银镯子。 系统愤愤不平,语气非常痛惜:【饭菜都凉了!】 一定要在吃饭的时候动手吗?这个袭击者真是太不懂事了! 钟离和萩原研二作为当事人,跟着警察一起回了警局。 【一天进两回警局,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钟离安抚它,【无妨,只是要晚些再去花鸟市场和家具城了。】 系统噎了一下,发现钟离是真的很喜欢遛鸟种花。 这一个月里钟离隔三岔五就要去花鸟市场溜达一圈,只是一直没有看得上眼的,很多店家都已经眼熟他了,交谈两句发现这是个内行人,纷纷承诺会拿出好东西来给他看看。 系统仔细看钟离的表情,发现说到花花鸟鸟的时候,钟离的脸上居然泄露出一丝向往。 钟离先生真的有很多老年人爱好。 审讯结果很快就出来了,袭击者嘴皮子飞快,什么都秃噜出来。 钟离本来以为会有人来询问自己田中荣被弄成植物人是怎么一回事,结果警察没问一句,并且真的给他发了一面锦旗。 “感谢您为公义做出的贡献!” 还有您带来的一大波业绩! 钟离接过锦旗,决定回去以后就挂在墙上。 系统默不作声。 在组织给的安全屋里挂警察颁发的锦旗,玩还是钟离先生会玩。 钟离把锦旗放进手提箱里,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走上了去花鸟市场的路。 系统想了半天没想通:【钟离先生,我刚刚听见了,那个袭击你的人说了好多你的坏话,他说你是故意把田中荣打成植物人的,要严查你,为什么那些警察都没问你呢?】 还那么热情地送了一面锦旗过来。 钟离笑了一声,“等着吧。和田中荣勾结的那个警察很快就要落网了,至于田中荣的儿子,教唆杀人,他也跑不了。” 在警界胡作非为的人,不可能没有敌人。这一波送上门的把柄,当然要好好地利用起来。 系统不明觉厉。 花鸟市场的商户没说假话,今天确实有许多品相极好的花草和鸟类,看见钟离走过来,都献宝一样引着他去店面最里面,满脸笑容地给他看。 在市场里逛了一个月,却没怎么买过东西的钟离先生终于满意,大手一挥,“我全都要。” 系统看着他豪迈地刷卡:【......】 琴酒的卡,真的辛苦你了。 · 琴酒已经无所谓了。 他已经发现了乐加维林这个喜欢花钱的爱好,就算没地方给他花钱,他也要找各种地方捐款,主要是给福利院之类的地方,时不时就要给捉襟见肘的公益组织捐个百来万。 如果这样能让乐加维林对组织有一些归属感,那这就是值得的。 bss舍不得这个一世纪造就的成果,琴酒有心对乐加维林施以钳制,却发现以乐加维林的实力,组织上下无人可以匹敌。 这还能怎么办?只能当成祖宗供起来。 一个月已经过去,乐加维林的态度是否已经软化? 琴酒思索片刻,低头发出了一条消息。 · 花鸟市场的人对钟离承诺会送货上门,钟离欣然答允,留下一个地址,浑身轻松地往外走。 手机突然受到一条短信。 钟离低头一看。 时隔一个月,组织终于再次给他安排了任务。 钟离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脚步不停地要去家具城:“劳烦你查一查这次的任务目标。” 系统立刻去做。 【钟离先生,这次的任务目标是个贪污犯。】 “搜集一下他的犯罪证据,发给他的政敌。” 系统乖乖照做。 琴酒给定的时间是三天后正式开始行动。 钟离摩挲了一下手提箱的手柄,若有所思。 系统暗暗祈祷。 希望这位政敌的手快一点,否则世上恐怕又要多出一个植物人了,多占用医疗资源啊。 · 三日之期已到,钟离的手机又收到一条短信。 时值暖意融融的午后,钟离正在侍弄新到的花草和画眉,阳台虽然足够宽大,但在容纳了这些花草和鸟房之后也显得有些狭小和逼仄。 钟离叹了口气,“看来需要另置房产。” 系统深以为然。 组织这给的什么破房子,连养个花都这么难。 它听见短信的声音,跑到钟离手机里去溜达了一圈,【钟离先生,琴酒说任务取消了。】 钟离看起来毫不意外,“还得多亏了你。” 系统谦逊道:【哪里哪里。嘿嘿。】 第二天,钟离出门去找合适的房产,结果熟悉的短信声又响了起来。 系统看着那条短信:【......】 【钟离先生,他们想让您去杀一个fbi的卧底。】 钟离摊开房产介绍,“什么时候?” 【五天后。琴酒说陷阱已经布置好了,您只需要负责把那个卧底解决掉。】 “拒绝他。查一查这个卧底是谁。” 系统马不停蹄去查。 钟离低着头翻过一页手中的介绍,手一指,“我想看看这一栋。” 招待员确认一遍,“好的,您现在就有空吗?我们可以立刻去看。” 钟离点头。 · 琴酒接到了乐加维林发给他的第一条消息。 是一条拒绝短信,言明他最近搬家,没空帮琴酒收拾卧底。 他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变得烦躁了些。 乐加维林并没有软化,看来只给他钱财是行不通的。 伏特加是知道琴酒一直在烦恼如何让乐加维林对组织更加有归属感这件事情的,他看大哥实在是烦心,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出主意:“如果金钱不够,那么美人......” 他这“美人”一出来,立刻被琴酒瞪了一眼。 伏特加委屈地闭了嘴,就听琴酒冷冷地:“你倒是找一个比乐加维林自己更漂亮的出来。” 伏特加突然醒悟,“也对......” 琴酒骂完人,沉思着移开眼。 伏特加虽然给了一个蠢主意,但也给出了一条思路。 如果钱财美色行不通,那么不如从“人”身上下手,如果乐加维林在组织里面有了亲近的人,那么他自然就会靠近组织。 组织不近人情只知道工作的tp killer向来对友情这种软乎乎的东西嗤之以鼻,但是乐加维林呢? 或许可以试一试。 他暂且将心思压下,把注意力转移到五天后的任务上。 “那个fbi的老鼠呢,有没有按计划掉进陷阱?” 伏特加点头:“一切都在计划中。” · 【钟离先生,这位卧底名叫沃克·文森特,卧底一年,是组织的外围成员,因为传递了情报被组织发现。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系统查完情报回来,钟离已经看好了房,正在签字付款。 钟离思忖片刻,“传信让他将计就计,我会给他安排假死。” 新人 沃克·文森特感觉自己的最近的经历相当玄幻。 七天前他向fbi传回了一条情报,用的手法和往常一模一样,本来以为不会有什么问题,没想到两天后他收到了一条信息。 这条信息告诉他,他的卧底身份已经暴露,组织已经针对他设下阴谋诡计,如果还想要安全脱离组织的话,就要按照信息的主人说的做,否则命运难料。 沃克·文森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卧底就是这样的,踏错一步就是万丈深渊,他的卧底身份已经暴露无疑了,可万一这条信息才是想要令他万劫不复的陷阱呢? 沃克·文森特一咬牙。 他决定相信一次,相信命运是待他不薄的。 幸运的是,他赌对了。 沃克·文森特怔愣地从望远镜里看着那个被爆炸炸成了一片火海的仓库,半晌没能回过神来。 “恭喜你,文森特先生,你成功了。” 文雅和缓的声音从他身侧传来,沃克·文森特呆呆地转过头。 棕色大衣,单边流苏耳坠,灿金眼睛和眼底英红。 他能够凭借这些特征认出眼前这个人,组织里最近有关于这个人的传谣甚嚣尘上,有人说他是实验台上出来的造物,已经脱离了人类的范畴,连琴酒都对他无可奈何。 在沃克·文森特一杯接一杯的烈酒攻势下,似乎知之甚多的人终于大了舌头,但或许是因为这个信息太危险太机密,哪怕喝到头脑混沌,他依然把声音压低,低到几不可闻。 “——你知道吗?他连血都是金色的。” 金色的血,金色的眼睛,沃克·文森特看了眼前这个人半天,在心底暗暗感叹一声,多辉煌,居然栖身在如此肮脏黑暗的地方。 他深深地鞠了一躬:“感谢您,乐加维林。” 一双手把他扶起来。 他的救命恩人的声音里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我是钟离。” · 每一个能够活下来的卧底或许都会有什么传奇经历。 赤井秀一感觉自己就像是在听一段匪夷所思的故事,其中夹杂了许多这卧底前辈的私人情绪。 否则无法解释为什么他会把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吹得天上有地下无,好像这个人就是天神下凡渡他于水火之中。 沃克·文森特也有些尴尬,显然意识到了自己情不自禁搞了太多私货,但一想到钟离,他突然就理直气壮:“他救了我的命啊,我现在能站在这里多亏了他!” 赤井秀一耐心地点点头,“好,现在麻烦你告诉我更多的有关于这个组织的事情,前辈。” 他最后的两个字咬得格外重。 沃克·文森特沉吟许久:“你是真的考虑好了,一定要去组织里面卧底?” 赤井秀一轻轻点头。 “什么时候?” 那双碧绿的眼睛坚毅沉稳,带着一往无前的锋锐。 “大概,再准备个两年吧。” 而如何进入组织,赤井秀一觉得,自己已经有头绪了。 · 两年的时间一晃而过,特别是对长生种而言。 如果这个长生种特别修身养性,那这两年对他而言就更不算什么。 【钟离先生,这花长得真好看。】 钟离点头:“的确,这株铁线莲的花清新淡雅,很是赏心悦目。” 【钟离先生,您今天早上画的那副画好像就是画得这一株。】 “你看出来了?看来我的画技还没有生疏。” 小别墅里各色花草错落有致,每一株的位置都恰到好处,原木鸟笼掩映其中,人声与鸟鸣都轻缓,一片岁月静好的清闲样子。 年纪轻轻的好像就退休了。 浇花时的水声催人欲睡,系统正昏昏沉沉,就感觉被钟离放在房间里的手机收到了一条短信。 系统:【?】 琴酒发来的?距离上一次出任务不是才过了一个星期吗? 这位劳模两年如一日地试探着钟离的态度,给钟离出任务的时间非常固定,基本上就是一个月一次。 久而久之,他也看出了乐加维林的行事风格。 如果目标是十恶不赦的恶人,警察能制裁的就收集罪证让警察动手,如果警察无能为力,那乐加维林就亲自动手把人弄成植物人,真不知道乐加维林是怎么做到的。 现在组织里面如果有人干了蠢事,那么他不仅会被恐吓说“小心琴酒一枪打穿你的头”,还会说“乐加维林真该把你变成植物人”。 其他的诸如清扫卧底一类的事情,乐加维林则会找理由拒绝。 琴酒一共向乐加维林发出了三次清扫卧底的任务,都□□脆回绝了。 乐加维林似乎只会对恶人动手,与组织格格不入。 系统看了看琴酒发来的新短信。 【钟离先生,琴酒想给您塞两个新人过来,让您去组织的据点一趟,伏特加等一下就过来接您。】 钟离剪下一段树枝,“我知道了。” · 组织的据点里当然全是组织的人。 这间酒吧里零零散散地坐了一些人,三三两两地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如果是平常,那么这里会喧嚣很多,但现在显然不太一样。 吧台处坐着一个留着银色长发的人,背影就透露出阴狠凶厉的气势,他的身后站着两个生面孔,都乖巧地低着头,不多看也不多问。 是琴酒,琴酒在等人。 虽然惧怕他的狠辣,但在场的人都不免好奇琴酒是在等谁。 店门突然被推开,众人都悄悄投去视线。 看见与组织惯有的黑衣格格不入的棕意时,他们迅速收回视线。 是乐加维林,拥有代号已经两年,他终于要带新人了。 新奇之余,他们又不免幸灾乐祸起来。 与其他代号成员相比,乐加维林不及贝尔摩德和朗姆神秘,也不及琴酒残暴,却格外深不可测,身份又极其敏感,到他手底下做事,不谨慎一点恐怕就要把命丢掉。 伏特加领着钟离走到吧台,钟离看了看吧台上给他摆着的一杯乐加维林,持起酒杯稍稍分辨了一下年份,又转头看向琴酒身后的两个人,“这就是你要给我带的新人?” 琴酒抬眼看着他,“你也该带带新人了,这两个新人的资质都很不错,哪怕能学到你一二分的身手都能给组织做出更大的贡献。” 钟离默然。 在他的眼睛里,这两位新人周边的红色都快要燃成火焰了。 他见过这样的红色,这两年他瞒过组织的眼睛放走了三位卧底,他们身上都有这样的颜色。 琴酒给他安排了两个卧底。 他短暂的沉默引来了琴酒的注意力。 这位杀手点燃一根烟,轻轻吞吐着烟雾:“怎么,不愿意吗?我记得你在你的安全屋里弄了一片花园,每天光是给那些花花草草浇水就费你很多时间,有两个人帮忙正好。” 钟离似乎是被他说动了,“也好。” 琴酒站起身往外走:“那这两个人就交给你了,我还有事。” 伏特加亦步亦趋跟了上去。 他们的身影很快消失,留下钟离和刚被划分到钟离底下的两位新人。 安室透和诸伏景光暗自观察着眼前的人。 酒吧里的灯光非常昏暗,哪怕离得这么近仍然不太能看清这个人的样貌,只能看出他优越的气质和轮廓。 这是乐加维林。上面在他们正式来卧底之前特地嘱咐,一定要试探乐加维林的立场,弄清是否有策反乐加维林的可能。 这条命令的潜台词太令人想入非非,肯定是发生了什么,才让上面的人觉得乐加维林的立场是模糊,甚至是偏向他们这边的。 一个代号成员的助力,无疑是非常重要的。 安室透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您好,我是安室透。” 诸伏景光立刻接上:“我是绿川光。需要我为您提手提箱吗?” 他的视线扫过钟离手中精致的手提箱。 鎏金的山水在昏暗的室内熠熠生辉。 “不用了,这是我的武器。”乐加维林的声音里似乎带着笑意,“先回安全屋吧。” 武器?是在手提箱里吗? 安室透眨了眨眼睛,“那么我来开车吧。” 钟离把地址告诉他们。 安室透的车技是很稳的。 钟离坐在车后座,看着窗边飞速流逝的景色,难得陷入沉思。 因为他实验体的身份,组织并不让他接触核心的事务。正如琴酒当初所说的,实验体的最终结局在他们眼中只有死亡,谁会把重要的东西交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去的人? 因此钟离一直想要找到组织里的卧底,如果能和卧底接上线的话,很多事情就会好办很多。 可惜找到的都是身份已经暴露的。 这下子好不容易被琴酒送过来了两个。 系统很难不感慨:【琴酒,好人。】 钟离的手指敲了敲车窗的边沿。 要尽快帮助他们取得代号。 他正想着,正在驾驶座的安室透眼神一厉,猛打方向盘。 惯性使车里的人东倒西歪,安室透回头解释了一句:“非常抱歉,前面突然冲出来一个人。” 撞到人了? 钟离打开车门,“我去看看。” 他下车一看,是个留了一头长发的男人,已经陷入昏迷。 诸伏景光和安室透也一起下了车。 他们都看向钟离,想知道这位立场不甚明晰的代号成员面对这个突然冲出来疑似碰瓷的人会怎么做。 只见钟离俯下身查看了一下长发男子的受伤情况,接着就拨通了救护车的电话。 原来你也 为了更加逼真的效果,有车过去赤井秀一是真冲,昏迷效果一等一。 或许是因为他的身体素质确实好,也或许是因为安室透刹车及时,没过多久他就醒来了。 睁眼一看,病床旁边严严实实围了三个人,其中形貌最为端丽的,赫然就是他此次行动的目标。 他慢慢地眨了眨眼睛,心中巨石落地。 钟离给他递过一杯温水:“我已经代为付过医药费,阁下可有哪里不适?” 赤井秀一手一撑床沿坐起来,接过那杯水,语气有些无措:“医药费吗......我可能还不起......” 他好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突然一把握住钟离的手,神情恳切:“您可以为我介绍工作吗?医药费我一定会还的。” 钟离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凝视赤井秀一半晌。 刚刚他们双手交握的一刹那,赤井秀一的手指划过他的掌心,写下了几个字母。 FBI,沃克·文森特。 钟离当然不会忘记自己救下的卧底的名字。 这么说来,眼前这个躺在病床上,似乎已经走投无路身无分文的男人,或许就是FBI新派来的卧底。 钟离轻轻笑了一声:“勇气可嘉。” 那么,恭喜你如愿进入了组织。 · 三个卧底跟着钟离一起回了那栋很有生活情调的小别墅。 空荡荡的别墅终于有了来客,系统挺开心:【这感情好,我一直觉得您一个人住在这里实在是有点冷清。】 就像孤寡老人无依无靠独守空房,随时可以来一句别让等待成为遗憾。 虽然日常养花养草遛鸟住大房子的生活确实让人眼热艳羡,但它总觉得钟离还是喜欢热闹一点。 钟离也很欣慰,“都是好孩子。” 为了清除不法分子愿意只身进入虎穴,把自己的生命与年华放在刀尖和枪口之下。 他低头给琴酒发了一条信息,抬头一看,赤井秀一的身上缓缓渡上了一层红边。 越烧越旺,犹如火焰。 系统赞了一声:【有点拉风。】 钟离忍不住有些想笑,他清扫茶几,泡起茶来。 三个卧底没想到组织代号成员的安全屋会是这样的,鸟语花香,就像个小花园,代号成员本人把他们带回来以后还悠悠哉哉开始泡茶,茶叶清香四溢,这一栋小别墅简直就是世外桃源,一片安然。 安室透开始和诸伏景光眼神交流。 ——我觉得这个诸星大就是故意被我撞的,这个人一看就是别有所图。 ——我赞成你的想法,他的目标很明显,就是乐加维林。乐加维林为什么轻易的就松了口让他加入组织? ——有猫腻。 ——有猫腻! 赤井秀一在旁边看着他们一边神情变幻莫测一边对视,略感不妙。 虽然不知道他们在交流什么,但总觉得他们是在商量着什么时候做掉自己,难道是担心自己分走乐加维林的注意力吗? 那厢钟离已经沏好了茶,开始招呼他们过来,“别在外面站着了,先进来喝点水,正好互相认识一下。” 互相认识一下你们都是哪里的卧底。 三个新人都乖乖地进了屋,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中捧起一杯茶。 茶香袅袅,乐加维林眉眼舒缓地轻抿一口。 正在他们都在思索应该怎么开口的时候,这位代号成员首先开了头,语气平淡得像是谈天气和聊家常。 “各位的诉求我都清楚了。我会尽力帮助你们早些取得代号,让你们有接触组织核心机密的机会。” 安室透和诸伏景光猝不及防被茶水烫到:“噗!” 赤井秀一默默放下茶杯,庆幸自己刚刚没有喝茶,否则可能就会像旁边这两个人一样喷出来。 乐加维林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早在两年前赤井秀一听说自己的卧底前辈是被乐加维林救回一命的时候就早有猜想,但安室透和诸伏景光不知道啊! 他们接到的任务是试探乐加维林的立场并且努力策反他啊! 等等,乐加维林的意思是...... 安室透和诸伏景光惊愕地对视一眼,同时转头看向赤井秀一。 那双透露着锋锐沉稳之意的眼睛同样看向他们,露出一丝与主人气质不符的诧异与困惑。 他们心里的想法此时惊人地一致。 ——原来你/你们也是卧底! · 乐加维林是个神奇的人。 三个人早就在见到乐加维林之前就听见过许多关于他的传说,有的说他是实验室里出来的非人类,从五楼跳下去一点事都没有,还有人说他狠毒,把人变成植物人的时候一点都不拖泥带水,恨不能把乐加维林说成一个三头六臂的怪物。 就连琴酒也告诉安室透和诸伏景光,如果能在乐加维林那里继承一二分的身手,在组织里面他们就肯定有立足之地。 但是如今一见,乐加维林分明性格温和,甚至说是柔和都不为过,哪里有组织那些人人相传的凌厉样子? 他甚至一开口就是要帮他们这些卧底提高在组织里的地位。 明明就是大好人! 而且似乎是实验的后遗症,乐加维林看起来健康状况似乎不太好。 钟离还不知道他们擅自给自己脑补了一个病弱人设,拿了三串钥匙递放在桌子上。 “楼上刚好还有三间卧室空着,你们可以分一分。” 安室透和诸伏景光看着桌子上的钥匙,对视一眼,心中还是有些犹疑,不敢相信事情会这么顺利。 “乐加维林,为什么你会知道我们是卧底......” 甚至还轻易地给出了承诺? 赤井秀一也抬眼看向钟离。 钟离摩挲着茶杯,给出了一个模糊不清的回答:“我有我自己的消息渠道。” 回答了就跟没回答一样,两位公安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询问。 赤井秀一突然说:“据我所知,你曾三次救下暴露的卧底。” “这三个卧底本来应该是你的抹杀对象,但是每一次你都拒绝参与任务,所以你应该不知道后续的任务内容才对,但你每一次都成功地瞒过了组织。” “我想,你应该有一个很厉害的黑客作为帮手。” 很厉害的黑客吗。 钟离思忖片刻,含笑点头,“听见你的夸奖,我的朋友应该会很开心。” “好了,时间已经不早了,各位初来乍到,应该还有很多物品需要置办,你们三个好好相处,我先出去一趟。” 他说话的语气就像把小朋友留在家里的长辈,语重心长地在嘱咐他们好好看家,三个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就见钟离提着手提箱看似慢吞吞实际飞快地走了。 卧底们懵然对视一眼,在原地呆立片刻,还是分走了桌上的三串钥匙,看自己的房间去了。 · 另一边,琴酒询问起钟离和新人的相处情况。 “听说他回去的时候还有人找他自荐?” “没错,好像是因为这个人被乐加维林的车撞到了,然后乐加维林就一时兴起想要把他收进组织。” “稀奇。好好调查一下这个人的背景,另外两个新人呢?” “他们很会办事,在给乐加维林浇花喂鸟。” 琴酒:“?” 这算什么很会办事? “那乐加维林在干什么?” “乐加维林刚才出门了,现在才回来,他们不敢去跟踪乐加维林,所以不知道他干了什么,但是我刚刚发短信问了绿川光。” 说到这里,伏特加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琴酒有些不耐烦,“绿川光怎么说?” 伏特加吞吞吐吐:“他说,乐加维林刚刚出门买了很多高端食材,现在正在跟他一起做饭,我问他和乐加维林相处的感觉怎么样,他说乐加维林手艺特别好。” 琴酒:“?” 这一副其乐融融大家庭的既视感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走错片场了?? 见面礼 其实他们不是没有怀疑过乐加维林,身在庞然的黑暗组织卧底,凡事都要十二万分的小心,再怎么谨慎都不为过。 但是乐加维林身上有一种天然令人信服的气场,三个人敏锐的直觉都告诉他们,乐加维林是绝对可信的,交给他绝对没有问题。 这种时候,或许就只能依靠直觉了,他们愿意相信眼前的乐加维林是义人。 半个月的时间过去,三个人时不时出门做一些组织安排的杂事,过程大都很顺利。 如果乐加维林揭露了他们是卧底的事情,那么暗杀和陷阱早就应该来了,组织可没有忍耐力让混进来的老鼠在跟前转悠这么久。 目前看来,他们走了一步正确的棋 琴酒再一次给钟离发短信,与从前的单人行动不同,这一次是在拍卖场中进行资料窃取和暗杀,暗杀对象还是拍卖场的主人。 原因是这个人和组织在争夺同一条粉末的走私线。 短信末尾还附赠了一句让乐加维林好好使用新人的嘱咐。 安室透信心满满,“我可以负责资料窃取。” 诸伏景光立刻接上:“我可以负责暗杀。” 赤井秀一:“?” 系统啧啧有声:【吃了沉默寡言的亏。】 钟离摸着下巴思忖片刻,“那我就负责花钱吧。” 拍卖会,不知道有没有能入眼的东西。 赤井秀一欲言又止。 这个任务左分右分,分到最后居然没他事了? 赤井秀一和两个公安对视良久,好像在冥冥中达成了一致,突然一同缓缓地看向了钟离。 钟离停下对茶水的摄入,头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他们这是什么眼神? · “这都是为了任务,是为了让我们更加自然地进入拍卖会。” “还舒服吗前辈?这可是我们三个人一起物色了好久千挑万选出来的。” “抱歉前辈......” 钟离沉默了一下,“没关系。” 系统安慰他:【起码这轮椅的舒适度还不错啊,看着就很柔软。】 拍卖会的安保很严格,组织只给了一张邀请函,保安看钟离后面还跟着三个人,本来有意要盘问两句,就见轮椅上面色苍白的男人懒恹恹地一抬眼皮,硬生生地把他的脚步钉在原地。 “......” 保安咽了口唾沫,低下头。 原本以为只是哪家病弱的公子哥,结果是一头鳄鱼。 钟离收回目光,他身后的三人对视一眼,确认刚才察觉到的威势并不是错觉。 那分明是高位者的气势,不容置喙的,裹挟着尊贵的权威,能震慑所有忤逆者。 乐加维林是组织的实验体。 那么在成为实验体之前,他又是谁,什么身份?他是被组织害到这种地步的,因此对组织恨之入骨,下定决心要铲除组织的吗? 他们暂且将疑问压在心底,按照计划装作是乐加维林的保镖,眼观鼻鼻观心地推着乐加维林进入了拍卖场。 组织虽然很抠门地只给了一张票,但这张票是包厢票,拥有很高的私密性。 进入包厢,三个人先把钟离安置好,接着就检查起这间包厢里有没有什么不该有的小玩意儿。 系统轻轻地:【钟离先生,我看过了,没有窃听器和摄像头。】 仔细检查过一遍,确实没有什么东西。 “好,那么我先说。”安室透击掌,“我已经探明了资料的存放处,稍后我就会乔装成拍卖场的侍者去窃取资料,并且销毁他们的资料。” 赤井秀一挑眉,“这么快就查到了?” 安室透满脸笑容:“毕竟我是情报人员。” 诸伏景光略一思索,“那么我就来为安室善后吧,我们会适当弄出一些骚动,诸星就趁乱解决任务目标。” 赤井秀一没有异议。 他们三言两语把事情敲定下来,临走之前还给钟离叫了果盘茶水小糕点。 “不出意外我们很快就会回来,钟离先生多花点钱啊。” 反正能给组织报销,不花白不花。 钟离拿起一块苹果,泰然点头,“小心一些。” 系统怅然道:【都忙,忙点好啊。】 它正在感慨,突然话题一转,【钟离先生,现在在拍的这个发簪好配你。】 钟离:“?” 他看了一眼台上的发簪,“这是女式发簪。” 系统很低落:【喔......】 它消沉了一会儿,又突然振作,【可是我看过璃月的史书,上面说岩王帝君是个大姐姐啊!】 钟离面不改色,咬了一口糕点:“史书上没说过,你看见的兴许是哪本话本吧。” 系统疑惑道:【可上面说得有棱有角的,岩王帝君其实是个喜欢霓裳花膏的大姐姐,跟真的一样。】 钟离:“......” 【先生,簪簪,好看!不要浪费你的长头发啊!】 钟离摁下按钮,“两百万。” 直接翻了一倍,全场鸦雀无声。 这几乎是这只簪子能达到的最高价。 见钟离将簪子收入囊中,系统美滋滋:【先生,您要梳头发吗?】 钟离礼貌地笑了一下:“诸星也是长发,这是送给他的礼物。” 系统:【?】 它委屈巴巴地开始装死,不说话了。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接连拍下一些感兴趣的物品之后,钟离突然微微侧头。 “他们开始行动了。” 有爆炸声与硝烟味。 钟离站起身,开始往外走。 趁着事情还没闹大,赶紧把他拍到的东西都拿到手。 · 毕竟是接受了顶尖培训的卧底,这个任务对他们三个来说还是太过小儿科。 顺利将资料弄到手,又将资料的拥有者,也就是会场的主人狙掉,他们便功成身退,在约定地点等着和钟离会合。 不一会儿,就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大包小包地出来了。 他们:“?”买了这么多。 三个人想了想,还是凑上去帮忙提一些。 钟离分别递给他们三个一人一件,“我突然想起来,还没给过你们见面礼。” 三位卧底闻言都有点怔愣。 明明在他们面前的是那么年轻的一张脸,此刻却莫名散发出一种慈祥而柔和的光辉,就像家里真切关心着小辈的长辈一样。 没想到在冰冷黑暗的组织里也能收到这样的人的礼物,他们都抱紧了包装精美的礼盒,纷纷道谢。 虽然花的是组织的钱,但那又怎么了,这都是钟离先生的心意。 除了赠予他们的礼物,钟离还拍下了其他的物件。 回到安全屋,钟离就去思考哪个地方适合摆放新的物品,三个人坐在沙发上,凝视手中的礼盒半晌,还是拆开了。 安室透和诸伏景光的礼物是一对匕首,一看就造价不菲。 他们欣赏完自己的礼物,又向赤井秀一投去有些好奇的视线。 你的呢?你怎么不把你的礼物拿出来? 赤井秀一合上了盒子。 里面除了匕首,还有一根簪子。 温润的黑色,浑然天成,像是玉制的,毫无疑问是一根很美的簪子。 但是再美也改变不了这是一根女式发簪的事实。 在美国呆了很久已经快被腌入味的赤井秀一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难道这是日本的职场霸凌......? 游轮(1) 平静如止的海域中,一座游轮平缓地行驶。 这艘游轮的名字是曼尼,其上有著名的自助餐饮,娱乐设施齐全,泳池亦或是健身房棋牌室之类一应俱全,每次启航会在海面上航行一个星期,是度假的好去处。 现在是午饭时间,钟离没有去自助餐区域,而是站在甲板上看海。 满是皱褶的海面掀起粼粼波光,海鸟们从游轮的上方掠过。 “海上的空气比城市中的要清新很多。”钟离回头,看见诸伏景光手中端着的餐盘,“是带给我的吗?多谢你。” 诸伏景光把餐盘放在一旁的桌面上,“举手之劳而已,我知道钟离先生不喜欢海鲜。” 而餐厅自助区一眼看过去全是生鱼片和鱼子酱。 钟离叹口气,“准确来说是不喜欢那些滑溜溜、黏糊糊的东西......” 诸伏景光笑了笑,他的眼睛不经意般往身侧一瞥,余光便看见不远处的一个人躲开了他的视线,故作自然地往餐厅里去了。 刚刚一走到钟离旁边,他就察觉到有人在朝这里偷窥。对方的目标应该不是他,那么被盯上的就是钟离了。 钟离看起来对此知情,他摇摇头,“看来船上的安保有待加强。” “先不谈这个,海上的日出波澜壮阔,不知道绿川有没有那个雅兴和我一起观赏。” 诸伏景光点头,“钟离先生邀请,我哪里有拒绝的道理。” 钟离帮一位富豪的收藏做了鉴赏,那位富豪为表感谢,特地给了钟离几张游轮票。 只可惜安室透和赤井秀一都在做任务,只有诸伏景光和他作伴。 系统再次感叹:【都忙,忙点好啊。】 钟离习以为常地屏蔽系统突如其来的沧桑发言,声音一派温和,“那就明日凌晨见。” 诸伏景光回房休息,钟离则继续在甲板上欣赏海景。 多道带着令人不适的恶意的视线一直黏在他的身上。 就像八爪鱼带着密密麻麻的吸盘的触手。 钟离眸色微冷。 诸伏景光刚走,一个文质彬彬的男人就端着一杯香槟接近了钟离。 钟离微微侧目。 “请问是钟离先生吗?”见钟离点头承认,他的笑容更真挚了一些,“钟离先生鉴宝的眼光毒辣,连我这个外行人都有听说,久仰。” 钟离礼貌地微笑一下:“不过是见得多了些,我对工藤先生也是久仰,您的文采出类拔萃,我早就想见您一面。” 工藤优作有些惊讶,“原来您认识我。” 他沉吟片刻,还是说:“方才站在旁边,刚好听到您和您的同伴相约凌晨赏日出,不过夜风寒凉,钟离先生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不然还是在房间里好好休息吧。” 工藤优作话音刚落,就见眼前这个气质端肃的男人敛眉看了自己一眼。 这位声名在外从未失手的鉴宝师语气沉稳,似乎在瞬息之间就看透了自己的来意,“感谢工藤先生的好意,不过钟某的身体其实并无大碍,海上日出风景难得,错过未免可惜。” 工藤优作眨眨眼,失笑道:“看来钟离先生心里有数,是我多此一举了。” 钟离从路过的侍者的托盘上取下一杯香槟,与工藤优作碰杯,“此话怎讲?要不是工藤先生‘多此一举’,我还交不到您这个朋友。” 两个靠谱的成年人就此攀谈了一会儿,从古董聊到书籍,又聊到各种地方的度假圣地和地方历史,系统听得直打哈欠,听见有什么地方风景好美食多才能勉强打起一点精神。 【钟离先生,好像很久没去过温泉旅馆了,不如找个时间去一去吧,工藤先生刚刚提到的那一家我感觉就很好!】 【泡温泉!泡温泉!】 钟离熟练地安抚住系统,工藤优作的妻子工藤有希子刚好来寻找他,于是钟离自然地和他告别,也准备回房间睡一个午觉。 时间很快来到凌晨,莫约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就到了日出时间,钟离换好衣服,渡步出门。 夜深人静,走廊里没有一个人,只有灯光如常亮着,柔软的地毯吸走了所有声响。 钟离若有所觉,正要回头,就突然被人用一块白绢捂住了口鼻。 他目光茫然,眼皮下垂,昏了过去。 “小心一点。”有人说,“别把他磕到了,看着就细皮嫩肉的,要是哪里青了一点,价钱都得往下压。” “这样的姿色,再低又能低到哪里去?”把钟离弄昏的那个人嘀嘀咕咕,手上还是放轻了动作,“那个人还说这人看着身体不好实际上很能打,亏我们这么小心。” “少说两句,快把他带走藏起来,接下来还有的忙。” 这两个人扶着昏过去的钟离走了,乍一看好像是钟离睡过去,他们要扶着钟离回房间。 他们把钟离带到了一个漆黑的房间,绑好绳子,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系统小声道:【钟离先生,这间房没有监控。】 黑暗之中,一双眼睛骤然睁开。 哪怕是在无光的夜里,这双眼睛仍然煌煌赫赫,此刻却瞳孔含冰,散发着摄人心魄的凉意。 · 诸伏景光在甲板上站了很久。 夜里寒风习习,诸伏景光打开手机一看,发现已经过了和钟离约定的时间。 钟离先生失约了? 不可能,天塌下来钟离先生都不可能不打一声招呼就违约。 肯定是出事了。 得出这个结论,诸伏景光立刻抬步,想要去钟离的房间查探一下,耳边就突然传来一阵骚乱。 “不许动!否则就在你身上打个洞!” 诸伏景光回头一看,一个蒙住下半张脸的人正举着枪缓缓逼近他。 远处的客房区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看来是团伙作案,为了什么?抢劫吗?诸伏景光冷静地想着,缓缓蹲下身。 蒙面人谨慎地靠近他,想要用绳子把他绑起来,却干脆利落地被一脚绊倒。 诸伏景光迅速伸手去夺他的枪,一拉保险栓对准蒙面人的眉心,冷声道:“你们的目的是什么?怎么上的船?” 蒙面人有点懵。 他再傻也知道自己是遇上硬茬子了,颤颤巍巍地:“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我只是个干杂活的......” 诸伏景光用狐疑的眼神逼视他的眼睛。 蒙面人咽了口唾沫,左手悄悄移动,就听这个硬茬子笑着说:“你以为我会信吗?” 诸伏景光在他身上一模,果然摸出一把匕首,他把这把匕首紧紧贴上蒙面者的脖颈,“刀枪无眼,劝你不要耍小心思。” 蒙面人见自己的武器都被夺走,欲哭无泪,“我是真的不知道啊......我也是听令行事,再说了,我们根本就没有经过安检,一开始就在船上......” 诸伏景光加重了手上的力度,蒙面人感觉到自己的皮肉正在被切开,一串眼泪倏地就掉出眼眶,“等等,等等,我可以、可以带你去见我们老大......” “别,把刀移开吧,要割到动脉了......” 诸伏景光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会儿,直把他看得两股战战,这才起身与他隔开距离。 “带路。敢耍聪明的话,你知道后果。” 蒙面人只是来发财的,哪里愿意赌命,忙不迭点头。 遇上个活阎王,算他倒霉。 他转身就要带路,就听身后的活阎王又开始索命一样地朝他问话。 “你刚刚,是不是见到了一个长发金瞳的人?” 蒙面人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游轮(2) 一间完全黑暗的小房间里,钟离手腕一抖,缚在他身上的绳子就顺从地滑落下去。 他伸手抚摸面前的铁门。 十分厚重,锁的严严实实。 系统第一次被绑架,很紧张,【怎么办啊钟离先生,我们给绿川发个短信吗?】 钟离慢条斯理地转了转手腕,“何必那么麻烦?” 那我们怎么出去呢?这铁门这么厚,简直像银行里的保险库一样。系统还想再劝一劝,就见钟离施施然抬腿一踢。 厚实的铁门立即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顷刻间轰然倒地,将底下的地板砸得四分五裂,碎屑迸裂。 【......】 系统麻木地闭上嘴。 再说一遍,你是魔神你了不起,难怪一个世界的能量只够给你塑造一个不算完整的躯壳。 · 这是一艘没有安保的游轮。 当然了,因为船长已经下定决心,想要做一票大的。 人生在世就是要赚大钱,他已经和一个组织合作,并切断了游轮和陆地的联系,只等着对方把船上这些有钱人的钱财都掠夺一空,到时候五五分,他就逃到别的国家去。 从船长室的窗户,刚好可以看见耀日从海平面上升起的美丽模样。 他心旷神怡,觉得这就是在暗示他一片光明的未来,陶陶然感慨一声:“真漂亮啊......” 话音刚落,他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巨响。 船长懵然回头一看,紧接着瞪大了眼睛,“你、你......” 只见他专门打造用来放“货物”的房间,那扇牢不可破的厚实铁门已经翻到在地,中间凹陷了一个坑洞下去,而他新绑到的、美貌平生仅见的摇钱树,居然挣脱了可以使人睡上两天的麻醉药的药效,眼神清明地从中走了出来。 船长惊骇不已,不住往后退,某刻双腿一软,猛然狼狈地跌坐在地。 面容肃丽的美人抬眼看了看日出之景。 “的确是很漂亮的景色,宛若明烛,澄光辉然。” 日出的第一缕昭然金线慷慨地拂到他身上。 · 蒙面人推开船长室的大门时,诸伏景光是诧异的。 他的脑中浮现出两种可能,一种是船长不知不觉间已经被挟持了,船长室自然就被这伙匪徒霸占,而另一种可能,则是船长和这伙匪徒勾结在了一起,狼狈为奸。 从刚刚蒙面人的那一句“他们一开始就在船上”来看,很可能是最后一种。 蒙面人走在诸伏景光的前面,看见室内的景象,一时间愣住了。 然而诸伏景光手中的匕首还紧紧贴在他后颈的皮肤上,直窜脑门的凉意还是让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推开门,把诸伏景光带了进去。 诸伏景光进门一看,有些怔愣,很快就反应过来,“钟离先生,这个就是船长?” 他伸手指了指钟离脚边被捆得严严实实正在闭眼装死的男人。 钟离点头,有些好奇,“你好像知道我在这里?” 诸伏景光拍了拍蒙面人的肩膀,“是这家伙太不小心了。” 蒙面人转身的那一刻,诸伏景光在他的后背发现了一根长发。 上端乌黑,下端是金棕色,属于谁不言而喻。 钟离的目光倏地转向了蒙面人,“阁下就是把我绑来这里的人,你们如何盯上我,那个人又是谁?” 蒙面人被他问得有点发晕,“等等,你当时不应该被我迷晕了吗?你是装的?” 诸伏景光简直要被气笑了,“你给我老实答话。” 刀还架在他眼皮子底下,蒙面人只觉脖子上又要被切出一道口子,“我说我说!” “那个人好像是被你送进过监狱,出来以后就想找你报仇......他打听到你在这艘船上,又听说我们想抢劫,就找上我们,说、说......” 他吞吞吐吐,钟离接上他的话,“说我能卖个高价?” 蒙面人不说话了。 他们自然也是对钟离做了调查的,无父无母,平时做一些鉴宝生意,有三个室友,但聚少离多,加上一身金尊玉贵的气质,以他们的眼光来看,绑了那是稳赚不赔。 谁知道这一回踹进阴沟里。 他偷偷瞄了一眼旁边被踹出一个凹陷的大铁门,不禁露出一个牙疼的表情,在心里把那个说服他们绑钟离的家伙骂了一千八百遍。 诸伏景光向钟离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钟离思忖片刻,有些苦恼地皱起眉头,他一摊手,无奈道:“被我送进监狱的人不知凡几。” 一时间还真不知道是哪个人耍的阴损技俩。 诸伏景光一掌劈晕这个蒙面人,“等一下好好审审,钟离先生,现在事态紧急,他们是团伙作案,现在船上的游客有危险。” 钟离点头,快步走出船长室,“我先回房拿东西,绿川,你先去解救人质。” 这些匪徒专挑深夜与凌晨的这段时间下手,有船长为他们掩护,他们拿到了所有的房卡,趁人熟睡时闯进客人的房间,用刀具和枪逼迫人交出钱财金银,又将人五花大绑带到甲板上,另外派人看守。 他们虽然人多,但都是些不成气候的杂鱼,诸伏景光从暗处袭击,三下五除二将利落地将他们全部击倒,盯着被绑起来的游客们热泪盈眶的眼神给甲板上的所有人质松绑。 这些游客吓得够呛,被解开了绳子还是觉得没有安全感,有几个人还拽住诸伏景光的衣角,一边掉眼泪一边劝说诸伏景光留在甲板上保护他们,他们愿意给出丰厚的报酬。 诸伏景光心知他们害怕,语调轻柔地安抚他们。 ......钟离先生那边,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 匪徒们已经抢红了眼。 这艘与陆地断联的游轮已经成了他们的乐园,一群平日里高高在上娇生惯养的富人此刻就瑟瑟发抖地匍匐在他们脚下,仿佛自己就是执掌生死的上帝。 一开始他们还有些紧迫感,总觉得下一秒耳边就会传来催命的警笛声,但是能够阻止他们的人却一直没出现。 于是他们开始肆无忌惮起来,将人绑住之后也不着急把人质带去甲板让人看守,而是就这么肆意地羞辱起来。 他们从没有这么飘飘然过,一股热流席卷了他们的身体,带来前所未有的舒适感。 这些匪徒们踩着游客们的脸用力碾压,某一刻,却发现游客们流泪的眼睛带着些希冀地睁大了。 匪徒们愤怒不已,正要加重脚上的力气,就觉得身上一痛。 来人将匪徒击晕,手中伞状的长枪一挑将绳子割断,温声告诉游客:“可以去甲板上,那里会有人保护你们。” 游客们愣愣地点头,目视他离开。 他们视线下移,捡起了昏迷的匪徒握在手里的枪和刀,又把绳子捆到匪徒身上。 最后离开的时候,匪徒的脸上多了好几个脚印。 · 监控室里,一个留着络腮胡的男人神色阴晴不定。 甲板上突然出现的那个人,看着温温和和,身手却不俗得很,加上有周围的游客帮忙,去几个都被他制服在原地。 另一边,一个男人提着一把奇怪的冷兵器在走廊里,看似缓慢实则迅速地将他手下的人逐个打晕,简直就像是游荡的厉鬼。 区区两个人,居然就让他们束手无策手忙脚乱。 一个尖嘴猴腮的人在他旁边冷言嘲讽:“你看吧?我都警告过你们他只是看着身体不好,现在好了吧?” 络腮胡不理他,拿起对讲机,“全员集中到第三层,解决一个长发的男人。” 他说罢,又转头看向身后的人,“你已经把炸弹安好了对吧?” 尖嘴猴腮的人倨傲地点头,“当然。” 络腮胡语气阴狠,“事不宜迟,现在就让接应的过来,我们得到的够多了,现在立刻放弃这艘船。” “我们一上船,你就启动炸弹,这艘船的人,都得给我粉身碎骨!” 游轮(完) 匪徒们倾尽全组织上下之力,给钟离送了整整三十叠小菜。 这三十叠小菜现在全部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假装自己是一具无助的尸体。 【钟离先生,他们的首领好像就在监控室,旁边还跟了一个看起来很眼熟的人。】 【啊,他们出来了。】 钟离提着枪,稳稳跨过地上横七竖八正在躺尸的人,“往哪去了?” 系统查探了一会儿,【甲板,好像有另一艘船正在接近我们。】 它顿了顿,担忧道:【那些炸弹我们真的不用管吗?】 “不用管。” 他看起来成竹在胸,系统有些焦急的心情瞬间平复下来。 靠近的只是一艘小船,莫约只能载几十个人,和这艘巨轮一比,只能说是蜂鸟和鸵鸟的差别。 络腮胡就打算乘这艘船逃走。 正当他在护栏边系好绳索的时候,背后却突兀地响起了一道轻缓的声音。 “阁下这就打算一走了之?对于你的属下,你就不管不顾了吗?” 络腮胡扭头一看。 夜幕如面幂模糊了这个人的面容,月光却格外钟意他手中的长枪,将其上的金纹渡上一层熠熠辉光,衬得这把枪像是从某本神话史诗里拿出来的天兵。 来人镇静而漠然地站在那里,与满船的慌乱格格不入。 络腮胡冷笑一声,“我都自身难保了,谁还去管他们?” 钟离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落在另一个人身上。他的记性很好,自然能认出与他有过交集的人,“你是浅井别墅区的炸弹犯。” 炸弹犯看向他的眼神异常怨毒,憎恨使他的整张脸都扭曲如恶鬼,“就是因为你,我才会进监狱......” “嗯?”钟离不敢苟同,“会进监狱,难道不是因为你自食恶果吗?” “哈,随你怎么狡辩。”炸弹犯得意洋洋,举起手中的遥控器,“你能赢过我一次,但绝对赢不过我第二次,炸弹还有十秒就会爆炸,这艘船很快就会玩完了!” 他说着摁下按钮,畅快地大笑起来,把嗓子笑破了音,就边咳边笑。 这时,一道人影飞快冲到护栏边,用力甩出了什么东西,紧接着又一把拉住钟离,两个人一起卧倒在地。 炸弹犯和络腮胡下意识去看被扔出去的是什么东西,却被一片灼热的火光刺痛了眼睛,惨叫出声。 “眼睛,我的眼睛!” 络腮胡一拳把炸弹犯打到在地,“那是你的炸弹对不对!你这个混蛋,你不是说你藏好了吗!” 炸弹犯的眼睛被炸弹爆炸的余波烧得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混乱地出拳踢脚试图反击,络腮胡猝不及防之下还真中了几脚,他恼羞成怒,直接抓起炸弹犯的头发用力摔打他的头,将甲板上的木片敲得嘎吱作响。 将炸弹抛到半空的不是别人,正是工藤优作。 炸弹的余波散尽,他才从甲板上爬起,边扶眼镜边苦笑道:“在下不过区区家,出来度假却遇见这种事情,真是天降横祸。” 钟离伸手抚平他衣服上的皱褶,笑道:“辛苦工藤先生。” 工藤优作叹气,“可怜我这把老骨头。” 那边络腮胡把炸弹犯揍了个人事不省,正想趁着钟离和工藤优作不注意摸索着绳索到下面来接应他的船上去,就被一截灿金的枪尖横亘在脖颈旁。 “......” 络腮胡认命地举起手,松开了绳索。 底下的那艘小船被炸弹吓得差点吐魂,在对讲机里惊慌失措一叠声地问。 工藤优作捡起对讲机,“看见那个绳索了吗?你们现在立刻全部上船,否则我们就把你们的船炸掉。” · 匪徒全部束手就擒,在船长室被从头绑到尾的船长哭丧着脸恢复了和陆地的通讯,游轮开始返航。 等候已久的警察将船长匪徒以及炸弹犯全都拷了起来。 他们被炸弹犯惨不忍睹的尊容吓了一跳,“怎么其他人都好好的,就这个......” 炸弹犯的眼睛受伤严重,又被络腮胡打得鼻青脸肿,面上花花绿绿特别热闹,张个嘴都会扯动伤口,疼痛难忍,闻言脸色狰狞,只能发出无意义的痛呼与怒吼声。 这种无能狂怒警察们见多了,也不再多问,先送了炸弹犯去医院看伤口。 医生得出的结论是,炸弹犯的眼睛恢复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大概没有恢复的可能了。 游轮上的所有人都作证,他们能平安回来,歹徒能被制服,都是多亏了钟离和诸伏景光,全都挤在警局,让警局做出表彰。 最后钟离和诸伏景光揣着奖金,一人捧着一面锦旗回了家。 本着合作共赢的原则,钟离把工藤优作也抖出来,家先生也喜提一面锦旗。 安全屋的墙上又多出两面红艳艳的旗子,惊呆安室透和赤井秀一。 两个人刚出完任务回来,坐在沙发上一边给枪做保养一边竖起耳朵听钟离和诸伏景光讲述事情经过。 安室透脸色发沉,“必须严惩。” 诸伏景光叹气,“这件事情的性质实在是太恶劣了。” 给钟离送票的富豪听说游轮出了这种事情,连忙打了电话给钟离赔罪,听说钟离还想去温泉旅馆,拍着胸腹,直言钟离想去哪一家,花费都由他报销。 “最近新看上了一件东西,到时候还得请钟离先生来掌眼,顺便吃个饭聊聊天,钟离先生上次一席话,我真是受益匪浅啊。” 钟离道:“一定。” 他话音刚落,就见三个卧底全都眼巴巴地看过来。 钟离:“?” 他摩挲着下巴:“你们也想去温泉旅馆?” 诸伏景光笑了笑:“最近正巧有一家新开的很出名的温泉旅馆,钟离先生不如考虑一下吧?” 安室透唉声叹气:“最近任务太多了,我真的很需要温泉。” 赤井秀一也有些意动:“泡一泡确实挺舒服的。” 钟离沉思了一会儿,面带遗憾地摇了摇头,“抱歉,恐怕短时间内我们去不了了。” 三个人眨眨眼睛,就听钟离缓缓地:“因为刚刚琴酒告诉我,你们要开始代号考核了,估计等一下你们就会收到通知了。” “恭喜你们。”他说:“温泉旅馆,就等考核结束后再说吧。” · 卧底一年终于见到了获得代号的曙光,三个卧底精神振奋,立刻起身开始准备考核。 安全屋再次空旷起来,花草也浇过水了,鸟儿也喂过了,古董市场和花鸟市场都没什么值得入手的新货,钟离从书架上拿了一本书看起来,时光在此缓慢闲适地流淌。 系统叹道:【这才是退休人士该过的日子啊。】 度假坐个游轮都能遇上寻仇和抢劫,这算个什么事哟。 卧底考核大概需要两个星期的时间才能结束,钟离决定先去见一面那位富豪,看看他手上的藏品。 富豪姓鹤田,家住大版,性格很豪爽,一口大阪腔很得劲。 约定好了时间,钟离提前一天到了大版,准备好好逛一逛。 系统到处乱看,【哇,这家店好香!钟离先生,这家这家!】 钟离一看,是一家很出名的拉面店,整栋楼都是店铺,所以虽然生意火爆,但因为座位很多所以不需要等。 正巧没吃过,钟离就走进了这间店铺。 他很快点好餐,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准备等餐点送上来。 片刻间,服务员就端着餐盘上来,“先生,您的餐点好了。” 钟离转头,“好的,谢谢。” “......” 系统惊叹一声:【这个人有黑边特效啊!】 监视 钟离平静地收回眼神,服务员将餐点放在桌子上,微微鞠一躬后就离开了。 餐桌上多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白纸。 钟离展开一看。 系统情不自禁地念出声,【朗姆在盯着你。】 这句话一出来,系统和钟离同时陷入沉默。 下一秒,系统惊声道:【可是周围没有监听器啊!难道这家店是朗姆的吗?】 钟离把纸条收进衣兜里,“我也没有被人窥视的感觉。” 【朗姆对您图谋不轨!】 如果纸条上的信息是真的,那朗姆肯定是一肚子坏水,他想对钟离先生不利,他太坏了! 系统愤懑不已,【钟离先生您稍等,我去搞他的网线!】 把他网线断了让他一个月都上不了网! 钟离默默拿起一双筷子,“你知道朗姆在哪?” 系统一腔热血骤然被扑灭,整个统都觉得哇凉哇凉的,【不、不知道......】 呜它真是个没用的统QUQ。 【那我们......】 钟离品了一下拉面的汤头,还挺浓郁。 “保持警惕就好。” 系统恍然,【哦哦,以不变应万变。】 这个时候就会觉得,钟离先生果然是层峦的神主,行事风格就像亘古的磐岩。 鹤田的住所在大阪市的南部,环境清幽舒适。 一名发须花白的侍者早早等候在门口,见到钟离后,他立刻将钟离带进屋内,并通知了鹤田。 “钟离先生,你终于来了!”鹤田满脸笑容,捧着一个盒子过来,“来,这就是我想让您帮忙掌眼的宝贝。” 他将钟离引进客厅,管家摆上香气四溢的红茶和甜点,鞠躬后就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钟离和鹤田。 鹤田有些紧张地搓了搓手,忐忑又期待地打开盒子,正襟危坐地等着钟离的判断。 黑色丝绒上的宝石显露真容,钟离仔细打量片刻,有些讶然,“通透度与纯净度这么高的红宝石还真是少见。” 鹤田松了一口气,“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不太会看这东西,这可是要送人的,要是给出去一个赝品,那可真是贻笑大方。” 钟离笑道:“请放心,如此稀世难得的宝贝,无论是谁都拒绝不了。” 鹤田喜上眉梢,“还得多谢钟离先生,我只是按照您的建议试着去做,没想到居然能搭上铃木集团。” 他从来不封建迷信,但财神殿前他肯定得长坐不起,不管以后怎么死皮赖脸,钟离这个根线他一定要拉住。 于是鹤田继续搓着手,眯着眼笑起来:“钟离先生,我已经订好了桌位,这次咱们好好叙叙旧。” 鹤田捧着盒子出了客厅,管家立即迎上来,鹤田将盒子交给他,再三叮嘱放进书房里。 就在他们准备出门的时候,一道清亮的女声响了起来:“爸爸!你有没有朋友喜欢猫——” 一阵下楼梯的脚步声很快接近。 鹤田“哎”了一声,笑着跟钟离介绍,“这是小女。” 鹤田小姐人很开朗,但看见父亲旁边有位陌生且俊美的客人还是愣了一下,为自己刚刚不太庄重的行为脸红,但她很快就抛掉这点羞涩之情,捧着满怀的小猫给钟离看,“先生你好,你要不要养只小猫?” 她怀里一共四只小猫,三只都是纯黑的,只有一只是奶牛猫,还踩着四只白手套。 钟离看着那只猫,总觉得和胡桃很像。 鹤田小姐见他看着猫不说话,好像是在考虑的样子,决定再接再厉,“唉,这一窝小猫都是刚出生几个月的,这么可爱的奶猫,我真怕照顾不好他们......” 系统嘀嘀咕咕:【好可爱好可爱,闻到小猫味了。】 两面夹击,钟离上前接过那只小奶牛猫,“总觉得与故人很像,那就冒昧领养这一只吧。” 他的身后,一直没说话的鹤田先生向女儿投去赞赏的目光。 关系又拉近一步,简直干得漂亮,神来一笔! 没对上脑电波的鹤田小姐:“?” 她爸眼抽筋了?看着不像啊? 鹤田小姐觉得莫名其妙,转身上楼去给自己的一窝猫准备猫饭去了。 鹤田先生乐呵呵地就着钟离怀里的小猫展开话题,“不知道钟离先生从前有没有养过猫,如果有什么疑问大可以问我的女儿,她可会养猫了,那小猫一个个的被她养得油光水滑,掉的毛都比其他人的猫少一大截。” 钟离伸出手指,点了点怀里奶牛猫的额头。 小猫伸爪子去够他的手指。 古灵精怪的样子,真的很像胡桃。 他收回手指,“非常感谢。” 鹤田先生选的餐馆服务态度周到体贴,服务员见他们带了只小猫,还托后厨做了一份猫饭过来。钟离和鹤田吃得好不好另说,反正小猫是吃得很好。 系统叹息一声:【真好,以后是不是每天都能看到猫猫吃播了?】 真不敢想象它以后得多开朗。 鹤田先生把最近生意上的难事大致都讲了讲,钟离一一提出见解,这位生意人人到中年仍旧勤勉好学,问完后怕忘记,还拿着笔记本一一记下来。 他边记边关切地问:“钟离先生怎么不吃?是不合胃口吗?您瞧我,下一次一定先问问您的口味。” 系统幽幽道:【其实在来之前我们就已经吃过了......】 钟离面色不变:“只是最近身体不适,不能吃太多。” 这句话配合着因为躯体塑造不完整而显得苍白的脸色来听格外有说服力,他解释完,又挑着几道菜夸了夸。 “这家店的厨师技艺不凡,鹤田先生眼光不错。” 鹤田刚想关心一下钟离的身体,紧接着就眉开眼笑。 · 天台上,一个人正举着望远镜,正对着一家餐馆的大门口。 旁边有人皱着眉阻止他,“想死也别拉上我,朗姆大人说了不能被乐加维林发现,你居然还敢用这么拙劣的监视手法?” 举着望远镜的人不以为意,“哪里拙劣了?距离足足有四百米呢。” 他嗤笑道:“依我看,你们就是太妖魔化乐加维林了,什么不论多远,只要把视线放在乐加维林身上就会被他发现,哪怕是余光也一样?真要有那么神,为什么bss不把重要的事务交给他?” 说完,他接着举起望远镜。 旁边的人一脸好言难劝该死的鬼,他缓缓后退,趁着这人不注意悄悄离开,在手机里找到朗姆的邮箱,开始思考任务失败怎么把锅推到这个一意孤行的倒霉蛋身上。 倒霉蛋还不知道自己在队友眼中的形象已经变成了一个大难临头的猪,他只知道自己举望眼镜举得手都酸了,视野里终于出现了乐加维林的身影。 他正要咧开一个窃喜的笑容,嘴角的弧度却上扬到一半就骤然僵在脸上。 乐加维林普一出现,稳重的步伐便兀地一顿。 紧接着,乐加维林漫不经心地一抬眼皮,那双镇静而摄人心魄的眼睛就看了过来,简直就像在和他面对面地对视一样。 被发现了。 他颤着手放下望远镜,脸色煞白得像个死人。 四百米的距离,乐加维林赶过来需要多久? 他不敢细想这个问题的答案,回头想要拉着队友快跑,却发现整个天台除了他已经空无一人。 原以为是夸大其词,没想到乐加维林就是这么邪门。 他暗骂一声逃跑的懦夫,赶紧走下天台,走了一道不惹人注目的后门企图离开,却发现那里有道人影,等候已久的样子。 “下午好,阁下。”那人彬彬有礼地说:“请问,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哈哈,哈哈......” 他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我没别的意思,就是看您长得怪好看的,就忍不住......” 这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不信,话说到一半,他就欲哭无泪地闭上嘴。 这一天,他明白了两件事情。 第一件事,不要把目光投注到乐加维林身上,因为组织里盛传的流言都是真的,乐加维林会发现你。 第二件事,被乐加维林发现了就别试图逃跑了,因为组织里另一条盛传的流言也是真的。 乐加维林一定能逮住你。 · 这个上来就敢光明正大拿着望远镜监视钟离的自信小伙是朗姆手下的一条杂鱼。 不过能在朗姆手底下做事,且能收到指派的,怎么说也有点能力。 组织里众所周知,有关乐加维林的流言,除了以上两条外,还有一条格外唬人,那就是他看不顺眼的人都会被弄成植物人。前面两条都应验了,这一条还能有假? 被乐加维林逮了个正着,动手是不敢动一点,只能原地安静如鸡瑟瑟发抖,等着乐加维林盘问他。 只见乐加维林怀里抱着一只熟睡的奶牛猫,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朗姆让你来监视我是为了什么?” 这位自信小伙一咬牙,和盘托出,“朗姆大人只让我们时刻掌握您的行踪,其他的什么都没说。” 他说完,本以为钟离会继续追问他为什么朗姆想要掌握他的行踪,结果钟离却没有半点表示,空气中一片寂静。 良久,他背后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透了一大片,才听见乐加维林悠悠道: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个选择,是让我现在就解决你。” “第二个选择,背叛朗姆,到我这里来,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阁下,请做出选择吧,你想走哪条路?” 自信小伙迷迷糊糊地想,威胁人都用敬语,乐加维林实在是太有礼貌了。 猫的劳改 自信小伙有个代号,叫欧本。 钟离给他摆出两个选择,欧本坚定而毫不迟疑地选择了第二条,在愉快地背叛朗姆后,他很自然地贴到钟离身旁跟他介绍起自己。 据欧本所言,他能得到这个代号都是因为他有一手炉火纯青的追踪技术,只要他出马,哪怕任务目标跑到马里亚纳海沟打了个洞当海底穴居人,他都能把人给揪出来。 他竖起大拇指比了比自己:“我,物美价廉,入股不亏。” 系统被他的厚脸皮惊到了,【这家伙真敢说啊。】 它差点以为刚刚被钟离逮到的不是眼前这个开屏的孔雀,而是另有其人。 欧本还在继续输出:“而且您也不用担心我会当什么碟中碟中谍中碟,在您这里伏低做小结果转头就在朗姆那里出卖您什么的。朗姆长得实在是太丑了,我早就不想跟着他干了,我发誓,从今以后我对您的脸忠心耿耿!” 系统一改方才的嫌弃,拍桌叫好:【有眼光!有志向!原来你是个好小伙!】 搞不懂现在的年轻人。 正面接了个直球,钟离面不改色,“既如此,食言者当受食岩之罚。” 欧本傻乐:“您真有文化。” 系统自觉找到了同道中人,【我也这么觉得。】 钟离:“。” 他顿了顿,接着道:“你可以如实告诉朗姆我的行踪,我就当作没有发现你,如果朗姆有什么异动,及时告知我。” 欧本的脸上泛起可疑的红晕,“保证完成任务!” 钟离不动声色地打量他。 他有张很年轻的脸,黑色短发,眼睛带着一点灰色,像个大学生。 钟离问:“你是怎么进入组织的?” “啊?”欧本挠挠头,皱着眉头想了想,“好像是被人从孤儿院里带出来,然后就被组织分配了老师,从小到大就学追踪术......” 他嘿嘿笑了两声,“我还挺有天赋的。” 系统吐槽,【很有天赋,然后立刻被发现。】 话虽如此,欧本的追踪术的确炉火纯青、不可小觑,他之所以会那么自信,直接拿个望远镜进行监视,也是因为有恃无恐。 钟离摆摆手,让欧本离开,欧本看起来有些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系统暗暗给欧本戳了一个“钟离先生放养在外面的小狗”的章,很欣赏这种眼光好的人,【他是真的很喜欢您的脸。】 钟离有些困惑,“不过中人之姿而已。” 系统不说话了,不知道他这莫名其妙的谦虚是从何而来。 奶牛猫醒了,在钟离的手臂上踩奶,钟离捋了捋它的脊背,决定尽快赶回东京,到宠物店给这只猫置办好物品。 系统嘟嘟囔囔,【这只小猫是女孩子耶,那个草莓蛋糕一样的猫窝我觉得就很漂亮很舒服......】 【来点冻干来点罐罐来点鱼油......钟离先生,这只小猫叫什么啊?】 总不能一直小猫小猫的叫。 钟离沉思片刻,有些迟疑,“幽幽大行军。” 系统:【?】 它干巴巴地:【喔......那就叫幽幽吧。】 救命啊,从哪里来的这么怪的名字......? · 养猫,总地来说是一件会让人感到快乐、开心、满足的事情。特别是当一只几个月的小猫在沙发衣柜甚至鸟笼上到处跑酷的时候,你会由衷觉得这只小猫长大了,其中的辛酸虽不言而喻,但日子确实是一天比一天充实。 充实,指跟在小猫后面收拾她从各种地方拱下来的东西。 系统颤颤巍巍,【钟、钟离先生......】 钟离沧桑地叹了口气,“随她去吧。你刚刚是不是说欧本那里传来了消息?” 就在方才,系统说欧本下派了新的任务,然而来到新环境一个星期的小猫对房子似乎还有很强的新鲜感,动如脱兔般四处乱窜,趁钟离的注意力被系统的话分走一溜烟从钟离手上跑走,要不是钟离手疾眼快,桌面上的水杯怕是已经惨遭猫手。 他收回前言,这只猫哪里是像胡桃,她比胡桃难对付多了。 系统咳嗽了一声,【朗姆给欧本下达了新的指令,他想拿到您的DNA。】 “DNA?”钟离把小猫捞进怀里,立刻意识到了什么,“他们还想继续实验?” 那么,朗姆的这一番动作,究竟是出自他自己的意愿,还是来自组织bss的指派? 钟离当然不会把DNA给出去,谁知道组织的科研部会不会真的拿他的DNA做出什么类似毒药的东西?要知道组织研发出来的东西确确实实是能害死人的。 朗姆既然想要他的DNA,那就亲自来拿吧。 他正想着如何才能把朗姆钓出来,耳边却传来了什么东西被咀嚼的声音,一回头,发现是小猫爬上了沙发,正在不亦乐乎地嚼他的头发。 “......” · 代号考核最先回来的是安室透。 公安推开门,有点发愣。 在他眼中一直深不可测的钟离先生似乎刚刚给一只小猫疏好毛,接着他把沾满猫毛的梳子放下,一手揉着猫头,一手拿起旁边的一件小衣服,利落地给小猫套在了身上。 安室透发誓,他在钟离脸上看见了慈父一样的光辉。 动手时身如雷霆力破千钧,甚至是杀伐凌厉,结果却是这么温和慈爱的性格,无论看见多少次都觉得,实在是太有反差感了。 小猫的衣服还挺合身,钟离撒开手,她立马就像窜天猴一样冲了出去消失不见,其速度之快,连安室透都只能看见一道漆黑的残影。 他:“......” 怎么感觉这只小猫的脾气跟钟离先生好像不太搭......? 钟离的脸上仿佛也带着一些心累,但他还是挂起了令人舒心的微笑,问起安室透的情况。 “欢迎回来。如何,取得代号的过程是否顺利?” 安室透笑着坐下,“确实比以前的任务要难一些,不过都是小意思。我的代号是波本。” 钟离伸手倒茶,“此番辛苦你了,应该没有什么地方受伤吧?” 安室透摇头:“没有,倒是钟离先生,你怎么突然养了只小猫?” “一位客户送给我的,刚出生几个月。”钟离余光向某处一瞥,一个猫头正悄悄露出来打量他,看见他的眼神瞧过来,嗖一下缩了回去。 钟离收回眼神,“很活泼。” 简直活泼过了头。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安室透:“哈哈,热闹点好。” 此刻他浑然不觉自己会遭遇什么。 第二天,钟离又要出门给人鉴宝。 他给安室透留了字条,告诉他小猫饮食的量。 安室透本来以为自己只需要给小猫添添饭就可以了,直到厨房里传来了劈里啪啦放鞭炮一样的碎裂声。 “......?” 走进厨房,小心避过地上积雪一样的碗盘碎片,安室透环顾四周,最终在一口炒勺里把一只小猫揪了出来。 · 钟离走掉的当天,赤井秀一和诸伏景光一前一后地回来了。 三个人把满脸无辜的小猫围在中间,纷纷沉思起来。 对付犯人他们都有一手,但对付犯猫他们是纯纯的新人,最后只能对闯祸的小猫选择宽恕,去超市里买了新的碗筷。 一个没看住,有好动症的猫就又蹿没影了。 明明钟离先生在的时候还算乖,起码不会弄坏什么东西,怎么钟离先生一走就好像原形毕露放飞自我了一样呢? 安室透扫到沙发上的逗猫棒,心生一计,“不如劳改她吧。” · 钟离回到安全屋,安室透迎面走来,说小猫有个绝活要表演给他看。 他不免有些好奇,往屋里一看。 只见赤井秀一用握剑的姿势握着一根逗猫棒,小猫翘着尾巴压低身体,如弦上之箭蓄势待发,某时,赤井秀一眼神微厉,手中的逗猫棒骤然在空中迅速一甩—— 小猫弹射起跳,追着逗猫棒在空中进行了一个巨大的后空翻。 钟离:“?” 翻车 这本来是一个很稀松平常的下午,钟离外出采购,在等红绿灯时,旁边的老人颤颤巍巍地倒了下去。 钟离看着他:“......” 这位看起来年过七旬的老人家看起来非常不适,他的脸色十分苍白,满头豆大的汗珠,捂着胸口蹲下身去,引来周围路人或多或少的担忧目光。 老人拉了拉正在他身旁站着的钟离的衣角,气若游丝:“麻烦你,我左边的兜里有一包糖,我低血糖犯了......” 钟离如他所言,附身从他的衣兜里把糖拿出来。 老人眼中精光一闪,一只手悄悄移到钟离背后,手指绕住他的一根头发,稍稍使力。 没扯动。 钟离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没有察觉到他的小动作,自然地打开糖果的包装纸。 老人不信这个邪,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圈绕在手指上的头发把指尖都勒得发白发紫。 头发还是没断。 怎么会有这么坚韧的头发? 老人眼中溢满了浓浓的诧异之色。 钟离已经把糖递到他眼前了。 老人再心不甘情不愿也只能放过那一根怎么用力都扯不断的头发,强颜欢笑着接过那颗糖放进嘴里,含含糊糊道:“谢谢你啊年轻人。” 红绿灯刚好变绿,钟离向他礼貌地一点头,随着人流离开了,只留老人在原地神情变幻莫测。 系统感觉有点不对劲,盯着老人打量了好半天,【这个人怎么怪怪的......】 钟离道:“那是朗姆。” 他的语气稀松平常,好像只是认出一只小狗的品种一样,系统一时没反应过来。 【喔......原来是......嗯?谁??】 系统差点短路,【等等,朗姆?!】 光天化日之下朗姆就这么普普通通地现身了,您这么平淡的反应到底是什么回事! 系统立刻返回去,趁着朗姆还没走远直接入侵了他的手机。 朗姆行事谨慎,当得上是狡兔三窟,琴酒与他的联系已经算是多的那一类,然而系统能在琴酒身上获得的朗姆相关的信息也只有可怜的零星半点,就连欧本这个朗姆的直系下属,也只能提供朗姆擅长易容这种鸡肋的情报。 钟离说得没错,这个在路边与他们有过交集的老人的手机中储藏着密密麻麻的信息,宛若千条万线的交点,组织的大半秘密都汇聚在这一手就能握住的金属方块里,他的身份就是朗姆无疑。系统转着圈欢呼一声,把信息全部都拷贝下来。 它美滋滋地跟钟离汇报此次的战果,【这波满载而归!】 【真的是朗姆耶,您是怎么发现的?】 “易容并不难看出来。”钟离走进商场,提起一个购物篮,“而且他有一只眼睛是义眼。” 欧本的确提起过,朗姆眼上有伤。 【他的易容已经很厉害了,就和真的老头子一样,我什么都没看出来......】 距离欧本跟钟离反应朗姆想要他的DNA那天已经过了快两个月,却依旧没有人能完成朗姆的要求,看来朗姆终于是按捺不住,亲自出动了。 结局很遗憾,就算是他本人来了,也已然没有得偿所愿。 【可是钟离先生,您已经在组织里面呆了很久了,为什么他们以前没有试图获得您的DNA呢?】 “我在醒来的时候,毁掉了一个科研基地。” 里面的那些科学家,一个都没能跑出去。 “想必是没有合适的人选进行研究了吧。” 现在朗姆这一番行动,是否是因为组织里再次出现了能够领导实验的科学家? 钟离若有所思,手指敲了敲购物篮的塑料提手。 他和这位科学家,大概很快就能见面了吧。 回到安全屋后,钟离将系统刚刚拷贝到的信息进行了细致的整理。 他决定一点一点把这些放给日本公安,FBI以及CIA,首先从卧底进这些官方组织的卧底名单开始。 · 朗姆开始自顾不暇。 组织派遣进警界的钉子突然接二连三地被拔起,而其中许多名单,都是只有他自己掌握在手里的绝对机密。 这让bss很难不去怀疑他,组织里也被风言风语灌满。朗姆是组织的二把手,他们轻易不会怀疑朗姆有背叛组织的心思,只在背地里说朗姆是年事已高,成了个老糊涂,连这么重要的机密都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被人盗走。 单单是这些小杂鱼的流言,应对起来根本不费吹灰之力,最难办的是,连那位大人也是这么想的。 朗姆脸上冷汗涔涔,俯着身不敢抬头,在他身前,电子屏里的人声音听不出喜怒,嘶哑道:“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我们派出去的钉子消失了接近三分之二。朗姆,你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吗?” 朗姆深吸一口气,“一定是有人入侵了我的资料库......” 那个人微微颔首,“所以,你查出来是谁了吗?” 朗姆陷入了沉默。 令他焦灼难安的是,在考虑过所有的可能性,并且彻查了每一个角落之后,他都没有发现一丝一毫的入侵迹象,如果不是那些卧底的名单只被他握在手里,此次的卧底名单泄露事件,他可以拍着胸脯打包票,出问题的绝对不是自己,而是别人。 很遗憾,卧底的名单确实只在他和bss的手上。所以呢?资料库没被入侵,但机密就是泄露了? bss嗤笑一声,“这件事先不提,我让你得到乐加维林的DNA,并把它转交给宫野夫妇的小女儿,你办得如何?” 朗姆张了张口,无言以对。 他该怎么说这件事?他的属下们连乐加维林的身都不能近,他自己倒是成功贴了乐加维林的身,但是谁能想到,他使出那么大的力气,居然都拔不下来乐加维林一根头发。 bss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被他的沉默气得浑身颤抖了一下。 他抬起手,用力按压自己的眉心。 此时此刻,他的心中不禁升起了丝丝缕缕的疑虑。 朗姆才五十多岁,他真的是老了吗? 难道人老了就会变得无能......? 他沉沉地思虑良久,最后冷漠地瞥了朗姆一眼。 “让乐加维林到美国去,告诉宫野家的想办法弄到他的DNA进行研究。依我看,一个小女孩都比你能干。” 朗姆被他的话吓得脸色发白。 他咬紧牙关,“是,我明白了。” 一定要做点什么。朗姆死死握拳,指关节捏得发白发痛,他却浑然不觉。 如果再出差错,他很可能会失去bss的信任。 但是—— 到底,是谁悄无声息,甚至一丝痕迹都没留下,却能从他这里盗走那么多资料呢? · 只将卧底名单交出去后,钟离就停了手。 事实上,和他得到的所有资料相比,这庞大的卧底名单也只是九牛一毛而已,其中还有组织的各种金融与走私线、与其勾结的政界人员的名单、所有的秘密科研所地点等等。 几乎涵盖了所有组织的秘密。 但钟离并不着急将这些全部给出去。 因为最重要的,组织bss的藏身之处,仍旧是一个谜团。 他能从零开始组建如此骇人的庞然大物,如果被他逃脱,他自然还有能力东山再起,斩草除根,除恶务尽。 他刚将这些资料都妥帖地处理好,手机上就来了短信。 【明天去美国的飞机耶。】系统有些期待,【来这个世界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去美国,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好玩的。】 钟离起身,开始收拾行李,“不着急,迟早会知道的。” 被组织寄予厚望的科学家看来就在美国,那里的确很适合培养科研人才。 · 听说自己有了新的监护人兼实验对象,宫野志保早早等待在机场。 说不惊讶是假的,昨天琴酒在电话里告诉她,乐加维林是前任的组织实验体,于三年前苏醒,疑似在实验中获得了不老的能力与强悍的身体机能,实力深不可测,堪称毫无弱点。 从他苏醒后摧毁了他所在的科研基地这一点来看,他很厌恶实验,因此宫野志保对他的实验要秘密进行,避免惹怒他。 那个琴酒也会有这么忌惮,甚至可以说是束手无策的人吗?真是稀奇。 很快,她的视野之中就出现了熟悉的身影。 留了一头银色长发的高大男人快步穿过人流向他走来,他身后跟着一个人影,闲庭信步似的走着,速度却丝毫不慢。 那就是乐加维林吧,他怀里抱着的那是......一只猫? 琴酒很快就带着她的新任监护人来到她面前。 宫野志保眨了眨眼睛。 她从未看见过如此......庄肃且端丽的人,让人联想到巍峨的高山,与山顶日出时被渲染成一片灿金的绚丽云海。 组织里居然会有这种人? 一直埋头在钟离臂弯里乱动的奶牛猫悄悄探出头,冲着她喵喵叫了一声。 宫野志保凝起微微晃然的神智,向他们矜冷地点头。 她说不清心底是什么感觉。 遗憾又掺杂着愤怒,像目睹了天上的星星被肮脏的手摘下来,又被藏进一片腐烂发黑的淤泥里。 小巷 被组织寄予厚望的科学家,居然是个十几岁的小女孩。 如果放在别处,想必他一定会盛赞女孩的才智与天资如夜中明珠、天上皓月。 可如果是被尘土蒙住的明珠,被乌云遮掩的月亮呢? 钟离的唇角微微绷直。 此刻他与寡言的小姑娘一起坐在汽车的后排,陌生的司机一路保持沉默。 若有若无的视线感一直萦绕不去,似乎是在看……他怀里的猫? 钟离捋了捋手中的猫,把她摸得整个身体都舒展开来,又将其一把捞起来放在宫野志保身边。 他温声道:“要摸摸看吗?” 上一秒还被钟离的撸猫手法摸得找不着北,下一秒就被放置起来,小猫欲求不满,往宫野志保腿上一趴就要往上爬。 宫野志保浑身僵硬。 温暖又柔软的小猫正在她怀里乱拱,有些硬挺的胡须蹭在她的手臂上,带来难忍的搔痒感。 宫野志保勉强做出一副“没办法,那我就赏光摸一下好了”的表情,伸出手指摸了摸小猫的头。 对于如何撸猫她完全不得其法,又担心摸得小猫不舒服,只能笨拙地左一下右一下轻轻拂过油光水亮的毛发。 系统陶陶然:【漂亮小姐姐和可爱猫猫,我长眼睛就是为了看这个。】 不过十四岁就已经一派老成的小姑娘终究还是抵不过毛绒绒攻势,唇线虽然紧绷得直直的,眼睛却还是欣喜地弯了起来,有了些她这个年纪应该有的烂漫样子。 宫野志保的住处并不在学校的宿舍里,她尚未完成学业,但组织的许多研究她或多或少都已经参与进去,因此组织给他安排了保密性更高的住处。 将钟离带进屋后,宫野志保拿出钥匙,语气非常不自然,“还有两间空房,选一间吧。” 房子有两层,两间空房楼上一间楼下一间,钟离选择了楼下的钥匙。 宫野志保微微松了口气,“快到晚餐时间了,我大概没空吃,你自己解决就可以了。” 钟离温和地点头,“好,那么我先去买点猫粮。” 他说完,抱着猫就出门了。 宫野志保目送他离开,转身上楼,脚步落在楼梯上无声无息。 另一边,钟离走在街道上,系统正在碎碎念。 【刚才我就想说了,那栋房子里的窃听器和监控实在是太多了,简直就像蚂蚁窝里的蚂蚁一样密密麻麻!】 【虽然很不好意思不过我也去她的卧室看了一圈......里面也全是那些小东西,而且那完全就不像一个小姑娘的卧室,跟个白板一样什么都没有。不止她的卧室,那栋房子也是个白板,好寡淡啊。】 习惯了日本那个小花园一样的安全屋后再来看这个简直无法忍受! 系统憋憋屈屈,【真是由奢入俭难......】 赚到的只有毛绒绒,再次拥有了崭新的全套猫咪用品。 “随遇而安吧。”钟离站在陌生的街头,望着满街的汉堡店和西餐叹了口气,“不知道这里有没有唐人街。” · 进度卡住了。 在研究室全神贯注运算了不知道多久的宫野志保轻轻舒了口气,紧接着就被从胃部传来的痉挛疼痛刺激得一激灵。 现在几点了......? 她偏头想去看看时间,一碟被切好的水果措不及防地映入她的眼帘,里面夹杂着几块苹果,雪白的果肉边缘都有些氧化了。 什么时候送进来的? 宫野志保拿起这一碟水果,发现下面还夹着一张小纸条。 “饭菜在厨房保温......?” · 系统梅开三度:【都忙,忙点好啊。】 六点整时宫野志保准时起床,收拾好东西就跑到了学校里去,特地跟钟离打了声招呼,说是大概一个星期她都会呆在实验室里不回来,让钟离自便。 可怜的钟离先生,这辈子没像现在一样这么像个空巢老人。 模样年轻姿容端丽的钟离先生丝毫不知道系统是怎么在心里编排自己的,他只觉得小姑娘好学用功脑子聪明,可惜生来翅膀上就绑着锁链。 无妨,没有什么锁链是斩不断的。 · 一个星期后宫野志保从学校里回来,差点以为自己进错了房子。 她谨慎地退出去,仔仔细细地打量过门牌号。 没错啊,这就是她的房子,可是为什么...... 她再次走进屋里,目光扫过木制的猫爬架,柔软厚实的暖色调地毯,和摆上了漂亮桌布与花瓶的餐桌,默默地在沙发上坐下了。 沙发前的矮桌上多了一张红木茶几,紫砂的茶具还摆在上面,几个莹润的柿子茶宠憨态可掬。 看来这位新任监护人是个很有生活情调的人。 空气中传来若隐若现的花香气,闻起来非常舒适。 宫野志保环顾四周,没看见半片同居人的衣角。 奇怪,人不在吗? · 如果没有意外,钟离本来应该回去了。 美国会发生枪战,钟离早有耳闻,但他没想到自己初来乍到就能遇上,还被人认了出来。 他只是很平常地路过了一条小巷,无光的巷子里传来喧闹的喝骂声,从只言片语中能听出是黑吃黑,钟离无意多管这件事,掏出手机就想报警,这时小巷里却传出一道急促的呼救声。 “乐加维林!帮帮我!” 钟离动作一顿,缓缓放下手机。 他转头看向声源处。 从漆黑的小巷向外看去,站在路边灯光下的乐加维林面无表情,一双不似真人鎏金嵌玉的眼睛闪烁着金戈一般的色泽,冰冷且无机质。 如果说刚刚他还只是个气质矜贵一点的路人,那么被叫破身份之后,他身上无意间泄露的一丝威势足以让任何人胆寒地避开他锐利的锋芒。出声叫住他的人晃然间以为自己唤醒了什么沉睡已久的巨兽,霎那间僵立在原地,暗暗叫苦。 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迎着钟离平静漠然的目光,这个人咬紧牙关,生硬道:“大家都是一个组织的人,现在有人在破坏组织的交易,你能不能出手帮忙?” 钟离扫视一眼,围住这个组织成员、据说是在破坏交易的人全都转过头凝视他,眼底都浮动着同一种情绪。 他自然能看出来,这是期待。 他们在期待什么? 钟离四平八稳地收回视线,歉意地摇摇头,“抱歉,现在不太方便。” 他说完,提着刚买好的东西就要走。 叫住他的人滑稽地僵硬在原地,表情微微扭曲,手臂用力一挥。 “快抓住他!” 钟离听着身后传来的躁动声,微微叹气。 系统默默允悲:【这真是,何苦来哉。】 · 钟离回到家的时候,宫野志保正在厨房里洗手。 听见门口传来动静,她默不作声地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将大理石灶台上的盘盘碗碗端到了餐桌上。 女孩子虽然只有十四岁,做出来的饭菜却色香味俱全,她抬头对上钟离微微讶然的眼神,绷直了嘴角,故作自然:“谢谢你的礼物。” 刚刚她上楼准备去卧室里休息一下,谁知卧室的门口居然摆了堆成一座小山的礼盒,拆开一看,大多都是漂亮的摆件,还有一个玩偶。 钟离笑了笑,“擅自揣摩了你的心意,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冒昧了。” 宫野志保强行镇定,“挺、挺好的。” 系统“哇”了一声:【耳朵红红的,她很热吗?】 钟离默默夹菜,“这里的窃听器和监控我基本已经清扫干净,只差你的房间和研究室,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销毁。” 宫野志保猛然抬头。 她嗫嚅片刻,还是说:“算了吧。” 她不像眼前的乐加维林一样,仿佛一座静默巍峨的山峦,任谁都无法撼动。 她只是一片柴火旁的细雪,稍有不慎就会融化,然后蒸发,就像没来过世间一样。 宫野志保打起精神,“感谢您的好意,但是我......我不能销毁它们。” 钟离指尖轻点桌面。 “好,我明白了。” 宫野志保低下头。 被饭香吸引的小猫喵喵叫着过来,在钟离和宫野志保之间徘徊逡巡了一会儿,还是决定顺着钟离的裤腿往上爬。 宫野志保的目光有些控制不住得挂在了小猫身上。 她有些迟疑,但还是深吸一口气,“那个,她的名字是什么?” 钟离摸了摸小猫的脑袋,“幽幽大行军。” 宫野志保眨了眨眼睛:“?” 系统哽咽道:【求求你了钟离先生,这个名字真的......】 钟离被两者的反应逗笑了,“松烟,她叫松烟。” 系统紧急打开搜索引擎,假装自己很博学的样子,【原来是墨的别称啊,她毛色黑黑的,的确很合适。】 这个名字就正常很多,宫野志保心道,刚刚那个应该只是个玩笑吧。 但她确实没有那么紧张了。 今天的饭菜好像格外有滋味,宫野志保继续伸出筷子。 她很久没这么放松过了,没看见钟离看她的眼神中带着些思虑。 等她终于放下筷子,钟离松手放走了小猫。 “宫野,最近你应该会遇见危险。” 宫野志保转头看向他。 “放心。”钟离肯定地说:“你不会有事。” 跳梁小丑,不值一提。 第 25 章 背叛 天上飘着细细密密的雨丝,落在脸颊上拂下湿漉漉的水汽。 一道高挑的人影撑着一把伞站在路边。这把伞看起来沉重且昂贵,它身上并没有大多数雨伞所有的塑料感,反而通体上下都溢满了金属般的色泽,浅棕色的伞面上绘着高耸入云的鎏金险峰,与其说这是一把伞,不如说这是一件做成伞模样的艺术品。 这把伞遮住了主人的样貌,叫人只能从伞下窥见他棕色的大衣与挺拔的肩背。金发碧眼的人们从他身旁路过,总要为他身上不属于这个国度的气韵回头多看几眼。 他站在一个很显眼的地方,似乎是在等人。 宫野志保一出门就看见了他。 她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钟离,步伐一顿。 紧接着,她瞳孔骤缩。 一股触电般瘆人的危机感从心间骤然升起,她立刻拔腿,全力奔跑起来。在她的正前方,那个持伞的人影手腕微微抬起,露出一张她很熟悉的面容。 在她的印象中,那张脸总是温和而慈蔼的,就像智慧的长辈,然而现在却一派冰冷,凝固出利剑般的杀机。 看见宫野志保向他跑来,钟离向前几步,伸出手把她拉到自己身后,随即将伞面往身前一放。 这把精美的伞在旋转间弹开数枚子弹,发出铿锵嗡鸣,完好如初,火花迸溅间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暗处对他进行袭击的人们惊疑不定,不敢相信一把看起来华而不实的伞能如此坚硬。 与此同时,钟离重新将伞抬起,把手伸进大衣内侧。 ——他拿出一把枪。 他们认出了这把枪的型号,知道这把枪的射程大概在一百米到一百五十米。 从射程上来说,这把枪完全可以击中他们。但是,他们一共十数个人,完全潜藏在暗中,周围都有躲避物,钟离真的能找到他们在哪里吗? 这些偷袭者心念电转。 就算他有一把神奇的、能够挡开子弹的伞又如何?他们在暗,人数众多,钟离在明,只身一人,他甚至还要保护他身后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十几岁小姑娘,此刻他表现出来的气势再强大,也不过就是虚张声势罢了。 没错,这一定是在虚张声势。 额头上滴落的汗珠突然滚进他们的眼睛里,带来一片涩意,他们忍不住眨了眨眼,这才惊觉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一身的冷汗,仿佛淋了一场暴雨。 ——就是这一眨眼的功夫。 宛如电光石火,兔起凫举。 仅凭气势就让他们心生退意的男人瞬息之间点射数枪,毛骨悚然的战栗感从脚心直窜头顶,他们全都两腿一软,跌坐在地。 后知后觉的剧烈痛意很快席卷了他们的神经,他们颤颤巍巍地去摸自己的大腿。 上面有个窟窿,正慷慨地冒着汩汩鲜血,把地面染成一片血红。 这个男人,乐加维林,他居然真的知道他们的藏身之处。 为什么?就因为他们刚刚开了枪吗?他就在那稍纵即逝的一刹那判断出了他们所有人的位置?这会不会太荒谬了? 宫野志保缩在钟离背后,周围的路人早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惊慌失措地全部跑开,平时还算热闹的地方现在一片寂静,她听见钟离若有所思似的说:在距离相对较远的情况下,这种武器倒是颇为便利。 ?想看也河写的《钟离先生一直在穿越》第 25 章 背叛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下一秒,他再度开枪。 这一次,他明显确定了目标,只往一个方向打去。 每开出一枪,他就向前逼近一段距离,宫野志保咽了一口唾沫,屏住呼吸跟在他的身后。 ......奇怪,怎么没有人继续攻击? 她并没有正面感受过钟离的杀意,不知道那是可以让人惧怕到手脚无力、大脑空白、除了瑟瑟发抖什么都做不到的。 那些人也不知道是否下一枪就会瞄准自己的脑袋,他们不敢冒险。 于是钟离带着她,闲庭信步一般,畅通无阻地走去一株茂盛的灌木丛后。 那里正躺着一个人,手臂与双腿上全是冒着热气的鲜血,他瞪大了眼睛,整个人都被疼痛刺激得僵直起来,像一根绷紧的弦。 看见钟离过来,他的喉咙间发出嗬嗬的喘息声:“射击......继续,继续射击......” 其他人接到他的命令,却是过了几息才有了动作。 这一次,伞面只零零散散弹开几发子弹。 躺在地上的人面色被疼痛逼得有些狰狞。 给他在身上开了几个窟窿、几乎把他废掉的男人一派风轻云淡,仿佛无事发生,嗓音温雅:“又见面了,阁下。” 此刻这个浑身是血躺在地上的人,赫然就是昨天傍晚时在小巷旁遇到的,自称和钟离一样是组织成员的人。 地上的人喘着粗气瞪着他:“乐加维林......” 钟离垂眼看着他,“你并不是组织的人吧。” “但你却知道宫野小姐和我的行踪,你的情报来源是哪里?” 躺在地面上的人默不作声,闭上了眼睛,摆出一副明显的拒绝交流的态度。 钟离若有所觉,微微侧过头。 某间教室里,一直潜伏观察着情况的人影后撤一步,步伐迅速地要离开。 一发子弹却擦着她的脸颊没入雪白的墙壁里。 她眼睫颤动,伸手一摸。 那发子弹刚好划破了她的易容,留下一道威慑一般的血线。 乐加维林发现她了。 她再往身后的窗口一看,哪里还有乐加维林的身影。 他要过来了。 潮水一样的恐慌感蔓延过心脏,她咬紧牙根,推开窗户就要跳下去。 这时,她的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我见过你。” 她猛然回头。 乐加维林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眸光沉凝地看着她。 “上一次在大 阪给我递纸条的服务员就是你。”他语气肯定,你是贝尔摩德。⒗[(” 贝尔摩德神情莫测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目光扫到他身后的宫野志保后,她蓦地笑了。 她从窗户的边沿上下来,抬手揭掉了自己的易容,露出一张成熟妩媚的面庞。 “真是敏锐,乐加维林果然名不虚传。”贝尔摩德笑道:“你居然还保护着她,难道你不知道,她是别有用心的吗?” 钟离默然不语。 面对贝尔摩德的问话,他的神情就如一汪平静的深潭般令人捉摸不透,敛眉站在那里,仿佛一尊永不动摇的神像。 宫野志保的面色有些僵硬。 贝尔摩德一时间拿捏不准钟离的想法,她呼出一口浊气,突然说起另一件事,“真是可惜啊,乐加维林。” “如果你昨晚踏进了那条巷子里,计划现在应该成功了才对。” 钟离想起昨晚那群人眼里的期待之色,“那条巷子里有什么玄机?” 贝尔摩德哼笑一声,纤长的手指卷起鬓边的一缕发丝,“既然这个方案已经失败,那告诉你也没什么。” “那群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改造了那条巷子,只要你踏进去,那么这条巷子就会立刻变成密不透风的牢笼,插翅也难飞。” 昨夜乐加维林没能中计,想出这个方案的人非常遗憾,和她打电话时的语气可以说是扼腕叹息,贝尔摩德能够听出来,他不仅仅有计划没能奏效的懊恼,还有丝丝缕缕的向往。 如果亲手设下的陷阱能捕捉到美丽又凶悍的猛兽,那可是要拿出去夸耀一辈子的。 她说着,悄悄观察乐加维林的脸色。 眼前的男人就如不动玄石,连眼睫毛都没颤动一下。 贝尔摩德心中发紧。 他是觉得所谓牢笼对他来说构不成哪怕半点威胁吗? 果不其然,钟离声音平缓:“就算我进入了巷子,你的计划仍旧会失败。” 就凭着那些乌合之众和不堪一击的凡铁,拦不住他半息的时间。 贝尔摩德的脸色彻底沉下来。 她看着钟离身后宫野志保那张苍白的脸,只觉得心中的怨愤就像毒蛇一般啃噬着她,此刻终于毒发了。 “你也是实验体。”贝尔摩德咬紧牙关,“在将来,她会用手术刀切开你的身体,把你变成更加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这你也无所谓吗?!” “她的母亲一直在进行那些愚蠢的实验,结果她终于死掉之后,她的女儿还要把实验继续下去,组织甚至把你送过来给她做实验素材!” 她不信乐加维林这样的人可以忍受这种事! 宫野志保深深地低下头,一只手攥住身上的白大褂。 然而钟离的表情仍旧没有变化。 贝尔摩德心中猝然升起一丝失望。 只听钟离道:“你的目的是破坏宫野的实验,为此,你不惜雇佣别人来暗杀我们。” 科学家和实验体 都不存在了,实验什么的就更别提。 贝尔摩德一愣。 钟离继续说:“你的真实年龄似乎不如你的外貌表现出来的一样年轻......你很痛恨这些实验。” “......”贝尔摩德抱臂,“就算不能杀死你,至少我也要杀死宫野艾莲娜的女儿。” 贝尔摩德的杀意锁定了她,宫野志保努力保持镇定,但身体察觉到危机,还是簇簇发抖。 钟离稍稍侧身,挡住了贝尔摩德的视线。 系统趁机入侵贝尔摩德的手机。 它告诉钟离,【贝尔摩德是用欧洲的一条小生意线为条件和另一个组织做了交易,以此让他们派出人马进行刺杀。】 钟离话题一转,“如果我把这件事告诉你们口中的那位先生,你认为你会有什么下场?” 贝尔摩德面色奇差,计划败露得一干二净,如果这些被bss知道,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钟离说:“我们签订一个契约。” “我不会将这件事情告诉任何人,但我要见到他。” 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贝尔摩德的眉宇间染上惊色。 乐加维林想要见到bss......? 庞然的巨兽向她露出嶙峋的背脊一角,深不见底的海域下是骇人漩涡,稍有不慎,被卷入其中的她就会落得一个死无全尸的凄惨下场。 但她嗅到了机会的气息。 贝尔摩德喉间一片干涩,鼻腔中弥漫着铁锈味,火烧火燎。 半晌,她抬起颤抖着的眼珠,音调晦涩,“好。” “......我会为你寻找机会,让你见到那位大人。” · 不知道贝尔摩德用了什么手段,顶尖学府遭遇歹人持枪袭击这种大事,居然没有人来进行调查,就算警察来了,也只是象征性地问一问,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钟离和宫野志保一同返回住处,女孩子一直不说话。 他在门口停下脚步,“你先进去吧。” 宫野志保微微一怔,有些失落,“我其实......” 她吞吞吐吐了半天,有些无力地缄口不言。 钟离思索片刻,轻轻揉了揉她的额发,“附近被安装了炸弹,我需要把它们都找出来,你先回屋。” 听到有炸弹,宫野志保心头一紧,却也微微松了口气,“好。” 系统不记得钟离学过拆弹:【这些炸弹找到之后我们要怎么处理呢?】 钟离理所当然道:“当然是交给FBI。” 发现了炸弹这么危险重要的事情,那当然是要通知FBI了。 一听有炸弹,FBI立刻赶来。 为首的是一位干练的女性,她将自己的证件给钟离过目,“先生您好,我是朱蒂·斯泰琳,请问您说的炸弹在哪里?” 钟离给她指明地点:“墙根,树下,房顶,一共二个,劳烦各位。” 朱蒂 一挥手,身后的人立刻行动起来,“您知道是谁在您家里埋下了炸弹吗?” 钟离诚恳地摇了摇头,无奈叹气,“我不记得我有得罪谁。这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有人做出如此恶举......” 朱蒂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位报案人,闻言不禁点头。 这是位看着就让人心生好感的先生,连说话的语气都让人觉得如沐春风,很难想象他会和什么人结仇。 “歹徒以后可能还会继续威胁到您的人身安全,请您务必小心。” 钟离点头,“一定。” 幸好这里的炸弹只贪图威力和隐蔽性,拆解难度不算大,是较为常见的类型,拆除完毕后,朱蒂就带着人离开了。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钟离一看时间,还有十四分钟到晚上七点。 这个时候是来不及准备晚饭了,钟离走进屋里,看见宫野志保坐在沙发上发呆,小猫就趴在她的脚边。 她的脸色灰败沉凝,贝尔摩德的一番话显然给她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钟离走过去,“晚餐要不要出去吃?附近有家口碑不错的餐厅。” 宫野志保偏头,眼中透出些许焦虑不安的神情,“......你没有听到贝尔摩德的话吗?” 她每天废寝忘食地吸纳那些繁多的知识,是为了在日后成为一个......杀人不见血的侩子手。 所有的研究成果,都建立在他人的血泪和哀嚎之上。 “你不会进行那些实验,你也不会有事。” 宫野志保以为自己听错了,“我刚刚好像没听清......” 乐加维林的嗓音平和而缓慢,字字掷地有声,仿佛一切罪孽都能在他那里如冰雪消融一样被宽免。 “我说,你不会有事,你的姐姐也一样。” “......” 宫野志保双手抬起捂住自己的脸。 淋漓的水渍从她的指缝中泄露出来,顺着手腕蜿蜒而下。 水珠像断线的珠子一样落在小猫的脑袋上,小猫茫然地抖了抖脑袋,无缘无故一个猛子蹦了二尺高,冲到了宫野志保的脸上。 宫野志保胡乱抓住她,打着哭嗝怼进她柔软的毛发里擦眼泪。 目睹了全过程的钟离:“......” 他若无其事地转身,“时间不早了,我去打电话问问那家餐厅还有没有空余座位。” · 宫野志保撩起鬓旁的头发,咬了一口冰淇淋。 带她来游乐园玩的成年人正在给她买,她扫了一眼钟离的背影,拿起手机,又读了一遍那条短信。 组织正在催促她给出研究进度。 宫野志保恶向胆边生,手指劈里啪啦地开始打字。 【我根本弄不到他的组织样本,怎么给你们研究进度?你们会把他直接送来我这里,该不会也是因为连他一根头发都弄不到吧?】 点击发送后,宫野志保神清气爽。 今天的阳光非常灿烂,气温也有点高,她只打了这么一会儿的字,冰激凌就有融化的趋势,宫野志保赶紧把融化的部分咬掉。 钟离拿着一个兔子模样的慢悠悠地走回来递给她,宫野志保一手一手冰激凌,感觉今天糖分大大超标,她看着钟离一贯平和的神情,突然有些好奇,“你怎么知道我有个姐姐?” 钟离答道:“道听途说。” 其实是系统从琴酒的资料库里搜罗来的。 宫野志保之所以这么卖力地学习知识来展现自己的价值,也是因为她想要保护住自己的姐姐。只要她还有用,组织或许就会多顾虑她姐姐的性命,以此来牵制她。 话又说回来,朗姆、琴酒、贝尔摩德,这二个人在组织中威名甚重,朗姆更是仅次于组织bss的二把手,却都不知道组织bss的藏身之处。 可见下水道的老鼠确实难抓。 · 琴酒看见宫野志保的回信,只觉得不出所料。 连朗姆亲自出动都没能得手,更别提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哪怕是朝夕相处,以乐加维林的警惕心和实力,宫野志保成功的概率也微乎其微。 他点燃一根烟,看着橙红的火光思索起来。 乐加维林究竟有没有弱点,到底怎样才能控制住他? 这个问题已经在他的心间压了很久,总会在他每每空余时蜻蜓点水般划过他的脑海。 然而第二天,他就没有心情再去思考这个问题了。 ——宫野明美意外死亡了。她在公路上出了车祸,连车都炸掉了,死无全尸。 · 宫野明美当然不是真的死了。 她刚刚大学毕业,准备在一家银行里面就职,谁知这时候却突然有组织的代号成员找到她,说是要帮她假死。 这太荒谬了,宫野明美甚至觉得这很怪诞,万一这是组织试探她的陷阱呢?她想也不想就当场拒绝了。 这个一头金发笑容明朗的代号成员递给她一部电话,让她再好好考虑。 宫野明美将信将疑,拿着电话凑近耳边。 她在里面听见了妹妹的声音。 · 计划很顺利,组织丝毫没有怀疑宫野明美死亡的真实性,钟离接到消息时宫野志保恰巧就在旁边。 宫野志保的手颤抖到拿不动电话,“感谢,真的非常感谢您......” “不用谢。”电话那头的安室透笑眯眯地:“这是日本公安的责任。” 感谢钟离先生!十四岁美国留学天资卓越的日裔,简直就是未来的国之栋梁! 这种好苗子一定要留在日本,不能被别人抢走! 宫野明美已经被暂时转移到别的国家,处境非常安全,宫野志保连续问了很多问题,对方的回答都很妥帖。 她稍稍放宽心。 一直以来死死压住她的巨山突然消失不见,她感觉自己所未有的轻松。 虽然只要组织还在一天,她就要提心吊胆一天。但是没关系,现在已经好很多了。 宫野志保摸着小猫柔软的毛发,姐姐能平安,就已经很幸运了。 · 来到美国后的第一个月,总体而言过得还算平静安稳。为了给宫野志保创造出更多机会,组织连每个月一次的任务都不让他出了。 哪怕是在往生堂当客卿的时候,钟离也没有这么悠闲过。 他悠然烧水沏茶。 每隔一段时间他就要把朗姆的资料库泄露一部分出去,除了卧底名单之外又新加了几个洗钱产业和许多组织据点位置,也不知道朗姆现在怎么样了,过得好不好。 · 朗姆忙得快要脚不沾地。 他已经陷入了信任危机,bss对他的怀疑一日多过一日,很多从前本来会交给他的事务都被放给了琴酒和贝尔摩德。 在一堆烂摊子的围攻下,贝尔摩德的突然造访更是为他的困境雪上加霜。 “真是想不到啊朗姆,你也有虎落平阳的一天。”昏暗的屋内,不请自来的美艳女性笑着抿了一口酒液,“怎么?还是没找到那个窃取了你资料库的人吗?” 朗姆瞪着她:“不要随便碰我的收藏。” “别这么小气。”贝尔摩德晃了晃酒杯,“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你的藏身之处、好心来慰问你的。” 朗姆冷笑一声。 他可没从贝尔摩德身上感受到慰问的意思,说她是来落井下石看好戏的还差不多。 “再这样下去,那位先生迟早要除掉你。”贝尔摩德像是没察觉到他的不屑一样,故作担忧,“前两天bss还问过我乐加维林的状况,该不会是想要用乐加维林顶替你吧?” 提起乐加维林,朗姆又回想起自己那一次惨烈的翻车,不由得心梗:“具体问了些什么?” “问我乐加维林能力如何,可不可信呢。”贝尔摩德事不关己道:“朗姆,你可得动作快点了。” “下一次兴许就不是我这样好心的提醒,而是琴酒的枪口咯。” 她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高脚杯落在桌面上发出细微的脆响,朗姆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脸色阴晴不定。 他目光下移,看了那个还残留着唇印的高脚杯半晌,怒从心起。 哗啦一声,被摔落在地的高脚杯四分五裂,晶莹的碎片一直溅到墙角。 贝尔摩德......她明显知道些什么,那些话的目的明显就是想要让他和bss离心,她到底想要干什么?特地提到乐加维林又有什么目的? 这个女人肯定有二心,但是bss......还会信任他吗? · 这边朗姆和贝尔摩德打机锋,那边钟离和宫野志保窝在沙发上看电影。 播的是《爱因斯坦的光荣与苦恼的日子》。 宫野志保看得津津有味。 整个房子都被科学家冰冷强势的 结界笼罩了。 钟离想了想,决定去浇花。 浇花用了一个小时,回来以后电影还没放完。 还有二十分钟到十一点,钟离咳嗽一声,“今天中午想吃什么?” 宫野志保虚着眼扭头看他,“想吃二明治。” 钟离转身,“我知道有一家二明治手艺不错......” 他话还没说完,宫野志保就幽幽道:“没想到连您也欣赏不来这部伟大的电影,真是可惜......” 钟离叹了口气。 系统脑瓜仁子嗡嗡作响:【什么?刚刚那是电影吗?我以为是什么科学纪录片。】 还是特别无聊特别艰深的那一种!连活蹦乱跳的狂野小猫都听迷糊了,整整两个多小时没有到处乱蹦了! 宫野志保就像没看见小猫惺忪的睡眼一样,指着趴伏在地上的毛茸茸义正言辞,“连幽幽大行军都能看得这么入迷!” 系统绷不住了,【为什么你也叫她幽幽大行军啊!】 钟离移开目光,一派坦然,“二明治想要什么口味的?” 宫野志保一边回复他“要牛排的”,一边说,“我知道你是在转移话题,说好了要陪我一起看电影的,你却跑去做这做那,怎么说你都得补偿我一下吧?” 钟离理亏:“想要什么补偿?” 宫野志保抱着手臂,抬眼想了想,“那就再去一次游乐园好了,上次没有玩够。” 这个要求很好满足,钟离松了口气,“没问题。” 还好,这孩子还是比堂主容易应付的。 系统唏嘘,【带孩子真的不容易。】 钟离倒是习以为常,“活泼点好。” 魈和甘雨虽然沉着稳重让人省心,但他还是希望小辈可以像胡桃一样开朗好动一些......但不要太开朗好动了。 系统看着他年轻的脸,【长辈通病啊......】 把钟离送到宫野志保身边已经一个月,组织有点坐不住,二天两头地问她有没有研究进度。 再这样拖延下去恐怕组织会采取其他的什么强硬手段,宫野志保坐在餐桌前,咬着叉子苦思冥想要怎么糊弄过组织。 钟离仿佛看穿了她在想什么,“如果你想跟组织说我的数据与寻常人无异,大概是行不通的。” 宫野志保疑惑地看向他。 “因为组织知道,我的血液是金色的。” 他苏醒时所处的科研基地虽然被毁,监控录像却保留了下来,忠实而清晰地照出了他嘴角的血迹。 是毋庸置疑的金色。 宫野志保先是一惊,而后反应过来,“是因为组织从前的实验......” 钟离摇摇头,“区区微不足道的实验,并不能在我身上施加任何东西。” 宫野志保眼中的惊异再也压制不住。 这句话的言下之意,也就是这闻所未闻的金色血液,居然是天生的。 钟离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糊弄她,宫野志保干涩地笑了两声,“你该不会是从哪部里跑出来的人吧?” 难道这世界是一部巨大的科幻片吗! 她这副震惊的模样非常少见,钟离忍俊不禁。 宫野志保犯起难来,“那我该怎么糊弄过去呢......” 女孩长吁短叹一脸沉思地上了楼,把自己关进了研究室里。 看来是扔给她一个大难题。 钟离手持茶杯,氤氲水雾蒸腾而上,遮住他眼中悄然的思绪。 “贝尔摩德那里有没有什么动作?” 系统似乎是离开了,过一段时间才说:【她去找了朗姆,最后不欢而散了。】 准确来说是朗姆单方面的不欢而散,贝尔摩德把朗姆嘲了一通,还喝了人家珍藏的酒,走的时候看起来超开心的。 “那琴酒呢?” 【他在出任务。】系统答道:【钟离先生,琴酒正在进行的这项任务是朗姆移交给他的,资料库里有详细情报,我们是不是可以趁机对他下手......】 “恐怕行不通。”钟离的指节轻轻敲了敲桌面,“琴酒行事一向谨慎,如今朗姆出了乱子,琴酒不会再按朗姆的方案行动。” “盯紧他。” 系统依言照做。 几个小时后,它回来了,【一直到刚才琴酒的行动和情报一样,但现在完全跟情报截然不同了。】 系统实时观测着琴酒的行动轨迹,钟离则打了个电话给安室透和诸伏景光,请他们找人远程狙击琴酒。 做做样子就可以,一定要让琴酒知道有人发现了他的行踪。 安室透和诸伏景光很乐意吓琴酒一跳。 子弹击碎了汽车的玻璃,碎屑擦过琴酒的脸,反射出他阴鸷的眼神。 · 最近风口有点紧,敏锐些的人都嗅到了风雨欲来暗流涌动的气息。 继朗姆屡出差错之后,琴酒又在任务中接连失利。 如果只是这样,那么把这两个大人物的失手当个乐子看也无妨,反正这把火烧不到他们身上。 但令人惊骇的是,逐渐有传闻,说琴酒的败退有朗姆的手笔在里面。 这两个人虽然关系一般,但从前好歹是井水不犯河水,怎么现在好像要打起来了一样?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一时间人人自危,各种小道消息甚嚣尘上。 事实上,他们两个的关系还远不到组织谣传的那样,即将要给予彼此重创。 但他们之间确实有些僵硬。 虽然接触不多,但琴酒知道朗姆的脑子有多好用,他不相信朗姆会这么明显地针对他。刚好就是在那些朗姆参与进来的任务出了差错?如果真的要给他使绊子,起码也用一些不会波及到朗姆自己的手段。 他的任务数次遭到破坏,幕后推手肯定另有其人,但最近发生的事情,越来越证实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朗姆已经守不住组织的 秘密了。 这些沙子,哪怕攥得再紧,最后也都会从朗姆的指缝间溜出去,散落在光天化日人来人往的街头。 ?本作者也河提醒您《钟离先生一直在穿越》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他已经不再受bss的重用了,哪怕他是跟随bss多年的二把手。他就像一个筛子,交给他的任务最后都会被官方得到情报,这种情况下,谁还会用他? 琴酒打开手机,那位大人给他发了一封新的邮件。 【想办法处死朗姆。】 意料之外的指派无异于一记雷鸣轰顶,然而冷静下来之后,又觉得这一刻终于来了。 再优秀的人,只要无用起来就一文不名,朗姆成了鸡肋,食之无味,扔掉就不可惜,组织中的情分就是比蜻蜓的翅膀还要薄。 他仔仔细细保养过自己的爱枪,开始布置周密的暗杀计划,朗姆对危机的嗅觉不容小觑,一星半点都大意不得。 就在行动开始的前夕,他却突然收到了消息。 ——朗姆叛逃了。 孤狼在短暂的沉默之后,愤怒而兴奋地露出了锋利的獠牙。 · 朗姆知道自己不得不跑。 他手下的产业和几条大生意线都被铲除得干干净净,所有他参与进去的任务总会走漏风声,此刻的他对组织已经是毫无价值可言,bss的耐心也在惨重的损失中日渐耗尽。 再不跑恐怕就要命丧在琴酒冰冷的枪口下。 他先是逃去了美国。 这个国度繁盛却容易浑水摸鱼,作为藏身之处是很好的选项,再者,这里有FBI。 组织一天不死,他就永无宁日。 与其他只会躲闪的老鼠不同,朗姆认为自己有这个能力,等他借FBI的手除掉组织,就能真正安心。 躲过组织明里暗里无处不在的眼目有些难,但避开FBI在他看来却很容易。 万幸他还有一手出神入化的易容技术,隔几天就换一张脸换一个名字,任谁都不能发现他。 他一边寻找能搭上FBI的机会,一边继续调查入侵了他的数据库、害得他沦落到如此下场的罪魁祸首。 他发誓,一定要把那个人千刀万剐,再把他的尸体拿去泡酒。 在街道上匆匆走过的朗姆还不知道,他此刻的一举一动都被一个人尽收眼底。 钟离坐在饭店中靠窗的位置,慢条斯理地用刀叉割下一块肉排,“你看,这样我们就多了一个帮手。” 系统噤若寒蝉,【喔......】 原来是这样做到的吗,朗姆你真是太惨了...... 它在心里默默可怜了朗姆一把,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朗姆在这里,琴酒会不会追过来啊?】 “当然会追过来。”钟离的语气平静无波,“琴酒对于叛徒的去向似乎有一种天生的直觉,兴许再过不久我们就能见到老熟人了吧。” 系统有些拿不准,【如果琴酒发现了朗姆的踪迹,那么我们要帮朗姆打掩护吗?会不会连我们也有暴露的风险?】 “在朗姆的作用还没有完全消失之前,在琴酒的手上救下他是有必要的。” 钟离放下刀叉,站起身,理平了身上的褶皱,走出餐厅的正门。 “况且,这也许是一个解决掉琴酒的好机会。” 那就让他看看,嗅觉灵敏的狼会不会被香气扑鼻的诱饵吸引吧。! 第 26 章 曙光 追杀朗姆两个月,所获甚微,还让对方勾搭上了FBI,时不时反将琴酒一军。 bss震怒不已,贝尔摩德这时却提出了一个建议。 成熟妩媚的女人话语犹如毒蛇,舒缓而不容抗拒地盘旋围绕起来。 “bss,乐加维林也在美国。” 这句话的言外之意任谁都能听出来。 乐加维林的能力周所周知,就连琴酒都奈何不了他分毫,又刚好就在美国,按理说是非常合适的追捕朗姆的人选。 然而bss却犹豫了。 这还是贝尔摩德第一次跟bss提起乐加维林,隔着电话听着bss的呼吸声,贝尔摩德的心中倏地生出一丝不自然。 bss缓缓开口,“你认为乐加维林会按照我的吩咐去做吗?” 贝尔摩德的手指抚上电话线,笑语温软,“组织里面有谁能忤逆您呢?” bss挂断了电话,贝尔摩德维持着接电话的姿势,电话的滴滴声灌进她的耳朵,仿佛正在昭告帷幕深处见不得光的秘密。 这一刻,一直积压在心底的许多困惑都迎刃而解。 乐加维林自苏醒后行事乖张肆无忌惮,bss为什么能忍耐他,并且一句话也不过问? 是因为他作为实验体足够珍贵,还是因为实验体的状况不稳定,随时可能出乱子? 不是的。贝尔摩德慢慢将电话放下,眼中溢满了毒药般浓稠的愉悦。 都不是的。 贝尔摩德听出来了,藏在电话后面,哪怕有电流的遮掩,却依然掩盖不住,从尾音,从语调,那一丝趋近于无却依然如流水般泄露出来的熟悉的情感。 那是畏惧。 ——组织的bss在畏惧乐加维林。 · 宫野志保又泡进实验室里,偌大的房子里只有钟离一个人。 小猫还在到处乱跑,时不时给钟离的膝盖来上一爪子,在深色的布料上留下一撮白毛。 系统对躺在沙发上的逗猫棒垂涎欲滴:【为什么我没有手,我要是有手就可以逗小猫了......】 钟离坐在逗猫棒旁边,慢悠悠地看书喝茶,不为所动。 【咦?】系统突然发出了困惑的声音,【有不认识的人发来了短信......】 它去手机里面溜达了一会儿,出来后转着圈跳起来,【是bss!组织的bss终于发邮件过来了!】 【虽然包装了好多层虚假的ip地址,但还是被我揪出来了!钟离先生,我知道他在哪里了!】 钟离捏着茶杯的手指摩挲了一下温热的瓷质杯壁,“短信的内容是什么?” 系统很兴奋,【他让您和琴酒合作,一起追杀朗姆。】 “安室透他们现在在哪里?” 系统迅速进行调查,【安室透和诸星大暂时空闲,绿川光在进行任务。】 钟离放下杯盏,告诉他们?_[(,尽快前来美国。” “抓住琴酒的机会来了。” 系统雀跃地蹦跶起来,【太好了太好了!任务是不是就快要完成了,终于不用继续呆在这傻逼组织里面了!】 · 第二天,一间暂时歇业的店铺迎来了两位来客。 室内非常明亮,琴酒仔细打量许久不见的乐加维林。 与几个月之前相比,乐加维林的脸色不再病态而苍白,从前那些被病色掩过去的气势更加彰然,几乎让人在看见他的第一眼就由衷地想要低下头。 虚弱时尚且锋芒毕露,现在乐加维林的实力是什么样子,真是不敢想象。 将心头浓重的忌惮暂且压住,琴酒丝毫没有寒暄的念头,“这是目前以来收集到有关朗姆的报告,看完后告诉我你的想法。” 钟离不动声色地看他一眼,接过报告。 有狙击手在看着他,一共两个,分别在一点钟和九点钟方向,屋内没有狙击盲角。 他翻开厚实的报告,“下次让你的狙击手藏好一点。” 琴酒周身的气压骤然降低,脸上像是淬了冰。 钟离一目十行将报告看完,随手放在身旁的桌子上,“朗姆居然叛逃、还勾结上了FBI?” 琴酒看他面上的惊讶不似作假,“你和那三个人的关系不是不错吗?他们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你?” “兴许是因为他们知道,我对组织里的事情一向很不耐烦。”钟离对上他幽绿锋利的眼睛,“我只是个闲散的人而已。” “目前看来你没有跟我合作的诚意。”钟离意有所指,“或许事态迫在眉睫的时候,你就会知道什么才是正确的态度。” 钟离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在他棕色的大衣的下摆,骤然出现了两个小红点。 钟离步伐一顿,睨向琴酒。 “......” 琴酒嗓音涩然,“住手。” 红点立刻消失了。 钟离收回视线,步伐轻缓地离开了。 琴酒猛地舒了口气。 在被那双眼睛盯住的瞬间,他的生命仿佛已经不再属于他,而乐加维林就是那个可以随意生杀予夺的人。 他心底升起一股预感。 乐加维林不是组织可以桎梏住的,他迟早会变成一把刺向组织的利刃,届时恐怕大厦将倾为时已晚。 或许这种预感早就已经藏在了他的潜意识里,只是现在才显露出来。 等把朗姆解决掉。琴酒平复着心头的战栗感。 ......把朗姆解决掉以后,就立刻开始处理乐加维林。 · 自上一次不欢而散两天之后,琴酒再次发来了短信。 【追查到了朗姆的踪迹,我需要你的帮助。】 这或许是琴酒最有礼貌的一次。 安室透、诸伏景光以及赤井秀一已经抵达美国, 随时准备展开行动。 钟离起身,稍稍整理了一下袖口。 ⒗也河提醒您《钟离先生一直在穿越》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一切准备就绪。 碰头的地点是一间酒店。 系统检查过四周,【没有监听器一类的东西。】 琴酒唇齿间咬着一根点燃了一半的香烟,“我这次足够有诚意。” 没有监听也没有狙击手。 钟离施施然点头,唇角牵出一抹笑意。 过电般的危机感骤然从尾椎直冲脑髓,琴酒浑身紧绷,立刻疾步后撤,手上的□□瞬间瞄准了钟离。 子弹扑了个空。 乐加维林居然这么快就会背叛。 · 接到钟离信息的赤井秀一立刻通知了FBI。 为了不引起琴酒的怀疑,埋伏起来的FBI在距离这家酒店很远的地方,开车大概要用十几分钟才能赶到。 酒店的门很快敲响,“我是朱蒂·斯泰琳。” 过来的居然是认识的人,钟离眼中划过一丝讶色。 他打开房门,朱蒂·斯泰琳看见这张熟悉的脸,瞬间愣住。 在朱蒂身后,身材高大的男子非常激动:“没想到是您!我是沃克·文森特,您还记得我吗?” 朱蒂:“?” 她迷惑地看向沃克·文森特,不知道这位曾在组织卧底,回来后就改名换姓整了容的同事为什么又提起了他在组织时的名字。 难道眼前这个人就是他说的救命恩人吗? 沃克·文森特拍拍朱蒂的肩膀,坐实了她的猜想,“这位就是帮我逃脱组织的恩人!” 朱蒂眨了眨眼睛,眼神扫过钟离身后被打昏在地的琴酒。 别的不知道,你这位恩人的演技是真好,装无辜路人装得跟真的一样。! 第 27 章 结束 钟离坐在沙发上削苹果,交叠的双腿显出优美的弧度。 年长的人动作总是慢条斯理、从容又典雅,火红的苹果温顺地被他拿捏在手上均速旋转。他手持一把银色的小巧水果刀,艳丽的果皮被仔细而严谨地削下,缀在半空成了细长的一条,坦露出甜美雪白的果肉。 丰沛的汁液舔砥上他的掌心,积下薄薄的一层。 完整的果皮终于从果肉上褪去,落进垃圾袋里。 小猫攀住他的手臂凑上来,被钟离轻轻躲过去。 水果刀猛然刺进苹果的正中间,刀尖一挑就干脆地把果肉分成了均等的两半,又被切成更小块,盛进瓷白的盘子里。 系统静静地看着,总觉得像是目睹了组织覆灭的全过程。 钟离就是这样,不声不响,不显山也不露水,看似什么都没做,实则处处有他的影子,一个标准的幕后推手。 大事不好,要变成钟离先生的形状了! · 刚刚赤井秀一打来了电话,告诉他FBI、CIA和日本公安已经联手,准备对组织进行联合清剿。 朗姆叛逃,琴酒被捕获,只剩下一个贝尔摩德依旧神出鬼没来去无踪,组织bss的藏身之处也被钟离告知。 可惜贝尔摩德的行动逃不过朗姆的眼睛,FBI已经派出人马缉拿她,等贝尔摩德也被拿下,真正覆灭组织的时机就完全成熟了。 这一切都是秘密进行的。 系统假借琴酒的名字给组织的bss发去消息。 【与乐加维林的联手行动非常成功,朗姆已经确认死亡。】 组织bss看见这条消息,只觉浑身一轻。 乐加维林在组织建立之前就存在,数十年容颜不曾凋败,无论多么锋利的刀具、甚至是子弹,都无法伤到他的半寸发丝,明明有一身养尊处优才生得出来的矜贵细腻的皮肉,触感也是温热柔软的,却坚硬胜过钢铁合金。 万幸的是,他的嘴角时不时会渗出血迹。 璨金色的血。 他痴迷地伸出双手,等着那滴血从白皙的脸颊上滑落,滴进他的手心里。 那滴金色在他满是褶皱的手中风干、硬化,变成了许多人都熟悉的东西。 这不是神迹又是什么? 他一直相信,乐加维林就是黄金的化身,不老泉的神使,只要握住他就能握住世间的一切财富,蔑视践踏捷足无情而高高在上的光阴,为此他不懈追求、汲汲营营一辈子,妄图探求其身藏的秘密。 但他又由衷地惧怕着。 神能让一个人升入安乐的天堂,自然也能让人坠入无间的地狱,如果神明有朝一日苏醒过来,对于他这样自诩上帝的僭越者,究竟会选择奖励、漠视、亦或是施以冷酷的惩处呢? 然而贪婪推着他一路向前,欲望就是他的心脏。 缓慢无声,又野心勃勃的欲望,每每在午夜化作荆棘,把 他的灵魂刺得鲜血淋漓。 而现在呢?乐加维林已经醒来了数年,他也观望了数年⑺[(,乐加维林默许了他的行为,甚至帮助他解决了朗姆。 从此再也不用提心吊胆了,他将要肆无忌惮地攫取这属于天上的荣光权柄。 · 解决掉琴酒后,朗姆立刻将枪口调转向了贝尔摩德。 他现在仍旧保持着绝对的警惕心,不如说,在抓到琴酒后,他的戒心与疑心反而更加浓重。 无他,实在是太顺利了。而且他至今不知道,当时与琴酒共处一室结果却从FBI手中逃脱掉的那个人是谁。 根据那群FBI的说法,他们没能看清那个人的脸。 而且,琴酒为什么要独身一人前往那里?那个人就这么让琴酒信任吗? 迷雾重重。 朗姆恨不能拿个望远镜现场侦测情况,可是琴酒生性敏锐无比,这样做无疑是打草惊蛇,告诉他事情有诈。 可恶,那天和琴酒碰面的组织成员到底是谁? 他心念电转,在心中的名单上划去了一个又一个名字。 倏地,一道电光划过他的脑海。 是的,他早该想到的。 ——是乐加维林啊。 除了乐加维林还能有谁呢? · 宫野志保从学校的实验室回到住处,发现门口站着一个陌生人。 那是个戴着帽子的老人,佝偻着肩背,拄着一根拐杖。 难道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好,把这里认成他的家了吗? 就在她思索的时候,这个老人突然朝她转过脸。 宫野志保后撤半步。 方才还平平无奇的老人身上,在这一刻,浑身上下溢满了组织成员特有的冰冷瘆人的气息。 ......口袋的形状,是枪吗。 老人浑然不在意她警惕敌意的目光,笑眯眯地开口。 “里面的人似乎不愿意出来见我。小姑娘,你可以帮我把门打开吗?” 宫野志保紧紧地抿住嘴唇,僵硬地冷声道:“你做梦。” 不知道是因为夜里的凉风,还是因为紧张感催生的肾上腺素,宫野志保感觉自己的骨骼肌战栗不已,她的每一个毛孔都感受到了一股深重的寒意,仿佛置身冰窟。但她浑然不顾,瞪着眼睛紧盯着面前的老人和他衣兜上那个若隐若现的危险轮廓。 老人继续劝她:“你只需要帮我开一下门。我承诺,你会是安全的。” 他的身上传来说不清道不明的威压,宫野志保头晕目眩,从脚底传来的扭力似乎从没有这么明显过,她努力咬紧牙关,“休想。” 钟离先生还在里面,她不可能把这个危险分子放进去! 附近路灯昏黄,照不清这个陌生老人的脸。 宫野志保却能清晰感受到从他那里散发的不虞的气息。 她的脑子已经在嗡嗡作响了。 怎么办,要 逃吗?要怎么逃? 钟离先生会不会有危险?几个月以来都好好的,为什么这时候突然会有人—— “咔哒。” 宫野志保混沌的大脑思绪一停,她懵然转过脸,背光的熟悉人影站在门前,正扶着门把手。 她不经思考地拔腿,跑到了这个人影身后。 察觉到她的衣物几乎被冷汗浸透,钟离微微撇过头,温声安抚她,“桌上有你喜欢的蓝莓三明治,你先进去吧。” 宫野志保从他身后探头,警惕地看着老人,“那您......” 钟离声线平稳,听不出喜怒,“我有事情要和这位先生交谈。” 宫野志保犹豫片刻,还是缓缓退后,去了屋子里面。 钟离反手关上门。 所有光线都被锁进门内,视野瞬间变得漆黑。 “朗姆。” 朗姆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你知道是我?” 钟离冷眼看着他。 那双在夜里也灼灼的金瞳中,浮动沉淀着一层杀机,水溶于水一般荡进了周围的空气里。 时间与空间同时变得粘稠不堪,仿佛凝固住的粥状物,又像是被装进了巨大的海中冰山里,让人动弹不得,呼吸都觉得费力。 朗姆手中的拐杖不住地磕在地面上,发出细小的杂音。 这些琐碎的杂音传进他的耳朵里,却被放大成了轰鸣,几乎震耳欲聋。 那些FBI怎么还不开枪? 快开枪啊!否则乐加维林就要把他杀掉了!到时候他们要去哪里找人问组织的情报? 他似乎只等了一秒,又似乎等到了天翻地覆的时候。终于,他的耳边传来了脚步声。 杂而有序的脚步声。 是那些FBI来了吗? 漆黑的夜色里闪出火光。 “砰!” 朗姆嘴角的喜色刚扯出一般,就猝然僵在了脸上。 他不敢置信地低头。 起伏的胸膛上,鲜血随着他的呼吸涌了出来,很快湿透了他的衣物,留下一大片不详的深色,湿热滚烫。 “......?” 朗姆茫然地倒下了。 他的脑子的确好用,以至于在他死去的几秒前,他想通了。 为什么被他带过来的FBI没有按照计划攻击乐加维林,反而把枪口朝向他,浑然不顾尚未抓拿到的贝尔摩德。 为什么抓捕琴酒的过程顺利到不自然。 他的唇角溢出鲜血,双眼无神地直视泼墨的夜幕。 因为乐加维林把自己放进了棋局里,执棋人自己走进棋局中,谁能看出来他不是棋子? 那位已经垂垂老矣行将就木,连门都不敢出一步的bss,至今应该都被蒙在鼓里吧。兴许他现在还以为能掌控乐加维林,欣喜若狂到恨不能开一瓶香槟来庆祝呢。 朗姆仿佛听见了丧钟的声音。 由远及近,从虚无缥缈变得清晰洪亮。 他知道,他们所有人都要死到临头了。 · 顺着朗姆提供的蛛丝马迹,他们成功找到了贝尔摩德的行踪。 与此同时,组织bss的藏身之地也被攻破。 系统发出了解放的欢呼声:【终于可以离开了!组织这破地方谁爱呆谁呆吧!】 钟离回头看了一眼他居住已久的地方。 宫野志保已经被送去和姐姐团聚,总是做出迷惑行为的小猫被钟离送给她,一起踏上了远方。 钟离回头,“好了,是时候离开了。” 系统摩拳擦掌,【我这就找下一个世界。】 它兴致勃勃地打开迁跃地图,一个世界正在闪光,看起来和其他世界格格不入,非常自在。 就这个了!一定是个非常轻松的世界! 钟离先生辛苦了,来度假吧!! 第 28 章 五条悟 眼前的是尸山血海,空中漂浮着一层浅淡的红色血雾。 系统被震撼到窒息,【怎会如此,我们不是来度假的吗......】 钟离凝视着眼前矗立在尸堆上四只手、黑纹遍体的人,轻声道:“他想吃掉我。” 他目力极好,自然能看清那双疯子一样的眼睛里溢满的狂热欲望。 那是旺盛的食欲。 那个人远远看见钟离,嘴角几乎要咧到耳后根去,声音愉悦得不成样子,“你看起来真的,真的非常好吃啊——!” 钟离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立刻下了判断。 此战避无可避。 污秽的气息在感知内迅速逼近,钟离微微抬手,几根流转着耀金纹路的岩柱拔地而起,刹那间向上攀升了十数米,同一时间在地表荡开了一圈圈震耳的嗡鸣。 这几根岩柱恰好将此人围在正中,迅急如雷霆的身影骤然被桎梏住,寸进不能。 他只觉身上压下一座庞然巨山般,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不说,连呼吸都觉得困难,某刻他若有所感,艰难地抬头,举目向上望去。 被金芒撕裂的穹宇深深刻进他的眼底。 破云而出的枪尖闪耀着灼灼光华,锋利无匹,仿佛是从太阳深处诞生,割裂了一整个宇宙来到他的面前。 此时此刻,他不禁想,这真的是人世该有的景象,真的是地上行走的人能掌握的力量吗? 山岳般的枪尖终于落下。 他无言地看向那个突然出现的人。 那双熔金的、非人的漠然眼睛,成为他坠入黑暗之前看见的最后一幕。 平坦的地表在岩枪的轰击之下剧烈震动起来,烟尘弥漫,纷纷然扬上天际,遮蔽四野。 钟离垂下手臂。 层层岩石凭空出现,轰然将他的身影包纳了进去。 瞬息之间,他变成了一座山峦。 · 【这个世界意识简直太坏了!】系统呜咽着碎碎念,【居然直接把我们投放到那种地方,真的太恶趣味了......】 说回它找到这一次的世界意识的时候。 它的本意是给钟离找一个轻松一点的世界,但最好不是无魔世界。 在完成第二个世界交付的任务之后,钟离的躯体在沛然能量的冲刷下再度完善。 系统仔细观测,【虽说情况改善了很多,可以动用元素力和神力之类的,但是力量还是不太稳定,最好先温养一段时间。】 钟离也垂眸检查片刻,“的确,力量有些浮动,依你所言。” 在他们面前,第三个世界意识热情地推销自己,“我我我!我的世界里灵气可是很充足的,很符合你们的要求哦~” 钟离抬眼,“阁下可有什么要求?” “我可是很好客的,哪里会对客人有什么要求呢?”世界意识很无辜,“不过您要是实在不好意思,就帮我关照一 下咒术界吧。” 钟离轻轻复述:“咒术界?” “您进去看看就知道啦。”这个世界意识说话就像是在撒娇,“帮我看几个好苗子出来,让咒术界可以在超级邪恶大反派的阴谋下不至于覆灭。怎么样?对您来说是不是超简单~” 原来是要教学生。 钟离恍然。 身为众仙之祖,他自问不至于误人子弟,于是欣然答允。 世界意识迫不及待地把他们投放进去,结果开局就撞见了大屠杀。 好不容易从悲催的回忆中挣脱出来,系统欲哭无泪,【我跟着您一起进入休眠了,钟离先生,我们这是睡了多久......】 钟离默默感受了一下,“莫约一千年。” 系统释然地死了,【怪不得连我这种严格来说没有实体的,都觉得这一觉睡得麻麻的。】 整个统都在嗡嗡作响。 钟离倒是觉得还好。 准确来说,他现在觉得通体舒畅,心旷神怡。 神明的休眠本来就穷年累世,蒙德的巴巴托斯动辄沉睡五百年,这是他们保存自身的办法。在加上此世的灵力确实如世界意识所说的,极为充盈,睡这一千年过去只会让他精神饱满。 【而且钟离先生。】系统弱弱道:【我们这是在哪里呢?】 钟离探出神识,有些默然。 “我们在一块宝石里。” 估计是因为力量使用过度后即刻强制休眠的缘故,他的灵体与躯壳产生了分离。躯壳已经被他储存于山峦之中,灵体自动寻找合适的寄体,最后团吧团吧把自己塞进了一块宝石里。 能承担他的寄体,看来品质举世难得。 嗯......? 钟离微微凝神。 他发现这个承担了自己灵体的宝石正被一个十岁左右的白发孩子紧紧握在手心里,而这个孩子双目紧闭倒在地上,鼻腔里还在不停地溢出鲜血,赫然是陷入了昏迷。 这是怎么回事? 钟离脱离了宝石,具现出实体,俯身捏住这个孩子的手腕,探出一丝力量进入孩子的体内,开始查探他的情况。 这情况是......用脑过度? 正常人会因为用脑而烧坏自己的脑子吗?这孩子的情况更像是被谁强硬地灌输了过量的、远远超出大脑承受范围的知识。 钟离边修补他烧坏了的大脑,边打量四周。 这是一个类似于宝库的地方,室内整整齐齐地罗列了许多兵器,包括但不限于刀枪与棍棒,还有许多用途不明的东西,数量巨大种类繁多。 躺在地上的孩子发出细微的哼声。 钟离低头一看,发现这孩子已经睁开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那实在是一双非常美丽的眼睛,像是装进去了一个浓缩的湛蓝天空,又用切割出棱角的钻石包裹起来。 这不是一双普通的眼睛,其中隐藏的力量非常庞大。 白发蓝眼的孩子怔愣地看着他,又开始流鼻血。 钟离眨了眨眼。 他立刻意识到,这孩子会烧坏脑子全都是仰赖他这双眼睛。 他无奈地伸手,牢牢实实地捂住这孩子的眼睛,“既然难受,那就不要再看了。” 力量从他的手上流进那双眼睛里,清清凉凉,孩子发出舒服的喟叹声,嘀嘀咕咕,“没想到家族的私库里还有你这么神奇的......你是幽灵?但你明明是活的,我知道了,你是活灵!” 钟离失笑:“我名钟离。” 他觉得小孩的状态恢复的差不多了,将手掌从他的眼睛上移开。 小孩子站起身,背过身去,回答他,“我是五条悟。” 面对一个从宝石里跑出来的人,五条悟求知欲大爆发,“你看起来不像人,但你也不是咒灵,你是什么?” 钟离也不在意他直白的问话,“我就是人。” 五条悟一撇嘴,“骗人。” 他不开心了一下,接着得意地举起手中的宝石,“不过没关系,你的藏身之处在我手上,除非你老实解答,否则我是不会还给你的!” “哦?”钟离摩挲着下巴,“我还可以另寻其他寄体,并不是非它不可。” 五条悟垮下一张脸。 他转着眼珠想了想,“是要让我猜吗?那我猜你是神明。” 钟离了然,知道这估计是那双眼睛告诉五条悟的,但他还是顺着话头问:“为什么这么想?” 五条悟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是我的眼睛告诉我的。” 一双几乎能探寻所有秘密的眼睛。 他悄悄转过身。 在他那双与众不同的眼睛中,陌生神明的周身金纹环绕,仿佛是一种奇异的文字,以最晦涩难懂的方式承载着无数的知识,滔天洪水一样翻涌着。 他脑中的大坝不堪一击,顷刻就在这些知识的冲击下瓦解。 神明自然察觉到了他的窥探,微微躬身,五条悟眼前一黑,舒适的清凉感再次传来。 唉,真的好舒服啊。小孩抚上捂住他眼睛的那只手。 我得像个办法把他留下来,不然我跟着他走也行。 “你现在有地方去吗?”他问。 钟离思忖道:“暂时无处可去。” 五条悟喜上眉梢,“太好了!那你就留在我这里每天给我捂眼睛吧!” 他原地装可怜,“拜托啦,我的眼睛每天都很难受!” 一直沉默的系统勃然大怒,【你小子想把钟离先生当眼罩吗?我不允许!】 钟离面色不变,“这个恐怕做不到。” “为什么?”五条悟稍微一想,“也对,你好像活了好久了,我们身高差好大,你一直给我捂眼睛对你的腰不好。” 他自觉宽宏大量道:“那好吧,我就体谅体谅你吧。” 系统晒干了沉默,【......难道他真的是天才。】 钟离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面对如此清奇的小孩照样稳得住,“所以你可以提一些其他要求,就当我暂住于此的报酬。” 五条悟的眼珠又开始滴溜溜地转。 这种好事机会难得,得想个办法为难他。 五条悟陷入沉思,空气都安静下来,系统警觉,天才静悄悄,必定在作妖,【钟离先生,小心他有诈!】 钟离安抚它,“无妨,我自有判断。” 白发蓝眼的孩子安静下来漂亮得就像个手办娃娃,刚刚还义愤填膺的系统被他的美色迷惑,可耻地偏移了自己的立场,【哎,这么可爱应该不会谋财害命什么的......】 它话没说完,五条悟自信抬头,超大声地说出了自己的要求,“那你就帮我烧光那群老爷爷的胡子吧!” 系统:【?】! 第 29 章 庙会 烧别人的胡子这种事情钟离当然是做不出来的,五条悟喜获来自钟离的第一个拒绝。 五条悟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样子,委委屈屈,“我的要求就有那么难办吗?明明是神明结果却这么拒绝一个小孩子的请求。” 他说着,扒开钟离的指尖,睁大了那双苍蓝的眼睛。 系统唏嘘:【他好像知道自己很可爱。】 简直就是小猫咪成精。 如果不是因为他提的要求确实很难办,钟离说不定真的会答应他,但烧胡子是绝对不可能的,所以钟离只是无情地再次遮住了那双漂亮的眼睛。 五条悟不满地鼓起脸颊,“居然拒绝我这么可爱的人,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 钟离感觉到了久违的难缠与棘手,“你家大人呢?” 五条悟微微侧了侧脑袋,细细密密有些急促的脚步声传进他的耳朵,“……啊,他们好像过来了。” 他话音刚落,就觉得眼前一亮。 身边的神明突然消失不见,五条悟握紧了手上的宝石,有些不悦地看向被打开的私库大门。 推开门的家仆一眼就对上了神子的眼神,心里一突,“五条少爷?长老们都在找您。” 他有些紧张,不知道为什么五条悟神情不属。 与神明相处时在五条悟脸上浮动的兴味与好奇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乏味与平静,他与家仆擦身而过,走出私库,“别跟过来。” 这种平淡漠然的神色才是家仆最为熟悉的表情,他垂着头,神子不让他跟着,他就没有权力跟过去,等五条悟的身影走远了,他才松了一口气,关上了私库的大门。 长老们全都在正厅,他们告诉五条悟,很快就会有一个新的老师来教他咒术。 五条悟可有可无地点了头,仰着脖子打了个哈欠。 他的眼角泛起生理盐水,余光似乎看见一只黑色的鸟从窗口划过,伸展着翅膀飞走了。 · 当晚,五条家的神子翘家跑了出去。 五条悟一直跑到一条没人的小路上,确认没人跟上来,从口袋里掏出宝石。 澄澈透明的宝石里氤氲着明黄色的光辉,在无星无月、树影婆娑的漆黑夜晚中仍然熠熠生辉,他握着这块宝石,轻轻摇了摇,“你在吗?” 周围寂静了一瞬。 紧接着,空气中突然出现许多萤火般的光点,它们从分散到聚合,最后逐渐凝实起来。 五条悟被眼前的美丽景象吸引住,盯着这些光点一动不动。 钟离看着他似乎在冒烟的头顶:“……” 系统无语凝噎,【他是真的勇。】 烧坏脑子的感觉就不难受吗,他就一定要盯着钟离先生目不转睛。 钟离忍不住叹了口气,心念一动,手上就凭空出现一条绸缎,“先用这个把眼睛挡住吧。” 五条 悟乖乖地站在原地,等着钟离把绸缎系好,玄色的布料衬得他更粉雕玉琢。 【多好看一孩子啊。】系统情不自禁地摇头,【可惜是个小魔王。】 钟离这次没再跟系统说活泼点好。 他俯下身,温声询问,“夜晚危险,为何独自一人跑出来?” 五条悟答:小鸟能飞出来,那我当然也可以。?[(” “再说了,这不是有你吗?”他一伸手,从衣襟里掏出来了什么,“这些给你,带我去玩。” 钟离低头一看,“……?” 系统倒吸好几口凉气,【好多钱!】 只见被五条悟捏在手里的,赫然是厚厚的一大叠现金,全都是万元的金额,崭新锃亮。 系统仿佛闻到了金钱的芬芳。 钟离抬眼,“这是你从家里拿的?你的父母知情吗?” 五条悟理所当然道:“就这点而已,那些人不会管的。” 钟离有些头疼,蹙眉道:“我沉眠已久,已然不熟悉……”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五条悟毫不客气地打断:“你这话拿去哄小孩还差不多,我可是全都看见了!” 钟离垂眼看着他。 六眼的神子自得地笑了,“恐怕大地上发生的一切,都逃不过你的感知吧。就算你睡得再久,问一问你脚下的地面,你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吗?” 在这双眼睛里,你脚下的大地正在雀跃地簇拥着你,温顺得像是忠犬看见主人。 五条悟叽叽喳喳地开始提要求,“带我玩一圈啦,快看看哪里有好玩的,最好能有甜品。这样我就把宝石送你给当房子啦。” 无论如何,钟离现在确实是寄住在五条家的宝石里。 这孩子真是不好应付。 五条悟期待地等着他的答案。 宝石里的客人似乎很无奈,说话时尾音都带着轻微的叹气声,“好吧,正好附近在办夏日祭。” 五条悟扬起嘴角,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烈女怕缠郎,俗语果然没有欺骗他。 夏日祭的现场非常热闹,五条悟把眼睛上的绸缎掀起来一点,四处看了看,立刻瞄准了目标,手指指向一处摊位,“我要玩那个!” 钟离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发现是射击游戏,上面摆满了巧克力饼干一类的零食做奖品。 五条悟挤过人群凑了上去。 一个蒙眼的小孩子来打枪,周围的人频频投来注视。五条悟听完老板的玩具枪使用说明,自信地操作起来,一发子弹把架子上的巧克力饼干打得原地摇摆,啪唧一声掉在地上。 看热闹的围观群众发出热烈的欢呼,为神枪手的诞生献上掌声,“精彩!” 系统琢磨了一下,【颇有钟离先生上个世界的风采。】 准头怪好的。 然而第一发,奖品的归属出现了问题。 有另一个孩子和五条悟同时打中了同一盒糖果。 五条悟扭头一看,惊奇地拉下眼上的布料,骤然凑近自己的同龄人。 对方被他看得有些起鸡皮疙瘩,“你……你有什么事吗?” 五条悟说:“你的术式好像很有趣。” 对方的表情很困惑,“术式?” 五条悟了然,对方看样子不是咒术界的人。 五条悟看着他,“你是不是可以看见咒灵?” 黑发紫眼的孩子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父母,他们还在不远处的摊位上给自己买苹果糖。 他回头,语气有些紧张,“是那些别人都看不见的、到处都是的东西吗?” 五条悟一拍手掌,“没错没错!” 任性的神子一指自己身后,“你要不要拜他当老师?我保证你不会吃亏哦。” 话题跳跃得太突然,黑发的孩子错愕地看向五条悟的身后,只见一个身穿棕色衬衫、模样年轻俊美的人正看着他们,神色同样有些讶异。 他收回视线,语气复杂,“人家知道你随便给他介绍徒弟吗?” 五条悟愣了一下,“不知道吗?” 钟离转过头,看着不远处的灯笼沉默不语。 系统迷茫地想了半天,【这到底是什么一个走向……?】! 第 30 章 上岗 被五条悟形容为“术式很有趣”的孩子名为夏油杰,父母都是没有咒力但性格温善的普通人。 发现自己只是离开了一会儿,儿子就和同龄人交上了朋友,夏油杰的父母都很开心,用慈和的眼神看着两个孩子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旁边有一个年轻的男性,生得长身玉立龙章凤姿,夏油杰父亲亲切地上去攀谈,“你好,你是那个白发孩子的哥哥吧?” 钟离挂上一个浅淡的微笑,“不,我只是帮他的家人看一下孩子。” 夏油父亲恍然。 怪不得这一大一小看起来一点相似的地方都没有,原来是没有血缘关系。 他感慨道:“是这孩子的家人没空带他出来吗?小杰好不容易交到这么一个朋友,我们都希望这两个孩子能经常一起玩玩。” 一道清脆的童音接过他的话头,“你放心,我们会经常在一起玩的!” 只见五条悟拉着夏油杰,毫不拘谨地插进两个大人中间,身后无形的尾巴仿佛都翘了起来,“我已经和杰商量好了,要一起学习咒术!” 夏油的父亲听见了自己不懂的词汇,“咒术?” 夏油杰一脸乖巧地捂住五条悟的嘴巴,“不要放在心上,这家伙才刚刚步入中二期。” 夏油父亲脸上的疑惑像冰雪消融一样迅速褪去,“哦,原来如此。小孩子还是很有想象力,小杰要跟人家好好相处啊。” 夏油杰点头。 五条悟扒拉下捂住自己嘴巴的手掌,迫不及待地催促夏油杰,“我们刚刚商量好的事情呢?你快说啊。” 他这话一出,立刻引起了在场大人的注意。夏油的父亲好奇地看着这两个孩子,心里很欣慰,这么短的时间能聊得这么投缘,看来小杰是真的很喜欢这个新朋友。 系统被不妙的预感袭击,【等等,商量好的事情不会是指……】 只见夏油杰犹豫了一下,接着朝钟离干脆利落一躬身,“老师!” 铿锵有力掷地有声,惊呆了一旁的他爸。 不出所料,钟离叹了口气,伸手把他扶起来,“你倒是很放心,找一个素昧平生的人当老师。” 夏油杰扬着脸向他笑了笑。 他爸的脑子还在宕机,“什么什么?原来这位先生是当老师的吗?” 五条悟大声造谣,“没错,而且比一般的老师要厉害多啦!” 夏油父亲很捧场地发出赞叹声。 从来慢条斯理的钟离先生数次欲言又止,想插话都没能插进去,“……其实我已经不当老师很久了。” 夏油父亲满脸笑容,“年轻人别谦虚,你一看就是年少有为!” 瞧这气质瞧这谈吐,一看就是才优干济超群绝伦的人。 五条家的神子做主,拉着钟离的手和夏油杰的手搭在一起,“好,从今天起他就是你的徒弟了!” 短短时间内发生的事情太多,系统槽多无口,最 后只能憋出一句,【强买强卖不可取,钟离先生好无辜。】 被强取豪夺的钟离先生则迁思回虑,“也好。” 总之都已经答应了世界意识,要帮咒术界养出几个好苗子来,好在日后能安然度过覆灭的危机。 夏油杰和五条悟年纪尚小,而且…… 钟离再次暗暗打量这两个一见面就很投缘的孩子。 恐怕很难找到比他们更加天资卓越的人了。 · 第二天,五条悟给钟离在夏油家附近买了套房。 钟离拿着钥匙:“……” 系统一整个哽咽住,【钟离先生终于也到了被小孩子赡养的年纪。】 五条悟昨晚回了五条家,不仅没有逃家的罪恶感,反而对着一群胡子长长的长老们理直气壮地提了一大堆的要求。 据他自己所说,他在外面遇见了一个特级咒术师,甚至比一般的特级都要强悍一大截,对方已经承诺要成为他的老师。 此言一出,长老们纷纷坐不住了。 他们无条件相信六眼的洞察力,神子的骄傲也不允许他说谎,因此无论是突然出现一切未知的特级咒术师,亦或是对方要教导五条悟,两者肯定都是真的。 但此事牵扯重大…… 五条悟才不管他们怎么瞻前顾后,“我每天都要出去找他,你们不要跟着我。” 长老们面面相觑。 其中一人有些犹疑道:“这位阁下不能到五条家来吗……?” “可以啊。”五条悟无所谓地说:“如果你们能接受每天一遍重建的话,我们都没意见。” 长老们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那么至少让我们跟这位老师见上一面,而且……那位特级有没有提出什么要求?” 五条悟想了想,“他人挺好的,要了块普普通通的宝石就没别的了,不如你们再给他弄一套房子吧。” 于是房子的钥匙很快就到了钟离的手里。 听完五条悟讲完前因后果,钟离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作出什么反应。 系统的声音沧桑得不行,【有钱就是好。】 虽然上一个世界钟离先生花钱也毫不手软,但组织的钱和一个孩子的钱怎么想都是有差别的。 【而且昨晚要成为钟离先生徒弟的不是夏油杰吗,五条悟你也来凑热闹?我看你就是想玩。】 系统猜对了,五条悟就是想玩。这个房子说是给钟离的报酬,不如说是他给自己光明正大弄出来的秘密基地。 第一天,五条悟就拉着钟离跑到夏油杰家,给夏油杰的父母指了指旁边那栋他新买下来的房子,然后就干脆利落地把夏油杰拽走了。 留下钟离和夏油杰的父母站在原地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对视。 钟离咳嗽了一声,“这次孩子来得急,没来得及准备见面礼,让二位见笑了。” 夏油的父母笑着摆手,“别客气别客气,没想到您家离我们这么近。” 进行了一番大人的寒暄之后,钟离回到了那栋他还没来得及看的新房。 远远的,就听见里面传来了轰击声。 钟离脚步微顿。 他打开房门,屋内果不其然变得一片狼藉,仿佛遭到了强盗的大洗劫。 系统冷静地说:【没关系,我们才刚搬来,邻居大概只会以为我们在装修。】 绝对不会有人想到,这动静是因为有两个十岁小孩正在打架。 · 五条悟是个想一出是一出,古灵精怪与胡桃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孩子。 夏油杰是个有些自傲,但为人克己早熟很听话的孩子。 他们两个凑在一起,非但没有产生中和反应,反而还弄出了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钟离镇定地坐在屋内唯一一把完好的椅子上,开始看两个小孩打架。 一来是要防止他们再打碎什么东西,那些具有破坏力的攻击一旦要损害到屋内的设施,钟离就立刻将那些攻击抵挡住。二来就是熟悉一下两个孩子的能力,之后才好找到教导的方向。 谁知道两个孩子打到一半,居然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朝钟离冲了过来。 钟离眨了眨眼睛,立刻反应过来。 挺好,这样他就不用一直注意着哪个东西会被他们打碎,也能减小房子的损耗了。 钟离神色欣然,流转着金辉的玉璋护盾骤然升起,将攻击尽数挡下。 五条悟撇嘴,“你不跟我们打吗?说好的要当我们的老师呢?” 就这么稳稳当当地坐在椅子上,要怎么教他们咒术? 钟离手指轻轻点过身前金纹浮动的屏障,上面泛起点点涟漪,仿佛波荡的水面,先击破这道玉璋再说。?_[(” 两个孩子交换了眼色,霎那间同步后撤,起手向他攻击。 · 五条家的使者已经在这栋房子前站了有一会儿了,他听着里面时时刻刻传来的轰鸣声,汗如雨下。 他毫不怀疑,如果真的是这种训练的话,那么五条家真的会变成一堆废墟,每天都有翻新大奖,五条悟所言不虚。 等里面的声音渐渐减弱下来,他才鼓起勇气,上前去摁门铃。 他是二级咒术师,耳力不错,屋内的人没有刻意收敛,脚步声清晰地传入他的耳膜。 舒缓而稳重,让人觉得脚步声的主人此刻必定是惬意而轻松的。 他心中油然升起一股敬意,居然能惬意轻松地教导他们五条家的神子,不愧是特级咒术师。 房门“咔哒”一声被打开,露出屋内人的庐山真面目。 五条家的使者屏住呼吸。 他的术式是能够看见对方的力量波动,因此五条家才派他前来,看看神子的老师是否真的可靠。 而现在出现在他眼前的人,虽然有一张年轻的脸,其力量的波动却稳如连绵山脉,灿如旭日耀灵,更与大地扎根在一起,无远不届地纵横而去。 他只是看一眼就觉得自己的眼目要被灼烧殆尽,不得不闭上眼,低下头,避开这样的锋芒与光辉。 这地方再呆一秒他就要瞎,所以他只是恭恭敬敬地说:“不好意思这位先生,我按错门铃了。” 钟离看着他那头五条家标配白发,体贴地表示没关系。 使者立刻脚底抹油,一溜烟跑走了。 眼睛真的好痛,感觉睁不开眼。 使者欲哭无泪,有没有反转术式来救救他,这种伤势去医院有没有用啊……! 第 31 章 训练 不管怎么说,充当咒术师训练场这种艰巨的任务不该属于一栋平平无奇的住宅。 夏油杰会愿意为了减小损耗注意力度,但五条悟完全不愿意委屈自己。 司掌层峦与山石的神主想了想,“那我就给你们造一个坚实一些的训练场吧。” 他这话说出来,就像是烧了壶水一样简单。 数千米的高空之上,突然出现了一座浮空的石砌平台。 夏油杰将脑袋探出平台,底下的绵白云层触手可及。 他正想更仔细地看看,脑袋就被一层金色的玉璋顶了回来。 流光的护盾从平台的边缘升起,犹如围栏一样将平台包住。 夏油杰回头一看,钟离抱臂站在那里,语气和缓地提醒他,“仔细不要跌下去。” 他低头去看底下的景色是如何渺小的时候,五条悟已经脱离了一时的新鲜感,迅速开始蓄力,瞄准钟离毫不犹豫地攻了过去。 夏油杰深吸一口气。 一阵晕眩感袭上了他的大脑,夏油杰一时间分不清这是因为骤然升上高空的反应,还是因为雀跃与兴奋。心脏如擂鼓般的跳动着,撞得他肋骨都在发疼。 ——但这种感觉真是好极了。 他看着不远处的老师。 明明已经水溶于水般欣然走进尘世,力量涌动间浮现在他身上的那股漠然的非人感却那样显眼,无论是那双亮起冷漠却灿然的光芒的眼睛,还是他身后隐隐散发出辉点的发尾,如日之升,如月之恒。 恐怕任何人见到他,都能立刻确信一件事情。 ——走到他身边,就能一直,一直向上攀升。 · “你们的情况我大致都了解了。”训练暂时结束,钟离收敛起自己的力量,就像每一个普通人一样平凡地走在大街上,“先来给杰抓几l个力量强一些的咒灵吧。” 夏油杰想到那些咒灵恶心的外表和味道,表情一瞬间变得安详而释怀,“……好,感谢您。” 五条悟塌着肩膀,“我想吃大福和果子奶油泡芙和麻薯冰激凌。” 好累,汗如雨下了!能不能就地一躺开始睡觉啊! 而且一想到他们都这样了,结果那个看起来很薄的盾都没被打破,就觉得很生气,又累又气真是绝了。 夏油杰也很累,大脑疲惫到几l乎要停止运转,听见五条悟这一连串的报菜名更是头大,“不要一口气说这么多。” 他们身体在剧烈的运动过后都在渴求糖分,腹鸣声和他们气若游丝的说话声混合成一团,两个十岁孩子更加虚弱,不得不彼此搀扶在一起。 东京繁华,甜品美食随处可见,钟离推开其中一家甜品店,等五条悟和夏油杰点好餐。 “你们先慢慢吃。”钟离起身要走,“不着急,我先去解决一点事情。” 两个孩子乖乖地目送他离开。 高挑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店门后。 “快快!服务员,快打包!” · 钟离在街头巷尾七拐八绕,总算找到一个没人的地方。 “阁下不妨现身。” 空气寂静了几l秒。 一个人举着双手从拐角处走了出来,“我可没有和您作对的意思,只是听说五条家的那个神子最近总是出门,心里难免好奇,才跟过来看看而已。” 亲眼见到眼前这个人凭空造石台的能力,他可不想跟这个人起冲突,只是没想到这个人这么敏锐,他只是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要不要无功而返,就被这个人抓了个现行。 正值炎炎夏日,所有人的穿着都往清凉的方向靠,这位不速之客也不例外,正因如此,他浑身的肌肉毫不吝惜地展露在外,坦荡彰显自己爆发性的力量,就像一身结实的胄甲。 眼见钟离似乎进入了备战状态,这个人止住脚步,脸色有些苦恼,“我真的没有敌意啊。” 他正想着怎样才能全身而退,耳边就传来一道惊讶的声音。 “啊,你是天与咒缚!” 禅院甚尔不爽地转头,只见一个白头发的小孩趴在墙上,手指掀起绑在脑袋上的黑色缎带,露出一只苍蓝色的眼睛盯着自己看。 很快,他的旁边又多出一个扎着黑色丸子头的小孩,同样投注来好奇的视线,“天与咒缚?” 五条悟就开始给夏油杰解释天与咒缚是什么,全然不顾正主就在自己面前。 看见他们的姿势,钟离眉心一蹙,“怎么翻到墙上去了?” 五条悟眨了眨眼睛,“这样比较隐蔽。” 夏油杰接过话头,“目前看来好像也不怎么隐蔽,电视里都是骗人的。” 禅院甚尔啧了一声,“因为你们根本就没有那个隐蔽的意识吧?小屁孩就该乖乖坐在店面里吃甜品,跟过来做什么。” 五条悟大怒,高高举起手中的冰激凌,“我不许你看不起甜品!” 刚刚还有些紧迫的氛围就这么一扫而空,禅院甚尔和两个小孩你一句我一句斗成一片,钟离站在一边,心中再次升起了熟悉的无可奈何感。 · 禅院甚尔说自己是个好人,幼年六眼的悬赏金额高到离谱,他只是来提醒一下五条悟小心不要马前失蹄。 五条悟满脸不相信,“呵。” 很明显禅院甚尔就是那个想要让他马前失蹄的人。 然而禅院甚尔一脸笃定,语气里全是“我这是为了你好”的意味,仿佛他真的是这么想的。 他解释完自己的来意,脚步悄悄挪移,看钟离没有阻止他离开的意思,立刻快步走人了。 看着他去也匆匆的背影,钟离摩挲着下巴,“他的体术不错。” 何止是不错,以人类的标准来说,禅院甚尔的身体强度几l乎已经是顶峰,体术更是臻至化境。 他低头看了一眼正在吃打包出来的甜品的五条悟和夏油杰,若有所思。 · 特级咒灵并不常见,钟离以神识探寻许久,只找到几l个一级咒灵的踪迹。 聊胜于无吧。 第一个一级咒灵的位置是一处鬼宅。 这栋鬼宅在附近小有名气,经常在半夜传出各种各样的怪声,有时像是女人和婴儿的嘶吼与尖叫,有时像是各种动物的呜咽,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听不到。 进去过的人也从没有出来过。 院子里已然杂草丛生,空气中浮动着灰尘,夏油杰打起精神,心里有些期待此次会收获怎样的咒灵。 气氛已经到这里了,不进屋看看就有些不太礼貌。 五条悟更期待鬼屋冒险,“这地方一看就很有趣,到处都破破烂烂的耶。” 避过庭院里四处堆放的废弃杂物,钟离推开了虚掩的房门。 浓郁的黑暗像是拥有实体,凝聚出一双双细长的黑手骤然向他袭来,想要拉住他拖进房屋里面。 系统被吓了一跳,【啊啊啊啊啊啊好怪啊好丑啊好吓人啊!钟离先生我给你打马赛克啊!】 它缓解惊吓的方式就是假装自己很忙,把一份工作量拆成好多份,给这个咒灵加了一层又一层的马赛克,糊得只剩下一团乱七八糟的黑影。 其实已经看清楚咒灵长相的钟离:“……” 他升起玉璋挡住咒灵的袭击,勉强道:“多谢。” 有机会一定要问一问此世的世界意识,这个世界的咒灵就一定要长得这么千奇百怪不可理喻吗。 五条悟和夏油杰本来被一堆年代久远的杂物吸引了注意力,正蹲下身对着那些娃娃和玩具评头论足,看见钟离被袭击,他们立刻赶过去。 五条悟兴致勃勃,“让我看看这是个什么咒灵!” 夏油杰又露出安详且心死的表情,“啊……不出所料是个长得很难吃的丑八怪啊……” 眼前的咒灵是一锅大杂烩,世人臆想中的会在鬼屋里出现的东西全都被团吧团吧塞进了这个咒灵的体内,无论是大着肚子的神情怨毒的孕妇,还是面目狰狞柜子那么大的老鼠,全都在黑泥里不自然地蠕动着。 系统很心痛,【够了,我说够了,夏油杰简直就是这个世上最惨的人!】 好端端一孩子,天天就吃这玩意儿啊!! 第 32 章 助教 五条悟和夏油杰已经头对着头蹲在地上观察那颗黑不溜秋的咒灵球很久了。 五条悟新奇地看了一会儿L,总觉得这就是团泥巴,这个联想让他的五官都情不自禁地皱在一起,“噫,真的要把这种东西塞进嘴里吗?” 夏油杰把心碎隐藏在平和的微笑下,“不这样就没有办法。” 他们可怜兮兮地长长叹着气,一个劲地往钟离的方向瞅。 这个画面有点萌,系统说话都夹子音了,【哎,真像是小孩子不想吃苦药,就跟在家长后面要小甜水啊。钟离先生,您有没有小甜水?】 让孩子喝喝! 钟离看着那颗颜色古怪、光看一眼都会胃绞痛的咒灵球,也觉得让人接受这种东西就是在强人所难。 他思忖片刻,俯下身,素白的指尖微微点上夏油杰手中的球体,一丝金色光芒从他的指尖上渡过去。 这丝金辉如游龙一般在咒灵球的内部穿行顷刻,很快将黑黝黝的球体染成一片澄澈的金色。 出现了!药丸变糖球! 钟离观察了这颗糖球一会儿L,抬眸看向夏油杰,“试试看吧。” 夏油杰毫不犹豫地把这颗金光闪闪的咒灵球放进嘴里,神色变得有些奇异。 难道失败了? 钟离的眉心微不可察地一皱,“……味道还是难以下咽吗?” 夏油杰摇了摇头,语气迟疑道:“有点难以形容,但感觉挺不错的……” 他又仔细琢磨了一下滋味,脑海中骤然浮现了一个抽象的概念,口腔里的感觉,就像是咽下去了一团暖意融融的阳光一样。 看他神色间的确没有难受的样子,钟离稍稍放下心,他的眼神又移向旁边睁大了眼睛盯着瞧的五条悟,语气不自觉带了些笑意,“悟也想尝尝看吗?” 五条悟疯狂心动,“给我来点吧来点吧!” 钟离笑着伸出手,在他额上蜻蜓点水般一触。 五条悟的神色也奇异起来。 系统看着这一幕,总觉得有种既视感。 ……五条悟和夏油杰这副样子,好像两只猫在吸猫薄荷。 肯定是错觉吧,钟离先生怎么会是猫薄荷,五条悟和夏油杰也不是猫啊。 · 一级咒灵抓了五个之后,钟离把五条悟和夏油杰好好地送回了家。 五条悟做主买下的那栋位于夏油家附近的房子暂时不能住了,五条悟劝钟离先进宝石再呆一阵子,等房子修缮好了再住进去。 系统瞬间阴谋论,【我怀疑你小子把房子轰成那样就是在这等着呢。】 年纪不大,诡计多端,这孩子真是前途不可限量。 钟离觉得不至于,“他还是个孩子。” 他俯身揉了揉五条悟的额发,“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 系统痛心疾首,【我总觉得这不是什么普通的孩子……】 此时正 值日暮。 天际是煌煌赫赫的灿然,五条悟目视前方,那道身影原来越远,最终消弭在那片灿金之中。 半晌,他转身,走进了五条家乏味的宅院里。 · 禅院甚尔在赌马。 这就是独属于他的乐趣了,看着健壮神骏的马匹在场上飞驰,等待胜利女神的垂青。 在场的所有人,都是财富与胜果狂热的裙下之臣。 很可惜,禅院甚尔虽然是其中之一,但好运似乎从不青睐他。 钱已经差不多输光了,他不爽地抬脚,就想离开这个赛马场。 这时却有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禅院甚尔斜眼看过去。 来人被他如狼又如刀的眼神看得瑟缩了一下,但还是壮着胆子说明了来意,“有人想请你过去一趟。” 禅院甚尔一挑眉,“哦?” 来人压低了声音,“说是可以帮你把今天赌输的都赢回来。” 他说着,眼中折射出嫉妒、艳羡、憧憬的光芒。 禅院甚尔一眼就能看出来,其中的嫉妒与羡慕瞄准的对象是自己,憧憬则是对着那个找上了自己的人。 他心中觉得有趣,舔了舔嘴角,“好,你带路吧。” 越往目的地走,气氛就越微妙。 几乎所有人都将视线隐晦地投向同一个方向,而在他们的视线中心,一个人风轻云淡地站在那里,文雅的气质与整个赛马场格格不入。 但他就是出现在了这里,还拿下了一场又一场令人垂涎的胜利。 给禅院甚尔带路的人用向往的语气道:“就是那位了。” 禅院甚尔越看那道身影越觉得眼熟:“……?” 要死,怎么还追到这里来了? 他立刻转身就要溜走。 那人回过头,“阁下不多留片刻吗?” 禅院甚尔步伐一顿。 周围的人都看向他,或多或少都带着一种“你小子别不知道珍惜”的咬牙切齿的意味。 禅院甚尔僵硬地停顿了一会儿L,认命地返回去,“我好像没给你造成什么损失吧……” 钟离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他身上,又倏然离开,“阁下实力不俗,自然值得警惕。” 禅院甚尔被他这一眼看得浑身肌肉都紧绷起来,又听见他说这话,嘴角不禁扯了扯,“真是看得起我。” 钟离没接他这话,只问他,“你觉得哪一匹马会是此次的胜者?” 禅院甚尔认真观察了半晌,“八号。” 钟离看了他一眼,将筹码压给了三号。 禅院甚尔一愣。 “打个赌吧。”钟离道,“如果我输了,就答应阁下一个要求,如果你输了,每天都要拿出一个小时的时间到我这里来。” “……”禅院甚尔脸色僵硬,“我一定要跟你赌吗?而且我很贵,每天一小时?” 钟离微微一笑,“你还可以提一 些别的要求。” 禅院甚尔的神情逐渐变得生无可恋。 “……那你每周要陪我赌一次马。” 一直在观望事态发展的系统大为震怒,【不要带坏钟离先生啊!而且你这就假定自己会输掉吗?!】 &middt; 第二天?[(,五条悟和夏油杰看见了一个预想不到的人。 钟离欣然给他们介绍自己的助教,“这位是禅院甚尔,我特地请他来教导你们体术。” 禅院甚尔呵然,“原来你管那叫请……” 钟离面不改色,“好了,事不宜迟,现在就开始吧。” 他看向禅院甚尔,“好好教。” 禅院甚尔看起来非常牙疼,低头看了看旁边的两个小鬼头。 看见五条悟那头白发和那双捂得严严实实的眼睛时,他突然不牙疼了。 禅院甚尔意识到,这是个以公徇私揍六眼的好机会,更别提钟离每周还会跟他一起去赛马场,告诉他获胜的秘诀,这波他稳赚不赔。 五条悟后背一寒,有点炸毛。 他跑到钟离身后,探出一半的脑袋,“这好像不是个好人。” 夏油杰看了看禅院甚尔的面相,赞同道:“狼子野心。” 禅院甚尔眼神微妙地看着他,“这个词是这么用的吗?你别是个文盲吧?” 夏油杰觉得自己有被冒犯到。 三个人相看相厌,不用钟离提醒就打成一片。 突然有些清闲,钟离站在一旁看了一会儿L,禅院甚尔下手没个轻重,两个孩子不多时身上就挂了彩。 系统看着就幻痛,【哎呀……】 钟离叹气,“等下给他们治一治吧。” 如果是他自己来的话,肯定是没有禅院甚尔高压的,两个孩子的体术也不会成长太快。 咒术界的人,果然还得是咒术界的人来教导才更合适。 · 一小时很快就结束,五条悟和夏油杰趴在地上,一副要咽气了的样子。 禅院甚尔蹲在一边,“你们两个还挺有默契的。” 两个小孩一起瞪了他一眼。 钟离揉着他们的额发,给他们恢复伤势。 禅院甚尔嘴闲不住,“还会反转术式呢?真是个慈父。” 系统翻起赛博白眼,【路过的狗都要被你说两句。】 禅院甚尔揍完人,拍拍屁股就走掉了。 钟离还是带着两个孩子去吃甜品抓咒灵,五条悟和夏油杰一脸记仇,咀嚼小蛋糕的力度非常大,几乎能听到牙齿在一起摩擦的声音,显然是记下了这个仇,“以后一定要每天揍这个人渣十八顿。” 系统在他们眼里看见了变强的决心,【哦呼。】 钟离没对孩子们的志向提出赞同或是建议,伸手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小罐子。 这个小罐子的大小莫约有一个茶壶大小,颜色红棕,纹样是古朴的方胜纹。 他将这个罐子递给夏油杰。 夏油杰接过小罐子,往里看看了,空无一物。 这似乎就是一个很普通的罐子,他疑惑地看向钟离,不知道这是干什么用的。 钟离温和地笑了笑,“你可以试试把咒灵放进去。” 夏油杰闻言跃跃欲试。 他飞快吃完了餐点,五条悟只能端着没吃完的蛋糕去咒灵那里,浑身都是怨念和无辜。 咒灵很快就浓缩成一个小球,夏油杰将咒灵球探进罐子里,罐子内部很快涨水般溢满金光,浸没了黑色的小球。 等金光消失,咒灵球已经变成通透的金色。 无限糖球生产器。 夏油杰面色深沉地抬起头,对上钟离的眼神,“不如我们今天多抓几个咒灵吧。” 变糖球好好玩,他还想玩。! 第 33 章 婚讯 六眼的行踪总是备受瞩目,短短几个月过去,咒术界里便无人不知,五条家的六眼在外面找了个神秘的特级当老师。 于是有不少人都蠢蠢欲动起来,开始想方设法地追查六眼的踪迹。 “你看,我就说那小子赏金不少,肯定会有人打他的主意。”禅院甚尔躺在地上,双臂枕在脑后,抬眼悄悄观察钟离的反应,“你现在要怎么办,那群恶心的鬣狗可是已经跑到你眼皮子底下来了。” 钟离还是那副风轻云淡不为所动的样子,“无需在意,今天也辛苦你了。” 根本就是一点反应也没有,禅院甚尔移开眼睛,无趣地啧了一声。 他越想越觉得憋屈,这么多的人在钟离眼皮子底下晃荡,结果被抓到的居然只有自己一个人。 气生到半路,又想起钟离找上自己的理由是“实力强到有被警惕的价值”,这股火忽地就像是被大暴雨浇头一样灭掉了。 禅院甚尔:“。” 他被自己的不争气震惊到了。 今天是跟禅院甚尔说好的,一周一次赌马的日子,钟离要先把五条悟和夏油杰都好好送回家,然后再赴约。 “五条家的那个小子还好说,这个要怎么办?”禅院甚尔指了指夏油杰,“这小子的父母都是普通人吧?那些诅咒师可没有什么道德约束,现在我们的行踪已经被发现了,恐怕他的家人会遭到袭击。” 夏油杰眼一虚,“真的这么好心的话以后就下手轻点啊。” 禅院甚尔掏了掏耳朵,“刚刚的耳旁风还挺大的。” 笑话,要他不下狠手是不可能的,人生也就这么点乐趣了。 夏油杰拳头一硬。 两个人又开始小学鸡吵架,系统看着恨铁不成钢,【两个熊孩子。】 钟离把夏油杰好端端地送回了家,又在夏油家附近落了层结界,“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他早就给了夏油杰两个护身符,叮嘱他务必让父母好好随身携带。 禅院甚尔看着这结界的强度,有些咂舌,“你对这俩小孩还真的有点用心……” “既然为人师表,总要负起责任来。”钟离转身,“好了,我们去赛马场吧。” 禅院甚尔犹豫了一下,没跟过去。 钟离有些疑惑地回头看向他。 禅院甚尔咳嗽了一声,“那个,我以后还是不去赌马了。” 钟离讶然,“你转性了?” 这么稀奇,禅院甚尔还有戒赌的一天? 系统观察了一下太阳落山的位置,【没错,是西边落山。】 它又去看禅院甚尔。 这个男人还是一如既往,有些恶劣又有些冷漠,一看就很不好惹什么都沾点的模样。 下一秒,这个一眼看过去就让人觉得不是好人的人笃定地开口,“反正不赌了。” 系统不禁对自己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 难道它记错了,太阳应该是在东边落山吗? 一个好赌成性的人突然要戒赌[,这听起来只是一时上头的三分钟热度宣言,但如果说,这个赌徒是为爱戒赌呢? 禅院甚尔浑身都带着被天使感化的光辉:“总之,为了幸子,我要戒赌。” 钟离目露欣慰之色,刚想开口鼓励几句,就听禅院甚尔继续说道:“所以请你给我推荐一些情侣圣地什么的,另外女孩子爱吃些什么,衣服又喜欢什么样的,偏好什么气味的香水,你也一定都知道吧。” 钟离:“?” 系统竖起赛博拇指:【没想到哥们还挺纯爱的,另外你也觉得钟离先生什么都懂对吗?真是问对人了!】 “我对此不甚了解。”钟离抱臂,“不过如果你乐意的话,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商城挑一些礼物。” 伟大的爱不仅使禅院甚尔戒赌,还会使禅院甚尔在身上喷玫瑰和茉莉味的香水试香,在女装店里拿着小连衣裙往身上比。 旁边的导购员小姐眼神逐渐惊恐,钟离适时说了一句,“想必幸子小姐会喜欢这一件的。” 禅院甚尔把连衣裙比在自己身上,闻言转头,“真的吗?” 直面了禅院甚尔贴图连衣裙的场面,钟离连眼神都没波动一下,四平八稳地点了头,“自然。” 原来是给女朋友买的。导购员松了口气,还以为自己遇见了肌肉男女装大佬,原来不是。 她扬起笑脸,“没错,这是我们店里卖得最好的一款,本来是售罄了的,但是昨天又进了几件。” 禅院甚尔看着手里好像一扯就破的黑色连衣裙,神色郑重地付了款。 系统早被凶悍肌肉男试小裙子的画面雷得外焦里嫩,【……他真的好爱他老婆。】 · 禅院甚尔坠入爱河,即将结婚。 又一天的训练结束之后,趁五条悟和夏油杰都躺在地上喘不上来气只能乖乖接受钟离的治疗,禅院甚尔公布了这一喜讯。 对于五条悟和夏油杰来说,这有点晴天霹雳。 他们满眼都是“没想到你这种人居然能娶到老婆”,但苦于筋疲力尽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两个人暂时没有激情开麦。 禅院甚尔神清气爽,“不说话就当你们是在祝福我。” 钟离起身,“恭贺二位,祝福二位同德同心,恩爱不疑。” 还得是文化人会说话,禅院甚尔很受用,嘴角差点翘上天。 治疗完成,地上躺尸的两个人翻身坐起,显然还处于震撼之中,“是什么样的女性可以接受你?” 禅院甚尔一人给了一个暴栗,“少管。” 他蹲在地上,迟疑了一会儿,有些吞吞吐吐地说:“幸子说,让你们来我家做客。” 五条悟和夏油杰更加震惊,“已经同居了吗?!” 禅院甚尔的脸上带着不自然的红晕,“你们就说到底来不来?” 五条悟摩挲着下巴,“那我要草莓大福吧 。” 夏油杰也陷入沉思,“我就要笼屉荞麦面。” 还提上要求了。禅院甚尔冷笑一声,“驳回。” · 训练暂停一天,钟离带着两个小孩,找到禅院甚尔给的地址,摁下门铃。 禅院甚尔举着菜刀打开门,“进来吧,记得换鞋。” 五条悟猛地后退一步,瞳孔地震,“你这是什么打扮?!” 身穿一件粉红色带蕾丝花边小熊图案甜美围裙的禅院甚尔仿佛就是在等他这一句,浓厚的优越感从他的身上涨潮般满溢出来,“老婆给选的爱心围裙,不用说我就知道你们都没有。” 五条悟和夏油杰被他搞得如鲠在喉。 钟离觉得这一幕多少有些趣味,“看来二位的感情的确不错。” 禅院甚尔昂首挺胸地回了厨房,“当然。幸子还在上班,你们随便找个椅子坐吧。” 五条悟和夏油杰欲言又止。 老婆在上□□院甚尔在做饭,在这场感化赌徒的正能量故事中,禅院甚尔居然是负责貌美如花的那个。 你都是大名鼎鼎的咒术师杀手,当了这么久的赏金猎人了,就不能支棱起来吗?? 禅院甚尔对当小白脸情有独钟,现在他还对当全职辣夫情有独钟,在厨房里忙得不亦乐乎,五条悟趁人不备偷吃一口,吐出一小节舌头,“哇,是不是有点咸。” 禅院甚尔把他提溜出去,“家妻口味比较重。” · 幸子的长相很英气,性格也落落大方,细节处却很细腻,下班回家后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说是带给两个孩子的礼物。 五条悟和夏油杰凑过去一看,发现除了甜点零食之外还有很多玩具。 夏油杰欲言又止,“这难不成是奥特曼的变身器吗?” 他拿起那个造型眼熟的玩具,在上面发现了一个按钮。 试探性地一按,玩具骤然分成两半,露出内里乾坤。 居然是一个电风扇,还会发出迪斯科球一样五彩缤纷的光芒! 五条悟一把夺过电风扇,塞进钟离的手里,“快试试!” 钟离握着塑料手柄愣了愣。 他有些困惑地摁下按钮,感受了一下风力,“的确是实用而不失童趣,只是这灯光会不会太引人注目了些?” 系统意味深长,【这东西可不是用来吹风的。】 ——这是用来享受极致社死的。! 第 34 章 谋害 咒术师杀手结婚一年多,妻子就已经怀有身孕 五条悟自告奋勇,要帮禅院甚尔带孩子。 禅院甚尔想起五条悟穿着碎花衬衫甩着大金链子、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不顾世人眼光高高举起迪斯科球闪耀彩光奥特曼变身器电风扇的样子,果断拒绝了他,“有钟离在,我为什么要你帮忙带孩子?” 正坐在一旁的沙发上休息的钟离闻言抬起头思索片刻,带两个孩子也是带,带三个孩子也是带,好像都一样,不做声地默许了。 但教导学生总归是很废人,夏油杰于心不忍,为自己辛劳的老师发声:“钟离先生教导我和悟就已经很累了。” 他跟悟也算是学有所成,教个小孩怎么了? 禅院甚尔捞起一片围裙的布料擦干手上的水珠,神情诡异地很自豪,“惠可不会像你们一样让人不省心,幸子的孩子一定非常可爱懂事。” “惠?”五条悟疑惑,“你这就确定那是个女孩子了吗?” 禅院甚尔脱下粉红围裙,好好地挂在墙上,眼神微不可察地柔软了几分,“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叫惠。” 这是上天的恩赐。 · 恩赐很快就降临人世了。 钟离前往医院探望。 医院的走廊里有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钟离提着果篮,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空气里带着渗入骨髓的阴寒,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来过这里,如同爬行动物一般,留下了若隐若现却粘稠恶心的痕迹。 钟离唇角微微抿直,顺着这些发黑的痕迹一路走去。 这些痕迹的尽头通向一个房间,房门的底部隐隐有黑气蔓延。 钟离屈指敲了敲门。 门很快就被打开,其后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禅院甚尔有些奇怪,“我好像没有告诉你幸子在哪间房吧?你是怎么找到的?” 钟离没有答话,把手中的果篮往前一递,塞进禅院甚尔怀里,“进去再说。” 禅院甚尔侧过身让钟离进入屋内,眉头紧皱起来。 他还从没见过钟离如此严肃的样子,那神色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不虞,这个力量高深莫测、性格又格外温和包容的人从来都是平静无波风轻云淡的样子,似乎他的阅历已经使他轻易不会动怒。 今天这是怎么了? 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钟离的眼神就已经在病房里扫过一圈,“你的家人被盯上了。” 禅院甚尔一愣,紧接着瞳孔骤缩,像一头被侵犯领地的恶兽,整个房间忽地被他摄人的气势填满。 病房的四面墙壁之中被放进了东西。 钟离在洁白无痕的墙面上轻轻敲打,某刻手指一屈,许多散发着黑气的物体便从墙壁中被牵引着脱出。 禅院甚尔一一看过去,这些物品五花八门,沾着血迹的剪刀和发簪,生锈的短剑与匕首,甚至还有人的眼睛,无一不散 发着幽幽的怨气与煞气。 从它们脱离的地方来看,这些物品相连的轨迹居然像是一个有些玄妙晦涩的阵法。 “……这是怎么回事?”禅院甚尔怔松地喃喃自语,手中的果篮被他无意识地捏碎,可以找到是谁布置了这个东西吗??” 钟离垂眸沉思,“……布置这些的人,似乎已经死了。” 死了? 禅院甚尔的牙齿啃噬着下唇。 会是……禅院家吗? 他的目光拂过床上一直昏睡不起的妻子,又看看婴儿床中刚刚出生不久的、继承了十种影法术的儿子,眼中一片晦暗难明。 这似乎不是禅院家的作风。 那么,到底是谁要害他的家人? 钟离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你的妻子应该很快就能醒来了。” 禅院甚尔回过神,“……能不能请你给幸子,也弄一个像夏油杰的父母那样的……” 钟离摇头,“那样的护身符很难抵挡住这类阴损的咒法。” 他的眼底浮动起金光,恍惚间像是流动的黄金。 丝丝缕缕的光线在他的指尖聚集,逐渐凝成实体。 那是一块金黄的菱形石块。 这块酷似黄金的石块普一凝实,就飘飘忽忽地脱离了钟离的掌心,融进了幸子的身体。 禅院甚尔在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这样就行了?” 以后幸子就不会有事了吗? 不,不能这么想,他要自己保护好幸子。 禅院甚尔握紧拳。 他的额上青筋毕露,牙关摩擦得咯咯作响。 是被普通人的生活腐蚀了吗?竟然没能发现这种阴毒的东西。 幸子,幸子。 他看向钟离,眼中还残留着尚未来得及收回去的暴虐。 “这次是我欠你一个人情。” 就算施术者已经死了,他也要把那个混蛋的尸体翻出来,剁成肉馅拿去喂狗。 · 幸子很快就出了院,将亏损的身体修养好后,她照常去上□□院甚尔继续负责看家,现在还再带上一个看孩子。 全职辣夫变成全职辣爹,这怎么不算是一种升职。 禅院甚尔心想,我这是父凭子贵了。 但是他现在面临一个很严峻的问题。 ——他,一个风风火火走马上任的全职辣爹,对奶孩子的手法一知半解完全不熟。 但是没关系,钟离肯定很懂。 他怀着莫名其妙的信任拨通了钟离的电话,“泡奶粉的水要多少度?” 钟离想了想,“二十五到四十度左右。其实这些你可以去网上搜索,一般都会有答案。” “不行,我信不过。”禅院甚尔一口回绝,“我孩子刚出生,你要不要来看看?” 钟离拿着电话,突然就有些担心孩子:“……也好。” 系统对此抱以嘲笑,【傻爸爸。 】 当天幸子回家,看见自己儿子在摇篮里睡得安详,既没有缺胳膊也没有少腿,心脏在跳不说呼吸也很顺畅,立刻对禅院甚尔大肆褒奖,将鼓励式教育贯彻得明明白白。 禅院甚尔的尾巴立刻翘上天,再次打电话给钟离,殷切相邀,“要不你明天还来?” 钟离:“……?” 系统咂摸了一下,觉得有点不对味,【好像那个差生让优生帮忙去考试。】 · 总而言之,惠好好地长大了,虽然亲爹有时候不是很靠谱,但亲爹的朋友和妈妈很靠谱。父母很相爱,他抱着奶瓶在儿童椅上嘬嘬嘬,从出生起就熟练掌握了如何心如止水忽视冰冷狗粮的绝技,甩开每次只会在狗粮暴击下大呼小叫四处逃窜的五条悟和夏油杰十五年。 惠两岁那年,五条悟和夏油杰正式入学高专,被各种任务溜得到处连轴转,钟离无事一身轻,隔二岔五就去逗逗刚出生的惠。 惠扬着炸刺刺的小海胆脑袋安静地看着他,眼睛里透露出对钟离手中玩具的渴望。 系统感慨,【还真给禅院甚尔说对了。】 这孩子的确是又乖又可爱。 钟离看着也觉得很讨喜,垂手揉揉他的头发,帮他把溢散的咒力摁回去,“这孩子天赋很好。” 刚出生两年的孩子周身时不时就会有咒力浮动。 禅院甚尔一手捏着奶瓶一手叉着腰,“那当然,我的孩子是天才。” 禅院家苦苦追求而不得的十种影法术被他这个天与咒缚生了出来,禅院甚尔心里别提有多爽。 · 试图暗害幸子的人很快就被找到,禅院甚而认出这是自己以前得罪过的诅咒师。 他的颅骨被整个掀开了,其中的脑浆不翼而飞。 禅院甚尔不觉得这种死状有什么,咒术界里离奇可怖的死亡多了去了,这种死相在他眼里就跟白开水一样无趣。 他转身,突然萌生了改姓的念头。 或许,远离这该死的咒术界会是保护妻儿的好办法。! 第 35 章 变故 夏油杰说,保护弱者是强者的责任。 五条悟听得都快要翻白眼了。 两个特级一直在各地连轴转着祓除咒灵,现在难得有空歇脚,瘫在沙发上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弹,只能声音虚弱地斗斗嘴。 钟离刚好买到些味道不错的茶点,起身去给他们拿,回来时刚好听到夏油杰这句话。 他不置可否,放下手中那盘模样精致的茶点,垂眼欣赏起清亮的茶汤,“真是辛苦你们了。” 五条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翻身踩上沙发,“好羡慕你!天天就是清闲地呆在家里面喝喝茶浇浇花!出门不是去遛鸟就是去shpping,我也好想过上这么轻松的生活——!” 夏油杰有气无力,“怎么想我们都没到那个年纪吧。” 五条悟在沙发上到处乱蹦,一直蹦到夏油杰脸上,“难道老师看起来就像是那种无所事是的老年人吗?!” 夏油杰忍无可忍地抓住他的脚,猛然把他摔下沙发,“别给我无理取闹啊你这混蛋!” 两个少年瞬间恢复了活力,绕着钟离开启了紧张刺激酣畅淋漓的追逐战,进入了旁若无人的真人快打模式。 钟离闭目听着耳边的吵闹声,事不关己地站在原地喝茶,末了叹一口气,“也许这个年纪的孩子就是这么精力旺盛的吧。” 唉,略感疲惫。 · 五条悟和夏油杰回到高专,夜蛾正道立刻找上他们,发布了新的任务。 护送星浆体。 整个过程非常顺利,然而就在两个人带着天内理子进入高专的结界时,异变陡生。 雪亮的刀光在暗处滑出冰冷的弧线,宛如彗尾般扫过众人的眼眸,最终在五条悟的胸膛处停滞。 湿热猩红的血液汩汩流出,五条悟愕然睁大了眼睛。 “好久不见啊,大忙人。”一道低哑而熟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伏黑甚尔若无其事地拔出武器,顺势将上面的鲜血甩净。 五条悟打量了一眼自己的伤势,笑着转过身,“这是今天的课程吗?” 伏黑甚尔哼笑一声,“脑袋倒转得挺快嘛小子,要不是拜托我来的人是钟离,你以为我会沾这种麻烦事吗?” 夏油杰很快反应过来,上前两步就想要和五条悟一起将伏黑甚尔逼退,然而五条悟却抬手阻止了他,“你先带着小理子过去吧,我会在这里拦住他的。” 伏黑甚尔一挑眉,“还真是被你小子看扁了。” 他看着夏油杰和天内理子的背影。 但是,正合他的心意。 · 夏油杰带着天内理子来到了薨星宫本殿。 站在结界旁,他突然说:“如果你想的话,现在就可以回家,和黑井团聚。” 天内理子目露诧异。 夏油杰笑着伸出手,“你放心,我和悟会……” 他话音未落,一发子弹突然 划破了空气,没入天内理子的头颅。 少女的身躯摇摇晃晃地倒地,夏油杰的话语卡在嗓间,一时间分不清反应不过来。 鲜活的生命就这样转瞬即逝,令人防不胜防。 夏油杰木然凝视着天内理子的尸体,伏黑甚尔从他身后出现,浑不在意地舞弄着手中的武器,“钟离让我带一句话给你。” 夏油杰眼底忽地燃起幽然火焰,“……你怎么还敢提他的名字。” 伏黑甚尔恍若未闻,语调透出一股戏谑的意味,“钟离说啊——” 夏油杰手臂一挥,身躯坚硬庞然的虹龙猝然出现,如同一道下击暴流般风驰电掣间将伏黑甚尔撞击出去,数只咒灵在他身侧森然浮现。 然而不过数息之间,伏黑甚尔鬼魅般挣脱了他的所有攻击,他与夏油杰的距离不断缩减,夏油杰直觉眼前一花,伏黑甚尔的脸近在眼前。 夏油杰瞳孔骤缩,汗毛竖立,下意识就要后撤几步离开伏黑甚尔的攻击范围,然而伏黑甚尔却眼疾手快桎梏住了他的臂膀,“听人把话说完啊,小鬼。” “难道你是在为那个少女的死而生气吗?”伏黑甚尔的语调有些奇异,“你不如回头看看?” 夏油杰一愣。 颅骨被子弹射穿、本应死去的天内理子,居然摇摇晃晃地再次站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他怔愣地喃喃道,向伏黑甚尔投去质询的眼神。 “将保护弱者视为职责是圣人会做的事情。”伏黑甚尔答非所问,“这是钟离托我告诉你的。” 咒术师杀手转述完,松开钳制住夏油杰的手,提起夏油杰的衣领晃了晃,“没想到你小子是这么想的,不过在我来看来你连自己都保护不好,还是先收收你的好心,想想下次遇到这种情况应该怎么自救吧。” 夏油杰满脸不爽地挣开他的手,担忧地看向天内理子,“理子,你还好吗?” 天内理子没有回话,木楞地低头站在那里。 夏油杰直觉不对劲,刚想上前检查她的情况,耳边就传来了脚步声。 “那边那个才不是我!”骤然响起的清脆声音带着不满,“一个冒牌货你居然认不出来。” 夏油杰立时回头,只见昏暗的过道中再次出现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正是天内理子。 “……老师?” 天内理子好奇地看向身边的人,“原来你是他的老师?” 钟离缓缓点头,夏油杰仍在愣神,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两个天内理子。 “那是我为天元准备的,与星浆体有同样的功能。”钟离示意那个头骨被枪击的“天内理子”,眼中有些疑惑,“似乎破损有些严重?” 伏黑甚尔事不关己地移开眼。 夏油杰终于从一系列的变故中回过神来,“等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钟离咳嗽了一声,“我来解释一下吧。” · 事情其实相当简单,钟离希望五条悟 可以学会反转术式。 然而不破不立,意气风发从来顺风顺水的天之骄子要遭一些苦。 ?本作者也河提醒您最全的《钟离先生一直在穿越》尽在[],域名[( 伏黑甚尔听了他的要求,勉勉强强地提起点聊胜于无的干劲,“行吧,那两个小子现在在哪里呢?” “在护送星浆体。”钟离道,“我已经准备好了星浆体的代替品,烦请阁下届时将两者替换掉……另外再帮我跟杰捎带一句话吧。” 伏黑甚尔摩挲着下巴听完,转着眼珠想了想,突然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你这个星浆体代替品,能不能做的跟真的一样?” 钟离眨了眨眼睛,“……可以是可以。” 他有些不放心,又叮嘱了一句,“别太过火,只要能帮悟领悟反转术式就可以了。” 伏黑甚尔敷衍地点点头,“我办事你安心。” 钟离沉默地看着他。 真的不是很安心。 本着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原则,钟离还是全权交给了伏黑甚尔。 【现在看来下次还是看着点吧。】系统尬笑,【看这场面都整成什么样子了。】 伏黑甚尔早就以回家带孩子做饭为由抬脚溜走了,两个少年还年纪轻轻就经历了社会人的毒打,蔫哒哒的,就像两颗水分丢失的酸菜,浑身散发着强烈的幽怨气息。 钟离难得觉得苦手。 他正思考着怎么安慰他们一下,就听夏油杰语气滞涩地询问他:“强者应该保护弱者……您认为这是错的吗?” 钟离转过脸。 夏油杰抿唇看着他,执拗的眼中映出老师数年未变的面容。 他相信可以从老师那里得到一切答案。 但他的老师只说:“这是一条需要穷尽此生去践行的路。” 五条悟长长地叹一口气,“我不想听这些老掉牙的论调,头都大了……甚尔在哪里,我要再跟他打一架,这次我一定不会再输了!” 天上天下,已经唯他五条悟独尊了! 钟离好笑地想去揉他的脑袋,手刚探出,动作就一顿。 夏油杰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迟疑,将思绪从刚刚的对话中拔出来,“怎么了?” 钟离若有所思,“有人撬动了我的封印。” 两个人还是第一次听说,露出好奇的眼神:“封印?” 系统恍然,【不说我都忘了。】 被钟离先生以山峦为容器储存封印起来的躯体,至今还在层岩之中没被取出,现在的钟离先生追根究底是以灵体现世的。 然而现在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封印居然被人为松动了。! 第 36 章 苏生 历经千年寒暑,封存了钟离躯体的山峦上已经遍布绿木,与寻常山峰无异。 坐落于山脚的村庄中流传着传说,很久之前有山神降临此地,在诛杀掉祸世的邪孽之后,以自己的身躯为媒介,将邪孽的残魂镇压在山底,防止妖物有朝一日破土复活,再次引发灾难。 搜索到这些传说的系统:【……】 嗯……怎么说呢,前面好像还挺对的,后面那是些什么东西,完全就是杜撰吧。 当时钟离先生真的只是因为力量不稳所以才立了一座山用来温养身体的,至于那个四只手臂的人…… 被声势那样浩大,力量那样沉重的岩枪正中,应该是死得不能再死了吧?难不成他还真能复活?开什么玩笑,都一千年过去了,原子都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它还在这边想东想西,钟离已然进入了山体。 这座山的中间是空心的,极其浓郁的岩元素积聚于此,空气中飘荡的金灿灿的水汽,越往里走,水汽就越是湿重,泥土上流淌着浓稠的金色河流,一根晶莹玉润、恍若琥珀制成的柱体贯彻整个空旷的山体内部,其中隐隐约约有道人影。 系统惊叹一声。 别的不说,这个世界意识给能量倒是给得挺慷慨的。 钟离凝视柱体内部的人影片刻,身形逐渐变得浅淡透明,他伸出手掌,直接穿进了坚硬的柱体中,与那道人影合为一体。 在空中飘飘忽忽的金色雾气骤然凝滞,地上静默的河也开始倒流,都向着柱体汇聚而去。 · 春秋代序。 羂索一直在观察这座山。 咒术界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诅咒之王两面宿傩的死因,只当他是莫名其妙的就死了,总归是千年前的人,其死因没人会去深究,他却一清二楚。 一个照面就杀死了两面宿傩,拥有通天伟力的人,其躯体就被储存在这座山中。 他对这具神一样的躯体日思夜想,做梦都想要弄到手,并为止努力了几乎一辈子的时间。 普通人的一辈子只是数十年,而他的一辈子却是几百年。 几百年的时间,他对山体内部的封印一筹莫展,其中的能量明明那样深厚浓重,他却无法收集到哪怕一丝,他就像一个嗜酒的酒徒,面对天上的琼浆玉液却不能尝到一滴酒水,眼红得快要抓狂。 就在十年前,他想方设法,虽然微不可计,但这个庞然的封印终于被他撬动了一毫,就在他喜不自胜之际,这丝微弱的裂缝却严丝合缝地弥合起来,不仅如此,就连本就牢固不已的封印都再次加固,羂索心知,这样强度的封印,此世几乎不可能会有被破解的一天了。 但他不甘心,找到了不为人知的宝库,却不能从中攫取财宝,简直会让他抱憾终生。 于是,就算他还有颠覆咒灵与人类的大业,他仍然每天都会来山里看一眼。 纯粹的力量构筑而成的美景,那是怎么都看不够的 。 就在今天,确定虎杖悠仁已经吞下了两面宿傩的手指之后,羂索再次来到山里。 山中的寂静一日胜过一日,金色的水汽与河流看着轻盈且凝实,但羂索绞尽脑汁都不能将它们留在手心里,只能看着它们往中间那根柱子里流过去。 就在几天前,空气中的雾气与河流都已然消失,柱体的光芒愈来愈胜,晃得人睁不开眼。 羂索走进山里,突然听到了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他的心间登时蔓延开一股极重极尖锐的凉气。 身为一个活过几百年的老怪物,他对危机的感知已然形成深刻的本能,于是他不假思索,立刻从山中脱身而出。 ——但是,光是离开这座山还不够。 要跑,跑得越远越好,离这座山越近,他殒命的可能性就越高。 羂索遵循着直觉远离了这座山峰。 怎么会这样呢?明明几百年来一点动静都没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是那个被封印的人,他要复活了吗? · 山中的柱体正在消逝,宛如一根正在燃烧的蜡烛。 某刻蜡烛烧尽,颀长的身影从中缓缓跨步而出。 钟离微微伸张手指,“……力量恢复了大半。” 他轻轻一抬眼,打量四周。 那股隐约存在的污秽在他与身体融合前就存在,现在依旧没有消散。 但这股污秽力量的主人格外擅长隐匿,除了在山间残留的这点污迹,就再也找不到其他踪迹,而且这股气息似乎经常变化。 钟离暂且将这件事放在一边,山间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他询问系统,“这次我睡了多久?” 系统说:【大约十年。】 十年的时间不算短,但和上次一睡睡了一千年相比,就觉得容易接受的多了。 它沧桑地叹了口气,或许这就是长生种吧,经年弹指一挥间。 “十年吗……”钟离喃喃自语,心中有些期待,“不知道那两个孩子和惠怎么样了。” · 比起五条悟和夏油杰,可能伏黑惠才是最想念钟离的人。 就算钟离离开时只有伏黑惠只有五岁,早熟的孩子却依然记得这位老师的老师是多靠谱的人,伏黑甚尔当年希望钟离成为伏黑惠老师的念想终究落空,孩子最后还是落到了五条悟和夏油杰手上。 把伏黑惠送进高专的那一天,看着光荣任职高专教师的五条悟和夏油杰那一副要和自己平辈论交的嚣张模样,要不是妻子就在身边,伏黑甚尔差点就要直接动手。 幸子倒是很放心,“哎呀,悟和杰这么优秀,惠一定能学到真本领的。” 伏黑惠当时就在想,他妈心是真大。 现在看来他想得没错,用七海建人的话来说就是,这两个人值得信赖但完全不值得尊敬。 他顶着一张用油性笔画出来的大花脸,站在操场上冷静询问,“这个是谁干 的?” 站在他旁边的虎杖悠仁一脸开朗地举起手,“我知道我知道,这个是五条老师干的!昨晚他进你房间之前还和我打了招呼!” 伏黑惠冷笑一声。 五条悟觉得自己好无辜,“难道我画的不好看吗?” 夏油杰打量了一下伏黑惠脸上的杰作,“戴墨镜的猫也就算了,为什么还有一只丸子头的狐狸?” 五条悟拍了拍他的肩膀,“这种好事当然要一起分享。” 夏油杰若有所思。 伏黑惠平静地接受了一切,“你们是我的老师,到时候大家一起丢人。” 五条悟和夏油杰笑着对他比大拇指,“什么丢人,这不是很帅气吗?” 伏黑惠心如死水。 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毕业。 一边的钉崎野蔷薇把他们当搞笑的土豆看,淡定地摆弄着自己的指甲,眼角余光却扫到一个陌生的身影,“……那是谁?” 伏黑惠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眼睛微微睁大,还不等他说出来人的名字,身旁就突然刮过两道风。 五条悟和夏油杰连个残影都没留,几乎是瞬移一样跑过去。 面对两个扑过来的人高马大的青年,钟离在接与不接之间选择站在原地不动,“……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们今年二十八岁?” 怎么行事风格还跟十八岁一模一样? 太好了,能管住这两个混账大人的靠谱年长者终于回来了。伏黑惠抬头望天,如释重负,长长呼出一口气,“您别管他们,这两个人这辈子都长不大的。” 钟离转头一看,“惠,已经长得这么大了。” 上次见面,伏黑惠还是会被玩具吸引的小孩子。 五条悟掀开眼罩看了一眼,又很快放下,“……老师也跟十年前一模一样,完全没变。” 不仅容貌没变,身上的力量也依旧灼人眼球。 钉崎野蔷薇还是第一次知道五条悟和夏油杰有这么一个老师,“……这年头当老师有颜值要求吗?” 她的两个无良老师也就算了,新出场的这位老师的老师明显就是一个成熟稳重大美人,看着就很靠谱很安心,且惊人的年轻,但是让人看不出具体年龄。 她正想凑上去攀谈两句,身边的虎杖悠仁脸颊上就突然出现一张嘴。 这张嘴非常诧异,“怎么是你?你不是把自己封印起来了吗?!”! 第 37 章 幼苗们 两面宿傩在虎杖悠仁体内复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打探当年突然出现、司掌金石之力的神秘人是否活跃在这个时代。 假如对方仍旧身处咒术界,那么就不可能籍籍无名,目前处于咒术界顶点的五条悟和夏油杰一定会知道些什么。 五条悟和夏油杰听了他的描述,都是一副没听说过且瞧不起他的样子,“菜就多练,别把自己的死因归结为对手太强好吗?输不起就直说?” 当时为了得到答案,两面宿傩忍气吞声。 现在呢!那个神秘人居然是这俩货的老师!竟然给他装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出来,真是两个做作得不能再做作的咒术师! 两面宿傩气炸了,炮口对准五条悟和夏油杰激情开火,“你们居然敢骗我说不认识他!等我出去以后就把你们两个削成肉片!真是岂有此理——” “啪。” 虎杖悠仁一巴掌把那只嘴拍了回去,有些尴尬地看向钟离,“哈哈哈不好意思,他时不时的就会像这样跑出来……” 说着,他的眼中流露出一层浅浅的好奇之色,“不过您认识他吗?” 这可是千年前的人欸? 钟离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是在考虑什么东西,“有过一面之缘。” 虎杖悠仁看着他的神色,稍微有点犹豫,“您看起来很讨厌他的样子。” 钟离还是那副在沉思的样子,随口反问,“哦?何以见得?” 虎杖悠仁挠了挠脸颊。 怎么说呢,这明显就是看两面宿傩超级不顺眼啊。 他脸上又出现了那张嚣张的嘴,“你该不会是在想要怎样才能再杀我一次吧?那你就得把这小子一起杀死了,他算是你徒孙吧?” 两面宿傩话音刚落,钟离突然伸出手指,轻飘飘地朝虎杖悠仁一点。 那张嘴猛然吃痛,登时从虎杖悠仁的脸上消失了。 “辛苦你了。”钟离走到虎杖悠仁面前,十五岁的小男生脸上还带着生动的呆愣表情,歪头看着他。 只见这位老师们的老师温和地笑了笑,端丽肃然的脸下似乎暗藏着锋利的杀意,看着那双黄金般的眼睛,虎杖悠仁仿佛听到了金戈铮鸣之音,“如果你有需求的话,我可以帮你除掉他。” 像吹开灰尘一样说出了不得了的话,虎杖悠仁肃然起敬,仔细认真地想了想,“谢谢您,我想还是先不用了。” 总觉得还是先留着两面宿傩,说不定后面会派上用场呢。 钟离不置可否,颔首认可了他的选择。 钉崎野蔷薇有些站不住,一把挤开了虎杖悠仁,“好了,现在该我说了。” 她的神情非常严肃,仿佛接下来要说的话就是她此生仅此一次的掏心窝子话。 “——请问,您是怎么做皮肤保养的?” 一千年高寿皮肤状态还能这么好,简直就是不可思议的奇迹,请务必把其中的秘诀告诉她! 钟离很困惑,“?” 五条悟对着钉崎野蔷薇摇了摇手指:“老师和我一样是天生丽质,从来不做护肤的。” 女孩子阴着脸看他,“你也活了一千多岁吗。” 五条悟摸了摸下巴,转脸看向钟离,“老师的话,应该不止活了一千岁吧。” 钉崎野蔷薇眨眨眼,“所以到底活了多久?” 在场的所有人或多或少都把好奇的视线投向钟离。 处于视线中心的钟离八风不动,“时间已经耽误很久了,快继续上课吧。” · 课是没能上多久的,上面给五条悟和夏油杰同时下达了任务。 “你们快走吧。”伏黑惠面无表情地赶人,“钟离先生比二十个你们都靠谱。” 回来得能多晚就多晚。 五条悟和夏油杰笑眯眯地跟他告别,“回来以后给你单独加训哦,不用谢。” 伏黑惠看起来也不是很想感谢他们。 两个高专教师上午才刚走,学生们下午也接到了任务。 地点位于英集少年院,操场的上空突然出现了特级咒灵的咒胎。 辅助监督伊地知洁高驱车将三个一年级接到目的地,有些犹疑,“这位先生也要进去吗……是不是不合规定?” 伏黑惠冷着脸质问,“让一年级生去对付特级咒灵就符合规定了吗?” 找理由把两个特级引走之后就给他们安排了这么个任务,很难说不是在针对虎杖悠仁。 伊地知洁高沉默片刻。 一般来说,被派遣来对付特级咒灵的咒术师也应该是特级,几l个经验浅薄的一年级,只怕是十死无生有去无回,这次的指派显然不符合常理。 他从未见过眼前这个人,不过或许他听说过。 从一些细节看来,这可能就是高专的两个特级时不时会挂在嘴边的老师,他的实力…… 耳边突然传来一位母亲的哭号,她的孩子还在少年院里。 伊地知洁高暗地里一咬牙,“……好,都进去吧。记住,不要和特级咒灵动手,能避则避。” 在他的眼中,一直在无言凝望少年院内部、存在感却异常强烈的陌生先生微微转头,向他颔首示意。 下一瞬,他的身形倏然消失在原地。 伊地知洁高一愣,立刻做出手势,将帐放了出来。 三个一年级对视一眼,面沉如水,也跟着走了进去。 少年院中的咒灵已经生出了如阴暗废都一般的庞然领域。 三个人普一进入领域,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身边就骤然掠过一道青白的影子。 一闪而逝的威慑感让他们僵硬在原地,不得动弹。 辉然金光转瞬间圈圈荡出,又层层凝实,在他们身边围出巍然屏障。 一点寒芒紧随其后,拖着长长的流光疾射而过,几l乎在他们的眼底擦出火花。他们顺着这道光芒看过去,只见一个头上长着奇怪深 色花纹的咒灵被一根棕色长枪死死钉在老旧肮脏的墙壁上,嘴里发着怪音,两只手用力握住枪柄往外拔,浑身不自然地抽搐着。 从它身上散发的气息看来,它就是营造了这个领域的特级咒灵。 本来以为会有一场恶战,没想到行动还没开始就结束了,他们懵然转头,就见不知年纪的年长者举动仍然端肃,步伐庄稳地朝他们走过来。 “先不必解决它。”钟离轻声解释,“怎么说也是特级咒灵,刚好能赠送给杰。” · 夏油杰喜怒交加。 他的心情不断在“老师刚醒就给他送了一个特级咒灵当礼物”和“那群烂橘子居然会对一年级的学生动手”之间不断切换,一时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 五条悟就没他那么矛盾,很直接地表达出了自己的愤怒,声音冰冷,“干脆现在就去把那群烂橘子全杀光好了。” 可是杀光这一批,还会有新一批烂橘子顶上来,咒术界内部已经朽坏到不堪入目了。 伊地知洁高唯唯诺诺地站在旁边,“幸好有钟离先生在,事情很快就解决了,当时在少年宫里的五个普通人也都安然无恙。” 五条悟左看右看,“话说回来,老师人呢?” 把特级咒灵交给杰后居然就消失不见了! 他心里更加愤怒,凑近夏油杰一把夺过他腰间挂着的小陶罐,“一大把年纪了居然还吃糖!” 夏油杰没说话,目光微妙地看着他,神情中透露出一丝诡异的怜爱。 “那个……”伊地知洁高声音细如蚊呐,“钟离先生说,他去拿给您预约的甜品了……” 五条悟动作一顿,手腕一转将小陶罐扔回夏油杰怀里。 夏油杰接住陶罐,很无语,“究竟一大把年纪还在吃糖的人是谁啊。” · 两个特级的目标,是彻底改革咒术界。 为了使咒术界真正焕然一新,他们选择成为咒术高专的教师,等培养出足够承担起咒术界未来的苗子,就是他们正式掀翻咒术界的时候。 钟离把手中的包装袋放下,“你们有你们的计划。” 夏油杰和五条悟勉强压下心中的火气,“现在一年级和二年级好像正在操场训练,因为姐妹校交流会要到了吧。” 本来是二三年级的活动,但是三年级被停学,压力就给到了一年级。 夏油杰放了刚刚钟离交给他的那只特级咒灵出来给一群人当对练,钟离一到操场,满地都是趴着的人,只有那只特级咒灵还好端端地站在原地,看起来玩得还挺开心的。 钟离的身影一出现,它立刻找了棵树干把自己藏在后面。 勉力支起上半身的禅院真希翻了个大白眼,气若游丝,“……欺软怕硬的家伙。” 可恶,早晚她要把这鬼东西扁成一滩稀巴烂的泥。 一个本来一脸虚脱的金发女孩猛地一个鲤鱼打挺翻身坐起,“这就是夏油先生的老师吗?!” 在她身边,一个怀里抱着奇怪娃娃的棕发女孩也讶然抬头。 两个女孩子很想站起身来问好,无奈她们已经在刚刚的激战中浑身脱力,现在手脚软得像棉花一样不听使唤,她们努力了一会儿,只能继续心死地瘫在地上。 她们不约而同地心想,人真的能这么丢人吗?! 第 38 章 异变 不远处传来了很大的动静,爆炸声、撞击声、树木被灼烧的声音混合在一起。 系统火速前往侦察,回来以后兴致勃勃,【是五条悟和一个咒灵在打架耶,非常好战斗场面,使我肾上腺素旋转。】 钟离正和夜蛾正道谈天,闻言微微侧头。 · 漏瑚喘着粗气从湖面上站起来。 五条悟将他轰击到这处水面之上后转眼间便消失不见,漏瑚左右四顾,却在湖边看见一个陌生的人影。 难道是误入的普通人吗?他胡乱地想着,正想比个手势发出咒术随手杀掉这个人泄愤,肩膀就骤然被什么人拍了一下。 漏瑚猛地一惊,身形一闪拉开了距离。 去而复返的五条悟嘴角下撇,一反方才戏弄人时的玩味与不恭,看起来很不高兴的样子,“你,刚刚想干什么?” 在他们头顶上空,庞大的白色虹龙背上立着数道身影。 夏油杰从其上一跃而下,用眼神把漏瑚从头到脚刮了一遍,面无表情,“这就是你说的很好的教学用具?” 漏瑚后撤一步,面色难看至极,“……可恶。” 他抬眼打量虹龙背上的人影,粉色头发的那个人,赫然就是尚未成长起来的两面宿傩的容器,旁边还有两个一看就很弱的小鬼。 “这算什么?”漏瑚伸手指了指,“居然还带着这么多拖油瓶过来,难不成你们是想用他们当肉盾吗?” 夏油杰有点惊奇,“能对话的咒灵还是第一次见。” 五条悟扬起笑脸,“用来当领域展开的现场教学的用具还是很不错的吧?” 两位教师旁若无人般对着漏瑚指指点点相谈甚欢,虎杖悠仁脸上滴着冷汗,默默从虹龙的背脊上探出半个头,“……那个,咒灵好像生气了。” 那么大的威势,真的没问题吗? 漏瑚是因人们对大地的恐惧而诞生于世的咒灵,连脑壳都是富士山的形状,火气大点很正常。 冲天的灼热火柱从他的头顶和脑袋两侧喷射而出,将周围的空间都灼烧得扭曲变形,清澈的湖水都染上了火焰赤红的颜色。 咒灵声线阴狠而嘶哑,“领域展开。” “——【盖棺铁围山】。” 浓郁的黑暗从他的脚底与身后蔓延,涨潮般向着所有人袭去,铺天盖地地将他们包卷起来,黑色的茧子很快消退,岩石裸露,如注的滚烫岩浆从石缝中泄露而出,在地面上烧出焦黑的痕迹。 漏瑚的嘴角咧到耳后根,“为你们的轻视感到后悔吧!” 夏油杰一挑眉,“我们刚说要现场教学领域展开,你就把自己的领域放出来,难不成你原来是个助人为乐的好咒灵吗?” 虎杖悠仁和钉崎野蔷薇正在为眼前的领域大呼小叫,五条悟以当前的领域当样板,开始给一年级的新生们讲解领域展开。 这副不把人放在眼里的样子更加彻底地激怒了漏瑚,泼 天的岩浆如同海啸一般朝他们奔涌而去。 五条悟就在这时,举止慢条斯理地摘下了眼罩。 那双苍蓝色的眼睛普一出现,时间与空间都为之静止,无边无界的宇宙应邀踏入这里,带着冰冷的群星和漆黑的虚空。 数不清的信息洪流熙熙攘攘地灌进漏瑚的脑子,不动声色地包裹住他,他的意志倏然间土崩瓦解,毫无抵抗之力,而在他的脚下,一只黑洞洞的“眼”正毫无波澜、漠然地凝视着他。 五条悟上前,如同拔开笔帽一样,轻描淡写地拔下他的头。 领域褪去的一瞬间,五条悟将漏瑚的头投掷在草地上,一脚踩了上去,顺便对着旁边的人影打了个招呼,把老师也吸引过来了吗?㈨㈨[” 他好奇地探头,往钟离身后看去,金棕色的岩牢里似乎困着什么东西,“那是什么?” “刚刚在这里窥伺的咒灵,智识不低。”钟离低头瞥了一眼漏瑚,“兴许是他的同伙吧。” 漏瑚转动眼珠。 被五条悟称作老师的人,似乎就是他刚刚在湖边看见的那道人影。 他身后被禁锢住的是……花御? 漏瑚诧异地开口,“你怎么也在这里?” 而且还被抓住了? 花御的身体在岩牢的桎梏下动弹不得,只能口吐扭曲的声音。 漏瑚听出那是抱歉。 他看向这个突然冒出来似乎是五条悟老师的男子,呲牙咧嘴。 这一定是咒术界隐藏起来的秘密武器,真是诡计多端的咒术师! “还跑掉了一个,不是咒灵,而是人类。”钟离食指弯曲抵在唇间,“他很擅长隐匿和逃跑……不过没关系,我已经在他身上打下了标记。” 不过,逃掉的那个人……真的是人类吗?他身上的气息,也和在山间留下污秽痕迹的人的气息非常相似。 · 羂索吓得差点魂飞魄散。 只一个照面他就认出了对方,那是在山间琥珀柱中沉睡的,他梦寐以求却苦苦不得,杀死了两面宿傩的人。 这几天那座山的异常不是空穴来风,因为这个人醒来了,甚至加入了咒术高专! 怎么办怎么办,他不可能从这个人的手底下逃脱掉的! 那么……拖住他吗?要怎么做? 羂索冷静下来。 那个人可是活了一千年啊,人类怎么可能活那么久,他不可能是人类。 不是人类……又能是什么呢? 一个计划转眼间在羂索的脑海中成型,他拿出衣兜里的手机,拨通了电话。 · 夏油杰愉快地将花御和漏瑚变成了自己的宝可梦。 最近真是大丰收。 五条悟还在和学生们大谈自己的教学目标,“我没有别的要求,要是你们都能和刚刚那个富士山头一样强就好了,虽然他那样的水平还是很菜。” 虎杖悠仁和钉崎野蔷薇露出豆豆眼。 哈?不达标的话会被延毕吗? 伏黑惠啧了一声,“那你们就给我认真点教啊。” 每天上课就像是玩游戏一样,有哪些老师会跟你们两个一样不着调。 五条悟刚想露出一个委屈的表情,夏油杰的电话铃声就突然响起。 来电人是夜蛾正道。 “怎么了,夜蛾老师?”夏油杰笑眯眯地接通电话,“是我们刚刚闹出来的动静太大了吗……” 夜蛾正道语气急促地打断了他,“刚刚总监部来了命令,要高专立刻交出钟离!” 夏油杰一顿,“……你说什么?” 五条悟的脚步也猝然凝滞,走在他们身后的学生们露出疑惑的眼神。 夜蛾正道深吸一口气,“他们说,钟离是特级咒灵,让我们马上交出来。” “……” 夏油杰气极反笑。 他声线冰冷,“想要就让他们自己来找死。” · 对于高专这边的突发状况,钟离尚不知情。 他正顺着刚刚打下的标记追查那个人的踪迹。 这个人一直在移动,最后落在了一处深山之中,纹丝不动。 钟离心中骤然升起一丝微妙的预感。 他探出神识,往深山中寻去。 地上有一具死状凄惨的尸体,头骨被整个掀开,正是他在寻找的人, · 羂索这次陪着花御一起前往湖边,用的是一个咒术界上层的身体。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的话有些分量,总监部也不愿意放弃给六眼和咒灵操使施压的机会,毫不犹豫地找了高专的麻烦。 他又跑到总监部附近发出了申请救援的信号,接着便一抬手,掀开了自己的头骨。 一团粉白的黏腻脑子从里面跑了出来,不过几息就溜得无影无踪。 徒留那具失去了脑子的尸体,在原地无力地摇晃了几下,接着便倒在地上,扬起了细细的尘埃。 羂索心中憋闷,可惜了这具已经跻身咒术界高层的身体……不过没关系,他还能再找一个。 他庆幸自己已经成功脱离了危机,正开始思考接下来要去哪具躯体里时,异变突生。 耀眼的光芒骤然在地面上亮起,厚重庄严的金石之音响彻耳际,羂索不敢置信地回头,一张端丽镇静的脸出现在他眼前。 是他。他追上来了。 ……没能躲开,居然没能躲开吗? 金光愈胜,羂索呆愣着,疯狂想办法要逃脱禁锢。 可惜,虽然他现在只剩下一个脑子,然而这个脑子此时此刻也派不上丝毫用处。! 第 39 章 石雕 坚硬的岩石构成的牢笼里,一团粉白且长了一张齿列细密的嘴、布满弯弯绕绕沟壑的大脑正在四处乱撞,试图找到逃脱的办法。 这画面不能说是恶心,只能说是看着就让人想自戳双眼恨不得没来过世上。 钟离微微蹙眉,索性撇过脸去,端着茶杯吹拂开滚烫的热气,眼不见为净。 抓到这团脑子以后,他立刻返回了高专,所有人都聚集在夜蛾正道的办公室里,围住岩牢惊奇地观察起羂索。 虎杖悠仁大为震撼,“这是一团脑子吧?脑子居然长嘴了!” 钉崎野蔷薇呲牙咧嘴,“而且它还在乱动啊!恶心死了!” 五条悟掀起眼罩,漂亮的苍蓝眼睛仔细打量这坨脑子,“好像不是咒灵啊,这是人类吧?居然把自己弄到只剩一个脑子,傻成这样,真逗。” 听说这不是咒灵,夏油杰松了一口气。 生吃一团恶心的脑花这种事对他来说难度还是太大了,请恕他拒绝。 这团脑子不是咒灵,那么新的问题就出现了。 “如果这是人类的话。”咒灵操使问,“为什么他要和咒灵厮混在一起?” 岩牢里的脑子突然不再乱动了。 假如羂索有眼睛,想必他现在的目光一定是垂涎三尺的。 他再次陷入了懊恼的情绪,为什么夏油杰没有按照他设想的那样走上歧路呢?如果他能够拿到夏油杰的身体和术式,那么很多事情都会顺利很多,说不定他根本就不会被这个人抓住。 说到底,这个人都把自己封印了将近一千年了,怎么偏偏就在这时候醒来、还加入了咒术高专呢? 五条悟敲了敲岩牢的外壁,打断了他的怨天尤人,“嗨嗨嗨,你会说话吗?会的话就回答一下我们的问题——” 羂索阴阴地笑了,“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 岩牢突然收紧,羂索猝不及防被坚硬的岩石狠狠挤压,口中猛然发出一连串的痛呼声。 五条悟思考了一下,“其实不知道也没关系吧?直接把你弄死不是更省事吗,反正你什么浪花都还没翻起来。” 一点浪花都没翻起来是什么意思!羂索心中大怒,咬牙切齿,“虎杖悠仁……” 听见自己学生的名字,五条悟来了点兴致,做出侧耳倾听状,“嗯嗯,悠仁怎么了?” 一旁的虎杖悠仁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事情,也好奇地凑近了一些。 羂索喘了口气,只见软烂的脑子上,一张嘴咧出一个极其夸张的笑容,“虎杖悠仁还是从我的肚子里出生的呢!哈哈哈哈哈!” 他的大笑掷地有声,在场的人却都没接他的话,一个个都拿看精神病的眼神看着他。 夏油杰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醒醒,你只是一坨脑花,你没有肚子。” 一旁的夜蛾正道等了又等,迟迟等不到这群人说正事,无语凝噎,“……我说,你们是不是忘了什么? ”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他,神情逐渐从困惑变成恍然大悟。 只有伏黑惠瘫着脸,“从钟离先生回来的时候我就想说了。” 钟离的注意力从茶水上移开,“是关于我的事情吗?” 伏黑惠脸色凝重,“上层的人说您是咒灵,要来抓您。” 钟离放下茶杯,“身为咒术师,应当分得清咒灵和人类的区别。” 伏黑惠试图委婉,“我觉得他们分不清。” 钟离若有所思。 “现在要怎么办?”伏黑惠双拳紧握,“……您放心,有我们在这里,上层别想把您带走。” 钟离看着伏黑惠难看的脸色和绷直的嘴角,略一思忖。 “别担心。”他摇了摇头,轻声抚平空气里的紧张氛围,“或许我应该去这一趟……且安心,我不会出事。” · 前来东京咒术高专的几个咒术师赶到的时候,发现高专的门口静静站着一道颀长的身影。 金瞳的男性,发尾有金棕色渐变,符合描述。 目标轻易就出现了,没有他们预想中的推三阻四、层层障碍,他们的心脏反而剧烈搏动起来,撞得他们眼前阵阵发黑,那道身影的真容掩映在黑夜的面幂下,模糊不清,然而其周身的气场却足以让他们感觉如临大敌。 上层接到的消息是,这起码是一个特级咒灵,且必定要比一般的特级咒灵更为强悍。 因为他拥有智慧,甚至与一个真正的人类一般无二。 几个咒术师应激一般立即摆出架势,指尖却微微颤抖着。 目标上前一步,咒术师们呼吸骤停,不敢轻易做出举动。 “不必紧张。”一道庄雅的嗓音低缓道:“诸位不是来寻我的吗?” · 类人的咒灵坐上汽车的后座,咒术师们擂鼓般的心跳也逐渐趋于平稳,一路上没有任何声音,只有他们小心翼翼的呼吸声。 散发着强烈存在感的目标没有展露出任何攻击意图,他们这才敢悄悄移动自己的视线,通过后视镜观察“特级咒灵”。 这真的是咒灵吗?几个咒术师心里泛起嘀咕,难不成是上层又随便安了什么离谱的名头就为了给这个人定罪吧?这种事已经屡见不鲜了。 但像人类一样的特级咒灵,这种事情还是太匪夷所思了。 后座上的人轻轻垂着眼帘,把那双灿丽的金瞳温和地藏在浓密如羽翼的眼睫下,他的神情似乎是在思考什么事情,透露出一种默然的气息。 很宁静,很祥和。 几个咒术师看着看着放松下来。 终于赶到目的地。 后视镜里的眼睛轻轻抬起。 观察着他的咒术师们一愣,恍惚间以为自己看到了日出。 · 咒术界的上层审人,居然要让人站在一圈点燃的白色蜡烛里。 一双双苍老而浑浊的眼睛忌惮而警惕地凝视着他,“ 你是否已经被夏油杰操控?他既然发现了你这样特殊的咒灵,为什么不上报给我们?” 钟离答非所问,其实我此次前来,是想和诸位商量一些事情。⒑_[(” 主位上佝偻着脊背的人发出一阵嘶哑的咳嗽,“回答我们的问题!” 钟离的声线依旧平稳,“等商量完这些事,你们再问我也不迟。” 老人们面面相觑。 “听听也无妨。”一个人傲慢地拖着长音,“你有什么事情?” “别急。”烛火中的长发男子发尾泛起灼眼的光亮,那张肃丽的脸上,一双金瞳好像熊熊燃起的太阳,“在此之前,请各位收下我的见面礼。” 老人家们立即呼喝起来,“你想做什么!夏油杰没告诉你——” 他们的怒气宣泄到一半就突然被开门声打断,一个咒术师惊慌失措地闯了进来,“外面,天空、天空——!” 高层们震怒,“连话都说不清楚,天空怎么了?!” 咒术师惊恐到脸皮抽动,匪夷所思道:“天空,破了……” 什么叫天空破了? 高层们为这语焉不详的汇报大为光火,正想把人驱逐出去,木制的房间就突然摇晃起来。 他们惊愕地仰起头,发现屋顶正在被不知何时骤起的旋风吹开,凌乱地四散而飞,直接将他们暴露在天空之下。 而本应该泼墨般的夜空,真的像那个语无伦次的咒术师所说的一样,破了一个大洞。 翻腾的金色辉云涌动不止,其间隐隐约约探出一块榫卯结构的巨大陨石。 其结构之精妙超凡,气息之古朴宏伟,难以想象是凡间的人能够拥有的伟力。 他们的耳边响起沉然的话语,宛如天神告死的定音。 “——天动万象。” 这块仿佛从宇宙深处为降下神罚而来的巨石轰然而落,摧枯拉朽将总监部木制的建筑摧残成零零落落的废墟。 残破的废墟下,人形的雕像或惊慌失措,或六神无主,都是一副要逃跑的姿态,滑稽地被定格在原地,金纹明明灭灭。 钟离站在一片废墟之中,轻轻拂去身上沾染的灰尘。 “还请各位笑纳。” · 咒术界总监部被天降陨石摧毁,所有人被不知名人士石化,化成的雕像无论如何都不能损伤分毫,坚硬无匹。 消息扩散开来的时候,钟离已然回到了咒术高专,坐在沙发上新泡了一壶茶。 五条悟站在沙发后面,想一出是一出,唇间衔着小皮筋给他扎辫子,手指缠缠绕绕给他梳了个麻花辫。 二十八岁的麻辣教师非常骄傲,“看来我的手艺完全没有生疏啊。” 夜蛾正道坐在一边,看着钟离习以为常的神情,觉得五条悟和夏油杰能嚣张成这个样子多少是因为钟离惯的。 他清了清嗓子,“接下来您打算做什么?” 钟离放下手中的茶盏,“石化的时间会持续一个月,用于搜集他们的罪证足矣。” 夜蛾正道有些迟疑,“可是……咒术界是完全独立的……” 上层腐朽不堪,草芥人命,但是咒术界的事情,普通人终究是管不了。 钟离摇头,“不是这种罪证。” 夜蛾正道看着他成竹在胸的样子,还是把心间的疑问吞了下去。 他心间升起隐秘的期待。 或许,静止已久的咒术界终于要迎来变天了。! 第 40 章 顺平 一群被石化了一个月的高层一醒来,先是晕倒在原地。 虽然他们看不见外界发生了什么,但这一个月以来的风吹日晒雨淋却都是真真切切感受到的,虽然咒术师的身体素质异于常人,这么一通下来半身入土的老人家们也遭不住。 立即有人上前来,把他们转移进了医院里。 烂橘子们皱皱巴巴地缩在病床上,还在回味自己挨的那颗天星,和这一个月被石化的过程中那仿佛要变成风干腊肉的感觉,突然就有人推门而入。 来人一身笔挺西装,手上带着记事本,“你好,请容许我通知您一件事情。” 老人浑浊的眼睛微动。 西装男继续说:“你涉嫌敲诈勒索违反国家税收法规与故意杀人等,证据确凿,我们有权逮捕你,请不要进行无谓的抵抗。” 烂橘子们哪里见过这种阵仗,纷纷傻眼。 他们的思维还停留在几十年前,觉得自己再如何兴风作浪国家都不会管到他们头上,因为他们富有,且是这个国家里唯一能祓除咒灵的人,就算是一国的领导者,遇到事情也得低三下四地请求他们出面。 话本传说里那些虚无缥缈的神都做不得数,他们才是这世间的无冕之神。 然而他们终究属于这个国度,要受这个国度的法律管辖。 · 就凭那些普通人的监狱是不可能关得住咒术师的。 烂橘子们暗自发笑,真是天真的普通人。 而且咒术界没了他们还能转?迟早这些人要八抬大轿把他们请回来。 于是他们一脸高傲地抬起鼻孔,用“你们一定会后悔”的眼神看了这些前来逮捕他们的人一眼,语调傲慢地拒绝了手铐,上了警车。 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好像在前面开车的人不是送他们去监狱的,而是他们的司机,现在要送他们回私宅。 直到到达目的地,这群烂橘子才发现事情好像不太对劲。 他们直直地进入了一栋高耸的大楼,之后一路去到了这栋大楼的地下,一排排封闭的房间冷硬地排列在那里。 一个金发戴墨镜的男子浑身肃正地站在那里,拿着项圈不由分说地套在他们的脖子上,将他们的咒力完全封住。 “这里是咒术师监狱。”他说:“你们就在这里度过余生吧,我会看好你们的。” · 高层被石化后一个星期,政府正式与咒术界对接,将原本不受管束的咒术界变为了咒术科。 但官方对于咒术界仍旧一知半解,于是夜蛾正道出面为他们详解了如今咒术界的一切,还请钟离为咒术界草拟了一份较为详细的法规作为参考,五条悟和夏油杰对着这份法规摸着下巴沉思片刻,企图让这些条条框框进入自己的脑袋。 在理解完这份法规后,他们愉快地找来了自己曾经的学弟七海建人,把新设立的咒术师监狱交给了他,自己去发挥武力长处镇压试图反抗的封建势 力。 京都校的校长也在被石化的高层之列,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姐妹校交流会暂时被取消。 老师们忙东忙西,学生们在学校里闲得发慌。 似乎是看不过眼他们过得这么无聊,两个很爱重学生的老师找来了代教。 短发男子双目炯炯有神,“我是灰原雄!在两位学长忙完之前,就由我来代替他们,很高兴见到你们!” 伏黑惠惊讶了一下,又很快叹气,“咒术界怎么来来回回就是这些人。” 灰原雄笑着来拍他的肩膀,“世界就是很小嘛,小小年纪怎么唉声叹气的呢。” 虎杖悠仁和钉崎野蔷薇一左一右盯住他们,“你们认识啊?” 灰原雄笑容灿烂地比出大拇指,“他父亲可是救过我的命哦,说起来真是好巧,刚好就是那天他们出去家庭旅游。” 伏黑惠想起得自己死缠烂打才动身去救人的不靠谱爸爸,“……其实你不感谢他也可以。” 灰原雄是一个真正能和学生打成一片的老师。 只不过一天的时间,他就已经和虎杖悠仁和钉崎野蔷薇平辈论交义结桃园,课程一结束就勾肩搭背地要去看电影。 伏黑惠本来想拒绝,结果被强迫着加入了他们。 “啊,说起来。”虎杖悠仁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钟离先生昨天好像就已经把法条修好了,不如我们也请他一起去吧。” 钉崎野蔷薇想了想,“……有一种和家长一起出门的感觉,不过也不赖。” 虽然年长者身上的沉稳气质确实会让他们不自觉地收敛很多,但钟离先生待人处事也让他们如沐春风。 总之相处起来就是很舒服,而且养眼,非常养眼。 钉崎野蔷薇想起那惊人的美貌,面色严肃起来,“好,我们一定要把他约出来。” · 面对小辈们的邀请,钟离没怎么考虑就答应了。 “是个放松心情的好方法。”他放下手中最近正在钻研的法规,“谢谢你们的邀请。” 高专坐落在山里,距离繁华的市区有一段距离。他们决定乘车前去。 即将靠近影院,虎杖悠仁和钉崎野蔷薇正在争论要看什么类型的片子,钟离却似乎从窗外看见了什么。 “停车。”钟离轻声道,“是咒灵。” 而且是特级。 他顺着咒灵留下的气息,走到了一处下水道里,和一个少年撞了个正着。 少年的刘海掩着半张脸,看起来和高专的一年级是一个年龄。 他看见钟离,显然有些惊讶,对方身上的气质不应该出现在脏臭的下水道里,但他很快想通了什么,“你也是……跟着那个人过来的吗?” 钟离神色不变,“哪个人?” 少年目露疑惑,“就是那个蓝色头发的人。” 钟离停下步伐。 少年也跟着停在原地。 那双独特又美丽,就算在如此 脏污的环境下照样灿丽胜过玉石的眼睛平和地看着他,这位突然出现、风仪过人的先生低垂着眼睑,眉间带上些思虑之色。 “我可不是人类哦。”一道修长的身影从深处的黑暗中渐渐走了出来,“不过我应该只邀请了这个孩子才对,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呢?” 脸上布满了缝合线,一头蓝发的咒灵脸上带着亲切的笑容,“我知道了,你是咒术师对吗?” 钟离抬眼看过去。 “居然这么快就查到这里了吗?本来是想跟这个孩子好好玩一玩的。”真人做出一个很苦恼的表情,“但是咒术师居然也来到了这里……没有办法,就只好把你们都杀掉啦。” “但是会不会有些可惜呢?”真人喃喃自语,“那个孩子的灵魂和其他人的没什么两样,但是这位咒术师……为什么我看不见你的灵魂?难道是什么有趣的咒术吗?” 钟离默然不语。 跟上来的那个少年神情惊骇,没想到这个似人非人的东西张口就是要杀掉自己,情不自禁地后撤两步。 他正想着要不要立刻转身逃跑,就见蓝发咒灵的双臂骤然扭曲变形,向着他和那个陌生的、据说是咒术师的先生同时袭来,疾如闪电。 没办法,避不开。少年紧紧地闭住眼睛。 然而过去片刻,想象中的剧痛却没有出现。 少年试探着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却见那个蓝发咒灵被几根不知何时出现的长枪钉在了地面上,正瞪大了眼睛动弹不得。 转、转瞬即逝。 事态转变得太快,他愣在原地。 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惊了一下,“……吉野顺平。” 气质庄肃的先生向他点头,“我是钟离。” 他微微一抬手,岩枪骤然消散,坚硬的岩牢破土而出,将真人困在其中。 吉野顺平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他刚刚,在电影院里杀死了霸凌我的人。” 他悄悄去看钟离的神情,发现这位先生只是温和地看着他,似乎是在等待他的下文。 于是吉野顺平鼓起勇气,“我只是想知道……我能不能也做到……” 在看见那些曾经那么嚣张的人凄惨恐怖的死相时,他心中油然而生的,除了恐惧,还有隐秘的憧憬与向往。 如果,如果,他也能像这样杀死那些欺凌他的人—— 这个世界一定会变得非常,非常美好。 但是他忘记了,这个非人之物能够肆无忌惮地杀死别人,自然也就能毫无顾忌地杀死他。 差一点他就要误入歧途了。 钟离沉默着听他说完,转身示意他先离开这里,“无论如何,别将自己置于险地。” 吉野顺平猛然想起还在等待自己回家的母亲,有些难过地低下头,“……我明白了。” 天色欲晚,下水道外面有几道人影。 “是钟离先生!”虎杖悠仁兴奋地站起来,“咒灵已经解决了吗?是什么样的特级咒灵?” 看见钟离身后跟着一个没见过的人,伏黑惠微微皱眉,“是有普通人被牵扯进去了吗?” 听着他们的问话,吉野顺平有些迟疑,“这些人和您一样是咒术师吗?” 虎杖悠仁热情地上去跟他勾肩搭背,“没错没错,我们是咒术师哦。”他眼神好奇,“不过你为什么和钟离先生在一起?” 吉野顺平被他的自来熟震惊到,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期期艾艾地,“这个,说来话长……”! 第 41 章 交流会 咒术界转型咒术科正在火热进行中。 五条悟把钟离堵在墙角,“嗨老师——要不要来围观我们的刺激火辣激情动作会让人汗流浃背的pen小比赛——” 他话还没说完,夏油杰就微笑着在他后面给了他脑壳一拳,“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 五条悟无辜转身,“我有无下限,你没碰到哦。” 夏油杰看起来很想好好跟五条悟打一架。 对于五条悟口中的火辣小比赛,钟离其实略有耳闻,“是你们前阵子提出的缝纫机大赛?” 五条悟扭头比了个大拇指,“没错!我们把这个放在姐妹校交流会之后。年轻人嘛,只要凑在一起玩一玩,那些打出来的火气就会消下去啦~” 既让学生们享受到了课外活动的乐趣,还增长了两校之间的友谊!他实在是太聪慧过人了,今天也是成为最优秀教师的一天! 夏油杰笑眯眯地给他拆台,“其实悟只是看见了咒术师监狱里那些踩缝纫机的老头子才动了这个心思。他觉得缝纫机很好玩,但是老头子们太暮气沉沉了,想看点有活力的。” 要说谁最有活力,那还得是这些正在上学的青春期的学生们。 其实咒术师监狱的劳改手段不止有踩缝纫机,还有种地,场所在一个面积挺大的温室大棚,还没正式启用,正在等待犯人们大驾光临。 幸好还没启用,否则学生们就不是要踩缝纫机,而是要面朝黄土背朝天去乡下种地了。 · 在缝纫机比赛之前,首先要举行的是推迟已久的姐妹校交流会。 然而就在交流会正式开始的时候,一个出人意料的消息骤然传来。 咒术师监狱被攻破,现场就像被北冰洋淹了个透,到处都是冰棱和水渍。 监狱里的烂橘子们全都跑了出来,虽说绝大多数都因为带着抑制咒力的装置所以没能跑多远,但少数的几l个还是被人钻空子接走了。 据七海建人说,前来袭击的是一个用水的特级咒灵,和一个用冰的特级咒术师,实力强横,他们撤离的速度已经足够迅速,但还是有不少人受了伤。 “受不了。”五条悟挂断电话,“为什么现在的咒术师都和咒灵混在一起。” 情况紧急,五条悟和夏油杰不得不先抛下交流会去处理这件事情。 两个人走的时候多少有些不开心,虽然有些不地道,但庵歌姬很开心。 居然!不用再看见这两个逼人了!庵歌姬恨不能开一瓶香槟庆祝,原地就是一个兴奋的起跳。 · 钟离刚才正在挑茶叶。 新到的白茶和红茶都很不错,他都要了一些,就打算往不远处的花鸟市场走。 恰逢此时,夏油杰给他打来了电话,问他要不要来围观学生打架。 别的不说,起码乐子是有的,无论是性格不同的学生碰撞出来的激烈火花,还是姐妹间的恨海情天 ,亦或是火气四射的打斗场景,那都是看点。 主要是他和五条悟临时有点事情,得先走一步,东京校没有老师在总觉得很没排场。 ?想看也河的《钟离先生一直在穿越》吗?请记住[]的域名[( 钟离自无不可。 他赶到现场的时候,庵歌姬正在和京都校的代理校长大声吐槽五条悟和夏油杰高专时期做出来的那些匪夷所思难以置信的混账事情,说得差点翻白眼。 最后庵歌姬进入正题:“总之,能教出他们两个,这个老师也一定很了不得。” 是个无厘头到了不得的人! 刚好听见这句话的钟离:“。” 一向不动如山从容成熟的钟离先生突然觉得,这一趟好像是来错了。 然而大家都已经看见了他。 东京校的学生们和夜蛾正道表情出奇的一致,满脸写着“你好无辜”四个字,看向钟离的目光溢满了同情。 气氛突然改变,正在吐槽的庵歌姬警觉地左右四顾,一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映入了她的眼帘。 乍一见这么气质端华面容肃美的人,庵歌姬不可自抑地愣了一下,紧接着她联系了上下文,表情变得有些崩裂,“……难道这就是那两个人的老师吗?” 她显然渴望得到否定的说法,睁大了眼睛向东京校的人求助般望去。 很遗憾,东京校的人都默认了,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她。 庵歌姬一瞬间心如死灰,“……” 她全身的颜色仿佛都褪色成灰白的样子,缓缓低下头,“对不起,刚刚擅自揣测了您……” 这么一看这位老师不是很正经吗,所以说五条悟和夏油杰果然是天生就那副德行吧,居然连这样的老师都没能把他们的性格掰过来。 钟离咳嗽了一声,觉得还是应该给两个奔三的孩子说说话,“他们两个有时候是好动了些,但为人不错……” 庵歌姬一言难尽地抬头,“……这什么滤镜,是不是有点太害人了。” · 交流会的战况全程由冥冥使用黑鸟操术投到电子屏上实时转播。 山林的树荫里,阴影不自然地晃动着。 比赛进程过半,一道漆黑的帐陡然升起,将比赛场地全数笼罩进去。 墙壁上,代表场地内咒灵生存数量的符咒转眼间焦黑一片。 “记住,陀艮。”一个白发人身着和尚一样的服饰从阴影中走出,“我们的目的只是掳走虎杖悠仁,只要喂他吃下手指,将宿傩大人唤醒,你的家人们自然就都能回来。” 在这个白发人的身侧,一个矮小的,面部赤红且生出许多章鱼触须的咒灵呜咽一声。 · 这个帐很奇怪,所有人没有遇见任何阻力,轻而易举地就穿透了过去,其中的诅咒气息非常强烈,恐怕是特级。 “怎么偏偏挑那两个人不在的时候……”庵歌姬有些焦虑地皱眉,又突然想通了什么,“难不成,是调虎离山吗?” 现存的特级咒术师都不在场,她悄悄将视线 转移向身旁站着长发先生。 这位神秘的先生表情不变,万事都不放在心上似的。庵歌姬有些摸不准他的底细,咽了口唾沫轻轻开口,我说,我们现在该怎样行动? ?想看也河的《钟离先生一直在穿越》吗?请记住[]的域名[( 目前进入了这个帐的咒术师只有他们两个。 庵歌姬本意是想与钟离商量一下作战计划,毕竟远处那些巨大的水流和冰晶看着就很不妙,还是谨慎一些,做足准备比较好。 然而钟离微微阖眼,“敌人的方位我大概知晓了,庵歌姬小姐,请你先把受伤的学生带出去,我来解决。” 庵歌姬愣住,“那可能是特级……” 她话音未落,钟离向她微一颔首,下一秒整个人就消失在原地。 庵歌姬剩下的话卡在嗓子里,懵然眨了眨眼睛。 · 为了找回自己的家人,陀艮很听话。 他一刻不停地在场中逡巡着,企图找到那个粉发的男孩子,高专的学生们层出不穷地前来阻挠他的脚步,都被他用迅猛的水流吹开。 终于,在一片河流的旁边,粉发男孩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陀艮立即加速,水流形成的纽带盘旋折叠,向着两面宿傩的受体缠绕而去。 里梅自林木间缓缓走出,指尖寒气缭绕,冷而硬的坚冰猛然从大地上生长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要将所有人冻结起来。 冰与水同时展露獠牙,在场人完全反应不及。 这本应必中的招式,却在半途中被截下了。 里梅怔住,眯着眼抬头看。 ……刚刚那是,阳光?一道阳光停住了他们的攻势? 不对,如果说那是阳光的话,未免也太过厚重了,给人的感觉简直就像是岩石。为什么会又像光又像什么坚不可摧的石头? 里梅尚未思考出个所以然来,脚下的地面就开始剧烈晃动。 白发的小个子一个踉跄,再抬头,几l根庞然的方正石柱就骤然闯进视野中,仿佛是有人从哪片神话遗迹中将它们带到了现实里,古朴肃穆的气息扑面而来。 尖锐的危机感针扎一样袭击了心脏,里梅咬牙后退一步。 然而这些岩脊却不给里梅撤退的机会,一圈圈的金色涟漪随着低沉的嗡鸣声在大地之上荡起波澜,震得人浑身发麻,不知今夕何夕。 凝滞在半空中的水柱与冰层骤然崩解,淅淅沥沥地掉落在地。! 第 42 章 缝纫大赛 天空中的帐突然如初春冰雪般快速消解。 所有人抬头看去,熟悉的咒灵虹龙在上空盘旋。 “所有人都可以随便进这道帐,就像回家一样,唯独我和杰不可以,是不是有点太排挤人了?”五条悟面色苦恼,很快又神情稍霁,他打了个响指,好像找到了很好的解决办法,“不过没关系,我们可以来加入你们!” 夏油杰的视线在下方逡巡,随口道:“少耍宝了。” 他伸手一指,“敌方两名,都在那里。” 五条悟做出一个眺望的姿势,顺着夏油杰指向的地方看去,“哦哦,我看见了,那是老师的岩脊啊。” 虽然岩脊还在那里兢兢业业地共鸣着,但是老师本人好像不在那里。 虹龙背上站着的两个人同时转头,钟离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边,正在观望下方的战局。 感受到两个人的视线,钟离微微侧头,“你们回来得刚好。” 他面色不变,“那接下来,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五条悟和夏油杰眨了眨眼睛。 三更就该死的人,居然能让老师留他到五更?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拥有这么神奇的力量? 他们一时来了兴致,本来只是想在原地一发虚式解决所有,但这样的能人,怎么说也得近距离参观一下。 岩脊的金色共鸣几乎把周围的土地都翻新了一遍,地表裸露出松软的褐色泥土。 两个袭击者被共鸣震晕,倒在地上人事不省,东京校与京都校的学生们在周围围了一圈,身上都带着玉璋流金的光圈,警惕地监视着敌人。 “这不就像是全自动ai代打吗?”五条悟看着均速震鸣的岩脊嘟嘟囔囔,“真好,我也想开发一下这种招式。” 夏油杰打量两个陷入婴儿般睡眠的敌人半晌,“……那是章鱼吧?” 虽然是咒灵,但那是章鱼吧? 他们感觉自己发现了真相,“怪不得站得远远的,只拿岩脊共振……” 两个人在那边你一句我一句,把陀艮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给人家盖了一个咒灵海鲜的章,伏黑惠没好气地打断他们,“为什么只是傻愣愣地站在那里,赶紧干正事。” 他停顿了一下,想到刚刚目标明确往虎杖悠仁那里袭去的攻势,“他们好像是朝虎杖过来的。” 那么事情就很明朗了。 五条悟懒懒散散地拖着长音,“又是因为两面宿傩吗——” 东堂葵给了虎杖悠仁的肩膀很大力的一巴掌,“真是了不得啊我的挚友!居然能引来两个特级!” 虎杖悠仁被他拍了一个踉跄,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哪里哪里。” 粉发少年面色严肃,他思考了一会儿,“钟离先生不是说可以除掉宿傩吗?我想……” 在他的身体之中,两面宿傩单手撑着下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觉得自己这辈子没有这么憋屈过。 说到底,究竟是哪个好人把他的手指喂给了虎杖悠仁。 · 可惜在吞下手指的那一刻,虎杖悠仁就已经和两面宿傩融为一体了,如果要杀死两面宿傩,虎杖悠仁势必会受到影响。 于是钟离只是封印了两面宿傩的意识,没有试图将两面宿傩彻底剥离出虎杖悠仁的身体。 好端端一场和谐友爱的姐妹校交流会事故频出,为了表达管理层的歉意与补偿各位学生,继交流会之后,两所学校还将举办踩缝纫机大赛,旨在为学生们的校园生活添上多姿多彩的一笔,共同创造青春飞扬的美好回忆。 只有虎杖悠仁在开心。 缝纫啊。钟离突然有些怀念。 想他衣橱里的那些衣服,大多都是故友为他量身订制的。 夏油杰看着他突然柔和许多、又仿佛有些恍惚,似乎是在回忆什么的神情,眼中闪过一抹思索。 · 两校缝纫机大赛正式开始,东京校的学生们突然变得很有干劲。 西宫桃很费解,“对面是怎么了?打鸡血了?” 踩个缝纫机有什么好打鸡血的,至于这么严肃又热情吗?实在是一群怪人。 “呵,谅他们也不懂。”钉崎野蔷薇握拳,“只要一想到踩缝纫机做出来的衣服会被人穿上,就情不自禁激动起来了。如果可以的话想让那两个无良教师穿,因为我肯定会做得很丑。” 不仅要做衣服还要做头饰!做个猪鼻子猪耳朵出来! 伏黑惠在一边打碎她的妄想,“你别忘了他们说过钟离先生也要穿。” 虎杖悠仁琢磨了一下,“钟离先生知道这件事吗?” 钉崎野蔷薇忘不了猪鼻子猪耳朵,“钟离先生还是得穿点好的……不过我可以单独给那两个无良教师做更丑的。” 比赛场地在一处宽阔的空地上,其间摆着许多架缝纫机,每一架缝纫机上都有一个学生蓄势待发。 时值正午,阳光并不如何毒辣。 夏油杰抬头看了看天色,“今天是多云啊。” 五条悟唉声叹气,“可惜了我特地准备的遮阳伞。” 庵歌姬用看街边乐色的眼神看他们,“你们还真是老样子啊。” 五条悟充耳不闻,“不过冰镇果盘没有浪费哦,因为今天的气温还是有点高。” 在这么热的天办室外活动简直天怒人怨,放不下心来看一眼的夜蛾正道看着学生们的眼神,很担心今晚高专的两名教师就要被暗杀。 跟他一同前来的钟离倒是很喜欢热闹的氛围。 两校的学生们纵使很不情愿参加这莫名其妙的活动,但还是鼓足了劲准备压对方一头。虎杖悠仁看见钟离的身影,马上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打起招呼,“钟离先生,您喜欢什么颜色?” 钟离脚步微顿,“为什么问这个?” 那双熔金的眼睛温和地看着他,虎杖悠仁耳尖有点红,后知后觉地有点不太好意思起来,“因为 做出来的衣服想要送给您,只要您不嫌弃的话……” 在他的旁边,钉崎野蔷薇和伏黑惠也偷偷把求知的目光递过来。 “只要是你们的心意就好。”钟离的唇角勾起一道浅浅的弧线,“尽管按你们的想法来吧。” 虎杖悠仁看着他的微笑,“喔……” 伏黑惠嘴唇嗫嚅:“那,您先去吃水果吧,比赛应该马上就要开始了。” 钟离语调温和,“我知道了,多谢你关心。” 和禅院真希杀气腾腾相视良久的禅院真希被他们的动静吸引,心中突然有点悲愤,“我突然觉得五条悟和夏油杰小时候吃得太好了。” 钉崎野蔷薇面无表情地直视前方,“他们现在也吃的很好。” 明明给人家当了好多年的学生,为什么那两个人就不能学一学钟离先生这三言两语一颦一笑都能让人如沐春风的精髓呢。 活动举行到半路,刚开始还很抗拒的学生们做衣服做得如火如荼非常上头。 “钉崎,这个猪鼻子没有留出气孔,会把人闷死的吧。” “那不是正好吗?” “这个线好像缝反了,不管了就这样吧,这就是新时代的艺术啊!” 五条悟丝滑自然地融入其中,“就算是踩缝纫机也是天下第一的我!就让你们见识见识老师我的水平吧!” 钉崎野蔷薇满脸一言难尽,“为什么要拿走我的半成品猪鼻子,你没有自己的猪鼻子吗。” 五条悟回头给她比了个大拇指,“老师我只有一个帅气的人类鼻子。” 他拿着那个并不帅气的粉红猪鼻子,强行霸占了伏黑惠的缝纫机,拿着布料一通操作,把一个小小的猪鼻子变成了一个大大的猪猪布偶。 钟离正在吃苹果,一片阴影投下,他有些疑惑地抬头,五条悟捧着一只粉红小猪一脸开朗地站在他面前。 钟离眨了眨眼睛。 五条悟高高举起那只小猪,开始给他展示这只玩偶的用法,“表面上这只是一只小猪!” “其实——”他哗啦拉开小猪肚子上的拉链,小猪内部的柔软布料被他抖落着掉下来,转眼间居然变成了一件连体衣,“锵锵!这样就变成连体睡衣了!” 既可以当玩偶也可以当睡衣! 五条悟从衣服后面探出头,眼罩都挡不住他神情里的期待,“怎么样?这个穿起来可是很舒服的哦。” 看着粉粉嫩嫩帽子上还顶着一个猪鼻子的睡衣,钟离拿苹果的手有点僵,“……很有创意的想法。” 他若无其事地站起身,“给学生们准备的水是不是不太够了?我再去买一点吧。” 钟离离开的步伐看似缓慢实则迅速,一会儿就不见人影,五条悟唇角下垂,“这世间已经没什么可留恋的了。” 一手带大美美子和菜菜子、拥有丰富哄孩子经验的夏油杰凑过来,叹着气拍了拍五条悟的肩膀,“没办法了,下辈子继续努力吧。” 五条悟看起来没有被他哄到。 · 一次踩缝纫机大赛,老师们都收到了很多千奇百怪的衣服。 钟离提着鼓鼓囊囊的一大包回到卧室,在床头看见了熟悉的猪猪连体睡衣。 猪猪睡衣无辜地瘫在那里,一只猪鼻子歪歪扭扭。 钟离只觉得果然如此,他把这件睡衣规整地叠好,和其他衣服一起收进衣柜里。! 第 43 章 种地 咒力抑制器上有定位装置,逃跑掉的原高层并没能第一时间毁掉这些装置,留给了追查人员捉到他们的线索。 追查人员顺藤摸瓜,最终在某个家族的一间密室中找到 他们聚在某个家族的一间密室中,四面的墙壁上贴满诡异泛黄的符咒,面容惊骇,全都陷入了深昏迷。 追查人员惊疑不定,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昏迷的人当然得进行医治,但这件事看起来不同寻常,所以他们求助了反转术式的拥有者。 家入硝子抽空来看了一眼,嘴里咬着烟蒂,深思着吸了一口,“……看起来是被反噬了。” 追查人员更加摸不着头脑。 就如家入硝子所言,这些陷入深昏迷的人的确是被反噬了。 他们还是不甘心自己会马前失蹄,启动了密藏的咒术,企图找到一个人的弱点。 其人力量之深厚宏伟,就算是六眼与咒灵操使也比之不及。如果能掌握住他的弱点,就能能进一步控制住他,那么现在他们的困境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们启动的咒术可以让他们在睡梦中看见一个人的过去,只要他们记得那个人的脸。 在他们的认知里,一个人不可能没有做过亏心事,这世上根本没有真正光明磊落的人,表面刚直者都是伪君子罢了,只要抓住这些人的尾巴,为了声誉他们总会唯命是从的。 想起那个人端丽肃然的面孔、凛然而不可直视的神性,大日灵贵般的身姿,还有更重要的,此世绝无仅有的力量。 他们坚信,自己必将拥有比从前更胜的荣光。 术法的发动一如既往地非常顺利。 他们只觉头脑中闪过一片又一片的白光,目眩神迷间,一片云雾间的奇峻山峰赫然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明日高悬。 就在这一座座高耸入云的山峰之间,似乎有什么庞然的生物盘桓旋踞于此,将一座座相去甚远的山峰勾连在一起,于一片云遮雾罩之中更显神秘,依稀只能看见闪着低沉光芒的棕色鳞片。 其形态与样貌,非常像传说中的图腾。 是龙。 神龙见首不见尾。 祂悠然自得地在一座座山川之间游荡而过,某刻,似乎是发觉了虫豸吃惊且怔愣的凝视,投下漫不经心的一瞥。 这一瞥,卷挟着岁月长河的洪流,无可抵挡地轰然冲向他们的脑海。 此时此刻,他们真切地明白了,人脑的承受能力是有限的。 理智断线的嗡鸣持续回荡在他们的脑子里,声如洪钟。 · 逃狱成功的高层们最后醒是醒了,只是全变成了痴呆。 追查人员叹了口气,这下不可能知道那满屋子的符咒是用来干嘛的了。 都痴呆了,继续呆在咒术师监狱是不是不太好。他突然陷入沉思,觉得应该再建一个咒术师疗养院,专门用来安置这些精神不正常的咒术师。 作为没有咒力的普通人,他把这个想法跟一个咒术师朋友说了说,结果朋友向他递来一个窒息的眼神,“那所有咒术师都得进去吧?包括我。” 追查人员:。 ?也河提醒您《钟离先生一直在穿越》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这算什么,地狱笑话吗。 “先不提这个了。”他迅速且生硬地转移了话题,“温室大棚是不是已经准备好了,犯人们可以开始种地了,真不错。” “是啊。”他的朋友还处于咒术师全都得进咒术师专门精神病院的震撼中,机械性地重复:“真不错啊。” 这个真不错的消息最终还是被五条悟和夏油杰知道了。 “喔喔喔!”五条悟特别兴奋,“头一次见咒术师种地的,感觉会很有乐子!” 夏油杰心中默数三二一。 果不其然,五条悟接着就迫不及待地提出建设性意见:“我觉得可以让学生们也体验一下,这就是锻炼啊!” 不可多得的锻炼! 夏油杰眯着眼扬起一个微笑,“我支持你。” 五条悟兴高采烈地打电话,把这件事吩咐了下去。 夏油杰转头就把这一噩耗告诉了学生们:“悟想要你们去种地。” 惊闻噩耗的学生们一脸天崩地裂,“……就没人阻止他吗?” 夏油杰表情悲悯地叹息道:“我有劝他,可他不听啊。” 可惜学生们根本不吃他做作的演技,一脸“你一定是共犯”的不信任,唉声叹气地散了。 虎杖悠仁突然想起了什么:“……我们是不是可以让钟离先生来帮忙啊。” 钉崎野蔷薇投来迷惑的目光,紧接着恍然大悟,“好像确实……” 伏黑惠光想想就觉得匪夷所思,“所以你们是想让钟离先生来种地吗?” 钉崎野蔷薇神情挣扎:“可是打那个海鲜咒灵的时候,那几根岩脊看起来真的很适合……” 当时地面都翻开了,还翻得很好。 钟离先生一定不会介意的……吧。 二年级的人偷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熊猫魁梧有力的双手搭在了他们的肩膀上,“再聊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不要见外也说给我们听听吧?” 三个一年级僵立在原地。 · 钟离很清闲地待在家里,门铃声想起来的时候,他在研究某件屏风的图样。 平时并不会有什么访客来摁铃,他开门一看,发现是高专的学生们。 钟离有些奇怪,“你们怎么都来找我了?” 他话音刚落,高专的学生们表情骤然松动,热泪盈眶。 “呜,钟离先生……我们要去种地了……” · 种地,是一件好事。 只有种地,大家才有粮食和蔬菜可以吃,还能由此体悟到食物的来之不易,养成光盘美德。 如果以钟离的视角来看的话,种地这一活动更是可以升华到民生与家国层面,并且列举出令人信服的理由一二三让大家明白,种地,是多么一件有利的事情。 然而学生们疲惫而心死的表情不似作假,钟离放缓了声音宽慰他们,“安心,这没有你们想象的那样难。” 学生们抬起头,用心碎又带着点希冀的目光看向他。 阅历深厚的年长者瞬间读懂了他们的小心思。 钟离有些失笑,还是顺着他们的小心思询问道:“可否有我能帮上忙的?” 学生们就等他这句话,陡然振奋,“耶!” · 虽然他们把钟离请来做了辅助嘉宾,但抵不住五条悟和夏油杰上来就把人送上了ban位。 “作弊是不允许的哦。”夏油杰笑道:“你们还是可以使用咒力的,好好加油吧。” 除了美美子和菜菜子之外,所有人都很想锤他一拳。 没有办法,被送上ban位的钟离先生只能站在一边围观。 没了外力帮助,高专的学生们只能自食其力,想方设法把自己的咒术用在翻新土地上。 突然,伏黑惠弯腰,从玉犬的口中拿出了什么东西。 他拂去上面的泥土,发现那是一截两面宿傩的手指。! 第 44 章 告别 面对从泥土里掏到的手指,虎杖悠仁用右手手背猛击左手掌心,恍然大悟,“原来这东西还可以当化肥啊。” 所有人纷纷向他投去复杂难言的视线。 伏黑惠捏在手中的紫红色手指突然浮在半空,不过片刻就化作细细的齑粉,飘落在湿润的泥土上。 他们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就见刚刚走近的钟离面不改色,点头赞许了虎杖悠仁的想法,“不错的用途。” 极难损坏的宿傩手指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灰飞烟灭,学生们很受震动,不约而同地露出微妙的眼神。 死后当化肥,这怎么不算是一种尘归尘土归土。 · 留着两面宿傩的手指,终究是埋下了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再度爆发的隐患,谁都不知道会不会有第二个羂索或者里梅。 夜蛾正道带着钟离来到忌库,所有已经被找到的两面宿傩的手指都放置在这里。 他将手指全数拿出来,“两面宿傩有二十根手指,有三根储存在别的地方,我们会尽快收回。目前只有一根还下落不明。” 钟离垂眼,目光扫过那些包裹着符咒的长条物,“尽快找到为好。” 前一段时间系统就已经告诉他,是时候离开了。 · 在一个国家里找到一根手指,无异于是大海捞针,寻找的过程难免有些漫长。 只是咒术界经历巨大动荡,新草拟出来的法条又是出自钟离之手,总算不至于让他真的无事可做。 在这最后一根手指被送到他这里之前,钟离就在解答法条与评鉴各种古玩花卉中度过,非常松弛有度。 直到某一天,五条悟敲响了他的房门。 · 据五条悟说,高专要拍一期走进科学。 “最近有传言,说我们这种深山老林里的学校会见鬼。”五条悟提着一袋子小蛋糕,坐在沙发上嚼嚼嚼,有些口齿不清地说着,“因为有人前一阵子来旅游,刚好看见了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就流传出一些有时出现有时消失的幽灵学校什么的……” 他嘴角还沾着奶油和果酱,双手撑住下巴开始长吁短叹,“但问题是,我和杰真的忙到连轴转,简直就像被鞭子一直在抽的陀螺一样停不下来,赶不上拍摄——” 话说到这里,五条悟来这一趟是什么心思已经是人尽皆知了。 钟离的眼中带上一点无奈的意味,等着五条悟说出下一句话,“所以?” 五条悟的雷达感应到了默许的信号,他挪动了一下位置坐到钟离的旁边,“拜托老师顶一下我和杰的班啦!一下下就可以了!” · 高专里的学生本来就少,会说话的熊猫这种有些超自然的生物当然是不能出场,为了应付这场突如其来的拍摄,高专甚至把远在异国的乙骨忧太叫了回来。 年轻的特级咒术师眼睛下方挂着浓重的黑色,嘴角下撇,看起来有些倦怠,又有些 冷漠。 但看见向他奔来的同学们,乙骨忧太还是扬起温温柔柔的微笑。 ?也河提醒您《钟离先生一直在穿越》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确定把熊猫藏好以后,几个学生嘀嘀咕咕地开始对剧本,势必要让大家相信世界是唯物主义的,不存在任何灵异现象,他们的学校更不是网传的什么时隐时现的幽灵学校。 虽然他们确实不是什么正经学校。 剧组很快扛着长枪短炮来到学校,打量起高专的入口。 红色的鸟居上贴着大大小小的照片,主持人上前一看,发现是青春气飞扬的学生们在室外活动的照片,既有操场上类似散打的兴趣课,又有踩缝纫机缝衣服和下地插秧一类锻炼学生吃苦耐劳精神的活动。 真是激情四射的校园生活啊。 有人感叹道:“这个学校的学生都挺好看的,校服都各有各的特色。就是这人数……是不是有点少?” 为数不多的几个学生们夹道欢迎他们,听见他们的疑惑,高专学子数道眼神无声交汇,伏黑惠冷静作答:“因为我们只是深山老林里的农村学校,所以没有几个人。” 剧组很困惑,但还是接受了他的说法,“好的,我们明白了。请问贵校的老师在哪里?” 此话一出,学生们咳嗽声一片。 伏黑惠硬着头皮,“不好意思,我们的老师去出差了……” “出差啊。”主持人唉了一声,“真可惜,不过学校里没有老师真的没关系吗。” 不,一点也不可惜。禅院真希腹诽,那两个人在才是大事不妙。 她悄悄翻了个白眼,却看见一片棕色的衣角从不远处的树木边露了出来。 刚刚还谈笑自如的学生们突然齐齐睁大了眼睛看向自己的身后,剧组的人有些好奇地转身。 他们也睁大了眼睛,“哦豁。” 摄影师立刻给了来人一个特写,差点被怼到眼前的神颜冲击到昏厥,他猛一个战术后仰,这才感觉自己的心脏又重新开始跳动。 伏黑惠再次出声,“这是我们的代教老师钟离先生。” 主持人迎上去,“原来是钟离先生,那么就请您前面带路,让我们好好了解一下贵校吧。” · 他们本来已经做好了看见一间破落学校的准备,毕竟据伏黑惠所说,这是一座只有几个学生在读的乡村学校。 但是进去以后才发现,这间学校大的出奇,校园设备良好,环境优越,宿舍更是舒适,怎么看都不像是破落学校。 主持人将话筒对准钟离,“你们真的只是一间乡村学校吗?” 钟离顿了一下,头一次知道高专是乡村学校。 伏黑惠露出紧张的目光。 只听钟离从容答道:“理论上来说是的。” 主持人发挥了自己的专业素养,自动为他补全逻辑,“原来如此,是因为地理位置之类的原因对吗?” 钟离从善如流,“你说的没错。” 伏黑惠松了一口气。 主 持人继续抛出问题,“贵校的闹鬼传闻近来在网上持续发酵,有消息称贵校的学生有的力大无穷,有的精通神秘的巫蛊之术,还有人擅长驯兽,更有会说话的动物,请问您怎么解释?” 钟离面不改色,竟有此事,我也是头一次听说。” 兴许是钟离的语气太令人信服,主持人不疑有他,“那这应该就只是网上的一些谣传了吧,哈哈。” 他就说嘛,世上怎么会有那么离谱的学生。 虎杖悠仁和钉崎野蔷薇表情骤然严肃起来,凑在一起交头接耳嘀嘀咕咕,“到底是谁,居然知道这么多秘密情报,依我看,此人是敌非友。” 居然在网上散播他们的信息! “你们想太多了。”禅院真希打碎他们的疑虑,“是五条悟发到网上的,那家伙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虎杖悠仁恍然大悟,钉崎野蔷薇脸色突变,露出看乐色的目光。 猝然,主持人的步伐一顿,抬手指去,“……那个是为了什么?” 众人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发现是一个硕大的坑洞,非常突兀地横贯了整个操场。 坏了,是五条悟和夏油杰切磋时弄出来的大洞,还没来得及填上。 虎杖悠仁看着钟离的背影,灵机一动,冲到坑边捡起一块石头高高举起,“因为我们要祭祀石头神!” 所有人都用迷茫的眼神看着他:“……?” “我们都是崇高的石头教信徒!”虎杖悠仁闭着眼,捧着石头胡说八道,“就是为了这一块石头,挖的这一个大洞!” 主持人欲言又止,大脑开始激烈地旋转,差点以为自己就要参透宇宙的终极奥秘。 好在身旁人温文尔雅的声音拯救了他,“其实是学校最近准备翻新了。” 主持人回过神来,呆呆地看向钟离。 钟离向他舒缓地微笑一下,“这个年纪的孩子总是有各种奇思妙想,真是令人自叹弗如。” 主持人飞快地认可,“您说的对。” 看来这所谓的幽灵学校也只是渴望刺激、酷爱幻想的年轻人想象出来的吧。 伏黑惠上前扇了虎杖悠仁的肩膀一巴掌,“醒醒。” 虎杖悠仁慢慢放下石块:“……怎么办,感觉好丢人啊。” 禅院真希只想扭头走人,“……到底什么时候能结束。” 远远缀在后面的狗卷棘和乙骨忧太事不关己地移开视线,假装自己是地上的一棵草。 · 五条悟和夏油杰回来后,先是对学生们进行了一通嘲笑,然后才在学生们木然的眼神下晃晃悠悠到钟离面前。 夏油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长条物。 最后的一根宿傩手指也找到了。 钟离低头打量了这根手指半晌。 夏油杰觉得有些不太对劲,“老师?是手指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问题。”钟离摇头,“只是到了我该离开的时候。” 夏油杰一愣,“离开?” 五条悟抿直嘴唇。 其实早有蛛丝马迹,在这双六眼下,眼前的老师似人非人,身上的力量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他掀开眼罩,心知这或许是最后一次见到钟离了。 近二十年,从宝石中苏醒的神明依然没有任何变化,就连高高在上的光阴都不敢冒犯他的容颜。 连带着会烧痛人眼的光芒也是,一丝都没有减弱,反而愈来愈胜。! 第 45 章 鬼 【我已经为您挑选好第四个世界了,这个世界结束之后,您的身体和神魂就能大好了。】系统说着,为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不过这个世界并没有告诉我,得到能量的要求是什么。】 它回想起与那个世界意识的对话。 世界意识的语调温温柔柔,带出一点洁净感,“找我是有什么事呢?” 系统有些拘束,期期艾艾地告诉世界意识他们想要一些能量,作为回报,会尽力满足世界意识提出的要求。 世界意识只说:“我能感受到你与那一位的联系……就让我和那位当面说吧。” 于是钟离应邀而来。 “其实我没有什么想要请求您的。”世界意识说:“光是您的身上带着神位这一点,我就能得到足够多的好处了。所以在您的身体大好之前,就好好留下您的足迹吧。” 系统喜极而泣,【这才是真正的度假世界,真是个大好人。】 “不过你们要小心。”世界意识有些担忧地提醒,“我的世界中有吃人的鬼……一不留神就出现了,大多都很凶恶。” 钟离点头,“多谢提醒。” · 与前几个世界的高楼林立车水马龙相比,这个世界的科技还没有那么发达。 虽说世界意识明确提出了这个是存在着凶暴的鬼的,但将近一个月的世间过去,他并没有遇到哪怕一只。 【鬼应该是不常见的吧。】系统猜测,【不然一传十十传百,早就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了。】 但是从闹市中人们的谈话声来看,他们是不知道鬼这种生物的存在的。 一块拇指大小的和田玉被钟离握在手心里,用刻刀细细打磨。 闻言,钟离微微抬起眼睛,“兴许是有人遇见过的。” 只是最后见到过鬼的人都没能逃掉,最后归结为猛兽袭人和失踪,亦或是其他原因。就算能够侥幸逃掉,鬼这种怪力乱神的生物,说出来恐怕也没有多少人能相信,当个老掉牙的怪谈或者吓人的传闻也就罢了。 细腻和美的玉制印章已经打磨完毕,钟离将之妥帖地收进绸布包裹的盒子里,放在抽屉中。 这个世界意识挑了一座山林间荒置已久的木屋作为钟离的落点,这座山中有一条尚未被人发掘的玉矿,其中美玉良多,钟离某次闲暇时兴起,在山脚的溪边刻起玉章,恰巧被路过的商户看见。 商户如获至宝,立刻上前攀谈,企图和他建立起良好且持久的合作关系,想把他带去自己的商行。 “有这么一手雕刻技术,怎么能就这么籍籍无名地呆在这座小山里呢?”商户苦口婆心,“您要是实在是想在山里过这个隐士生活,咱也可以把原材料放在您这里,等您完工了咱自己来取,也不劳驾您出山。” 系统琢磨了一下,【为什么钱总是追着您跑,钟离先生也有黄金律吗?】 它顿了顿,想起钟离的血液都能变成黄金,很快就释然了 。 这一天是商户来取印章的日子。 原先他来拿印章,都是很爽快地放下钱袋就离开了,这一次却支支吾吾,欲说还休,像个石柱子一样支棱在原地,不肯走了。 这很明显就是有事。 钟离问他:“可是还有什么事情要说?” 商户紧紧皱着眉头,憋得脸色发红,“说出来怕您不信……” 他情不自禁地放轻了声线,“我在来的路上,看见某处人家里死了个人。” “尸体上坑坑洼洼的,几乎没一处好地方。别的人都不知道,但是我是知道的。” 商户眼中带着恐惧,“是鬼,是鬼吃掉了他啊。” 某次他着急,深夜里还在赶路,却在路边看见田野里有一个人伏在地上躺着的人的身上,粘腻的咀嚼声非常响亮,令人浑身不适。商户远远看去就觉得非常奇怪且惊悚,就在他犹豫要不要绕路走的时候,那个趴伏的人影骤然回头。 借着还算清明的月亮,他一眼看见了这个人头上的一对角和唇边狰狞湿漉的血迹。 “幸好有斩鬼人路过救了我。”商户对这段离奇恐怖的过去记忆犹新,“这次鬼又出现在了您的附近,我不知道这回斩鬼人还会不会出现,万一没人来……” 他一咬牙,满眼都是“我要保护我的钱袋子”的决绝,“总之,鬼在白天不会出现,趁现在天色早,您还是快收拾东西跟我走吧。” 系统听完精神抖擞,【终于要撞鬼了吗,说实话我对这东西好奇很久了!】 钟离给商户倒了一杯茶水,“别着急。” 他看着商户着急的神色,斟酌片刻,“承蒙您担忧,不过我略有武力在身,不必担心我。” 商户唉声叹气地在屋子里打转,“也不知道这小木屋有什么好的,让您这么舍不得。” 他拿着盛放玉章的盒子,愁眉苦脸地走了。 · 鬼觉得世上最无忧无虑的就是鬼。 力大无穷,健步如飞,没有疾病和伤痛的侵扰,吃人肉就能饱餐,而这个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人了。 除了该死的太阳和日轮刀,没有什么可以杀死他们。 每次吃到美味的人肉时,鬼都觉得做鬼是世间最幸福的事情。 这次他来到了一处山脚下的小镇,悠游自在地挑选起这次想吃的类型。 比起筋道柔韧的肉质,他更加偏好入口即化的软嫩口感。 于是他行走在三更半夜无光的街道上,仔细嗅闻着哪家有刚出生的小孩。 很奇怪的是,在这个时间却有人跟他一样,走在寂静的大路上。 远远的,他就能闻到那个人身上的气味,这美味的气味一钻进他的鼻腔,立刻就将他勾引得饥肠辘辘,他口水疯狂分泌,源源不断地从张大的嘴巴里淌落在衣服和地面上。 香,好香,好想吃掉这个人。 这一定就是传闻中的稀血了吧,他迷迷糊糊地想着,否则怎么 会有这么好闻的气味呢? 他唇间的獠牙立刻变长,脚一蹬地,几乎是瞬息之间就来到了那个稀血的身边。 “这么晚了。”他分泌的口水使他的话语有些含糊不清,“不如来我肚子里睡一睡吧?” 被他近身的人丝毫没有感到慌乱,反而语调平平地反问他,“阁下能有那样大的肚量吗?” 鬼被他身上惑鬼的气味迷了心智,下意识忽视了他不对劲的地方,口水直流道:“当然有,当然有。再多我也吃得下。” 他张嘴就要咬下去,这个人却先动一步,一只手看似轻柔地搭在他身上,却带着不可撼动的沛然巨力,将他稳稳地桎梏住。 鬼有点懵,发热的大脑勉勉强强抽出了一丝理智。 只不过一晃神的功夫,他们所处的地方就骤然变换,从街道变成了山林。 胸口倏然间传来剧烈的痛意。鬼低头一看,是一柄枪贯彻了他的心脏,留下了一个血淋淋的窟窿。 他嗤笑一声,血肉生长的声音响起,血洞很快愈合。 持枪的人眉眼间带着些思索地看向他。 鬼非常享受血肉复生的感觉,“就凭那个,对我是产生不了半点伤害的。” 他观察着眼前的稀血,看清其绮丽的眉眼和长身玉立的身形后更加满意,“你很漂亮,我也喜欢吃长得好看的人,如果你足够好看的话,那么不是小孩也没关系……” 鬼说着,视线突然不受控制地偏移,他看见了自己的脚后跟。 啊,头掉了,好快的出招速度,完全没有看见这个人的动作。 “乖乖被我吃掉吧。”他抱起自己的脑袋,重新安到自己的头上,“离天亮还早,你早晚会累的,到时候不还是要进我的肚子里?” 他脖子上的伤还没愈合,那柄枪就再次贯穿了他的肚腹。 这一枪重若千钧,宛如五岳压顶一般,轰然将他钉死在身下的地面上。 鬼有些骇然,他伸手去拔这柄枪,却怎么拔也拔不动,岩石制成的长枪纹丝不动。 稀血漠然且镇定的声音再次传来。 “那么,你就这样,在这里呆到天亮吧。” · 系统心有戚戚,【怪不得那个商人那么害怕,这个鬼连砍掉头都死不掉,难道真的只能靠阳光才能解决掉吗?】 “这倒未必。”钟离想起商户说过的斩鬼人,“应当会有什么特制的符箓或武器一类,在杀鬼一事上有奇效。” 就是不知道这个斩鬼人是否有组织了。 天色微熹时,钟离渡步去了山林深处。 在日影的晃动下,恶鬼受伏的地方徒留一把孤零零的岩枪。 某刻,这把岩枪也化作晶亮的光点,消散在空气里。 钟离转过身,觉得时机尚好,天色也不错,可以去看看山崖上的草药长势如何。 他这一回身,就看见一个身穿深色制服,腰间配长刀的人脚步匆匆地向这边赶来。 “不好意思,我想打听一下。”这个人的神情有些焦急,“请问最近这附近有没有人失踪,或者有没有人被袭击什么的……” 钟离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拂过他腰间的配刀,神色自如地摇头,“未曾听闻。” “感谢。” 这个人松了口气,一错身,行色匆匆地离开了。 钟离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半晌收回视线。 看来确实是有专门斩鬼的组织的。! 第 46 章 列车 对于拥有长久生命的长生种而言,时间或许是最不值得在意的东西。 商户的头发已经花白,他再次来到每月都会来的木屋,从钟离那里取走玉章。 看着钟离经年未变的面容和不见半点银丝的发束,商户的眼中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些艳羡的意味,“钟离先生,十多年过去了,您看起来还是那么年轻,真好啊。” 他长叹道:“哪里像我,已经半身入土喽。” 钟离停下手中修剪盆栽枝桠的动作,他沉默一瞬,又微笑着转头,“名松先生身体康健,自然是长寿之人。” 姓名松的商户摆摆手,跨步走出屋子,“客套话就别说啦。” 钟离坐在窗边,侧头向外面望去。 从这扇窗中,正好能看见商户从弯弯延延的小路上离去的背影。 他再次拿起剪子,剪去一片枯黄的叶子。 “原来已经十年了。” · 下个月商户再来的时候,敲了很久的门却无人应答。 他心中一紧,来到窗边向内张望,却发现钟离伏在桌上,似乎是睡着了,在他的手臂旁边,一枚玉章肃静地立在那里。 可是敲门的动静那么大,怎么会这么久了都醒不过来呢?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将门锁撬开,走进屋里,轻轻扶住钟离的肩膀摇了摇,“快醒一醒,钟离先生?” 然而钟离却一动也不动。 商户松开手,又去摸钟离的脉搏。 冰凉的肌肤甚至有些寒到刺骨。 他静静地坐在钟离对面的椅子上,默然地敛眉,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 前段时间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离开了呢?可见人生无常,天意难测。 人总是不能就这么在屋子里放着的,他拿起那枚玉章,在屋子附近找了个地方,好好地把人下葬了。 初见这位钟离先生时是在某个清晨,他正坐在潺潺的溪水边刻章,轻松写意,且落落穆穆,好像从浮世绘里走到尘间来的人,柔美光洁的和田玉跟他的手指一比,居然让人分不清哪边才是真正的玉石,耀眼的日光打下来,令人目眩神迷。 后面再接触下来,就更觉得这位先生神秘如雾中花。 他明显就是钟鸣鼎食之家中锦衣玉食养大的,一身不食人间烟火的金尊玉贵气质,但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因为他并不盛气凌人,反而亲和无比,对话起来颇有与亲朋邻里交谈的感觉。如果要说他出身平常,只是因为学富五车才有的这么一身高华风气,那么那股不怒自威的感觉又从何而来? 商户摇头叹气,这些谜题在他这里可能永远不会有答案了,因为人都走了。 但比起未解的谜题,更令人惋惜怅然的是这个人的英年早逝本身。 好在这位先生最后走得安宁,眉目舒展,仿佛只是在午间小睡一般。 · 【您好熟练啊。】系统观察完商户 的反应,幽幽道:【我在提瓦特的时候,也听说过您曾经似乎假死过一次,那个送仙典仪还是您自己主持的呢。】 “都是不得已而为之。”钟离头上带着一顶遮面的斗笠走在山路上,聚精会神地看着手中的地图,“接下来去哪里落脚……嗯?” 耳边响起重物破空的声音,一截巨大的树干在半空中用力荡下,直直向他袭击而来。钟离步伐一转,刚要躲过去,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由远到近的急切呐喊声。 “小心啊——!” 钟离步伐不变,自如地躲过了这截沉重的树干,接着伸出手臂一捞,将向他冲过来的人扶住。 那是个莫约十四五岁的少年,发色与眼睛都是有些发暗的红,身上穿着一件绿色格纹羽织。 是个第一眼看过去就会让人觉得温暖,从而心生好感的人。 “咦?”少年被不符合预想的情况弄得愣了一下,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原来你躲得过去啊,真是不好意思,我以为……” 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缓,最后干脆消音,鼻尖抽动。 好奇特的味道,从没闻到过,像黄金又像太阳,但又很厚重,就好像广袤的大地一样。 钟离放开手臂,后退一步,“无妨。” 他环顾四周,又收回视线,“这条路上为何有如此多的陷阱?” 少年“啊”了一声,“其实是给我设置的训练。说起来我到这里一年多了,平时山上都没人来的……” 钟离的目光扫过他手中的刀剑。 原来是这样,是斩鬼人。看来这些陷阱都是用来给他做斩鬼的锻炼用的。 少年见他不说话,眨着眼睛想了想,突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您看起来是正在赶路对吗?不如先去我那里吃点东西再继续走吧,就当是歉礼。” “毕竟好端端走在路上,却有一根木头掉下来什么的,也太吓人了。” · 灶门炭治郎说,那些陷阱只是用来给他强身健体的,没有别的特殊用途。 钟离看着他狰狞的表情:“……好,我知道了。” 眼前这孩子是那种不会说谎的类型,他拿起桌上的茶杯掩住不自禁带起笑意的唇角,“那些陷阱的难度不算小,你恐怕要多下一些功夫了。” 灶门炭治郎放松下来,扬起一个精神抖擞的笑脸,“是,我会努力的!” 架起的锅里烧着蔬菜汤,散发出暖融融的香气,屋里的人相谈甚欢,鳞泷左近次一开门,看见的就是这副其乐融融的景象。 他愣了一下,把双手揣进袖子里,声音从红艳的天狗面具下传出来,“为什么会有不认识的人?” 灶门炭治郎转头,“我是在山上训练的时候遇见这位先生的,看他好像赶了很久的路,所以就请他过来坐一坐。” 钟离站起身,“多有打扰,还请见谅。” 他眼中还残留着尚未褪去的笑意,鳞泷左近次看着他那双温润的金眸,放下手中的鱼 篓,盘膝坐下,“哦,这样啊。” 他原地打坐,过了一会儿又挤出来一句:“山上还挺危险的,是不是伤到哪里了?” “并无。”钟离看着鳞泷左近次的衣角,上面染着还未干涸的星星点点的血迹,“倒是您,似乎伤到了哪里。” 鳞泷左近次的肩背挺直了一些,“这是鱼的血。” 灶门炭治郎闻到了说谎的气味,他没点破老人家的逞强,暗自回想起医药箱的位置和里面的药物是否足够。 · 钟离很快告辞。 藤袭山上似乎有灵魂滞留,普普通通的木屋里藏着一个没有恶意的鬼,还有一个老练的斩鬼人与一个正在接受训练的少年。 【好有创意的配置。】系统觉得有些新奇,又有点担心,【钟离先生,就这么离开真的好吗?那里有一只鬼耶。】 万一那只鬼暴起伤人怎么办? 钟离抬头看了看天色,“论斩鬼,守在那里的两个斩鬼人要比我更擅长。” 系统想了想,发觉好像确实没有该自己操心的份,立刻释怀,【那我们现在去哪里?还是选一座山在里面定居吗?】 “总是在山中定居难免枯燥乏味。”钟离展开地图,“不如四处走走,先去离这里最近的城市吧。” · 城中来了一位先生。 也不知道名头是什么时候传开的,等大家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习惯了生意上或是生活上的事都上门拜谒问一两句,最后总能得到满意的结果,可惜这位先生只在这座城市里呆了不到一年,就动了心思想要移居到别的地方去了。 大家舍不得的同时也知道人强留不住,想着山水有相逢,再给人家留个好印象,七嘴八舌地提起建议来。 【坐列车似乎是个不错选择。】系统也跟着这些人一起提,【来这里这么久了还没坐过列车,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钟离觉得不错,“那就去坐列车吧。” 乘车的时间是在傍晚,残阳昏黄的光洒满整个车站。 列车通体乌黑,车头上写着“无限”两个字。 钟离顿住脚步,若有所思地仔细打量起这辆状似平常的列车来。 如果他没有感觉错的话,这辆列车里里外外都塞满了令人不适的鬼气。! 第 47 章 炎柱 淡黄的车票上浮着一层浅淡的、令人不适的鬼气。 车掌的上半张脸被黑色的帽檐遮住,他的脸色非常苍白,步伐缓慢且虚浮无力,拿着剪子在乘客的车票后剪下一个小口。 票剪得很快,他向着钟离伸出手,“……请出示您的车票。” 钟离将车票递过去。 剪刀清脆的声音响起的那一刻,有什么东西攀附着无形的丝线与他连接在了一起。 车票被递还,钟离垂眸,不动声色地打量起这张鬼气骤然旺盛起来的车票。 浓郁睡意侵袭而来,列车上的所有人都坠入了黑甜的梦境里。 · 这里似乎是很久之前的归离原。 如此悠远的旧日,此刻又重新在眼前鲜明起来,其中滋味难以言明。 闹市里人声鼎沸,有人冥思苦想要如何制造出更为轻便的文字承载体,有人在思虑要如何建出更牢固的房屋,还有人在河边钓鱼。 四个夜叉拉着幺弟在众多摊位中穿梭,兄姊健在,魈身上的苦寒气也没有那样重。 归终和留云正在争辩谁的机关更胜一筹,为此来到他的面前,一定要让他立刻评个高低出来。 那时他还是摩拉克斯,半点也没察觉出她们之间的暗流涌动,在一番公正的比较之后,摩拉克斯宣布归终更胜一筹。 几乎被他埋葬在脑海深处的回忆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被翻了出来,饶是钟离也不禁恍惚了一瞬。 “摩拉克斯?”归终皱着眉,举起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有些不满,“回神啦,发什么呆呢?快说说,我和留云的机关究竟哪个更好?” 钟离猛然从回忆中抽身。 归终与留云的机关样式他都记在心里,不需如何思考就能将其中的奥妙之处说出来,于是他对着两样机关每样都进行了赞美,最后以“各有千秋”为定语,为这一出争论做了结尾。 归终和留云听得一愣一愣的,差点以为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是摩拉克斯?你把那个严肃正经的老古板藏到哪里去了?” 钟离失笑,只好转移话题,“说起来,若陀到哪里去了?” “他去马克休斯那里讨要美食了。”归终一撇嘴,嘀嘀咕咕,“真是的,再吃都要胖成什么样子了……” “背后说人坏话,我可是听见了。”熟悉的身影从身旁传来,钟离微微侧目,龙王抱臂站在那里,很不服气,“我就吃那么一点,怎么可能会胖?” 归终对着他做了个鬼脸。 听见若陀的辩解,留云心底疑窦丛生,“本仙觉得小甘雨也没吃多少啊,为什么她现在说什么都不肯好好吃饭,说什么,会滚下山去……” 若陀噤声。 故友就在眼前,钟离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幕。 许是他不同于往常的缄默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力,在场三人的目光都向他转移过来,脸上都是明晃晃的疑惑。 钟离却回头,再次将尚且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的归离集烙印进眼底。 每次路过归离原,他都能从那荒芜且杂草丛生的废墟中还原出眼前归离集的样子,一般无二。 他的记性确实很好。 钟离的声音溢散在风中,“能再见到这一幕,倒是意外之喜。” · 再睁眼,还是那截寂静的车厢,只能听见车底与铁轨碰撞的金属声响。 只是这规律的碰撞声中,似乎隐隐约约掺杂了一点杂音。 【钟离先生您醒了!】系统说话都带着哭腔,【刚刚你突然睡过去,我真的要吓死了,还以为连您都中招了……】 钟离揉了揉额角,“现在情况如何?” 系统如实作答,【目前乘客们没有性命之忧,但是另一截车厢的四位斩鬼人都在陷入沉睡时被鬼攻击,现在其中一人醒来了,现在正在跟那只鬼在车上方打架。】 【钟离先生要去帮忙吗?】 钟离思索片刻,“继续观察。” 系统老老实实地继续观望战况,不过几分钟就磕磕绊绊地回来了,似乎被什么恶心场面冲击到,【噫……】 【钟离先生,原来这辆列车就是那个鬼的身体……】 鬼的身体是列车? 钟离立刻起身。 然而就在这时,车厢的墙壁与地面瞬息间疯狂生长出紫红色的血肉,粘腻浓稠的声响不断钻入耳膜,眨眼中车厢变成了血肉的海洋,粗壮的触手从这些没有皮肤、布满青紫血管的血肉上伸长而出,在空中摇晃两下,飞快袭向酣睡中的乘客。 钟离看着这些章鱼触手一样的东西:“……” 系统干笑两声:【这未免也太猝不及防了。】 也就是说他们现在是在鬼的肠胃里吗?! 金色的玉璋围住乘客,将这些触手抵挡在外,钟离手掌虚握,眸底金光大盛。 冷硬的岩石顺着这些血肉蟠蜿而出,在其上蔓延开来,很快就将这些蠕动的血肉都石化在原地,整截车厢变成了一座石窟。 突然,一道炽热的火光如风雷一般迅猛地闯了进来。 钟离抬眼看去。 来人穿着眼熟的制服,腰间配刀,发色与眸色都是灿烂的金红。 看清车厢内的状况之后,他为这意料之外的情况愣了一下,接着就向钟离露出一个笑容,“真是厉害的身手!这也是呼吸法吗!” 他的嗓音可以说是声如洪钟,让人听不出半点阴霾在里面。 “呼吸法?”钟离摇头,“未曾听闻。” “原来如此,不是呼吸法却能有这样的威力,真是让人大开眼界!”来人面色严肃,“我是炼狱杏寿郎,是来斩鬼的!现在不是寒暄的时候,当务之急是保护乘客!我先告辞一步!” 话音掷地有声,他微微伏低身体,将手握住刀柄。 瞬息之间,他的身体犹如一颗炮弹一般冲了出去,眨眼间身影就消失得一干 二净,只在原地残留着没来得及散去的火光。 【好有精神的人。】系统被震撼住,【说话都带感叹号,而且好像很厉害……】 ?也河的作品《钟离先生一直在穿越》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钟离收回视线,再次扫视车厢。 沉睡的乘客们没有一人受伤,都被玉璋护得好好的,在岩石的覆盖下,触手和血肉苦苦不得挣脱。 这里的人都已经安全了。 于是钟离抬步,向其他车厢走去。 · 炼狱杏寿郎挥起刀,被带着火光的刀剑斩断的触手不过几息之间就重新生长出来,向着他和其他乘客继续攻击。 于是他毫不停顿地挥刀。 不知何时,这些触手和血肉却不再生长了,一动不动地定格在原地。 炼狱杏寿郎定睛看去,发现这些血肉都变成了石头。 他带着灿然笑容大声道:“太惊人了!” 炼狱杏寿郎扭头四顾,果然发现了刚刚那位金瞳陌生人的身影,“感谢你愿意出手相助!之后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 陌生人那双漂亮的金眸温雅地弯起来,“不必言谢。” “车头那边的战况似乎尤为激烈。”他说:“鬼的真身似乎就在那里,我会保护住乘客的,不如阁下先去帮助那几个少年吧。” 炼狱杏寿郎欣然同意,“真是太麻烦你了!那么我去去就回!” 他脚上一个用力,直接撞破了车厢,一眼就看见了车头那边高高隆起的血肉。 炼狱杏寿郎再次化作一道火光,在列车顶上疾驰而过。 确认他的确脱离出车厢之后,钟离轻轻抬手。 带着明灭金纹的岩石飞速蔓延,一错眼就包裹住了整辆列车的内部。 不过多时,鬼的脖子被斩断,已经与鬼合为一体的列车车身倾颓,狠狠摔在地面上,在惯性下擦出一大段距离,大片尘土高高扬起。 万幸乘客中受伤的不多,也没有人死去。 “真是无地自容!想要找一个洞钻进去!”炼狱杏寿郎叉着腰,“等我赶到的时候,鬼居然已经被斩灭了!太了不起了!” 车掌被鬼的美梦蛊惑,偷袭了炭治郎,少年负伤斩完鬼后精疲力竭,正虚弱地躺在地上,努力学习用呼吸法止血。 钟离靠近稍微一看,发现并没有伤及脏器。 灶门炭治郎有些惊讶,“是钟离先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您。” “想必是有缘。”钟离俯身捏住他的手腕。 一股温热的暖流从手腕处扩散至全身,炭治郎不自觉地眯起眼,喟叹一声。 伤口……好像要愈合了? “原来是叫钟离先生吗,一定要好好报答你才可以!”炼狱杏寿郎精神抖擞,震声重申,“不如我请你吃饭吧,吃多少都行!” “这件事或许可以先放一放。”钟离示意不远处,那里正慢步走来一道人影,“还有一只鬼。” 炼狱杏寿郎闻言望去。 “真是热闹啊。” 一个少年模样的人缓缓从夜色中露出真容,他皮肤青白,眼如黄玉,其中明晃晃地写了三个字。 上弦·叁。 他脸上表情柔和,目光在所有人身上都打量过一圈,最后定格在炼狱杏寿郎身上,“有值得我一战的人。” 话音刚落,他骤然向地上平躺的炭治郎雷霆般击出一掌。 铿锵一声,炼狱杏寿郎猛地出刀,截住了他的攻击。! 第 48 章 鬼杀队 人眼几乎跟不上他们挪转腾移的速度,空气中只剩下寒冷的刀光与暴虐的拳影。 炭治郎握住日轮刀,勉力从地面上爬起来,睁大了一双眼睛,吃力地捕捉着弦与柱对拼时的残影,想要帮上炎柱的忙,哪怕只能尽绵薄之力。 烟尘散尽,正聚精会神分析战局的炭治郎和嘴平伊之助都愣住了。 日轮刀在上弦叁的肩上留下骇人的深重切痕,不多时便蠕动着愈合了。 他那双散发着幽幽光芒、黄玉般的眼睛有些惊讶地看向自己抵在炼狱杏寿郎腹部上的拳头。 准确来说,是抵在了一层流动的金光上,本应被他击穿的腹部完好无损。 意料之外的情况让他更加兴奋,猗窝座微微后撤一步,边躲避炼狱杏寿郎瞄准他脖颈的攻击,边在四周寻找目标。 很快他就锁定了人选。 炭治郎只觉得身前骤然拂过一道风,衣角晃动间,上弦叁已经擦过他,直直逼到他身边长身玉立的文雅先生面前。 猗窝座盯着眼前那双不动如山的金色眼睛,心里没来由地一阵沸腾。 他的唇角高高扬起,“刚刚挡住了我的拳头就是你吧?真想不到,明明看起来只是一个没练过呼吸法的普通人。” “不如你也变成鬼吧?我就可以好好研究一下你的力量了。” 钟离垂眸看着他,“恕难从命。” 猗窝座丝毫没有被他冷淡的态度劝退,继续热情劝导,“变成鬼可就能长长久久地活下去了,你这样奇特的力量,难道就不想把它保存下来吗?” 【长生啊。】系统意味不明地复述了一遍,微妙地闭上了嘴。 钟离没有回答猗窝座。 看着他静默的样子,猗窝座有些苦恼地皱起眉,“鬼杀队的家伙也就算了,为什么连你也对变成鬼不感兴趣呢?” “不过今天能遇到两个强者,我的运气真是不错。”猗窝座重新露出笑容,回头看看目光警惕持刀戒备的炼狱杏寿郎,又看看面前表情冷淡的钟离,“不如你们一起来好了,杏寿郎已经很累了不是吗?” 他带着欢欣的微笑邀请钟离,“你来帮帮他吧?” 系统倒吸一口凉气,【啊这……】 上弦叁,前面可是地狱啊! “这怎么可以……!”钟离尚未出声,一旁的炭治郎就颤抖着对猗窝座举起刀,“钟离先生不是鬼杀队的队员,他对鬼根本不清不楚,虽然不知道他的力量是怎么回事,但是怎么能……” 怎么能让手无寸铁的普通人去应对如此危险的上弦叁? 炭治郎咬紧牙关,一字一句地挤出声,“你想对钟离先生动手,除非从我们的尸体上踏过去!” 猗窝座闻言嘴角下拉,“你是要阻碍我追求强者吗?” 摄人的威势狂风般扑面而来,炭治郎呼吸一窒,拿刀的手差点不稳。 阴影投在他身上,钟离脚步一挪移到炭治郎 身前,轻描淡写地将这道威势挡了回去。 只见他手中扬起了一把漆黑的日轮刀,声线四平八稳,“你的要害应当是脖颈。” 炭治郎一愣,愕然低头,看向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 他的日轮刀……是什么时候被拿走的? 猗窝座的嘴角喜悦地咧开,忽地,他表情一顿,身形倏然消失在原地。 带着火焰的刀光划过空气,炼狱杏寿郎擦过额角的鲜血,护在钟离身前,眸光炯炯有神,无言地压低身体准备再次攻上。 钟离猝然伸手,按住他紧绷的肩膀。 似乎有一股热流从他们身体相触的地方缓缓注入,炼狱杏寿郎双手松动,再次紧握刀柄。 身上的伤势似乎好转了许多,疲惫的精神也恢复了大半。 炼狱杏寿郎正想要道谢,就发现钟离的步伐不紧不慢,从他身后走出。 既然你向我求一战,那么我满足你。?_[(”他轻声对不远处的猗窝座说:“准备好吧。” 他手腕一转,黑色的日轮刀在他手中折射出摄人心魄的锋锐寒芒。 猗窝座久违地感到心颤。 上次有这种感觉,还是无惨大人大发雷霆的时候。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一股细小的电流顺着他的脊髓猛窜入大脑皮层,几乎把他的脑髓烧起来。 在他眼中,原本身上没有半点斗气的普通人身上,耀眼夺目的金茫猛地乍现。 身形颀长的金瞳人只是动作平凡地举起刀。 平静的空间似乎扭曲了一下。 猗窝座眼前一黑,视野中的景物在他眼前疯狂旋转,似乎有一个孩子把一个万花筒放在他眼前,玩乐般快速转动。 原来…… 是这样的强者。 他的眼睛还没来得及捕捉对方的动作,脖子就已经被斩断了。 “……” 猗窝座的脖子被斩断后,身形却没有消散的意思。 炭治郎怔松地看着这一幕,哑口无言,不知道该惊讶上弦叁居然落败得这么轻易,还是该惊讶上弦叁的脖子被日轮刀斩断后,为什么身体没有化成飞灰的迹象。 钟离看得真切,上弦叁就算被日轮刀斩断了头,却也能再生出来。 恐怕他的弱点只剩下阳光了。 但钟离却没有再次举刀的意思。 在他眼中,一位身穿和服的女孩的灵魂拉住猗窝座无头身体的手,泪流满面地劝他和自己一起去轮回。 上弦叁表情恍惚。 他变回了狛治。 于是钟离转身,将日轮刀递还给还在震惊愣神的炭治郎。 再回头的时候,猗窝座的身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晨光微熹,煌煌日轮从地平线上升起。 危险的夜里没有一个人死去,所有人都狠狠松了口气。 · 鎹鸦将上弦叁死去的消息广而告之,炼狱杏寿郎郑重邀请钟 离和他一起返回鬼杀队的据点。 “必须要好好道谢才行!”他精神抖擞道:“毕竟您可是救了我的性命!” 钟离的双手被他握得很紧,他尝试抽动了一下,炼狱杏寿郎仿佛被碰到了什么开关,再次震声,“拜托了!否则我会良心不安的!” 炭治郎站在他身边,有样学样,“拜托了!” 在野猪头套的掩盖下,嘴平伊之助的表情没人知道,但他似乎是陷入了恍惚的猪猪宇宙,脸朝向钟离的方向,嘴里嘟嘟囔囔。 “可恶,这才是真正的山大王吗……!” 救助完乘客的我妻善逸懵然看着他们,感觉有些状况外,“那个,这位不认识的先生是谁啊……” 为什么有这么一张好看的脸!一定很受女孩子欢迎吧,好羡慕! · 木制的清雅屋舍中,产屋敷耀哉和天音端坐在蒲团上,茶几上摆放着三杯热茶。 鬼杀队的当主模样年轻,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气质却温柔高华,又透露出一股久经世故的老练,只是脸上狰狞的咒痕平白为他添上一份骇人。 他向钟离深深鞠了一躬,“感谢您救下了我们的炎柱。” 产屋敷耀哉声音真挚,“他对我们非常重要,无论您有怎样的要求,鬼杀队一定倾尽全力满足您。” 钟离上前扶起这位当主,“不必如此。” 产屋敷耀哉顺着他的力道起身,摸索着将桌上温热的茶杯拿起递给钟离,“我听闻钟离先生暂时没有去处。” 钟离接过茶盏,“本来是打算四处走走。” 产屋敷耀哉脸上的笑意温温柔柔,“不如先在鬼杀队落脚如何?” 产屋敷家族资本深厚,自然供得起一个闲人。 钟离思忖片刻,还是挂了一个客卿的名头。 产屋敷耀哉稍稍呼出一口气,在天音耳旁细语几句。 天音无声站起身,走出屋子,不多时拿着一方盒子回来了。 这个木制盒子表面抛光,触感细润,刻着花花草草的浮雕。 “里面的是一枚玉章,技艺可以说是巧夺天工。”产屋敷耀哉温声道:“雕刻这枚玉章的巧匠也名为钟离,不过前一阵子已经遗憾作古。” “自他手中雕出的玉章本就价格高昂,从那以后更是有价无市,千金难求。今天这枚玉章就赠与先生。” “同名同姓倒是少见,想必与我一样是从隔海的异国而来。”钟离接过盒子,表情不变,“如此,那我就厚颜收下了。” · 钟离任职客卿的消息传进炭治郎耳朵里的时候,他正在蝶屋里接受全套身体检查。 他身旁的炎柱抱臂端坐,还是那副精神饱满的样子,“放心吧蝴蝶!什么事情都没有!” 蝴蝶忍找半天没发现什么毛病,秀气的眉头不解地皱起,“和上弦叁对战,怎么会一点伤都没有呢……?” 她可不相信炼狱杏寿郎会是那种避战的人。 炼狱杏寿郎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总而言之,咻的一下就好了!” 炭治郎恍然大悟,抬头挺胸,“原来如此!咻的一下就好了!” 蝴蝶忍温和的笑脸上绷出青筋,“能否解释得再清楚一点呢?这样真是让我很难办啊。” 一旁病床上躺尸的嘴平伊之助脑中灵光乍现,一个鹞子翻身站在病床上,“我知道了!他们都被那个人碰过,然后莫名其妙地就好了!” “我不想继续躺在这里了,快点让那个人来碰我一下!或者我去碰他也可以!” 他边喊边往屋外跑。 蝴蝶忍一脚把他绊倒扔回病床上,若有所思,“碰一下就好了……?” 不会吧,人参果都没这么灵的。! 第 49 章 女相 比人参果还灵的客卿挂了个虚职,接着就离开了鬼杀队。 他随意找了一间旅馆下榻,却在房中的床上看见了一颗头。 更具体来说,那是一颗鬼头,茂密的白色长发扑散开来,头顶是宛如泼血一样的殷红。 听见开门的声音,这颗头在床铺上咕噜噜转了一圈,正好能将正脸朝向门口的方向。 那双色泽斑斓梦幻的双眼中,“上弦·贰”的字样清晰可见。 “终于见到您了呢。”这颗头非常开心,“我可是费了很大功夫才制造出了这场相遇哦,您身上真的好香,哪怕只是喝到您一滴血,我都能有很大的进步吧。可惜我只吃女人,真遗憾。” 钟离看了看外面漆黑的天色。 看见他的举动,童磨轻轻皱眉,有些悲伤,“难不成您是想要把我丢出去吗?不要呀,我还没有说完话呢。” 钟离收回视线,双手抱臂,“你有什么想说的?” “哎呀呀,这语气就像是在问我遗言是什么呢。”童磨重新露出笑脸,“不要太着急嘛,难道您就不想和我多说两句吗?我可是很喜欢您的,为此不惜冒着生命危险来接近您,毕竟您可是一刀就杀死了猗窝座,大家都好惊讶呢。” 系统没见过这么能说的鬼,【他是不是有点太罗嗦了。】 钟离权当他是空气,慢条斯理地一抖被角,把那颗头抖落在地,坐在床边整理起明天的出行计划。 没人回话,童磨一个人自言自语也很开心,“不过我实在是非常害怕会被您杀死,所以只留了一个头在这里,您应该不会怪我失礼吧?” “早知道就应该带着脖子过来的,因为您实在是太香了,可我现在连咽口水都做不到,真是让人苦恼啊。那位大人说您的名字是钟离对吗?那么钟离先生,您应该不会怪罪我把口水流在床单上吧?” “唯一可惜的事情就是您居然不是女人。最近的女人都不怎么合我的口味,如果能去吉原花街觅食就好了,但是堕姬和妓夫太郎守在那里,贸然过去吃人的话会被他们讨厌的吧。” “唉——我还是不想被人讨厌的呀。” 他的碎碎念某时欣喜某时悲戚,系统听得有点麻,由衷佩服起面对这场面仍然能不动声色的钟离。 “啊,差点忘了正事。”童磨突然反应过来,“都怪您太香啦,害得我一直没能进入正题呢。” “那位大人让我问问您,要不要变成鬼呢?” 童磨的头笑眯眯地在地板上打转,“拥有那样的力量,为什么要和鬼杀队混在一起呢?鬼就是比人要强的……咦?” 童磨的话头突然止住,他仔细打量观察旁边突然把自己围绕住的金色流光,脸上是欣然的微笑,“真的是奇妙的力量,完全动弹不得了呢,幸好我只留了一个头在这里跟您对话。看起来您对变成鬼完全不感兴趣。” “那么,话我带到了。”他的语调温温软软,就像天上的云朵一样,“ 容我先告辞吧,希望还可以再见面呀钟离先生。 话音一落??[,那颗脑袋突然消散了,没有留下半点来过的痕迹。 是只聪明的鬼,他的正体似乎不在附近。 系统想想就窒息,【所以他顶着个没有脑袋的身体跑了?就留了个头在这里滚来滚去地找人?】 · 对钟离来说,这只是一段无伤大雅的小插曲而已。 偶尔在外面呆乏了,他就回鬼杀队歇一歇,时不时去蝶屋看看卖力训练的三个少年,再招待一下经常带着饭来串门的炼狱杏寿郎。 热心的炎柱刚开始担心他住不习惯,每天不重样地告诉他鬼杀队有哪些好吃的东西,后来还会热情邀请钟离跟他切磋武艺。 炼狱杏寿郎巨大的饭量应该就是用来应付他这激情四射的旺盛活力了。 系统无端揣摩,觉得炼狱杏寿郎晚上很可能是睁着眼睡觉的。 今日钟离前往蝶屋,意外发现以往安静得只有少年训练声音的地方居然非常喧闹,稚□□童的哭声和少年义愤填膺的叫喊声混作一团。 系统突然振奋,【什么,有瓜?】 走进一看,发现是三个少年在和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在讲群口相声,场面一度很搞笑。 听了一耳朵“我是华丽的庆典之神!而你们是垃圾!”和“你好我是山大王”这种莫名其妙的对话,系统妥善收好了自己的八卦心,【……都什么啊这是。】 钟离听得忍俊不禁。 高大的男人听见笑声,微微侧目。 看见钟离,他的双眼猛然一亮,一把摁住了钟离的肩膀,“真是华丽的长相啊!如果是你的话,女装的效果一定比这三个人好得多。” 钟离一顿:“……?” 炭治郎一个激灵,猛地抓住他摁住钟离的双臂,“居然让钟离先生女装!为什么你自己不穿女装!” 男人猛地甩开他的手,“胡闹,你看我的体型合适吗!” · 强行让人男扮女装的男人名为宇髓天元,是鬼杀队的音柱。 因为潜入花街为鬼杀队探听消息的三位妻子都杳无音讯,他不得不寻找能够出任务的女队员前往花街查看情况。 如果没有女队员,那么扮成女人的男队员也不是不可以。 “以客人身份潜入花街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收集不到。”宇髓天元面色严肃,“以艺伎身份深入花楼的队员却失踪了。” “吉原吗?”钟离若有所思。 上弦贰似乎说过,堕姬与妓夫太郎就在吉原花街。 能够让上弦退步的,自然也是上弦,就是不知道藏在花街的这两个是上弦第几。 如果真是两个上弦的话,只凭宇髓天元恐怕凶多吉少。 钟离收回思绪,“我或许有些办法,请各位稍等。” 他脚步一转,找了一间没人的屋子,在地上捡起一块石头。 这颗毫不起眼的灰硬石头在 他手中散发出灿然光芒,不多时就脱出钟离的手心,飞到半空中。 一道窈窕的人影骤然从光晕中显现。 光芒散去,两双同样沉稳镇静的金瞳对视在一起。 钟离微微颔首,金瞳黑袍、除去更加柔和的面部轮廓与玲珑的身体线条外,几乎和他一模一样的女子浅浅一笑,转身便步履悠然地走了出去。 【钟离先生。】系统磕磕绊绊,【你、你捏了一个……】 “不过是女相而已。”钟离叹了口气,看来在此次事件结束之前,我暂时不便在鬼杀队露面了。?” 否则难以解释为什么会有两个钟离。 【但是,但是,她……那个,有神智吗……?】 “作为我的化身,自然是有的。”钟离肯定,“大可以将她看作另一个我。” 系统痴呆:【喔……】 它满脑子胡思乱想,连性别都可以如此随意,难道这就是老一辈神明的优雅与从容吗。 · 炭治郎愣愣地:“那个,请问您是钟离先生的姐姐或是妹妹吗?” 与钟离先生非常相像,根本只是性别不同的黑袍女人弯起唇角,“我就是钟离。” 她身形高挑,一头长发以黑玉发簪束于脑后,一袭黑袍长及脚踝,距离拉近时,一股飘渺清雅的香气幽幽掠过鼻尖,几乎让人下意识去追逐。 我妻善逸双手抱头,大惊失色,“怎么会,男性怎么可以变成这么漂亮的女孩子……” 嘴平伊之助陷入沉思,“好像是真的……” 炭治郎抽动鼻尖,没能闻到说谎的气味。 无论是那双煌煌金瞳,还是沉稳自若如磐岩的语调,给人的感觉的确是钟离先生没错。 炭治郎惊叹一声,“怎么做到的,好厉害!” 钟离低头向他一笑,眼底英红艳艳,“不过略通一些巧技而已。” 宇髓天元在一旁观望半天,不住点头,“真是华丽的技巧。” · “这可真是了不得……” 老鸨迟疑着再次打量站在这英俊男人身旁的女子,“我还从没见过如此、如此……” 该怎么形容呢? 那一身庄然肃穆的气度,一双古井无波的金眸,常人看见她的第一眼是注意不到她的颜色如何的,而是如同礼佛一般,想要在她身前低头。 老鸨低低地垂首,实在是舍不得这样世间罕有的好颜色。 京极屋有蕨姬,时任屋有鲤夏,荻本屋现在确实缺少一个顶梁柱…… 她一咬牙,又伸手一指宇髓天元身旁那个黑头发的女孩子,“好,那我连这个一起要了。” 宇髓天元欣然同意。 老鸨目送他带着另外两个女孩子离开,又迅速瞄了一眼旁边这位落落穆穆的黑袍女子,心尖有点颤。 简直越看越像观音啊。 只怕和这位接触过的恩客,从此都不敢去寺庙拜神像了。! 第 50 章 上弦陆 松下走出荻本屋的时候,脸上还带着恍惚的表情。 一只手突然搭上他的肩膀,松下扭头,发现是自己的一个朋友,“安达?” 安达摩挲着下巴观察着他的脸色,“红光满面啊你小子,是遇见什么好事了吗?” 在友人好奇且探究的视线中,松下双手捧住脸庞,缓缓蹲下,抬眼傻笑着看向被花街华灯渲染出光彩的夜空。 “啊……今夜的天幕倒是有离姬花魁三分神韵……” 他说着,怅然叹了口气,“我想要为她赎身,哪怕散尽家财。决定了,从今天开始努力攒钱吧,以后我都不会再来了,除非我想见离姬。” 安达惊得绕着松下直转圈,好不容易才从嘴里挤出来一句,“……离姬是荻本屋新来的那位花魁吧?她对你做了什么才让你……” “离姬什么也没有做!”松本抬高声音,他猛地站起来,神情严肃,“我不允许有人污蔑她!” 安达愣愣地:“那就是你对她做了什么……?” 总不可能什么都没做吧?虽然是新上任的花魁,但那可是花魁耶?再不济起码聊聊天弹弹琴唱唱曲还是有的吧? 松下却说:“离姬花魁庄然宝相,我怎么敢唐突她?你不要乱说。” 安达露出看神经病的表情,“花费重金又用心写了请帖,你就和花魁在那里大眼瞪小眼吗?” “没有啊。”松本说:“我对着离姬花魁叩了三次首,我觉得我一点也不亏。” “……” 安达大受震撼。 离姬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吗!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他突然觉得肩上责任重大,好友的三魂七魄就这么丢了,他得努力唤回好友的神智才行,“你还说你要为离姬赎身,难道你把她娶回去就是为了每天对着她拜拜吗?” 松下侧头看了他一眼。 很难形容这一眼的成分,像是一个高纬度生物对低纬度生物的蔑视,饱含对无知者愚蠢话语的宽容与怜悯,仿佛安达是山洞里对着蜡烛的影子鼓掌欢呼的原始人,而他已经走出了山洞,见到了真正的太阳。 “娶?”松下嗤笑一声,“这简直就是在玷污离姬。” “能为离姬赎身是我的荣幸,如果我真的有一天能成功,我就要创立一个教派,让离姬成为神女,大家都要来瞻仰神女的光辉。” 松下说完,斗志昂扬地握拳离开了。 安达看着他透露着一股一往无前劲的背影,“……这家伙喝多了吧。” · 荻本屋,花魁的房间内。 嘴平伊之助确认四下没人,立刻拉上门回到屋里,“你能感觉到鬼在哪里吗?” 被他询问的人回过头,发鬓间的金簪与那双金眸,一时间分不出哪边更璀璨。 “应当是在地下。”和缓沉静的女音说道:“那里污秽气最重。” 嘴平伊之助皱着眉点 点头,“对了,还有宇髓的老婆。” “多在楼里逛一逛,说不定会有收获。”钟离的眼底染上浅淡的笑意,“我不方便随意走动,但伊之助是自由的。” 嘴平伊之助微不可察地愣了一下,“好的。” 这么说来,荻本屋就全都由他担下了!放心吧,他一定会把地下的鬼大卸八块,然后救出宇髓的老婆的! 嘴平伊之助拿上托盘,拉开门,气势汹汹地走了。 钟离收回目光,只觉得年轻人确实是很有活力。 她继续端坐在房间正中。 这一夜,鬼没有出现。 · 一直到第三天,异变才陡然发生。 一道阴冷的气息正在逼近。如蛇如刀,带着逼人的锐利寒气,却柔韧地蜿蜒曲折,从各种缝隙中溜过。 钟离微微侧目,发现那是一条粉色绣着华丽花纹的衣带。 这条衣带飞速袭来,带起响亮的破空声。 钟离慢条斯理地一抬手,摘下发间装饰用的金簪,轻轻捏住,随意地向下一掷。 这条来势迅猛的衣带猝然被狠狠钉在地上,它仿佛活物般呆愣了一下,接着便剧烈挣扎起来。 远处的街道上传来异样的响动,似乎是有谁在争斗。 钟离抛下这条扭曲的衣带,顺着打斗声寻过去。 眼中刻有“上弦·陆”字样的女鬼踩在屋顶上,冷眼朝下方看去。红发红眼的猎鬼人持刀戒备,正在告诫不明情况的路人离开这里。 某时,女鬼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身后的衣带绷直成刀片,如离弦之箭般向下方的街道扫去,扬起一片尘土。 突然,她的刻薄的表情松动了一下,“咦?” 灰尘散去后,本该在她的攻击下变得狼藉的街道没有受到半点变化,所有人都在惊声尖叫着逃跑,但一个流血的人也没有。 奇怪,刚刚是有人挡下了她的攻击吗?但是她没有感受到别人的气息啊? 只有炭治郎看见了,危险的衣带疾驰而过时,身旁一闪而逝的金色流光。 他猛地抬头,一眼就看见不知何时站在堕姬身后的钟离。 易容成花魁的先生漠然看着身前的女鬼,脸上并没有花魁常有的浓妆,仅凭借眼底一抹朱红就能艳压群芳。 一袭能融入夜色的黑袍,仿佛把所有光线都吸了进去。 堕姬抽动鼻尖,一缕幽香钻进鼻腔,随之而来的,还有身后传来的自言自语声。 “……花街里的上弦,似乎只有你。” 堕姬猝然转头,一张沉静如磐岩的面容映入她的眼帘。 她派遣出去的衣带没能吃掉她的猎物。 “是你。”堕姬眯起眼睛,“……原来如此,看来你也是鬼杀队的人。” 钟离看着她,眼眸中带着些探究,没有回话。 这副古老又淡静的模样,倒真的像这两天传出来的那些名声,是尊活了的神像。 堕姬舔了舔嘴角,“你很漂亮嘛,还非常香。太让人有食欲了,有那个福气被我吃掉。” 她身后的衣带再次伸展而出,犹如蛛网一般密密麻麻地铺陈开来。 钟离微微蹙眉。 这应该就是堕姬,那么妓夫太郎在哪里? 神识已经覆盖了整片吉原,却没有发现第二个上弦的气息,是离开了吗?还是说…… 钟离手腕一转,一柄岩枪骤然浮现。 堕姬忍不住笑,“什么啊,连日轮刀都没有,就算你能砍掉我的……” 她话还没说完,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等她在回过神来的时候,她的头已经掉在脚下踩着的屋顶上,神色懵然地滚了两圈。 堂堂上弦陆,就这样嚎啕大哭起来。 “我的头,我的头居然被砍下来了!好生气啊呜呜呜呜呜哥哥——” 听到那声“哥哥”,炭治郎愣了一下。 一道人影不知何时站在他身边,“喂小子,这是什么情况?” 炭治郎呆愣地转头,发现是宇髓天元,“上弦陆有个哥哥……?” “她不是上弦陆吧?”宇髓天元持有不同意见,“那么弱的鬼怎么可能是上弦。” 两个人的声音清晰地传进堕姬的耳朵里,堕姬的哭嚎声更加撕心裂肺。 炭治郎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孩子气的鬼,正有点不知所措,就觉得肩膀被拍了一下。 身上正在隐隐作痛的地方突然不再疼痛了。 炭治郎惊奇地转头,对上钟离温和的眼睛。 一圈金黄的光晕严密的将他和宇髓天元包裹起来,炭治郎伸手去碰,却直直地穿了过去。 “这是玉璋,可以保护你们。”气质温雅的先生说,“上弦陆的水平你们足以应对,我先去疏散群众,以免有人受伤。” 炭治郎精神一振,“是,我不会辜负您的期望的!” 宇髓天元还是第一次见玉璋,也伸手摸了摸,“似乎是很神奇的东西啊。” · 事实证明,这东西不仅是神奇而已。 这道看起来只有薄薄一层的流转金光,能够挡下来自上弦陆兄妹的所有攻击。 这意味着他们可以舍弃一切防御,只需要专心致志地瞄准鬼的脖子进行攻击。 堕姬气得跺脚,泪水夺眶而出,“这到底是什么!怎么都打不破,不公平根本不公平!” 妓夫太郎用力抓挠着自己的脸,盯着近在咫尺的宇髓天元那张表情冷峻的脸,声音颤抖又嘶哑,“真想让你们皮开肉绽地去死啊,好嫉妒啊,好嫉妒啊……” 架在他们脖子的刀毫不动摇,一刻不停地在用力。 他们脖子上的血肉逐渐被割开。! 第 51 章 锻刀村 接连斩落上弦叁与上弦陆,产屋敷耀哉的情绪一时激荡,剧烈地咳嗽起来,一直咳出几口血仍不见轻。 两个女儿立刻端来药碗,天音夫人担忧地拂过他的脊背。 一段时间不见,产屋敷耀哉脸上可怖的青紫咒痕又向下蔓延许多,几乎要覆盖他的全脸。 过了许久,他的咳症才缓过来。 “抱歉,情绪激动,让钟离先生见笑了。”产屋敷耀哉露出一个带着歉意的微笑,“我已经听天元讲过了,这次花街之行,多亏有您伤亡才会这么小,真不知道怎样感谢您比较好。” 在他身前,有一对黄金眼眸的先生微微蹙眉,似乎有些忧虑。 钟离向他伸出手,“我略通一些医术,兴许可以为当主看一看。” 产屋敷耀哉笑着叹了口气,“不必为我多费心思,这是无惨的诅咒,看不好的。”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默默把手腕递了过去。 微凉的手指搭上他的脉搏,客卿凝眉思忖了片刻,“当主不如试试我的药方,兴许可以延缓一些病情。” 产屋敷耀哉微笑颔首,“有劳先生了。” 他停顿片刻,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定,“没有日轮刀傍身终究不便,但先生似乎不常用刀,而是更加习惯长枪?” 见钟离肯定地点头,产屋敷耀哉身子做得更直,“那么先生不如去锻刀村看一看。” 他说着,脸上笑意加深,“刚巧炭治郎也要去锻刀村,那里的温泉泡起来很舒适,先生不体验一下,未免太可惜。” 钟离欣然同意,“在那之前,我先为您配药。” · 锻刀村掩藏在避世的山岭里,为鬼杀队提供斩鬼的日轮刀,位置是机密中的机密。 抛去这个村子有些敏感的性质,倒算得上是个休闲的好去处。 村子已经为钟离安排了铁匠进行锻造,并且很快安排好了食宿,又介绍了山上的温泉,请钟离去好好休息一下。 倒房间去的路上,刚好和背着木箱的炭治郎打了个照面。 “啊,原来钟离先生也在这里!”红发的斩鬼人热情地挥手,“要来一起吃饭吗?甘露寺小姐也在!” · 餐桌摆上了热气腾腾的饭菜,稚童之身的祢豆子用小手推开木箱的门,哼哼哧哧地爬了出来。 她先是扑进哥哥怀里撒了会儿娇,接着就钻进桌底,到对面成熟的长者身边去,摸起那缕金黄的发尾。 恋柱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祢豆子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走,转身贴到了大姐姐身上。 一直看着妹妹的兄长笑起来,“看来祢豆子很喜欢你们呢。” 甘露寺蜜璃的脸微微发红,托住祢豆子的胳膊带她玩举高高。 金眼的先生则是微微一笑,“承蒙厚爱。” 在灯光的映照下,那双眼睛仿佛流淌的黄金。 炭治郎恍惚想起来, 钟离先生出招时,那双眼睛和那条发尾,都会发出灼眼的光芒,将它们的主人衬出明显的非人感。 在动用那些强大又神秘、显然不同于呼吸法的力量时,钟离先生总是像无机物一样漠然,如同高踞在云端。 炭治郎从回忆里回过神来,悄悄打量眼前正纵容着自己妹妹玩他的发尾的客卿先生,看清他满身的温雅与柔和后,又觉得这就是一位可以信赖亲近的长者。 “钟离先生。”炭治郎露出灿烂的笑容,“明天要不要一起去散步呢?” 钟离看向他,“感谢你的邀请,不过明日我另有要事。” 炭治郎眨眨眼,“这样啊,是什么事情呢?” “锻造。”钟离答道:“我想要锻一柄长枪。” 炭治郎睁大眼睛,“您还会锻造吗?” 得到一声平稳的“略知一二”的回复后,钟离先生在他心目中本就高大的形象更上一层楼。 · 在与锻刀村的铁匠交流了一段时间后,钟离还是被炭治郎找上门来了。 红发的少年不是一个人找上来的,他身边还跟了一个有些拘谨的、戴着天狗面具的孩子。 “哎呀,这不是小铁吗?”站在钟离旁边的铁匠捞起毛巾擦了擦头上的细汗,对着钟离说:“既然有人找您,那您就赶快去吧。请放心,我会好好钻研您留下的图纸的。” 于是钟离向他告辞,走出锻造屋。 炭治郎仍是充满活力地向他问好。 钟离看见他,微不可察地一皱眉,“你最近没有好好休息吗?” 精神不错,但疲乏的身体一看就是劳累过度了。 炭治郎还没作出反应,那个拉住他的衣袖带着火红色面具孩子却转头看向他,天真地质问,“原来你还需要休息吗?” 炭治郎露出憔悴且心累的微笑,“人当然是要休息的。” 再怎么说,一连好几天不让人吃饭喝水除非完成训练要求这种事情还是太残暴了,小铁的指导虽然很有效,但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不要再来第二次了。 小铁发出嫌弃的声音,“你怎么这么麻烦。” · 炭治郎来寻找钟离,是想请他看一看小铁的一个机关人偶。 名为缘一零式的人偶支离破碎地躺在地上,但仍能从残骸上看出它曾经的栩栩如生与巧夺天工。 能够被归终和留云拉去做机关术的评委,钟离在机关术上自然有不浅的造诣,炭治郎和小铁本来想着死马当活马医,没想到拉来的救兵只是略微思索了一下,就对着他们说出了抢救方法一二三。 小铁精神振奋,掏出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纸笔把这些方法都记录下来。 · 危机总是来得迅猛且突然。 一个刀匠走下楼梯,却发现下面有一个没见过的壶。 他好奇地凑上去,壶里却骤然伸出几只鬼手,海藻一般缠住了他…… ……身边的金光。 刀匠一时间顾不得那么多,脚一打滑,尖叫着跑走了。 壶里的鬼却知道他身边流动的金光是什么。 据无惨大人所言,那道光属于参与了斩杀上弦叁与上弦陆的那个神秘人,无论是怎样的攻击都无法击溃那道光芒。 那个人居然已经发现他了,还从他手底下救走了一个人。 那么,这次锻刀村还能被攻破吗? 玉壶左右四顾,却没有发现一道人影。 ……不管了,无论如何这次都要把这群刀匠全部杀光、然后削弱那帮斩鬼人才可以,只有这样无惨大人才不会生他们的气。 想起无惨大人发怒时可怖的样子,玉壶硬生生打了个寒颤,缩进壶里,滚落进一边的草丛中。 无数巨大且骇人的游鱼从狭窄的壶口中钻了出来,如同狂暴的野兽一般冲去了村子的方向。 · 与此同时,正在屋内谈天的炭治郎心念一动。 一股细小且瘆人的寒气仿佛钻进了他的骨头缝里一样,令人毛骨悚然的危机感骤然袭上心头,促使他将视线投注去不对劲的地方。 在他的眼中,一只枯槁萎缩、指甲长且锋利的手畏畏缩缩地拉开了木门。 坐在他对面的霞柱骤然抽刀,宛如掠过水面的飞鸟一般斩了过去。! 第 52 章 三位上弦 钟离正站在山崖上。 底下的打斗声一连串传入他的耳膜,而他只是专注地看向自己的前方。 那里有两尊漂亮的冰人。 “又见面了呀,钟离先生。没想到大家都来了,好巧。”在这两尊冰人的后方,一道柔软声音饱含着笑意跟他打招呼,“您真的不多考虑一下无惨大人的邀请吗?” 钟离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不远处的半空中,漂浮着的巨大莲花座上,拥有彩色眼睛的鬼盘膝而坐,撑着下巴神情悲悯地看着他。 “……” 系统“嘶”了一声,【有一种玄之又玄的宗教混混的气质。】 上方的鬼还在继续说话,“如果您不想要去无惨大人那边,或许也可以考虑一下来我的万世极乐教呢?” 他的嘴角勾起一个慈悲的弧度,“在我的帮助下,已经有很多人前往极乐了,大家都很幸福,我真是开心。” 居然还真是宗教混混,系统闭上嘴,哑口无言。 这个鬼还是一如既往废话很多。 他收回目光,手掌虚握。 童磨滔滔不绝的说话声一顿。 数根岩枪倏地从天而降,避无可避地洞穿了他的身体,将他从半空中打落到地上。 童磨毫不在意地坐起,这些岩枪不需要他一根根拔起,就在他的体内自行溢散成了光点。 血淋淋的骇人血洞眨眼间愈合,仿佛这些伤口从没存在过。 “完全没能反应过来呢。”童磨有些苦恼,“说实话,我看见钟离现在在这里的时候就觉得这次锻刀村行动恐怕会很艰难。” “和我对峙的同时还要护住那些铁匠和猎鬼人,还真是辛苦啊。” 他说着,露出好奇的眼神,“真是不可思议,距离这么远,您却能准确感知到每一个人的位置,你的力量上限到底在哪里呢?” 随着话音渐落,两尊冰人的嘴唇突然毫无预兆地微微张开,口中骤然吹出两道冰风,须臾间拂过,就将周围变为了一片冰天雪地。 与此同时,朵朵冰花繁茂如蓬,晶莹剔透的藤蔓蛇一般蜿蜒曲折,向着目标铺天盖地地袭去。 然而,这些攻击都落了个空。 “咦?” 童磨愣了一下,左右四顾,“到哪里去了呢……啊。” 他的头猝不及防地掉在了自己的怀里。 童磨有些快乐地自己把头安上,“幸好您手上没有拿什么日轮刀呢,否则我也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继续说话。” “真是可怜。”他的眼中突然开始掉眼泪,一滴一滴在地面上洇开神色的圆点,“拥有这样的力量,却要囿于自身寿限生老病死,成为鬼到底有哪里不好呢……” 钟离突然轻声开口,“变成了鬼也是要死的。” 童磨一愣,紧接着笑逐颜开,“你终于愿意说话了,刚刚都是我一个人自言自语,好寂寞呢……不过死是什么意思?您准备 一直盯着我到天亮吗?这种事情不要呀……我保证我立刻就会走,不会给您造成任何麻烦的,不如您还是先下去杀玉壶和半天狗吧?” “再不去阻止他们的话,虽然那些刀匠之类人的在您的保护下能安然无恙,但那些日轮刀一定都会被他们毁掉的,您不就是为了日轮刀才来的这个村子吗?” 钟离不为所动地看着他。 童磨露出一副哭相,“早知道就不要跟着过来了……” 他眼里啪嗒啪嗒地掉眼泪,猛地扬手一挥,一道冷光划过空气,带来细小的破空声。 钟离抬手,两指合并挡住这道锐利的攻击。 不知何时,童磨的手中出现了两把金属制成的扇子,边缘如刀口般锋利逼人。 童磨有些吃惊,“如果不是你的身上确实没有鬼的气味,我真的要以为您是鬼了呢……” 抵挡住金扇的那只手,任谁看到都不会觉得那是人类的手。 漆黑如玄岩的色泽,黄金般耀目的条纹,那只手更像是黑曜石雕琢而成的艺术品。 就是这样一件“艺术品”,不仅生长在了活人身上,还赤手挡住了锐器的横扫。 金纹攀上眼前这个人的脖颈。 没有鬼的气息,但也不太像人。 童磨定定地看着他,那双灼人的眼睛毫无情感波动地看着他。 明明是一双漂亮的眼睛,为什么能像刀一样显得漠然又锋锐呢? 他张了张嘴。 还未等他说出话来,蓦地一阵地动山摇,周围的草木簇簇抖动起来,发出一阵沙沙声。 巨大的岩牢轰然破土而出,将童磨包卷其中。 童磨试着挣脱,没能成功。 他只好露出可怜兮兮的哭脸,“要不您还是下去找一把日轮刀来吧,也好过让我就这样等死。” “太阳一出来,我就会被烧成灰啦……” 话虽这么说,他的语调里却没有丝毫对阳光的畏惧。 出生时他是一个没有体会不到任何情绪的人,变成鬼后也是一个没有感情的鬼,如果能够真切感受到恐惧是什么滋味,他或许也会由衷露出笑脸。 钟离没有管他,回首观望下方的战局。 两个柱均已赶到,目前看来都没有落于绝境。 锻刀村来了三个上弦。 鬼中六个上弦,已经有两个被斩于刀下,这一夜过去,另外三个上弦恐怕也无法逃脱,存活的就只剩下上弦壹了。 鬼舞辻无惨会不会为了这三个下属现身救人? · 事实证明,无惨只是个胆小鬼,三个上弦的性命自然没有他自己的安危重要。 天色将明。 钟离转过身,走到面色平静的童磨身边。 “您又愿意理理我了吗?”童磨有些欣喜地冲他挥手,“一个晚上就只有我一个人在这里说来说去,怎么说您也有点太过分了呢,都不搭理人。” 钟离只问:“鬼舞辻无惨可以看见你们身上发生的一切,对吗?” “……” 童磨露出一个一如既往的笑容,语调慢悠悠的,“请不要再提那位大人的名字,他能通过我的耳朵听见的。” “那位大人现在正害怕着呢,连带着我都要瑟瑟发抖起来啦。” 眼前的身影和一道陌生的人影重合在一起,面目都是一样的古井无波,仿佛冷漠的死神。 那道陌生的人影不是他的记忆,而是无惨大人的。 童磨很困惑。 为什么那么害怕呢。 黎明的第一缕光芒从云层中乍破而出,宛如一道金色利剑般,将岩牢中的鬼身上的皮肉一刀一刀尽数割下。 · 祢豆子变成了不怕阳光的鬼。 仿佛是一个信号般,世上的鬼突然全都销声匿迹了,鬼杀队一下子清闲下来。 产屋敷耀哉清楚,这只是风暴降临前最后的平静罢了。 三个上弦殒命的消息传来时,他正坐在廊上晒太阳。 “我感觉我的左眼正在恢复视力。”产屋敷耀哉语调和缓,天音站在他身旁,清冷的脸上也带出些开心的笑意。 一段时间前,他只能浑身裹着绷带,如同一块会说话的死肉一样躺在床上。 不可思议,只是一副药而已,居然真的压过了鬼舞辻无惨的诅咒。 正是休养生息的时候,产屋敷耀哉决定展开柱合集训。! 第 53 章 柱合集训 此时正值春日,空气里一片暖融融的味道。 樱花林的樱花已经开放了,和风一吹就落下细柔的花雨,当主下令,言明想要赏花的人都可以来这里放松一下。 祢豆子编出好多花环,一串又一串地递到路过的人手中,女孩子的笑容很可爱,编出来的花环也很秀美,大家一脸梦幻地看着她哼哧哼哧地忙来忙去,排着队领花环。 虽然我妻善逸看起来很想把这些排队的人都用日轮刀戳个洞。 少年人使用的是正气凛然的雷之呼吸,本人也是金灿灿的长相,但却会发出“祢豆子妹妹的花环只能属于我一个人”这种阴暗的声音。 钟离拿着祢豆子主动送上的花环,顶着少年人敢怒不敢言的目光揉了揉祢豆子的头发,施施然离开了。 系统回望一眼樱花林,【年轻真好,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吃醋啊。】 · 蝴蝶忍没有参与到柱合集训中。 鬼杀队迎来了神秘的客人,她来到蝶屋,放下不多的行囊,带着身旁的少年向身材娇小的虫柱行礼。 鬼医珠世受邀来到这里,与虫蛀一起研究可以让鬼变回人类的药剂。 虽说有共同的敌人,但在鬼杀队的据点内面对一位柱还是让她坐立难安,蝴蝶忍虽然对她的到来笑脸相迎,但她额角绷出的青筋还是充分说明了她的态度。 鬼杀队没人会欢迎一个吃人的恶鬼。 还没等珠世开口,这位笑颜如花的柱就已经柔声开口,“别在门口站着了,我们去屋里面谈吧。” 珠世情难自禁地咽了一口唾沫,领着愈史郎往屋内走。 令她惊讶的是,屋内并不是空无一人。 一道高挑颀长的身影正停留在桌前,背对着他们观察桌面上的试管与药剂,他听见响动,微微侧首。 一眼看去,就对上一双端丽的熔金凤目。 蝴蝶忍唇角温柔的弧度显得真情实意了些,她向远道而来的客人介绍眼前这位先生,“这是鬼杀队的客卿,钟离先生。” “先生博学广才,精通药理,还为主公调理好了饱受诅咒毒害的身体,这次药物研究,钟离先生也受主公委托,来和我们一起探讨。” 珠世一愣,“无惨的诅咒吗?居然能压下去?” 不可思议。 · 【钟离先生,您一定是被排挤了吧。】系统的声音里透露出一股不敢置信的意味,【‘药物的研究已经找到了方向,距离成功做出来只是时间问题,接下来就不好意思再麻烦钟离先生了,请去外面喝茶吧’,刚刚虫柱好像是这么说的。】 钟离坐在茶桌边,微微颔首,“的确无一字错漏。” 【然后您就真的出来喝茶了。】 被两位女医生推出研究室的钟离浑不在意地垂眸,轻轻呼出一口气,滚烫的水汽在杯口四溢。 “香气怡人,可见是好茶。”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说起来我在璃月的山上看见过一点有意思的东西。】 “你甚少与我提起这些。”提起璃月,钟离起了点兴致,“不妨说说看。” 【就是啊,一面石桌三个石椅,此处居留云,此处坐归终,此处借帝君什么的……】 甚至留云和归终的位置上都摆着碗筷,而钟离的位置上空空如也。 系统叹了口气,只觉得好萧瑟好凄凉,在女孩子的小会上被排挤什么的。 钟离倒是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往日的旧事,回想起来别有感触。” “不过蝴蝶小姐和珠世小姐不让我继续留在蝶屋,恐怕是另有隐情。” 系统给心里正在播放的小白菜bgm摁下暂停键,只觉得要长脑子了,【隐情?】 “珠世来的那一天,我在桌面上看见了紫藤花的提取素,浓度是致死量的数百倍。” 钟离抿一口茶水,“后来就没再见过了,想必是被蝴蝶小姐收起来了。” 系统懵然,【喔。】 它努力运转cpu,想破了头皮也没想通,被蝴蝶忍收起来的紫藤花提取素和钟离被排挤这两点是怎么沾上边的。 钟离坐在茶桌前,凝眉观察着清凉的茶汤。 半晌,他重泡一壶,敲响了研究室的门,“时间已经接近午时,一位不如也出来喝口茶。” · 蝴蝶忍和珠世出来喝完茶,立即又投身进科研大业。 突然无事一身轻,钟离回归养老作息,吃完午饭四处散步消食。 左右没什么可做的,他敲响了产屋敷宅的大门,想看看产屋敷耀哉恢复得怎么样。 “听闻药剂的研发已经差不多了。”产屋敷耀哉正坐在屋檐下,“进度比我想象的要快很多,太好了。” “忍小姐与珠世夫人医术精湛,进度快也在情理之中。”钟离的目光移向产屋敷耀哉,咒痕已经远离了他的眼睛,将将覆盖住他的半个额头,“看来当主身体康健,剑士们应当也很欣慰。” 产屋敷耀哉还是那副柔和如春风般的样子,声调如细雨,“还要多谢客卿先生愿意施以援手。” “柱合集训应该是正在进行中吧,孩子们都很努力。不知道钟离先生对此感不感兴趣。” 钟离笑着放下茶盏,“多少让人有些好奇。” · 集训这种东西,看了就是要参加的。 钟离当然不会像鬼杀队的队员一样,赤膊上阵,浑身都是呼哧呼哧的热气。 他只是普普通通地路过,普普通通地被恋柱邀请进屋子里去吃淋了蜂蜜的薄饼,顺带欣赏一下鬼杀队队员的歌舞。 饶是眼光开明且包容能力一流的钟离先生,看见训练场里的模样也不禁脚步一顿。 一群肌肉结实的男人手持飘带,穿着粉红的舞服翩翩起舞,这场面非常吊诡,让人不忍卒看。 甘露寺蜜璃给他 端来一盘香甜的蜂蜜薄饼和一杯香气馥郁的红茶,笑容灿烂又带着一丝少女特有的羞涩,“这是在为他们做柔韧度的训练哦。” 把身体拉伸开是很有必要的。 钟离的目光扫过这群转圈的队员,居然在里面发现了一个很眼熟的身影,“……炭治郎?” 与周围有些难堪有些腼腆的人不同,同样是光着两条大腿,转着柔软的飘带,炭治郎看起来就坦然得不能再坦然。 他目光坚定,手臂与腰腹摆动的幅度充满决心,热情洋溢地在转圈。 听见钟离的声音,炭治郎神采奕奕,“是!好久不见了钟离先生!” 周围人全都把失神的目光移向他,不明白为什么他能这么有精神。 · 跳完舞后就是拉韧带的时间。 恋柱给队员们拉开韧带,完全靠的是蛮力。 炭治郎顶着甘露寺蜜璃可爱的笑容,翻着白眼低头看自己被迫摆出来的一字马,只觉得两条腿已经酸痛到不属于自己了。 训练场里放着舞曲,一群肌肉壮汉穿着紧身衣挥着彩带,正在拉韧带的人发出一阵鬼哭狼嚎声,桌上摆着精致的甜点,系统看着钟离平静地喝红茶,感觉自带与世无争的屏障。 太了不起了。它由衷感叹,居然在这种环境下居然也能这么从容自若,就好像这里不是充斥着各种生草场面的训练场,而是鬼杀队那片一直很幽秘的千年竹林。 如果是它的话,无论是红茶还是小蛋糕,现在可能全都喷出来了。 说起来,最近好像是春笋生长的季节吧,好想挖笋。! 第 54 章 鬼舞辻无惨 树影在摇晃,阳光像发光的泡泡一样,穿过屋檐依附在人的身上。 产屋敷耀哉在天音的搀扶下坐在桌边,他慢慢泡下一盏茶,“我泡茶的手艺自然是比不上钟离先生的,还希望您不要嫌弃。” 被那双苍白消瘦的手掌推过来的茶热气四溢,香气清爽宜人,正适合春季。 “当主谦虚了。”钟离接过这杯茶,目光扫过产屋敷显得有些空荡的衣服,“春日和煦,但天气尚凉,当主的衣物还是单薄了些。” 产屋敷耀哉笑着摇了摇头,“多谢先生挂念。” 他脸上挂着轻柔的浅笑,手指捻着茶杯的杯壁,似乎是走神了一会儿,“先生最近有没有去看过孩子们?柱合集训的进展如何?” “剑士们的积极性都很不错。”钟离想起在恋柱宅邸穿着粉色紧身舞衣,动作僵硬起舞的那一大群人,面不改色,“几位柱的训练任务也是别出心裁,剑士们的实力水涨船高,当主大可放心。” 产屋敷耀哉闻言露出舒心的笑容,“是吗,那我就放心了。可惜我的身体太差,没能亲眼去看一看。” “这些先不提。”钟离放下茶盏,“我在您的府邸附近发现了一些东西。” 产屋敷耀哉毫不意外,“是炸药吧。” 面对客卿询问的眼神,他微微叹了口气,语气如释重负,“我能感觉到,无惨就要来了。” “千百年的恩怨纠葛,终于要迎来终结。钟离先生,您会祝福我们吗?” 落花一样的鬼杀队当主抬起头,凝视眼前人的眼睛,“您拥有无比神异的力量,不同于血鬼术,也不同于呼吸法。” “我们受您太多帮助,心中不尽感激。只希望在决战之后,倘若产屋敷一族仍然存在,就请让后人好好报答您。” 客卿先生默不作声,只是看着这位当主,若有所思。 他的身形全然敞露在璀璨又虚幻的模糊日影中,庄然端坐,一对如珀般的双目端重地看过来。那张肃丽的面容不带笑意时,超然的神性便扑面而来。 仿佛他们不是坐在春日的屋檐下对话,而是在一片光华灿丽的云海中闻道,令人怔然,如处梦境。 产屋敷耀哉想起了交给自己的孩子辉利哉的那副画像。 那是他费尽心思从一位商户手中讨到的,画卷之中,一位先生的身姿如松如竹,站在清透的溪流边,眉间一片惬意的倦懒之色,眼底落了一抹惊艳又熟悉的英红,他修长的指尖持着一块和田玉,缓慢而精细地雕琢。 已经作古的雕刻家,与身前这位客卿。 产屋敷耀哉唇角笑意加深。 ——这个秘密,就让他一直埋藏在心里吧。 · 悲鸣屿行冥受传唤来到产屋敷宅。 天音夫人领着他去到一间屋子里。 他的眼睛虽然看不见,但是他的感觉却非常敏锐,能感觉到屋子里有两个人。 一位无 疑是主公,另一位,似乎就是前几天曾在一旁围观过他的特训的客卿先生。 他们两者身上的庄严气质,是其他任何人身上都不曾有的。 悲鸣屿行冥双手合十,“敢问主公,召我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呢?” 产屋敷耀哉声调和缓,“我能感觉到,无惨就快要过来了。” “就是这几日了。届时我会引燃产屋敷宅旁的炸药拖住他,之后就要拜托你们了。” 悲鸣屿行冥一时失语。 “岩柱不必担心。” 一道沉稳的嗓音打破他的忧虑,“有我在这里,当主不会出事。” “阿弥陀佛……”悲鸣屿行冥双手合十,“主公大人,就拜托客卿先生了……” · 产屋敷耀哉直言了无惨的危险性,并希望客卿可以远离战场,毕竟钟离名义上虽然是鬼杀队的客卿,但他更像是鬼杀队的恩人。 如果他在之后的战斗中遭遇不测,产屋敷耀哉要含愧而死。 客卿只是好笑着摇头,“当主多虑了。” 大战将临,钟离仍旧不急不缓,为桌面上摆放的花瓶换上了新鲜的花。 产屋敷耀哉看着,有些急躁的心也渐渐平和下来。 他在心中喟叹一声。 能得客卿相助,实在幸运至极。 · 无惨自然是在黑夜里来的。 灶门祢豆子成了不惧阳光的鬼,只要他把灶门祢豆子吃掉,自然也可以蔑视天上的太阳,成为他理想中长寿无极的完美生物。 然而旧有的上弦就只剩下上弦之壹黑死牟,他不得不多花了些时间多培养了一些实力足够的鬼,一直把时间拖到现在才找上门来。 他自以为这是一场突袭,但产屋敷似乎早就看破了他的预谋,对他的到来没有一丝惊讶与慌乱。 相反,他正镇定自若地与人下棋。 产屋敷一族身上有他的诅咒,现在的当主已经有二十多岁,本应该形销骨立,瘫痪在床上,浑身腐烂才对。 但是产屋敷耀哉身上的诅咒几乎要消失了。 是谁,居然抹去了他的诅咒? 落子的声音不骄不躁,清脆动听,传进无惨的耳朵里却让他非常不快。 他那双如血一般赤红、刻薄如刀的眼睛缓缓移向产屋敷耀哉的对面,看见一张眼熟的脸,眼底骤然闪过一丝忌惮。 他只在几个上弦临死前的记忆中见过这个人。 不费吹灰之力,轻描淡写间就能把猗窝座和童磨杀死的身影,几乎要和他记忆最深处的恐惧重叠。 继国缘一,哪怕已经死去了几百年,仍然让他心头战栗。 无惨立刻恼怒起来,产屋敷耀哉却不管他的情绪如何,带着那副如沐春风的笑容,眼底弥漫着凉意,里里外外把这个胆小如鼠的食人鬼王嘲了个透。 无惨冷笑一声,迈步上前就想要把产屋敷耀哉给撕碎。 就在这时,一丝硝烟的气味钻进他的鼻腔。 这丝气味在短短瞬息间变得无比浓重,随之而来的是能够将浓郁黑夜渲染成白昼的冲天火光。 · 异空间,无限城。 就在剑士们持刀斩向即将恢复好被爆炸轰碎的身体的无惨时,地面突然开裂,将所有人纳了进去。 无限城雕梁画栋,一屋一阁极尽奢丽,其间却挤满了面目狰狞的恶鬼。 【我们被送到了距离战场很远的地方。】系统大致侦测完无限城,【而且我们这里的鬼好多……无惨是想用这种人海战术的方式拖住您吗?】 钟离环顾四周。 鬼的数量几乎能让人犯密集恐惧症,个个都张牙舞爪,神志不清地嘶吼着朝他袭来,完全就是理智全无的野兽。 ——不值一提。 他垂着眼,束手站在原地,身后金黄的发辫隐隐发出光芒。 须臾间,棱角分明、方正沉重,数人才能勉强合抱的几道岩脊兀地凝实,高度直直地捅穿了上方的天花板,荡出一圈圈金色嗡鸣,所有鬼物无一例外,全被席卷包裹进这一阵又一阵的金石浪潮里,转眼间就被震成了碎块。 他们的血肉生长的速度赶不及岩脊共鸣的频率,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不断再生、不断碎裂,却一动也不能动。 造成这一切的人只是抬步,漫不经心地踩过他们的血污,向着主战场走去。! 第 55 章 继国家 【先生,这些鬼的血好像不太对劲……】系统有些疑惑地打量地面上猩红的轨迹。 血液流淌在地面上,居然自行流动了起来,在地面上蔓延出一个巨大且晦涩的图案,鬼的身体碎块把这些血液的纹路遮掩了个七七八八,仍然抵挡不住这些纹路于此刻爆发出来的诡谲气息。 在一群七零八碎的鬼中,一只手捏碎了一根试管。 试管中的血液随之洒在地面,融进了血液构成的纹路中,散发出明明灭灭的暗红色光芒。 · 人人都说,继国家的家主疯魔了。 他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居然从一座名不见经传的神庙里恭恭敬敬地请回了一柄刀剑,供奉在了宅子里,据继国家的佣人说,继国家主不分日夜地对着这柄刀剑碎碎念,似乎是在祈求着什么。 祈求着什么呢。 佣人脸上带着些愁色和忧虑,但更多的还是对大人物八卦的激动,“听说家主是撞鬼了。” 他压低了声线,兴奋地对外人吐露出诡异的传言,“前一段时间家主外出走访友人,带着一队人马随行,结果回来的时候,一整队的护卫队大半都没了,听说是在郊原走夜路时被鬼给吃进了肚子里。” “家主回来以后,就经常请一些神神叨叨的僧人道士什么的来做客,好像是有一个人告诉了家主吧,说是那些妖物就怕神刀,只要能请到神刀,就能把鬼砍杀掉了。” 似真似假的传说最让人心情浮躁,继国家的宅邸一直沉浸在这股莫名浮动的气氛里,然而一家之主却无心管束他们。 因为佣人的话都是真的。 亲眼见过恶鬼食人的他一时间吓破了胆子,不仅聘请了大量的武士前来护住宅邸,还根据僧人的话请了一把庙里的刀回来。 听闻这柄刀与众不同,真的曾斩杀食人鬼。 他双手合十,虔诚地对着这柄雪亮的刀剑垂首请求。 神刀神刀,如果你听得见的话,请回应他的请求吧。 ——不要再让那些恶鬼出现了,不要再让他活生生地被鬼吃进肚子里。 继国家主紧紧闭着双眼,强烈的期盼与焦急使他的鬓角被汗水湿透,他却浑不在意,只是对着眼前这柄刀祈求着。 他不知道,暗处有两个孩子,悄悄通过门缝观察自己的一举一动。 其中一个孩子的眼中溢出担忧,拿不准要不要推开这扇门,去安慰屋内惊慌失措的父亲。 幼嫩的手指摩挲门板良久,他似乎暗下决心,手掌抵住门板,就要用力推开走进去。 骤然爆发的璀璨光亮遏止了他的动作。 两个小孩愣愣地盯着屋内,光芒淹没了一切,他们什么都看不清,只能看见一道突兀出现的人影。 那道人影端坐在放置刀剑的置物台上,似乎瀑散着一头长发,正低着头,看着在蒲团上俯身叩拜的人。 他们的父亲喜极而泣,带着哭腔笑出声,“听 见了!神刀听见了,神明显灵了!” 黄金般的光有如实质,为整间屋子镀上一层金色的辉茫,连带着继国家主的哭喊声,齐齐被两个孩子铭刻在心里。 · 继国家主一夜之间恢复正常了,又变回以往说一不二的样子。 “是请到了高人吧。”有人说:“你没看他对新来的那位先生言听计从毕恭毕敬吗?也不知道这位先生有什么过人之处。” 目前看来,这位先生没有展露出什么值得被人另眼相待的神异之处。 他只是和着日光品茗,甚至亲自去厨房里指挥厨师如何做菜,平时还去花园里转转,只听鸟鸣就能辨认出小鸟的种类,一副慢悠悠度日的贵公子做派。 侍女们纷纷露出傻笑。 “真的很好看……人也很温和……” 但是继国家主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救世主,大家也就都认定这位新来的先生一定是有什么绝技在身。 整个继国家,也就家主和两个孩子知道这位先生的身份是怎么一回事。 【我们这是在哪里……】系统痴呆,【这个建筑这个穿着,我们不会是在战国时期吧?我们穿越时空了吗?可是我没有察觉到时空波动啊?】 钟离神色淡淡地放下手中的竹简,战国时期还没有纸质书籍,“我们应该是在某个人的记忆里。” 那一群鬼不是无惨拖住他的手段,这段记忆才是,那些血液凝结成的晦涩纹路,能够把他带进回忆里,而介质就是被捏碎的试管里的血液。 钟离走进屋内,妥帖地将竹简收好,目光扫过门扉,“岩胜,这次找我是有什么事情?” 一个孩子推门而入。 他踌躇片刻,深吸一口气,“我想问……他们说的鬼,是真实存在的吗?” 钟离俯下身与他对视,“如果是真的,你要怎么办呢?” 继国岩胜张了张嘴,“我会更加努力地练习剑技,直到有能力保护父亲母亲和……缘一。” 毕竟他将来是要成为继国家家主的,他一定要担负起责任才行。 钟离揉了揉他的头发,“只是剑技的话,是不足以斩杀恶鬼的。” “用你父亲带回来的拿把刀,只要砍断鬼的脖子,就能把鬼杀死了。” 继国岩胜狐疑地看着他,“您不就是那把神刀吗?” 钟离直起身,“是吗?” “不是吗?”继国岩胜对此坚信不疑,“既然您是神刀化形,那么一定很厉害吧,请教导我剑技。” 被他恳求的人半阖起眼睑,掩住那双不同寻常的金眸,眼底英红更显流丽。 是在考虑吗?继国岩胜有些忐忑地屏住呼吸,等待钟离的决断。 最终,在他期切的目光中,在光芒中显形的人还是点了头。 “记住你的初衷。”金眸的先生投下视线,“刀是为保护而挥。” 继国岩胜郑重点头。 刀当然是为保护而挥的,不 到十岁的孩子心想,否则还能因为什么呢? · 小小年纪就已经对肩上责任充满自觉的小孩平时练习非常刻苦,风雨无阻。 继国家主对于此事当然是乐见其成。 继国岩胜跟着钟离练习了一段时间,发觉自己的水平在钟离的训练下可谓是突飞猛进。 他再次动了心思,在训练结束后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眼巴巴地看着钟离不说话。 虽然他已经尽力保持庄重的态度,但他的年岁显然不足以让他藏好眼中的窘迫。 钟离有些忍俊不禁,“有什么事,不妨说说。” 老师先开口问,事情就好出口很多。继国岩胜抿抿嘴唇,有点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我想……让缘一跟着我一起学习。⒈⒈[” 在温和且包容的目光的注视下,他驱散了心底的那点紧张,坦然道:“按照规矩,缘一十岁以后,可能就要被送去寺庙了。” 继国岩胜忧虑道:“万一他遇到什么事,我没法保护他怎么办?” 他说完,抬头去看老师的神色。 那张俊美温雅的面容逆着光,半边模糊在光影里,继国岩胜只看见那线条优美的唇角弯出的和缓弧度。 剑技老师说:“那么,明天让他跟着你一起过来吧。” 继国岩胜绷不住那副年幼但严肃的样子,露出灿然的笑颜。 · 继国缘一直愣愣地盯着钟离看。 钟离站在原地,任他打量。 继国岩胜很好奇,“缘一,你在看什么?” 他的弟弟终于挪动视线,转而看向他,口中慢吞吞地:“金色的血液,第一次见,好厉害。” 继国岩胜是知道弟弟有一双神奇的眼睛、可以直接透过皮肤看见人体的肌肉骨骼以及血液的,他闻言一愣,又觉得刀剑化形也是神明的一种,金色的血液反而更佐证了神明身份的真实性。 于是他沉吟片刻,“这说明钟离先生确实是神明,你好好学,将来一定能保护好自己。” 继国缘一愉快地接受了他的解释,“兄长说的都对。”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要好好学习,但为了让兄长开心,他一定会努力的。! 第 56 章 兄弟 令继国岩胜没有想到的是,他的从小沉默寡言,甚至可以说是木楞的双胞胎弟弟,其天赋远在他之上。 也许他一直以来都想错了,缘一根本就不需要他的保护。 继国岩胜的呼吸急促起来。 或许……父亲也会觉得,缘一会比他更适合家主的位置。 兄弟的天赋如此耀眼,不可能一辈子都掩藏在尘土之下的,如果那一天真的到来了,从小就被作为未来家主培养的他,将来又该何去何从呢? 他看着继国缘一手持木刀练习劈砍的身影,心绪复杂难言,喉头泛起浓郁的苦涩,顺着喉结的滚动蔓延到四肢百骸。 一只手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传来熨帖的温度。 继国岩胜抬头,直直撞进了一双平静的眼睛。 这双眼睛犹如一面透彻的明镜,清晰地映出了他苍白的面容,连带着薄薄的面皮底下不安沸腾着的思绪,难堪的自卑与自负交杂在一起,原来一个人的脸上可以表达出这么浓厚的情绪。 继国岩胜有点恍惚,“……钟离先生。” 面对他的心不在焉,钟离还是那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样,“在想什么?” 继国缘一听见动静,眨着眼睛回头。 他的眼神古井无波,继国岩胜却能从中看出对自己的担忧。 怎么能让一直依赖自己的弟弟担心自己呢。 继国岩胜压下心头的忐忑,他摇摇头,“没什么。” 钟离抱臂站在那里,不知道信没信,反正继国缘一是信了,很放心地转头继续挥木刀。 木刀划过空气带出的破空声规律作响,继国岩胜努力集中精力,还是觉得心烦意乱。 · 一连几日的训练结束以后,一直暗中观察的继国家主找上门来,和钟离寒暄了好一阵,才终于道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 “您觉得,长子和次子,哪一个更有天赋?” 钟离神情淡淡:“论天赋的话,两个孩子都是万里挑一,只是次子更胜一筹。” 继国家主明显激动起来,“那么……缘一是否更适合家主之位……” “您的家事,我如何能决定?”钟离放下手中的茶杯,陶瓷与木制的桌面碰撞,发出细微的脆响,继国家主听进耳朵里,不知为何心中一凛。 他屏息凝神,只听跟前的先生继续说:“不过缘一志不在家主之位,冒然强求恐怕没有好结果。” 继国家主露出信服的神情,“这是您的谶言吗?我一定谨记于心。” · 继国家主似乎理解错了意思。 本想直接换掉继承人,既然钟离先生说冒然强求没有好结果,那么不冒然强求、委婉一点不就行了吗?缘一之所以不想成为家主,一定是因为从前自己对他太疏于管教,以至于那个孩子一点上进心都没有。没关系,现在开始抓还来得及。 至于从前他以为的缘一脸上的 花纹是噩兆,那一定是个误会。没看见神刀化形都没有对此提出异议吗?那一定就是个普通的胎记而已吧。 于是他开始亲近自己的次子。 “缘一。”他拦在自己的孩子面前,“你认为继国家家主这个位置如何?” 继国缘一捕捉到关键词,“兄长大人一定可以做好。” 毕竟兄长是最棒的。 继国家主恨铁不成钢,“我不是问你这个,我是问你,对这个位置的看法。” 如此庞大的家产,难道你就没有一点心思吗?你会比你的兄长更加优秀。 继国缘一困惑地摇摇头,绕过自己的父亲就走了。 继国家主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觉得自己应该加大力度。 · 继国岩胜走神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但他已经尽力在集中精力,甚至自发延长了自己的训练时间,天不亮就开始学习,比之以往更加刻苦了。 继国家主开始冷待他,转而开始对缘一严加管教,他当然明白这是自己被放弃的征兆。 如果表现得比缘一更加优秀的话,父亲会不会回心转意呢? 令他松了一口气的是,钟离并没有因为继承人位置有可能会发生的变动而放松对自己的教学,即使继国家主多次暗示可以只认真教导次子,但都被钟离不着痕迹地推了回去。 继国家主对此有些不满,但还是没敢质疑钟离。 直到某天,继国缘一毫无预兆地罢工,抱着木刀坐在地上生闷气。 钟离揉了揉他茂密的头发,“缘一这是怎么了?” 继国缘一抬眼,看着跟前兄长疑惑的眼神,“兄长大人跟我闹别扭。” 继国岩胜一愣。 “为什么呢?”继国缘一问:“因为父亲吗?” 继国岩胜当然不会告诉他。 要怎么说呢?父亲更加看重优秀的你,想要把继承人的位置交付给你,身为你的兄长,我感到无地自容? 窒息的沉默开始在这对兄弟之间蔓延。 钟离站在一边看着他们无言相顾,感觉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好了,今天就先到这里。”他咳嗽一声,“岩胜,你先跟我来。” 继国岩胜深呼吸,提着木刀跟在他后面,来到一处凉亭。 “抱歉。”不满十岁的孩子声音艰涩地开口,“是我的错,最近我……” 话说到一半,剩下的一截又卡在嗓子里,继国岩胜踌躇着说不出来了。 这种情形总能让一个孩子觉得难堪。 “错不在你。”钟离温声道:“你不用道歉。” 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其根源在于他们不负责任、思想顽固的父亲。 “你很看重缘一。”他转而道:“你让我教导你剑术,不就是为了保护他吗?” 听见这句话,继国岩胜把头低得更低了。 “可是……缘一比我要优秀,他有那么高的 天赋……” 这让他还有什么脸面说要保护缘一呢?简直是大言不惭。 他的老师对此不敢苟同,一个人优秀与否并不是看天赋,那未免太过狭隘。” 继国岩胜觉得这句话超出了他的认知。 他的父亲,包括他以往的老师们,无一列外都在告诉他,天赋就是一个人的全部价值。 “在我看来,缘一很笨拙。”他的老师轻声告诉他,“好好地看着他吧,他需要你,” 继国岩胜有些失神地点头。 他想起自己的弟弟看向自己时木楞但倚赖的眼神,心底突然冒出一个细小的声音,告诉他眼前这个人说的才是对的。 · 送走了继国岩胜,又找到了继国缘一。 不善言辞的次子蹲在一个墙角下变成了一个蘑菇,背影失落到褪色。 察觉到钟离的靠近,他仰起头。 突然出现备受兄长尊敬的教导者垂眸看着他,“你的兄长似乎很不自信。” 继国缘一毫无波澜的脸色突然紧张起来,“为什么?” 兄长那么好,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能完成得尽善尽美,这么完美无缺的兄长怎么会不自信? 钟离叹气,“他觉得你不需要他。” 继国缘一睁大了眼睛。 钟离俯身,贴着耳跟他说了几句话。 继国缘一立刻站起来,“好,我明白了。” 小孩大步离开去找自己的兄长,从背影看气势汹汹。 · 第二天大早,继国岩胜顶着黑眼圈来找钟离。 “缘一变了。”他气若游丝道:“是不是因为您跟他说了什么……” 否则为什么缘一会一直跟在自己后面一直赞美自己,吃饭时要夸礼仪,走路时要夸姿势,睡觉时要夸睡姿,一句都不重样,夸了一整晚都没停,害得他昨晚睡不着觉,缘一哪里来的那么多词汇量? 钟离很无辜,“我只是让那孩子把心里话都说出来而已。” 继国岩胜憋红了脸:“喔……” 他感觉自己浑身都在发烫,难得不顾仪态地低着头,以钟离的视角看过去,只能看见他赤色的耳垂。 剑术老师向来沉缓的嗓音里带了些笑意,似乎是觉得眼前这一幕颇有趣味,“今日要不要练剑?” 继国岩胜努力抑制自己发飘的嗓音,“……我先去叫缘一起床。” 他转过身,开始迈步。 周围的景象突然开始扭曲,就像波澜水面中摇晃的倒影。 钟离眼神一凝。 他微微侧目,去看继国岩胜的离开背影。 小孩状若平常地走在路上,对周围的意向视而不见。 然而他的身形逐渐抽长,从孩童变为少年,从少年变为青年,褪去稚嫩,成为一个真正沉稳的成人。 他的步伐越来越慢,最后一个踉跄,跌坐在地。 但他没有站起来, 而是弯着腰,缓缓抬起双手,掩住了自己的面容。 渐渐的,他的身影变得透明。 钟离下意识向他踏出一步。 就是这一步,树影中的鸟鸣,木制的屋檐,虚幻的光影,和那道从孩童变为青年的背影,都化成一片辉点。 辉点越来越浓,连成一片。 · 无限城的某处,矗立着数根高耸的石柱。 这些纹刻着一模一样金纹的石柱底部不断震荡着金色的波浪,彼此交互嗡鸣,源源不断的鬼物张牙舞爪着前仆后继,企图突破这些石柱的封锁,攻击其中缄默闭目的人影。 地上流淌的血液越来越多,却没有一只鬼能够接近目标。 他们不断倒下,不断流血,流出的血液融进地面上晦涩的纹路中。 某刻,明灭的纹路突然溃散,蒸发一样消失了。 被石柱护在中间的人骤然睁开了眼睛。 那双熔金旭阳一般的双眼中,盛然光芒骤然绽开。 一袭洁净的白色长袍突然在他身上显现,玄色金饰的巨手转眼间在他脚下凝实,托举着他不断向上攀升。 那双灿丽锋锐的眼睛被垂下的兜帽遮住,只能看见弧度紧绷的唇角。 不存在太阳的无限城被洪水般的璀璨光华席卷,亮如白昼。 神明抱臂浮于高空,身后显出方正金黄的光环。 爣爣皎日,欻丽于天。 无数比屋房还要巨大的岩枪自他的身后浮现,裹挟着千钧之势坠落。 低沉庄重的声音响彻。 “——天理长驱。”! 第 57 章 返乡 如雨岩枪。 因其庞大如鲲般的形态,所有人都看清了这些天兵精致的结构与繁丽古老的纹饰。 ?想看也河写的《钟离先生一直在穿越》第 57 章 返乡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难以想象,这真的是凡人可以企及的力量吗? 如果不是他们仍然身处无限城、手持刀刃与恶鬼作战,他们几l乎要觉得自己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来到了另一个更加瑰丽,更加宏伟,充斥着真实的神话与传说的世界。 无论这一瞬间的震动多么令人心颤,时间也不会因此而停止,在众人骤缩的瞳孔中,巨大的枪尖熠熠生辉,闪动着厚重如高峰层峦一般光泽,看似迟缓、实则悍然地不断下坠,倏忽间逼近眼前。 在这样浩大的声势下,是人是鬼都在想方设法地躲避。 似乎能够贯穿大地的岩枪不为所动,轰然扎进无限城中深不见底的沟壑中,周身的气流宛如狂暴的飓风,摧枯拉朽般损毁了沿途的一切建筑。 四处逃窜的鬼们眼睁睁地看见,天罚一般的岩枪抵达时,持刀的鬼杀队队员身上骤然亮起了一层金色的透明屏障。 符文流转间的光辉,分明就与岩枪同出一源。 他们下意识就明白了,这层金色的屏障能够保护其中的人不受半点伤害。 鬼物们下意识朝着那圈金色屏障伸手,企图进入被保护的范围。 但他们只看见自己定格的手臂。 他们正在变成冷硬的石像。 仿佛没有边际、宛如无底深渊的无限城寸寸崩裂。 时间的流逝在艰巨的战斗中变得格外缓慢,外界仍然是漆黑的夜晚。 也因此,高悬于天际,如同煌煌日轮的身影格外引人注目。 白袍如游云,玄衣如磐岩,天上的人有如日出时烛天下负雪的苍山。 漠然而古老的视线扫过战场,最终定睛在了一尊石像之上。 与其他一动不动、毫无生机的石像不同,这座石像中的鬼物仍在躁动挣扎。 血肉与骨骼被挤压的声音不断从中传来,令人牙酸不已。 是无惨。 他的躯体自愈能力太强,哪怕仅仅剩下一个细胞,他都能不断再生。 于是他拼命地复生自己,企图抵过这股石化的力量。 但这是徒劳的,这股力量的主人远远胜于他,无论他如何竭尽全力地压榨自己的力量,石化仍在他的体内蔓延着。 他清晰地感觉到了,自己正在死去。 难道他不是终极的完美生物吗?历经千载不曾老去,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就这样死于旦夕之间了? 无惨不敢置信,思绪却渐渐凝滞,如结冰的河流。 鬼杀队的人们不敢疏忽大意,警惕地持剑,将石像团团包围。 天上的日轮突然落了下来。 炭治郎偏头,看见了熟悉的面容,他眨了眨眼睛,“……钟离先生?” 他的嗅觉非常敏锐,甚至可以闻到人的情 绪,因此他一直清楚,这位先生身上的气味和人类是有区别的。 硬要形容的话,那是连绵山脉的气味,比他见过的任何山峰都要磅礴。他在书上见过飘渺仙山的传说,却在这位神秘先生的身上感觉到了它们的存在。 但那股非人感从未像此刻一样重,向来温和可亲的长辈,此刻却显出他们从未见过的凛然不可侵犯之姿。 炭治郎有些呆愣地看着白色兜帽下露出的那一截线条流丽的下颌,突然心念一动。 ……好像,高度有点不太对。 红发剑士低头一看,一双素白的双足距离满是沙石的地面有一段距离。 啊,居然是飘着的。 长男突然不合时宜地担忧起来,不过光着脚真的好吗,会不会着凉? 一缕光芒斜着照进他的眼睛。 是太阳正在升起。 · 灶门炭治郎在写日志。 世间再无恶鬼,最后一次柱合会议召开后,鬼杀队也正式解散了。 伊黑先生和甘露寺小姐在一起了,不死川家的两兄弟也没有那么别别扭扭的,义勇先生也越来越爱笑,和大家的关系变得融洽了很多。 应主公产屋敷耀哉的请求,钟离先生还是任职产屋敷一族的客卿,但产屋敷一族从未请他做任何事情,他也就像一只闲云野鹤一样随意地游山玩水,时不时回产屋敷宅休息一段时间。 但义勇先生他们来做客的时候,炭治郎时常听说钟离先生又帮产屋敷一族在哪方面争取到了名誉。 炭治郎肃然起敬。 钟离先生好像当主放养在外面的猫猫,很能干的那种。 不过话说回来,钟离先生也常来看他。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故人一轮轮地去了,后代已经长大,就连贝壳都叠了一层又一层。 钟离先生,只有您完全没变。 您仍是那副身姿凛然、面容肃丽的模样。 只要看见您就会觉得很欣慰,好像时光能够倒流,青春能够重返。 炭治郎最后看了一眼自己满是皱纹的双手,在床榻中合上了双眼。 · 世事变迁的速度极快,从简陋的木制屋房到璀璨的钢铁森林,也不过近百年的时间。 数一数二的家族产屋敷一直设着客卿一职,说这是个实职,很少见到客卿在产屋敷家族露面,但要说这是个虚职,产屋敷一族又确实对客卿尊敬有加。 似乎有小道消息猜测客卿这个职位是世袭的,因为每一任的客卿长相都非常相似。 不乏有人好奇发问,产屋敷家族只是对此避而不谈,更是为这件事情蒙上一层令人抓耳挠腮的面幂。 产屋敷一族究竟是如何选择客卿的呢? 答案其实很简单。 不单单是凭借那一枚充当了信物的和田玉印章,还因为一副被产屋敷好好保管起来的画像。 与画像上的人一模一样的,就是他们 产屋敷一族祖传的客卿。 只是这位客卿,不知何时渐渐也淡离了人们的视野。 · 各种神秘又离奇的谣言传到飞起的客卿只是回家了。 沉缓的脚步渡过熟悉的街头巷尾,神明换上了常装,黄金的发尾在背后一步一晃,街上的人都瞪大了眼睛,个个都跟被逗猫棒吸引的猫一样追着他的背影使劲看。 大家都像是被掐住了嗓子,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面面相觑,怀疑这是什么地脉造成的群体致幻现象。 出于某种忐忑心里,没有人走上前和那道身影搭话。 于是钟离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到了往生堂的门口。 还没等他敲门,大门就骤然被人着急地打开了。 “老远我就看见你了!” 梅花瞳的堂主还是那么活泼,只是眼眶微微发红,声音较之以往也掺了些滞涩感进去,“你这人,还真是在棺材里仰卧起坐啊!” “没见过你这么不让人省心的客卿!” 一旁的摆渡人和仪倌无措地摆着手,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钟离先生,堂主……” 钟离还没来得及说话,胡桃刚刚憋住的眼泪又开始吧嗒吧嗒地掉。 他没有办法,一下一下拍着胡桃的后背,“……我回来了,堂主。” · 回到一直怀念的故土总是会令人心旷神怡。 璃月的天风暖云轻,钟离坐在往生堂的大厅里侍弄盆栽,璃月人突然转了性,不再避讳生死之事,纷纷踏过往生堂的门槛,询问胡桃还有没有第二碑半价的传单。 胡桃摇头晃脑地递优惠卷,看着这些人一个两个只敢偷瞧的样子,长吁短叹,“要我说,想搭讪就勇敢一点,一鼓作气冲上去就行了,我家客卿又不会吃了你们。” 钟离闻言回头,挤了一屋子的人全都面红耳赤不敢看他,急急忙忙地跟他鞠躬,嘴里告着辞,步子往后退,头一回就跑了。 胡桃促狭地跟他笑,说这叫近乡情怯。! 第 58 章 叙旧 没想到往生堂的门槛也有被踏破的一天。 胡桃曾经在往生堂的大门口挂上“客似云来”的横幅,璃月人对此颇有微词,找到钟离客卿苦口婆心。 “胡堂主这不是胡闹吗?” “钟离先生向来通情达理,一定得好好劝劝胡堂主,到底是年轻人,您还是多费点心吧。” “怎么想往生堂都不会客似云来的。” 那时往生堂的客卿先生正在三碗不过港入迷地听着书,面对大家突如其来的诉苦,钟离一开始是困惑的。 “各位先不必忧虑。”他放下手中的茶杯,声音低沉和缓地安抚他们,“是胡堂主那里出了什么差错吗?” 组团来找客卿投诉的人们恍然大悟,一拍脑门,“也对,您肯定不知道这件事,要是您知道的话,这横幅也挂不上去。” 周围不知情的客人们也竖起耳朵,想听听新鲜八卦。 然而找上门来的人一脸难以言尽,摇头叹气,“这个……您还是自己去看看吧。” 钟离心间骤然升起不太妙的预感。 他微笑着告辞,起身就走。 往生堂门口站着三三两两交头接耳的人,看见钟离过来,纷纷让道,站岗的摆渡人就像看见救星,差点喜极而泣。 钟离过去一看。 只见往生堂木制的大门两侧贴着一副对联,左边的写着“死生公平若有德自然能投好胎”,右边的写着“趁早为后事打算莫踌躇空等待”。 笔走龙蛇,气势磅礴如龙飞凤舞,不知道是哪个有闲情的人给胡桃写的。 再抬头一看,与下面的对联相比,横批就正常很多,是“客似云来”。 但是往生堂客似云来,怎么想怎么怪。 客卿默然不语。 大家偷偷去看客卿如玉的侧脸,总觉得其中带了些微妙的疲惫感。 不知道是放空还是沉思了一会儿,片刻后,钟离面色无奈地询问摆渡人,想一出是一出的堂主现在在哪里。 摆渡人如蒙大赦,别看堂主天马行空,有时甚至不着边际,但是有钟离先生出马堂主十有八九都会听,“堂主去了无妄坡。” 最终这道横幅在钟离的委婉劝说下被胡堂主遗憾地摘了下来,从被制作出来到光荣退休,只用了将将两三个小时。 堂主年纪不大,气性不小,缠着客卿索要了两顿水煮黑背鲈配虾饺才面色稍霁,结果现在璃月人自己打破“往生堂不可能客似云来”的断言,每天都腆着脸过来要传单,就为了看一眼厅堂里坐着的先生。 胡桃眨了眨那双古灵精怪的眼睛,“我觉得那副对联可以出来见见太阳了,一直在仓库里呆着,都快要发霉了。” 钟离立刻意识到了胡桃说的是哪副对联,“我觉得不妥。” 胡桃撇了撇嘴,嘴里嘀嘀咕咕,“还是这么正经。” 她想着钟离回来这几天被换下去的那道可怜门槛,“既然诸位仙家和 白大夫都说你没什么大碍,身体健康的很,那你就别总在往生堂呆着了,出去走走吧,不然等过几天我又要换门槛。” 如果现在有璃月人在旁边,肯定会大惊失色,觉得胡桃这是持宠而娇,不拿宝贝当宝贝,别人求帝君去家里坐一坐都不好意思开口,堂主倒好,仗着帝君是堂里的客卿,还上手把人往外赶。 但现在屋子里只有胡桃和钟离两个人,所以钟离只是如常地应了这句话,“正巧今日万民堂香菱当班。” · 天气正好,万民堂生意火爆。 天理之战结束,帝君不幸掉马,璃月人都觉得香菱是帝君最喜欢的厨师,万民堂是帝君最钟意的餐馆,经常来这里点一道腌笃鲜睹菜思人,“帝君最喜欢的就是这道菜。” 情至深处还会掉豆大的眼泪,与其说是吃腌笃鲜,不如说是在吃眼泪拌饭,还吃出了吊唁的感觉。 如今帝君再次复活,万民堂的生意非但没下去,反而更上一层楼。 拜托!帝君从前最喜欢来这里吃饭,只要天天赖在这里不走早晚可以和帝君偶遇的!说不定还可以跟帝君拼到一张桌子,从此就是和帝君同桌吃过饭的人了! 他们是天才! 于是璃月人到饭点就往万民堂跑,要是什么时候田铁嘴说书,又往三碗不过港跑,其余时间花在去往生堂要传单,兵分三路,每天都斗志昂扬。 对于这种狂热的追神风气,当事神钟离不敢苟同。 在往生堂里也就算了,出门在外还是容易被堵截,钟离给自己的面容施了个障眼法,施施然往万民堂走。 万民堂门口大排长龙,看起来没一两个小时吃不上饭。 钟离默默数了数人头,临时改行程决定去绝云间借一借机关烹饪神机。 · 绝云间少见的非常热闹。 人迹罕至的仙山平日里都冷冷清清,今日却传来熙熙攘攘的谈话声,喁喁私语与高谈阔论声掺杂在一起,仿佛哪户人家正在聚会的庭院。 平日里见首不见尾来无影去无踪的仙人们都聚在这里,围着一张桌子面色凝重,钟离甚至在其中看见了魈和甘雨的身影。 这就稀奇了。 不管是每日在狄花洲兢兢业业巡逻的魈,还是工作起来不管昏天黑地的甘雨,都不是什么会给自己留空闲时间的人,就算有什么空闲时间,他们也会给自己找点其他事情去做。 难道是出了什么事情? 钟离微微蹙眉,加快了步伐。 距离一拉近,仙家们说话的声音越加清晰。 “帝君好不容易回来,你就送他这个?成何体统!” “呵,还得是本仙心灵手巧,这件能够自动制冷的机关绝对能得帝君的青睐。” “帝君仙骨无寒暑,留云,你是不是在沉玉谷待久了……” “唔,这个……本仙只是不小心忘记了……” 魈站得远远的,半阖着眼睑听这群仙人火热 的争吵,就在这时,耳际却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他敏锐侧头,熟悉的身影骤然映入眼帘。 ?想看也河的《钟离先生一直在穿越》吗?请记住[]的域名[( “……”魈睁大了眼睛,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刚张了张嘴,就见钟离笑弯了那双石珀般的眼睛,无声地向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魈立刻收声,把问好憋进了肚子里。 他不忍心再去看自己那群吵得入迷、对现状一无所知的同僚,低低地垂着头,在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下后知后觉地尴尬起来,耳垂都泛红。 钟离站到他身边,津津有味地听着其他人的争论。 那厢,闲云遗憾地放弃了赠送制冷神机的念头,“无妨,帝君甚爱听书,本仙可以为他制作一个能够说书的机关。” 削月很好奇,“能说书的机关,这是什么原理?” 闲云咳嗽一声,“只要能把说书人的声音录下来……” 她话说到一半,在场人都摇着头长吁短叹起来。 “……”闲云愤怒地把桌子拍得啪啪作响,“那你们说!什么才合适给帝君当礼物!” 她的诘问一出来,在场人都收敛了神色,陷入了一片为难的沉默中。 看着他们犯难的表情,钟离忍俊不禁。 在场仙家听见这道细小的笑声,一齐警觉地转头,就看见话题的主人公站在灿金的古树下,不知道已经来了多久,少年外表的仙人乖乖呆在他身边,紧紧抿着唇,不忍直视一般闭着眼撇过头去。 “……” 就算是鹤或者鹿的脸,呆滞的时候还是能看得出来,且颇有喜感。 · 花费一些时间找了食材,机关烹饪神机很快把饭菜弄好,摆了满满一桌。 闲云努力掩饰自己的尴尬,“您说您,来了也不跟我们说一声……” “甚是有趣,忍不住多听了一会儿。”钟离唇边带着些微的笑意,“上一次与诸位聚在一起,已经不知道是多久之前了。” 闲云看着他那张端方的脸,愣是把埋怨都咽了回去。 拿钟离没办法,她只好转移了火力,“降魔大圣,既然帝君来此,怎么不提醒我们?” 魈沉默着转头,直勾勾地看向钟离。 钟离平静地夹了一筷子菜,“是我让他不要说的。” 他脸上刚落下去一点的笑容又扬了起来,“不然我还不知道各位在为什么事情烦心,回到璃月港已有三四日,我却只在第一天见过诸位,实在没有办法,只好自己来找各位叙叙旧。” 气得像个风史莱姆的闲云被他这话一下子戳得瘪了下去,“啊……这……” 话不多说一直埋头吃饭的削月和理水对视一眼,默然抬头,“我们这不是想给您一个惊喜吗……” 在那双温和的金眸下,他们渐渐消音。 “只要能与你们聚一聚就可以了。”钟离放下碗筷,“这就是很好的礼物。” 餐桌陷入了沉寂,无论是多能言善道的仙人,此刻都垂着头,讷讷不语。 “帝君,抱歉……”甘雨深吸一口气,“是我先找到真君们,想要给您送些礼物……” 哪里想到,他们居然会因为这个没能及时注意到帝君的情绪。 少女身形的麒麟有些羞愧地揪住衣角。 一只手抚上她身后披散的头发,轻轻拍了拍。 甘雨悄悄移眼,自小就备受她敬仰的人就在她身边,面容依旧包容而温和,“你能够从繁忙的工作中抽身,来为我烦心这些事,我很感激。” “谢谢你,甘雨。” “……!”甘雨噌一下站了起来,椅子都被带得翻倒在地,小姑娘却晕头转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天……天怎么在转?! 第 59 章 夏目玲子 光阴捷足,转眼间,钟离回到璃月已有一月有余。 往生堂从一开始的门庭若市,变为门口时常有人故作路过、悄悄探头往里打量。 胡桃还是很知足的,起码她不用频繁地换门槛了,再怎么说那也是一笔费用。 璃月人之所以无论如何都想要看一眼钟离,或许是因为不亲眼见一面就不能安心吧。死而复生这样的事情,在旁人看来总是如幻觉般充满了不真实感,如果不亲自确定那个人还存有呼吸和心跳,就会一直担心他什么时候又突然死去。 在绝大多数人都见到能走能笑的帝君以后,璃月人暴动的内心总算是平复下去。 然而就在这时,一些言论却在人流涌动的市井中暗自增生。 空和荧带着打包好的荷花酥上门拜访,谈起路上不小心听见的对话。 “整个提瓦特都在那场战争中受到重创,璃月虽然被你保护得很好,但也伤及根基。” “战争结束已经大半年了,璃月还是没能恢复过来。”空说:“有人很不满,把这归结为凝光甚至七星的过错,但是……” “……但是这不是七星的过错。”荧接话道:“他们的辛苦我们都看在眼里,说是呕心沥血宵衣旰食也不为过,说到底,战争带来的创伤哪里是一时半会儿能好的?” 金发的双子你一句我一句,脸色都有些不虞。 “……”,钟离先是微微蹙眉,而后眉目舒展,“他们不满七星的统治,是想要我重新执政吗?” 果然瞒不过守望这片土地几l千年的神明,空颔首,“他们说如果是你掌权的话,璃月现在肯定要更上一层楼……” 可是在他和荧看来,钟离已经辛劳了那么久,虽然不知道复活的原理是什么,但是他在战中受到的致命伤也是真的,比起戴冠,还是在往生堂里较为悠闲的日子更加合适他。 他看着神明那张看不出喜怒、平静如止的面容,有些拿不准钟离会怎么想。 钟离垂着眼睑抿茶,热气氤氲上他的眉眼,再次抬眼时,他的心中已经有了思量。 “那就躲一阵子吧。”他微笑道:“前段时间有些奇遇,学了些东西。” 双子面露好奇,睁大眼睛问他,“什么奇遇?” 钟离看着他们,露出一个带着些神秘意味的笑容。 · 据死而复生的神明所言,他从死亡到再次出现的这段时间,一直穿梭在各种世界中。 同样能够穿梭世界的双子惊奇地对视一眼,又同时看向钟离:“所以你是想……” “当时是有人带着我穿过世界壁垒。”钟离轻声道:“虽然在我完全恢复后它就已经离开了,但耳濡目染之下,多少还是对这些东西有了一些了解。” “我走之后,麻烦二位转告凝光,不必忧心,尽可按她自己的想法来。” 空和荧认真点头。 已然退位的神明脸上笑意清浅,“毕竟璃月现在 是人治的国度,我也能无事一身轻,随处走走了。” 就是要和堂主告假这件事,可能会有点麻烦。 · 第二天,凝光站在玉京台演讲。 帝君有令,要自己一个人去旅游。 想要帝君重新执政的多是一些老年人,听闻这个消息才意识到,虽然帝君的化身年轻俊美,但已经在位三千多年,确实到了该休息的时候。 · 从已经离去的系统那里悄悄学到世界穿越技术的钟离站在星海间,从诸多闪烁的世界中随意给自己挑选了一个合眼缘的世界。 被他挑中的世界抹了把泪,声音有点发虚,“您愿意来我这度假真是太好了,只是我有个不情之请……” “我会给您安排好住所什么的,您只要能住进去就好了,最好能睡个觉什么的……” 钟离还没听过这种神奇的请求,有些困惑:“这是何意?” 世界意识咳嗽了一声,“是这样的,您听我说。” 这个世界就要因为不稳定的灵脉发生地震,到时候恐怕整个世界都会淹没在大海里。 “我会在灵脉的中心修一处住所,您只需要呆一段时间就可以,大约几l十年吧。”世界意识期期艾艾,“您有层峦的神位在身,可以镇住灵脉,我就能腾出手来进行加固了。” “您要是觉得可以的话,就提出您的条件吧?” 钟离敛眉思索。 若陀身上的磨损早已消退,如今在地脉中沉睡,应该没有什么大碍。 那么…… 他抬眼,“请问,您是否有办法镇压住侵蚀人心的业障?” 世界意识如果有人形,想必这会儿已经在搓手了,“放心,这个我在行的。” · 夏目玲子喜欢在森林中散步。 俗世的车水马龙之外有着更为奇异瑰丽的、属于妖怪的世界,与其和那些总是对她有成见的人类相处,她更喜欢走进无人的森林里,看看今天自己能遇见什么有趣的妖怪和事。 落日的余烬还残留在山峰的边沿,暖橙色的光辉有些灼眼,夏目玲子出神地往前走,耳边却传来细小的私语。 “最近好像经常有妖怪出事啊?好像走着走着就会掉到别的地方去,然后遇见一个很恐怖的大妖怪,他们都吓得不敢动。” “什么叫做掉到别的地方去啊……而且既然遇到了大妖怪,那他们是怎么回来的?” “哎……好像是那个大妖怪告诉了他们回来的方法,应该是对我们这种小妖怪不感兴趣吧,毕竟那位可能都已经进入神之领域了。总之,会让人掉进那里的地方都被画上了红色的圈,你也小心一点。” 两个小妖怪越走越远,夏目玲子若有所思地听着他们的谈话声,突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有趣。红圈吗?让我找找看吧。” 神之领域的大妖怪,不知道可不可以要到那个妖怪的名字呢? 有了目标以后,夏目 玲子的步伐从无所事是的慢吞吞变得迅速起来,她找起东西来一向很快,太阳将将落山,星星变得明朗起来的时候,她终于在一个树墩上发现了红色的圈。 靠近的话,就会到另一个地方去吗? 她满怀好奇地走近,刚要弯腰去碰一碰这个红圈,就觉脚下一空,眼前一片花白。 “?!” 还没系好绳子就要蹦极吗! 夏目玲子惊得睁大双眼,还没想出什么对策,就感到脚下的触感再次凝实起来。 她的眼前是浓密的云雾,几l乎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真的掉到了另一个地方! 夏目玲子按捺住有些兴奋的心情,伸出双手想要挥散云雾,试探性地往前迈步。 她看到了一堵朱红的墙。 这面墙向上、向左、亦或是向右,都看不见尽头,没有石块衔接的痕迹,无端给人一种秀丽的感觉。 夏目玲子屈指敲了敲这堵墙,“嗨嗨——有人在里面吗——?” 她的声音不断回荡在这片白茫茫的雾里,不需片刻,一道声音就清晰地传入她的耳膜。 这道声音隔着墙壁,沉稳从容,仿佛亘古的山脉与峰峦。 “如果要回去的话,只需要转身走七步即可。” 夏目玲子不想回去,“比起那个,我更想越过这堵墙看看你。” 她抚摸着眼前的墙,“太光滑了,这可不太妙啊,恐怕爬到一半就会摔下来……” 墙那头的人微妙地沉默了一下。 夏目玲子惊讶地发现,自己手底下的墙正在变换。 一扇与墙壁同样朱红的门缓缓浮现在自己的面前,无声地敞开一道缝隙。 这是对她的邀请吧? 既然想见的人都邀请自己去做客,夏目玲子哪有不应的道理,她欣然上前,推开这扇门。 门内与门外似乎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目光尽头,仿佛通天贯地的古老深色石柱耸入云霄,金辉环绕。目光近处,一片如明镜般的巨大湖泊上兀自建起一座神社。 也是一座朱红的神社,被澄澈的水面映出纤毫毕现的倒影。 夏目玲子愣愣地看向脚下,自己正站在水面上,连鞋袜都没湿。 一道人影从神社中缓步走出。 墙内的云雾要比墙外轻薄得多,但也阻碍视线,一直到这道人影走得近了些,夏目玲子才勉强看清他的真容。 墙内人抬起那双灼灼灿灿的金眸,似乎是因为她的表情而忍俊不禁,声音里带着点笑意,“怎么是这副表情?” 夏目玲子才意识到自己的表情可以说是目瞪口呆。 她有些无措地合上嘴,又企图说些什么,“那个……我是第一次见到……” 在她那双如棕色玻璃珠的无机质眼眸底部,一对珊瑚般的、如玉匠精雕细琢而成的角,正从眼前人柔软的发丝中伸展而出。 那是鹿角吗?还是龙角?仔细一看这个人的眼角好像有金色的鳞片……所以是龙角吗? 金棕色的龙角,她从来没见过,还真是漂亮啊。 听见夏目玲子不成语句断断续续的回话,钟离恍然抬手,抚上那对龙角,“抱歉,忘记收起来了。” 夏目玲子一愣,有些失望地看着那对美丽的角消融成光点。 啊,好可惜,她很想摸一摸的。! 第 60 章 大妖 这里真是一处世外桃源般的地方,静谧到没有一丝声响。 “这里是哪里?”夏目玲子好奇地左右四顾,“那片森林里应该应该没有这种景象……” 一只璀璨的蝴蝶扑闪着灿金的美丽翅膀,慢悠悠地从她晃过,夏目玲子立刻被上面瑰丽的花纹吸引,伸出手就要去抓。 然而这只蝴蝶却忽闪着避开她的合拢的掌心,飘飘然地停在了眼前人屈起的白皙指节上,安然不动,像一件精致的装饰品。 “这里是灵脉。”钟离接住蝴蝶,“理论上来讲,灵脉的实体不会存在于世界上的任何一处,只有身负灵力的人才能来到这里。” “好抽象。灵力?是妖力吗。”夏目玲子打量着那只蝴蝶,腾出脑子来想了想,“那我为什么会掉到灵脉里来?” “灵脉最近不太稳定,裂开了与常世相连的裂缝。”钟离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手上的晶蝶,手指往前一递,“这是岩晶蝶。” 岩晶蝶乖乖呆在他的手指上。 这是可以摸摸看的意思吗? 夏目玲子期待且激动地搓了搓指尖,轻轻拂上了晶蝶的翅膀。 结果晶蝶却骤然化作晶亮的光点溢散在了空气里,徒留下一块莹润透彻的菱形石块。 这个退场方式简直和那双没摸到就消失的龙角一模一样,夏目玲子两次求而不得,玻璃珠一样的眼睛变得哀怨起来,幽幽地看向钟离。 钟离的眼角漫上笑意,“这就是晶蝶的习性,它是一种元素生物,诞生于巍峨山岭之梦,被人触摸之后会形成晶核。” 他素白的指尖捏住晶核,“此物赠于你。” 夏目玲子欣然接过,举到眼前仔细欣赏。 怪漂亮的嘛。 她好好地把这个小东西放进兜里,“我可以经常到这里来吗?” 看见钟离端丽的眉眼中染上一层思量,夏目玲子赶紧再接再厉,“你这里漂亮是漂亮,就是有点太冷清了。虽然不知道你是为什么会呆在这里不离开,但我可以常来陪陪你。” 这么轻易的就会放她进来,想必他也不是什么不近人情、天性冷清的人。 看着女孩子眉眼间的狡黠,钟离有些无奈地应了,“自无不可。” · 说经常来就要经常来,夏目玲子每天都要去树墩的红圈旁边享受一把不系绳子蹦极的快感。 灵脉中心是没有什么有趣的东西的,世界意识虽有智慧,说到底也不是会享乐的人类。 不提没有绿植的一望无际的湖面,和远方直冲天际用来做镇压媒介的石柱,类似神社的建筑内部也是光秃秃,这里的主人似乎也想要拯救一下,以纯粹的力量凝出各种各样的摆件,这才有了些生活情调。 夏目玲子进去逛了一圈,表情沉痛地思考了一会儿,突然咬牙切齿地猛拍桌子,“怎么能受这种罪呢!” 于是她每次来都会带一些伴手礼。 山间带着 露珠的鲜花,或者妖怪编织出来的布匹、烧制的瓷碗,几颗地上捡的松果,总之乱七八糟。 不过没关系,钟离总有方法把这些杂乱的东西稍加改造、摆在正确的位置,让它们的价值看上去翻了不知道多少,夏目玲子很有成就感,撸起袖子决定接着加油带。 ?本作者也河提醒您最全的《钟离先生一直在穿越》尽在[],域名[( 今天她带来的东西有些特别,是一个拳头大小的木雕,表面还有毛刺。 “虽然不是很像。”夏目玲子难掩尴尬,红着脸故作镇定,“但这也是我花了一整天刻出来的,请收下吧。” 这个木雕实在是很难看出原型,钟离打量这个木雕半晌,“……这是某种妖怪吗?” 特意雕出送给他,想必是夏目玲子很喜爱的一种妖怪。 夏目玲子如鲠在喉,满脸复杂,“……这是你。” 空气像钟离手里歪歪扭扭的木雕一样静默了片刻。 某时,两个人一同转身,若无其事地往神社里走。 忘记这个小插曲,今天也和钟离聊得很开心。 夏目玲子按照钟离的方法离开灵脉,一睁眼又回到了画着红圈的树墩旁。 就在这时,庞大的阴影掠过地表,她抬头一看,一只雪白的巨兽闯进她的视野。 真大啊,就像云朵一样,还毛茸茸的…… 等等。 夏目玲子惊喜地睁大了双眼,立刻抬脚追了上去。 · 灵脉中没有乾坤与昼夜,有的只是沸腾灵气凝成的雨雾,是像多云雾天一样的天气。 在这样的环境中,长生种对时间的顿感就显露出来,如果不是夏目玲子经常来访,钟离或许会觉得距离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只过了不到一天而已。 所以他的体感就是夏目玲子总来,隔一会儿就来一次,不过灵脉里冷冷清清,和古灵精怪的小姑娘相处起来很有趣,到也不会让人觉得烦。 ……但怎么说,这次她回来得也太快了。 钟离打开门,难得有些困惑,“难道外界已经过去了一天吗?” 夏目玲子笑容满面,一只手背在身后,紧紧抓着什么东西,“不,只过了几个小时而已,但我有东西想给你看看。” 东西? 钟离视线下移。 女孩子的手中用力抓着什么毛茸茸的动物,白色的蓬松皮毛把门堵了个严严实实,一时间看不出这是什么动物。 一道低沉的声音如闷雷一样响起,“放尊重一点,竟敢说我是东西!” 塞满了门框的绒毛抖动了一下,“这墙未免也太高了,门也很小,就不能把门做大一点吗?这要让妖怪怎么进去?” “呵。”夏目玲子笑了一下,温和的面容无端透露出一股嘲讽,“连个门都进不来,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大妖怪。” 门框里的绒毛停止了抖动。 一条硕大的尾巴突然顶了进来,把夏目玲子拱了个踉跄。 “我说你啊……”夏目玲子重新站稳,无奈道:“这不是 只进来了个尾巴而已吗……” 她对妖怪愤怒的这到底是谁的错充耳不闻,转而对站在一旁观望的钟离解释,我出去以后碰巧看见这个妖怪,毛茸茸的感觉会很好摸,就把他带过来给你解闷了。 ?想看也河写的《钟离先生一直在穿越》第 60 章 大妖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门外的妖怪更加不满,“不要把我说的像是个玩具一样。” · 夏目玲子顿悟,毛茸茸太大其实也不会太好撸,于是提着大妖怪出去,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商量的,最后妖怪变成了一辆肥美的猫,花纹很像商店里摆放的招财猫。 大妖怪虽然毛茸茸,但其实是个威风凛凛的妖怪,真身是狐狸,身上覆着殷红的纹路,其名为斑。 斑有一个嗜好,就是很爱喝酒,身上总带着一股酒味,喝醉后还会欢呼着跳舞耍杂技。 钟离对此敬而远之,那双金眸还是浅浅淡淡看不出神色,“需要醒酒汤吗?” 斑的猫爪举着自带进来的酒盏,突然打了个激灵,酒劲立马散了个一干一净。 “……” 他谨慎地坐直了圆滚滚的身子,“不,我想不用了,谢谢。” 钟离移开视线,“无妨。” 夏目玲子缩在一边,默默地搓了搓手臂,她悄悄抬眼,那张俊美面容上的表情一如既往,内敛而温和。 但那一瞬间令人毛骨悚然的危机感,果然不是错觉吧。 钟离对酒鬼好像有一种微妙的嫌弃,她默默地在心里记了一笔。 在招财猫身上没有酒气的时候,钟离还是很乐意上手抱一抱的。 大妖变大猫,触感十分绵软温暖,皮毛顺滑无比,令人爱不释手。 斑一开始僵着脸呆在他怀里,呆呆地让人撸,后来学会了逃不掉就接纳,在钟离怀里变成一摊。 夏目玲子见证了他从一开始的呆滞变成现在的顺从,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迷迷糊糊的享受声音,好像他真的是只猫一样。 看着那双精致如艺术品的手轻柔地捋过招财猫的脊背,夏目玲子恶向胆边生,手一捞把猫咪从钟离的膝盖上薅起来,随手往地上一扔,“去外面摘点水果进来,这里的快要吃完了。” 斑胖嘟嘟的身体在半空中矫健地翻了个身,愤怒地跳起来去挠她的脸。 · 最近灵脉中似乎热闹了很多,喁喁私语时不时在墙外面响起。 钟离还是告诉他们,“如果想要回去的话,只需转身走七步即可。” 墙外的对话声骤然一停。 半晌,一道怯怯的声音细细地响起,“那个……其实我们想要呆在这里,不进去也可以……” 钟离顿了顿,“请便。” 他有些新奇,原先这些妖怪无意间掉进来,不知道为什么都会很害怕,大多会在他说出离开的方法之后哭着跑回去,现在却愿意留在这里。 “因为玲子大人经常过来也没有出事。”墙外的妖怪还是不敢进门,站在外面解答他的疑问,“她说您性格很好,要我们不要害怕您……” 但是这股隔了道墙仍让人觉得心惊的气息,真是让人不发抖都不行,完全不敢靠近。 灵脉中灵气四溢,甚至能凝成水雾,对妖怪们有莫大的吸引力。 在确定不会有危险之后,越来越多的妖怪来到这里。 “外面的妖怪连集会都开起来了啊。”夏目玲子随口说道,“有各种各样的东西,很热闹,我给你拿了一些东西过来。” 她把袋子里的东西一股脑全倒了出来。 钟离低头去看。 羽毛和木盒也就算了,树枝和石块又是做什么用的……?! 第 61 章 友人帐 石块和树杈只是看着平平无奇。 夏目玲子看着钟离有些困惑的表情,有些得意地捡起一根枝桠,“如果你想要在这个庭院里种树的话,会种在哪里呢?” 钟离了然,指了指神社旁的一处空地。 夏目玲子于是走过去,将枝桠的根部往地上一戳。 这根与平常树枝没有半分区别的枝桠稳稳地立在了平滑如镜的水面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粗壮起来,根系渐渐往水面下蔓延舒展,裙摆一般。 它很快长成,变成旺盛而茂密的一棵树,两人合抱才能围住它的树干。 “湖面很美,但是太单调了不是吗?”夏目玲子蹲在地上,微微仰着头看向层层交掩的绿叶:“所以我帮你找来了这个……如果是能开花的树就好了。” 钟离有些入神地看着树木的生长,听了夏目玲子的话,他若有所思,“开花吗……” 他向前迈出一步,伸手触摸粗糙的树干。 起先是不起眼的柔和光点,从分支的根部逐渐向上攀附,充盈了整个树冠。 这些光点就像是真正的花苞一样,簇簇绽放开来,某刻光芒消散,星点般洒下,露出其下被依稀白光遮掩的真容。 是花。 散发着莹莹光亮的花朵安然缀在棕色的枝干上,看着这一副火树银花般的景象,夏目玲子无意间发出了模糊的喟叹声。 其中一朵飘飘忽忽的落了下来,像休憩的蝴蝶一样落在水面上。 夏目玲子好奇地把花捡起来,半个手掌大小的花朵入手的触感十分坚硬,纵使它有柔弱的花瓣与精致的花蕊,但它是岩石。 只是看起来很柔软,岩石也能很柔软吗? 外面透过敞开的门缝偷偷往里看的妖怪们一阵骚动,呼朋引伴地叫人来看花。 · “要我说,你有点太惯着他们了。”招财猫揣着手,稳稳当当地呆在钟离的膝盖上,语气有些不屑,“看看外面那些吵吵闹闹不知轻重的小妖怪,就差把集会开在你屋里了。” 夏目玲子啧了一声,“你也是被惯着的家伙之一,就别说别人了。” 多亏外面的妖怪们,被赠与了茶叶和茶杯后,钟离终于能给自己泡上一杯茶,他莫名欣慰地看着冒出袅袅热气的茶杯,“热闹点好。” 夏目玲子默默地看着他舒缓的眉目,端肃的面容褪去几分庄重感,添上几分惬意,显得更有人情味了。 原来如此,喜欢喝茶。 她留了个心眼,回去的时候特意问了问外面的妖怪们。 妖怪们总有各种各样的好东西,听说里面那位大人喜欢茶水,纷纷献宝。 “这是我种出来的茶叶。”一个小妖怪举起一个盒子,“每天我都会收集各种树叶和花瓣上的露水来浇灌,所以带着浓郁的树木花草的香气。” 夏目玲子点头,“听起来还不错。” 小妖怪目露期待,“那么,您会帮我 把这个送给里面那一位吗?” 夏目玲子笑着摇头。 小妖怪有些失落地放下盛放茶叶的盒子。 是那一位看不上吗?也对,已经进入神之领域的大人怎么想也不会看上这种东西。 浅栗色长发的女孩俯身揉了揉他的脑袋,“我想还是你自己交给他比较好。” 小妖怪呆愣愣地看着她,有些踌躇,“我、我不敢的……” “怎么能不尝试一下就退缩?”夏目玲子露出不赞同的神情,“他总是一个人呆在里面,会很无聊的。而且他脾气很好,你们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小妖怪开始使劲思索。 确实,别的大妖怪可不会放纵他们在家门口开集会。 夏目玲子说完就站起身,一边走一边摆手,“那我就先走了,要不要进去你们自己决定吧。” 妖怪们眼巴巴地看着她离开,无言地面面相觑。 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墙上的那道门,它敞开着一道细缝,似乎只要轻轻一推就能进到里面去。 妖怪们推推搡搡,最终种茶叶的小妖怪上前,缓缓把手搭在了门扉上。 · 除去会像魔豆一样迅速长大的树枝,还有会变成游鱼的石块。 只要掷在水里,就会变成色彩斑斓的鱼群,这些观赏鱼每条不过拇指大小,在玻璃般的水面下成群结队往来翕动,显得格外悠然自在。 倒是很有趣。 钟离也曾以岩石造鲸鱼,只是那时石鲸的诞生是为了抵御来犯的外敌,而不是做观赏用。 他低着头观察石鱼游动的轨迹,却感觉门口传来了轻微的骚动声,于是转头看去。 你推我挤犹犹豫豫推开门的妖怪们一眼对上那双灿金的眼睛,吓得浑身一激灵,脚底狠狠打滑,纷纷摔着跤、团成一团滚了进去。 斑发出了嘲讽的笑声,“连路都走不好。” 妖怪们敢怒不敢言,顶着钟离的视线恭敬低头,“我们是来送上谢礼的,感谢您愿意让我们在这里聚会。” 钟离的目光扫过他们手上捧着的五花八门的东西,“不必如此,这里并不属于我,聚会是你们的自由。” 妖怪们坚持要送。 看着他们满脸“收了我的礼物就不能把我当小零食了哦”的紧张神情,钟离略一思索,向他们示意自己身旁的石桌,“放在这里就可以。” 妖怪们如释重负,一窝蜂把东西放下,堆满了整个桌面,接着就往外走。 种茶叶的小妖还梗着脖子停留在原地,抱着茶盒期期艾艾地:“那个……刚炒出来的新茶最好要放两周以后再喝,这样口感会比较好……” 他说着,把手上的盒子递了上去。 “多谢提醒。”小妖怪递上来的盒子有些眼熟,钟离仔细看了看,“前两天玲子带来的茶叶也是阁下所赠吗?很久不曾喝到气味这么好的茶了。” 小妖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因为我除了种茶就不 干别的什么了。” 他的视线落在钟离屈起的臂弯里,有些迟疑地问道:“……您还喜欢养猪吗?” 唉,不知道妖怪里面有没有会养猪的,养得这么实着,一定要费很多精力吧。 好端端呆在钟离臂弯中的斑突然中箭,勃然大怒:“我才不是猪!看不出来吗,我是只猫!我只是毛很多!” 钟离默然。 希望斑还记得,他的原型是一只如山般的狐狸。 他伸手从妖怪献上的东西里掏出一团毛线,怀里的猫两眼放光,蹦上桌子兴致勃勃地独自玩了起来。 · 经过这一遭之后,妖怪们才确定,墙内的那一位身上虽然有很强的压迫感,但性格在妖怪里称得上是非常和善。 “而且那位已经进入神之领域了吧,真厉害啊。” “或许是我们先入为主了呢,说不定人家根本就不是妖怪,他周围的气息那么高洁。” “说得也是……” “不说这个了,我新找到了古籍,那位一定会喜欢的,在那之前我要去找借纸妖怪把书变新。” 等小妖怪捧着新找到的书上门的时候,却发现门内似乎少见的热闹。 他好奇地扒着门缝里往里看,身穿长裙的人类女孩和一只魁梧的妖怪各踞石桌两边,面色严肃,金瞳的神明不动如山地坐在石椅上,手捧茶杯,神情庄重。 夏目玲子作势撸了撸袖子,那个妖怪也摆出了架势。 小妖怪惊惶起来。 要打吗?在这里吗?在那位大人的眼皮子底下吗?这这这成何体统?? 他正手足无措地想着要不要上去劝架,就见气势汹汹好像要大干一场的两个人同时伸手,啪的一声,一人一妖的手交握在一起,在石桌上掰起手腕来。 小妖怪一愣。 亏他那么紧张,原来是在比腕力。 夏目玲子脸上带着志在必得的自信笑容,任凭那个妖怪如何挣扎,纤细的人类女孩还是稳稳当当,在十秒内解决了战斗。 “好了,游戏结束。”夏目玲子莞尔,“按照约定,交出你的名字吧。” 妖怪看上去委委屈屈,但还是老实在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斑突然出声,“我说,你收集妖怪的名字到底是拿来干什么的?” 夏目玲子收起写了妖怪名字的纸,笑容不变,“用来做友人帐啊。” “我当然知道你是要做友人帐。”斑的尾巴不耐烦地扫来扫去,“我是问你,为什么要做友人帐。” “友人帐就只是友人帐啊。”夏目玲子转身,“今天也玩得很开心,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 斑神色不明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突然感觉自己的背部被轻轻拍了拍。 大妖抬头,眼底一抹朱红、疑似哪里的神明的人正垂眼看着他,“你刚刚说,友人帐?” 斑微微仰起脖子,“玲子收集了很多妖怪的名字,把它们做成了一本友人帐。” “名字是最短的咒,有了妖怪的名字,就能让那个妖怪做任何事了,所以友人帐是很可怕的东西。” “原来是这样。”钟离不置可否,轻描淡写地转移了话题,“玲子最近来的次数似乎变少了。” “那家伙没告诉你吗?”斑给自己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她谈恋爱了啊。”! 第 62 章 除妖师 夏目玲子再次来到灵脉中,墙外的妖怪三三两两席地而坐,捧着酒杯相谈甚欢,她路过他们,推门而入。 茂盛的树荫下,举止庄重、身形修长的先生正坐在石桌前,手持毛笔,在一张白纸上写着什么。 夏目玲子脚步一顿,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预感。 那双如日中天的眼睛微微抬起,向她投来如往常般温和的目光。 夏目玲子回过神,沉默着走过去。 钟离站起身,“你来得正好。” 夏目玲子无意识地抿紧嘴唇,低头看着石桌上的纸,“……这是为什么?” 她突然想起了自己为什么会寻找红圈,为什么会来到这片如同倒悬天空般的净土,这都是因为…… “听闻你有一本友人帐。”夏目玲子听见身旁的人一如既往的嗓音舒缓,像山巅不曾动摇的稳固山石:“因为你,这里才不至于太冷清,我应该感谢你。” 夏目玲子愕然看着这张纸。 对,她的初衷就是想要得到他的名字。她都忘记了。 成熟而温厚的女孩有些怔愣地拿起这页纸,“……我一定会仔细保存的。” ……那么再见了,她古老的朋友。 · 自那以后,夏目玲子没有再来过。 招财猫在石桌上玩毛线团,一张猫脸憨态可掬,“人类就是这样,很快就怀胎,很快就生子,很快就死去,一回头的时间而已,转眼就什么都不剩了。真是可悲。” 钟离拿起一叠糕点摆在他面前,“如果在意她的话,大可以去看看她。” 斑立刻炸毛,“我才不会在意她呢!” 大妖原地弹跳三尺高,嘴一张就想要大吵大闹,还没来得及喊出第二句话就在钟离似笑非笑的眼神下僵住身体。 他静静地站在石桌上,收拢四肢,缓缓卧了下来,假装自己只是个会说话的招财猫馒头,“……哼,就算我去找她,也已经见不到她了。” “哪怕是和其他人类相比,玲子的寿数也很短,这丫头真过分。” 钟离眨了眨眼睛,“……是吗。” 身处没有日月流转与春秋代序的灵脉之中,很难对时间敏感起来,原来不知不觉之间,已经过去了这么多的年月。 长生的神明微微侧头,石桌旁枝干结实的树木岁岁年年都葱郁且生机勃勃,这些树是夏目玲子带来的树枝化成的,一副能常盛不凋的样子,精神抖擞地荫蔽着树下人。 于是他微微笑了笑,伸手捋了捋招财猫柔软脊背上顺滑的毛发,“我倒觉得她还在。” 斑不这么想,用鼻孔用力出气,“你倒是看得挺开,我还以为你把玲子当孙女。” 钟离哑然失笑。 虽然玲子不再过来,但妖怪们还是常常在墙外开集会,有什么觉得好的东西都会敲门进来给钟离放下,积年累月,负责储存物品的房间被塞了个满满当当,胆大的妖怪会趁机搭上一两 句话,胆小的妖怪是一句话都不敢说的。 玲子会和妖怪们举行各种各样的比赛,彩头就是妖怪们的名字,常常让钟离来当裁判。 这个习惯延续下来,妖怪们之间的赌约总是请钟离来当见证人,甚至不少妖怪和别人闹了矛盾也会请钟离来仲裁,评一评谁对谁错。 今日又有两个妖怪起了争执。 听了他们的讲述,钟离放下手中的茶杯,“朋友丢了……?” “我在附近看见了她撒的花。”长得像幽灵的妖怪愤怒地指着身旁的妖怪,“除了她以外没人去过那个地方,我朋友的气息就是在那里没了的,肯定是她!” “你就说吧。”头发上缀满了花朵的女妖怪不屑地翻了个白眼,“污蔑别人都不用打草稿,谁能说得过你啊。” 幽灵妖怪露出愤怒的表情,看起来非常想骂人,碍于在钟离跟前才没有发作。 眼见他们两个要大打出手,斑从钟离的怀里蹦上石桌,“在这里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子。” 他对幽灵妖怪说:“你朋友失踪的地方在哪里,我去看看。” 两个妖怪给斑带路,互相瞪视着走了。 庭院又冷清下来,茶壶中的茶叶味道已经淡下去,钟离起身进入屋内,想要换一种茶叶。 他扫视一眼储物柜中鳞次栉比的茶盒茶罐,决定试一试茶妖在雪地里种出来的茶。 冒着白气的热水浇下,青色的茶叶旋转着舒展,茶香骤然四溢,气味仿佛初冬的第一场雪,清冷而舒缓。 茶水才入口没多久,斑和两个妖怪就回来了。 那张猫脸上很难看出什么表情,但钟离和他相处日久,一眼就看出其下隐含的懊恼与疑惑,“没有线索吗?” 斑的表情更不爽了,“一点气息也没有。” 他没好气地看向幽灵妖怪,“你确定他最后去的是那里吗?” 幽灵妖怪沮丧地点头,“我们约好了在那里见面的,他不会不来。” 但他在相约的地方等了好多天,连朋友的影子都没有见到。于是他到处去找,朋友却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八方不见音讯。 斑卧在石桌上,一时陷入沉默。 他正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小心错漏过去了,就听见身后传来了衣物摩擦带来的细微响动。 招财猫仰起头,只看见一缕轻轻摇晃着的金棕色发梢。 斑坐直了圆滚滚的身子,“你想干什么?” 钟离拿起桌上一件玉石摆件,“虽然我尚且不能离开这里,但化身还是可以出去走一走的。” 他手持玉石摆件,稍稍一抛,莹润精美的摆件落地就变成了一个人,长发披散,面庞莹白如象牙,灿金瞳孔下流丽朱红颜色灼灼。 斑微微睁大了眼睛。 墙外的妖怪们正姿态豪放地坐在地上,边喝酒边谈论最近的趣事,氛围非常热闹。 直到虚掩着的门被打开,里面的人缓缓踏步而出。 空气顿时寂静下来,所有大大小小的妖怪都站起来,满怀好奇与敬畏,目送此地头一回走出庭院的主人带着猫和两个妖怪离开这里。 有妖怪悄悄透过重新虚掩的门缝往里看,却困惑地发现,刚刚离去的那道身影仍在树下的石桌旁安然品茶。 · 幽灵妖怪带着他们来到一处湖边。 此时正值暮春,湖面映着蓄满春色的花枝,波光粼粼,景色正盛,是让人闻着空气都觉得心旷神怡的好地方。 花妖说:“这湖边的花之所以这么漂亮,就是因为我来过。” 她说完,瞪了幽灵妖怪一眼,“有花的地方就会有我。” 幽灵妖怪不甘示弱地瞪回去,“可是你来过之后,我的朋友就突然不见了。” 钟离环顾四周,“稍安勿躁。” 在那双平和的金瞳下,一切都无所遁形地显露出来。 在妖怪们眼中备受敬畏的神明微微蹙眉,往湖边走了几步,“水下似乎有什么东西。” 幽灵妖怪振奋起来,迅速跑到湖畔,哗啦一声把头浸到水下,睁着眼睛一寸一寸地搜寻。 没过多久,他捞上来一个陶壶,上面贴着一张符纸。 斑看了一眼,嗤之以鼻,“真是拙劣的封印手段,想必又是哪个不成熟的除妖师干的吧。” 真是的,一群就会乱来的除妖人。 花妖撇过头,“就说不是我做的。” 幽灵妖怪捧着陶壶,喏喏地跟她道歉,“对不起,是我太着急了……” 朋友被封进陶壶里,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急得团团转,“要怎么样才能把他放出来……” 钟离对着他怀里的陶壶沉吟片刻,伸手捏住符咒的边缘,轻轻一揭就撕了下来。 陶壶传来啪的一声脆响,骤然碎裂开来,一个细长小巧如蜡烛的妖怪从里面掉了出来,被幽灵妖怪手疾眼快地接住,他懵然坐在朋友宽大的手心里,摇头晃脑,“发生什么了……” 幽灵妖怪喜极而泣,豆大的泪珠从眼眶里滑落,给手心里的小家伙洗了个澡。 花妖一脸嫌弃,轻轻俯身和钟离告辞,一甩头走了。 幽灵妖怪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他一贫如洗,没什么能用作谢礼的东西,蜡烛妖怪听他把一来二去讲完,徒手搓出一把跟自己一样大的蜡烛。 “这个香薰有安眠功效!”他满脸笑容,“保证你能做一个好梦。” 钟离接过香薰,微微颔首。 幽灵妖怪千恩万谢,抹着眼泪飘着离开,他的蜡烛朋友坐在他的肩膀上,想方设法地安慰他。 斑搭在钟离肩膀上默不作声当围脖。 湖泊恢复了它本有的宁静。 某刻,钟离抬起手,掌心一握。 一只木制箭矢被他轻描淡写地捏住,箭尖正朝太阳穴。 钟离手指一捻,箭矢应声而断,“阁下何不现身一叙。” 然而这片鲜有人烟之地除了树叶互相摩挲的沙沙声,就没有别的声响了。 “……” 钟离反手将断裂的箭矢掷了回去。 锋利的尖端仿佛能刺透空间,箭矢没入了摇晃的树影,破空声才后知后觉地响起。 暗处的人瞳孔骤缩,下意识抬手拂上自己的胳膊,摸到了一手猩红的粘腻。 箭矢只是擦过了皮肉,伤口不深,看来还是手下留情了。 ……但问题是,他在箭上抹了一层毒。! 第 63 章 夏目贵志 断裂的箭矢没入树丛,紧接着就是暗处藏匿者快步离去的声音。 看样子是逃掉了。 斑嗤笑一声,真狼狈啊。 他从钟离肩膀上滑落?,钟离伸手接住他,熟练地抚了抚他的毛发,只当这是个无伤大雅的插曲,闲庭信步地回到了灵脉中。 化身重新变回了玉石摆件,在石桌上怡然不动。 玉石摆件才回来没多久,灵脉里就掉进来一位陌生的客人。 骚动起来的妖怪们举着一个人进了门,“大人您快看!玲子又来了!” 长得稀奇古怪的妖怪们相视而笑,“玲子也真是的,居然骗我们她已经死了,她这不是还活着吗?” 钟离抬眼,妖怪们手上举着的哪里是夏目玲子,分明就是一个不足十岁的孩子,有一头与夏目玲子一模一样的浅栗色发丝,正皱着眉努力挣脱妖怪们钳制他的手臂,害怕得脸色煞白。 他立刻起身,“快放下他。” 妖怪们听出他话语中的严肃,不知所措地收敛了脸上的笑容,规规矩矩地把手上的小孩放下,站姿又困惑又拘谨,活像是被老师罚站的学生。 与夏目玲子有几l分相像的孩子还是很惊惶,他虽然自小就能看见妖怪,但脚下一踩空周围的景象就完全变了一个样子,然后被这么多奇形怪状的妖怪包围着举过头顶还是头一回。 幸好这里还是有个人长得很像人的,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妖怪还是人类。 夏目贵志有些紧张地攥紧了自己的衣角,看着向他缓步走来的人。 看清楚来人的面容,夏目贵志警惕的神情微微松动。 尚且稚嫩的孩子有些天真地想,好漂亮的人,应该不会对我怎么样的吧? 他感到有一只温暖的手掌轻轻抚上自己的额发,一道低缓的嗓音喃喃自语般,不知道在询问谁,“这是玲子的孩子?” “根据人类的辈分来讲的话,这家伙是玲子的外孙吧。”眼前人肩膀上的猫回答他,“不知道呢,谁要记住这种没什么用又麻烦的东西。” 年幼的孩子一愣,“……?” 他睁大眼睛,“肥猫说话了!” 招财猫闻言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短短的双脚使劲一蹬扑到他身上,“无礼!我才不是什么肥猫呢!” 小孩子纤细单薄的身体哪里承受得住这种生命不可承受之重,一个趔趄就要摔倒。 夏目贵志下意识紧紧闭上双眼,想象中的疼痛却迟迟没来。 他小心翼翼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看不出具体年龄、但总之赏心悦目气质庄重的年长者稳稳地托住了他,伸手揪起他身上沉重的招财猫放在一边,又开始给他整理衣着。 “身上怎么有这么多灰尘?”眼前人边仔细抚平衣物上的皱褶,边声音平和地问他,“是摔跤了吗?似乎没有地方受伤。” 夏目贵志看着近在咫尺的温和陌生人,后知后觉感到鼻头有些发酸。 · 灵脉中没有时间流逝的概念,妖怪们不知道从哪里搜罗来的点心放了很长时间都没有腐坏,还是新鲜得很,如今三三两两地被挑出来一些,精致地装在盘子里,摆放在石桌上。 夏目贵志捧着有些烫手的茶杯,对着这些点心犹豫半晌,不知道该不该下手。 钟离没有把眼神放在他身上,而是侧目看着身旁高大的树木,夏目贵志偷偷松了口气。 入神地看着树的人突然出声,“这是你的外婆种在这里的。” 夏目贵志下意识坐得更直了些,他咽了口唾沫,有些迟疑,“……你认识我的外婆吗?” 钟离颔首,“她是很好的朋友。” 他那双不似凡人的金眸里带着些显眼但轻飘的怀念,就像天际丝丝缕缕的浮云,夏目贵志敏锐地意识到现在不是追问的好时机,于是缄口不言,把心底一个劲冒头的疑惑都压了下去。 其实他很想知道,他的外婆也能看见妖怪吗?她又是怎么来到这里,和眼前这个人认识的呢? 但眼前这个人似乎很擅长怀念别人,那双金石一样美丽的眼睛中还是盈着令人既心底酸软又想微笑的思绪,但他本人却好像习惯了被这些情绪包裹,仍旧能语气和缓地继续询问他,“你还没告诉我,身上的灰尘是怎么来的?” 看上去不像是自己蹭的。 灰头土脸的小孩噎了一下,局促不安地低着头,吞吞吐吐,“我、我被妖怪追……” 一直在石桌上光明正大偷吃点心的招财猫停止了狼吞虎咽,满脸点心残渣地抬起头,“明明有这么强大的妖力,却还是被妖怪追着跑,你和玲子还真是不像。” 夏目贵志闻言把头垂得更低了。 钟离面不改色地伸手,把招财猫的脑袋轻轻压进盘子里。 “……玲子。”低着头的小孩子突然出声,“玲子,不会害怕妖怪吗?” 招财猫笑出声,“不仅不怕,还会把他们撵得落花流水呢。” 钟离敲了一下斑的猫头,“玲子和妖怪们相处得很好。” 他轻声道:“方才妖怪们错把你认成她,以为她又回来了,都很高兴。” 夏目贵志似乎有些动容,但还是低着头,看不清神情。 良久,他才说:“要是我也能和妖怪们好好相处,那就好了。” 可是他只会被妖怪们追着跑。 斑神色不明地看着他。 盘子里的点心全被招财猫偷吃掉了,钟离拿着盘子返回屋里,又给小孩添了一些。 趁他离开的空挡,大妖凑近夏目贵志,“刚刚那个人可是个厉害人物,你要好好抓住这次的机会。” 夏目贵志向他投去疑惑的眼神,看着小孩那双玻璃珠一样、形若竖瞳的棕色眼睛,斑沉默了一下,接着说:“玲子之所以能融入妖怪,都是因为她懂得如何运用自己天生强大的力量。妖怪们都是慕强的。” “至于你,你看上去对此一窍不通。” 夏目贵志愣愣地看着石桌上憨态可掬的猫。 猫继续蛊惑他一样地说道:“怎么样,要不要考虑跟他学点东西?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他话音刚落,一片阴影投下,盖住了他的身体。 斑无辜地仰起头,“呀,你回来了。” 钟离把盘子放在夏目贵志眼前,忽视了斑的挣扎,把猫抱离了桌面,“刚刚已经吃了一盘,你不能再吃了。” 点心近在眼前却不能享用,斑心灰意冷地呆在地面上,“反正他不好意思吃,我这是为了不浪费食物。” · 不到十岁的孩子很轻易地被蛊惑成功了。 夏目贵志揪住钟离的衣角,鼓起勇气直视他的双眼,“请、请教导我,怎么样才能不被妖怪追!” 到底怎么样才能和妖怪们好好相处! 钟离看着小孩坚定无比的眼神,静静地把视线移向旁边事不关己的招财猫。 斑整个猫都僵了一下。 万幸钟离只是看了他一眼就收回视线,转头应下了小孩子的请求,“在那之前,我先给你一样东西。” 夏目贵志低头一看,钟离的手心里躺着一枚吊坠,红色的绳下缀着一块金棕色的菱形石头,看上去不过一个指节大小。 小孩好奇地接过打量。 “它可以遮掩你身上的气息。”钟离解释,“在你无法反抗妖怪的追逐之前,尽量不要让它离身。” 斑斜睨了那枚吊坠一眼。 真恐怖,与其说是掩住了夏目贵志身上的气息,不如说是强行用凌厉的震慑让妖怪们不敢靠近。 招财猫合上眼,无所谓,反正效果是一样的。 · 小孩开始练武。 钟离让夏目先和斑商量着决定学什么,转身进屋里去了。 除妖师们常练弓箭,但夏目贵志却因为担心伤到妖怪不愿意学。 听说可以先学射箭,小孩子一张脸都苦恼得皱了起来,“我是想和妖怪好好相处,又不是想捕猎他们。” 斑听得心情愉悦,嘴上还是损了一句,“脾气这么好很容易受欺负的。” 小孩愤愤站起身,“我要去找钟离先生告状。” 没想到他还有这招,斑有点傻眼,“真是个小鬼,说一句都不行。”! 第 64 章 的场 钟离走出屋子,发现小孩和猫有来有往地正在斗嘴。 他微微挑眉,“决定好学什么了吗?” 夏目为难又愧疚地抿紧嘴唇,“还没……” 斑三两下攀上钟离的肩头,声音里透出一股子趣味,“玲子的外孙真有意思,不愿意学习使用有杀伤力的武器。好笑,他以为武器为什么叫武器?” 钟离若有所思,他看着夏目贵志羞得通红的脸,抬手拍了拍肩上的招财猫,“麒麟头上生角而不伤万物,是为仁。他只是不愿意伤害别人而已。” 招财猫没说出反对的话,夏目贵志倒是因为这好像是在夸奖他的话把头埋得更低了。 “既然不愿意学习兵器,不如试试符箓。”钟离俯身揉揉小孩浅栗色的头发,“符咒之术用途甚广,大抵能满足你的需求。” 那天化身走出灵脉,解救了一个被封印在小罐子里的妖怪,那罐子上贴着的符估计就是此世除妖师除妖的手段之一。 虽然只是一道粗浅到不能再粗浅的咒法,但可以看出其下自有一套成型的符文体系。 或许可以想办法,了解一下此世除妖师的术法。 “符箓?”夏目贵志懵然反问,斑一看就知道这孩子对符箓这种东西闻所未闻,简洁地给他解释了一两句,年幼的孩子恍然。 一两张纸应该不会把妖怪们怎么样的。 夏目贵志的眼底升起一丝希冀,“那么我就学符箓吧,谢谢您,钟离先生。” 钟离笑着起身,“那我来准备东西。” 话虽这么说,他却安然落座于石椅上,夏目好奇地凑近,发现年长者毫无瑕疵的白皙手掌只是在桌上轻轻拂过,一叠淡黄色的纸就在他的掌下整齐地浮现。 夏目没忍住,惊叹一声。 · 和玲子不同,夏目贵志来的时间并不固定。 外界或许过了两三天,或许已经过了一个星期,他才有机会来灵脉一次,每次过来,身上总会添一些新伤,衣服上也都有土灰。 被红绳串起的金棕色石头吊坠明明就好好的被夏目带在身上。 钟离只是把他牵到桌前,用湿毛巾擦掉他脸上的灰尘,仔细给他涂药。 夏目悄悄观察他的神情,垂着眼给他上药的先生一派柔和的眉眼间难得严肃,他踌躇了一下,期期艾艾道;“抱歉,是我走路太不小心……” 那双半阖着眼帘的金眸猝然看向他,“是吗?” 面对这仿佛洞悉一切的反问,夏目贵志几乎要把头埋进双臂里,声音细如蚊呐,“有一些确实是……” 钟离给他身上的淤青和擦伤抹好药,拿着药瓶想了想,“看来体术也要提上日程了。” 夏目猛然抬起头,“咦?” · 和只需要写写画画的符箓相比,体术的训练就显得辛苦很多。 夏目贵志扎着马步,感觉自己的腿已经酸麻到不属于自己了 。 他的视线紧紧粘在背对着他的钟离身上,这位神奇的老师好像不用转头都知道他现在是怎样的状态,边慢条斯理地泡上一壶茶水,边指正他的动作,“两膝要弯,重心在两腿之间。” 悄悄直起身的夏目沉痛地再次弯起膝盖。 真的很酸。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适应着这股酸胀感,就发现钟离一直端正的背影忽地一顿,紧接着就把手中的茶杯往桌面上一放,转而拿起了装饰用的摆件,往前轻轻一抛。 夏目贵志眨了眨眼睛,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墙外突然哗动起来,妖怪们的呼喊声或惊慌或愤怒全都混成一团。 就在他的注意力全都被门外的喧哗声吸引的时候,他的眼角余光瞥见一道正缓缓站起的人影。 夏目歪了歪头,都不知道该看谁,……第二个钟离先生?▔▔[” 第二个钟离先生正向门外走,他的步伐看似轻缓,但从石桌到门口这一大段路,他很快就走完了,几乎让人以为这是缩地成寸。 门外的妖怪们把大门堵了个严严实实,钟离只能看见他们或高大或矮小的背影。 有妖怪察觉到了他的出现,恭恭敬敬地给他让了一个空缺出来,很快就摩西开海一般,分出了一条过道。 这条过道的尽头,是一群衣着古朴的人类。 领头的是个发色花白的女士,看见有人从门内走出来,一语不发地挽弓,射出了带着符咒的弓箭。 然而那个人只是轻轻一扫过一眼,这支箭矢就折在了半空中,颓然摔落在地上。 女性除妖师露出惊讶的神情。 她动作一顿,接着比了个手势,四处攻击妖怪的式神和其他除妖师于是收敛了攻势,满脸警惕地聚到她的身边。 “我名七濑。”她笑道:“冒昧登门拜访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们实在是很担心您会被妖怪蛊惑,行事未免着急了一些。” 在场的妖怪们闻言都觉得胸腔里有一团怒火在燃烧,不知道是谁“切”了一声,“虚伪的除妖人。” 除妖师们权当没听见,七濑说完,发现钟离不为所动,神情不明地站在原地,兴致寥寥的样子。 “……” 于是她再次微笑起来,“不请我们进去坐坐吗?” “不必。”眼前无论是气息还是长相都与人类一般无二,只是姿容格外端丽的男人语气平淡,“就在这里说吧。” 七濑身后的除妖师们眼神不善起来,正欲开口就被七濑给了一个眼色,只好忍气吞声。 “看来您不是很欢迎我们。”七濑的脸上勾勒出一个带着些困惑意味的笑容,“为什么呢?您身为人类却与妖怪为伍,明明实力不俗,却做出这等令人……” 她故意停了停,省略了那两个模糊的字眼,“……的行径。” 钟离的目光扫过地上断裂的箭矢。 七濑面不改色,“因为您混在妖怪里,我还以为您也是妖怪呢。” 她话音 刚落,就发现眼前这个人终于有了反应。 被妖怪们众星拱月般簇拥在中间的人双手抱臂,一双线条流丽的灿金凤眼漠然看着她,“你们似乎是一个家族……你可以代替这个家族和我对话吗?” 七濑一愣,“这个……” 要代表她所在的除妖家族的场家,她显然是不够格的。 就在她犹豫的一瞬间,鎏金的锁链突然从她的脚下升起,带着金属碰撞特有的脆响声,哗啦啦缠住了她的手脚,以沛然巨力将她桎梏住。 “七濑女士!” 除妖人们见主心骨被俘,纷纷慌张地想要弄断这条金石制成的锁链,各种攻击落在上面,非但一点划痕都没有留下,反而让七濑的额头上沁出一层细汗,仿佛这些攻击透过锁链直接落在了她身上。 “别动!”她忍无可忍地阻止了下属试图斩断锁链的动作,咬牙切齿,“你有什么要求大可以直接说……” 钟离却不看她,而是看向七濑身旁那些除妖人,“转身走七步就能离开这里,让能和我对话的人来见我。” “如果一天内我没有看见人,那么我将亲自登门拜访。” “至于七濑女士。”钟离转过身,推开朱红色大门,“她似乎很喜欢呆在这里,就遂她的意,多留她一段时间。” 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后,除妖师们面面相觑,顶着周围妖怪们敌视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把询问的视线投向七濑。 七濑无论如何用力都挣不开这道锁链,喘着粗气对他们下令,“……请家主来一趟。” 她懊恼地叹了口气,有些后悔刚刚射出的那鲁莽的一箭,“我们恐怕碰上硬点子了。”! 第 65 章 条件 除妖师们来得气势汹汹,结果灰头土脸地走了,无可奈何地留了七濑一个人在这里。 妖怪们把她团团围住,一个个看上去都很想把她分而食之,迫于这是神明的大门口,他们只是蠢蠢欲动,没有直接动手。 七濑对此视若无睹,左右这些小妖怪进不了她的眼,她只是紧紧盯着那道虚掩着的朱红色的大门,绞尽脑汁地思考应该怎么做才能让其中的主人再一次出来与自己对话。 一定要让他放弃这些可有可无的妖怪,有这样的能力,的场家总有他的一席之地,又何必在这里隐姓埋名? 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那道门就如她所愿再次敞开了。 七濑精神一振。 只是从里面走出的不是她以为的端丽人影,而是一只宠物。 或许用一辆来形容这个宠物会更贴切。 七濑眉头一皱,“这里还养猪……?” 斑翻了个白眼,“真是没有眼力的除妖人。” 听见他说话,七濑眉头一挑,“原来是妖怪。怎么,里面那位让你来和我说话吗?” 斑不答反问,“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如果别人对问题避而不答,七濑一般觉得对方是默认。 看来里面那一位多少还是有些顾及的场家的,这个认知让她心中一松,回过神来才发现后背的衣料被冷汗浸得湿凉一片,让她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七濑微微呼了口气,接着眯眼笑起来,“最近家族中的一个小辈胳膊处中了箭,好不容易才跑回了族里,因为毒药的原因昏迷了二天,醒来后就告诉我们,森林里有人阻碍他除妖。” 说到这里,七濑摇摇头,语气痛惜,“没想到里面那位也会用毒药伤人,那个孩子可是受了大罪。” 斑沉默了一下,“你以为箭上的毒是刚刚那个人涂上的吗?” 七濑被他这句问话弄得一愣,张了张嘴,心中升起一股微妙的预感。 总感觉接下来要丢大脸。 果不其然,眼前这长相不寻常的猫继续说:“无论是箭矢还是毒药,都是那个愣头青除妖师自己的,他只是背后偷袭人不成,反而让自己尝到了毒箭的滋味而已。” 大妖话音刚落,妖怪们哄堂大笑起来,笑声一阵阵灌进七濑的耳朵里,这位性格强势的女士头一回希望自己是个聋子。 斑的声音还在挑战她的神经,“不过该说你们不愧是同一个家族出来的吗?” 他的视线扫过地上的断矢,“都很喜欢一言不合朝别人放箭呢。” 七濑努力牵扯嘴角,却发现无论怎么使力唇边的弧度都很扭曲,于是作罢,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了几下,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斑得到了想要的情报,也不再管她,转身挤进门里,跑着跳到了石桌上。 石桌旁坐了两个人,一个是钟离,另一个还是钟离,他们都面目沉静地手持茶杯品茗,连发丝翘起的 弧度都如出一辙,像两座一模一样永不倾颓的玉山。 “你们都听见了吧?”招财猫伸手从桌上的盘子里捞出一个点心塞进嘴里,含含糊糊道:“至于接下来他们做了什么,我用毛想都能想出来,肯定是暗中在森林里面搞监视,结果发现妖怪们可以进入这里,然后就纠集人马打算把这里一锅端。” 钟离脸上的表情纹丝不动,像是早就料到了这样的答案,倒是在一旁努力扎马步的夏目贵志反应颇大,小孩那张稚嫩的脸上满是不忿,“卑鄙!” 斑感觉自己都要被这小孩逗笑了,“你还是有地方和玲子很像的嘛。” 夏目贵志还是没能憋住心里的好奇,“所以,玲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啊。”斑想了想,“是个非常鲁莽的人,年轻气盛得很。” 听起来不是什么好话,夏目贵志露出复杂的眼神,“明明很怀念她却还是要说她的坏话,你是那种心口不一的类型吗?” 招财猫叼在嘴里的半个点心掉到了桌面上,“才不是呢!” 他正要冲出去和夏目来一场你死我活的战斗,钟离之一就伸出一截素白的手指,无言地轻点桌面。 看着桌面上点心狼狈的尸体,斑有点僵硬,“……知道了,我会收拾掉的。” · 以七濑在族中的名望,的场家主还是来了一趟。 他本来是想要用一天的时间在族内准备好封印静候钟离到来,但七濑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放弃的,如果他真的不对七濑施以援手,想必不少人都会对的场家寒心,那样的场面绝不是他想要看见的。 如果被抓的是个无名小卒就好了。他有些阴沉地想,这样他就能更从容一些了,可惜受伏的人是七濑。 于是他就没有太多的余地,只能老老实实地赴约。 看着近在眼前的画着红圈的木桩,他问身旁的除妖师,“你们进去一趟,有没有发现什么信息?” “比如……那个仿佛异空间的地方是如何出现的?” 他身旁的除妖师一愣,茫然摇头。 的场辛暗道一声没用。 事已至此,拿这些小卒撒气也于事无补,他上前几步,接近树桩,情报中写明的失重感骤然传来,的场辛刚想适应,就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一处陌生的地方。 地面上飘着丝丝缕缕的雾气,浅浅地盈过半个小腿,衬得此地宛如仙境。 他的目光扫视过四周窃窃私语目光不善的妖怪们。 如果没有这么多妖怪就好了,这里灵气这么充裕,是个再好不过的地方才对。 不远处就是被锁链捆缚住的七濑。 的场辛上前几步,仔细观察起她身上的灿然绳索。 然而任凭他再认真研究,他也只能遗憾而不甘地承认,这条锁链没有任何破绽。 谁都不可能解开这道锁链的。 七濑低下头,“家主。” 的场辛有些心烦地一挥手,七濑于是缄 口不语。 某刻,妖怪们的喁喁私语突然清空,的场辛一抬眼,发现是那扇朱红色的门敞开了。 里面走出一道人影,让在场的妖怪们安安分分地停了嘴。 从那扇门后出现的人有一张年轻的脸。 那双金石一般灿然的眼睛,如果是换其他人,恐怕就会显得盛气凌人,放在这个人身上却变得厚重。 的场辛与古朴的东西打惯了交道,知道这是岁月带来的镇静感。 看来这个人不会像表面那么年轻,是驻颜术吗? 他心念电转,脸上露出滴水不漏的笑容,“不知道您找的场家是有什么事呢?” “的场家。”眼前人像是第一次听说一般复述一遍,不感兴趣似的半阖上眼帘,“只是不想有人一而再再而二地给我添麻烦而已。” “好办。”的场辛笑容不变,“只要您加入的场……” 他话说到一半,那双金眸便稍稍抬起,投来轻描淡写的一瞥。 的场辛的下半截招揽词被这一眼堵在了嗓子眼里,不知道该怎么吐出来。 “既然是除妖家族,想必会有书库。”见的场辛安静下来,钟离收回视线,“改日我会上门。” 的场辛有些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 眼前面容俊美、不知年岁几何的人话语意味深长,“烦请家主做好准备。” “啊,当然。”的场辛很快恢复从容,“绝对不会被您看见不该看见的东西的。” 钟离不置可否,“既然如此,二位请回。” 的场辛侧目看去,七濑身上的锁链骤然应声化成了晶点,没了锁链束缚,她脚一软就要跌倒在地。 他一伸手把人搀扶住,再看向眼前时,那道长身玉立的身影早已消失在门后。 的场辛敛眉,心中升起压抑不住的窃喜。 他前几刻还在想,不能在家族中布下天罗地网,使他失去了优势,没想到机会来得如此突然。 ……书库吗? 当然,的场家的收藏不会让你失望的。! 第 66 章 家主成了普通人 的场家的书库被设下层层禁锢之术,严密得像是空隙最小的筛网。 七濑看着的场辛忙前忙后,一股寒意突然袭上脊背,逼得她咬紧了牙关。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问:“家主,您想要做什么?” 的场辛手上动作不停,“我在想办法把他留下来。” “……您留不住的。”七濑的语气有些艰涩,她的目光扫过书库旁的天罗地网,闭了闭眼,“这些禁锢虽然严密,但对那一位来说就像蛛网之于巨石一样脆弱,您这样只会惹怒他。” “七濑,你害怕了吗?”的场辛分了眼角的余光给她,语调奇异,“的场家之所以能到现在的位置,凭借的不就是我们的野心吗?想要得到的就要去得到,难道你不想让月亮永远悬照在头顶上?” 七濑微微愣神。 看着她怔松的表情,的场辛满意地收回视线,唇角翘起兴奋的弧度,“那就绑住月亮。” 他的话语中是难以掩饰的狂热,“——让他像风筝一样,只能顺着你手中的线跟着你走。” 时间在静默中消逝,半晌,七濑低下头,后退两步离开了。 没被那道锁链束缚过的人不会知道。七濑想,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一整座山峦包裹住了她,周身的氧气全都被抽走,把她活埋住了一样。 就算现在那道绳索已经消失,她也仍然沉浸在那种浑身无力、仿佛置于真空的恐惧中。 七濑心有余悸,回头看了一眼书库,“……我的确害怕。” 家主,月亮要是靠得太近,会引发灾难的。 “害怕什么呢?” 一道声音突然在她身旁响起,七濑受惊转身,直直对上一双赤色的丹凤眼。 的场静司的眼神轻飘飘地在七濑和她身后的书库之间绕了一圈,脸上还是那副平静的笑容,“看来是遇上了棘手的问题了。” “是谁能让七濑女士这样担惊受怕?我还真是很好奇。” 七濑眉头皱起,“……” 她本来不想多说,但是眼前这位当主继承人向来心思缜密难测,说不定有保全的场家的方法。 的场静司静静地听完了她的话,“看来家主只剩下野心了。” 不能被控制的野望只会让人粉身碎骨,如果这个人是的场的家主,带来的后果只会更严重。 “我有一个办法。”他轻声说:“只需要牺牲家主一个人,但却可以为的场家挣得一线生机。” ……牺牲家主吗? 七濑的表情变得惊异,她无声地看着眼前这位继承人,那副滴水不漏的笑容纹丝不动地挂在的场静司的脸上,仿佛这位继承人自己都不知道这个办法其下的含义是什么。 突如其来的风扬起地面上的土石,七濑眼里进沙一般,合上了眼睛。 “愿尽绵薄之力。” · 钟离的化身如约离开灵脉。 灵脉中的浓雾 曾经密得令人伸手不见五指,如今却只剩下浅浅漫过半个小腿的一层,钟离大致估计了一下,再等个五六年他就可以真正离开灵脉了。 视野中仿佛通天贯地的朱红高墙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阳光和煦的森林。 钟离若有所觉,回身看去,两道人影映入眼帘。 其中一个还是熟人。 七濑微微俯身,“再次与您见面,不胜荣幸。” 她向钟离介绍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这位是的场家的继承人,的场静司。?_[(” 的场静司低着头,感觉有一道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这道视线中没有任何情绪,只是单纯地落在了他的身上,仿佛穿过树梢照在他身上的光影,只是单纯地照在了他身上,古井无波,压迫感却十足。 他没有抬头,声线平稳,“我是来劝您不要前往的场家的。” 那道投在他身上的视线没有发生一点波动。 的场静司观察不到眼前人的神色,心中难得觉得忐忑。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等到了一句话。 “你比那位家主聪明很多。” 投注在的场静司身上的视线被收回,的场静司屏息凝神。 他心知,接下来的一句才是决定此行成败的话语。 舒缓端重的声音流水般继续灌进他的耳朵。 “我可以答应你,那位家主的所作所为不会波及到的场家的其他人。” “……”的场静司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他心中巨石落地,语气都轻松许多,“的场家的书库您可以随意进出,我们不会索要半分报酬,权当是的场家的赔礼。” 眼前人无可无不可,“既然如此,契约已成。” 的场静司悄悄抬眼。 眼前只有葱郁摇晃着的树梢,与画着红圈的树桩,哪里还有半道人影。 · 的场辛还不知道自己信赖的部下和优秀的继承人已经合起伙来把他给卖了。 他正守在书库边,指尖捏着淡黄色的符纸。 细密的冷汗凝成液珠,顺着他的下颌滴落。 某刻,笼罩在的场家外界的结界毫无征兆地破碎了。 来了。 的场辛猝然抬头,印象中的灿丽面容出现在眼前。 像那样强力的结界,在这个人面前也像是一张脆弱得吹弹可破的薄纸。 他意识到自己正走在一条危险的道路上,尽头就是粉身碎骨。 但事已至此,他已经退无可退。 层层叠叠的禁锢之术早已启动,在那个人脚下亮起光芒,构建出晦涩且复杂的图案。 那个人停下了轻缓的脚步。 或许这就是禁锢月亮带来的快感,某种令人想要放声呐喊的情绪骤然充斥了的场辛心脏,他紧紧盯住阵法中央的人影,等待最终的结局。 阵法中金茫凝聚,天上的旭日倏然降落在此地,的 场辛有些恍惚地眨眼,这不是那些阵法会有的效果。 那么这道日轮又是什么呢? 他看见黄金在那双眼睛里融化,毫无杂质的玉石在发丝间勾勒出宛如美丽珊瑚般的角,一条细长的尾带着祥云般的柔软鬃毛迂回盘旋,漫不经心地搭在脚踝边。 在那只稍稍抬起的白皙手掌下,利刃般的光芒刺痛人眼,不怒自威的龙首骤然探出,拖着庞然龙身扫荡四合,将密密麻麻叠成一团的阵法连带着周围的房屋都轰然击碎。 只是一愣神的时间,那张毫无瑕疵的面容便近在眼前。 的场辛迷茫地一眨眼,“……” 眼前的人神情漠然,玉雕般的手指在他眉心间蜻蜓点水般一触。 的场辛只觉脑海中有什么东西炸成一片,一片又一片的白光从眼前闪过。 ……他的式神们,似乎正在脱离他的掌控。 他呆愣地站在原地,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眼前的人就已经收回手指,像风掠过一株野草般掠过了他,漫步一般进入了他身后的书库。 · 的场静司和七濑赶到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屋房倒塌尘土漫天的狼藉场面。 “……”的场静司深吸一口气,随口叫住一个人,“汇报具体的损失情况给我。” 这个家族成员看见他就像看见了主心骨,“家族中近三分之二的建筑都被毁了,唯一完好的建筑就是族内的书库,而且……” 的场静司听见他话语中的迟疑就觉得不耐烦,“而且什么?” 被他询问的人眼中流露出真切的匪夷所思,仿佛刚刚发生的事情已然超出他的理解范畴,“家主他……变成了一个看不见妖怪,更不能驭使式神的普通人。” 除妖师想象不到,自出生时便与生俱来的,天赐的天赋,原来也是可以被剥夺的,并且过程还如此轻易,只需手指轻轻的一点。! 第 67 章 入世 的场静司挥退了这个部下,“通知所有人,稍等我会安排重建事宜。” 部下恭敬地告辞。 虽然的场家的建筑损毁严重,几乎成了一片废墟,但除了房屋之外,确实没有一个家族成员受到伤害,对方的确信守了承诺。 的场静司不由得苦笑一声。 他原地静默了一会儿,走入了唯一完好的书库之中。 书库中的光线十分昏暗,的场静司走过一条长长的过道,推开一扇木门。 看见眼前的景象,他一时哑然,“……” 视线中那头生灿然双角、脊骨处链接细长尾巴的人听见动静,微微回首,以的场静司的眼力,还能看见他侧脸处金箔般的鳞片。 与那双煌煌日轮般的眼睛对上时受到的冲击,简直让人陶陶然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的场静司看得愣神,难得有些不知所措,讷讷道:“您这是……” “动用了些许力量所致。”钟离看见他,合上手中的书籍,“阁下找我,是有要事相商?” 入乡随俗,这个世界的妖怪在使用力量时总是会显出一些本相,他进入这个世界后不免也多多少少受到了一些影响。 “没有,就算有也只是一些小事而已,怎么敢来劳驾您。”的场静司收敛心神,露出惯常的笑容,“等过几日的场家整顿完毕,我想要登门送上歉礼,不知道是否会唐突到您。” 钟离思忖片刻,“却之不恭,届时我会在入口处与你见面的。” 这就是不允许他进入那个地方了。 没有得到足够的信任,的场静司笑容也没有发生变化,仍然滴水不漏,“多谢您,多有打扰,请您继续吧。” 显出本相的神明轻轻颔首,继续垂头研究读本,的场静司则轻手轻脚地离开。 他暂时已经顾不上改善的场家在这位神明眼中的形象了,眼下还有更加迫在眉睫的事情让他烦心。 的场辛必定要下台,的场家的下一任家主只会是他,会有强大的妖怪来夺走上位的场家主的他的右眼。 ……他绝不要失去自己的右眼。 · 化身回到灵脉时,角和尾巴还是没能收回去。 妖怪们看起来很害怕,噤若寒蝉,不敢抬头。 打开那扇朱红色的门,没踏出过灵脉、一道化身解决所有的钟离本体正在给夏目贵志纠正姿势,招财猫像个围脖一样环在他的脖颈处。 化身走进来,三双眼睛不约而同地朝他转过来。 夏目贵志和斑的眼神猛然亮了起来。 钟离轻轻一拍夏目贵志的肩膀,“今天就先练到这里。” 夏目贵志绷直的腰背猛地一松,眼神在两个钟离先生之间不断来回转,不知道要问哪个,“那个……我可以摸摸看吗?” 钟离当然知道小孩问的是什么。他的视线扫过化身熠熠生辉的龙角龙尾,心性尚浅的孩子总会喜欢发光的 东西。 化身端然坐在石椅上,听见夏目贵志带着些希冀的问话,他细长的尾巴稍稍抬起,长着柔软祥云鬃毛的尾巴尖松松圈住孩童的手腕,将他带到了旁边。 这就是默许的意思了,夏目贵志努力克制脸上的笑容,但唇边的弧度还是高高扬了起来。 细腻的金棕鳞片触手温润清凉,小孩把手放在上面,小心翼翼得不敢用力。 那边的化身和孩子相处得其乐融融,这边钟离拿起化身带回来的一些书籍,回屋里仔细读了起来。 · 过了几日,的场静司如约到访,只是右眼处盖上了符咒。 他只身前来,怀中抱着一个长长的木制盒子,看见树桩下静静站立的神明,的场静司低下头,“许久不见了。” 盒子被他稳稳地递出去,“想来的场家那些无趣的东西也入不了您的眼,这是我亲手制作出来的纸伞,希望您能满意。” 钟离似笑非笑,“亲手制作?” 的场静司声音真挚,“当然。” 他又拿出几本书,“您似乎对这些古籍很感兴趣,这是的场家为您新搜集到的。” “何不化干戈为玉帛呢?的场家永远欢迎您。” · 有了的场家的书库,此世的除妖师体系总算明朗。 夏目贵志身上的伤口减少了许多,钟离看着他从孩童变成少年,这才对时间的流逝有了些实感。 某一天,钟离突然意识到,这个孩子好像也是许久不来了。 斑挠了挠耳朵,“大概得有两个星期没来了吧,因为他搬家了,新住处没有来到这里都通道。不过你放心,我已经找到他现在的住址了,每天都会去监督他训练的。” 夏目贵志无父无母,从小在亲戚之中寄人篱下,只是这些亲戚们只把他当成烫手山芋,来回推脱。 钟离点了点招财猫的鼻子,“不会又是坐在他的背上,让他做俯卧撑吧?” 斑志得意满,对于欺负小孩这件事,大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这种锻炼对他可是很有好处的。” · 夏目去到了进不了灵脉的地方,斑总是陪在他身边,也很少来到灵脉了。 有时夏目贵志遇到节假日,空闲时间足够多,斑还会显出狐妖的本相,载着他去最近的灵脉入口。 这个年纪的少年总是长得很快,夸张的说法就是一天一个样,每次过来都比上一次要高一截。 “我又要搬家了。”夏目看着石桌上的点心,眉头微微皱起,“不知道这一次会遇上怎样的人……” “不过我应该又能经常来看望您了。”他的嘴角弯出一个欢欣的笑容,“我听猫咪老师说,八原也是有来到这里的裂缝的。” “八原吗?”钟离眼中滑过一丝感怀,“你的外婆玲子,她也曾在八原生活。你应该能遇到很多认识她的妖怪吧。” 夏目贵志眨了眨眼睛,笑容更灿烂了点,“那真是太好了。” · 他走之后,钟离照常看书沏茶,看看树木花草,听听外面妖怪们数十年如一日的喧闹声。 某刻,他若有所感,举目而望。 远处那根孤零零耸入云霄的石柱正逐渐变得透明,不复从前的厚重凝实,直至彻底消失。 “钟离先生,我已经把灵脉都疏通好了。” 世界意识的声音突然响起,“实在是委屈您在这里呆了这么久……” “无妨。”钟离欣然起身,推开门一看,外界起先浓密沉重的雾气现在果然消散得一干二净,露出与墙内一般无二、宛如明澈湖水与倒悬天空一样的地面。 现在是时候出去走走了。 妖怪们都自以为隐晦地悄悄把视线投向他。 身负神格的神秘神明嗓音舒缓而沉静,“诸位,此处从今以后就要关闭了。” “……” 消息来得太突然,妖怪们面面相觑。 一直给钟离送茶的茶妖咽了口唾沫,“那么,您是要入世了吗?” 他问出了妖怪们想问的话,所有妖怪都面露好奇,等待一个答案。 入世吗? 妖怪们看见神明弯起柔和的眉宇。 钟离摇了摇头,声音里带了点笑意,“我一直在世间。”! 第 68 章 新邻居 夏目贵志盘膝而坐,他正苦恼地撑着下巴,招财猫卧在他跟前,情绪一时陷入低迷。 “猫咪老师。”窒息的静默持续半晌,夏目贵志声音幽幽道:“为什么通往灵脉的裂缝会突然合上了呢,钟离先生不会有事吧?” 斑对他提出的这个猜测嗤之以鼻,“你还真敢想,与其要我相信他会出事,不如让我一辈子不喝酒。” 夏目贵志叹了口气,手一撑地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斑抖了抖耳朵,视线跟着他的步伐一块移动,“你这是要去哪里?” “我要再去森林里看看。”夏目贵志转头看向他,浅栗发色的少年眉心微微蹙起,“裂缝怎么会突然就关闭了呢?一定是有原因的。” 斑甩了甩头,两三下跳上夏目贵志的肩膀,“真拿你没办法,那我也跟着一起去看看好了。” 少年忧心忡忡的要出门,结果楼梯下到一半就被塔子阿姨叫住了。 温柔慈祥宛如亲生母亲的人听见下楼的脚步声,仰起头看了过来,“哎呀,贵志,我正要去找你呢。” 夏目贵志眨了眨眼睛,“是有什么事吗……?” “我们隔壁来了新邻居呢,可是我现在有事需要出门,恐怕不能亲自去登门拜访了。”塔子扬了扬手中的塑料盒,“能不能麻烦贵志,替我把刚烤出来的饼干送过去呢?” 隔壁的邻居似乎是一个月前搬走的,现在又迎来了新的住户吗? 送完饼干再去森林也不迟,夏目贵志接过盛放了饼干的盒子,“请放心交给我吧。一路小心,塔子阿姨。” 塔子笑着和他挥手道别。 夏目贵志捧着盒子来到了隔壁住户的门前,刚要伸手摁下门铃,眼前紧闭的门就恰好打开了。 夏目有些受惊地收回手,“打扰了,这些饼干是……咦?” 突然打开的门后,露出一张他很熟悉的脸。 新邻居眉眼弯弯,一对金眸里漾着柔和的神光,“许久不见,不如进来坐一坐。” 夏目贵志就没有新邻居这么淡定,他差点没拿稳手里的塑料盒,几乎怀疑自己在梦里,“……钟离先生?” · 宽敞明亮的客厅里氤氲着红茶的馥郁香气,夏目带来的饼干被盛进盘子摆上桌面,闻起来香甜可口。 少年有些局促地坐在椅子上吃饼干,钟离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他一遍,发现仅仅是一段时间没见,夏目贵志眉宇间的郁气就已经消散了许多,仿佛是卸下了一直以来积压在背上的巨石块。 看来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家人。 招财猫趴在桌上,嘴里嚼着饼干,讲话声含混不清,仰起脖子对着钟离,“唔唔唔唔唔。” 钟离揉了揉他的猫头,“咽下去再说话。” 斑加快了咀嚼速度,“既然那么担心这个小鬼会遇人不淑,为什么一开始不把他放在你的眼皮子底下看着?绝对不会出任何问题的。” 夏目 贵志懵然抬头,一脸不解地伸手指了指自己。 斑“啧”了一声,不屑一顾,“你看你这副傻样子。” 大妖嘴里的话十回有八回是不好听的,夏目贵志对此早已接纳程度良好,令他脸红的是眼前这位向来温和的先生看待小辈一般的纵容目光。 夏目有点不好意思,借着喝茶的动作低下了头。 钟离沉吟片刻,似乎是在思考该如何回答斑的问题,招财猫表达完疑惑就继续吃饼干,屋子里只剩下他咬饼干的清脆声响。 “如果一直呆在灵脉里,夏目会觉得很孤独吧。” 一贯轻缓的嗓音轻轻灌入耳膜,夏目悄悄竖起了耳朵听着。 “毕竟,我能感觉到,你是想要和遇见的每一个人好好相处的。既然如此,就不该让你脱离你喜爱的俗世。” 夏目贵志愣愣地放下茶杯,只剩一半的茶水晃荡着浮动的波纹。 他想起幼时被别人用石块砸伤,躲进灵脉里喘息的时候。 眼前这位长者不知道为什么居于一隅,从来不曾走出过那道朱红色的高墙。诚然那里的景色美丽飘渺到宛如仙境,但如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坐对,不会感到无趣吗? 或许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吧,小夏目对此感到好奇,趁着学习结束的空隙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然而钟离只是放下了手中用来画符的笔,转而揉了揉他的额发,“或许在你看来是很长的时间,但对我来说算不了多久。” 这种岁月感实在不是一个不过十来岁的小孩子能感受到的,夏目苦思冥想了半天,想得脸都皱起来了,“……我还是觉得好难过,这里见不到太阳,也没有季节。” 稚嫩的孩子神情认真地打量四周,又说:“但是这里的树和鱼都很好看。” 于是钟离知道,这就是岁数尚浅的孩子由衷爱着这个世界的证明。如果一个人能发现阳光和四季的美丽,察觉到草木和水中游鱼的悠然,那么他就能好好地活着,并与真正温柔的世界融为一体。 年幼的夏目当然不知道他想了些什么,他只知道年长者似乎是被自己的话逗笑了,眼角眉梢都沁着笑意。 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点上了他的额头,夏目贵志猛然从记忆里回神,仿佛那根手指不仅点上了从前的自己,也隔着许久的回忆点醒了现在的他。 午后洁净的阳光透过玻璃充盈屋内,将空气中自在的浮尘照得纤毫毕现,也为眼前人渡上一层光辉。 这光辉究竟是阳光带给他的,还是他本身便有的呢?毕竟他是那样璨然,似乎能昭明所有黑暗的雨夜。 · 钟离搬到了附近,夏目贵志的生活还是一如既往的平和,甚至有了老师在身边,比以前更加安宁了。 为了归还友人帐上面的名字,他摘下了钟离送给他的菱形石块吊坠,结果就是经常有妖怪一言不合上门讨要名字,大多集中在安静的半夜,夏目贵志感觉自己严重睡眠不足。 ……要不晚上还是带着 吊坠吧。 时间总是一晃神就过去,某次傍晚的餐桌上,滋叔提起了附近那位邻居。 “那位先生真是什么都懂啊,下到农田种植,上到古董考据,甚至连玩具都能说出很多门道来。”滋叔从报纸后面露出小半张脸来,听说贵志和那位钟离先生关系很好??” 夏目贵志愣了一下,“……对。” 他笑了笑,“从小就认识,我承蒙钟离先生很多照顾。” 滋叔有些惊讶,“居然是从小就认识的吗?” 笑容温柔的少年微微点头,塔子从厨房里端着饭菜出来,闻言投来无奈的一眼,“这么说来,我有一次也在超市里遇见过他,知道了很好的挑选食材的方法。原来是小时候就认识的朋友,贵志怎么也不和我们说呢?我们的反应这么冷淡,真是太失礼了。” 夏目贵志眨了眨眼睛,“……?” 怎么回事,古董鉴赏也就算了,种田和买菜是什么情况?钟离先生好接地气……? 夏目这才惊觉,自己的老师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附近很知名的行走科普读本,原本映像里安然自若如神仙一样的人,在市井的烟火里也显得很亲切。 他还担心老师会不会因为在灵脉里呆久了不能习惯跟人来往,结果这不是适应得比他还好吗。 · 适应得很好的钟离先生也逃不过夜晚被妖怪们翻窗的命运。 妖怪们本来哭得满脸稀里糊涂,看见钟离从床上坐起的那一刻却莫名顿了一下,打了个哭嗝。 钟离伸手开灯,低头看向身高只到他膝盖的三个小妖怪,“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他心里还是有些奇怪的,因为妖怪们大多都很怕他——或许说是敬畏更贴切一点,所以他们很少来找他。 哭着来找就更稀奇了。 可能妖怪也有人多壮胆一说,翻窗进来的妖怪有三个。 他们抹干净脸上的眼泪,“森林里面最近总有妖怪失踪,一个都没有回来。” 三个妖怪七嘴八舌,言语混乱不清,一会儿说失踪的妖怪是被吃了,一会儿说他们是被抓走做奴隶了,言语间非常消极悲观,总觉得这种坏事下一个就要轮到自己。 钟离摩挲着下巴,“所以,你们并不清楚失踪的妖怪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一出声,妖怪们就像被摁下暂停键一样安静了下来,闻言怯怯地点头。 事情发生在最近一个星期,已经有二十来个妖怪不幸罹难。 夜晚的森林里静悄悄一片,淡薄的月影打下来,堪堪在漆黑的夜色中看清树梢的形状。 在森林的入口处,钟离看见了熟悉的人影。 身形纤细的少年一路跑来,对上那双在夜色中仍显得光华的眼睛,脚步顿时停住。 两个被妖怪翻窗叫起来的人刚巧碰上,面面相觑。 夏目贵志看了看缩在钟离身后的妖怪,又转头去看自己身旁的中级妖怪,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原来你们还找上了钟离先生?” 妖怪们露出憨厚的笑容,“人多力量大嘛。”! 第 69 章 失踪的妖怪 妖怪们带着两个搬来的救兵,小心翼翼地走在夜里幽深寒凉的森林里。 他们连说话时都绷紧了嗓子,声音压得低低的,唯恐说话声一大,自己就会被带走。 中级妖怪叹着气说:“大家都是在夜里被带走的,这个妖怪很狡猾,专挑大家睡熟的时候来偷袭。” 另一个妖怪义愤填膺地附和:“偷袭!偷袭!” “目前所有妖怪中,只有他看见了妖怪被带走时的景象。”中级妖怪目光下移,看向三个小妖怪的其中一个,“说一说吧,当时到底是怎样的情况?” 这个小妖怪有些紧张地往同伴身后缩了缩,他深吸一口气,绞劲脑汁地回想着当时的细节,“……因为附近妖怪失踪的传言,我很害怕,今晚还做噩梦,被吓醒了。但是我的朋友就很勇敢,跟他在一起我就会很安心,所以我想去找他一起睡,结果我到了他所在的山洞后,就看见……” 他哆哆嗦嗦地咽了口唾沫,晶莹的泪花在眼底晃来晃去,“我看见一道巨大的黑影把他带走了……我的朋友,就这么消失了,怎么办啊……” 随着他颤抖的话音,一阵细风骤然吹来,又幽又凉,妖怪们吹得一激灵,迅速抱成一团大声叫了起来,“噫!是妖风,是妖风啊!” 夏目贵志朝他们的走过去,无奈地伸出手,想要安抚他们,“怎么看都只是普通的风而已啊……” 然而他刚走出半步,就感到肩膀被一只手握住,夏目贵志回头一看,只见老师沉凝着那张肃丽的面容,缓缓地摇了摇头,“有东西过来了。” 妖怪们闻言愣住,面面相觑,钟离看向他们,“你们还是先走吧。” 妖怪们如蒙大赦,立刻四散跑开,只有那个丢了朋友的小妖怪还梗着脖子站在原地,伤心得就差呜呜哭出来,“我要一起,我要找我的朋友……” 他话说到这儿,立刻就有一个声音幽幽地接上,“朋友?你也在找朋友吗?” 这声音显然不属于在场的任何一个人,小妖怪瘦小的身躯猛地一震,这下是真的哭出来了。 记忆中的巨大黑影骤然出现,将在场的三人卷了起来,刚刚还细小的风越吹越大,树枝互相摩挲着沙沙作响,某时,这道黑影唰地一收,连带着被它包卷的三个人一同,瞬息间消失在了原地。 大风随着他们的离去猝然停下,只有树叶因惯性,还在摇晃着。 · 入目是一片很奇特的景象。 他们被黑影带到了一片水潭附近,大大小小的妖怪们正坐在水潭的边沿,手里拿着一根静静燃烧的蜡烛,聚精会神地听着其中一个妖怪讲故事。 或许他们就是失踪的妖怪了。 小妖怪“啊”了一声,“我看见我的朋友了。” 他立刻迈开腿,跑到了一个身形高大的妖怪附近。 这个高大的妖怪有些吃惊,“你怎么也被抓过来了?” 小妖怪小声地说:“我要过来找你 的呀。” 高大妖怪立刻感动得一塌糊涂,“我就知道你是最关心我的,好兄弟!” 这才刚被抓多久啊?他的好兄弟闻着味就过来了! “请问。”一道声音插进他们之间,打断了两个妖怪含情脉脉的对视,“这些妖怪现在是在干什么呢?” 大妖怪侧目看了一眼。 身为妖怪中的社交恐怖分子,他立刻认出了,这个正在向他问话的就是传闻中友人帐持有者,他接着往少年的身后看,和一双熟悉的眼睛对了个正着。 高大妖怪精神一震,“原来是您!” 这个妖怪似乎是认识自己的老师的,夏目贵志有些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自己的老师眼中流露出一丝恍然。 “是你。”钟离笑着点头,“我记得你的画技很不错,尤其画树木,惟妙惟肖。” “没想到您还记得我。”高大妖怪挠了挠头,“其实,我就是画画的时候被带进来的……” 他说着,伸手指了指身旁的妖怪们,“我刚刚都问过了,这个是玩球的时候被抓来的,那个是抓虫子的时候被抓来的,那边那个是睡不着数星星被抓来的……” 总之原因多种多样,令人摸不清头脑。 高大妖怪似乎是少数不害怕钟离的妖怪,用他的话来说,就是钟离毕竟没有伤害过他和他的好兄弟,既然不是敌人,那当然就是朋友,所以就算面对神灵自带的震慑,他也能谈笑自如。 老师和妖怪你一言我一语地交谈起来,夏目面色迷茫,被招财猫敲了敲那颗浅栗色的脑袋。 “这个妖怪从前经常去灵脉里呆着,我还和他一起喝过酒呢。”大妖说,“你忘了你老师房间里挂着的那副画吗?那就是这个家伙画的。” 夏目了然,八原真小。 于是他老老实实地站在一边,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老师和熟人叙旧。 “这么说来,大家被抓来的时候都是清醒着的,尚在熟睡的人不会有事。”钟离若有所思。妖怪们正在轮流讲故事,每有一个妖怪讲完,就会吹灭手中的蜡烛,然后换下一个妖怪继续讲。 高大的妖怪见他思索着看向讲故事的妖怪,主动解释起来,“是那个声音要求我们我们这么做的,他要我们围着水潭给他讲故事,说是讲得好了就会放我们回去,但是听第一个来到这里的妖怪说,他已经讲得口干舌燥,一千零一夜都要讲出来了,这个妖怪还是不肯放他们回去。” “还说着‘比不上,比不上’之类的话,差点没把他气死。” 钟离收回视线,“为何不与他问个清楚?” “我们倒也想。”高大妖怪摇摇头,有些懊恼,“可是这个把我们抓过来的妖怪根本不和我们说话,就算说话也总是东一半西一半的,一点逻辑也没有,跟他说话老费劲了。” “我明白了,感谢你的解答。”钟离转身,向着夏目招了招手,“过来吧,我教你画一种符。” 猝不及防的要上课,夏目贵志愣着走 过来,接住钟离递过来的符纸和毛笔,强行驱散困意认真学了起来。 “这种符咒可以让你将视线转移到其他物体上。”老师温和低哑的声音在此时格外催眠,夏目听得眼皮子打架,“无论是动物亦或是物品,只要带上这张符,它就是你的耳目。” 相当于是个摄像头。 夏目有些困惑,“那我们现在为什么要画这种符?” 钟离抬起眼,看着少年疲倦又不得不强打起精神的样子,有些答非所问,“像你这个年纪的孩子,还是要保证睡眠时间比较好,我们快些解决吧。” 就算长大了一点,但在老师里还是个小孩的夏目贵志捏着刚竣工的符咒,睡意朦胧地看着老师起身。 钟离一只手抽走他手中的符咒,一只手微微平摊,晶莹的灿然宝石就在他的手中凭空凝实。 夏目贵志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够徒手变宝石出来,顿时睁大了眼睛,困意全无。 符咒与宝石被一齐投入水潭。 “好了。”钟离弯起眼睛,“我们来见一见这里的主人吧。” · 夏目贵志清晰地看见自己身处水潭之中,虽是夜晚,周身却都是明澈的水流,泛着浅淡的金黄。 但他仍然可以顺畅地呼吸,身上也清爽干燥,他只有眼睛进入了那片空而净的水潭。 一双骨节分明的素白的手捧住了那张符咒,这种视角有些奇异,夏目努力适应了一下——他现在就好像变成了一个拇指大小的小人,被老师捧在了手里一样。 夜晚无光,只凭星月和妖怪们手中小小蜡烛的光亮当然是不足以照亮这片水潭的,夏目能感觉到,使水潭中每一丝水流的流动都纤毫毕现的柔和光茫,就是从老师身上发出来了。 老师不会觉得他就是个怕黑的小孩吧……?! 第 70 章 道别 柔和的光亮照彻了这一片小小的水潭,水潭的底部,一个洁白的影子正伏在那里,时不时传来一两声细小的呜咽。 这是在哭吗? 凑近了再看,才发现这道洁白的影子是一只大型犬,他浑身的毛发随着水流飘飘摇摇,就算已经被深潭浸透,纯白的毛看起来仍旧茂密而柔软。 察觉到陌生人的靠近,这条憨态可掬的大型犬支起上半身、抬起头向上张望。 看见眼前突然落下一个长发飘洒,金眸熠熠,周身柔光昭然的人,他顿时看直了眼睛,木楞地呆了一会儿,紧接着猛然起身,想要跑过去。 然而他的动作僵硬得像一个关节木偶,仿佛他的四肢各个拥有独立的大脑一样,绵绵的水流也在阻碍他的动作,这条白犬脚底一个打滑,随着泥沙的漫扬跌倒在柔软的水底。 他慌乱地摆动四条腿,想挣扎着站起来,那道颀长的身影却已经来到了他跟前,一只手抚上了他的头顶,微微揉了揉。 白犬立刻停下了动作,转而把头往这个人手心里蹭。 他张嘴吐出舌头,没成想咕咚咕咚咽了两口水,毛茸茸的脸整张皱了起来。 他听见似有若无的迷糊笑声,一双黝黑的眼睛懵然看向眼前这个人。 钟离眉目微垂,长睫都被瞳孔中泄露的光芒鎏上一层金,“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白犬思考了一下,眼神变得严肃,“我在等我的朋友。” 他说话的声音很嘶哑,语调也有些怪异,就像牙牙学语的一两岁的孩子。 “那么。”钟离继续问:“你在这里等了多久?” “……” 白犬不情不愿地沉默了很久,有些扭捏,慢吞吞地回答:“……我忘记了。” 他说完这句话,心里油然升起了些许羞愧,居然连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都忘记了,真的好丢脸,这个人不会觉得自己是个笨狗吧? 显然他是多虑了,那只手抚摸他头顶的力道仍旧很轻柔,“你会在夜里把妖怪们带来这里讲故事,对吗?” 白犬默默点头。 那双金石一样的眼睛温和地看着他,“能告诉我原因是什么吗?” 白犬欣然答应,这有什么不可以的? 白犬说,他只有晚上的时候才能把力量探出湖底,所以他才会在晚上出去找朋友,至于为什么要让妖怪们给他讲故事,原因就更简单了,因为他只有听着故事才能睡着。 从前都有他的朋友给他讲故事哄睡的,他的朋友很好,但是朋友到哪里去了呢? 白犬说到这里,抖擞立起的耳朵缓缓耷拉下去。 抚在他头顶的手微不可查地顿了顿。 钟离敛眉,拍了拍白犬手感很好的脑袋,“把妖怪们放回去吧。他们的朋友也在等他们回去。” “现在是晚上。”白犬呆呆地看着他,“你们也要在晚上离开吗?” “我会在这里。”钟离微微 笑了笑,“闭上眼睛吧,你的朋友正在等你。” “……” 原来闭上眼睛就能看到他的朋友了。 朋友是大还是小,性格是成熟,还是单纯呢? 那个会给他讲故事哄睡,会和他一起画画游戏、在他掉进水里时会把他拉上去的朋友的脸,也像时间一样迷糊不清了,只要想起那些以为很平常的曾经,心脏就会难受得揪紧。 白犬阖上了眼睛。 水潭边的妖怪们只觉得身上的禁锢一松,立刻作鸟兽散,各回各家,高大妖怪和小妖怪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夏目贵志走到了水边。 小妖怪从高大妖怪身后探出头,怯怯地对夏目贵志说了一句,“小心不要掉下去了,这个水潭掉下去就出不来了。” 夏目贵志一愣。 能够充当他耳目的符咒还在继续发挥作用,他看见拿着符咒的钟离先生重新变回了璀璨的宝石,沉在潭底,仍散发着悠柔的光芒。 至于那条白犬,则变成细碎的光点,顺着水流蟠蜿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为什么会上不来呢?”夏目贵志喃喃自语似的问道。 小妖怪和高大妖怪茫然地摇头。 “是那只妖怪给水潭下了咒。” 耳边突然响起老师的声音,夏目闻言转头,发现钟离不知何时也来到了潭边。 “这只妖怪早就已经油尽灯枯了,他应该已经在这里沉睡了很久,也应该在沉睡中无知无觉地离去,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醒了过来。” 然后就开始找自己的朋友,却把无辜的妖怪们拘在了这里。 夏目贵志还在愣神,钟离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记得你明天还要上课。” “……”夏目有些沮丧,“今晚我真的还睡得着吗……” · 无论夏目贵志如何辗转难眠,第一天一早,钟离还是看见了少年人咬着吐司在道路上跑过的身影。 钟离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这个时间,如果不跑着去学校的话的确会迟到。 早晨是遛鸟的好时候,钟离刚想带着最近新得的小鸟出去转转,就有意想不到的人找上了他。 准确来说,这位不速之客不是人。 世界意识突然跑过来找钟离哭哭啼啼,仿佛伤心欲绝:“不好了,我刚做出来的用来镇压清理业障的珠子变成小鸟飞走了……” 钟离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肩头蹦蹦跳跳的小鸟:“……?” · 钟离肩头的小鸟当然不是珠子变成的小鸟。 由世界意识亲手做出的珠子浑圆且透明,莹润得像一团清澈的水。这颗珠子变成的小鸟,也像是一团水凝结而成一样。 世界意识唯唯诺诺,“麻烦再等一会儿,我再捏一个,这次绝对不会再变成什么小鸟了……” “稍等。”钟离若有所思,“我觉得还不错,就算变成了鸟类,这颗珠子应当也保留了原有的功效。” 世界意识给予了肯定的答复,没错。 祂感受了一下?_[(,“那只鸟现在就在八原,好像是冲你去的,大概过不了多久您就可以看见它了。” 哎,这位来做客的神明还挺招小动物喜欢。 · 当天下午,钟离就在窗台上看见了那只鸟。 仿佛用玻璃雕成的小鸟身姿玲珑,歪头歪脑地朝屋里看,本来在鸟笼里玩秋千的原住鸟们如临大敌,叽叽喳喳地朝它大声叫起来。 看见钟离屈起指节让那只玻璃鸟跳上去,原住鸟们秋千也不玩了,把脑袋塞进翅膀里表演自闭。 玻璃鸟骄傲地挺起胸膛,扑棱翅膀耀武扬威。 · 日薄西山,藤原家的门铃被摁响了。 夏目贵志开门一看,发现站在门前的赫然是自己的老师。 赤艳的残阳余烬将道路涂上一层橙红,身形高挑、比少年要高出一截的年长者默然递出一样东西。 夏目贵志接过来。 那是一个少女的木雕,巧笑嫣然,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会开口跟人说话。 夏目贵志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这是玲子吗?” “是的。”钟离也低头,看向木雕,眼中闪过一丝感怀,“她曾经赠送我一件木雕,我本想用这个当作回礼,可惜她后来再也没来过。” “现在就赠与你吧。”金眸的老师突然抿唇一笑,“说起来,我的名字也在友人帐中,我指给你看。” 他若无其事地随手抛下重磅炸弹,夏目贵志被炸了个措手不及,惊呼一声,“什么?!” “难道您也被玲子打败过,不得已交出了名字吗?”夏目贵志觉得匪夷所思,“猫咪老师说过您是神明才对……” 神明也会像单纯的妖怪一样交出自己的名字吗?不对,重点是老师怎么会输掉,玲子到底是怎么赢的? “你先不要太激动。”钟离没想到他的反应会这么大,眨了眨眼睛,轻声安抚他,“那张纸是我送给玲子的,就算拥有我的名字,持有者也没有命令我的权力,那张纸只是用作纪念而已。” 夏目贵志猛地松了口气,“真是吓死我了……稍等,我这就去把友人帐拿过来。” 写了钟离名字的那一页纸有些特别,依稀能从深黑的笔墨下窥见若隐若现的纹理,连在一起仿佛峥嵘的山峰。 “玲子把友人帐保存得很好。”钟离将视线从友人帐上移开,“接下来就辛苦你了。” 夏目抬眼看着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您突然来和我说这些,是因为……” 太阳已经完全落山,房间里还没来得及开灯,招财猫守在房间的门口,静静地听着屋内的对话。 钟离肯定了夏目贵志的猜测,“因为我该走了。” 他最后揉上了少年的额发,“放心吧,我的记性很好。” “你会永远存在于我的记忆中。” 如黄金般永不褪色。! 第 71 章 突然的邀请 钟离心情很好。 世界意识给的玻璃小鸟确实有压制并且祓除业障的作用,少年模样的金鹏大将严肃而僵硬地头顶着昂首挺胸的玻璃小鸟的样子也很有趣,两位旅行者刚好也在,不顾魈聊胜于无的劝阻,用留影机拍下了这难得的一幕,相片洗出来好多份,其中一份就安安分分地躺在属于钟离的往生堂员工宿舍里。 再次向堂主告假,胡桃抱着手臂说他这是旅游上了瘾,但还是很痛快地准了假,让钟离玩够了再回去,并且开口索要土特产。 “无论是什么任务,客卿都能完成得很好。小小的土特产而已,当然也难不倒你,我就要很有特色的那一种。”胡桃故意压低了声音,嘴角翘起狡黠的弧度,一双梅花瞳里满是笑意,“要是让我不满意,那你就要把这段时间缺掉的班全都补回来。” 她放完话就晃着双马尾一步一跳地走了,只留自己的客卿用略微无奈的眼神看着堂主的背影远去,不知道她是在撒娇还是在刁难人,亦或是两种都有。 这次的情况有些特殊,和他进行交涉的不是世界意识,而是一个白发黑眼的男人。 “我是伽卡菲斯,地球的监督者。”男人推了推眼镜,镜片后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带着些探究,“或许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你应该告诉我,你来到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这个情况还挺新奇,钟离思索了一下,实话实说,“冒昧来访,还请见谅,我只是想随便走走。” 伽卡菲斯不言不语地看着他。 那张端丽的面容上难见一丝阴霾,一双金眸更是昭然。 单纯以外形来看,眼前这一位举止谈吐都显得高雅庄重的陌生来宾显然和不法分子沾不上半点边。 “只是来逛逛的话,就随你的便吧。”伽卡菲斯移开目光,“和你起冲突是没必要的事情,但我也有应尽的职责,会时不时去看你两眼,没问题吧?” 这是很合理的诉求,钟离没有意见。 顺利达成共识,伽卡菲斯如言让开了进入世界的通道。 · 钟离再次睁开眼睛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微微侧过身。 一颗子弹旋转着从他身侧飞过,深深地射进一颗树的树干里。 钟离扫视四周,现在是黑夜,他目前似乎是处于一片乡下,没有任何高楼大厦,目之所及都是些低矮破旧的平房。 这些房子无一例外都于寂静的黑夜融为一体,不声不响,仿佛其中已经很久没人居住。 但钟离知道,这些房子里是有住户的,他们只是把夜晚让给了枪声。 枪声响成一片,弹药从枪管中疾射而出时的擦出的火光就是浓密的夜色里唯一的光亮。 ……或许不止火光是明亮的。 混战之中,最显眼的莫过于一个金发男人,他的额头上燃着一簇澄澈的火焰,仿佛是从日晕上取来的一捧,纯净到没有半点杂质,与那双金红色泽的眼睛交相辉映。 钟 离所在的地方与战场有一段距离,在夜幂的掩饰下,似乎没有人发觉到了他的突然到来,于是他默然站在原地,观察起了战局。 枪声虽然激烈,战况却似乎是一边倒的,其中一方很快就败退,胜军想要乘胜追击,然而被他们簇拥在中间的金发男人微微一抬手,所有人就整齐划一地停下了动作,训练有素地重新整理好了队伍,专注地注视着他,等待下一步的指示。 金发男人却移开目光,直直地凝望向了黑暗中的某一处。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促使他过去。 他微微蹙眉,沉吟片刻,“我先离开一下,请大家稍等。” 话音未落,他就开始移动步伐。 被金发男人留在身后的人们有些疑惑地看着他离开,不知道首领要去哪里,一个红发男人毫不犹豫地脱离了队伍,快速追上了他,稳步跟随在他的身后。 连金发男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往那边走。 钟离有些疑惑。 这个金发男人刚刚凝望的确实是他现在所处的位置,但这个人的目光并不聚焦,而是四处漂移,像在搜寻着什么,他显然没有察觉到钟离的视线,换而言之——他其实不知道这里有人。 那他为什么突然要往这里走? 不长的路途,大概几分钟就能走到,看到正在树下站立的、影影绰绰的身影,红发男人的面色骤然变得有些沉凝,再次进入了备战状态。 金发男人拍了拍他的肩,“G,不要这么紧张,这位先生没有恶意。” 他快速走出几步,来到钟离面前,脸上笑容得体,令人一见就心生好感,“您可以叫我Gitt,不知道我该怎么称呼您?” “称我为钟离即可。”钟离上前握住Gitt友好伸出的那只手,一触即分。 两双颜色有些相近的眼睛对视在一起。 “……” 顷刻,Gitt率先移开了视线,看向钟离身后没入了子弹的树干,“没想到这里会有人,希望刚刚的争斗没有对您造成伤害。” 钟离顺势问出自己的疑问,“既然不觉得这里有人,又为什么要往这里来?” Gitt的笑容似乎掺进去了一些俏皮感,这个行为一直很端庄的青年歪着头眨了眨眼睛,“其实——是直觉。” 没想到会得到这种回答,但这个答案确实能够很好地解释刚刚这个金发青年的一系列反应,钟离了然,“原来如此。” 金发青年感概一声,“您倒是接受的很快。” 他的眼中一直带着思索的神色,终于在某刻,他似乎下定了决心。 “见到您的那一刻,我就明白为什么我的直觉会让我来见您了。”Gitt突然说,他的语调非常诚恳,目光恳切地直视钟离的眼睛,“虽然有些唐突,但我还是想问您。” “谨代表彭格列家族,向您发出最诚挚的邀请,不知道我是否有幸,能让您加入我们。” 这 个邀请实在是太突如其来,钟离不免愣了一下。 在Gitt身后,G情不自禁地抬手按了按额角,接着就放下手臂,看那副习以为常的表情,估计是已经对Gitt这样天马行空的做派感到麻木。 没事的。G在心里安慰自己,身为首领的左右手,他会支持首领的一切决断。 况且,首领的直觉从未出错过。 · Gitt觉得一点问题都没有,但身处彭格列总部的家族成员们就远不如他这么镇定。 先是听闻首领在半路上行踪泄漏,以至于招来了敌对家族的袭击,好不容易等来了首领安然无恙的口信,接着又得知首领主动邀请了一个完全查不到背景的亚裔男子加入家族。 这样大胆的作风,的确很像是他们的首领。 “查不到背景的亚裔,应该是刚来意大利没多久。”D&middt;斯佩多坐在柔软的沙发上,双腿交叠,脸色有些不大好看,这么轻易就答应要加入一个黑手党,用膝盖想都知道不是简单角色。??[” 在他旁边,一个面容尚且稚嫩的少年挠了挠头,“我觉得能拒绝首领的才是坏人。” “……”D·斯佩多很耐心地询问他,“蓝宝,头脑这么简单,是被首领惯坏了吧?” 蓝宝垮下一张脸,心道等首领回来就去告一状,斯佩多嘴毒欺负小孩。 人都还没见到,现在做再多的猜测也没用,D·斯佩多索性不再去想,他呼出一口气,站起身往外走,“算了,我还有很多事,没工夫操心这么多。” 临走前,他回头看了一眼蓝宝,“你不是总缠着首领吗?记得保护好他。” 门喀哒一声关上,蓝宝切了一声,嘀嘀咕咕,“这还用你说。” D·斯佩多离开后一天,彭格列的首领毫发无损地回到了属于他的城堡,一同到达的,除了跟随首领出行的G,还有那位令人好奇的,首领亲自邀请的新成员。 Gitt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前来交接文件的家族成员们明里暗里地表达了对新人的探究。 他是武力格外强大吗?亦或是计谋远胜常人?是拥有足够多的金钱,还是另有独特的长处? 被首领亲自招揽进来的人,无一不是身居要职,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那么这一位,首领打算把他放在哪个位置? Gitt应付了一波又一波,哭笑不得,“你们想多了。” “根据这位先生的情况,他现在是我们的鉴定师,只负责奢侈品和古董油画一类的鉴赏。” 这群人,一个比一个猜得离谱,就差把人想成三头六臂了。! 第 72 章 猜测 这里是十九世纪的意大利。 彭格列是起初是一个自卫团,Gitt以“保护”为初衷创建了它,时过境迁,如今彭格列已然成为一座盘踞在西西里、持重且不可逾越的大山。 身为首领的Gitt身边有七个守护者,守护者们各司其职,奔赴往不同的战场,平时很难聚在一起。 “在这里,就算是不用上战场的鉴赏师,学会一点自保的手段也是非常必要的,因为很多人都在盯着我们。”G站在油画前,面色严肃,他微微侧目,眼角余光注意到新鉴赏师温文的气质与雅丽精致的眉眼,声音不禁放得轻柔了一些,“但是不用担心,你的每次出行都会有护卫队随身保护你的。” 鉴赏师本来在认真观摩着眼前的画作,闻言分出了些注意力,他转过头,如玉的面容上带着些似有若无的笑意,“谢谢,不过我略通一些武艺,不必担心我的安危。” G不动声色地扫视了一眼亚裔虽高挑却显得有些纤细的身材,将信将疑,“……好吧。” 他想了想,还是往钟离手中塞了一把小巧的手枪,“无论如何,保护每一个家族成员不受伤害是彭格列的责任,更别提你是被prim邀请进来的,请千万小心。” 彭格列的岚之守护者G是个认真严肃的行动派,既是Gitt的护卫,也是他值得信赖、能力卓越的左右手。 但是很多家族成员暗地里都愿意称之为每天都在操心这操心那的彭格列的妈妈。 今天彭格列的妈妈又在操心,“后天prim要应邀出发前往罗西家族参与一场宴会,说是宴会其实最后大概会演变成拍卖吧,到时候你也要随行,希望不会有事……” 钟离有些意外,“岚守居然不和首领一起去吗?” 虽然他是初来乍到,但短短的两三天也能看出来,Gitt和G可以说是形影不离。 G的脸色有点黑,“得去港口处理一些小喽啰,我会尽快解决的。” · 罗西家族的宴会,是以家族首领不知道第几个孩子过生日为由举行的,邀请了许多宾客前去。 晃晃悠悠的马车上,Gitt理了理有些皱的袖口。 在他的对侧,刚刚加入家族的金眸亚裔将目光投注向窗口,透过小小的玻璃看向外面的街道,Gitt察觉不到他此时的情绪。 不如说,他很少看出从钟离身上看出情绪。 这位先生就好像一件精美的文物,无论是身处泥土之下的遗迹,还是被摆上铺着柔软垫子的玻璃柜,都是那一副云淡风轻的镇静样子,仿佛无风的湖面。 但他莫名觉得,钟离先生现在的心情应该还不错。 于是Gitt笑了笑,“这里的街道是不是很漂亮?大家都是很热情友善的人。” 钟离收回视线,笑容真切了许多,“首领很受欢迎。” 马车上当然是有彭格列的家徽的,街道上的居 民们看过来时露出的爱戴眼神丝毫没有要隐藏的意味,还有人企图把蔬菜和水果一类塞进马车里,被车夫礼貌地婉拒了。 看来彭格列把这里保护得很好。 ?也河的作品《钟离先生一直在穿越》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Gitt叹了口气,“我还有很多不足,多亏大家迁就我。” 他话题一转,“说起来,先生此行需要小心罗西家族,虽然我们从前和这个家族并没有什么往来,但恐怕罗西家族是敌非友。” 钟离点头,“首领的担心不无道理。” 马车在两个人的交谈间驶离了城镇,进入了无人的小道。 道路两边是广阔的田野,此刻没有风,其中大概有半人高的作物却极其不自然地无风自动起来,某一瞬,一群手持枪和短刀的蒙面人一窝蜂地从里面冲了出来,转眼间把路堵了个严严实实水泄不通。 一把尖刀力道狠辣地直刺向车夫的面门,车夫吓得动弹不得,骇然闭紧双眼。 然而片刻过后,想象中的剧烈疼痛却迟迟没有到来,他用尽全力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恰好看见首领将自己面前的歹徒一拳打飞。 车夫感动得一塌糊涂,“首领,谢谢您……” “还是先谢谢钟离先生吧。”Gitt拍了拍他的肩膀。 车夫有些疑惑,顺着Gitt的视线看去。 只见有些跟随首领一同前来、现在因为遭遇了突袭而没来得及反应的护卫身前,都浅浅浮动着一层金茫。 西西里午后的太阳太耀眼,要不是偷袭者的尖刀和子弹寸进不能,金茫上更浮动着晦涩的符文,车夫差点以为那是阳光。 随行的护卫们立刻开始了反击,坚硬的金茫也随之消散。 Gitt的额头上,那簇清澈明丽的火焰再次出现,随着这簇火焰的出现,他的速度与力量骤然飞跃。 又是一种新的力量体系。 钟离一边暗自观察着那簇火焰,一边从怀中拿出G给的枪,慢条斯理地上了膛。 · 冲突爆发得迅速,消退得也如同退潮,让人觉得仿佛儿戏。 “人员没有太大的伤亡。”Gitt眉眼弯弯,“那道光一样的屏障真的很神奇……似乎和死气之炎不太一样,先生的枪法也很好,真没想到。” 那天打完摸黑顺着直觉过去查看果然是对的,这不就捡到宝了吗,Gitt神清气爽。 “首领过奖。”钟离若有所思,“与其说这是一场袭击,不如说是试探,他们的行动方式,和几天前首领在夜里遭遇的敌人非常相似。” Gitt赞同,“先生果然发现了。” 金发的首领微微思忖,“而且……总觉得他们的目标好像是我……” 他凝眉深思起来,敌人的目标当然会是身为首领的他,这就是一句废话。 但这群人好像刻意留了手,避免一个不甚攻击到他的要害,就算他们的攻击之于自己就像是蜉蝣撼树。 他们到底是有什么目 的呢? 年轻的首领冥思苦想,钟离看着他,蓦然回想起了他额头上的那簇火焰。 他半阖起眼睑,遮住石珀般的瞳孔,心中有些冷凝,一个猜测渐渐成型。 “首领。”钟离缓缓道:“不知道罗西家族提供的饮食会不会合您的胃口。” 这个话题很跳跃,Gitt若有所觉,“……谁知道呢。” · 马车行到达目的地,年事已高但精神矍铄的罗西家主亲自候在门前,看见Gitt下车,他立刻满面笑容地走下楼梯,张着手臂迎了上去。 “彭格列一世,没想到你真的来了。”老人有些唏嘘,“自从我听闻了你的事迹就一直很想见你一面,可惜没有那个机会,这才试探着给你发了请柬。不知道有没有让你觉得麻烦?” Gitt与他握手,脸上挂着礼貌的微笑,“当然不会,这是我的荣幸。” 罗西还想说些什么,却突然眼神一凝,“您身后这位是……?” Gitt回头一看。 举止高雅端庄的先生,哪怕是下个马车也非常赏心悦目,一身黑色西装完全凸显出了他气质中的肃穆。 Gitt欣赏完,转过头对着罗西家主解释,“这是彭格列的鉴赏师。” 罗西家主却挑了挑眉,对这个答案感到意外,“真的?” “真的。”Gitt似笑非笑,“你似乎很紧张,出了什么事吗?” 罗西家主扯了扯嘴角,“我只是觉得,他应该不单单是鉴赏师那么简单。” 似乎是察觉到了自己语气中的生硬,罗西家主掩饰一般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我们怎么就这么站在门口聊起来了,快点进屋去。” 他叫来管家,让管家带着客人们去事先安置好的房间,又恢复了自然的笑容,“彭格列一世大驾光临,请务必多呆一段时间,让我们好好相处。” 他又不着痕迹地看向站在Gitt身后的钟离,“既然是彭格列的鉴赏师,想必水准超出常人,我刚好有收藏一些古董的爱好,还想请这位先生来掌个眼。” 钟离长睫微垂,“谬赞了。” Gitt则错身绕过他,“别着急,请钟离先生出手可不容易。” 罗西家主的脸再次僵住。 管家向他投来询问的眼神,罗西家主揉了揉额角,挥手让他带着人去客房。 ……自己可能已经暴露了。 好敏锐的彭格列一世,自己究竟是哪里漏了馅?! 第 73 章 宴会 罗西家主坐在书房里,双手交叉撑住下巴,神情中带着难以忽视的急躁与难耐,坐立难安。 “咚咚。” 厚重的木制房门突然被敲响,罗西家主顿时惊醒,他坐直上半身,揉了揉自己的脸颊,收敛了神色中的焦灼,“进。” 下一秒,门被打开,管家的身影从门后出现。 他动作很轻,开门和关门都没有留下半丝声响,厚实的地毯吸走了他的脚步声,管家来到罗西家主身边,俯下身对着他耳语了几句。 罗西家主的脸色骤然难看起来,“为什么他们不愿意呆在房间里?算了,我亲自去一趟。你说他们现在在花园?” 作为当地屈指一数的大家族,罗西家族中当然是有花园的,并且园丁对花园可以说是精心维护,西西里或许没有哪个家族会比罗西家族对花园更上心。 罗西家主寻找的人就坐在花园中的一处凉亭里。 在锦簇的花团中,两位来自彭格列的客人身处一座洁白的凉亭中。 金黄的日轮将一层光纱拂在他们身上,好像嘱意要他们成为太阳行走在人间的代言人,如果有画家在这里,想必会情难自禁、小心翼翼地把这副画面挪到自己的画布上。 罗西家主匆忙的脚步立时顿住。 他多年来身为家主的直觉正在嗡嗡作响,迫不及待地告诉他,这两个年轻的、相貌姣好的青年都是他应该交好的人物。 但他的心中,一股熊熊燃起的火热欲望把他的理智消磨成灰白的残烬,风一吹就半点不剩。 一道声音在他的脑海间缓缓响起。 鉴赏师?他才不相信那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鉴赏师,从派去刺探情况的人带回的情报来看,彭格列的死气之炎已经是老东西了,只是这位一世的火焰格外美丽。 那么跟随彭格列一世一同前来的,这位所谓的鉴赏师的能力,也就是情报里那道牢不可破的、坚硬到可以抵挡一切攻击的光,那又是什么呢? 他的亲信斩钉截铁地告诉了他,那绝对不是火焰。 所以他很想知道,他只是想要知道那样的力量是如何诞生的,并且把这种力量握在手心里,仅此而已,他是这么大一个家族的家主,拥有那么多别人可望不可及的东西,再多拥有一些不是很合理吗? 罗西家主好像被什么东西驱使着一般,鬼使神差地再次迈出脚步。 凉亭下正在交谈的两个人被他惊动,不约而同地抬起眼睛,将目光投了过去。 在那两双金色眼睛的注视下,罗西家主硬生生地愣了一下。 他不知怎的心生退意,心里不自觉地盘算起了该如何离开,客人们就已经站起身,礼貌地向他问好。 “您的花园打理得很好。”Gitt赞叹道,“刚才我的鉴赏师跟我提起,这座花园里有很多并不常见的奇花异草,都非常难得。” 罗西家主的眼神闻言将眼神偏移到了他身侧的鉴赏师身上,他努力 地扯了扯嘴角,“毕竟制香也算是我们家族的支柱产业,我当然会在花草上多下点功夫。” “我略有耳闻。”Gitt笑着点头,“晚上就要举行宴会,我以为您身为家主,应该会很忙才对。” 言下之意,是在问罗西家主有何贵干。 罗西家主这才恍然想起自己来花园找人的初衷,“……只是想问一问两位,对罗西家族安排的房间是否满意而已。” 他话音刚落,就见那位不显山不露水,神思内敛的鉴赏师轻轻放下了手中端着的红茶,陶瓷制的茶杯底托敲在光滑的桌面上,发出轻微的脆响,罗西家主听进耳朵里,只觉脑子一麻,阵阵的嗡鸣声倏地连成了一片。 罗西家主不自觉的晃了晃脑袋,晕眩感却没有丝毫缓解。 他的心底骤然萌生了退意。 “房间里的香气很好闻,只是有些重了,所以才来这里透透风。”钟离露出一个浅笑,神情关切道,“罗西家主的脸色不太好,如果身体不适,最好还是不要过多操劳。” 罗西家主深吸一口气。 他悄悄看向那杯红茶,香醇的茶水安然呆在杯子里,从量来看,不像是被喝过的样子。 舌根处不知何时开始蔓延出浓郁且细密的苦涩,逼着他露出一抹苦笑,“您说的对。” “估计是佣人的疏忽,给两位的房间用错了香,我这就另外安排房间给你们。”罗西家主匆匆转过身,又回过头,语气有些僵硬,“最近家族事务繁多,难免有失仪的地方,还希望二位不要责怪。” 他说完话就大步走了,好像有人拿着鞭子在抽他的脚后跟。 看着他狼狈的背影消失在团团的绿叶与鲜花之后,钟离和Gitt对视一眼。 “他似乎改变主意了?”Gitt摸了摸下巴,“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想从我身上得到些什么,但能少点麻烦还是挺好的。” 钟离看了桌上的红茶一眼,“可惜了好香和好茶。” 罗西家族的财力从他们安排的客房中就可见一斑,摆件无一不精美,柔软的床铺上更是绣着繁丽的花纹。 然而在走进房间的那一瞬,钻入鼻腔的幽香就告诉钟离,这个房间不能多呆。 那缕香气不仅会致人昏迷,久而久之还会让人失去力气,就算最后脱离了香源,人也会头昏脑胀,精力衰退。 “他们居然在茶里也放这么多迷药。”Gitt的眼中闪过一丝嫌弃,“吃相未免有点难看了。” 要不是觉得罗西家族的邀请和前阵子遭遇的袭击有关,他才不会来这一趟。 很快就有佣人前来告知,家主已经另外给他们安排了房间。 新房间里甚至没有香气。 · 罗西家主捧着额头坐在桌前,脸色煞白,呼吸粗重,管家站在他的身侧,垂着头一语不发。 家主身上散发出的恼怒只要不是傻子都能轻而易举地感觉出来,更别提管家为他工作了几十年 ,早已对他的秉性知根知底。 新的房间经由他的手准备,因此管家更加明白家主的恼怒源自于何处。 ⒉也河的作品《钟离先生一直在穿越》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家主本来对那两位客人势在必得,现在却不知道为什么半途而废选择放弃,这还真是少见。 是因为怯懦吗?他终于意识到不是所有人他都能动了吗? 为了不触怒罗西家主,管家低眉顺眼,尽量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 夜晚的宴会如期举行,身着礼服的人群姿态优雅地走进宴会厅里,高脚杯中的葡萄酒在摇晃间变成紫红色的裙摆。 彭格列一世身边总是聚集着很多人,Gitt拿出标准的社交礼仪和他们自如地攀谈起来。 “您这次带了生面孔过来。”有熟识的人问:“很漂亮的亚裔……或许用美丽形容更合适,看上去也很有能力,您总是能吸引到人才,真让人羡慕。” “不知道他具体是负责什么的?” Gitt温和一笑,“钟离先生是彭格列新的鉴赏师。” 正与他交谈的人和Gitt一个碰杯,“那就恭喜你了,他看起来非常值得信任。” 他说着,脸上的笑容掺进了些许揶揄的意味,“就是有些容易被挖墙脚。” Gitt:“?” 这话什么意思? 年轻的首领转头一看,发现鉴赏师正好端端地坐在沙发上,举着一杯红酒小口细品,身边却零零散散围了几个人,殷勤地和他说着些什么,却都被鉴赏师以从容不迫的话语不动声色地推了回去。 其实Gitt很能理解为什么罗西家主就是不肯相信钟离只是一个鉴赏师。 亚裔应对这些上流阶级的姿态太熟稔,礼仪太庄重,他身上的气度不单单是养尊处优能解释的。 他分明就是手握权柄、高踞于云端,众星拱月一般的上位者。 身为彭格列的首领,他本该对这位来路不明,背景模糊的先生保持警惕,就算他是自己亲手招进来的。 但飞蛾总乐于扑火,何况这火焰意外的并不伤人。 Gitt摇了摇头,微笑着回道:“没办法,优秀的人总是很受欢迎的。”! 第 74 章 夺权 接连应付了几个人,钟离蓦然察觉到,暗处有道视线在会场上逡巡着,从每个人身上扫过,最后停在自己身上不动弹了。 他顺着这道视线轻飘飘地看回去,刚好目睹到缩回去的小半个脑袋。 又有人端着酒杯过来想要与这位漂亮的生面孔攀谈,却见亚裔突然站起身,皎然面容上露出一个带着歉意的表情,“不好意思,我想出去透透气,如果这位先生有什么事情的话,或许可以找我的首领。” 这个人理解地笑了笑,举杯示意,转身去找其他人了。 钟离转身走出喧闹的宴会厅。 那些觥筹交错与衣香鬓影在他踏出大门的那一刻转瞬褪色,像是隔了一层看不见的毛玻璃,而在他面前,浓郁的夜色里,某处罗马多力克式柱后,一小截白色的衣角被主人不慎暴露出来。 宴会厅距此不过几步路的距离,这里却格外寂静,里外仿佛是两个世界。 钟离凝视那片衣角片刻,衣角的主人似乎才意识到自己不小心露出了尾巴。 藏在柱子后面的人后知后觉地用手握住那片衣角,把它好好地掖进柱子后面,又过了一会儿,柱子后面终于怯怯地探出了一张脸。 那是一张很稚嫩的脸,看着只有五六岁,带着胆怯和希冀,一双水洗的蓝眼睛直愣愣地看过来。 钟离蹲下身,与她平视,温声询问,“是需要帮助吗?” 小男孩的双眼激动地亮了起来,他飞快地从柱子后面窜出来,向着钟离跑过去,又突然意识到这样太没礼貌,于是猛然刹住脚步。 他紧张得打了个嗝,“我想……那个……可不可以请你帮帮我的妈妈……” 小孩子说话模糊不清,钟离安抚她,“放松,你的妈妈遇到困难了吗?” 小男孩愣了一下,警惕地环顾四周,发现周围没有人,于是又向钟离靠近了一些,用气音说道:“我的妈妈被锁进了很暗的屋子里,已经好多天没吃东西了。” “是父亲把妈妈关进去的,我那天在花园看到了,父亲好像很怕您。” 他说着说着,声音里已经染上了哭腔,语气也急促起来,手指不安地搅动在一起,“求您帮帮我们……” 夜里风寒,一阵风呜呜地吹过来,小男孩冷得打了个哆嗦,不禁低头抱住了手臂。 一道阴影倏地笼罩了他,男孩刚想抬头,身上就被披上了一件宽大的外套。 他下意识拢了拢这件外套,暖暖和和,还带着清浅的葡萄酒香气,于是又把头往里埋了埋。 钟离拍了拍他的头顶,直起身,“已经不会有事了,带我过去吧。” 男孩大声地抽噎了一声,呜呜咽咽着点头,用手背抹着眼泪转过身,“真的谢谢您,请、请跟我来……” 目的地很偏僻,一路上只有月亮散下的光芒,这条路男孩走得轻车熟路,最终带着钟离来到城堡围墙的某一处。 他踮着脚指向灰冷围墙上的一个地方 ,“父亲就是摁了那里,然后就有楼梯了。” 钟离依言在面前的墙上摸索片刻,果然有一块石砖轻易地被推动。 石墙缓缓移动起来,露出一条黝黑的通道,楼梯直直地通往地下。 小男孩拿出一枚钥匙递到钟离手里,面色严肃,“请放心吧。我会好好守在这里的,因为有姐姐拖着,父亲现在也过不来。” 钟离轻轻点头,“辛苦你了。” 男孩忧心忡忡地看着他走下楼梯的背影,眼眶又开始泛酸。 · 道路的尽头是一扇铁门,用钥匙可以打开。 正对着房门的位置用铁链吊着一个形容狼狈的棕发女人,听见铁门被打开的声音,她立刻一眼瞪了过去。 看见门后出现的不是自己想象的可憎面孔,而是一个陌生的俊美男人,看样子还是少见的亚裔,她一时间愣住,“你是……?” 声音一出来,女人才发现自己的嗓音已经变得非常嘶哑,她有些窘迫地清了清嗓子,声音才清晰了一些,“……你是过来做什么的?” 钟离的目光扫过她手腕上的镣铐,“是您的孩子让我来这里的。” “我的孩子吗?”棕发女人的目光柔软了一瞬。 可是她的丈夫,也就是罗西家主,一直把镣铐的钥匙随身携带,她的孩子能偷到铁门的钥匙,却一定不清楚镣铐的钥匙在哪里。 果不其然,气质庄雅的亚裔随后就缓声道:“镣铐的钥匙似乎是没找到……” 棕发女人勉强扯了扯嘴角,“您愿意跟着孩子过来,我已经……” “所以只能用一些不雅的方式了。”钟离继续道,他上前两步,把手搭在坚硬厚重的枷锁上:“冒昧了。” 棕发女人的目光紧紧跟随着他的动作。 那是一只很漂亮的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适合拿着小提琴的琴弓,或是搭在钢琴的黑白琴键上。 然而现在,这只手在触摸锁链与镣铐,纤细的指尖落在乌黑的金属上,轻轻捏住,力道与姿态仿佛是要采下一朵玫瑰花。 “喀嚓。” 下一秒,冷硬厚实的镣铐应声四分五裂,地板上叮当掉了几个铁块。 棕发女人只觉手腕一松,整个人立刻下坠,钟离将她扶住,好让她能慢慢坐在地上歇一下。 然而,纵使几天几夜粒米未进,棕发女人仍然硬生生地站住了脚。 她的眼睛微微睁大,呆滞了一下,似乎是不敢相信看起来削葱根一样的手也能有这样的力量,接着她后退一步,深深地鞠了一躬,“我是玛蒂娜·罗西。” 玛蒂娜苦笑了一下,“虽然您可能不相信,但我确实是罗西家族的现任女主人。” “前一段时间,我意外发现了巴多罗买的秘密。” 巴多罗买是罗西家主的名字。 玛蒂娜是罗西家主的第二任妻子,在嫁到罗西家族前,她诞下了一女一男。 她虽然不认为嫁到 罗西家族今后的生活就一定会顺遂无忧,却也没想到罗西家族藏污纳垢。 “巴多罗买喜欢两样东西。”她说着,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一样是美丽的人,男女不忌。” “一样是强大的力量,比如死气之炎,用来做实验。” 刚好罗西家族精通调香术,以使人昏沉的香薰配合洗脑与催眠,被他盯上的人大都变成了活生生的木偶。 “感谢您愿意帮助我,大恩大德,我铭记于心。”玛蒂娜松了松手腕,上面遍布淤痕,青紫一片,“这里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快离开吧。” 钟离侧身给她让出了通路。 一直守在入口处的男孩看见玛蒂娜的身影,欣喜地扑了过去,“妈妈!” 玛蒂娜拍了拍他的后背,“快回你的房间吧。” 她咬了咬牙,“接下来就是妈妈的事情了。” 老东西一大把年纪了还不消停,这就让他好好歇一歇。 · 钟离回到了宴会,乐声依旧舒缓,宾客们谈笑如常,只是Gitt不见了踪影。 “在找彭格列吗?”一个男人立刻凑近,“刚刚我看见他被一个侍者叫出去了,可能是有什么事情吧。” 被叫走了吗……看来玛蒂娜的动作很快。 钟离回以一笑,“谢谢。” 男人感觉自己差点被这个笑容晃晕,他有些激动地摩挲了一下手指,“没什么,不如我们继续刚刚的话题,谈谈那不勒斯的画作……” 钟离欣然答应。 交谈不过一会儿,Gitt就再次回到会场, 随着时间流逝,宴会很快要走到中场,宾客们开始频频往一个地方看去。 按照流程,罗西家主这时候就应该领着他过生日的孩子去哪里进行演讲,将这场宴会推向高潮与结尾。 可是罗西家主迟迟没有出现。 宾客们面色狐疑,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时间已经很晚了吧?罗西这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有人皱着眉,“仗着自己有点钱,居然这么怠慢我们。” 与钟离交谈的人也有些不耐,他摇了摇手中的红酒,“罗西还是这么怪。” 就在他们交头接耳着抒发自己的不满的时候,门口突然浩浩荡荡走进了一群人。 为首的女人身穿华服,却面容枯槁,神情悲戚,眼眶通红地掉着泪珠,手里还牵着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 其后跟随的人看上去像是家仆与侍卫,都低着头一语不发。 宾客们沉寂一瞬,接着更加骚动。 换了一身衣服的玛蒂娜牵着自己的女儿,走到会厅正前方的台前,语气沉痛地宣布了罗西家主的死讯。 宾客们面面相觑,他们当然不相信其中没有猫腻。 这时,他们之中有人叹了口气,“请节哀。” 有人转头一看,是彭格列。 于是很多人歇了浑水摸鱼的心思,跟着道:“请节哀。” 玛蒂娜掩面而哭。 事情走到这一步,宴会也进行不下去了,玛蒂娜请宾客们先回房间休息,罗西家族稍后会奉上歉礼。 · 第二天一早,钟离坐上了返程的马车。 昨晚休息的时间不算多,Gitt看起来倒是神清气爽。 “昨晚玛蒂娜女士找到我的时候,我还是挺吃惊的。一声节哀就能换到罗西家族的盟约,还得感谢先生。”Gitt眨了眨眼睛,“不过到底发生了什么?” 突然有人上来送钱,还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第 75 章 调查 马车还没行驶到彭格列的大门口,车夫就突然停下了马车。 车厢的门被礼貌地敲响,Gitt开门一看,发现是自己的左右手。 G的目光上下打量着Gitt,末了松了一口气,“没受伤就好,我还担心你出了事。听说昨晚罗西家族的家主突然死了,她的妻子继承了他的所有财产,到底是怎么回事?” Gitt心情颇好地摆了摆手,“这里不方便说话,回去后我再跟你解释。” · Gitt回到彭格列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手上的,玛蒂娜女士连夜起草的条约交给了G,又给其他空闲下来的守护者指派了工作,接着将一些只有首领才能定夺的事情一一敲了章。 属下们再次开始了辛劳的工作,首领忙完这些很快就无事一身轻,迎来了暂时的闲暇时间。 似乎是感受到了和钟离聊天的快乐,他找上同样有些无所事事的鉴赏师,相约彭格列花园一起散步。 “和罗西家的比起来,彭格列的花园还是差了点。”金发首领带着白手套的手掌拂过盛放的花朵,“希望先生不要觉得乏味。” 钟离的视线扫过“首领要是喜欢,我或许可以帮忙。” “先生还会这个?”Gitt笑着摇了摇头,“劳民伤财,还是算了吧。” 现在正好是首领的下午茶时间,端着下午茶过来的却不是什么普通的佣人,而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 少年身上穿着看起来十分舒适的白色衬衣,一片衣角掖进了裤子里,眼神懒散又倦怠,好像下一秒就会原地睡着。 他把餐碟摆上桌面,接着就紧贴Gitt坐下,说话声有气无力,“你又给我安排了前线的任务。” 对于这种抱怨一样的话,Gitt回以一笑,“我相信蓝宝,一定可以的。” 蓝宝抓了抓头发,有些郁闷地趴在了桌子上,“算了,谁让我是你的守护者呢,既然是你让我去做的话,那我就去做吧。” 他毛茸茸的脑袋动了动,眼睛从臂弯里露出来,犹豫了一下,“……这位鉴赏师可以跟我一起去吗?” 两双金眸同时投来疑惑的视线,蓝宝做出一个投降的手势,“不行也无所谓,是斯佩多让我问的。” Gitt皱了皱眉,“先生才刚回来,怎么说也得好好休息。” 他转头对默不作声的钟离解释,“斯佩多最近只是有些急躁……” 钟离点头,“我知道斯佩多先生没有恶意。” 蓝宝悄悄把脸埋回臂弯里。 他回想起雾之守护者紧急传授给自己的识人之术一百零八条,还有那警惕得像是有人要来偷家的表情。 不,斯佩多绝对有很大的恶意吧,难道搞情报的最后都会变成这种路过的狗都要查祖上三代什么花色的人吗? · 吃完下午茶,放松完毕的首领回到了办公室,开始 了忙碌的工作时间。 天色尚且敞亮,十九世纪的意大利某些景色颇有风情,钟离决定到彭格列不远处的城镇转一转。 ?本作者也河提醒您《钟离先生一直在穿越》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这个时间的建筑风格质朴中不乏浪漫的细节,高高低低的小楼比肩而立,行人在其中来来往往,一副轻松舒适的图景。 某些商店的橱窗里摆放的东西非常精美,一个木制的彩绘马车模型非常吸睛,精巧的结构让路人都忍不住驻足欣赏。 城镇上的居民们看起来对彭格列非常熟悉,有人一眼就认出了钟离,热情地上去打招呼,“啊,我记得,您是前两天和彭格列坐一辆马车的……” 一双鎏金的眼睛平静地转了过来,和他对上了视线。 居民话说到一半,剩下的半截突然支离破碎地堵在了嗓子眼里。 旁边的人戏谑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了?是佛罗伦萨综合征*犯了吗?” 看愣的居民一张脸涨得通红,瞪了身旁的人一眼。 这一下倒是很好地缓解了他刚刚卡壳的情绪,他重新回视那双黄金一样的眼睛,“我就是这家店的店主,如果您喜欢这个马车的模型的话,可以直接拿走。” 看见眼前这位漂亮的亚裔眼中闪过一丝困惑,他解释道:“彭格列已经来过了,他们说您的消费会记在彭格列的账上。” 他说完,爽朗地笑了笑,“而且我们会给彭格列打折。” 钟离屈起手指抵住嘴唇,正在思索,身后却突然传来了一道幽幽的声音。 “怎么说也是首领的一番好意,你就收下吧。” 钟离循声看去,发现是一个陌生的高挑男人,他略一思忖,“是斯佩多先生?” 高挑男人颔首承认,“看来你知道我。” D·斯佩多脸上挂着笑容,常人不能看穿他脸下隐含着什么情绪,钟离却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一股幽怨感,“首领邀请你加入彭格列的那一晚就发现了,你的身上似乎并没有带着什么财物,所以他当晚就做了决定,让你的花销暂且记在彭格列的账本上。” 他顿了一会儿,闭上眼睛,别别扭扭地继续说道:“不过看在你陪同首领出去一趟,就为彭格列争取到了罗西家族的巨额资金的份上,我姑且认同首领的做法。” D·斯佩多说完就转身走了,背影莫名像一个气胖的蘑菇。 钟离和居民们目送他气鼓鼓地离开。 “……就是这样。”店主回过神来,接着热情地推销起自己的商品,“您真的非常有眼光,这个模型是我最近做出来的最得意的作品了!” 钟离欣然点头,“既然如此,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他拿着模型回到彭格列,刚好撞上了要去出任务的雷之守护者。 到底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还有许多少年心性,他直直地盯着钟离手里的模型看了一会儿,“啊,你会做模型吗?” 温雅的鉴赏师答道:“虽然这一件不是我做的,不过我略懂一二。” 蓝宝有些 兴奋地一击掌,“那太好了,我一直找不到喜欢的轮船模型,你可以帮我做一个吗?反正我这个任务也不急,之后会带礼物给你的,不会让你吃亏的。” 他那双毫无斗志的困倦眼睛倏然睁大,甚至隐隐闪出一丝亮光。 钟离自无不可,和蓝宝重新返回模型店。 模型店也有提供组件让顾客自行拼装的服务,蓝宝抒发了一通自己对梦情模型的构想,钟离在店里看了一圈,发现并没有合适的组件。 蓝宝瞬间心灰意冷,了无生趣道:“啊……这样啊……” 他好像一株缺水的植物一样蔫下去,钟离只好安慰他,“无妨,我可以做出适合的零件。” 蓝宝勉强打起精神,“真的?” 模型店的老板本来一脸惋惜与歉疚地站在旁边,闻言猛然抬头,露出震惊的眼神。 自己做零件拼模型当然是可以的,只是有点耗费时间,他们下午进入模型店,临近半夜才被老板送出店门。 蓝宝心满意足地捧着模型,转头对钟离说:“你要小心了。” 钟离不解地眨了眨眼睛,“何出此言?” 蓝宝举了举手中新鲜出炉的模型,一指身后眼神狂热的模型店老板,“因为这家伙很缠人。” · 接下来许多天,根本查不出背景的神秘鉴赏师因为手上没有任务和工作,总是去城镇里散步。 D·斯佩多心想,这或许是他收集彭格列情报的方式。 他双手抱臂,面色深沉地倚靠着实木的办公桌,谋算着各种突发状况的应对方法,这时有一名下属敲门进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D·斯佩多看向他,问:“居民们都怎么说?” 下属拿着报告,有些困惑地如实解答。 居民们说,亚裔不仅有一副好颜色,为人也非常可亲。他告诉花店老板植株应该怎么养才能更漂亮,和餐馆的厨师讨论哪里的盐会给菜品赋予怎样的味道,还教导农民如何让农作物生长得更茁壮。 更多的时候,还是被模型店的老板追着介绍店里的新模型,并询问做模型的技巧。 这名下属声情并茂地朗读完手中的报告,站着不动了。 D·斯佩多只听到了一堆天花乱坠的赞美,“然后呢?没有了吗?” 下属诚恳地摇头,“就没了。” 地皮掀翻也只有这些了。 D·斯佩多坐到椅子上,撑着下巴陷入沉思。 如果真的是对彭格列心怀不轨的人,不可能会为彭格列赢来罗西家族的盟约,也不会花功夫在对彭格列机密一无所知的城镇居民身上。 他摆摆手,“就到这里吧,不用再查了。” 好吧,首领是对的,首领总是对的。! 第 76 章 动荡 钟离正在给Gitt念任务报告。 按理说,身为西西里的无冕之王,彭格列的首领当然是没有那么多闲空去关心新进货的珠宝成色如何,亦或是拍下的油画到底是真迹还是赝品的,Gitt只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摆设低调但用物无一不奢华的办公室内,长身玉立的亚裔将长发在脑后扎成一束,背对着他合上房门时,丹霞一样的发尾微微摇晃,像在催眠。 他身上总有一种令人如沐春风般的谦逊气质,显得他举止更庄重,嗓音更低缓,站定在灯光下时,整个人就像雕刻家用名贵木料精雕细琢出来的人像。Gitt撑着下巴,半阖着眼睑听他说话,只觉得浑身的疲惫都一扫而空,昏昏欲睡。 钟离念完报告,一抬眼就发现Gitt闭着眼睛,看起来快要睡着了。 难得见少年老成的首领这副样子,钟离举起手中的报告掩住微微上扬的唇角,“……首领?” 金发青年垂着头,一时没有做出反应。 钟离只好稍稍加了些音量,“prim?” Gitt猛然惊醒,神情怔松。 钟离叹了口气,“我知道首领平时工作繁重,但如果要休息的话,可以在沙发上休憩一下。” 直接在办公桌上睡着,可是会很难受的。 Gitt扫过室内的沙发,“……不用了,我现在很精神。” 钟离放下报告,Gitt的视线落在这些单薄的纸上,微妙的有些遗憾。 啊,原来读完了。 真的好想给先生多安排一些工作,这样任务报告就会变长,先生就能多读一会儿了。 “不如先生暂时在这里留一下。”Gitt拿起桌上的签字笔,笑容温暖,“我很快就能处理好剩下的工作,到时候想和先生一起出去走一走。” 彭格列的首领对周边的城镇非常熟悉,总能发现很多有意思的东西,这次提出邀请,想必是又有什么有趣的事情,钟离欣然答应,“当然可以。” Gitt熟练地处理完剩余的文件,放下笔站起身。 · 天色已经昏暗下来,星星挂满了树梢,两个人提着灯走在通往城镇的道路上。 “先生走到哪里,名字就传到哪里。”Gitt突然感叹起来,“我经常会去参加别人的婚礼或者葬礼,有时候忙起来,连礼仪的主人公都记不住,但每次出席,总会有人过来和我谈论很多事情,并且提起先生。” “说您学识渊博,眼光毒辣,气质不像是我们这里的人,更像是学术交流会上的教授,但您的手腕为彭格列争取到了很多东西,真是人不可貌相。” “外表算得了什么。”Gitt笑起来,“在我们之中,不像是黑手党的人有太多了,彭格列甚至还有神父呢。” 钟离与他并肩走着,脚下的影子随着步伐不断变化,“首领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Gitt出神地看着地上的影子,手指摩挲过手中的灯柄。 他陷入沉默的时间有些长,直到步入尚未陷入寂静、仍有些喧嚣人声的城镇中,他才慢吞吞地开口,“只是有一种预感,似乎到了要分别的时候了。” 钟离知道他在说什么。 D·斯佩多劝告过Gitt很多次,要扩大彭格列的势力范围,但都被Gitt驳回了。 D·斯佩多的未婚妻艾琳娜对于Gitt非常信任,连D·斯佩多本人也对Gitt极其信服,因此就算D·斯佩多的建议并没有被Gitt采纳,他也没有真的对Gitt产生不满。 然而艾琳娜死了,死在了最近的一次任务中,被敌人抓住空隙杀死。 从那时起,彭格列内部的氛围就突然紧张了起来,空气里弥漫出一股若有若无的刺鼻火药味,虽然在其他人看来彭格列还是如往常一般,稳定且风平浪静,然而在高层与敏锐者的眼中,黑压压的浓云已然欺近,随时可能刮起暴雨和飓风。 “先生是怎样看待这件事的呢?”Gitt低垂着浅金的眼睫,“他认为,是因为我太不作为,迟迟不肯壮大彭格列的势力,才会被敌人有机可乘,害得艾琳娜死去吧。” 但彭格列是为了守护而诞生,他怎么能为了一己私欲扩大势力范围,由此带去不必要的纷争? “扩张亦或是守成,只是势力的两种发展形式,没有好坏之分。”被他询问的人如平常般,声线四平八稳地答道,“您的心中已经有决断了,为什么要问我?” Gitt抿了抿唇,“谢谢。” 他从不偏移地行走在自己的路途上,不幸的只是自己的朋友与自己分道了,实在是一件憾事。 金发首领沉重的步伐停驻在一棵树下,“到了,就是这里了。” 手提灯发出的光拂到四周,粗糙的树干被灯光从黑暗里拉出来。 怎么看都只是普通的树干。 Gitt施施然地神秘一笑,突然摘下右手的手套,将手指凑到唇边,响亮的口哨声就从他的唇齿间飞了出来。 哨声落下,周围的空气寂静了一瞬。 紧接着,悉悉索索的声音骤然响成一片,似乎有很多轻盈的步伐正在从各个方向迫不及待地赶来,很快就闯进了灯光的照明范围,露出自己的真容。 那是一群狗。 神奇的是,这群花色各异的狗很多都在头上顶着一只小猫,见自己到达了目的地,就慢条斯理地从狗头上站起来,踩着底下的脑袋轻轻一跃,刚好落在人类的脚边,细长的尾巴来回扫过熨烫得平整的裤腿布料。 Gitt熟练地蹲下身,伸手拂过它们的脊背,小猫们立刻就地一趟暴露出柔软的肚皮,一副非常不值钱的模样。 一堆毛茸茸很快围上来,把周围堵了个水泄不通。 Gitt脸上的笑容变得轻松了些,“先生见笑,我经常来给 这些小家伙们喂东西,你看,它们都很亲人吧?” 钟离看着他浑身爬满毛茸茸、活像个猫爬架狗爬架的样子,又低头看了看正在自己的裤腿上努力攀爬的小动物,只好无奈地顺着Gitt的话点了点头,“确实。” 还能怎么办呢?首领陷入失落,当然是他开心就好。 看来吸毛茸茸和让鉴赏师给他念报告都是首领给自己解压的方式。 等Gitt吸够了毛茸茸,沾了浑身猫毛狗毛的首领神清气爽地踏上了归途。 “总觉得过一段时间就没多少时间再和它们好好亲近了。”Gitt摇摇头,声音又变得有些沉凝,“先生,有一件事想要征求你的意见。” 钟离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首领但说无妨。” Gitt沉吟片刻,“……或许,是时候让您离开这里了。” 彭格列即将陷入动荡,就算鉴赏师平日里不怎么显露他的力量,但仅凭海面上的冰山一角,Gitt也足以认识到,以这位鉴赏师的能力,他绝不至于在此次的动荡中出事。 Gitt侧目,被他邀请进来的鉴赏师眉目微垂,看不出神色。 出现裂缝的盒子是不适合用来盛放宝石的。 不是他经受不了动荡的彭格列,而是动荡的彭格列不再适合作为他的落脚点了。 那就离开意大利、西西里,离开盘踞在此的,无休止地斗争着的黑手党们。 · “原来如此,黑手党家族一旦加入,脱离就会被视为背叛。”白发男子平静地说道:“彭格列的创建者足够仁慈,就算你要离开,他估计也不会追究,但多少还是有些麻烦。现在他自己开口让你离开,倒是省事了。” 钟离在珐琅花瓶中插上一枝花,闻言投去问询的目光,“阁下来找我,原来是有要事?” 伽卡菲斯摇了摇头,死水般的眼睛里死灰复燃般露出些向往的神色,“只是日本的拉面还挺好吃的,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吃?” 钟离一眨眼睛,“?” 特地跑过来找他去日本,就为了吃一碗拉面……?! 第 77 章 传承 伽卡菲斯特意来到意大利邀请钟离去日本,目的绝对不只是吃一碗拉面那么简单。 但这位地球的监管者似乎无心对钟离说明来意。 或许是因为Gitt与他的那些守护者们手上佩戴的戒指,那些戒指总是散发着规则的气息,钟离自然能感觉到。 西西里或许会发生一些牵扯到世界底层规则的事情,伽卡菲斯是担心他会被牵扯进去,导致后续变成一团乱麻,这是无可厚非的事,就是把他引开的理由未免牵强了点。 现在他们两个一起坐在前往日本的轮船上,甲板停歇着两三只海鸟,皱褶的海面哗哗作响,将浪波打在船身上。 伽卡菲斯盯着这些浪波出神,“……明明对我们来说去到日本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为什么你一定要乘坐这种没有效率的交通工具?” 钟离将带着黑手套的手搭在身前的栏杆上,姿态里透着些悠然:“人类无法站立在海面之上,如是造出了远渡重洋的船只。纵使我们不需要坐船也能抵达目的地,但也会错过眼前的海景。” 海景? 伽卡菲斯平淡的目光扫过海面,这都是他看腻了的东西,或许他曾经会觉得大海是美丽的,但也不会特意为了海景来坐船。 他想了想,“你倒是很会享受。” “我也对伽卡菲斯先生口中的拉面很期待。”钟离悠悠道:“到底是什么样的拉面,能让你千里迢迢去意大利来找我呢。” 伽卡菲斯下撇的嘴角蓦然往上一扬,“是很好吃的,比天底下所有美食都要美味的拉面,我天天都要吃。” 钟离顿了顿。 ……想让他原远离世界底层规则是一方面,但是吃拉面这件事情,伽卡菲斯好像也是认真的。 · 伽卡菲斯喜欢的拉面味道确实不俗,但架不住他每天都吃。 钟离看着他每天换着花样吃拉面,终于决定远离这个连周围的空气都充斥着一股拉面气味的人。 伽卡菲斯很遗憾他不是自己的同好,没有过多的阻拦就让他离开了。 只要这位身负神格的异界来客无意沾染这个世界的基石,也没有什么毁灭世界这种让人难办的不良想法,这位神明更喜欢赏花遛鸟,威胁到世界的可能性基本为零,伽卡菲斯没兴趣给自己找事。 钟离去找伽卡菲斯告辞的时候,伽卡菲斯正在拉面店里嗦面,嗦得头也不抬。 “想走就走吧,我没有理由拦你。”白发男人含含糊糊地说道:“你现在有目的地了吗?” 钟离答道:“海的对岸。” · 在日本海对岸的这个国家与璃月颇有相似的地方,踏上这片土地的那一刻,钟离心中油然升起了熟悉的感觉。 与前几个世界不同,十九世纪的建筑风格会与璃月更加相像。 无论是西装革履,亦或是日式的常服,在这里都不太常见,于是钟离换上了一身玄色长袍。 他漫无目的,悠悠哉哉地在熙熙攘攘的街巷中走,一对不太寻常的肃雅金眸扫视过古朴的建筑,引来路人频频回首。 钟离早已习惯了这种视线,对此浑然不觉,他似乎看见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步伐一转走进一家玉石铺子里。 店主是个四五十左右的中年人,身材清瘦,正在低头看书,察觉到有客人,他一抬头,看见钟离的那一刻,眼神中立马闪过了一丝错愕。 这丝错愕被钟离捕捉到,“店长认识我?” 店主立刻矢口否认,“当然不认识。” 他有些拘谨地站了起来,“客人可有心仪的东西?” 钟离无意深究店主的反应,他指了指木架上摆着的一块翠色玉佩,“很少见到这种图样,不知店长可否解答一下?” 店主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见到那块玉佩,再次一愣。 那块玉佩上面,只刻了几道弧线,仿佛风卷。 他面色有些沉凝,谨慎地斟酌了片刻,“……其实,这块玉是我的师兄摆在这里的,是让我睹物思人的……非卖品。” 店主边说,边看着钟离的表情,见那张端丽的面容上没有露出不耐的意味,反而还将那双金石一般的眼睛从玉佩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这很明显是乐于倾听的态度,店主稍稍呼出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也不知道这块玉上刻的是什么,和我这个只能在这里做生意、没什么天赋的人不同,师兄是真正继承了师傅衣钵,甚至犹有过之的人。然而师兄已经与我断联许久,我一直担心他是出了什么事,毕竟他去的地方那么危险……” 店主的脸上流露出收不住的苦涩,“真想知道他现在情况如何啊,但是……” 但是他就是找不到师兄,难道他真的应该死心了吗? 这些话也不是应该对客人说起的。 店主欲言又止,想要掐灭话头。 没想到这位一看就的客人只是略微思索,就用那副又似流水又似山石的嗓音询问他,“你的师兄是去了什么地方?” 店主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整个人都有些激动起来。他张了张嘴唇,好像一时间忘了怎么说话一样,没能吐出一个字,只好拿起柜台上,那本他刚刚还在翻看的书,递到钟离眼前。 书有些破旧,应该有些年头了,钟离低头,一眼看见了两个字。 昆仑。 · “您穿得这么少,真的没有关系吗?” 店主哆哆嗦嗦地站在呼啸寒风中,一句话硬是抖了十八个弯才说完,声音小了就会被狂风吹得七零八落,他不得不加大了音量,震撼的目光恍恍惚惚地扫过身旁人身上单薄的长袍,感同身受地狠狠打了个寒颤。 这位气质悠古的客人——现在被他死皮赖脸地央求过来找一起找师兄,就算只着单衣站在霜天雪地的苦寒高山中,浑身的气度依旧从容不迫,就连声音也照样低缓平稳,仿佛周围这能把人刮走的狂风并不存在,清晰地传进了他的耳膜 。 “我不会有事。”钟离答道,他转过头,看向店主,眼神中带出些关切,倒是店长,不如再多添一些衣物??” “哎,您喊我关山就可以了。”店主抱着自己打了个喷嚏,感觉自己浑身都要冻住了,“您说的对,我还是再穿点吧。” 昆仑是大地支出身体的脊骨,沉重的岩石上没有一点碧绿的掩映,只有成片寒霜,巍峨山脉如同身着铁甲死去却永远站立的将军。 关山想着自己找过的那一点点零散的地方,再看看眼前这偌大的十万边疆,心绪忐忑。 他会找到活着的师兄吗?亦或是一具尸体?或许这次仍然会无功而返,这里真是个寒冷的地方。 钟离拿出关山的师兄亲手雕琢的那块玉佩。 玉佩上的风卷并不是随手雕琢的,这位师兄确实如关山所说,是武道一途的天才,能将自身对所学的感触刻记在玉石之上,虽然只是简单的几道,却显得圆融自然。 冰封已久的冷漠山脉正在回应层峦的神主,循着玉佩上残留的痕迹,一道生命体征几近于无的气息闯入了神明扩散而出的神识中。 如果以关山的脚程,估计要走个数月才能抵达,但这道气息的主人显然撑不了那么久了。 关山面色紧张,目不转睛地用希冀的眼神看着钟离,等待着他下一步的动作,却见他只是拿着玉佩静立在原地,微微阖起的眼眸中神光昭然,半晌便抬起头,“我大概已经有些眉目了。” 关山惊喜地被自己的唾沫呛了一下,“什么??” 真的吗!好快! 他非常亢奋,搓了搓手,期期艾艾地,“那,那我们……” 钟离目露歉意,“我需要离开一下,不知能否请你稍等片刻。” 关山连忙点头,“我都行,我都行。” 他目送那道纤细颀长的身影逐渐消失在群山身后,只觉得不可思议,要不是呜咽的狂风吹得他脸颊生疼,他几乎要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了。 他站在一片苍茫的冰天雪地里,困惑地看向眼前的座座大山,喃喃自语,终于可以找到师兄了吗? 师兄,究竟是到哪里去了呢? 关山正在昆仑的这头踌躇,他的师兄却被封在昆仑那头的冰川里,两个人差了十万八千里远。 透过深厚的冰层,隐约能看见其中人的面容,与眼角生出皱纹的师弟不同,他还很年轻,只有将近三十岁。 · 关山的玉石店开在神都,因其良好的信誉和老实的为人,街头巷尾的邻居们对他的评价都很不错,平时没事总会来串串门。 最近再踏入那道门扉,邻居们有些惊讶的发现,往日里有些清冷的庭院中多出了两个年轻的生面孔。 他们一人常穿黑袍,一人喜穿红衫,常在庭院中喝茶看书,或是交流武艺,关山特地为他们在庭院中摆上了武器架和小桌躺椅。 两个人看起来都不过是二十来岁的年纪,关山却对两个人格外尊敬,俨然 一副小辈的姿态。 邻居们不免打趣了关山一两句,“莫不是年岁比你小的长辈?” 关山笑着摆摆手。 如果师兄没有去昆仑,现在看着一定要比他老啦。 · 关山的师兄名为风听,去昆仑是为了见见那里的风。 “结果一不小心就走得太里面了,多亏小山能找我二十多年。”风听有些难为情地笑了笑,“我们师门的拳法和风息息相关,因此我游历各地,就是为了看看不同的风。” 钟离手里端着茶盏,“二位的同门情谊令人感慨。” 风听没有否认,转移了话题,“说起来,最近经常见钟离先生看一些游记。如果您想四处走走的话,兴许我可以当您的向导,就当是回报您的恩情。” 关山曾经想把玉石店里的玉石都当谢礼,眼前的恩人却只要走了那块刻着风卷的。 风听拍了拍衣袖,“走吧先生,我们先去哪里?” 临走前的那一天,关山抱着风听,差点把自己哭晕,一边掉眼泪一边想给风听塞旅费。 风听脸上的笑容依旧像云朵一样柔软,一口拒绝了一把年纪还埋自己怀里痛哭流涕的师弟。 关山拿着钱袋,有点傻眼,“那钟离先生呢?” 师兄确实是那种睡桥洞也可以睡得很香的人,但是钟离先生怎么能跟着你一起流浪街头? 风听非常诚恳,“我可以拉二胡养他。” 关山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师兄居然是认真的。 钟离站在一边,右手的手心里堆了一些小米,路过的鸟不怕他,停在他手臂上啄食。 等那对师兄弟交谈完,他手心里的米也不剩多少,于是钟离用手指轻抚一下小鸟的头顶,手一松把它放飞了。 · 风听说要拉二胡就要拉二胡,自如地在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堆中奏乐,浑身老一辈艺术家的从容与自信,然后用卖艺挣来的钱吃牡丹饼。 神都是离不开亮丽的牡丹装点的,提着新鲜出炉的牡丹饼找一处牡丹园边赏边吃,恍惚间能感受到一整座城市古旧的韵味。 钟离先生在赏花,花和人都很雍容,这副画面对眼睛实在是太友好,风听忍不住露出奇异的笑容,想起了某次师弟对自己说的话。 就在他醒来的那一天,变老的关山守在他的床前,握着他的手絮絮叨叨,神秘兮兮地说把他救出来的钟离先生肯定是石头变的,还是天上掉下来的石头,他第一眼就看出来了。 风听大为震撼,审慎地看待关山的观点,并对此持保留意见。 看来再见到师弟就可以反驳他那句话了,风听慢悠悠地想。 ——因为钟离先生很明显就是牡丹花变的。 · 拉二胡是有风险的。 风听是真的喜欢拉二胡,因此才会有拉二胡卖艺的想法,他不仅会在街头拉二胡,在人烟稀少的山林或是湖边,他更会拿出自己的二胡即兴一曲。 他也没想到会有人讹上自己,一首曲子刚拉到一半,就有一个幼小的身影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盯着他目不转睛。 还没能走出神都,暂时在一处湖边歇脚的风听和只到自己腰那么高的孩子大眼瞪小眼。 钟离抱着刚从湖边采到的莲蓬回来的时候,就看见风听和一个没见过的小孩相处得其乐融融,仿佛忘年之交。 荒山野岭的居然会有孩子,钟离的脚步顿了顿,“这个孩子是……?” 坐在地上的两个人停下交谈,不约而同地转过头来看向他。 风听仰着头,轻声细语:“这个孩子听见我拉二胡的声音,所以想来拜我为师。” 钟离眨眨眼睛,“所以你……” 风听唇角的弧度带上自豪的意味,“我当然是答应了,我还要把师门的拳法传授给她!” 拳法后继有人真是一大喜事!必须庆祝! 钟离犹豫了一下,“那她的家人……” 小孩脆生生道:“阿岚没有家人!” 风听揉了揉阿岚的脑袋,虽然相处时间不到半小时,但他看起来对这个徒弟已经喜欢到不行了。 钟离看着他们脸上如出一辙的笑容,一时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看来是缘分,恭喜。” · 风听是个优秀的向导,无论是沙漠戈壁还是水乡,他总是知道哪里的风景和美食最好。 将风听曾去过一次的地方再去一次,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足够让阿岚从一个小孩子变成花季少女。 少女很好地继承了师傅的本领,包括拉二胡,包括疾风一扬的拳法。 不知道为什么,风听的身体很快就衰败下去。 不惑之年的男人缠绵病榻,微笑着看向身侧,恩人的脸还是那么年轻,一双金眸神光煌赫,眼底英红也从未褪色。 此刻那双摄人的眼睛正低垂着看向自己,悯而不悲,让风听觉得自己下辈子也能过得很好。 于是风听只是伸手拍了拍阿岚的脑袋,“幸好及时遇见了你,要记得把拳法传下去。” · 给风听办完葬礼后,阿岚决定收徒,但她坚信这种事情要看缘分。 “总得找个自己看得顺眼的,对吧,钟离先生?”她笑着说,“说不准什么时候天上就会掉下来一个给我了。” 钟离看着阿岚红肿的眼眶,恍然间想起了她从前练习二胡和拳法时陷入瓶颈嚎啕大哭的模样,那时她还没有这么高。 “没错。” · 阿岚回到了神都定居,钟离再次见到她时,她已经找到了心仪的徒弟。 “今天梳头的时候,我发现我长了白头发。”阿岚叹了口气,“肯定是被这小子气的。” 她旁边的徒弟低眉顺眼,“是的,师傅说的对。” 他的视线粘在钟离身上,眼里的好奇几乎要凝成实质。 钟离温声询问:“是有什么 问题吗?” 小孩紧张地动了一下,脊背挺得更直,发出童言童语,我听师傅说,您是师傅的长辈,但您看起来比师傅小好多。 ?本作者也河提醒您最全的《钟离先生一直在穿越》尽在[],域名[( 他不明白为什么师傅的长辈看起来会比师傅年轻。 钟离哑然失笑。 阿岚伸手捂了一下脸,接着故作自然地转移了话题,“我还没问您呢,接下来您有什么打算?” 像往常一样四处旅行吗,还是找一个地方定居? 她只是顺口一问,却见眼前不曾变老的温和长者略微收敛起了唇角的笑容。 阿岚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钟离轻轻颔首,“去见一位老朋友。” · 这一趟刚好赶上樱花开放的季节,飘飘洒洒的花瓣落进河道里,跟着不停歇的水流匆匆离开了。 “能再次见到先生,我很高兴,您一点也没有变。”意大利人说话的声音低沉缓慢,“我心里一直很庆幸一件事,那就是没有让您的手沾上血,我总觉得那是不行的。” 或许也是出于他神奇的直觉。 钟离依稀可以看出他年轻时的样子,“首领。” “我很早以前就不再是首领了。”Gitt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如果是先生的话,一定能看到吧。” “看到一个人们不再以暴制暴的时代。” 钟离不置可否,“或许吧。” “指环会将一切都传承下去。”Gitt低声道:“请您看着吧。” ……请您看着吧。! 第 78 章 来客 “阿纲,快醒一醒。” 稚嫩的童音在黑暗的卧室中响起,下一秒,刺目的白光骤然亮起,隔着一层薄薄的眼皮灼痛眼球。 ?本作者也河提醒您《钟离先生一直在穿越》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床上的鼓包动了动,睡得发丝凌乱的少年艰难地支起上半身,他勉力把眼角睁开一条缝隙看了一眼旁边的闹钟,嗓音被困意饶得有气无力。 “Rebrn,我明明才睡了不到三个小时吧……” 昨晚的试胆大会已经让他筋疲力尽了,真的不能让他好好休息一下吗? 身穿西装,头戴礼帽的小婴儿拉开窗帘,“但是你看,外面已经天亮了哦。” 沢田纲吉眼神呆滞地看着吐白的天际,只觉得自己的灵魂正在通过七窍飞出身体。 “再说了。”小婴儿继续说道:“难道你要让贵客久等吗?” 沢田纲吉困惑地眨了眨眼睛,“贵客?是有客人吗,Rebrn的朋友?” Rebrn拉了拉帽檐,嘴角挂上神秘的笑意,“我和他还没见过面呢,是风和我提起过他,我才特地致信把他从海对岸邀请过来的,算算时间应该快要到了。” 沢田纲吉还是很困惑,“所以是风的朋友吗?那他什么时候到?” 唉,招待客人的话,要准备一些点心饮品之类的东西吧?就是不知道这位客人喜欢些什么。 既然有客人要来,那么赖床就不太合适了,沢田纲吉翻身坐起,无可奈何地离开被窝,“真是会给我找麻烦……” 他把睡衣换下来,正盘算着待会儿要去超市采买,就听身后的婴儿叫住他,“等一下。” 沢田纲吉打开房门,困倦地打了个哈欠,“还有什么事情吗?” “事实上,我也不知道这位客人现在在哪里,所以要你自己去找。” 沢田纲吉一瞬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听见了什么,他一个猛回头,瞪圆了一双困得睁不开的眼睛,“哈???” “Rebrn!你又想搞什么鬼!” · 根据沢田纲吉的家庭教师所说,今日沢田家要迎来一位客人。 性别未知,年龄未知,样貌未知,应Rebrn的请求,这位客人会在并盛町停留一天,如果沢田纲吉能够在晚上六点之前准确地找到这位客人,那么考验就算成功,神秘客人就会留在并盛,成为沢田纲吉的教师之一。 “对于你来说应该是很简单的考验吧,身为黑手党怎么能连个人都找不到呢?”小婴儿点点头,“我可是好不容易才知道了他的踪迹,然后让风把信件交到他的手上的。如果错过他的话,连我都会替你感到惋惜吧。” 他这话一出,身材细瘦的少年如临大敌,浑身的肌肉都有些紧绷起来。 少年暖棕色的眼睛里染上忐忑。 为什么Rebrn能说得那么轻松呢,他对这位客人根本就是一无所知,他虽然熟悉并盛町,但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找出连脸都没见过的人,想想就觉得难到窒息 。 他脸上的忧愁藏不住,一大早就来找他的狱寺隼人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情绪。 银发少年面色严肃,“十代目,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沢田纲吉看见自己可靠的朋友,感觉心里安定了不少,“其实是这样的……” 他把Rebrn的新考验如实告知狱寺隼人,身为岚守的少年立刻斗志高昂,握拳宣誓,“只不过是找个人而已,我一定会把那个人揪出来,解决十代目的困扰,让您顺利通过Rebrn先生的考验!” 沢田纲吉很感动,“谢谢你,狱寺……话是这么说,但我们要怎么找啊?” 狱寺隼人冷静下来,“仔细想想确实有些难办,难不成要一个一个问过去吗?” 这下子苦恼的变成了两个人,他们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巷尾,探究的视线扫过一个又一个路过的行人。 就在这时,街道上突然出现了一个正在疾跑的身影。 极限晨跑的笹川了平像一阵风一样路过他们,又像一阵风一样倒着跑回他们身边,“这么愁眉苦脸的可不行啊!有什么难题就极限地说出来吧!” · 找人的队伍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壮大。 一道颀长的人影站在一座高楼的天台上,怀里抱着一个身穿红衫、脑后留着一条小辫子的婴儿。 风注视着底下发生的一切,仰起头看向抱着自己的人,“他们一定会找我打听您的吧,您打算什么时候下去呢?” 钟离琢磨了一下时间,“不急,你先去吧,我再看看。” 一袭红衫的婴儿跳下他的怀抱,举着过长的袖子向他微微鞠躬,转身离开了。 钟离目送他消失在楼梯间中。 记得风的曾师祖也很爱穿红色。 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一个青年会突然倒退成婴儿,但这一切一定和伽卡菲斯脱不开关系。 可以说是看着风长大的神明若有所思,暂时放下这件事,转而低头继续观察起未来学生的动向。 Gitt的后代吗?虽然亚洲的血统让少年的面部轮廓显得更为柔和,但他的长相和Gitt非常相似。 或许这就是血缘吧。 钟离的视线微微偏移,落在围绕在他身旁的人身上。 祖孙长得像是因为血缘,为什么连守护者的脸都好像和Gitt身边的人如出一辙……?是巧合吗。 眼见浩浩荡荡的找人队伍四散在了人群中,钟离终于挪动脚步,离开了天台。 · 挨个询问路人无疑是最笨的方法,不仅没有效率,而且还会被人当成怪人。 沢田纲吉想起今天早上Rebrn说过的话,提出建议,“不如我们去找风问一问吧,或许他知道些什么。” 一平歪了歪头,“师傅知道这位客人吗?” “起码能知道名字年龄是男是女吧。”沢田纲吉苦恼道:“不然我们就真的只能像无头苍蝇一样到 处乱转了。” 真是的,Rebrn总是给他出这种稀奇古怪的难题。算了,这种离谱的事情自从Rebrn到来以后已经变成了他的日常,他差不多也该习惯了。 相比于行踪飘渺的神秘客人,和他们是熟人的风就要好找很多。 红衣的婴儿盘膝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看见一行人朝他跑过来,风露出一个微笑,“我就知道你们要来找我。” 沢田纲吉苦着脸叹了口气,“你果然知道啊……” 风拍了拍手,“好了,要问什么就现在问吧。” 沢田纲吉思索了一下,“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打听一下那位客人的名字,年龄,性别还有外貌之类的。” 他苦哈哈地想,知道了这些才能找人啊,不是吗? “那位的名字是钟离。”风点头,一一作答,“至于年龄,我还真的不清楚,那位先生少说也有一百多岁了吧。” “?” 沢田纲吉闻言震惊不已,吐出一个问号:“那不就是老头子了吗?!” 他犹豫了一下,“难道你是在跟我开玩笑?” 一百岁真的还能走得动路吗! 风一甩袖子,从长椅上站起来,“他可不是个老头子啊,恰恰相反,钟离先生的样貌非常年轻,大概只有二十多岁吧。” 一百多岁但看起来只有二十岁。 提取出这一信息的沢田纲吉宁抱着头缓缓蹲下,“……这个世界终究还是变得玄幻了吗。” 到底是驻颜有术还是妖怪啊。Rebrn,你到底找了什么人来当他的老师。 “加油找到钟离先生吧。”风眼神温和地看着沢田纲吉怀疑人生,“我的任务已经完成,就不多陪了。” 小婴儿的身影逐渐走远,沢田纲吉很快把七零八落的心情收拾好,“起码我们现在不是一无所知了……” 他刚想让大家分头去找,就感觉身上的衣服被拉扯了一下,低头一看,是一平拽住了他的袖子,“一平见过钟离先生。” 沢田纲吉愣了一下,“欸?” 这就是意外之喜了,他赶紧询问一平,“你见过他吗?他是什么样子?” 一平认真地点头,“师傅刚收我为徒的那段时间,有位叫钟离的先生来看过我,还给我平安扣作为礼物。样子的话……” 幼小的女孩子斟酌了一下,突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他有一双非常漂亮的金色眼睛,” 沢田纲吉振作起来,“金色的眼睛非常少见,这是个很有用的消息,谢谢你,一平。” 一平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不用谢。” 如火如荼的搜寻行动正式开始,有了详实的信息,沢田纲吉本以为找起来会顺利一些,然而现实绊了他一个跟头。 他们从早上找到中午,又从中午找到傍晚,六点的时间期限很快就要到了。 走得脚底酸麻的少年冥思苦想着有哪里还没找过,在狱寺隼人懊恼的“没 能帮十代目找到目标,身为左右手我真是太失职”的背景音下仔细回想起路人的回答。 金色眼睛的人确实很罕见,见过这位来客的人基本都记住了他的脸,还准确地说出了自己是在哪里遇见了对方。 但是那些地点他们都找过了,没有见到对方一根头发。对方一直在移动,不会在某个地点停留过太久。 等等,如果结合时间和地点来看的话,对方一直在……! 沢田纲吉猛然惊醒,立刻拔腿奔跑起来,“我知道了!快点回家,时间就要到了!” 他身后的人来不及询问,迈开腿跟上他。 沢田家的房屋很快就近在眼前,沢田纲吉气喘吁吁地打开房门,蹬掉脚上的鞋冲向客厅一看。 厨房里传来处理食材的声音,奈奈妈妈正在准备今晚的晚餐,而客厅之中,正端坐着一个他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听见动静,对方侧目看来,俊美的面容上,一双鎏金眼眸温和而昭然。 对方的路线,果然是在往自己家里走。 沢田纲吉大松一口气,挪步想要走进客厅,“那个,你好……” 他话还没说完,就觉得脚下一软,整个人站立不稳,往前栽了下去。 要摔倒了! 沢田纲吉紧紧闭上双眼,跌倒时的失重感却半路消失,他懵然睁开眼睛,入目的是客人脸上关切的神情。 啊,被接住了。 坐在钟离对面,拿着一杯咖啡在喝的Rebrn放下咖啡杯,拿出一块表看了看时间,“还有三分钟到六点。” 戴着礼帽的婴儿收起表,“恭喜你了,蠢纲。”! 第 79 章 教学内容 沢田纲吉拘谨地坐在桌前,手里捧着一个被剥好的橘子。 眼前这位神秘的客人在他即将要左脚拌右脚摔倒的时候从容不迫地扶住了他,还顺手往他的掌心里塞了个橘子,那双轻易让人联想到黄金与日轮的璨然眼睛柔和地看着他,“小心些。” 第六感和小动物一样敏锐的少年连忙道谢,双手握着橘子坐好,觉得眼前的客人虽然外貌惊人的年轻且俊美,但怎么看怎么有一种慈和的意味,就像德高望重的长辈一样,他这么思索着,大脑突然想起风曾说过的话。 ……钟离先生起码有一百多岁了。 虽然他长得特别好看身材也挺拔修长,但他已经是一百多岁的老人家了! 沢田纲吉默默地原地凝固。 那边Rebrn还在寒暄。 “既然蠢纲已经顺利通过了这个小小的考验,那我们就继续刚刚的话题吧。”黑西装的小婴儿抿了一口手中醇香的咖啡,抬起那双黝黑的眼睛,“首先,我很感谢您愿意答应我来到这里,本来我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的。” 不知岁数到底几何的青年垂下淡然的目光与他对视,语气不动如山,“我曾与故人有约,会见证指环的传承。” 话题突然牵扯到指环,桌前正经危坐旁听他们的谈话的少年更觉得云里雾里。 “见证指环的传承吗?”沢田纲吉犹豫道:“可是指环争夺战已经结束了……” Rebrn摇了摇头,打断他接下来的话,“他指的不是那个。” 世界第一的杀手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面前被自己邀请过来的客人。 柔和体贴的家庭主妇奈奈妈妈为客人递上温热的茶水,得来一声温雅的道谢,眼前的人端起茶杯沿杯口呼气,白雾弥漫上他的面容,然而在水汽的掩映下,他发尾与眼中的金黄仍显得熠熠。 Rebrn想起自己曾在彭格列内部的文献中看见的有关于他的记录。 那时他是彭格列的鉴赏师,记录者用不乏自豪与骄傲的笔锋,描述下了这位鉴赏师的才能。 一世揭开了黑夜的帷幕,发现了其后掩藏的日轮,谁拥有他,谁就拥有数之不尽的黄金。 能够活这么久当然不会是简单人物,从他的眼光来看,眼前这位神秘的前鉴赏师更是无懈可击,一想到要让这样的人成为家族的一员,就算是Rebrn也感到棘手,因为他完全想不到对方会被什么牵绊住手脚。 当然,Rebrn心道,如果可以被自己一眼看透的话,就没有作为特邀嘉宾的价值了。 一世可以做到的事情,身为彭格列的十世,没道理不去试一试。 蠢纲,我可是帮你找到他了,能不能把他留下来,可就要看你自己了。 沢田纲吉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家庭教师又给自己揽了什么活,他迷茫地眨了眨眼睛,还在思考刚刚Rebrn的话,“指环的传承,不是指环争夺战吗?” 难道指环这件事 还没完吗?他还要和其他的什么人再打吗??想想就觉得好累,这种事情不要啊! 钟离看着少年那张与Gitt格外相似的脸,觉得有些奇异。 久远之前逝世的彭格列的创建者,永远都是一副游刃有余成竹在胸的样子,哪怕形势再怎么危急,Gitt也不曾表露出一丝一毫的怯懦与不安。 而眼前的十世还很青涩,青涩到让他不禁去想,是否成熟的一世在未成长之前也是这副模样,像山间春雨过后怯怯冒头的幼苗,连嫩叶都还没完全舒展开。 Rebrn捕捉到他上扬唇角中流露出的几丝怀念意味,“看到阿纲,想起故人了吗?” 钟离没有掩饰的意思,颔首道:“十世与一世长得很相像。” 沢田纲吉捧着那枚一直没敢吃的橘子,局促不已。 十世和一世之间到底隔了多长时间啊!为什么有人可以活这么久! 少年偷偷打量客人不似凡人的容貌,心间突然闪过一丝灵光。 难不成……这位钟离先生其实是机器人……? 沢田纲吉恍然大悟,越想越觉得合理,坐在他身侧的Rebrn仿佛有读心术一般,精准地感知到了他的离谱猜测,小手一伸,往他的腰间狠狠一拧。 少年那张柔和弱气的脸骤然扭曲成一团,一道痛呼被他憋在嗓子里,脸色都憋成了猪肝色。 Rebrn若无其事地收回手,顶着钟离有些不赞同的眼神反过来劝说道,“我劝你最好不要太惯着他哦,他毕竟是彭格列铁板钉钉的十代目了。” 不好好锻炼一下,连一点疼痛都忍耐不了,要怎么撑起偌大的家族? 说到这里,Rebrn似乎是觉得很有意思一样地笑了一下,“蠢纲以为你是机器人呢,否则哪里会有人能活这么久呢?这个笨蛋有什么想法都会写在脸上,有时候想法还会很离奇,真是让人苦恼啊。” 话虽这么说,从小婴儿带着笑意的语气来看,他似乎也对弟子有趣的脑回路乐在其中。 钟离不置可否。 在往生堂任职胡桃客卿的数年时光,已经进一步从各方面锤炼了他应对孩子们某些天马行空的想法的能力,何况沢田纲吉就像手心里掬起的一捧清水,一眼就能看到底,是让人省心的乖巧类型。 至于他身上因血缘而背负的责任,他会很好地成长起来的,幼苗旺盛又柔韧的生命力能够让他顶住巨石破土而出,人类总是会拥有无限可能,少年尤甚,况且他的身边有可靠的师长和友人。 “Rebrn先生,让我们进入正题吧。”钟离不动声色地放下茶盏,“信上写着,邀请我过来是希望我成为这孩子的老师。” Rebrn顿了顿,“这个啊。” 小婴儿稍微思考了一下,“其实在这之前,我也不知道应该请你教导些什么,就像我刚才说的,我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给你写了信。” 行踪飘渺得像是闲云野鹤一样的人,收到信后居 然很快就跨国来到了日本,看来不止有风的因素在?,也是沾了那位一世的光。 “老实说,我对你并不了解,只是如你所见,阿纲和他们守护者们还是太稚嫩了,我也只能尽我所能地为他们寻找成长的助力。在决定应该教导他什么东西之前,就麻烦你们先相处一下试试看吧。” 沢田纲吉闻言呆住,感动得眼泪汪汪,“Rebrn……” 钟离点头,“原来如此。” 他的目光轻轻扫过彭格列未来首领尚且稚嫩的脸庞,又转回来对上Rebrn的眼神,“或许,我的住处已经已经准备好了?” Rebrn肯定道:“当然,不过在那之前先吃完晚饭再走吧,奈奈的手艺很好。” “那么,欢迎你回到彭格列,钟离先生。” · 沢田家好像更加拥挤了。 Rebrn成为沢田纲吉的家庭教师这件事仿佛什么开关,自那以后就有源源不断的奇人来到这户坐落在并盛町的平平无奇的住宅,托这些人的福,沢田家每天都很热闹。 远道而来的金眸先生和Rebrn聊过之后,三天两头就会过来找沢田纲吉谈天。 钟离第一次过来的时候,沢田纲吉是很紧张的。 他没有什么和长辈相处的经验,妈妈沢田奈奈温柔又天然,父亲沢田家光从小就不在家,说什么要去南极挖石油,Rebrn的外形又是没什么威慑力的小婴儿,导致他看见一身长者气质、端然又沉稳的新老师时,总是慌张到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但意外的是,钟离先生很好地包容了他的无措,与Rebrn不同,新老师总是很温和,讲话也没有想象中的古板,反而生动风趣,能够不着痕迹地让他舒缓下来。 和钟离先生谈天无疑是令人放松的事情,甚至可以说是心旷神怡,不知不觉间,他们就聊了很多东西。 聊过几回后,Rebrn来询问弟子情况,“你们相处得如何?” 沢田纲吉笑容灿烂,“我们相处得很好!” 看着弟子脸上毫无心机的笑容,Rebrn沉默了一下。 在他看来这一句简直就是废话,像钟离那样的人,如果他想要和谁好好相处,无论是谁都很难对他产生恶感。 算了,起码说明这位钟离先生对于蠢纲初始好感度还不错。 于是小婴儿继续问:“那么你们都聊了些什么?” 这才是他想听的,每天都聊那么久,还聊得那么开心,总不会就是在房间里八卦或者唱歌吧? 沢田纲吉拖着下巴想了想,“聊的还挺多的。” 平时那些鬼畜的训练内容,什么□□着被绑在瀑布底下、大半夜跑到一百公里以外的深山里举办什么试胆大会之类的,还有和朋友们如何相识相处,更讲了和瓦里安之间进行指环争夺战时有多么艰辛。 Rebrn:“……” 这个笨蛋,这不是连底裤都掀开给人家看了吗? Rebrn伸手捏了捏眉心,他的表情没怎么变化,却无端透出一股心累,“那么他呢?你对他知道了多少?” 沢田纲吉一愣,“欸?” 少年冥思苦想,“唔……我知道钟离先生喜欢看戏,赏花,还有遛鸟……?” 似乎对古玩古董一类也很有见地,懂得真多啊,而且也都是些很高雅的爱好,不愧是钟离先生。 “……” Rebrn看着他眼底不自觉的向往,叹了口气,“算了,你就先跟着钟离先生学习怎么说话吧。” 多学学人家的话术,被人卖掉还帮人数钱的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