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汉支教指南》 穿越伊始 公元前203年,楚汉争霸形势逐渐明朗,汉军兵强马壮,楚军力不能敌,刘邦两次遣使劝说项羽,双方暂时议和,项羽答应放回刘邦的父亲刘太公以及妻子吕雉。 也就在这回去的路上,吕雉救了一个摔伤昏迷的年轻人,将其带回了沛县,并托自己的好友审食其照顾,她则是先去见了丈夫刘邦,与其叙旧情。 第二日清晨,审食其便来拜见吕雉,他穿的极为正式,虽人至中年,但自有一股气度在其中。 吕雉穿着一席绛色深衣,其上虽未曾绣着什么特别繁复的花纹,但裁剪用料十分大气,符合她如今的王妃风范。 是的,如今楚汉仍在对峙状态,项羽霸道,只允许自己的正妻被称为王后,其他诸侯王的正妻只能被称为王妃,现在刘邦是汉王,吕雉自然是汉王妃。 审食其跟吕雉见礼,随后两人便相对而坐,相处之间极其自然,足以可见两人的交情非同一般,当然,事实也正是如此。 两人寒暄两句之后,便谈起了其他。 “食其,我们昨日救的那人情况如何了?”吕雉问道。 “已经找医师看过了,别的地方倒无甚大事,只头上的伤离眼睛太近,恐怕会有些妨碍。”审食其如实告知。 “你是说,他看不见了?”吕雉闻言皱了皱眉,“真是可惜,生的那般俊秀,若是瞎了眼睛,那可就……”她欲言又止,但神情中的遗憾却也让人看的分明。 “这也说不好,我听医师那意思,若是这人醒了之后好好调养,说不定还有复明的机会,只是,”审食其顿了顿。 “只是什么?”吕雉追问道。 “只是我觉得你是不是对这个年轻人太过关注了?我知道你心肠好,可这人来历不明,又穿着奇装异服,恐非我类。” “若是戎狄蛮夷的奸细,亦或者项羽派出的密探也未可知啊。”审食其与她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诶,我看不像”,吕雉却笑着摇了摇头,“你想啊,若真是奸细或者密探,处处小心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像那个年轻人一样,穿的那般怪异显眼?” “你说的也有些道理,”审食其听到这儿,也点了点头,“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眼下又是多事之秋,我们还是小心为上啊。” “知道你素来谨慎,不过我总觉得此人不凡,”吕雉却表达了不同的意见。 “哦?何以见得?”审食其挑了挑眉。 “食其,你可还记得昨日对方背着的那个包袱吗?”吕雉提起一物。 “记得啊,可我们不是当时没能打开吗?怎么,你弄开了?”他点了点头,随即就反应过来。 “没错,”吕雉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怎么打开,但摸着就像是布做的,我剪开不就得了?” “确实,”想不到如此简单,他恍然大悟,“那里面有什么东西?可否证明这年轻人的身份?” “倒是有好些物件,可许多我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不过里面有一套极其华贵的红色衣服,看样式是男装,应该就是那年轻人的,还配着玉饰。” “食其,你是知道的,我们楚人尚火德,崇红色,而且这玉佩也不是寻常人能戴的,所以现在基本可以肯定,他确实是我们的同族,不存在什么戎狄蛮夷奸细的说法。” “至于是不是项羽派来的密探,依我看,也不像,对方的双手特别细嫩,若真是密探,又岂会如此娇生惯养?”吕雉与他仔细分析道。 “说来也是啊,昨日医师为他看诊,身上确实细皮嫩肉的,不像个练武的”,他也觉得是这样,可思来想去,还是放心不下,“话虽如此,但我还是有些担心。” “要不这样,等他醒了,我先去试探一番,看他如何回应,若真是奸细或者密探,如今他眼睛坏了,估计也跑不了,我定能将其控制住。” “而若是他真如你所猜测的那般,是个非凡之人,我也正好可以与其结交一番,你觉得如何?”他想了想后,取了个折中的主意。 “也罢,就应那句话,‘防人之心不可无’,你且去试他一试,”吕雉也觉得这个法子好,便点头同意了。 “正好,你把那年轻人的包袱也带回去吧,至于剪开的口子,我已经补好了,如果他要问起,那你就说……” “我就说,应该是他摔下来的时候,被树枝什么的划破了,你好心为他缝好了,”她还未说完,审食其便接了下去。 “知我者,唯君也,”吕雉很满意。 两人就此达成一致,审食其又与她说了些别的话,然后便起身去往安置那个年轻人的客房。 彼时,躺在床上的林清源也确实迷迷糊糊的清醒过来,只是才一有意识,便发觉一阵阵的疼痛朝他袭来。 他忍不住摸了摸额头,却摸到了包着伤口的布,像是被处理过,顿时慌乱的心也安了安,只是睁开眼睛发觉眼前漆黑一片时,还是不觉有些懵了。 “怎么回事?是晚上吗?怎么这么黑?”他其实下意识的有些猜测,但却不愿相信,一个人挥舞着双手在眼前挥舞,可还是什么都看不见,立时便慌了。 “是没开灯吗?还是山区的夜晚特别黑?总不能是我瞎了吧,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不行的啊。” 巨大的恐慌袭击了林清源,他摸索着想下床,结果却被绊了一下,眼看就要摔在地上的时候,审食其正好推门进来。 “哎呀,当心当心,”见到对方快要摔倒,他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扶住了对方,“医师说了,你这伤不能乱动,要好好调养才是。” “医师?是医生吧,我被人救了,是到刘家村了吗?村长,你是刘村长吗?还是我要接替的那个支教的沈老师?”听到对方的话,林清源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连连追问道。 “支教的沈老师?”审食其听到这儿,诧异之后,立刻便意识到这是套话的好时机,于是马上道,“是,在下确实姓审。”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并不算撒谎。 “只是这支教是……”他正想问问,可话刚起了个头就被打断了。 “沈老师,既然你找医生给我看了,那他有没有说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怎么样了?我现在什么也看不见啊,我是不是瞎了?我……”林清源现在最关心这个,都语无伦次了。 “没事没事,没那么严重,医师,呃,医生说了,只要你醒了之后好好调养,很快就会好的,没什么大碍,这只是暂时的,”审食其安慰他。 “暂时的?暂时的就好,暂时的就好,”听到这儿,林清源总算松了一口气。 “对了,我还没感谢沈老师你的救命之恩呢,还有那个医生在不在?我必须当面谢谢人家,这山区条件艰苦,你们还能把我救回来,这份恩情,我真是不知道怎么报答才好了。” 知道自己会好的,他就镇定下来,随即便摸索着抓住对方的手连连道谢着。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更何况你刚才不是也说了,我和你,呃,不都是那个支教的吗?那这支教……”,审食其趁机打听消息。 “你放心,沈老师,我这次就是来替你的,等我的眼睛好了,一定好好教导村里的孩子知识,绝不懈怠,让他们也能走出去,看看这祖国的大好河山,”林清源以为他是问自己的打算,立刻表态道。 “教导知识?”审食其准确的抓住了关键,‘难道这支教,是支援教育的意思吗?’他暗自猜测着。 “沈老师,你在听吗?”他沉默的时间有点长,林清源不由得追问了一句。 “啊?听着呢,听着呢,”审食其立刻回神答应着,“你能来教孩子们知识,我挺高兴的,不过我得纠正一点,我不会离开这儿的。” “嗯?”林清源惊讶道,“沈老师,我听说你已经在这儿待了好几年了,不打算回大城市发展吗?” “这儿就是我的家,土生土长的,我还要上哪儿去?”审食其理所当然道。 “原来沈老师你就是刘家村人啊,好不容易考出去,居然又回来教导孩子们,真是佩服啊,”林清源一听,立刻肃然起敬。 “我来之前听导师说,支教其实就是镀金,为将来的履历增光添彩好更容易的考公上岸的,不想现在还有你这样淳朴的人,愿意为了教育奉献自己的一生,”他有些惭愧,但随即就振奋起来。 “不过这样才对呢,我们都该为祖国的教育事业添砖加瓦,这才是一位人民教师的神圣职责。” “沈老师你放心,我虽然可能做不到永远留在这里,但我一定会把自己所学倾囊相授的!”他右手握拳举到身前,信誓旦旦的许诺着。 “那不知你学的是什么?要教给孩子们的,又是什么呢?”审食其看了他一眼。 “我什么都会,语文,数学,历史,地理,物理,化学……等等,我都行的,不过总体来说还是偏文科的,”林清源回答道。 “对了,我记得这里的孩子都还没上高中吧,所以我应该能胜任所有课程的。”他很有自信。 “奥,”虽然没听太懂他的话,但为了保险起见,审食其也没在揪着追问,而是转而问道。 “我们说了这么半天,还不知道你家是哪儿的,又叫什么名字啊?”他决定套一下对方的籍贯名讳,看看能不能找出什么线索。 “我家是河北邯郸的,我叫林清源,就是清水的清,源头的源,”林清源也没怀疑,直接就告诉他了。 “邯郸的?你是赵国人?”审食其皱了皱眉。 “赵国?”林清源一愣,“奥,我知道了,沈老师说的是战国七雄中的赵国吧,没错,我就是那个邯郸的,可赵国早就没了不是吗?我们也不这么说啊。” “那你是怎么从邯郸到我们这儿的?”审食其很好奇。 “我先坐飞机飞了一段,然后又坐车倒换,可你们这村儿也太偏僻了,那开车的死活不愿意送我进来,也没那么宽的路啊。” “没办法,我就自己上山了,然后一个没站稳,就摔下去了,醒来就到这儿了,”林清源不疑有他,如实告知。 ‘坐飞鸡?鸡还能坐?’,后面的还好,但前面的审食其实在听不明白,而且着实有点费解,不过他还是没有追问。 但至少现在有一件事可以肯定了,对方肯定不是蛮夷戎狄所出的胡人,赵国虽然灭亡了,但邯郸还在,邯郸的人当然属于华夏范围,所以审食其稍稍放下了心。 不过还得试探一下,看他是不是项羽派来的,但今天肯定不能再追问下去了,万一对方起了疑心那就不好了。 “你刚才说想帮我一起教导孩子们知识是吧,依我看,这事先缓缓,你现在眼睛不好,还是先修养几天吧,”他开口关心道。 “没事的,沈老师,我虽然看不见,但还可以说啊,整天自己在屋里也无聊,还不如跟孩子们待在一起呢,”林清源为了感谢对方,也是为了不白吃白喝,连忙表态自己可以的。 “……也罢,那我去问问孩子的长辈,看看情况再说吧,”审食其模棱两可的回应了他。 “好,”林清源也没怀疑什么,毕竟,换新老师的话,确实需要通知家长的。 “对了,你那个包袱,应该是摔下来的时候划破了,我已经请人给你缝好了,”审食其也趁此机会把话说圆了。 “真是太感谢了,谁给我缝的?我也得谢谢人家呢,”林清源不疑有他。 “是一个孩子的长辈,回头我介绍你们认识啊,”审食其避重就轻道。 “好啊,”林清源点点头答应着。 两人就这么说着话,不一会儿,医师过来换药,审食其也在一旁贴心照顾,这更让林清源安下心来。 吃了点东西,又外敷内服了汤药之后,林清源就又睡了过去,审食其见状,忙吩咐医师照料好对方,而他自己则是去见吕雉,打算跟她说说情况。 首次授课 “……情况便是如此,现在基本可以确定,这个叫林清源的年轻人不是胡人了,”审食其去见吕雉,与她道出自己套到的消息。 “只是这人满口的奇言怪语,很是说了些我听不懂的话,这点还是让人很忧心啊。”他还是秉承怀疑的态度。 “奇言怪语怕什么?我早就说过,感觉这年轻人非同一般,既非平庸之人,那做出些特别之举也属正常啊,”吕雉却依旧坚持自己当初的看法。 “那他包袱里那些东西,你可探问过是什么了吗?”她想起了一事,便又问道。 “还没,”审食其摇了摇头,“我怕追问太多引起对方的警惕,所以暂时没问,不过这事还是得做,必须弄清对方的来历。” “那你想好怎么继续了吗?”吕雉看了他一眼。 “说实话,这一时半刻的,我还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审食其摇了摇头,并叹了一口气。 “你想不出,可我倒有个法子,”吕雉抿嘴一笑。 “哦?有什么妙计,快快说来,”审食其一听便立刻催她道。 “他不是说自己是来支教的吗?既然如此,我们何妨给他个孩子去教呢?”吕雉挑了挑眉。 “可这节骨眼上,去哪儿找个孩子来啊。”审食其一筹莫展。 “谁说没有?我的盈儿今年不是正好七岁?也该正经找个先生了。” “而且盈儿年幼,若是去到对方身边,那他必定不会设防,也更容易套出话来,不是吗?”吕雉提出让自己的儿子去,还说的头头是道。 “可盈儿毕竟是你和汉王的嫡长子,未来可续基业之人,如今这林清源的来历我们也还不清楚,贸然让盈儿去接近对方,是否太过冒险?”审食其有些不赞同。 “什么可续基业之人?”岂料吕雉听到这儿,却冷笑一声,“刘邦那个没良心的,早就不把我们母子放在眼里了。” “方才你去探听消息时,我和妹妹见了面,这才知道之前他刘邦为了逃脱项羽的追捕,居然把盈儿姐弟多次从车上推下来。” “若非当时驾车的是夏侯婴,我这俩孩子早就没了性命,”话到此处,她眼里也闪过一丝泪花,“自那之后,盈儿便郁郁寡欢,也越发不得那个没良心的喜爱。” “而我之所以选择让盈儿去做这个接近林清源的人,也是想着万一对方真是奇人,说不定能开导开导盈儿,再者,也是套套对方来历的意思。” “至于说对方是否会对盈儿不利,我也想到了,届时你和盈儿一起去,理由也好说,只道你是盈儿之前开蒙的先生就是了,这样一来,万一对方真有歹心,也可及时救助。” “食其,你意下如何?”吕雉考虑的不可谓不周到了。 “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不答应吗?”审食其看了她一眼。 “只是此事不可操之过急,到底还是盈儿的安危重要,不若再给我几天时间,若能套出结果最好,倘若实在不行,再让盈儿去也不迟啊。”他提出了个折中的主意。 “也罢,你考虑的更周到,我听你的就是,”吕雉最后也点了点头。 两人就此达成一致,审食其便在接下来的几天内,以照顾林清源为由接近对方并试图套话,但结果却依旧让他比较沮丧,对方说的好些话,他还是听不懂。 没法子,他只得想着启用吕雉给他出的主意,不过在真的带刘盈过来前,他得提前给这个林清源科普点东西。 “……事情就是这样,这孩子不得他父亲的喜爱,有点腼腆,不过他确实识字,我给他做的启蒙,所以我希望你在教导他的时候,收着点。” 审食其委婉的表达让他不要说一些奇言怪语给孩子,然而林清源却会错了意。 “知道知道,这孩子其实就是内向是吧,没问题,我肯定会让他对学习重新感兴趣的,怎么说我也是受过专业培训,这教学用的五步法还是清楚的,”他信誓旦旦的保证着。 “教学五步法?那是什么?”审食其不明白。 “诶呀,我又忘了,沈老师,你是不是大学的时候没学这个啊,”林清源觉得自己失策的很。 “其实这也简单,就跟孔子说的那个因材施教一样,先找准孩子喜欢什么,然后再慢慢引导,让他对学习产生兴趣,并主动探索,做好这一步后,才能为后面的教学打下良好基础。” “俗话说,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嘛,更何况,被外力逼着学和自己主动学,那心情和积极性也不同啊。”林清源细细为对方解释着。 “因材施教,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审食其自动过滤掉自己听不懂的,而转而抓住重点,并重复了一遍,越琢磨就越觉得这话确实有道理。 “沈老师,你还在听吗?”他陷入沉思的时间有点长,林清源又看不见,只能出言询问。 “听着呢,听着呢,”他这一开口,审食其也就回神了。 “我觉得你说的很好,那我改日就把孩子带来,这孩子就像之前说的那样,比较腼腆内向,到时候我跟他一起过来,不会打扰到你吧。”他试探着问了一句。 “怎么会呢?我们是同行,这儿又只有我们两个老师,更该多交流交流了,”林清源不假思索的就回答了。 “说的是,确实该多交流交流,”审食其点了点头。 这么容易就让对方答应自己旁听,审食其对他的怀疑也进一步打消,毕竟,如果真是坏人且有歹心的话,应该想方设法支开他才是,又怎么会任由他在场呢。 想到此处,审食其也稍稍放下了心,两人约定好明日带孩子过来。 然后审食其便想去找吕雉,与她说说此事,然而在走之前,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转身回去。 “林老师,我们这儿呢,比较保守,你这一身打扮我怕孩子会接受不了,你看方不方便换上我们这儿的衣服?”他提议道。 “亦或者,你穿你包里那套红色的衣服也行,样式看着跟我们这儿差不多的,广袖长袍的模样,”他怕对方不同意,又提起了他自己的衣服。 “原来你们这儿还保留着古时的风俗呢,那可真是够保守的,我那套衣服可是Cspy古装剧人物用的,居然和你们的样式差不多吗?这还真是巧了呢。” “你看我这头发,当初就是为了玩那个Cspy这才特意没剪的,这长发飘飘,那可是真的,实打实,一点儿都不掺假。”说着,他还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与他说起过去的壮举。 “我本来带那身衣服只是想着闲暇时穿着玩的,谁承想居然还能派上用场。”林清源觉得这简直就是太巧了。 “那你是答应换衣服了吗?”他又开始说自己听不懂的话了,审食其也熟练的忽略掉,然后抓住重点。 “换吧,入乡随俗嘛,不过我那套衣服太显眼,太招摇了,还是麻烦你给我找一套自家的衣服吧,我怕贸然穿上我那个显得太前卫,再给孩子吓着,那就不好了。”林清源答应的挺痛快的,只是他提出了一个要求。 “也好,那我给你找一身合适的衣服来,”只要他答应换就行,至于其他的,审食其不在乎,而且对方提的要求也不过分,他便也点头答应下来。 就这样,两人达成一致,审食其果真在晚上医师给林清源换药的时候,让其带了一身衣服过来,还帮着他换上。 而他自己,则是去见了吕雉,说起他答应明日带刘盈去见林清源的事,吕雉听后,自是答应不提,更何况,这主意当初就是她自己出的呢,更没有反对的必要。 于是乎,第二天清晨,用过早膳之后,审食其便带着七岁的刘盈去见了林清源,对方一席淡蓝色的衣衫看着还挺儒雅的。 尤其是他又生的俊秀,虽说看不见,但态度极好,对待刘盈这七岁的小孩也十分和蔼,所以一大一小见面没多久,才谈了一会儿就聊起来了。 小刘盈还主动让他叫自己盈儿就好,言说自己父母都这样叫,林清源也乐的和孩子亲近,便也从善如流的改口,然后便询问起对方喜欢什么。 “我喜欢听我姐姐弄瑟,”小刘盈根本就不用想,脱口而出就是自己的喜好。 “可是最近她不太高兴,也就不怎么弹瑟了,我不知道怎么哄她开心。”话到此处,孩子的小奶音都有些低落了。 “瑟,可是弹奏的乐器,瑟吗?”林清源猜到了孩子说的是什么,但还不太确定,于是再次出言确认了一遍。 “对,就是有二十五根弦的那个瑟,”小刘盈点头肯定着。 “哇,你姐姐真是厉害,瑟可是一种很古老的乐器,她居然会弹?你还听得懂,你也很厉害嘛,”林清源首先对其进行夸奖,既是真心的,也是给孩子以鼓励的意思。 “沈老师,你挺多才多艺啊,”他也没忘了夸一句审食其,毕竟,他这会儿还以为是对方之前教孩子们的。 “雕虫小技,不足挂齿,”而审食其为了不引起怀疑,自然不会否认。 “可是我姐姐会弹瑟不是……”,但一旁的小刘盈却在听到这儿的时候,有些疑惑的说道。 “林老师,我觉得授课是不是可以开始了?”这孩子一开口,审食其就知道要糟,于是在对方未说完之前,立刻提高声音开口打断。 “当然可以了,”林清源没怀疑什么,而是摸索着把刘盈拉到自己身边,“盈儿,既然你知道瑟是一种乐器,那你可知瑟的来历吗?” “不知道,”小刘盈诚实的摇了摇头。 “我可以告诉你它的故事,然后你可以讲给你姐姐听,那样的话,说不定她就会高兴起来了,好不好?”林清源循循善诱着。 “好,”小刘盈很乖的点了点头。 “在故事开始之前,我要先念一句诗,”随即,林清源清了清嗓子,“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不对啊,瑟只有二十五根弦,”虽然不知道诗是什么,但小刘盈还是立刻提出了质疑。 “诶,你怎么知道瑟只有二十五根弦?是因为你只见过二十五根吧,可最古老的瑟,可是有五十根弦的,这涉及到两位神仙。”林清源卖了个关子。 “神仙?是谁啊?”小刘盈睁大了眼睛,果真被吸引了注意力。 听到他主动问,林清源就知道这方法是对的,于是继续侃侃而谈。 “据‘汉书·郊祀志’记载,传说在上古时期人们都喜爱音乐,连天上的帝王也为其倾倒,便召来了一位仙子。” “对方名唤素女,弹奏乐器的技艺特别高超,天帝赐给素女一张刻着美丽花纹,仿若织锦一般的瑟,让她为自己奏乐。” “所以,这瑟才叫锦瑟,对不对?”听到这儿,小刘盈抢答道。 “对,我们盈儿真聪明,”林清源摸了摸他的头,毫不吝啬的夸奖着。 “那然后呢?”小刘盈被勾起了好奇心,迫不及待的追问道。 “然后素女就开始弹奏起来,可是不知为何,这张瑟发出的音乐却让人听的顷刻间就泪眼朦胧,实在太过悲伤,素女弹奏不下去。” “而天帝也因曲调太过伤感而听不下去,但他还是安慰了素女,夸赞她技巧高超,让她不要在意,可素女还是很自责,觉得自己愧对天帝的信任,居然不能弹奏出喜悦的曲调。” “天帝见状,干脆说道,这瑟既然如此悲伤,留之无用,不若破之,所谓破,就是劈开的意思。” “岂料这一劈,居然化腐朽为神奇,二十五根的瑟竟是音色极好,也因此,自那之后这瑟便只有二十五根弦了。” “当然了,这是神话故事,真正的瑟不止有二十五根弦的,也有二十三根的,根据装饰不同,又分为锦瑟和宝瑟。” “之前我跟你说了,锦瑟呢,是带有织锦花纹的瑟,那这宝瑟嘛……”林清源说到这儿,故意停顿了一下。 “宝瑟就是上面镶嵌了宝石的瑟,是不是?”小刘盈立刻就接了下去。 “是,我们盈儿最聪明了,”林清源再次夸奖了他,小娃娃也与有荣焉,开心的很。 “故事说完了,那么现在你可记住瑟的来历了吗?”他又问他。 “当然记住了,我还记住了你说的那句,那句诗,”小刘盈摇头晃脑的复述起来,“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好,你记得真快,那我们再来学下一句吧,‘庄周晓梦……”,林清源正想顺势继续,结果小刘盈却突然打断了他。 “林老师,我想问,你说的神仙真的存在吗?”小娃娃对这个还挺好奇的,“天上真有天帝和会弹瑟的素女吗?” “诶呀,这个我也说不好,不过最近这神话仙侠剧倒是挺多的,那些个神啊仙的,动不动就要下凡历劫。”林清源吐槽了一句。 “其实我现在也差不多了,下来支教跟渡劫一样,等过去了,我也就高升了,就像电视剧那样,要想从上仙飞升上神,必须下凡经历一场劫难才行,只不过人家渡的是情劫,我走的是事业编的路罢了。” “说来这会儿的仙侠神话剧真是不如以前的有格局,成仙为神的,怎么能只顾情情爱爱,应该像我这样子,积累功德飞升嘛,”他类比了一下,突然觉得挺滑稽,一时忍不住笑了出来。 刘盈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而一旁的审食其亦是似懂非懂,但这不妨碍他自我联想和脑补。 ‘难道他竟是神仙下凡历劫的不成?’他心中一跳,顿时惊疑不定,也莫名的产生了些敬畏之感。 尤其是接着林清源又说自己知道华夏上下五千年的历史时,他就更加觉得对方非同一般了,丝毫不知道那是对方打算教导小刘盈历史前的一种铺垫和导入罢了。 审食其越想越觉得自己猜的不错,眼前这人绝非常人,很可能是仙神下凡,这实在是兹事体大,他必须要找人商量,那么吕雉自然是不二人选。 于是在结束了这次授课之后,审食其便急匆匆的带着小刘盈走了。 少女心思 “你说什么?他可能是仙神下凡?”当审食其回到吕雉那边,并后者吩咐人把小刘盈带下去休息后,便与她说出了自己的猜测,顿时令她惊讶不已。 “我只是觉得他非同一般而已,怎么你陪盈儿去听了一会儿课,这就把人家当成仙神一流的人物了?”她惊讶过后,就是不信。 “不是我要把他当成仙神,而是对方所说确实匪夷所思啊,不提其他,就说今日他为盈儿讲解那瑟的来历,言说是从‘汉书·郊祀志’中记载的。” “如果只有前面的,我还可以猜测只是一本我没见过的古籍而已,可后面出现了‘郊祀志’,这可就大为不同了,这分明是史书才会用的记录方式啊。” “纵观我华夏历史,第一个国家是夏,随后是商周两代,然后秦二世而亡,自群雄并起到今日的楚汉对峙,全都加起来也不过两千余年而已。” “可对方却言说自己知晓华夏上下五千年,又能说出‘汉书’记载之事,那我只能推测,他确实是知道后来之事啊。”审食其跟她解释自己逻辑的合理性。 “那也不能因此推测对方是仙神下凡吧,”吕雉听到这儿,也有些动摇,“说不定这个‘汉书’就是某人写出来而我们未曾见过的书罢了,也未必指的就是我们这个汉啊。” “可他还能将神仙的品级以及进阶方式说出来,这‘历劫’二字,我虽不明真意,可从字面上来看,这不就是下凡经历劫难的意思吗?” “他又说自己想走功德飞升,岂非正是来助我大汉的?”审食其却道。 “可你之前不是套出来,他是赵国邯郸人吗?”吕雉再次提出质疑,“又如何现在就成了来助我大汉的仙神?” “这个我倒也想到了,神仙下凡,这肉体凡胎来自于哪儿只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人间经历了什么,要不怎么叫历劫呢?” “再说赵国早已灭亡,如今我们与楚军对峙又处在上风,对方这个时候到了我们身边,又有种种奇异之处,岂能不是助我大汉的?”审食其自己把其中的弯弯绕给脑补全了不说,还把结论说给了吕雉。 “那要是按你这么说,他难道知道我大汉的历史不成?”吕雉随口一句反问,两人却突然想到了关窍。 “对啊,如果他真是仙神下凡,那必然知道我大汉的未来,我可以去问他,然后逐一验证啊,”审食其越说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不行,”吕雉起先也是高兴的很,但在冷静下来后,还是否定了这个方案。 “为什么?难道你不想知道未来吗?”审食其不解的看着他。 “我当然想知道,可是追问这个,并不能立刻验证真假,所以,”吕雉看向对方,“我们不如追问另一件事。” “那我们问什么?”审食其见状忙问道。 “现如今,我们最大的敌人是谁?刘邦最想解决的顽疾又是谁?”吕雉不答反问。 “项羽”,审食其不假思索道,“你是想?”话到此处,他突然反应过来了。 “眼下盈儿不得他父亲喜爱,我也年老色衰,比不得什么年轻貌美的戚姬之流,若要保住盈儿的地位,那我就必须有拿得出手的筹码才行。”吕雉直言不讳的告诉他自己的打算。 “你是想探问如何击败项羽吗?可是万一,结果是我们输了呢?”审食其有些犹豫。 “若结果是我们胜了,那就问出是如何胜的,将其变成我们的政绩,而如果我们输了,”吕雉咬了咬下唇。 “那就更该问了,因为只有知道是怎么输的,才有可能赢,而我们也必须赢!”她斩钉截铁道。 “明白了。”审食其点了点头,“只是这怎么问,我们还得好好琢磨琢磨,若是答案还没到手,反而引起了对方的警觉和怀疑,那可就得不偿失了。”他又补充了一句。 “这话说的很是,”吕雉也赞同的点了点头,“确实需要想个好法子才是。” 自此,两人暂时达成一致。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大人们在考虑事情时,总是以利益为先,而孩子则单纯许多,小刘盈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自己的姐姐刘元。 彼时,刘元正坐在案台前抚摸着自己的瑟,只是没有弹奏。 她是刘邦和吕雉的长女,也就是后来大汉的鲁元公主。 如今她虽然才14岁,但已经不难看出日后定会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只是与母亲吕雉的坚毅刚强不同,她秀丽的眉眼中则是温柔居多,只是最近她有些忧愁。 这并非是刘元多愁善感,实在是那次跟着父亲刘邦逃亡,却被他连续多次推下车舍弃的事给刺激到了。 为着这个,她还生了一场大病,好悬差点没熬过来,可父亲刘邦却对此并不重视,她自然也就越发心情低落了。 虽然母亲吕雉回来后,对她关切非常,但这心结打不开,一时半会儿的,自是高兴不起来,连喜欢的瑟都没心情弹了,今日亦是如此,只抚摸着丝弦,却不见弹奏。 她正暗自伤心时,却听到外面突然传来了连声的熟悉呼唤,下意识的朝着门口看去。 只听人未至,声先到。 “姐姐,姐姐,盈儿来看你了!”话音未落,便见小刘盈兴高采烈的冲了进来,脸上带着止不住的笑容。 “慢点,慢点,别摔着,”刘元见他如此,也忙起身迎他,小刘盈太过高兴,竟是一下子就冲到了对方怀里,好在最后他收住了力道,刘元也就顺利把他抱住。 “这是遇到什么好事了?这般高兴,瞧你,跑的满头大汗的,”她温柔的询问,并贴心的从袖中拿出一块手帕给弟弟擦了擦额头的细汗。 “可不就是遇到好事了?母亲给我找了个新的老师呢,”小刘盈抬头看向姐姐。 “老师?”刘元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先生,教导我知识的,”小刘盈解释道。 “原来是得了新的先生了,看我们盈儿这样子,那想必这新来的先生很得你喜欢了?”刘元给他擦完了汗,拉着他走到案台前坐下。 “嗯,新的先生讲话很有趣的,我喜欢的紧,”小刘盈连连点头。 “虽然今日是第一节课,但他说的那些我都觉得有意思,还记住了好些东西呢。”话到此处,他抬了抬下巴,有点小得意。 “是吗?我们盈儿真厉害,那先生都讲了些什么啊?”刘元笑着问道。 她为弟弟高兴的同时,也有些好奇,因为她知道,最近弟弟和自己一样郁郁寡欢,很久没这么开心了,能让他有这么大的转变,那个新先生一定做了什么。 “他讲了这个的来历,”小刘盈见案台上摆着瑟,便伸手指了指。 “瑟的来历?”刘元一愣。 “嗯,”小刘盈点了点头,“姐姐,你那么喜欢瑟,那可知它的来历吗?” “我确实不知,”刘元摇了摇头,“那就有劳我们盈儿给我讲讲吧。”她抬了抬手,示意他继续。 “好,我给你讲,”小刘盈兴致勃勃的跟姐姐科普起来。 “传说在天上有两个神仙……”,然后他便把自己今日所学一一道来。 他说的活灵活现,实在让刘元惊讶的很,既是为瑟的来历,也是为弟弟记得如此清楚,这也让她对那位新的先生产生了更大的好奇,于是在小刘盈说完之后,便追问起来。 “新先生姓林,名清源,他不仅说话有趣,长得也很好看呢,对了,今天他还穿了一件淡蓝色的衣衫,就和姐姐你这件衣服颜色一样。”小刘盈指了指她身上的同色深衣。 “我说不清是怎么回事,总之就是觉得他穿蓝色特别温柔,就像姐姐你似的,”孩子还小,说不出气质儒雅,态度和蔼的形容,但他知道对方对他没有恶意,是真心待他好的。 “才见过一次就让你如此喜爱,那照你这样说来,这位林先生,岂不是无一处不好?”刘元听到这儿,笑着又问了一句。 “也有一处美中不足的,”小刘盈伸出一根手指,“林先生他的眼睛看不见。” “看不见还有如此才华?”刘元更惊讶了。 “可不是?所以我才佩服他呢,”小刘盈道。 “不过回来的时候我问过审伯父了,他说林先生只是受了伤才会看不见的,等他好了,说不定就能看见了。”他补充了一句。 “只是,”他皱了皱眉,“只是有件事,我不太明白。” “什么你不明白?”刘元不明所以,追问道。 “今天林先生跟我说话的时候,以为姐姐你会弹瑟是审伯父教的,我知道并不是这样,但审伯父却没有否认这事,姐姐,这是为什么呢?”刘盈歪了歪头,很是疑惑。 “盈儿,审伯父带你去林先生那儿之前,是不是去见过母亲?”刘元思虑一瞬后,反问道。 “是啊,”小刘盈点了点头,“母亲还叮嘱我要好好听话呢。” “那母亲是让你听审伯父的,还是听林先生的?”刘元继续问道。 “都有,她都说了,”小刘盈回答道,“不过说让我听审伯父的,她说了好几遍。”他想了想后,又补充了一句。 “这样啊,”听到这儿,刘元若有所思。 她性格温柔但却并不愚蠢,弟弟的话让她敏感的察觉到母亲如此做,定然还有些别的意思,但一时半会儿的也猜不出来,也不适合跟年幼的弟弟说这些。 “盈儿,不管如何,审伯父和母亲是不会害我们的,他们这样做,一定有他们的道理,我们做晚辈的,只需听从就是了,”于是乎,她便如此回答道。 “那好吧,”小刘盈听到这句,便也不在纠结,乖乖的点头答应着。 “对了,今天林先生还教了我诗呢,‘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他摇头晃脑的背着。 “然后呢?”刘元虽然不知道什么是诗,但听着这一句,确实十分唯美且真实,让她忍不住追问下面的,因为这一听就知道只是个开头啊。 “然后就没了,下面的他说下节课再讲,对了,他还给我出了个问题呢,”小刘盈举起手来。 “只能弹出悲伤曲调的五十根弦的瑟劈开后,就变成了能奏出喜悦曲调的二十五根弦的瑟,那二十五根的瑟再劈开,是什么呢?”他转述了对方的话。 “二十五根弦不能像五十根那样对半分,那么最后的结果只能是一个十二根,一个十三根,而有这个弦数的乐器……”,刘元想到这儿,突然反应过来了。 “原来如此,我知道是什么了,”她笑了笑。 “是什么啊?姐姐,姐姐,告诉我吧,林先生说了,若是我能答出来,他就再给我讲一个新故事呢,”小刘盈眼前一亮,拉住她的衣袖撒娇道,“好姐姐,告诉我吧,你一定也想听故事的是不是?” “这个嘛,我确实想听,也可以告诉你答案,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刘元举起右手比划了一下。 “答应什么?”小刘盈好奇的看向她。 “我想见见这个林先生,但我怕母亲不同意,你和我一起去说服她,好吗?”刘元如此道。 “好啊,我也想和姐姐一起听课的。”小刘盈痛快的点头答应道。 “一起……听课吗?”刘元一愣,她只是觉得好奇,想见见对方,并没有想那么远,可弟弟说出来了,不免她就有点动心了。 “是啊,姐姐跟我一起去吧,我也有个伴儿,”小刘盈见她有意,便再接再厉道。 “听课的事以后再说,现在我们还是想想怎么说服母亲吧,”刘元定了定神道。 “好,那我们现在就去找母亲,我一定会让她答应的。”小刘盈说着就起身拉着她就要往外走。 刘元虽觉得有些太仓促了,但拗不过弟弟,心里也确实想早点把事落实,便也和他一起去了。 阴差阳错 刘元和小刘盈一起去见吕雉,彼时审食其正在她那儿叙话,两个孩子进来与他们见礼后,便道出了来意。 刘元小心翼翼的请求,小刘盈也在一旁帮腔,他们本以为还要费点周折,岂料这次吕雉竟然答应的十分痛快,并很是安抚了自己的孩子几句。 得到想要的回答,母亲的态度又是如此和蔼,两个孩子自是喜出望外,吕雉又跟儿女说了会儿话,然后便让他们先回去,言说这事她得和他们的审伯父具体商量一下。 两个孩子听话的答应着,并行礼后出去了,房间里便只剩下了吕雉和审食其。 “食其,你刚才就欲言又止的,是有什么话要说吗?”她早看出他的不对,这才趁机支开了两个孩子。 “对于元儿想去见见这个林先生的事,我不反对,孩子好奇,也能理解,只是我不懂,为何盈儿提出要让元儿陪他一起去听课的时候,你不拒绝呢?” “这一次见面和日日接触,那可大为不同,再怎么说,元儿也是女儿家,这,这合适吗?”审食其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你只说刚才这事是盈儿提出来的,可怎么不见元儿也没有反对呢?”吕雉却不答反问。 “你是说,这也是元儿自己的意愿吗?”审食其一愣,“可她素来少言寡语,甚少提出什么要求,十分懂事,怎的今日却……” “正是因为元儿太过懂事,我才觉得心疼,”不等他说完,吕雉就打断了他。 “这孩子长到现在,福没享过几天,苦倒是受了不少,偏生她又这般懂事,只有拼尽力气给家里帮忙做事的,却从来没有过多的要求。” “还有,自从我诞下盈儿之后,就算再怎么不愿意面对,我也不得不承认,我对元儿的关心大不如前,这孩子又不得她父亲的喜爱,可也没见她与我诉过一句苦,一切都默默的自己承受着。” “我知道,她这是不愿意让我为她忧心,可元儿越是这样,我就觉得越是愧疚,好不容易孩子提个要求,你说我能回绝吗?”吕雉叹了口气。 “……”,审食其也叹了一口气,“你说的这些我何尝不知?你心疼元儿,我又怎么会不理解?可这次的事,非同一般啊。” “别说这会儿我们还未确定林先生的真实身份,是否真是仙神下凡,便是没有,元儿也到底是女儿家,她又快到及笄之年,贸然放她与陌生的俊俏男子相处,我只怕……” 话到此处,审食其没在说下去了,可他的意思,吕雉也听的分明了,但她却很平静。 “你说的这些,我刚才倒也想到了,不过我却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坏事,”吕雉看了他一眼。 “如若我们的猜测为真,林先生果然是仙神下凡,那么如何拉拢住他,就成了头等大事。” “从来笼络人心,要么用利益,要么用牵绊。” “在我看来,前者虽然见效快,但却并不牢固,因为一个人若是肯为利益投诚,那么将来也会因为利益而背叛,反之牵绊就不同了。” “若他能被感情所困,那么将来想要脱身,可就不那么容易了。”吕雉看的很清楚。 “那万一他不是呢?万一元儿不愿意呢?届时你还能强令不成?”审食其却提出了其他的可能。 “这就更简单了,万一他不是仙神下凡,元儿又不中意,那他们便是普通的师生关系,一个教导,一个听课,这也算是成全了元儿的心愿。” “可若是为真,元儿又看上了对方,那么自然皆大欢喜,不管怎么算我们都不吃亏的,”吕雉却轻松解决了这个问题。 “但你怎么就能肯定林先生一定会喜欢元儿呢?”审食其还是很忧虑。 “正是因为不能肯定,所以才要争取啊,如若两人连接触都没有,那又何谈什么将来呢?”吕雉挑了挑眉。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审食其也只能是点了点头,算作默认此事。 虽然他们嘴上不说,可心里都清楚,此举说是兼顾了刘元的愿望,可也确确实实把她当成了棋子,进行利益交换。 吕雉心里自然也不好受,只是眼下形势如此严峻,她也不得不妥协。 至于审食其的想法,连吕雉这个亲生母亲都这样对刘元,那他这个外人怎么想的,自然也就无足轻重了。 两人对这事的本质心知肚明,虽然是迫不得已,可也确实觉得对不起刘元,于是都默契的暂时不在提这事,而是转而商量起如何从林清源那儿套出击败项羽的法子。 他们的算计和愧疚,刘元浑然不知,她现在正兴致勃勃的和弟弟小刘盈商量着该送些什么作为拜师礼。 审食其从吕雉那儿出来到他们这儿的时候,便听到了姐弟两个的谈话,忙进去打断,并给出了自己的建议,就送些肉干即可,这也是仿效当年孔子收徒的规矩。 话虽如此,可此举若是细究起来,到底也算不上如何正经的拜师,严格来说,送的这些肉干应该是束脩才对,也就是所谓的学费。 一旦此事一成,那么林清源和刘元之间的这层师徒身份的界限,便没有那么明显,若是来日改换关系,也勉强说的过去。 未来如何还未可知,但审食其已经提前打算起来了,而这,也是吕雉的意思。 当然了,这内里的门道,他们暂时还不想告诉刘元这孩子,所以也只好做出关切的模样,显得处处为她着想罢了。 而刘元呢,也没有想太多,只觉对方考虑的周到,便也答应下来。 安顿好这边后,审食其又独自去见了林清源,问他方不方便再教一个女学生,林清源自然没什么不愿意的,只是他也问起了其他孩子的情况。 审食其这边哪有什么其他孩子,不过这话却不能告诉林清源,于是他只得谎称自己教着呢。 但那些孩子年岁较小,基础不稳,再加上这会儿林清源的眼睛看不见,他也不欲让他带太多学生,以免影响身体,若是因为太累而落下病根,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他说的合情合理,又处处为自己打算,林清源只有感动的份儿,哪里还会去怀疑什么,就这样,让刘元也来听课的事就这么定下了。 次日,审食其便带着姐弟两个上了门,小刘盈在姐姐的帮助下也成功回答了之前林清源给他留的作业,二十五根弦的瑟劈开之后,便是古筝。 林清源也如约兑现承诺,又讲了一个故事。 “传说古时候一户人家有两个女儿,她们都爱弄瑟,一日姐妹两个同一时间想弹奏,却谁也不肯让步,两人便拉扯起来,争执中丝弦所做的瑟被一分为二,这也就是古筝的来历。” 他讲起故事果真栩栩如生,又生的俊朗,态度又好,刘元自然也就心生好感,而小刘盈呢,本就喜欢他的课,如今更是如此,还主动探问起关于古筝的其他故事。 林清源说到兴头,便也跟他们讲述起来。 “说起来关于古筝啊,还真有一个有趣的事呢,有人用它弹奏了一曲‘十面埋伏’,当时在网上传播的可广了。” “虽然‘十面埋伏’这曲子用琵琶弹最好,可谁也没想到用古筝弹出来居然别有一番韵味,我当时听了也特别喜欢,大学的时候还特地去学了学呢。”他兴致勃勃的说起自己的过往。 虽然他言语中很是有些地方刘元他们听不懂,但好在来之前审食其已经提醒过他们这个新先生的与众不同了,两个孩子便也自动忽略了那些个奇怪的词,而专注于自己感兴趣的部分。 “‘十面埋伏’,这名字听起来像是打仗的曲子,”于是乎,当刘元听到这儿时,便如此猜测道。 “诶,猜的没错,这还真是描述打仗的曲子,而且还是一场被历史铭记的著名战役,正是观当年楚汉争霸,项羽乌江自刎有感而作的曲。” “整首音乐中充斥着金戈铁马的壮观,以及英雄末路的悲凉,可谓是名曲中的名曲了。”林清源跟他们科普着。 “可惜这会儿没古筝,不然的话,我还可以演奏一番,当年我因为喜欢这曲子,那是学了之后就忘不了啊。”想到自己学生时代的事,他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谁说没有?有呢,我当年也是喜欢这些乐器,所以回家的时候带了不少,我让元儿他们去取吧,”审食其听到这儿,立刻就道。 他本以为想要套出如何对付项羽还得费一番周折,不料今日凭着一首曲子居然歪打正着。 这天赐良机他又怎么肯轻易错过,但又担心两个孩子在这儿随意开口会坏了事,这才想要以取古筝为由支开他们。 小刘盈不懂什么,但他听到了项羽,知道这个人,果然就想开口问。 可刘元却比他更敏锐,听到‘楚汉争霸,项羽乌江自刎’,而审伯父又一反常态的没有纠正,还想支开他们,她便猜到其中定有什么不对劲。 于是她便及时拉住了弟弟,言说自己这就带他去取古筝,请他们稍等一会儿,小刘盈听到姐姐这么说,便也乖乖的跟她一起出去了。 接下来,审食其便以请教这首‘十面埋伏’的曲子为由,开始套林清源的话,后者也没意识到不对,何况谈的又是他喜欢的话题,便也滔滔不绝的讲起来。 就这样,在审食其的刻意引导下,楚汉争霸的结果和击败项羽的过程便如他所愿的那样,从林清源那儿得知了所有。 今天这场谈话,简直堪称宾主尽欢,尽管高兴的理由不同,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喜悦的心情一样。 只是刘元的心情却并没有他们这样美丽,今日种种反常,实在让她觉得疑惑。 可若是让她去问审食其吧,她又觉得不妥,于是便想着下次找机会与自己的这位林先生洽谈一番,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箭双雕 刘元带着小刘盈取回了古筝,林清源也就兑现承诺,当即准备为他们演奏一曲‘十面埋伏’,本来他还在为自己没有指套而担忧,岂料一摸这古筝却发觉是丝弦,顿觉惊讶不已。 “沈老师,现在市面上的古筝大多都是钢丝尼龙弦的,不戴指套很伤手,不想你竟找的到丝弦所制的古筝,这得花了不少钱吧。”林清源忍不住问了一句。 “也还好吧,主要是因为喜欢,”听不懂他说的什么钢丝尼龙弦,但后面的话审食其明白,秉承着多说多错的原则,他也就打着哈哈应下了。 “那你这可真够喜欢这乐器的,我等下弹起来可得小心了。” “这丝弦虽好,可也容易断,尤其是这‘十面埋伏’的曲子中,又有多出快速拨弦的动作,这要是弄坏了,现下我可赔不起啊,”林清源开玩笑似的回了一句。 “你尽管弹就是,只要能让孩子们一饱耳福啊,便是坏了也不要紧的,我们这儿也养蚕的,大不了再用蚕丝续上一根就是了,”审食其大方道。 “你要是这么说,那我就放心了,”林清源听到这儿,微微松了一口气,刚才他说那话,有玩笑的成分,可也确实有些忧心,如今听他这般言语,自然也就不觉忧虑了。 然后,他试了试音色,确定没什么问题后,便开始了弹奏,乐声一起便牢牢抓住了在场其他三人的心神。 明明只是乐曲,可他们眼前却仿佛出现了真实的画面,空旷的原野中,隆隆战鼓响彻天地。 彼时林清源的弹奏也随之加快起来,声音层层推进,举重若轻间,那无边杀气也扑面而来,只一个前奏,便让人瞬间感受到了战场的紧张气氛。 然后乐曲开始转折,变得低沉,这段表现的正是‘埋伏’的阶段。 夜黑风高的晚上,汉军悄然奔赴埋伏地点,行军途中脚步声很轻,但轻中又带着急,正是处在敌明我暗,争分夺秒极速前进的紧张状态。 此时的汉军将士们心里也很是惴惴不安,寂静漆黑的夜晚也加重了这种不确定的紧张气氛。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林清源弹奏的速度又突然加快,曲调宛如利剑出鞘,又似杀声四起,审食其他们仿佛能看到汉军将士们朝着楚军营帐冲过去,而楚军则是仓促迎战,两方随即短兵相接的画面。 虽说古筝比不得琵琶特殊,丝弦所制的古筝音色更是柔和居多,但林清源还是凭借自己熟练的技艺成功弹奏出了下一段模仿兵器碰撞的乐声,一下就将审食其他们带进了刀光剑影的战场之中。 十面均是肃杀,战场形势也随之激化,乐曲表现出的场面也越发繁杂,从局部的小战演化为双方的全面大战。 林清源以大量的推弦拨弦的动作快速弹奏来表现当时汉军的勇武和战争的残酷,其中仿佛还能听到震彻天地的呐喊。 随即百万雄师发起冲锋,所到之处,人仰马翻,血肉横飞,呼救声,嘶吼声,咒骂声……等等混杂在一起,不绝于耳,可见战况之惨烈。 后来便有楚军不敌仓皇出逃,汉军紧追不舍,双方的马蹄声,追捕声交织在一起,更是营造出无尽的紧张气氛,双方追至乌江河畔,楚军走投无路,只得奋起一搏,最后寡不敌众,尽皆被杀。 项羽见状,自知大势已去,他的骄傲不允许他像条狗似的渡江逃走,投降更是无稽之谈,最后他选择了自刎于乌江。 林清源在弹奏这段时,乐曲中满是英雄末路的悲壮,最后在一声划丝伏弦中,整首曲子瞬间收住,给人以戛然而止的感觉。 刚开始听完只觉太过仓促,但只需稍稍回味便能体会最后这段的妙处,为听曲者创造无限遐想的同时,也能勾起他们对项羽选择的阵阵惋惜。 当然了,这其中的意味只有完整的听过林清源讲述其中故事的审食其听的懂,小刘盈只是听个热闹罢了。 而刘元则是似懂非懂,再加上她心里之前涌起的疑问,使得她在这一曲终了之后,试探的提出了一个请求,那就是希望能够跟随林清源学习这首曲子。 “好啊,那我们就……”,林清源倒是答应的痛快,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被审食其打断了。 “林老师,上次你给盈儿讲的那个,那个诗,似乎还没结束吧,”他貌似好心的提醒了一句。 实则却是想要阻止对方教授这首曲子,审食其当然对乐曲没什么意见,可要教曲子,林清源就必然会把曲子的来历再说一遍。 届时两个孩子若是追问起来,这一个不留神恐怕就会让对方发现端倪,审食其自然不肯冒这个险了,所以这才及时出言转圜。 “说的是,确实没讲完呢,这样吧,”林清源也没怀疑,而是想了想后,如此道,“盈儿,元儿,我们先讲完之前那首‘锦瑟’,然后再来说学曲子的事,好不好?” “好啊,”小刘盈没意见。 “好,”刘元听了,心里更是犯嘀咕,但她也没有当场反对,而是略有疑惑的看了审食其一眼。 审食其自然也有所察觉,寻思着这孩子可能发现了什么,心下当时就有了计较。 但他和刘元一样,也并未立刻指出,而是等着林清源把这首名为‘锦瑟’的诗讲解完,然后把两个孩子一起带回去,这才去往吕雉那里,跟她禀报起今日的巨大收获。 在听到他已经套出了自己最关心的秘密后,吕雉简直大喜过望,这样一来,她便有足够的筹码了。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把这主意出给汉王?”审食其询问她出手的时机。 “不急,怎么也要等到他刘邦束手无策,焦急万分的时候,我再站出来,届时才能收获最多的战果。” 巨大的喜悦并未冲昏吕雉的头脑,她果断决定好好利用这个消息差来为自己和儿子谋取最大的利益。 “也好,”审食其也赞同她,“还有一件事,我得跟你商量一下,元儿好像发现了不对劲,事情是这样的……”随即他话头一转,说起了其他。 “你看,这怎么处理一下?”审食其把刘元今天的表现告诉给她。 “我会找元儿谈谈的,她是大姑娘了,相信定能明白我的苦心,”吕雉略一思索,如此回答道。 “你要把联姻的事……告诉她吗?”审食其有些迟疑。 “……”,吕雉沉默了一会儿,“如有必要,我会的。”她缓慢却坚定道。 “可我不建议你这么做,”岂料审食其却持反对意见。 “为什么?”吕雉有些诧异。 “今日我在林先生那儿听他给孩子们上课,继续讲解了上一次的那首名为‘锦瑟’的诗,其中最后两句让我颇有感触。” “那两句是这么说的,‘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我听完之后当真是感慨万千,眼前也浮现出种种过往,并生出无限的惆怅与惋惜。” “也因此,我不想你现在就把这残酷的事实告诉元儿,以免日后影响了母女情分,再引得你后悔。”审食其跟她解释道。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吕雉低声念叨了两遍,越说越觉得有韵味。 她也如审食其一般回忆起了许多以前的事,不由自主的就联想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是啊,无论当初拥有多么浓烈的感情,随着岁月的流逝也会慢慢变淡,若再有新的美人出现,那还有谁会记得我这年老色衰的旧人呢?”吕雉苦笑一声,既是自嘲,也是讥讽刘邦的没良心。 “我记得,”审食其见她如此伤心,下意识的便拉住了她的手安慰道,“你不老,好看着呢,你永远都是我心目中那个,知书达理,美貌温柔的吕家二小姐。” “说的对,是他刘邦有眼不识金镶玉,”他说的情真意切,也让吕雉分外感动,她回握住对方的手,“食其,只有你最懂我的心,我也最信任你。” “我知道,”审食其也点了点头,“你这辈子,受苦了。”他拍了拍她的手。 “可这一路上有你陪着我,再苦我也受得住了,”吕雉甚觉欣慰,四目相对间,一切尽在不言中。 两人年少相识,又一起经历了许多风风雨雨,说实在的,比起和刘邦那貌合神离的夫妻关系,吕雉显然觉得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更放松,但这事该处理还是得处理。 在温情脉脉的叙旧之后,审食其识趣的退下了,而吕雉则是把女儿刘元找来,自己与她单独聊天,并询问她对林清源的印象如何。 “林先生人很好,态度和蔼,幽默风趣,生的也很俊朗,只是有时候说的话很是奇特,女儿听不太懂,”刘元下意识的说出了心里话,但她也意识到自己好像失言了。 “对不起,母亲,我不该对自己的先生品头论足的。”她立刻道歉,看起来有些局促不安。 “这没什么,说起来你们也算不上是正经的师徒,林先生又是能人奇士,偶尔说些奇特之语也属正常,你很是不必在意的,”吕雉却摸了摸她的头,温和的安抚中又带着些暗示。 “母亲让我不要在意的,不仅仅是对方的奇特之语吧,”刘元试探的问了一句。 “当然,还有一些他对未来的描述,你不必发表什么意见,尤其是有关我们当下的困境的事,如果他说了,那你听着就行了,”吕雉也直言不讳,要她守口如瓶即可。 “可是,这难道不是欺骗吗?”刘元抿了抿嘴唇。 “这当然不是欺骗,只是适当的隐瞒,如果你觉得过意不去,可以试着多照顾一下林先生,需要什么尽管告诉母亲,我都答应,”吕雉纠正她的说辞,并引导许诺着。 “母亲,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刘元隐隐猜到了什么,但她不愿也不敢说出来,只好这般隐晦的问道。 “不管我怎么想,怎么做,你只要记住,母亲永远都是为了你和弟弟好,知道了吗?”吕雉也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转而对女儿情真意切道。 “……知道了,”她难得这般真情流露,刘元平日就很体谅她,现如今更是不会再多问,哪怕心里依旧有很多疑惑,但最后她还是乖乖的点了点头。 吕雉又跟她说了许多贴心话,并嘱咐她多多和林清源接触,刘元虽然猜不出她的打算,但心里也是愿意的。 到底今日的见面给她留下了极好的印象,她又自认是对方的学生,那么师有事,弟子服其劳也是应该的,便没有怀疑什么。 就这样,吕雉轻轻松松就解决了问题,接下来是时候做出些政绩了。 酸辣土豆丝 刘元听从了母亲吕雉的建议,在学习之余,尽可能的对自己的这位林先生照顾一些,而林清源呢,因为觉得这边条件比较艰苦,再加上自己本就是来支教的,也不好提什么额外的要求。 不过连续数日吃的清汤寡水的,他也有点受不了了,便在医师又一次给他换药的时候,询问自己现在额头受伤这种情况,能不能吃点炒菜什么的,不用多么豪华,清炒小白菜或者萝卜加点盐就行。 那医师被审食其嘱咐过,听不懂的就不要乱说,他不知道什么是炒菜,便也不敢回应能不能的,只说自己做不了主,回头看看情况再说。 林清源还以为他是为自己的伤担忧,所以才不敢说个准信,便也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让他有了信儿告诉自己一声。 这医师见他不为难自己,自是答应的很痛快,转头就把此事告诉了审食其,后者又去跟吕雉说,彼时刘元也在。 众人都不知道炒菜是什么,不管吕雉倒也有办法,她哄着刘元,让她在下节课后询问一下,若能满足对方的心愿,也算他们报答林清源的授课之恩了。 刘元自从跟吕雉谈过话后,便一直对自己的这位林先生心怀愧疚,如今能为对方做点什么来补偿,她自然是愿意的。 虽然不知道炒菜是什么,但结合医师转述的那些话,她猜到应该是一种饭菜,只是烹饪方式可能与现在很不同,这也让她有点底气了。 毕竟,从小到大她也是做惯了家里的活计的,自认做饭还可以,即便最后她不行,还可以求助母亲吕雉嘛,对方是答应过的。 而吕雉也果然再一次重申了自己的许诺,让女儿有什么困难直接跟她说就是了,不仅如此,她还嘱咐审食其多看顾着些,后者自是答应不提。 也就这样,在下一次的授课结束之后,审食其便主动开口询问林清源想吃些什么,刘元也在一旁帮腔,言说医师已经跟他们说过了,让他不要客气。 “啊,你们都知道了?”这样一来,林清源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其实我也没想吃什么大鱼大肉,我就是觉得,受伤了嘛,理应多吃点蔬菜,补充补充维生素,既然你们都知道了,那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左右我现在都挺麻烦大家了,也不差这一两回。” “应该的,你大老远的来支教,我们再怎么吝啬,也不会在这口腹之欲上亏了你,不过这炒菜嘛,我们这儿确实是做不来特别复杂的,那要不……” 审食其先是大方的表示他的要求不算什么,后又以退为进,想让他自己说出炒菜是什么。 “不用不用,不用特别复杂的,随便炒点什么就行,土豆白菜,萝卜豆角的,我都行,我这人好养活,不挑食的,”而林清源也果然上套,不等他说完便急着打断了他。 “林先生,那什么是炒菜呢?”而他刚说完,小刘盈就好奇的开口了。 “炒菜就是……”,林清源下意识的就要回答,可突然觉得有点奇怪,“怎么?你们这儿没炒菜吗?” 他只是随口问一句,不想却听的审食其心里瞬间一紧,这种情况他不便开口,便赶紧给了刘元一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立刻出言转圜。 “也不是,我们就是想问问,你想吃什么样的炒菜,可否描述的详细一些,我们也好去做,看看能否做出你家乡的味道,”她这简简单单一句话就把这场面圆过去了,林清源也果然不在怀疑什么。 “原来是这样啊,”他还觉得人家特别贴心,考虑的非常周到。 “其实也用不着怎么特别炒,就是把菜洗干净,切一切,然后放点油在锅里,油热了就倒菜进去,拿铲子翻炒就是,看着差不多了放点盐,要是有辣椒的话,放点辣椒也行。” “要是说家乡菜啊,我还真是一时想不起什么,不过要是能吃一道酸辣土豆丝,那我就心满意足了。” 林清源不是不知道家乡邯郸有什么特色菜,但他也实在不想麻烦他们,便随口说了个普通的家常菜,而且自己也确实喜欢,这段时间嘴里也没味的很,酸辣土豆丝就很开胃,也很简单,所以他就这么说了。 岂料这话一出,在场的其他三人皆是面面相觑,很好,现在什么是‘炒’是大致弄明白了。 可这酸辣土豆丝又是什么东西?土豆听起来像是菜,酸也能理解,大概就是梅子的味道吧,可辣是什么滋味?似乎和之前他说的辣椒有关系,但问题又来了,辣椒是什么? 原谅他们的无知吧,这可是西汉初年,而辣椒可是美洲作物,还是在明朝才传入华夏的,他们不知道简直太正常了。 不知道就该问的,可他们已经问了什么是‘炒’,若是再问什么是土豆和辣椒,恐怕就是对方再怎么神经大条也会产生怀疑吧,一时之间,审食其和刘元都觉得有些为难。 好悬这时候小刘盈打破了僵局。 “什么是酸辣土豆丝?我怎么没听过?”小孩子没大人考虑的多,他不知道他就要开口问。 “盈儿!”刘元闻言,立刻拽了弟弟一把。 “酸辣土豆丝就是酸辣土豆丝啊,没听过?沈老师,你们这儿没土豆,还是没辣椒啊?”林清源看不见这一幕,不过他听到了小刘盈的话,顿时一头雾水。 “呃,这个嘛,我们这儿不种这些,”审食其有些尴尬,“要不你看这样行不行,我让人给你炒点儿别的菜,成吗?”他赶紧补救了一句。 “成,成啊,我不挑的,”林清源先是一愣,然后就是连连点头。 “那好,我让人去做,”见他答应的这么痛快,审食其也稍稍松了一口气。 但现在还是没回答刚才的问题,于是没得到答案的小刘盈再一次的询问。 “先生,先生,那到底什么是酸辣土豆丝啊。”他挣脱姐姐的怀抱,跑到林清源面前拽住他的衣袖,好奇的追问。 “酸辣土豆丝就是,就是,诶呀,我想起来了,”林清源正愁怎么跟这孩子解释,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起身摸索着去找东西。 “林先生,你要找什么?我们帮你吧,”刘元和审食其也起身跟过去。 “就是找我那个背包,我想起来侧兜里好像有几个土豆来着,是出发前我姥姥给带的,她老人家平日里最是闲不住,爱侍弄些瓜果蔬菜的。” “走之前塞了好些菜籽给我不说,还想着给我带土豆,我嫌沉没要,谁能料想,到底她还是给塞了几个,我看看坏没坏吧。”林清源一边摸索着,一边回答道。 “找背包啊,我给你拿,”审食其见过那东西,自然很快就找到了,并送到了林清源的面前。 “你们看,这个就是土豆了,”他也成功从侧兜里掏出来一个小袋子,并摸出了里面已经有些干瘪的土豆展示给他们看。 “不过我摸着好像已经发芽了吧。”他感觉到了土豆上的坑坑洼洼,不由得猜测道。 “是发芽了,还有点绿了,”小刘盈先回答了他,“这还能吃吗?”小孩子耸了耸鼻子,有点嫌弃道。 “盈儿,别胡说,”刘元忙拽了弟弟一把。 “我又没胡说,真的长芽发绿了嘛,”小刘盈不服气。 “好了好了,别吵别吵,盈儿确实没说错,这土豆长芽发绿了啊,确实是不能吃的,因为有毒,你们这儿又不种土豆,看来这酸辣土豆丝是没得吃了,”林清源赶紧打圆场,但同时也有点遗憾。 “那敢问先生,可否把这几个发芽的土豆给我试着去种一种?它都发芽了,说不定将来也能长出些新的呢。”听到此处,刘元却心念一动,出言请求道。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元儿你反应好快啊,”林清源一听顿觉大喜。 “确实可以种种看,这土豆啊,不挑地,不仅比稻米产量高出好几倍,这结果之后从地里刨出来啊,那是又能做菜,又能当饭,用处大着呢。”他赶紧卖力推销。 “沈老师,你看方不方便,分点儿地给我和元儿他们用来种一种这土豆啊,”林清源知道做主的必定是大人,所以自然去问审食其。 “方便,这有什么不方便的?种就是了,”而审食其呢,自然没什么好反对的。 尤其是听到土豆不仅产量高,好处还多的时候,他就更不反对啊,只是对于土豆这么多优点还是有些怀疑,毕竟这种作物没见过也没吃过。 不过就这么几个,他还不至于说当众拒绝,于是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等到这几个土豆种下去开始出苗,都已经三个月后了,彼时,吕雉也把如何对付项羽的主意出给了刘邦,并助他更快的击败了对方。 尽管时间和历史上有所出入,不过结果是肯定的了,楚军兵败,项羽乌江自刎,自此大汉彻底统一天下。 吕雉也因出了这个主意而成了众臣眼中的大功臣,哪怕刘邦再怎么不喜发妻,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的地位越来越稳固。 所有的形势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但有一件事,却也迫在眉睫,不得不解决了,那就是林清源的眼睛的问题。 自从救了对方到现在,那可时日不短了,当时医师也说这眼睛是暂时失明,若是一直治不好,恐对方会起疑,可若是给治好吧,对方又会立刻发现不对劲。 审食其左思右想,都不知道如何是好,没办法,只能来找吕雉商量。 游说亲事 沛县的汉王府邸之中,吕雉的居所内,她听着审食其与自己说着眼下最棘手的事,眉头也是皱的很紧。 “……实在不行,就别让他的眼睛好了吧,不然他发觉不妥之后,不肯吐露将来了,那怎么办?”吕雉狠了狠心,这般建议道。 “可你要知道,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么做,也许我们能获得一时的好处,可却无法占得一世的先机。” “且不提此事风险极大,对方又是个聪慧的,可能会发现不妥。” “就是发现不了,待他脱去凡身,成就仙神之位时,焉能不知今日你我之作为?那届时我们可就是把人得罪死了啊。” “退一万步,就算不考虑那么长远,这近在咫尺的事总得思量吧。” “我们之前可是打着把元儿许配给这个林清源的主意的,难道你就忍心让元儿的夫君一辈子是个瞎子吗?就算不在乎对方的安危,那你也得心疼心疼元儿吧。” 审食其却不赞同她的想法,苦口婆心的劝慰着,那是感情牌和利益点都给她掰开了,揉碎了,说的明明白白,就为了打消她那危险的念头。 “你说的是,这事是我欠考虑了,”吕雉听到这儿,也知道他是一心一意为自己打算,自然也能听得进去,“到底这结仇不如施恩啊。” “可不是?”审食其见她松了口,赶忙附和道。 “人家都说,冤家宜解不宜结,我们已经做了这雪中送炭的好事了,那又何妨好人做到底呢?” “便是来日他眼睛好了,念着我们救过他的恩情,他就是不在帮我们了,那也断断不会害我们的。”他说的合情合理。 “他必须帮我们!”可吕雉听到这儿,却目光一凌。 “不管他眼睛好没好,他都必须站在我们这一边,如若他不能为我所用,那也绝不能放他走!”这话她说的坚定不移,可见是打定主意把人留住,绝不放他去资敌。 “不至于,不至于,”审食其还以为她起了杀心,立刻开始安抚,“等他娶了元儿,那我们就是一家人,再怎么样他也会帮着我们的啊。” “一家人,一家人捅刀的还少啊,”吕雉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其实已经听进去了。 “那不是没遇上你这样为儿女打算周到的好母亲吗?我们元儿有福气着呢,定能得一个称心如意的好郎君,你也有一个顺心顺意的好女婿,盈儿呢,也得一个能帮衬他的好姐夫。” “届时我们一家人啊,和和美美过日子,再没有什么不顺心的,”审食其见她有松动,又紧赶着说好话。 “你说的容易,可也得想办法赶紧把他们的婚事定下来吧,”吕雉听到这儿,不由得挑了挑眉,“最好能赶在对方眼睛好之前定下来,那样的话,便是日后对方想反悔,我们也有凭证了。” “这样不好吧,是否有太过刻意之嫌?”审食其却觉得有些仓促。 “不然呢?万一等他眼睛好了,看不上我们元儿怎么办?”吕雉却不以为然,“不管如何,还是早些定下来安心啊。”她催他想办法快去落实。 “我尽量试试看吧,”审食其也不敢打包票,只能这样回应着。 “必须要快,眼看天下初定,我们也要从沛县迁往长安了,你务必要在那之前把事情办成,否则这长距离一赶路,不管他看不看得见,那可就都瞒不住了。”吕雉提醒他。 “我心里有数,”审食其点了点头,算作应下。 这头两人暂时达成了一致,而另一边,林清源正带着小刘盈和刘元查看他们种下的土豆苗,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三人已经很亲近了,林清源的眼睛也在慢慢好转。 从一开始的什么也看不见,到现在的,能看到模糊的色彩影像,不可谓不是一个巨大的进步,他也一天比一天高兴,期待着自己能彻底好起来,对待两个学生也更加上心。 土豆苗长得郁郁葱葱,看着就生机勃勃,比之前那几个干瘪的小土豆可看着好多了,小刘盈很高兴,他和姐姐精心照料这么久,看它们生长的如此之好,自然开心的很。 刘元也高兴,也更加细致的听着林清源对土豆苗的讲解。 “……土豆的果子可以吃,但叶子可不行,里面含有龙葵素,吃了会肚子疼,严重的还会呕吐腹泻,而且发霉的土豆也不能吃,还有……” “还有长芽的土豆也不能吃,”林清源还未说完,小刘盈就接了过去,“表皮变绿的也不行,是不是啊,先生?” “是,我们盈儿真聪明,记得真快,”林清源被打断了也不生气,因为他听得出小孩子语气里的欢快,对方又说对了,那他自然不吝夸奖。 “那是,”小刘盈抬了抬下巴,一副与有荣焉的小模样。 “……”,而刘元则是笑而不语,不过她看着弟弟这活泼的样子,心里也是欢喜的,到底比之前的郁郁寡欢看着让人心安。 别说小刘盈了,就连她自己跟着学这几个月,都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和充实,也不在患得患失。 自然而然她对林清源的感激也就更甚,平日里对他的照顾也越发细致,就连侍弄这些长出来的小苗也是尽心尽力,只是今天她却发现了一棵不太一样的。 “林先生,有没有特殊的土豆苗啊?我发现一个长得和别的不一样的。”刘元发出了疑问。 “是什么样的?”林清源闻言反问道。 “叶子是心形的,带点紫色,”刘元描述着。 “奥,那可能是红薯苗,不用管它,很快就会长得满地都是了,大概是当初我姥姥装土豆的时候随手放进去的吧,”林清源只听她一说就猜出了是什么东西。 “我看看,我看看,什么是红薯苗啊,”小刘盈来了兴趣,乐颠颠的跑到姐姐那边嚷着要看。 “就是这个啊,”刘元指给他看,顺便去问林清源,“先生,我也想知道,什么是红薯啊,和土豆一样吗?” “不太一样,但有相同点,依旧是产量高,不挑地,只是红薯比土豆更好吃,尤其是烤红薯,软糯香甜,掰开来咬一口啊,香着呢,”林清源跟她解释,并描述了红薯的种种好处和口感。 “那我想吃红薯,”还不等刘元说点什么,小刘盈就提要求了。 “那你就好好照料它,等到它的藤蔓长得满地都是,再有几个月,就有红薯可以吃了,”林清源笑了笑,开口忽悠道。 “先生你骗人,你刚才还说让姐姐不用管它,它自己就会爬的满地都是了,”小刘盈却也不傻,立刻出言反驳。 “我说了吗?谁听见了?元儿,你听见了吗?”林清源故作淡定,还去询问刘元并示意她配合自己。 “是啊,没听见呢,”刘元捂着嘴笑了笑,随即也附和道。 “先生,姐姐,你们怎么能这样?”小刘盈简直不敢相信,这俩人就在自己面前睁眼说瞎话。 好吧,自己的先生确实看不见,可姐姐怎么也帮着对方糊弄自己,这让他气鼓鼓的。 “我们怎么了?不是你说想吃红薯的吗?岂不闻‘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你想吃,那自然就要照料,怎么?盈儿,你想做个不劳而获的坏孩子吗?” 林清源不用看就知道这小娃娃肯定是生气了,但他也不惧,而是一本正经继续忽悠着。 “是啊,盈儿,你也不想成为坏孩子的吧,”刘元也帮腔道。 “那好吧,但你们得帮我,因为我不知道怎么照顾这个红薯苗,”小孩子经不住忽悠,更何况还是两个他信任的大人一起忽悠,没一会儿小刘盈就妥协了。 “好,我们帮你,”而这个小小的要求林清源和刘元自是不会回绝,两人一口答应下来。 几人正说笑玩闹着,审食其来了,林清源起身去接待,刘元也忙扶他,小刘盈也想跟进屋里去,岂料审食其却道有事要讲,示意刘元带小刘盈在院子里玩,刘元自是应下不提。 房间里,审食其和林清源寒暄几句,便说起了正事。 “我听医师说,你的眼睛已经能看见些东西了?”他问道。 “是,能看见模糊的色彩了,比如沈老师你今天穿的就是一件棕色的衣服,”林清源点了点头,还指了指他,显然心情很不错。 “确实,确实啊,”审食其听到这儿,也是连连点头,“那想来不久之后就会完全康复了。” “可不是?我就盼着这天呢,这阵子看不见啊,可真是把我愁坏了,还麻烦你们良多,我这心里挺过意不去的,”这是大实话,林清源半点不掺假。 “是吗?”审食其听到这儿,心下倒松了口气,“那你想过眼睛好了之后的事吗?” “眼睛好了之后自然是更努力的教导学生啊,怎么了?”林清源不解他为何会发出这等疑问。 “我是说,有没有考虑过你的将来什么的,”审食其不好明说,只得暗示,“比如,成家立业?”他试探着。 “那着什么急啊,我00后的,今年才20岁出头,女朋友都没有,更别提什么结婚了。” “再说了,我还想玩几年呢,至于工作,我这不是下来支教了吗?暂时也还没别的打算呢。”林清源也不瞒他,倒是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个干干净净。 “那也就是说,你现在尚未成亲了?”别的听不懂的,审食其自动忽略,转而紧紧抓住关键,再一次确定道。 “没有啊,”林清源诚实的摇了摇头。 “那就好,”审食其很满意这点。 “沈老师,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林清源好奇,“难不成有人给你说亲啊。”他打趣道。 “莫要胡说,我早就成亲了,如今人到中年,孩子都好几个了,”审食其摆了摆手。 “那是有人给你儿子说亲吗?”林清源还挺会联想的。 “倒没人给我儿子说亲,不过你倒是挺受欢迎的,怎么?有没有兴趣娶一个我们这儿的姑娘啊。”审食其半是玩笑,半是正经的试探道。 “沈老师,你可别开玩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都21世纪了,年轻人之间都流行晚婚晚育,27,28结婚的大有人在,过了30才开始相亲的也不少啊。” “我来你们这儿也不短了,可是知道,那这儿的风俗跟外面可是大相径庭,是流行早婚的。” “我一个外人虽不便多说什么,但想让我娶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那是断断不可能的,这也违背婚姻法啊,这话可不能再说了啊,”林清源赶紧表明自己没有这个意愿。 “也就是说,几年之内你是没有成亲的打算了?”审食其有些遗憾,可也没有特别灰心。 “那是,我还想玩……呃,不是,我是说,好男儿志在四方嘛,总得先立业再成家,不然穷光蛋一个,哪个好女孩肯跟我啊。” 林清源到底是年轻,不等对方怎么套话,他就说了个干净,好在还知道要脸,最后转圜了几句。 “说的是,”而审食其呢,对这个回答不算特别满意,但也松了一口气,至少他暂时跑不了了,就算不娶元儿,可也不会娶别人,这样他们也就还有机会。 说到底,审食其还是觉得打感情牌比威逼利诱合适。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也能看出林清源的性子,平日里是个软和好说话的,可若是固执起来,那真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思虑再三,他还是决定用怀柔政策,慢慢软化对方。 就这样,这场谈话不了了之,不过审食其嘱咐刘元更细致的照顾对方,直到林清源的眼睛快要彻底好起来。 试图回家 林清源对刘元这些日子的照顾很是感激,甚至还许诺自己眼睛好了之后,一定要好好报答她一番,虽然刘元嘴上说不用,可对他的亲近还是很欢喜的。 本来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的,医师也说,再有几日,他的眼睛就会完全复明。 可真到了他能看见那日,刘元带着弟弟小刘盈来探望,却只看到夺门而出的林清源,他嘴里还不断的说着什么‘错了,错了,我怎么会在汉朝之类的话’,边说他还边乱跑。 审食其和医师则在后面追着,让他不要剧烈活动,以免再牵动了伤口,可林清源根本就听不进去,甚至在审食其抓住他的手劝他冷静点时,大声指责对方欺骗了自己。 他的情绪特别激动,没办法,为了让他安静下来,审食其只好出其不意的打昏了他,联合医师一起把人又送进了房间里休息,本来他还想派人严加看管来着,却被刘元出言阻止,并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审食其自是不想把事实告诉刘元,所以也就只模棱两可的跟她说,有些误会。 刘元其实也知道一点其中的不对,见他又不愿多说,便也没有再追问,只是请求让自己和弟弟一起照顾林清源,而不要派人看管。 不然这跟犯人有什么区别?之前他们做的那些亲近之举,也都会全都白费,审食其心想他说的也有些道理,思虑再三后,便答应下来。 只是他还是有些不放心,明面上让姐弟两个陪着林清源,而暗地里,却也派了人守着,也算是预防万一吧。 而林清源在醒过来后,又发了一阵疯,眼看着把两个孩子都吓着了,他的理智也回笼了。 看着桌上的油灯,四处的古朴摆设,还有身穿古装的学生们,以及自己,他就是再怎么不认,也得认了,他确实已经不在自己的时空,而是来到了汉朝。 刘元,刘盈,还有那长袖繁杂的衣物,他就是看不见,也早该想到的,什么刘家村,什么他的学生啊,这是鲁元公主和汉惠帝啊。 至于那个沈老师,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对方应该是史书上那个吕后的贴心人,后来甚至官至左丞相的审食其啊。 这也就算了,可等他想起来探问刘元这会儿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哪个阶段时,却听到了项羽已经乌江自刎,大汉也即将迁都长安的消息,顿觉懊悔不已。 他记得很清楚,项羽乌江自刎是公元前202年12月,可现在这件事却提前了许多,换句话说,他扰乱了历史的进程。 而怎么扰乱的,林清源略一想想就知道,一定是自己弹得那曲‘十面埋伏’埋下的祸根。 怪不得当时审食其一个劲儿的吹捧他的技艺,原来不是夸赞他弹的好,而是从他这儿未卜先知了未来,并拿这个消息去攻击了项羽。 如此一来,结果自然也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完了完了,我这几个月都跟他们说了些什么啊,我不会被抹杀吧。’林清源心里不住的哀嚎着。 根据他看的的套路,一般改变了历史的家伙都会被法则力量修正掉的。 他在这儿疑神疑鬼,可过了好几天也没什么大事,于是他就开始转而琢磨着怎么回去。 根据穿越定律,一般情况下,那是怎么来的,那就怎么回去,他好像是因为从山崖下跌下来所以才会出现在这儿的,那么是不是再跳一次,就可以回去了呢? 想到这儿,林清源顿时打起精神来了,他甚至开始打包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可以带走的,除了自己背包里的东西。 而他整理东西的样子看在来照料他的刘元眼里,不用怎么问就知道他这是想离开。 “先生,你要走了吗?”刘元心里一慌,竟是当着弟弟的面就问了出来。 “我不要先生走,”小刘盈的反应也很快。 “啊,没有啊,我就是想出门走走,一直待在屋里也闷得慌不是?”林清源一听他们的话,立刻猛的转身把自己的背包挡在身后,打着哈哈试图隐瞒真实意图。 然而两个孩子却根本不信他,眼里的怀疑都写在脸上了。 “……好吧,我确实想回家了,我本来就是来支教的,待不久的,更何况这儿还不是我要支教的地方,那我想回家,有什么过错?”林清源实在不想骗他们,最后只得破罐子破摔,说了实话。 “可我不想先生走,”小刘盈跑过去抱住他,“先生你别走好不好?”他仰着头,眼巴巴的看着林清源请求道。 “盈儿,你想想,如果你误入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还失踪了很久,家里人会不会担心呢?你想不想回去呢?” 林清源没有强硬的表达自己要走的决心,而是对他晓之以情,当然,这话也是说给刘元听的,林清源相信,就算小刘盈听不懂,这小姑娘也定然明白他在说什么的,而且她心软,指不定还会帮他呢。 而事实也果然如他预料的那样,刘元即便很舍不得他,可听到他说想念家人,以己度人的话,还是忍不住想帮他一把。 “那先生,你知道怎么回家吗?”她定了定神,轻声问道。 “你肯帮我?”林清源眼前一亮。 “姐姐!”小刘盈也意识到了什么,忙抓紧了林清源的衣袖,又朝刘元看去,不满的喊她。 “盈儿,先生说的对,谁人没有父母兄弟呢?出门在外的,惦记家里最正常不过。” “你想想,要是让你长久的不见父亲母亲和我,你心里难受吗?”刘元走到弟弟跟前摸了摸他的头,亦是推己及人的教导他。 “……难受,”小刘盈顺着她的说法想了一下,瞬间心情就低落下来。 虽然不见父亲刘邦是他巴不得的,可若是长时间不见母亲和姐姐,那他肯定是很不舒服的,这一刻,他也感同身受一般的点了点头。 “所以啊,我们要体谅先生对不对?”刘元见状,欣慰的笑了笑。 “……嗯,”小刘盈闷闷的答应着。 “元儿,盈儿,我,我……”,如果他们阻止自己离开,林清源说不定会大闹一场,可现在他们这么通情达理,小小年纪就能体会到他的苦心,又如何不让他动容呢? “先生,什么也别说了,如果你真的想离开,就说说你家在哪儿吧,以及想让我们怎么帮你吧。” 刘元也看出他的动摇,下意识的就想劝他留下,可最后还是理智胜过了情感,让她得以站在对方的角度考虑。 “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去,不过隐约有个主意,”听她提到正事,林清源也定了定神,“你们知道我是从哪儿被救回来的吗?”他问。 “你是我母亲救回来的,是在回到沛县的路上,于一座山崖下看到了摔伤昏迷的你,”刘元也如实回答道。 “那座山在哪儿?离这儿远吗?”一听有门,他赶紧追问。 “不远,只是……”,刘元顿了顿,审食其暗地里派人看守的事,她是知道的,也就是说,他们想悄无声息的逃走,根本就不可能。 “只是什么?”林清源见她停住,有些不明所以。 “没什么,如果你想去,我可以送你,”刘元到底还是没有说出暗地里有人看守之事,而是打算自己解决这个问题。 “真的吗?那就谢谢你了,”林清源不知内情,但听她这么说,顿觉大喜过望。 “真的,真的太感谢了,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激动之下,他情不自禁的抓住了刘元的手,连连道谢着。 两人的手接触的一瞬间,刘元的神情有些恍惚,尤其是对方这般神采飞扬的少年郎君目光明亮的看着自己,一时之间,惹得她面颊有些羞红。 “这没什么,”她低下头,轻声回应着,她明知道对方要走了,她也不该和他这般亲密接触,可就是升不起一点把他推开的意思。 还是林清源的喜悦劲儿下去点儿了,又见面前的姑娘羞涩的模样,这才后知后觉的自己的动作似乎有点出格,连忙放开了手。 “对不住,对不住,元儿,我刚才不是故意的,就是太高兴了,实在是对不住,”他连连道歉。 “没什么,”刘元大方的表示不在乎,但心里却有些怅然若失,不过到底是个女儿家,也没得把心事放到面上来说的。 他们两个达成了一致,小刘盈虽不愿意让林清源走,可也能体会他的心情,不情不愿,可也没阻止。 就这样,刘元找了辆马车,以自己要出行为由,把林清源和弟弟都装在车厢里带出了门,她这点小伎俩自然瞒不过审食其,他们前脚走,后脚审食其就带人跟上了。 等他们到了那座山崖前,并弃了马车,徒步上山,审食其就大致猜出来林清源想干什么了。 他一边带人继续追,另一边又吩咐人赶紧在山崖下做好防范措施,一旦有人摔下,那就立刻施救。 然后他便带人匆匆上山,彼时,林清源和刘元,小刘盈已经来到了山崖处,林清源走到边缘,朝下望去,脑海里浮现出当初他从山崖上摔下去的那一幕,在看着深渊似的距离,心里不禁阵阵后怕。 可是如果不试试,他又怎么知道这样回不去呢?但万一这样真的回不去,要是跳下去,那可就真的生死难料了啊。 毕竟,他是身穿,不是魂穿,要是真死在这儿,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一时之间,着实有些进退两难。 而他这站在山崖边缘,还跃跃欲试的样子,也吓到了刘元和小刘盈,他们愿意送先生离开,可没想到是这种离开,对方的行为在他们眼里根本就是在寻死啊。 两个孩子也是不知如何是好,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好悬审食其带人追了上来。 包饺子 跳下去可能会死,但也可能回家,想起现代的一切,林清源咬了咬牙,正要下定决心,迈步向前,可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阻止。 “且慢!” 林清源下意识的回头,可也是这一下导致他脚下一滑,直接跌了下去。 见此情景,小刘盈已经吓坏了,而刘元这个小姑娘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竟是看到他摔下去的一瞬间,当机立断,把弟弟往后一推,自己则是快速跑上去拽住了林清源的手。 可因为惯性,她也被带的往下坠去,而审食其和带来的侍卫也是反应够快,赶紧跑到近前抓住了他们,经过这一番折腾,好悬这才把两人都救了上来,但林清源的背包却不小心甩了下去,好在山下有人给捡回来了。 这次可不同于之前的意外,这次坠崖可是把林清源吓得不轻,加之回家无望,自是情绪不稳,惊魂未定之下,竟是晕了过去。 而刘元见他没什么大碍,这紧绷的弦一松了,自己也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众人又是被吓得什么似的,赶紧又把他们都带回去,小刘盈也一并被带走,又召了医师看诊,言说两人并无大碍,审食其这才松了一口气。 今天这事他本打算告诉吕雉,跟她商量一下到底怎么处理,可刘元醒了之后,却言辞恳切的劝他不要这么做,否则后果定然难以预料,她不愿看母亲为她担心,更不愿林清源因此受罚。 至于林清源有心结的事,她表示,自己可以和审食其一起游说对方。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看的出来,林清源是个至情至性之人,强行用外力逼迫恐怕会适得其反,而若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说不得能收到想要的效果。 审食其思虑再三,最后还是同意了,说白了,他还是觉得刘元说的对,和自己想的差不多才会如此,如果能私下顺利解决了,总归比闹到面上来好看。 就这样,他们开始轮番去看林清源,并从各种角度开导对方。 而林清源也从最开始的抵触到后来的沉默,再到他们把他掉落在山下的背包捡回来给他后,他算是彻底看清如今的处境,知道自己不可能回去了。 因为背包也是他从现代带来的,如果这东西都没办法穿回去,那他的人,自然也不可能,如果他真的跳了,那么结果很大概率就是他没了。 在生死存亡面前,自己穿越到汉朝的事,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老话不是也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嘛。 总归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林清源这样安慰自己,不如接受现实,好好生活,想必原来世界的家人也不想看他这么轻易就丢了性命吧。 一来他是真的这么想,二来,也确实是被审食其和刘元说动了,总归现在回不了家了,还不如既来之,则安之吧。 就这样,他选择接受自己的处境,而审食其和刘元见他松口,也是高兴的很,双方到底在迁都之前达成了一致。 虽然没能定下婚约这点让吕雉不太满意,但听着林清源已经肯跟他们一起走,也就觉得对方还算识时务。 再有就是最近为了迁都长安的事,吕雉实在是太忙了,腾不出手来细查这边,否则之前那一出肯定瞒不住,好在现在她什么都不知道,事情就这样过去了。 一段时间后,浩浩荡荡的车队从沛县朝着长安而去,林清源因为不会骑马,所以也有一辆马车可以坐,当然,最重要的是,他的存在是个秘密。 而离开沛县的时候,土豆和红薯已经长出了一批果子,林清源就打算把它们都从地里刨出来带走,打算来年做种子使用。 刘元和小刘盈自然没有异议,而审食其也知道这两种作物产量极大,又不挑地,那么将来很可能会大面积推广,如若能救活更多的百姓,那不止是得民心,更是巨大的政绩,所以他自然上心的很。 不仅派人好生将第一批土豆和红薯好好刨出来并保存,也全都装上了去长安的车,还命人专门看守,可谓是考虑的极其周全了。 林清源没想那么多,他还时不时的沉浸在自己不能回家的悲伤中,不过最近已经好多了。 尤其是坐着马车前往长安的路上,看到无数景色和古代情景,自是让他目不暇接,新奇不已,顾不上其他了。 偶尔休整的时候,小刘盈和刘元也会过来看他,这赶路的日子过得也不算太难熬。 ‘真是想不到,平生第一次去西安居然是坐马车’,但有时候,林清源还时不时的会有些感慨。 尤其是想到现代生活的时候,有飞机,有火车的21世纪,他不曾有幸去过西安,不想回到这2000多年的汉朝,倒有机会去看看这座城市了。 是的,21世纪的西安,就曾是汉朝的长安。 而时空交错带来的恍惚和震撼,也在林清源来到长安城,看到未央宫的时候,达到了顶点。 “‘天子以四海为家,非壮丽无以重威’,司马迁诚不欺我,《史记》上的记载居然是真的。” 他失神的看着那高耸的城墙和延绵不断的台阶以及分布四周的亭台楼阁,忍不住低声喃喃感叹着。 他在现代不是没见过高楼大厦,但这跟亲眼看到史书中的伟大建筑的冲击和感受是完全不同的。 尤其是当书上的东西化为现实出现在面前的时候,那种震撼,简直非亲临难以体会。 而接下来,他居然就要住在这里面了,你说他又怎么可能不激动呢?但这新鲜劲儿过了,席卷他的,就是无边无际的孤独了。 吕雉和审食其没有亏待他,单独给他划了一座宫室使用,也派了侍者伺候,刘元和小刘盈也像在沛县那样过来听他讲课,一切似乎都很好。 可到了晚上,他独自一人时,总也睡不着,觉得很孤单。 再加上到了长安后,刘邦登基为帝,吕雉被封为皇后,小刘盈被诏令为太子,刘元被封为鲁元公主,加封文武百官……等等一系列的典礼的举行。 为了这些,宫里的人忙碌个不停,顾不上他的同时,也让他觉得自己跟这里格格不入,没有归属感,在新奇的同时,又带着无数的陌生,自然也就觉得孤单了。 直到一日,宫里四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林清源还以为是又有谁被加封了什么官员品级,不料刘元带着小刘盈过来时,却告诉他这是要过年了,大家都在做准备呢。 “过年?”林清源却大感惊讶,“可现在不是才9月底吗?马上才10月而已啊,怎么就过年了?” “对啊,我们这儿就是10月过年的啊,从秦朝时就是这样了,”刘元不解他为何如此惊讶。 “从秦朝就……”,她这么一说,林清源突然想起来了。 “是啊,现在是西汉初年,一切的一切都仿效秦朝来的,毕竟,汉承秦制嘛,而想要正月过年,好像得汉武帝之后去了。”他小声嘟囔着。 “先生?先生?”见他一个人嘀嘀咕咕不知再说些什么,小刘盈忍不住跑到他身边拽了拽他的衣袖,“我和姐姐特地过来,是想邀请你和我们一起吃饭,先生,答应吧。” “一起吃年夜饭啊,可以啊,这个可以有,我可太想念吃年夜饭的时候了,一大家子热热闹闹的,那才叫有气氛呢,”林清源一听这话,顿觉高兴的很,他把小刘盈抱起来颠了颠。 “还是我们盈儿惦记我这个孤家寡人,不然大过年的,我一个人该多孤单啊。”他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先生,对不住,其实这年夜饭,我们并不能和你一起吃,”岂料此时,刘元却满脸愧疚的道歉道。 “我现在是公主,盈儿是太子,母后说了,我们的身份不比从前,一切都要按照宫规国法来,过年那天,父皇会在宫里举办大型宴会,我们必须出席,恐怕陪不了先生吃年夜饭了。” “不过我们和母后都惦记着先生呢,今天特地这个时辰过来,就是想陪先生先热闹热闹,你想吃什么,想要什么,尽管说就是,元儿一定竭尽全力满足你的愿望。” 她很快就将来龙去脉说清楚,并言辞恳切的表达了自己的心意,希望他不要怪罪。 “……”,听到不是特地找自己吃年夜饭,林清源心里还是有点失落,不过很快他就缓过来了,反正这10月的过年也不是他记忆里的过年,那是不是吃年夜饭,也就无所谓了。 不过两个学生特地来找他吃饭庆祝,他也不能没有个态度。 “没事,你们现在能来拜年道贺,我就已经很高兴了,年夜饭嘛,什么时候吃不是吃?只要我们师生坐在一起欢欢喜喜的,那比什么都强,不是吗?”于是乎,他大方的表示没关系。 “先生说的是,那先生想吃些什么,尽管吩咐就是,莫说蒸的煮的,便是那炒菜也没问题,几个月下来,我已经会炒了呢,”刘元见他不怪罪,脸上也是重现了笑颜。 “年夜饭岂止是要炒菜啊,还得大鱼大肉,什么都有呢,不过饺子是必吃的,而且这次我要亲自下厨,你们且等着吧,我包饺子的技术那可是一流,”林清源抬了抬下巴,相当得意。 “对了,你们喜欢吃什么馅的?猪肉大葱的,还是韭菜鸡蛋的?亦或者荤素搭配着都来点儿?”他兴致勃勃的去问两个学生。 然而刘元和小刘盈却听的一头雾水。 “先生,什么是饺子啊?”关键时刻,还是小刘盈给力,他抱着林清源的脖颈,发出了最真诚的疑问。 “先生,我也想知道,”刘元也随之附和着。 “啊?”这下换林清源惊讶了,“你们不可能不知道饺子啊,我明明记得……”话到此处,他突然想起来了。 ‘饺子最早出现,好像是在东汉,而现在是西汉,怪不得,’他叹了一口气,不过很快就振作起来。 “不知道也没关系,先生给你们做,保管你们吃了还想吃,”他笑着哄他们。 “那我们和先生一起去吧,这厨房里的活儿,我也是做惯了的,能帮忙呢,”刘元提议道。 “是啊,我也能帮忙的,”小刘盈觉得有趣,也上赶着要一起。 “好,那我们就一起去,包饺子就是要一家人一起才热闹呢,同去同去,”两个学生愿意陪他一起,林清源自是没什么不愿意的。 于是乎,三人乐呵呵的便往厨房的方向而去。 特殊调料 林清源带着刘元和小刘盈去的是自己所住宫室的小厨房,这里虽然规模比不得宫里的御膳房,但各种烹饪工具和瓜果蔬菜以及米面都有,也算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吧。 要做饺子最重要的就是面粉和馅料,面粉虽然没有自己在现代看到的那么白,倒也确实是面粉。 可是林清源看了一圈也没发现猪肉,葱和鸡蛋倒是有,但韭菜就见不着,于是他便去问刘元。 “猪肉?先生说的是豕肉吧,”刘元先是一愣,“这东西倒是有,只是母后说此物有些腥臊气,上不得台面,不能做宫廷宴会的肉食使用,故而这儿看不见。” “至于韭菜,”她指了指窗外,“如今乃是9月底,快到10月了,这韭菜不是应季的蔬菜,现下别说没有,就是有,也不新鲜,味道不好的。”她解释道。 ‘对啊,这个时候的猪都没有阉割过,味道自然有些大,也没有温室大棚,自然吃不到反季节蔬菜,交通运输条件也不好,南方的果蔬也不能及时送到北方,也难怪什么都没有了。’ 听她这么一说,林清源也就明白过来了,但明白归明白,吃不到还是有点遗憾,如今还是想想拿什么做饺子才是正经。 “虽然宫里没有猪肉,不过羊肉,牛肉,鹿肉,鱼肉,鸡肉,鸭肉……等等,倒是都有,先生,你喜欢哪个?”刘元掰着手指头数着问他。 “别的就算了,这牛肉和鹿肉,也是可以吃的吗?”林清源简直大为震撼。 “牛不是重要的农业生产资源吗?至于鹿,那是国家保护动物吧,怎么能……”话到此处,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在汉朝,而非现代。 “牛肉确实不能随便吃,这是有规矩和国法在的,不过现在是年节,吃点没事的,至于鹿肉,这个无所谓,母后说了,今年上贡的鹿个个膘肥体壮,肉质定是不错,拿来做宫廷宴会的主菜最合适不过。” “他们过年可以吃,先生自然也能吃,不用担心的,”刘元还以为他是忧心自己不能吃,于是赶紧出言安抚道。 “……呃,这个嘛,我们还是主要包羊肉饺子吧,牛肉的也可以来一点儿,至于鹿肉的话,包饺子似乎有点浪费啊。” 听她这么说,林清源也就开始安排起来,只是说到鹿肉的时候,有点为难。 “有了,鹿肉我们可以做烧烤啊,”只是没过多久,他就舒展了眉头,还高兴的打了个响指。 “我记得红楼梦里有一段就是大雪天吃鹿肉,当时看书的时候就觉得定然香极了,就是没这个口福。” “如今碰上了,那肯定要试一试的,怎么样?我们烤鹿肉吧,你们喜欢吃吗?”他兴致勃勃的去问他们。 “好啊,好啊,我们吃炙肉,”刘元还未回答,小刘盈已经高兴的拍起手来。 “炙肉?”林清源有些疑惑看了他一眼。 “炙就是烤啊,先生说烤肉,不就是炙肉吗?”刘元接了一句。 “啊,对对对,就是炙肉,我想起来了,那个成语怎么说的,脍炙人口嘛,”他突然恍然大悟。 “脍?先生还想吃鱼脍吗?正好,今日有新鲜的鲤鱼送来,可做鱼脍呢,如今是秋季,沾着芥吃最好了,我给先生做吧。”刘元提议道。 ‘鱼脍?生鱼片吧,芥?难道是芥末?’林清源有点不太确定。 但他见小姑娘跃跃欲试又竭力推荐,想必不难吃,便是真的难吃,人家盛情款待,他也不好意思回绝啊。 “好,那我就等着尝尝元儿的手艺了,”于是乎,他非常高兴的应承下来。 “嗯,那么鸭肉的话,就做老鸭汤,天冷了适合喝这个,也不用特别多的配料,滋补又美味,”林清源还盘算起其他菜肴,“鸡肉呢,就做炸鸡,我亲自动手,保管你们爱吃。” “大鱼大肉都有了,饺子也是肉的,这可不行,我们得荤素搭配才好,那样才能营养均衡,不如再包点白菜鸡蛋的饺子,然后清炒一些应季的蔬菜吧。”他这样打算着。 “行,都行,”他想的周全,刘元自然没有什么不同意的。 “我吩咐人把食材都处理好,然后我和先生一起做吧,”她想的更妥帖。 “那敢情好,”林清源也高兴,不用自己打下手,而只是烹饪,可要省不少力气呢。 “那我呢?那我呢?我做些什么呢?”见他们讨论的热火朝天的,小刘盈也蹦跳着,试图引起他们的注意力。 “你啊,”林清源和刘元对视一眼后,一左一右拉住小刘盈的手,异口同声道,“等着吃吧。” “那更好了”,小刘盈笑的眉眼弯弯的。 接着,刘元便唤来了厨房里的侍者和宫女,吩咐他们清洗菜肉,烧火起锅,准备各种调料。 这个时代虽然没有辣椒,蚝油,鸡精,十三香之类的,但是葱,姜,盐,糖,蜜,醋,酱,花椒,肉桂什么的倒是不缺,就连芝麻也有。 蔬菜里,不止有白菜,还有秋葵,甚至还有藕,是了,如今是秋季,正适合吃藕,林清源看到藕的时候,立刻便决定要增加一道炸藕盒给两个学生尝尝。 就这样,众人在厨房热火朝天的忙起来,林清源亲自揉面,这做饺子的面不同于其他,得有点技巧。 至于擀片和调馅,他指挥那些侍者就行了,什么时候该放什么,放多少,又嘱咐起锅烧水,准备煮饺子。 这头忙着,另外的侍者和宫女们也没闲着,他们把鸡鸭肉全都按林清源说的处理干净,内脏掏出来,调好料酒,准备好要用的其他材料。 鸭子加葱姜等调料上锅炖汤,鸡肉则是裹了面粉糊糊放油里炸,羊肉牛肉调了馅用来包了饺子,林清源示范,刘元看了几遍就学会了,也跟着上手。 就连小刘盈也兴致勃勃的学着包,看着一个个肚大皮薄的花边饺子,众人就是满满的成就感。 炸藕盒和炒菜都是林清源和刘元一起做的,不止清炒蔬菜,有的还切了一些羊肉进去,鱼脍的话,刘元兑现承诺,亲自动手片鱼肉,又摆成好看的样子装盘,还调了芥末粉做蘸料。 至于鹿肉烧烤,这个则是林清源亲自料理的,撒了花椒粉和盐,闻着也挺香的,就是没有辣椒让他觉得有些美中不足。 听他又提到了辣椒,刘元和小刘盈就开始追问这到底是什么,林清源告诉他们也是一种菜,还能做调料,吃到嘴里火辣辣,特别过瘾的。 “火辣辣?过瘾?”听着他的描述,刘元似乎想起了什么,“是不是吃起来,舌尖会有点像是被火烧的那种灼痛,但还是忍不住要继续的?” “对对对,就是这样的,严格来说,辣确实不是味觉,而是一种痛觉,让人欲罢不能的痛觉,”林清源连连点头。 “先生,我虽然不知道辣椒是什么,但我想,有一种调料应该和这个类似,”刘元笑了笑,如此道。 “哦?是什么?”听到这话,林清源赶紧追问。 “辛夷”,刘元肯定道。 “辛夷?辛夷花?”林清源第一反应就是这个,“这是玉兰的别称啊,是玉兰花吗?” “确实是一种花的花蕾磨成的粉,至于是不是你说的玉兰,那我就不知道了。”刘元诚实的摇了摇头。 “玉兰花有手掌大小,多紫红和粉白,2月或者3月开花,有一种清新的香味,是不是你说的辛夷啊。”林清源描述着玉兰花的样子,询问是否与她记忆中一致。 “没错,看来我们说的是同一种,”刘元听到这儿,点了点头。 “不过辛夷这种调料要和其他的调料一起使用才好,因为它能诱发其他调料的味道。” “还有就是它本身的滋味有些刺激,就好像……呃,对,就是你说的那种火辣辣的灼痛感,还带一点麻舌感,”她又补充了一句。 ‘那这辛夷还真是一物多用啊,既可以做诱香剂,还可以充当辣椒使用。’ ‘还是老祖宗们有办法,我们本土没有辣椒那种美洲作物怎么了?我大华夏一样有办法尝到辛辣的滋味,’林清源听到这儿,心里实在是自豪的很。 ‘用辛夷花蕾磨成的粉做调料,我大华夏还真是饮食大国,什么都要尝一下呢。’自豪之余,他又觉得很是有趣,想着想着就笑了起来。 “先生?先生?你在笑什么?”他一直笑而不语,刘元忍不住唤了他几声。 “没什么,我是说辛夷好啊,有了它,我们的烤肉,哦不,炙肉就更好吃了。”林清源回神后,立刻就道。 “还能更好吃吗?”不等刘元回答,小刘盈就抢着问了。 “是啊,那叫什么来着,过瘾,就是过瘾,对了,元儿,有没有酒啊,今天太高兴了,我想喝两杯,”林清源摸了摸小刘盈的头,哄了他一句后,又看向刘元问道。 “有,恰逢年节,父皇特地命人赏赐了椒柏酒,听说是以前秦始皇才能喝的贡酒呢,一会儿我让人送过来,陪先生喝两爵,”刘元点了点头。 “爵?奥,对,这会儿用的是酒爵,”他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元儿,你小小年纪,能喝酒吗?”他有点担心这个。 “先生,我不小了,等过了年,再过了生日,我就十五岁了,是及笄之年,”话到此处,她有些羞涩。 因为在汉朝,女子及笄就意味着可以议亲了,至于和谁议亲,刘元偷偷看向眼前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君,脸颊忍不住有些泛红,可见她是心悦对方了。 “及笄之年啊,那我可得恭喜你,这样,届时我一定好好准备一份礼物,你放心。” 可惜林清源一点都没有往这方面想,还单纯的把人家当成自己的学生,殊不知,眼前这小姑娘,早已对他芳心暗许了,他还在那儿巴巴的说着自己送人家贺礼呢。 “先生无论送什么,元儿都会喜欢的,哪怕不是特地准备的也无妨,”可刘元听到这儿,还以为他也对自己有意,更是羞怯不已,但还是大着胆子回应了一句。 “那怎么行?我知道及笄之年对你们古代……呃,我是说,对你们姑娘家来说是很重要的。” “到时候我必须送一份特别的礼物,你就等着瞧吧,绝不会让你失望的。”林清源不知内情,还信誓旦旦的许诺呢。 “那元儿就等着了,”他如此盛情,刘元又对他怀着恋慕之心,自是不好再拒绝,半推半就的答应下来,心里也欢喜的很。 “先生,姐姐,你们别说了,我想吃好吃的,”小刘盈不明白他们说的及笄之年是什么,但房间里越来越香的食物气味却是勾的他按捺不住,跑到两人跟前一左一右拉住他们撒娇道。 “好,吃好吃的,”林清源和刘元对视一眼后,同时选择哄他。 “先生,这么多新奇的菜,我们可否多做一份给我母后送去尝尝?”刘元还提议道。 “行啊,那就多做几份,不止给你母后,也送去让审大人尝尝吧,尤其是饺子,这可是老少皆宜的美食,吃过就忘不了的,”林清源竭力推荐。 “好”,刘元笑着点点头。 美食一道道的做好,一部分被他们命人送到了房间里,三人边吃边聊天,气氛热烈且欢乐,而同样的几份又被放到食盒里,送去了皇后居住的椒房殿。 恰好吕雉正在招待审食其,这菜也算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听着传话的侍者说是自己儿女的心意,又说是太子公主的先生新创制的菜肴,也特地送来给她尝尝时,吕雉自是高兴的很,当即收下不提。 本来审食其那份要送出宫去的,可他也在,正好侍者们也就同样转达了林清源他们对他的尊敬和谢意,审食其自是又惊又喜,亦是忙让人把菜肴留下。 眉眼官司 椒房殿,为长乐宫中一座恢宏殿宇,是为皇后所居。 ‘椒房’,顾名思义,用花椒和泥涂墙,取其温暖芬芳之意,又因花椒多籽,又寓意祝福主人也多子,无论是真的居住,还是名字的意头,都是极好的。 如今这椒房殿的主人,自然是大汉的皇后,吕雉,如今她正在厅堂里招待审食其。 随着刘邦登基,跟随他打天下的拥护者们自然也水涨船高,纷纷封侯拜相,加官进爵,审食其也得了一个职位,乃是三公九卿之一的典客。 所谓典客,就是负责掌管朝廷对少数民族的接待,交往等事务的官职。 现在审食其得了这个职位,自然可以称呼一声审大人,亦或者审典客。 虽然身份改变了,但吕雉和审食其的情分并未因此受到什么影响,反而因为之前的共患难而结成了天然的政治同盟,还是牢不可摧的那种。 毕竟,两人的交情不同于其他,实在是深厚的很。 这也使得他们相处时,没有君臣的所谓疏离感,反而像家人一般亲密无间。 这从得了从林清源他们那边送过来的新鲜吃食,两人相对而坐,一边品尝,一边叙话,全然一副家常情景,就可见一斑了。 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羊肉饺子和白菜鸡蛋饺子,一个个白白胖胖,看着就让人喜欢,旁边则是配着醋碟。 还有磨好的辛夷粉,这个量准备的比较小,因为味道辛辣,可以舀一点放在醋里,中和酸辣的同时,也能使醋变得更香。 不论荤素,只要咬开一个饺子,再蘸上调料,那味道,就一个字,香。 他们的左手边摆着炸藕盒,其色泽金黄,外酥里嫩,一口咬下,藕脆爽口,肉鲜味美。 右手边则是金灿灿的炸鸡一盘,香酥可口,还配着酸甜的梅子酱,两相搭配着食用,解馋又不腻。 若是还不过瘾,还有烤好的鹿肉串,送来的时候滋滋冒油不说,香味还特别霸道。 这是特地放了花椒粉和辛夷粉腌制过的,虽然时间仓促,但这味道确实很带劲儿,而且是从未有过的搭配做法,吃起来让人觉得新鲜的很,又有好几盘小炒,还有御酒喝着,自然让人心情愉悦。 “这别的也就罢了,这个叫饺子的东西可真是稀罕,再想不到面粉还能做出这样的吃食来,”吕雉一一尝过这些菜品后,果然对饺子情有独钟。 “可不是?现下百姓们都不愿种麦子,不就是因为麦饭实在难以下咽吗?谁知道只要磨成粉,再与菜和肉这么一包,竟成了难得的美味了。”审食其也不由得感叹了一句。 “麦饭为何难以下咽,一来百姓食麦,多直接蒸熟麦粒,自然粗糙,还伤嗓子,二来这北方多种粟米,麦子推广不开。” “上等人不稀罕,老百姓又觉得难吃,种的少,久而久之,也就成了如今这等境况了。”吕雉是过过苦日子的,她对民生自然有所了解,也能知晓这其中的缘由。 “可我们不得不承认,这麦子确实比粟米抗饿啊,对老百姓来说,好吃难吃那是次要的,能不能吃饱,那才是关系到一家老小的头等大事呢。”审食其却点出了关键。 “说的是啊,现下国家初定,百废待兴,如若不能把百姓的肚子们喂饱,恐江山社稷也难以稳固。” “当年秦朝是怎么亡的?不就是把天下人逼得没有活路了,这才会没了吗?可见这大力发展农业是重中之重的要事,”吕雉也赞同他的说法。 “对了,之前你从林先生那儿得来的那些新作物,果真产量高,还不挑地吗?”她想起了什么,开口询问道。 “这点应该没什么问题,当初他们种下那东西时,也不过是随意找了块地,又埋下那么几颗种子,可刨出来却多了数倍不止,可见确实做不得假,只是,”话到此处,审食其顿了顿。 “只是什么?”吕雉追问道。 “只是这土豆红薯的,从来也没人见过,更不用说是吃或者种了,我是担心推广的时候会遇到麻烦。” “不过今日看到这饺子,倒让我有了个不成型的主意,说不得能解决这个难题。”审食其指了指桌上的饺子,胸有成竹道。 “饺子是麦子磨成的粉合着菜和肉做的,虽然新奇,但到底是见过的东西,味道又不错,只要先推这个,百姓一旦接受了,不提其他,麦子的种植恐怕立刻就会扩大。” “届时我们再趁机推广土豆和红薯这两种新作物,他们接受起来也不会这么难了。”他与她讲出自己的想法。 “这倒是个好主意,”吕雉听的连连点头,“只要把这事做成了,不仅百姓会安下心来,我盈儿的位置也就更稳固了。” “食其,依我看,你该去做治粟内史,专管劝课农桑才是,而不是做什么接待蛮夷外族的典客,”她还打趣了一句。 “而且现在边疆不稳,这典客哪里是那么好当的?北边的匈奴,西南的百越,没一个好相与的。” “陛下就是偏心,连我那个屠狗的妹夫樊哙,如今都坐到了左丞相的位子上,可却给了你这么一个不上不下的职位。” “这典客说着好听,是九卿之一,可一点儿实权都没有,出了事还要担责任,我实在是替你委屈的慌,”说着说着,吕雉又埋怨起刘邦,话里话外都是说他苛待有功之臣。 “有你这句话,就算再怎么样,我也不觉得什么了,”这话她能说,审食其可不能接,他转而替她倒了一爵酒,并递了过去。 “你啊,就是太体谅别人了,”他如此善解人意,吕雉更是为他抱不平,也心疼的很,接过酒爵后,也转移了话题。 “好了,好了,现下临近年节,又难得只我们两个坐在一起用饭,不说这些伤心的话了,来,我们再喝点儿酒吧,”她举起酒爵,示意一起。 “好,”审食其也从善如流的答应着。 两人继续宴饮,气氛又再度回到了温情脉脉的时刻,而此时,林清源他们那边,也热烈的很。 到底是年轻人带着两个学生在吃饭聚会,又有那么多新奇菜式,还有辛夷这种调料的特殊用法,自然使得席间气氛十分热闹。 小刘盈一边吃一边好奇的询问种种菜肴的典故,其他的也就罢了,唯独这饺子的来历让他们最为关注,到底是过过苦日子,看到这麦子做成的新奇饭食,又这么好吃,自是忍不住要问的。 孩子好学,林清源没理由不满足他们的愿望,于是就说起典故来,只是隐去了后世所用的朝代。 “却说古时候有个叫张仲景的医学大家,因为年老之故,所以辞去官职,返乡回家,那时正值冬季,天寒地冻,他看到故乡两岸的贫苦百姓面黄肌瘦,不少人的耳朵都被冻伤溃烂,甚为怜悯。” “于是,他让弟子搭起医棚,支起大锅,在冬至那天施舍汤药,医治冻疮,又把羊肉和一些驱寒药材放在锅里熬煮,然后捞出来切成碎屑,用面皮包成耳朵样的‘娇耳’,煮熟后分给来求药的人食用。” “乡民们吃了这‘祛寒娇耳汤’,顿觉浑身暖和,两耳发热,冻伤的耳朵居然都治好了,一时之间,众人奔走相告,欢呼雀跃。” “张仲景是医学大家,又医治的是自家的父老乡亲,还效果拔群,自然而然的,大家都相信,到了冬天只要吃了‘娇耳’,就会不生冻疮。” “再加上也确实好吃,于是便流传开来,久而久之便演化成了我们现在吃的饺子了。” 林清源将饺子的典故娓娓道来,他说的有趣,小刘盈和刘元也听的津津有味,两个学生年级不大,也听不出其中的不妥,自然无从反驳这个故事中的漏洞。 不过刘元倒是心善,她吃着饺子,便想起了自己家穷困时吃麦饭的艰苦生活,进而联想到了如今天下的百姓们。 “先生,这饺子有如此多的好处,不如我们也在天下推广吧,就像故事里说的那样,天冷了之后,就施舍给贫苦的百姓们吃,也算救他们一救啊,”刘元提议道。 小姑娘心地善良,推己及人,林清源自然很欣慰。 “元儿的想法很好,但你想想看,长安城的百姓就有多少?更不论天下的百姓了,如果真要施舍,哪里施舍的过来呢?” “再者,我之前不是教过你们吗?面对需要帮助的人,最好的办法是什么来着?”他循循善诱,引导他们自己思考。 “我知道,我知道,”不等刘元回应,小刘盈咽下口中的羊肉饺子,举着手便抢答道,“先生说过的,‘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盈儿记得真清楚,”林清源笑着夸赞道。 “那是”,小刘盈抬了抬下巴,一副小得意的模样。 “那我们就把做饺子的法子告诉老百姓们,粟米他们吃不起,但麦子家里必然是有的,就算吃不上肉饺子,菜馅的总该吃的上。” “届时他们学会了包饺子,天冷的时候,热热乎乎煮上一锅,一家人围坐在一起,那才叫有滋有味呢。”刘元反应也快,立刻就顺着弟弟的话想出了解决办法。 “思路是对的,但还有不可取的地方,把麦子磨成粉需要石磨,这东西可不是家家户户都有。” “还有这馅料,到了冬天,菜可比肉更难得,这问题又该怎么解决呢?”林清源先是肯定了她的说法,随即又提出了质疑。 “嗯,这个嘛,”此话一出,果然把他们都难住了。 “不要着急,你们可以慢慢想,就当做是今天的作业,下次上课前,可一定要准备好答案,我要提问的。” 林清源深知直接告诉答案,不如引导思考的教学原理,所以见他们沉思也不急,反而将其当做作业留下去,其目的就是要教他们学会自我思考。 “知道了,先生。”虽然现在还没有想到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但刘元和小刘盈都很乖的答应下来。 “对了,元儿,吃过饭后,我们继续吧,”林清源夹起一个饺子,正要放进嘴里,却突然想起了什么,看向刘元轻声道。 “放心吧,先生,我都记着呢,”小姑娘笑着点了点头。 “那就谢了,”林清源也笑了笑。 两人显然有什么小秘密了,可小刘盈不管这些,他依旧在埋头苦吃,根本没注意到姐姐和先生之间的眉眼官司。 自然也对吃过饭后,自己先被打发回去的事,没有任何异议,反正这些天都是这样,他都习惯了。 怦然心动 却说用过饭后,自有侍者和宫女收拾餐盘酒爵的,而林清源和刘元,则是径直去了书房,继续这些天他们两个的小秘密。 两人并排坐在案台前,桌上有一卷摊开的竹简,古人行文,皆是从右至左,故而最右边的竹简上刻着的才是这篇文章真正的名字,谓之‘仓颉篇’。 这篇文章乃是秦朝丞相李斯所著,而‘仓颉’则是上古传说中创造文字之人,这篇文章以此为名,也就预示着它存在的目的是为了传播文字。 换句话说,这篇文章是儿童启蒙用的,而事实也正是如此,这些天,刘元都在用这篇文章来教林清源学习小篆。 自秦始皇一统天下,车同轨,书同文以来,这小篆就成了全国通用的文字,如今汉朝初建,制度近乎全部承袭秦制,文字自然也不例外。 话说林清源也是在现代接受过高等教育,上过大学的高材生了,可到了这西汉初年,对上这个时期的文字,那可就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 没法子,他就只能向自己的学生求教,虽然有点儿拉不下脸来,但他又安慰自己,求知嘛,不寒碜。 更何况古人不是也说,‘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吗?他没学过小篆,自然认不得这西汉时期竹简上的种种记载,这根本没有什么问题,不会可以学嘛。 而刘元也很愿意教他,一来可以帮助自己的先生,二来也能拉近两人的距离,她其实对他的过去很好奇的,总想多了解一些。 就这样,他们有了独属于他们两个的小秘密。 刘元不是不喜欢和弟弟一起上课,只是这两种授课模式之间,总归是有些许不同的。 尤其是她还对林清源怀着恋慕之情,那么每天这段难得的独处学习时间,就让她很珍惜了。 但林清源此时却完全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觉得这个学生真是太贴心了,不仅不嫌弃自己是个‘半文盲’,还细致的教自己写字握笔,甚至熟悉刻刀的用法。 是的,此时的书写工具除了毛笔,还有刻刀,因为西汉时期承载文字的不是纸张,而是竹简和帛书。 帛书也就罢了,可蘸墨书写,但竹简上的字,无论是写,还是削,都是要用刻刀的,所以这种工具的运用,是必须掌握的。 而这些,刘元都为他讲解示范过,如何握笔,怎么用力,还有哪个字先写哪一笔,哪一划……等等。 总之一句话,考虑的简直不能更周到。 如今林清源是初学小篆,所以用的自然是刻刀和竹简,不是用不起帛书,也不是刘元不让他用,而是他自己觉得,太浪费。 特别是帛书蘸了墨写字后,就洗不掉了,给自己一个初学者用,实在太奢侈,他也怕糟蹋东西,便主动提出先学习用刻刀在竹简上书写。 对此,刘元自然没什么不愿意的,还对他这种勤俭作风很是欣赏。 如今,两人便正在学习新字,而每学一个新字,他就在要一旁的空白竹简上用简体汉字再写一遍,就这样已经持续好些天了。 刘元一直都好奇为何他要这么做,终于在今天教他写字的时候问了出来。 “先生,为什么你写在这张竹简上的字,都缺胳膊少腿儿呢?”她指了指那些简体汉字,“还有,怎么你就学完一个小篆,就立刻要写这样的字呢?” “因为这是我家乡的字啊,我学的字就长这样,现在重新学小篆,自然也要两两对应,不然的话,我还得给每一个新学的小篆拼拼音来确定怎么读,那太麻烦了。” “而且也太小儿科吧,我怎么说也是名牌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学个书法还用拼音,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林清源摊开手,跟她解释道。 “先生,什么是拼音?”刘元一愣,自动忽略了其他,而抓住了对方话里的重点。 “拼音就是用罗马音来标注汉字的工具啊”,林清源下意识的就说出了答案,结果反而引发了更多的问题。 “罗马音?”刘元一头雾水,更觉得听不懂,“这又是什么?” “呃,这个嘛,”林清源有点卡壳了,他在考虑怎么回答,“罗马音,它,它就是罗马的音节字母啊,”他有点艰难的描述着。 “那罗马又是什么?”刘元继续问。 “罗马不是什么,它是个国家的名字,呃,也是个城市的名字,总之,你只要知道它很有名就是了。” “罗马音,更具体点说,它就是这个地方的人使用的一种文字,罗马音的字母可以单独拼接,也可以拆开组合,用这个发音来模仿我们的字,这样更便于认读。”他尽量用简单的话语把定义说清楚。 “就是用其他的文字来注解我们的文字,对吧,”刘元也反应的很快。 “差不多吧,”林清源点了点头。 “那我能学这个罗马音吗?或者说,拼音,我想试着写写先生学过的字,这样万一以后先生不愿用小篆写东西了,我们也还有另一种方式交流,先生,可以吗?”她言辞恳切的请求道。 “……啊?啊,可以啊,当然可以,”林清源先是惊讶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回神了。 “你都教我写小篆了,我也应当投桃报李,教你写我学的字当然没问题,不过我觉得你用不着学拼音。” “还是那句话,太麻烦了,其中还有声母韵母的区分,想想我都头大,还不如像我现在这样,学一个小篆,再写一个自己学的字,两相对照,反而更快,你觉得怎么样?” 林清源很痛快的答应了她的请求,但却不打算教她拼音,而是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法子,反正她只是想学他写的字嘛,那只要达成目标,会不会拼音,就不那么重要了。 “好啊,那以后我教你小篆,你就教我……嗯,先生,你家乡的这种字,怎么称呼啊?”刘元对他的建议接受良好,但也有点疑惑,于是出言询问。 “简体字,你就叫它简体字吧,你看,它和有些小篆的书写是不是很类似啊,就是简化了而已,”林清源对比两张竹简上的字体给她看。 “确实如此,”刘元看了看两者的对比,赞同的点了点头。 “那等一会儿我们完成了今天的小篆学习,我就教你写简体字吧,”林清源道。 “好,”她也点头同意了。 片刻后,他们便结束了小篆的授课,转而开始由林清源教她写简体字。 “你看,刘元,这就是你的名字了,”他用刻刀在竹简上写出她的名字,“来,你试试,”又把手里的刻刀递给她。 “嗯,”刘元接过刻刀,并伏在桌上开始看着他刻下的字重新再写一遍,“刘元,我会写自己的名字了,”写完后,她看着竹简上的字,笑的眉眼弯弯的。 “你本来就会写自己的名字啊,现在只不过又多学了一种字体而已,”林清源笑着打趣了一句。 “那不一样,我现在写的可是先生你家乡的字,”刘元却认真的对他道。 “好好好,你说什么是什么吧,”虽然他嘴上这么说,但心里还是很高兴的,至少有人愿意陪他聊聊家乡,而想到自己那回不去的家,他就有些惆怅了,弯起的唇角也落了下来。 “先生,你怎么了?”刘元心细,自然发现了他情绪的转变。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些事,以前在家里的时候,总是顾着玩手机,发消息,总也跟家人说不上几句话,更别提写信什么的了。” “可现在我就是想写,也没人看了,更不用说寄回家了,”话到此处,他叹了一口气。 “先生,别伤心,”刘元听到这儿,放下了刻刀,抬手搭在了他的胳膊上。 “你要是想写的话,那就写,就算寄不出去也没关系,我可以看,我会很努力的学简体字的。” “如果可能的话,我也很愿意当先生的家人,倾听你对他们的思念。”她略带紧张,但又十分诚恳的安慰着对方。 “谢谢你,元儿,你对我真好,”虽然知道是安慰,但林清源还是很感动,他下意识的就对她道谢,眼眸里满是亮晶晶,脸上也露出了笑意,可见心里确实被她的话所温暖了。 “这没什么,都是我应该做的,”他这样热切并感动的看着自己,刘元不自觉的就有些羞涩。 她甚至别开了眼眸,也拿开了放在他胳膊上的右手,希望以此来止息内心的不平静,但似乎收效甚微,她的心还是不自觉的跳的更快了。 “对了,先生,那你的名字怎么写呢?我想……”,这促使她找别的理由跟他搭话。 却不料此时林清源正好凑过来拿她手边的刻刀,她这突然一转头,鼻尖正好碰到他的侧脸,唇瓣也轻轻擦过他的脸颊。 虽然这个吻完全就是个意外,而且仿若蜻蜓点水一般,但还是让两人立时愣在当场,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仿佛有些别的什么在流转。 她虽然第一时间往回缩了缩,甚至有些紧张的攥了攥衣角,但林清源反应更快,他几乎是在回神的一瞬间,就立刻起身与她拉开了距离。 “元儿,对不住,刚才我没注意,实在是,实在是太失礼了,我,我……” 他连连道歉,但又真是不知说什么好,可见这样的意外一点儿不在他的预料之内,他也手足无措的很。 “没什么,其实这事也怨我,刚才我也没注意,先生,没事的,只是个意外而已,你不用这样的,”见他如此,刘元赶紧起身安抚道。 “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赶紧继续学写字吧,不然一会儿我就得走了,”她见效果不佳,又果断转移了话题,给两人一个台阶下。 “那,那好吧,”林清源有些别扭,但还是顺着台阶下了,总归这么僵持着也不是一回事。 就这样,两人再度坐在一起学写字,但此时他们的心,早就不在这上面了。 三思而行 对于那个意外之吻,林清源辗转反侧,他倒不是有什么别的心思,而是纯粹觉得最近自己和刘元似乎太没有分寸感了。 而师生之间,其实是不该太过亲近的,尤其是男老师和女学生,这是他在上岗前,有些前辈传授的经验,既是对学生的保护,也是对自己的保护。 虽说现代社会比较开放了,但基本的职业操守还是要有的,所以这会儿他也是恼自己因为转换了时空,导致太过孤独,而忘了这点。 不过很快他就想开了,因为就像刘元自己说的那样,这只是个意外而已,他检讨一下,以后注意就是了,若是太过纠结,反而显得扭捏,不够坦荡。 话虽然这么说,但他毕竟是个年轻人,没经过什么风浪,故而在处理这件事上,就显得有点笨拙。 似乎是为了避嫌,也是为了提醒自己,他提议在自己学字的时候,让小刘盈也留在书房,他会布置一些作业给他,这样三个人的话,也许就不会太尴尬。 刘元见他让弟弟也参与进来而挤占了他们的独处时间,其实是有点失落的,但她很聪明,也猜到对方定是有些介意上次的事,为了让他宽心,她面色如常的接受了他的安排,显得非常平静。 而她的这种表现,也让林清源松了一口气,安慰自己真是疑神疑鬼,那事根本就是个意外而已,并不存在其他的什么,有鉴于此,他也就彻底放下了此事,气氛再度恢复了和谐。 因为这个时间段是额外的闲暇,不在正式授课范围内,所以林清源也准许小刘盈写完作业后在房间里玩耍,但不要打扰他们学字就好。 小刘盈也很听话,只在先生的书房里转悠,并不发出太大的响声,直到他在书架上看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封面上还花花绿绿的画着什么,他一时好奇,便取了下来,并拿着它们去问林清源。 “先生,先生,这是什么啊?我怎么从来都没见过?”他跑到他们面前,把东西放到案台上,询问着。 “啊,是我的笔记本,新买的,还没用过呢,”林清源一看,原是自己来支教前准备的本子,书页上还别着一支碳素笔。 来西汉这么多天了,他都快忘了这东西了,昨日偶尔收拾背包时才发现还在,便把它们拿出来放到了书房的架子上,心里想着,这也算是个念想。 当然,他还有自己的手机做念想,只是那玩意儿因为他摔过一次山崖,又掉过一次背包的缘故,已经彻底不能用了。 如果是一个好手机,那他肯定不离手,可一个彻底坏掉的手机,每次让林清源看到的时候,那只可能是痛苦大于快乐,所以几次之后,他就把它给收起来了,打定主意不在拿出来。 那么这存留下来的笔记本和碳素笔,就成了他难得的慰藉了,之所以放在书房,也是为了留作纪念,想不到居然被小刘盈给翻出来了。 “我记得明明把它放在了架子的第三层的,你怎么可能够得着的?”他拿起自己的笔记本,随即看向了小刘盈。 “那还不容易,我踩着案台呗,”小刘盈摊开手,轻松回答道,“先生你不是教过我吗?方法总比问题多,对吧,”他还眨了眨眼,煞有其事的朝对方求认同呢。 “嗯,没错”,林清源见他古灵精怪的样子,实在没忍住笑了笑,但还是很给面子的点了点头。 “那先生,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问题再度回到了最初。 “是纸和笔,简单点说,就和这竹简与刻刀,帛书和毛笔一样,都是承载书写文字用的工具,”林清源跟他们解释道。 “纸和笔?”刘元听到这儿也好奇的看向了他手里的东西。 “你们看,就像这样,”林清源见他们都感兴趣,便取下了别在书页上的碳素笔,并打开了笔记本,在第一页的空白位置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不过这次他用的是小篆,而非简体字,也是为了方便他们两个理解。 而除了小篆这种字体外,无论是纸,还是笔,都使得他们好奇的很。 “先生,先生,纸是什么做的?它怎么这么光滑?还有你的这支笔,它看起来也很特殊啊,”小刘盈第一个按耐不住,开始不住的提问。 “笔也就罢了,这个纸,好像比竹简更好用,轻便不说,能写下的字还多,”刘元比弟弟更敏锐,几乎是瞬间就察觉到了纸张的好处。 “岂止啊,它的造价也很便宜呢,这点别说竹简了,就是帛书也比不上它,”林清源也顺势为他们科普,“只可惜现在就这一个本儿,用完了就没了。”这是让他感到遗憾的地方。 “先生提到了造价,那可知道它是怎么做出来的吗?”刘元却心念一动,突然发问。 “我只知道个大概,”林清源叹了一口气。 “好像是用渔网,树皮,麻绳,布头……等废旧的麻料经过蒸煮晾晒一系列的工序后,就可以得到纸了,可更具体的细节,我实在是无能为力啊。”他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也是他为难的地方。 “没关系,有个大概就行,至于其他的,我可以下令让少府试着去做,”刘元却表示这根本不是事儿。 “这样行吗?”本来以为这个本子用完后,就再也没纸张可用而极度节省的林清源在听到这个提议后,顿时来了兴致,但又有些不确定。 “有什么不行的?”刘元却很平静,“先生不是也说过吗?‘术业有专攻’嘛。” “既然这个纸有这么多好处,我们又不会做,那大可以交给专业的人士去做啊,不管如何,总归只要开始研究并做起来,那就比空想更进一步,不是吗?”刘元说的头头是道。 “有道理,”林清源也深以为然,甚至忍不住举起了大拇指,“元儿真聪明啊。”他毫不吝啬的夸奖道。 “先生,先生,你刚才说可以用破旧的麻布做这个纸,我穿坏的衣服,是不是也可以拿来做纸啊?”小刘盈见姐姐得了夸奖,也不甘示弱的要表现自己。 “别!”林清源一听立刻阻止。 “哎呦,我的小祖宗,你的衣服都是丝绸做的,这可比什么麻布树皮的金贵多了,拿它做纸,那得多少钱才买得起啊,又有谁配用啊?”他只要想想都觉得奢侈极了。 “这样啊,”小刘盈仿佛被打击到了,可怜巴巴的攥住了衣角,有点垂头丧气的。 “好了好了,先生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不知者不为过嘛,我知道的,你想为先生分忧是不是?” 见小家伙这样,林清源也心疼了,他放下手里的笔记本和笔,转而把小刘盈抱到了怀里,让他坐在自己腿上。 “嗯,”小刘盈点了点头,“我也想像姐姐一样,能为先生做点什么。”小孩子脸上还有婴儿肥,说起话来也奶声奶气的,但神情却格外的认真与真挚。 “先生知道,我们盈儿最是个听话懂事的乖孩子了,”这幅样子也让林清源心软的一塌糊涂,他轻轻拍了拍孩子的后背,软下语气哄他道。 “不过凡事呢,要多考虑考虑才行,我和你姐姐想要造出新的纸张,那是因为它比竹简和帛书都有优势,造价便宜,便于书写。” “可若是用丝绸来造,那么结果就还是很多人用不起,便达不到最初的目的了,知道了吗?”他还细细的为小刘盈讲解这其中的道理,想要他自己想通。 “知道了,”小刘盈点了点头,也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可是先生,丝绸真的有那么贵吗?我见宫里的人都穿这个啊。” “那是因为这里是皇宫,牌面还是要有的,这样,我给你举一个例子吧,”林清源清了清嗓子。 “在那遥远的西方,有一个叫做罗马的国家,将来会有一条贯穿欧亚大陆的商路,连接起我们大汉和它,两国相互贸易,其中最受欢迎的商品就是我们的丝绸了。” “盈儿,你想知道我们的丝绸运到罗马,价值多少吗?”他故意卖了个关子。 “想”,小刘盈也点了点头。 “在罗马城想要买一匹丝绸,那就要拿同等重量的黄金来换,你说丝绸贵不贵啊,”林清源给出了答案。 “这么贵?”小刘盈惊呼一声,简直不敢相信。 “那是啊,正所谓,‘物以稀为贵’,他们不产丝绸,而我们有,那自然要卖的贵。” “再有,从我们大汉到罗马,那得成千上万里呢,运费也得加进去吧,还有那贩卖商品的商人,他们不也得赚点儿钱吗?” “这零零散散的加在一起,丝绸在罗马城,那自然就价比黄金了啊。”林清源给他简单科普一下是怎么回事。 “当然了,即便我们大汉产丝绸,那这也不是普通人穿的起的,用来做纸张,还是奢侈,更何况国家现在百废待兴,更是不能如此浪费,所以,你可不能这么说了啊,明白了吗?”末了,他又教导他。 “明白了。”小刘盈乖乖的点了点头。 “先生,你说的这个罗马?可是那日所言的罗马音的罗马?”一旁的刘元见他们结束了教导,这才开口道。 “对啊,”林清源点了点头。 “按先生这么说,我们还会和罗马做生意了?”刘元接着问。 “没错啊,这条连接东西方的著名商路,就叫丝绸之路呢,历史上特别有名的,”林清源兴致勃勃的讲述着,他还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可是,现在我们的西方和北方,都被匈奴占据着,又是怎么和这个罗马通商的呢?”刘元问到了让她最感到疑惑的问题。 “那当然是把匈奴打趴下,然后就……”,林清源脱口而出就是大实话,可才说到一半,他就忍不住捂住了嘴。 “呃,我是说,总有一天,我们会打通东西方的商路的,”他似乎也感觉自己反应过激了,又把手放下,有些讪讪的转圜了一句,当然,刘元信没信,他不知道。 “所以,将来我们一定会战胜匈奴的,对不对?”小刘盈不管那些,他只听到了好处。 “对”,林清源也赶紧跟他搭话,以缓解自己的尴尬。 “不过说起匈奴,我怎么感觉自己好像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呢?”但这一刻,他忍不住皱着眉头嘟囔了两句。 “匈奴人太可恨了,我听父皇说,他们好像一直在侵扰边境,等我长大了,一定要带兵把他们打个落花流水!”小刘盈手舞足蹈的比划着,言语间又带出了他从刘邦那儿听来的消息。 “是啊,匈奴是我们的心腹大患啊,”刘元也叹了一口气。 “西汉,匈奴,刘邦,”林清源则是若有所思的念叨着,使劲儿想着自己忘了什么。 突然,他睁大了眼睛,下意识的喊了出来。 “遭了,白登之围!” 话才一出口,他便捂住了嘴。 此时,正奉吕后之命过来接小刘盈和刘元的审食其,也刚好走到书房门口,这句话不偏不倚传进了他的耳朵里,也让他准备敲门的手,放了下来。 风雨欲来 涉及到了历史的重要转折点,想起之前自己那一曲‘十面埋伏’带来的后果,林清源到底没有再说‘白登之围’是怎么回事,转而开始讲一些寓言故事哄两个学生。 小刘盈无所谓,在他看来,先生讲故事可比讲什么匈奴人有趣多了,而刘元却意识到了这个‘白登之围’的不寻常。 她本有意要追问,但看林清源专注于讲述小故事,就知道他这是故意避开了那个话题,如若她现在执意追问,恐怕会惹得对方不悦。 她又想起自己母亲吕雉曾经说过的话,如若她的先生说了什么有关未来的奇怪话语,让她不要表态,只需听着就行的叮嘱。 两相叠加之下,到最后她也没有再度发问。 他们心照不宣的转移了话题,也使得站在门外偷听的审食其并没有得到进一步的消息,但没关系,他还可以问小刘盈和刘元。 就这样,在接两人返回椒房殿的途中,审食其从两个孩子口中套出了今日林清源与他们讲述的所有。 连刘元都能猜到这个‘白登之围’的不寻常,审食其更是不在话下,尤其是他又听完整了林清源那句话。 ‘遭了,白登之围!’ 前面的语气词加上后面这个描述,很显然这绝不是什么好事,又跟匈奴人有关,这让审食其自然而然就担忧起北方边境的安危来了。 回到椒房殿后,吕雉和两个孩子温存了一会儿,本想多说说话,可见审食其面色沉重,又给自己使眼色,便知这是有话要说,她便将儿女先打发下去,随即便询问起来。 审食其也没隐瞒,直接把自己知道的事跟她说了一遍。 “匈奴人有这么大的能耐吗?还能把陛下围困住?”吕雉却不太相信。 因为她知道刘邦的能力,带兵打仗虽然不算一流,但也是有真本事的,这些年南征北战,也算是久经沙场了,怎么可能被一群匈奴人围住? “匈奴人能耐到底如何,我们先放在一边,我现在担心的是,出了内奸。”审食其的脸色却沉重的很。 “此话何解?”吕雉惊讶道。 “去取疆域图来,我与你细细分说,”审食其却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唤了一个侍者去自己办公的地方,取来了一副地图。 他如今是九卿之一的典客,专门负责对外交往和接待蛮夷外族,自然对各地区的山川地理情况比较熟悉。 侍者取回地图后,审食其将它展开在案台的桌上,丝绸所制的帛书上用线条勾勒出如今大汉的疆域和重要城市以及北方的匈奴。 虽然这幅图对于匈奴地界并未标注任何重要的牧场和湖泊,但两国边境的长城和河西走廊以及一些山脉是有标注的。 而白登山因为在雁门关附近,又是抵挡北方蛮夷的要塞所在,所以自然也在地图之上。 “你看,这里是雁门关,出去不远便是白登山,若是匈奴人真的有实力在这里围困陛下,那么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就不得不重视了。” “长城外的马邑城肯定是丢了,而且定然有人投降匈奴,不然没法解释,匈奴人怎么就能这么准确的南下并围困住陛下。”审食其用食指点在地图上跟吕雉分析着。 “可无论是雁门关,还是白登山,亦或者马邑城,都在代国的防守范围之内,你是知道的,如今的代王乃是陛下的二哥刘喜,他素来性格懦弱,又与陛下是骨肉至亲,怎么可能会是内奸呢?”吕雉却提出了质疑点。 “内奸未必是代王刘喜,但他性格懦弱却也是不争的事实,如若匈奴真的攻击代国,犯我边疆,那他绝对守不住,而且很大的可能会临阵脱逃,”审食其却摇了摇头。 “陛下也是考虑到这点,所以最近正打算将韩王信的封地从颍川郡改换到这里。”他告诉她一个最新消息。 “而韩王信,”审食其顿了顿,“你是知道的,之前在楚汉争霸时,他就有过投降项羽,背叛汉军的行为。” “如若届时真的是他驻守在边疆,一旦匈奴来攻,抵挡不住之下,他会怎么做,那就显而易见了。”他担忧的很。 “你是说,内奸是韩王信?”吕雉听到这儿,也明白过来了。 “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其他可能达成这个所谓的白登之围,”审食其摇摇头。 “或许还有别的原因,比如贪功冒进什么的,但这个,一定是此战的关键,韩王信,能用,却不可信,我们必须早做准备才行。”他神情凝重的提醒道。 “可现在我们没有任何证据啊,”吕雉却摊开手,指出了一个不容辩驳的事实。 “更何况,比起韩王信和北边的匈奴人,陛下现在更忌惮的是韩信。”她加重语气强调道。 “韩信,唉,”听她提到此人,便是审食其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他带兵的才能毋庸置疑,可就是太过恃才傲物,不知收敛,恐怕将来陛下容不得他啊。”他一点也不看好韩信的未来。 “哪用得着将来,他的祸事就在眼前了,”吕雉也告诉他一个新消息,“听说他私自收留了项羽的旧部,密报已经传到陛下那儿了,只是还没有召集三公九卿,对此进行处置罢了。” “倘若真是如此,那我大汉岂不是顷刻间就要内忧外患吗?”审食其一听,眉头皱的更紧了。 “没那么快,”吕雉却摆了摆手。 “常言道,‘饭要一口一口吃’,这些个事情纵然都棘手,但也不大可能同时发生啊,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探问出到底是何时发生的,也好做个应对。”她正色道。 “还让元儿去问林清源吗?对方会不会看出我们在套他的话?”审食其却有点儿心里没底,“要是他不愿意说怎么办?” “还有元儿那儿,我们既然打定了主意要将她许配给对方,那就该为她的将来打算,我是担心他们成婚后现在的种种事情再爆出来,恐怕会伤到元儿啊。”他是真心实意的替这个小姑娘考虑。 “……”,听他提到自己的女儿,吕雉再怎么样想要利益,也是会心软的。 “那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做才能既保护元儿,也达成目的呢?”她退了一步,试图两全,并向他问计。 “我想单独和林清源谈一谈,”审食其缓缓的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谈什么?”吕雉看了他一眼。 “谈立场,谈现在,谈将来,总而言之一句话,我想让他感受到我们的诚意,”他认真的回答着,“进而心甘情愿的为我们的事业添砖加瓦。” “你有十足的把握吗?”吕雉听到这儿就知道,他这是想要与对方推心置腹了,但她还是有些不放心。 因为她很清楚,把真实的自己完全暴露在一个不熟悉底细的人面前,并以此希望得到对方的支持和拥护,那是非常危险的,而且相当大胆和鲁莽,所以她才会这么问他。 “谁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赢得想要的未来,但我愿意付出自己的一切,来为你和孩子们争取立于不败之地的机会!”审食其则是郑重其事的许诺道。 “……食其”,不管这能不能实现,但至少在这一刻,吕雉是非常动容的。 “谢谢你。”她张了张嘴,很想跟他说点什么,但奈何如今实在是感慨万千,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只能以这样的三个字来表达自己的无限感激。 “你我之间,何必言谢呢?”审食其抬起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们之间确实不该说这些客套话,反倒显得生分了,”她眼里闪过一丝泪花,审食其越是有情义,就让她觉得刘邦越是没良心,两相对比之下,更惹得她情绪不稳,差点就要落下泪来。 可她的骄傲又不允许自己这般软弱,于是赶在泪落之前,抬起手想要抚去眼角的泪痕,可即便是擦眼泪,她都是从下往上擦的,可见是何等的坚韧和刚强。 审食其看到了她的眼泪,他下意识的想替她擦的,可搭在她肩膀上的手才稍稍抬起,便又放下了。 因为他知道她的性子,也知道这种时候自己要做的不是安抚,而是默默的支持,而这,就是对她最大的尊重和慰藉了。 吕雉之所以如此的倚重他,信任他,除了两人的交情之外,也是因为他是真的能够理解她的处境,并设身处地的站在她的角度上考虑事情。 而这一点,刘邦根本做不到,也不可能会去做。 就这样,两人达成了一致,决定由审食其亲自出马去与林清源交涉,而另一头陪着弟弟的刘元也在心里想着是不是该做些什么。 诚然她也不清楚‘白登之围’的具体情况,但这不妨碍她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至于林清源本人,他就更加矛盾了,辗转反侧的睡不着,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再一次透露未来。 这要是说了,结果是好的也就罢了,可万一结果要是坏的,甚至于改变了华夏的历史走向,那他可就是万死难辞其咎,一时之间,简直进退两难。 这一夜,除了没心没肺的小刘盈,所有人都翻来覆去睡不着,而审食其的打算,也注定接下来不会太平静,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进退两难 审食其打定主意,便不在等待,而是主动出击,第二日他亲自送小刘盈和刘元去林清源那儿上课,但却并没有离开,而是征求了后者的同意,得以留在那儿一起听课。 林清源大概也猜出了对方的来意,便临时改换了要教授的科目,他吩咐侍者取了几个鸡蛋来,试图以一个道理来暗示对方。 几人面面相觑,不知他要做什么,但接着林清源就拿起了一个鸡蛋,合拢手掌将其握住,并示意他们跟自己学。 小刘盈和刘元都拿起并握住了鸡蛋,而审食其则是在犹豫了一会儿后,才拿起了一个鸡蛋,并照他说的做。 “用力捏,”林清源环顾他们后,开口道,“有多大力气使多大力气。” “可是先生,鸡蛋不会碎吗?”小刘盈率先提出了疑问。 “你试试看啊,”林清源抬了抬手,“元儿,审大人,你们也一起来吧,请五个手指一起发力,使劲儿攥住,看鸡蛋会不会碎吧。” 几人不明所以,但还是按他说的做了,其结果自然是怎么也捏不碎手中的鸡蛋。 “先生,这是怎么回事啊?”小刘盈好奇极了。 他确信自己已经使出了最大的力道,但鸡蛋依旧完好无损,不禁让他疑惑的很,刘元和审食其亦是如此,他们不约而同的看向林清源,想要一个答案。 “因为鸡蛋是曲面的,导致手上的力道被分散开来,所以哪怕只是个鸡蛋,你们也无法捏碎它。”而他也跟他们解释了原因。 “分散了?”小刘盈还是不明白,他握紧手里的鸡蛋,“没有啊,我觉得自己已经把全部的力气都集中在上面了啊。” “可你的手指是分开的啊,”林清源却摇了摇头,并问了一个新问题,“盈儿,我问你,五和一,哪个大?” “当然是五大,”小刘盈毫不犹豫的回答道,“五比一大多了。”他觉得这问题简直太简单了。 “元儿,审大人,你们也是这样想的吗?”林清源转而看向另外两人。 “先生既然这么问了,那想必这个答案,应该是一比五大,可如何才能让一比五大呢?”刘元和审食其对视一眼,定了定神后,开口问出他们的疑惑。 “这是五,”林清源伸出左手,并将其展示给他们看。 “而这是一,”他又伸出右手,不过他的右手却是握成了拳头。 “你们看这鸡蛋,”他拿起一个用力握住,“不管五根手指如何发力,也无法将它打破,可只要这样一下,它就坚持不住了。” 他随即将手中的鸡蛋磕在了案台上,随着清脆的声音响起,蛋壳也随之破裂,里面的蛋清和蛋黄也流了出来,看起来有点恶心,但确实如他所说的那样,碎了。 “明白了吗?各位,一个凝聚的,远比五个分散的,要更容易达成目的,就好比现在的某些局势一样。” 话到此处,他一语双关,而且他的目光是直接落到审食其身上的,可见这是专门说给他听的。 “好了,时辰不早了,盈儿,元儿,你们先到书房好好思考一下刚才的问题,我有些事要跟林先生商议,好吗?”而审食其自然也是看出来了,思虑一瞬后,他这样对两个孩子道。 “先生,”小刘盈和刘元则是同时看向了林清源,后者微微点头,他们两人便知该怎么做了,很快结伴出了这里,转而到了书房。 那么现在,房间里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审食其起身挪动了位置,坐到了林清源的正对面。 “先生,你刚才所指的某些局势,是说汉匈之间吧,”审食其抬头看向他,虽然以疑问句开头,但却是肯定的语气。 “审大人既然清楚,又何必明知故问呢?”他开门见山了,林清源也不藏着掖着。 “那你能告诉我,如今匈奴人的势力到底发展到什么程度了吗?以至于让你得出了我们以五倍的兵力数量也无法击败对方的结论?”审食其比划了一下。 “这不是数量的问题,而是质量的问题,”林清源纠正他的说法。 “审大人,如今大汉虽然完成了统一,但内部的祸患还有很多,想要一一扫除干净,并将分散的力量凝于一体,只怕需要不短的时日,少则三年五载,多则七年八年。” “可匈奴人呢,他们很快就会彻底统一,最晚也就是这一两年了,届时将成为一个幅员辽阔,控弦数十万的强大国家。” “而游牧民族的战斗力如何,想必不用我说你也清楚的很吧,审大人?”林清源挑了挑眉。 “……所以,无论两国开战到底有没有内奸,我们都输定了是吗?”审食其沉默了一会儿后,却又问道。 “你怎么知道有内奸?”林清源下意识的说出了实话,可紧接着就立刻咬住了下唇。 “你又在套我的话?!”他的眉头皱的死紧,神情相当不悦。 “对不住,林先生,”审食其倒也坦诚,当下便拱手行了一礼,与之赔罪。 他的态度让林清源心里好受点了,但还是没给他好脸色看,开口便是责备和控诉。 “你怎么老是干这种事?你知不知道,你上次套我的话,已经改变了历史!” “可历史是过去的事,它是不能变的,否则一定会引起蝴蝶效应,导致现在和未来时空的接连变化,那样的结果,根本不是你我能够承担的起的,这轻重缓急你到底心里有没有数啊?” 他越说越气,声音不禁越发高昂,到后来甚至重重的拍在了案台上,可见是真被他的行为给刺激到了。 “先生果然能知过去未来,仿若神仙中人,我大汉能得先生这等人物,真是不知几时修来的福分啊。”而审食其不仅不恼,反而还很高兴,口中不住的夸赞着。 “你少给我戴高帽,总之我不会再告诉你任何有关历史的事了,尤其是关于白登之围的,就算你问我,我也不会说的。”林清源却不吃这一套,直接表达了自己的拒绝。 “哪怕,哪怕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也不行,这事非同一般,真的不能随便说的,真的不行的啊。” 可话到此处,他又觉得自己太不近人情了,于是又软下语气跟他表明自己的难处。 “那先生又为何会在此处呢?”但审食其却只用一句话就止住了他的话头。 “什,什么?”林清源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 “如若历史真的不能改变,那么先生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呢?况且现在既然已经有所改变,那为何你又有这么多的顾虑呢?” “先生忘了吗?我跟你说过的,既来之,则安之。”审食其开始循循善诱的引导他。 ‘可这根本不是我要来的地方!’林清源几乎是在心里咆哮着反驳,然而到底他没有说出口。 “我可以既来之,则安之,但安于现状和主动修改既定轨迹那是两回事,总之,总之我是不会帮你的。”他抿了抿嘴唇,咬牙坚持道。 “我从未想过让你帮我,”岂料审食其却摇了摇头。 “那你为什么……”,林清源一愣。 “为了天下,为了国家,”审食其看向了他,“如果说之前弑杀项羽之事确实是私情所在,那么今日汉匈之事,便是全然为公。” “我虽不知白登之围的结果,但想必也落不到什么好,更有甚者,可能陛下都……”,话到此处,审食其顿了顿,到底没把那大不敬的猜测说出口。 “不至于,他好着呢,不过是卖女儿罢了。”林清源下意识的就把实话秃噜出来了,说完他就后悔了,心里的懊恼几乎都写在了脸上。 “卖女儿?”审食其惊讶万分,皱紧了眉头,“白登之围就这么严重吗?都到了陛下要卖女儿的地步了?” “等等,陛下就一个女儿啊,”他突然意识到了重点,“元儿?他把元儿给了匈奴人了?”审食其是真急了! “呃,这个嘛,”林清源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 虽然他知道鲁元公主最后也没真的嫁匈奴,但到底是被提过这议亲的事的,而且之后还有很多刘姓宗室女做了这和亲的棋子,如果他说了,那么后者恐怕逃不掉这样的悲惨命运,可若是不说的话…… ‘若是我不说,那结果会怎样呢?’林清源现在矛盾极了。 “先生,元儿好歹也是你的学生,若是她真的被陛下远嫁匈奴,对你来说就这么无足轻重吗?” “‘只是卖女儿罢了’,好一个罢了,你就是这样爱护教导自己的学生的吗?你怎么对得起元儿对你的一片心意?”审食其控诉的看着他。 “我没有不在乎元儿,我那句话不过是说她父亲薄情而已,我也没有不爱护我自己的学生,我也不愿意她落到那个地步啊。” 林清源被他指责的很难受,起身站起不住的来回踱步并为自己辩解,这可真是大实话,半点不掺假的。 “如果你真的在乎她,那你就应该把事情的经过完完整整的说出来,那样我就可以提前做准备啊,”审食其意识到这是个突破点,果断开口请求。 “……不行,如果我说了,汉匈之间必然会有一场大战,可这不是国与国的战争,而是民族之间的内耗,我不想看到这样,你明白吗?” 林清源试图跟他解释,让他知道这是民族关系,而非对外关系,最新的高中历史课本上就是这么描述的。 可他忘了一点,现在是西汉初年,而非后世的2000多年后,匈奴还未融入华夏的大家庭,如今的他们,当然是敌人。 没关系,他暂时性的忘了不要紧,因为审食其会提醒他匈奴人是多么的残暴,而且现在他们确实是敌对状态,而非归化友好。 “……林先生,即使你如今理解不了我们的家国大义,我也请你至少为元儿想一想吧。” “她那么柔弱,若是远走草原荒漠,她能活多久?难道有生之年,你还想看她的尸骨也无法回归故里不成?”审食其这句话是真的打在七寸上了。 “你已经改变过历史了,要是有什么后果,那也该早就有了,一次和两次又有什么区别?”审食其看出了他的动摇,于是再接再厉道。 “我只是想告诉你,过去既然早已改变,那么就只好牢牢把握住现在,只有这样才能把控未来的走向,不是吗?”他再度游说起来。 “你别说了,别说了!”林清源捂住了耳朵。 “出去,你出去!”他下了逐客令,而且毫不犹豫。 审食其没有继续了,因为他看出了对方的挣扎和痛苦,现在这种时候还是让他一个人冷静冷静的好,于是他识趣的离开。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只是走到门前,他又微微侧身与他说了最后一句。 “你走!你给我走!”林清源彻底恼了,抄起案台上的漆盘便扔了过去,奈何审食其动作快,盘子最后也只砸到门上而已。 “噼里啪啦”的声响过后,地上只余一堆碎片,就如同这会儿他那被挣扎和痛苦撕扯的心一样。 “我该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啊?”他无力的瘫坐在地,并蜷缩起来,脑子里简直一团乱。 而站在门外的审食其除了担忧之外,还有一丝窃喜,他似乎找到这个年轻人的弱点了。 意料之外 林清源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一个人憋在房间里很久,等他想起来小刘盈和刘元还在书房里等他时,他才急急的起身想要去看他们。 可开门前,他又担心审食其还在,便透过门缝向外张望,发现没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开门出去,转而去了书房。 但他不知道的是,审食其根本没走,正在走廊的拐角处看着他急匆匆的背影,心下也有了计较。 而林清源顾不上这些,他只一门心思奔到了书房,并推开了门,他这般气喘吁吁的模样引得小刘盈和刘元都很惊讶,两人皆是起身迎接,引着他到屋里坐下,并关切的询问怎么了。 林清源张了张嘴,可到底也没说出刚才发生了什么,只问他们弄明白今天所学的道理没有。 小刘盈和刘元呢,也顺着他的话说出了自己的种种疑惑,林清源自是一一回复。 这么辅导解答着,没多久,就该用饭了,刘元主动询问他们想吃什么,得了想吃鱼和米饭的答案后,她便要出去安排,岂料此时林清源却叫住了她,言说自己和她一起去。 “先生难道今日又有新的菜式给我们尝试吗?”刘元笑着问他。 “先生,先生,是又有好吃的了吗?”小刘盈也拽着林清源的袖子晃了晃,迫不及待的询问着。 “嗯,”林清源点了点头,“不是要吃鱼吗?那我们今天就做一道糖醋鲤鱼好了。” “糖醋鲤鱼?好吃吗?”一听这名字就知道是酸甜口的,但却没吃过,不由自主的小刘盈和刘元就望向了他。 “一会儿你们尝尝就知道了,”别的不敢说,对于吃这一项,林清源可是有底气的很呢。 “不过鱼处理起来腥味大,糖醋鱼的话还要下锅炸,有点危险,盈儿,你就别去厨房了,在这儿做作业吧,元儿,要不你也别去了,在这儿陪着他吧,我自己去就好。”他又补充了一句。 “好啊好啊,”不干就有的吃,那还有什么不高兴的,小刘盈连连点头答应着。 “先生,你忙的过来吗?”刘元却不放心他,“不然还是让我陪你去吧。” “那盈儿怎么办?他自己一个人能行吗?”林清源却不答反问道。 “能行,我能行,先生你别小看人,姐姐你陪先生去吧,”不等刘元回答,小刘盈就挺起胸膛表示自己已经是个小男子汉了,能够独立完成作业的。 “这样吧,先生,我陪你去厨房把东西都备齐了并烹饪上,一切都差不多了我再回来陪着盈儿,两不耽误,你看怎么样?”刘元想了想,提了个折中的主意。 “……也好,”林清源本不欲和她单独一起去,但也实在想不出拒绝的理由,最后也只得点了点头。 就这样,两人结伴去了厨房,指挥着侍者宫女们处理鱼肉,准备调料,并蒸米饭,当然不能只吃糖醋鲤鱼,所以又清洗了些一些菜,比如芦菔,也就是萝卜,还有冬笋等物,一律也是做炒菜。 现在天气越来越冷,吃些热饭热菜才是正经。 准备好了一切,林清源就催促着刘元快回去,而他自己则是挽起袖子要做菜,没办法,刘元也只好先回去。 为了让自己冷静冷静,林清源还在她走后屏退了所有的侍者和宫女,他一边做菜一边走思,纵然因为手熟的缘故,没有弄错任何步骤,但还是因为烧火的人不在,而不得不自己添柴。 结果一不小心衣服就被烧了个洞,好在水缸就在屋里,他及时自救,这才没酿出什么祸患,烧破的地方又是衣服下摆,不仔细看应该看不出来。 所以他干脆就在灶火前烘干了衣服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带着饭菜一起回到了房间里,并招呼小刘盈和刘元吃饭。 然而他说完后,却见两个学生都没动,反而还盯着他看。 “怎,怎么了?”他还以为自己不小心烧破衣服的事暴露了,有点局促的用宽大的袖子挡了挡。 岂料这不挡还好,一挡两人的视线就不由自主的看了过去,汉朝的衣袖是宽大不错,可能垂到地面的还是少。 不凑巧的是,林清源现在穿的这件,恰恰就是常服,袖子没那么长,所以他们毫不意外的发现了他衣摆处的洞。 “先生,你的脸上怎么都是灰啊?还有你的衣服,这是烧破了吗?”小刘盈指着他,很是忍俊不禁的笑着问。 “啊?”这一刻,林清源才恍然大悟,他忙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果不其然一层灶灰,想来定是添柴时不小心弄上的,一时之间很是难为情。 “盈儿,不得无礼,”好在刘元及时反应过来转圜了一句。 “先生是为我们做新菜才会如此的,你不思量着关心他的安危,怎的还笑起来了?不觉自己过分吗?”她教训了弟弟一顿。 “对不起,先生,盈儿错了,”他虽年纪小,但已经很懂事了,方才只是一时没想到这一层,姐姐一说,他就立刻跑了过去抱住林清源,巴巴的跟他道歉。 “你没事吧,先生,”他抬头看向对方,关切的询问起来。 “没事,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林清源顺手把他从地上捞起来抱着颠了颠,语气轻松道。 “还给我们盈儿带了刚做好的糖醋鲤鱼呢,想不想吃啊?”他不想孩子有什么负担,所以顺势岔开了话题。 “嗯,想吃,想吃,”小孩子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一听有好吃的,这稍显低落的心情一下子就明媚起来,眼神亮晶晶的看着他,并连连点头。 “那就吃吧,”林清源放下他,笑着答应了一句。 “元儿,你陪着他,我去洗个脸,再换件衣服,一会儿就过来,”他转而对刘元道。 “别的也就罢了,只可惜了这件衣服,可我又不会补,扔了吧,又着实浪费,唉,”他低头看了看衣摆处烧出的洞,实在有些懊恼自己的不小心。 “先生,不如你换下来,我帮你补吧,”刘元心念一动。 “你能行吗?”林清源一听下意识的问道。 “先生放心,我绣花的手艺虽然比不得我母后,但也说的过去,你就让我试一试吧,”刘元如此道。 “那,那就麻烦你了。”林清源有些犹豫,可他又实在不想那么奢侈的扔掉这件丝绸衣服,便点了点头。 就这样,他去换了衣服,并交给了她,两人又结伴回去和小刘盈一起用饭,照常互相学字,然后他们姐弟便离开了这里。 而他们回到椒房殿的时候,审食其正好从那里出来,今日的种种,他已经如实告诉了吕雉,以至于姐弟两个一进宫中,便被母亲揽在怀里,不住的关切询问着。 尤其是刘元,她能明显的感觉到今晚母亲特别紧张,好像快要失去她的那种紧张,虽然这种感觉很没有理由,但她就是这样觉得。 而事实也果然如她所想的那样,吕雉确实是非常担心自己的女儿,今天审食其告诉她白登之围的结果后,她慌了,真的慌了。 或许她心狠手辣,唯利是图,但她也是真的疼爱自己的孩子,更何况,她也只有这一儿一女而已。 儿子出生后,她已然对女儿不似从前那般关注,心里本就充满愧疚,如今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的见女儿再落到要远嫁匈奴人的地步呢? 她心慌,心乱,但她不能说出来,她必须担起这压力,好为女儿撑起一片天。 可她毕竟是个母亲,心里的忧虑使她迫切的把女儿留在身边,只有亲眼看着女儿,亲自守着女儿,才能让她此刻慌乱的心有片刻的平静。 所以今晚,哄睡了小刘盈后,母女两个便一起坐到了外间,一边说话一边做针线。 破天荒的,刘元还主动朝她请教如何修补破损的衣物,并说起今日林清源的衣服被她带回来的事。 吕雉本就乐的见他们亲近,但她一直没问过女儿自己的想法,趁着这个指点绣艺的机会,她便开口探问起来。 而得出的结果在情理之中,她的女儿果真是对林清源有好感,可意料之外的是,当她问女儿,林清源的态度如何时,后者却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 女儿这等表现吕雉还有什么猜不出来的,无非是林清源无意罢了,当下她的脸色便有些难看。 “母后,先生他对我还是很好的,只是他对我的那种好……”,刘元抿了抿嘴唇。 “只是他对你的那种好,仅限于师生之间,对吧。”虽然是疑问句,但却是肯定的语气。 “……”,刘元无言以对,只得低着头不说话,手里捏着针线的力道也越发大起来。 “莫要着急,感情都是相处来的,总有一天,他会明白你对他的心意的。”吕雉没有如何责备,而是转而安抚起女儿来。 “嗯,”听她鼓励自己,刘元也渐渐恢复了信心。 “好了,时辰不早了,先去休息吧,至于这个,明日再绣也不迟,晚上熬夜不仅绣不好,也容易伤神,”吕雉取下女儿手里的针线,将其放置在桌上,然后拉着她的手起身。 “我听母后的,”刘元虽然想快点修补好林清源的衣服,但母亲这么一说,自己也不好回绝,何况对方说的也对,于是便乖乖的随她一起回了内室休息。 吕雉难得亲自哄她睡觉,哼了小时候才会唱给女儿的歌谣,刘元虽然不知道母亲为什么今晚这么温柔,但她很享受这一刻,不多时就睡熟了。 可吕雉这一晚,却根本没合眼,她突然清晰的意识到自己是对不住女儿的,那么就理应做出补偿。 不过在行动之前,她还必须确定一件事,于是她吩咐几个宫女连夜做出了一件衣服,第二日带着它去见了刘邦。 愈发清醒 次日吕雉便带着衣服去了宣室殿见刘邦,可却被侍者拦在门外,言说戚夫人正在伴驾,吕雉心里不悦,但并未表现出来,而是吩咐人去通报。 侍者纵使敢拦她,那是因为有规矩在,可皇后要他去通报,他也必然不敢拒绝,对着吕后行了一礼后,便入内通报去了。 开门的一瞬间,房间的嬉笑声传出,吕雉听到有女人的,也有孩子的,可见不止是戚夫人在,三皇子刘如意也在,刘邦似乎心情也很不错,与之谈笑都透露着喜悦。 隐约间还能听到什么‘如意像朕’的话,戚夫人还在附和,说什么‘龙生龙’,不止如此,似乎还想谈及将来,也就是这个时候,宣室殿的门已然关上,侍者进了内室禀报,房间里的一切也都戛然而止。 而站在门外的吕雉,听到那句‘如意像朕’的时候,已然不悦非常,因为刘邦从未称赞过她的盈儿,还总是责备她的儿子懦弱,可如今,他却对刘如意如此宠爱,她能高兴才怪! 如果说这一句吕雉还可以安慰是自己丈夫有很多儿子,偏爱小的罢了,夸赞两句也无妨,可后面戚夫人的那句‘龙生龙’,还有什么‘将来’如何如何的话,可就戳了吕雉的肺管子了! 本是为女儿来试探刘邦心意的,如今竟然听到还有人想打儿子地位的主意,顿时便让她气的什么似的。 但到底她的养气功夫在那儿,直到刘邦宣她进去也没露出一丝不悦,反而满是恭敬。 这么多年的经历告诉她,什么时候该示弱,什么时候该强硬,面对大权在握的丈夫,无论是体统,还是情理,她都理应表现出顺从。 不管心里怎么想,至少面上得这样。 吕雉进去的时候,心里其实还抱着一丝侥幸,但当她走到内室,却见刘邦还在床榻上不起身,而且戚夫人和刘如意也在床榻上陪着,并未起身与她见礼的时候,这一丝的侥幸也就没了。 “你有什么事要急着见朕啊?”刘邦大清早的被人打扰了天伦之乐,自是不爽的很。 “回禀陛下,是臣妾和元儿想着北方天寒的快,便连夜为陛下赶制了一件冬衣,元儿惦记着陛下,催着臣妾送来,”吕雉行了一礼后,如此回答道。 “这宣室殿什么没有?还用得着你们亲自去做?”刘邦心里有气,不仅不体谅妻子女儿的心意,反而出口就是伤人的话。 “元儿也就罢了,毕竟是个没出嫁的公主,但你可是皇后,不思量着好生料理后宫之事,却巴巴的做什么衣服来邀宠,简直不知所谓!”他越说越理直气壮。 “可不是?不说年节刚过,怀孕的嫔妃不少,这天寒地冻,人事调动什么的,也着实难办,臣妾也觉得,这后宫的千头万绪可是离不得皇后娘娘的。” 戚夫人见刘邦不悦,不仅不拦,反而还故作姿态的劝慰起来,前半句听着像是在为吕雉说好话,可后半句便是绵里藏针的挑衅了。 “至于侍奉陛下衣食这等小事,臣妾不才,也就只能在这上面尽尽心了。”她一边轻柔的为刘邦捏着肩膀,一边温言软语的说着话。 “还是朕的戚姬懂事啊,”美人无微不至的服侍让刘邦很是受用,也没管皇后还在,便说出了这等话语。 “陛下缪赞了,臣妾自知比不得皇后娘娘能干,也就只能在这些小事上着手了,”戚夫人话是自谦,可眼神却得意的很。 “父皇,父皇,我也懂事啊,我也能让父皇高兴,”一旁的小如意也凑过去撒娇,拽着刘邦的衣袖道。 “好,朕的如意也懂事,最像朕了,”刘邦也乐的看儿子这般,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宠溺道。 “陛下……”,吕雉看到这一幕,觉得刺眼极了,她忍不住想为儿女辩解,可话才起了个头,便被打断了。 “行了行了,你把衣服放下就行了,至于元儿,朕有时间会去看她的,你没别的事就退下吧,”刘邦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前后态度的转变简直不要太明显。 “……诺,”吕雉心里简直恨的滴出血来,但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她恭顺的行了一礼,示意贴身宫女把衣服放下,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讨厌的人终于走了,父皇,你接着跟我们玩吧。”可她还没走出宣室殿的门,便听到内室里传来的刘如意那个黄口小儿的声音。 “如意,不许胡说,”戚夫人还假惺惺的说儿子。 “没事没事,这才像朕嘛,有什么说什么,痛快啊,”刘邦乐呵呵的打圆场。 “不像太子,见到朕就像老鼠见了猫,吓得连句话都不敢说,真是懦弱!”转而他又贬低了一句小刘盈,言语间颇为嫌弃。 …… 仿佛他们三个才是真正的一家人一样。 而吕雉在外听着这刺耳的对话,也只是脚步顿了顿,旋即就恢复了正常,继续往外走去,只她那垂在袖中的右手掌心被指甲掐出的血痕能昭示她如今不平静的内心。 走出宣室殿,在回去的路上她便吩咐宫女去请审食其,可在下一个拐角处,却正好撞见了对方。 “食其,你怎么……”,吕雉一愣,随即就快步上前。 “昨日跟你说了那事,我就知道你肯定忧心,我便一早就进宫了,岂料却听椒房殿的宫女说你来了这里,我不放心,这才等在这路口的。”他亦是迎了上去,并与她解释自己在这儿的原因。 “……”,吕雉眼眸微动,很是动容,“我们回椒房殿说。”但她也知道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拉住他便往回走。 “好,”审食其再没有什么不同意的,随她一起离去,可才一接触到她的手,便觉一阵濡湿传来,低头一看,却见指尖已沾染了些许血红。 “这是……”,他惊呼一声。 “没事,”吕雉却握紧了他的手,“我说,没事。”她加重语气强调,“我们回去说。” “……好,”他听到这儿,更觉心疼,点头应下,和她一起往椒房殿的方向走去。 而宫女们则是识趣的跟在身后,与两人保持一定的距离。 回到椒房殿后,审食其立刻唤人取来了药膏,纱布等物,又屏退所有侍者宫女,亲自为她包扎手上的伤口,吕雉的掌心几乎血肉模糊,可见她掐自己时用了多大的力气。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陛下责备你了吗?即便如此,你也不该伤害自己啊,”审食其一边给她上药,一边心疼的问道。 “我才不在乎他对我的责难,”吕雉冷笑一声,因为反正自己也没有真的对那个男人尽心,既然没抱希望,又何来的失望呢? “我在乎的,是我盈儿的地位是否稳固,我元儿的日子是否舒畅,至于其他的,我才不在乎。” “而要做到这些,我就必须要牢牢把握住权力,也只有把握住权力,我才能守住我在乎的人,”吕雉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清醒。 “为此,我决定不惜任何代价!”话到此处,她眼里闪过一丝狠厉。 “那你想怎么做?”审食其手上动作不停,也继续问道。 “白登之围的结果不是输了吗?那就让他输到底好了,左右他心里也只有那个妖妇和她生的刘如意,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先下手为强!”她显然是被刺激的狠了,竟是说出这等话来。 “雉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惊的审食其当下就握紧了她的手,压低声音警告着,甚至连他们年少时的称呼都飙出来了,可见他是何等的惊讶了。 “我说什么?我要他回不来!”吕雉也是气极了,不仅不收敛,还吐露了心声,“干脆死在白登之围好了!”她赌气道。 “你疯了吗?!”审食其在话音未落的一瞬间就抬手捂住了她的嘴。 “若是陛下真的在与匈奴人的对战中有什么闪失,那是我打的过外边的匈奴,还是你能压服内部的异姓王们啊?” “一个不小心,那就是玩火自焚的下场,你清醒点儿!”他压低声音分析利弊,要她冷静下来。 “……”,吕雉也只是一时气极,口不择言罢了,听他这么一说,心里的愤恨也去了些,进而涌上来的,则是止不住的委屈。 “好了,我知道你方才只是说气话罢了,但这确实是不能说的,哪怕是在椒房殿也不行,须知‘隔墙有耳’啊,”见她冷静下来,审食其也放开了她,转而软下口气劝慰道。 “可他做的也太过分了些,这么多年,我为他侍奉父母,操持家庭,还为他做了项羽多年的人质,那种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食其,你是陪我经历过的。” “我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何至于现在就让他厌烦我们母子到了如此的地步了?” “他说盈儿怕他,不像他,可他难道忘了,盈儿为什么怕他吗?战场之上为了自己能快点逃命,而把儿子推下车好几次,这样的父亲,这样的父亲,你让盈儿怎么亲近他?!” 吕雉虽然冷静下来,可还是忍不住控诉,且越说越觉得自己不值,他刘邦薄情。 “好了好了,再怎么说,这一切已经过去了,我们凡事还要往前看不是?毕竟,解决问题的办法不在后面,而在眼前啊。”审食其听闻此言,也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他能做的,也就只有宽慰她两句了。 “那你说,我们怎么解决这个问题?怎么让陛下回心转意?又如何处理这个白登之围?”吕雉也干脆,直接就把问题抛过来了。 “依我看,陛下的心意现在反而不是最要紧的,因为你在老臣们心目中的地位,远不是一个献媚邀宠的戚夫人能比的。” “至于刘如意,他也不过是个黄口小儿,比盈儿还小三岁,这样的孩子知道什么?陛下若真的想改立他为太子,满朝文武也不会答应的。” “更何况如今内忧外患不断,陛下也绝不会如此不智的在此时换继承人,我们暂时不必担忧。”审食其跟她分析局势。 “所以现在最需要处理的反而是这个白登之围,我跟林清源谈过,知道也就是这一两年匈奴便会统一,如果我猜的没错,他们定是倾巢而出才能达成这个白登之围的结果。” “也就是说,我们必须快点做准备了,此战就算不能赢,那也绝不能输,否则我大汉的基业恐有动摇之势,就连元儿,也危险了啊。”他显得忧心忡忡。 “若是能打成平手,确实比较好谈条件,可是我怎么就这么不甘心呢。” 理智告诉吕雉,她该拼尽全力为大汉谋划,以应对不久后匈奴人的入侵,可情感又让她恨不得刘邦在此事上栽个大跟头,好让他长长教训,也让她出一口恶气。 “我明白你是怎么想的,可如今国难当头,又涉及到元儿的未来,你可不能这个时候犯糊涂,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错事来啊!” 审食其再了解她不过,当即便出言劝阻,并语气也强硬了不少,可见他在家国大义上还是拎得清的。 “……”,吕雉虽然还是不甘心,但到底听进去了,“我知道了。”她说了这句话,审食其也就松了一口气,明白她是晓得轻重缓急的。 “那你说,这件事怎么处理?”话题又回到了这个上面。 “在短时间内想让我们跟匈奴打成平手,恐怕能想到破局之法的,也就只有林清源了,”审食其叹了一口气,“我再去他那儿探问一下吧。” “可是……”,吕雉却很是忧虑,她正要说点什么,可外面却传来了高声呼喊,听起来是小刘盈的,顿时就打断了她的思绪。 更让人惊讶的是,小刘盈居然没等人通报,就径直闯进了房间,神情也特别焦急。 “母后,母后,先生他病了,你快派太医去给他看看吧,姐姐在那儿守着,让我回来跟你说一声呢,”小刘盈顾不上一旁的审食其,直接扑到了吕雉怀里,快速的请求道。 “什么?你先生病了?”这话引得吕雉和审食其都有些惊讶,立时便询问起来,“你姐姐没派人去找太医吗?” “派了,可是回来的人说,三弟刚才似乎摔了一下,所有的太医都被父皇召到宣室殿去了,”小刘盈如实告知。 他不说还好,一提这个,吕雉的气瞬间就上来了,谁让小刘盈口中的三弟,就正好是戚夫人的儿子刘如意呢。 “我这就去宣室殿!”她抬脚就要走,审食其却拉住了她。 “还是我去吧,你刚从那儿回来,现下就又要去,手还伤着了,陛下见了,心里难免会猜忌。” “不如换我去,就说我旧伤复发了,请他给派个太医看看,想来陛下也不会不答应的,你们先去林先生那儿,我等会儿就把太医带过去。”审食其考虑的更周全。 “……也好,”吕雉知道他说的有理,想的也更妥帖,又有小刘盈不住的催促,便也点头答应下来。 就这样,三人一起出了椒房殿,朝着不同的方向而去。 观念改变 审食其去了宣室殿,果真见所有的太医都围在三皇子刘如意跟前,可他一眼看过去,这孩子也不过是额头有点红罢了,而且也没有特别大的情绪波动。 可见他并没有什么大碍,但也正是如此,审食其才认识到刘邦是如何的偏爱这个儿子,就连戚夫人也有些恃宠而骄了。 不必看其他,只说他这位九卿之一的重臣前来拜见陛下,戚夫人不回避也就算了,可连下床的动作都没有,只一个劲儿的依偎在刘邦身边,而完全忽视他这位臣子的存在就可见一斑了。 也怪不得吕雉从这儿回去时那般生气,只怕刚才她来觐见时,房间里的情形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但审食其到底不是一般人,他更沉得住气,也知道自己是来干嘛了,所以跟刘邦见礼,又特地关心的问过三皇子刘如意的伤势后,便咳嗽了两声,且恰到好处的捂住了胸口。 刘邦见状自是问起他身体如何,审食其便从善如流的表示还好,就是近来天寒地冻,旧伤有些隐隐作痛。 听到他这么说,又见许多太医在,刘邦顺手就指了一个让人给审食其看看。 别的暂且不提,只说在社交和拉拢人心这方面,刘邦还是很敏锐的,不然现在也不能是他做皇帝,而萧何,张良,韩信……等等世间一流的人才都屈居他之下了。 尽管审食其明白刘邦并非真的关心自己,但他肯做出个样子来,就很不错了,而且也正好达成自己前来的目的,面上也一派平静,这就够了。 就这样,审食其带着太医离开了宣室殿,前往了林清源住的地方。 经过诊治,确定是风寒入体,又开了方子吩咐人去熬药,折腾了好半天,总算给人喝了药,脸色好些了,守在殿里的其他几人才算松了一口气。 刘元和小刘盈守在林清源身边,而吕雉则是被审食其叫了出去,轻声提醒她应该控制住太医,以免这里的消息传出去。 吕雉自是应下不提,区区一个太医根本不用她亲自去拉拢,只一个眼神,贴身宫女就知道该怎么做。 两人又交谈了几句后,吕雉让审食其先把小刘盈带走,小孩子身子弱,经不住的,她本想让女儿也暂时离开,但刘元却坚持留下来照顾,吕雉也只能由她,并且自己也陪她一起。 再一次近距离接触林清源,吕雉不得不承认,这个年轻人确实有吸引她女儿的资本,生的实在是太好看了。 他的右眼下还有颗泪痣,但这不仅无损他的美貌,反而为其增添了一丝别样的风情,加之对方如今生病,比起平常,更多了几分柔弱。 而且他看着年岁也不大,吕雉也难得心软了许多。 就算不提他能带来的种种预言,只凭这个相貌和学识,她便有不少好感,又念着自己想把女儿许给他,这不禁就拿看女婿的眼光打量对方,照顾起来也尽心尽力。 但她到底是皇后,不能长久待在这里,之前在宣室殿里,戚夫人说的那些她虽然半分都不爱听,但有一点确实是对的,这宫里的大小事务,真是离不得她。 于是乎,她只待了一会儿便也离开了,留下刘元守在这里。 不过这宫里的人,也不敢不尽心的,毕竟,他们都是吕雉挑选后才送来的,而那个太医被她的贴身宫女教育后,也被吩咐日夜守在这里待命。 而就在外面的人为林清源忙前忙后的时候,他却因病而陷入了梦境不能自拔,一片空旷的天地间,有两个他正同时存在。 一个身着现代服饰,白衣黑裤,显得清爽干练,而另一位则是着汉代深衣,脚踏丝履,头戴玉簪,活脱脱一位古时隐士。 两人都是他,可又不是他,因为考虑问题的角度不同,他们正在对峙。 “你究竟在干什么?你不是早就知道历史是不能改变的吗?为什么还要这么痛苦?还是说,你心里根本就已经偏向了这个时代?”那身着古装的林清源首先开口。 “我才没有!”而现代装扮的他仿佛被踩到尾巴的猫,一下子就炸毛了。 “我从没有忘记过自己来自哪儿,我是21世纪的人,我不会和这个时代产生什么共鸣的,更不会做出扰乱历史的事!” 他的声音提高了三个度,声嘶力竭的反驳,而且眼神相当凶狠,恨不得扑上来咬他一口。 “是吗?那你带来的土豆,红薯,乃至饺子,还有你教给两个学生的那些知识,哪个又是符合这个时代的东西?” “一旦它们传播出去,这难道就不是扰乱历史了吗?” 古装的林清源却根本不惧,因为他清楚的知道对方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所以他冷静的反击,且一一打在了对方的关键处。 “那根本不关我的事,我只是尽一个老师的本分而已,他们的家人救了我的命,我用学识来报答他们也是应该的,更何况……更何况,我已经在竭力避免讲述这个时代的政治史了。” 现代装束的林清源果真有些语塞,回应的时候也明显声音变小,这是典型的底气不足的表现。 “那文化呢?你是知道的,历史不仅包含政治,经济,文化也是不可缺少的部分,且三者并非独立,而是如藤蔓一般互相缠绕,共同组成这波澜壮阔的历史长河。” “如今你已然使得文化这一条溪流开始改道,难道还希望未来的历史长河不会因此发生什么改变吗?” “别傻了,其实你早就清楚,你不仅仅是教书,肯定会对这个时代产生影响,因为你的学生是未来的汉惠帝和鲁元公主。” “他们无疑都是能左右王朝走向的大人物,也是你在这个时代安身立命的本钱,不然你以为来到这里能要什么就有什么吗?” “认清现实吧,林清源,你现在吃喝不愁,还能有时间悲春伤秋,这无一不是托他们的福,既然如此,难道你不该知恩图报吗?” 那个古装的他把如今的一切都撕扯开来,将那最真实不过的利益纠葛展现在对方眼前,为的就是要他直面现实,不在逃避。 “我怎么没有知恩图报?可我……我不是担心这样会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吗?”现代装束的林清源越发没有底气。 “电视剧里不都那么演吗?想改历史,结果却促成了历史,过程虽然不同,但也因此更加痛苦啊。”他小声为自己辩解。 “所以呢?你就连尝试都不尝试,准备眼睁睁的看着一系列的历史事件接连发生吗?让我想想,你的两个学生是什么下场来着?” “哦对了,汉惠帝刘盈似乎是英年早逝,而鲁元公主,也一直生活在她母亲的威压之下,最后郁郁而终。” “这就是你想看到的结果是吗?这就是你一直要维护的历史对吧。”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明知他们下场悲惨,可却不肯伸出援手,你也配做他们的老师吗?”古装的林清源唇角勾起一丝冷笑,毫不客气的嘲讽道。 “我也不愿意啊,我也不想那样啊,可万一有一天我回去了,却发现历史一团糟,还是自己造成的,你让我怎么办?成为华夏的千古罪人吗?”现代的林清源显然被他这话打击的破防了! “回去?你还回得去吗?你难道忘了,你曾试过的,你根本就无法脱离这个时代,而且因为身穿的缘故,将来恐怕连尸骨都要埋葬在这里了。” “既然已经没有回头路,你为什么不向前看呢?凭着你的学识,你的才华,你完全可以教出不一样的学生,让他们带领华夏走向更美好的未来,不是吗?” “远的不提,就说这匈奴人的问题,你该不会忘了吧,汉初是如何处理此事的。” “是和亲,是用弱女子去换取短暂的和平,换来休养生息的机会。” “来日就算不是鲁元公主去和亲,那也是别人家的女儿,她们就这样做了牺牲的棋子,凋零在草原荒漠之中,你忍心吗?” 古装的林清源威逼完了之后,又软下语气,开始感情攻势。 “你明明有机会改变这一切的,你不是每每读历史,都为那些过去之事感到遗憾惋惜,恨不能穿到当年,改写乾坤吗?你现在就可以啊,只要你想,你就能做到的啊。” 他还抬了抬手,给他以鼓励,让他放手去做。 “退一万步,你又怎么知道你来到这里不是天意呢?或许你有此奇遇,正是为了改写历史而来的啊。”他还循循善诱,连这穿越经历都给圆上了。 “李白不是也说吗?‘天生我材必有用,我想怎么用,就怎么用,’我们就该听圣贤的啊。”他甚至开始忽悠起对方来了。 “‘天生我材必有用,我想怎么用,就怎么用’,”现代装束的林清源还跟着念叨了一遍,莫名的觉得还挺有道理的,“好像还挺押韵的。” “那是啊,诗仙写的嘛,”古装的林清源见他上套,眼里闪过一丝笑意,面上还一派正经的继续忽悠。 “‘天生我材必有用,我想怎么……等会儿,”而他的这一丝笑意恰好让现代林清源看了个正着。 “这不对吧,‘天生我材必有用’,后面应该是‘千金散尽还复来’啊,你又篡改历史!”他终于反应过来,随即就是暴跳如雷,冲过去打他。 “我顶多是借鉴和创新,这不叫篡改历史!”古装的林清源一边格挡,一边狡辩。 “你还敢还嘴?”现代的林清源再也忍不了了,打他打的更起劲儿了。 …… 两人在梦里打成一团,而现实中的林清源则是半睡半醒,迷迷糊糊间还在嘟囔着那一句,‘天生我材必有用,我想怎么用,就怎么用’的歪理。 可见他心里已然接受了梦中自己的说辞,观念开始有所改变了,历史的洪流也在这一刻,开始悄然改道。 施以援手 林清源在众人的照顾下渐渐好了起来,生病的这段时间,他感触很多,既有死里逃生的庆幸,也有对刘元等人的感激。 要知道这可是西汉初年,虽然他只是得了风寒,可那也是很危险的,但刘元却肯亲力亲为的照顾,审食其也来探望,而小刘盈虽然没有进屋跟他见面,但也隔着门关心他。 期间各种药材也是随意取用,他想吃什么,喝什么,但凡宫里有的,从来也没说不给,反而尽全力满足要求。 而这,当然来自吕雉的鼎力支持,毕竟,她是皇后,统管整个后宫,各种物资调配皆由她掌握。 但掌握是一回事,愿意给他用又是另一回事,而且人家的女儿还尽心尽力的照顾自己,林清源于情于理,都得承这个情。 于是乎,他在自己好的差不多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画了一张图,并派人把审食其请来,当后者来了之后,林清源请他坐下,两人中间只隔着一张案台。 审食其见他特地派人来请,心知必有要事,但他也懂人情世故,并未直接询问,而是见面后,第一时间又关心了林清源的身体情况。 此等关切之情,也将林清源的最后一丝顾虑打消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我已经打算帮忙了,那就别犹豫了,’他心里暗暗道,并不停的给自己鼓劲儿,还做了几个深呼吸以平复心情。 然后,在审食其疑惑的小眼神中,他取出了早就画好的图,并将其放在了案台上。 “这是?”审食其看了一眼桌上叠好的帛书,顿时更加疑惑了。 “别说我不知恩图报啊,我这就帮你们一次,但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啊,”林清源清了清嗓子,并举起一根手指比划着,还重点强调后半句。 “那不知林先生想帮我们什么?又想怎么帮呢?”审食其心里隐隐有个猜测,但又不确定。 至于林清源的后半句,他选择性的忽略了,因为他已经看出了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心软,这样的事有第一次,那就肯定会有第二次。 来日方长,根本不用着急,所以他气定神闲的轻声询问着,而林清源丝毫不知他的打算。 “当然是白登之围了,我是没法上战场的,而你们短时间内也没办法和匈奴的骑兵正面对抗,所以我才画了这个来,”他说着话,并把桌上叠着的帛书展开铺好。 “匈奴人是游牧民族,他们的士兵一生大多数时间都在马背上渡过,人和马的配合娴熟程度,我们汉人的兵将自是比不了,既然天赋及不上,又想打胜仗,那我们就只好氪金装备了。” “你看,这是马镫,马鞍,马蹄铁,分别安在骏马两侧,背上和马蹄上,虽然形状不同,但用途都是为了稳住骑兵的身体。” “而有了这三样装备,就等于解放了我方士兵的双手,使得他们在骑马时,也能挥舞兵器,或者弯弓搭箭,战斗力也就得以提升,”他指了指帛书上画着的图案,并跟他解释着用途。 “那能打败匈奴吗?”审食其一听这么神,立刻就迫不及待的问道。 “怎么可能那么快?”林清源无语的摊开手,“匈奴最迟也就是明年进攻,我们就算有了这些新装备,也没多少时间来练习,能打成平手就不错了,你还指望真的能一口吃个胖子啊。” “控弦四十万骑兵,这是什么概念,难道还用我教你吗?审大人,你不要这么幼稚好不好?”他无奈的摇了摇头。 “更何况,大汉这会儿百废待兴,能不能拿出这笔钱来做这些装备还另说呢,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说这是氪金啊?” 林清源其实并不看好现在的局势,实在是讲西汉初年的历史时,课本上引用的‘汉书’上那段记载说的太过惨淡。 ‘天下既定,自天子不能具醇驷,而将相或乘牛车也。’ 这意思是说,西汉初年,天下刚刚平定,经济凋敝,就连天子也找不到四匹同色的马来拉车,而将军和官员们,更是只能乘坐牛车上朝,可见财政情况已经坏到何等地步了。 这也是林清源即便拿出了先进装备的图纸,可依旧忧心忡忡的重要原因之一了,而且他还有别的顾虑。 “审大人,我还得提醒你,即便拿的出这笔钱来制造装备,也不是所有的士兵都能快速适应的,所以你得仔细找出合适的人选,还有这些装备的尺寸大小,都要与马的体型匹配好才行。” “而这些事情,我实在是帮不上什么忙,只能靠你自己想办法了。” “还有,在这期间很可能还会出现别的问题,我答应你会竭力解答,但更具体的实操部分,那我就真的爱莫能助了。”林清源几乎把自己能想到的部分都嘱咐了一个遍。 “这些就已经很好了,”审食其并未因为他不能说出更详细的部分而感到不悦,反而对他肯施以援手报以感激。 “林先生,你尽管放心就是,至于其他的,都由我来安排吧,倘若一切顺利,那么你毫无疑问会是我大汉的功臣,届时我定会为你请功。”审食其拱手行了一礼,郑重的许诺着。 “别,千万别!”岂料林清源却连连摆手,“我可没有要什么功劳的意思,纯粹是想报答这些日子大家对我的照顾,所以你也不用这样。” “而且说真的,我也不喜欢特别引人注目,对我来说,在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好好教导学生之余,还能做些感兴趣的事,那就已经很好了,至于别的什么,我从来不奢望的。” 他说这话时,棕色的眼睛里满是清澈和诚恳,审食其能看的出来,这是真心的,而这无疑让他更放心了些,一个只愿付出而不主动索取的,与他们站在同一立场的年轻人,显然让他很满意。 因为这意味着,他可以用最小的代价换来最大的回报,没人能不为此感到心动的。 但对方的这番话也提醒了审食其,他必须改变策略了,尤其是在相处方式上,因为利益和好处看来在对方的心里,远没有闲适和自由重要。 不过这对审食其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只要把人留住,他有的是时间来软化拉拢对方。 再者,他还有一张王牌没出,这时候审食其自然而然就想起了刘元,以及自己和吕雉的那个打算。 当然了,现在这些还没到跟林清源说的时候。 就这样,双方达成了一致,愉快的结束了交谈后,审食其便带上这张帛书去了椒房殿,并将刚才种种一一说给吕雉听。 “钱财的事我来想办法,铸造这些装备也不难,既然有了模型,又有安装的大致位置,那吩咐少府去办就是,只是这兵将的挑选和练习……”她抿了抿嘴唇。 “食其,此事干系重大,在事成之前绝不可泄露,所以我打算东西一做好,先装备我二哥掌握的南军。” “南军乃是天子亲军,我二哥又是跟随陛下的老臣,且战功赫赫,来日若是迎战匈奴,必定随军出征。” “即便陛下不带走全部的南军,只要二哥好生操作一番,带上一支训练过后的精锐将士,那么面对匈奴,我们也有奇兵可出。” “届时才是真正的进可攻,退可守,你觉得怎么样?”她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建成侯的带兵能力我知道,他又是绝对的自己人,把此事交给他,那自然没什么不放心的。”审食其也点头赞同。 虽然他清楚吕雉此举也是在为吕家谋好处,可她有一点说的没错,她的二哥吕释之,绝对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即便比不得韩信,可这些年南征北战,也鲜有败绩,可见对方确有真材实料。 而且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刘邦又不曾绝对信任他们,那么建立自己的势力就非常必要了。 正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现在这局势,明显就是谁掌握强大的军队,谁就有话语权。 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说的了?自然要把最新的装备给自己人先用上,这到哪儿都说的过去。 “既如此,那就由你亲自去请我二哥来一趟吧,我们三人再仔细商量一番,看如何把事情做的圆满。”吕雉也很满意他的态度,两人达成一致后,她便如此道。 “好,”审食其点了点头,自是应下不提。 这个冬季,吕家在加紧增强自己的力量,以应对即将到来的内忧外患,整个节奏都是紧张且快速的。 而林清源呢,则是过得舒服多了,每天教教课,谈谈天,还不时的做出几样新的吃食,引得小刘盈和刘元更加欢喜,什么包子馒头的,最最重要的,他做出了豆腐,其实是先做出了豆腐脑。 但这不重要,总归是做出来了。 其实北方的豆腐也好做,无非是把豆子磨成豆浆,再放些盐卤使其凝固,这样先出来的就是豆花,豆腐脑,再沥出水分,就成了块状的豆腐,这是最家常的做法。 而这其实也都要归功于他小时候特别贪嘴,时常跟在自家姥姥身边看看老人家如何做饭菜。 他不是想学怎么做,其实是想着出锅后第一个吃,当然了,这点小心思不足为外人道也,总归他明白是怎么回事。 不然他就是知道原理,也不清楚每个步骤该放多少东西,如今能在西汉吃上豆腐,实在是托姥姥的福了。 这也引得林清源更加思念亲人,好在小刘盈和刘元陪着他,还不至于太过孤单寂寞。 尤其是两个学生对他做出的豆腐又特别捧场,林清源便也暂时没了悲伤,转而跟他们说起南北方人民为了甜豆腐脑和咸豆腐脑而开启的‘千年大战’,引得他们笑声一片。 这样热烈的气氛甚至连冬日的寒冷都冲淡了几分,时光也在不知不觉中飞快流逝了。 截然不同 公元前202年3月初,积雪融化,万物复苏,春的气息席卷整个大地。 只是今年的春天似乎来的晚了一些,周围的草地上,还有些若有若无的白雪未曾完全融化,它们化作露珠沁入花蕊之中,又悄悄地亲吻着青草的嫩芽。 护城河的水面澄净如镜,生长在两岸的树木,也才染上丝丝翠色,偶尔有几棵杏树,其上点缀着些粉红色的花骨朵,红绿相映,莺鸟相合,好一派浓浓春景。 只是如今的天下形势却并没有这般和缓,去年的年节刚过没多久,就有人告发韩信私自收留了项羽旧部,企图谋反。 刘邦当时引而不发,现在春日来临,他也做好准备,便以巡行为由,带上一万精兵到韩信现在的封地楚国巡游,美名其曰,要游览一番云梦泽的春日光景,并邀韩信作陪。 韩信收留的那位项羽旧部名唤钟离昧,他则是看出了刘邦的图谋,这就好比当年项羽摆下鸿门宴招待刘邦一样,根本就是不怀好意,于是他提醒韩信千万不能去,否则必被对方拿下治罪。 对方还趁机进言,不若就趁此机会直接发兵云梦泽拿下刘邦,反正对方只带了一万精兵,拿下他简直易如反掌,届时再割据楚国与长安对峙,将来这皇帝的位子也未尝不能一试啊。 韩信不能说没有心动,但他到底还是有所顾忌,担心自己日后会背上弑君的骂名,所以一直犹豫不决,直到刘邦的信使都来到这里催他快去云梦泽接驾时,他都还在犹豫。 钟离昧见他如此优柔寡断,便预感他会和当初的项羽一般,必然没有好下场,为了警醒他,也为了救他,钟离昧不惜自尽,并让他把自己的头献给刘邦,以此来让他看清如今的处境。 韩信看到钟离昧竟然做到如此地步不禁痛哭流涕,但他到底也没起兵反抗,而是把对方的头献给了刘邦。 这是因为韩信心里还存着一丝期望和不以为然,他从来都觉得自己是大汉的功臣,刘邦必然不敢,也不能杀自己,更何况如今钟离昧已死,对方也没有理由杀自己。 于是乎,他就带着钟离昧的头去了云梦泽觐见刘邦,结果毫不意外,刘邦当即派人把他拿下,并怒斥他谋反,要治罪于他。 韩信这才看清刘邦的真面目,心中顿感无限悲凉,当即便发出了‘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的感叹,随后便打算慷慨就义。 然而他这话是当着很多人的面一起说的,众人的脸色很是不对,刘邦这才想起韩信是大汉的功臣,若是这么草率就把人杀了,恐其他人也会产生疑虑,于是便决定把韩信带回长安受审。 其结果自然是削去了韩信的楚王身份,降为淮阴侯,并将对方幽禁在长安的府邸中不得外出,随即又把楚国拆分成多个郡县,分给刘姓的兄弟子侄镇守,至此刘邦才算稍稍放心。 与此同时,他也借着这个机会,把之前一直不太安分的韩王信改封到边境,让他去抵抗匈奴,由此内部算是稳定下来。 可这个消息一传到吕雉和审食其耳朵里,他们就知道,距离匈奴大举进攻的日子不远了。 不仅没有高枕无忧,反而更是暗中加紧训练有了新装备的骑兵,与此同时,还在韩王信的身边安插了探子,以便随时防备这个二五仔的反叛之举。 审食其甚至提议干脆给刘邦提个醒,这样之后真打起来,损失也不会太大,也好保存更多的有生力量去对付匈奴人,而不是把宝贵的兵力折损在内战中。 可吕雉却不赞同他的这个想法,甚至她就盼着刘邦挨这一刀背刺,让韩王信坑到底才好。 因为只有这样,将来他们吕家出奇兵将刘邦从白登之围中解救出来的功劳才更大,她也能有更多的筹码去为自己的儿女谋划。 理智告诉审食其,她这样做是私心胜过大义,可他的情感却由不得他劝吕雉不这么做。 因为他是亲眼看着她受了多少委屈才能走到今天的,所以最终他也没说什么,而是默许了对方的行为。 “好了,食其,我们不提这些不顺心的事了,再过半个月就是元儿的及笄礼了,届时你可要来吃酒啊,”吕雉也看出他的沉默,心知他这是担忧,思虑一瞬后,便笑着岔开了话题。 “元儿的及笄礼是大事,我必是要来的,”审食其也从善如流的点头应下。 “只是陛下那儿恐怕会因公事脱不开身啊,”他有点担忧。 “管他做什么,他愿意来就来,不来也无所谓,只要我们一起为元儿庆祝,想来她也是高兴的。”吕雉却不以为然。 “对了,为了元儿的及笄礼,你再猜不着盈儿跟我说了什么悄悄话,”她想起儿子,不由得笑了笑。 “哦?是什么?”审食其也来了兴趣。 “听说他先生也为元儿准备了礼物,因着及笄礼不能出席,所以特地拜托盈儿这个学生来请元儿当天晚上过去一趟,言说有惊喜呢。”吕雉笑道。 “我本以为这个林清源对我元儿无意,为着他们的婚事还得好好费点儿心思,不想现在竟是如此顺利,”她在喜悦之余,还很是惊奇。 “这才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呢,”审食其也附和道。 “不过,你真的确定林先生对元儿是男女之情吗?还是只出于师生情分才给元儿过生辰的?”但他还是有些不放心,于是又多嘴问了一句。 “你也知道,林先生不同于常人,他的种种行为举止与我们所猜测的或许有所出入,依我看,还是稳妥些,再探探对方的心意吧。” “不然若是来日因我们会错了意而弄巧成拙,那可就得不偿失了。”审食其耐心的与她言说着自己的考虑,并提醒她该谨慎些。 “……也罢,我会多注意些的,”吕雉虽然不爱听这个,但也知道他说的有道理,便点头应下了。 “你心里有数就好,”听她这么说,审食其也松了一口气。 却说他们两个谈论着刘元的及笄礼,而另一边的宣室殿内,戚夫人也在伺候刘邦时,故意提起了此事,并问刘邦要不要去参加。 “不过是一个小女儿家的成人礼罢了,朕去干什么?”刘邦眯着眼一边享受着戚夫人的服侍,一边无所谓的回了一句。 “那陛下,若是将来我们如意也举办成人礼,你是去,还是不去呢?”戚夫人趁机问道。 “如意是朕的心头肉,他的成人礼,朕当然要去了,不仅要去,还要把这天下最好的东西给如意做贺礼呢。”刘邦闻言也睁开了眼睛,顺势把戚夫人搂到怀里。 “怎么?爱妃这是吃味了不成?”他打趣着。 “陛下这般疼爱如意,臣妾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吃味呢?只是鲁元公主毕竟是陛下和皇后娘娘的长女,她的及笄礼陛下若是不去,恐怕不太好吧。” “更何况为着此事,皇后娘娘那儿也派人来问过好几次了,陛下当真不去吗?” 戚夫人趁机进言,看似是在为刘元和吕雉说好话,实则却是绵里藏针,暗含挑拨离间之意。 “朕说不去就不去,难道皇后还敢怎么着不成?”她的这番话果然激起了刘邦的逆反心理。 不过好在他心里还记得女儿是亲骨肉,也为了给自己一个台阶下,于是乎,“至于元儿那儿,届时朕派人送份礼物过去就行了,若是皇后再派人来问,那你就说……” “臣妾就说,陛下日理万机,实在抽不开身,还望皇后娘娘见谅,”戚夫人不等他说完就接了后半句。 “还是戚姬懂朕啊,”刘邦不仅不生气,反而笑着把人搂在怀里好一阵亲热,可见他对美人的知情识趣很是满意。 …… 他们的这番对话虽是在内室,但架不住随时都有侍者守候在外等着伺候,而执勤的人中就有吕雉安插的探子。 因此几乎没过多久,此等言论便传到了吕雉耳朵里,也让她对戚夫人恨得牙痒痒,心里暗自为其再记上一笔,想着来日若是大权在握,绝不放过这个女人! 但她也清楚,眼下她必须蛰伏,必须隐藏,于是收拾好心情后,她去探望了女儿,可才进了房间便见许多宫女捧着无数各色深衣和首饰站在屋里,刘元则是正在挑选中。 “母后,你快来帮我看看,到底穿哪一件好呢?”她看到吕雉来了,瞬间眼前一亮,三步并作两步拉过母亲的手,要她给自己参谋。 “元儿是在挑及笄礼的衣服首饰吧,喜欢哪个尽管选,母后都答应你,”吕雉宠溺的笑了笑。 “不止是为了及笄礼,”刘元闻言,却不由得红了脸,她轻声回答道。 “那是为了……”,吕雉的话才一出口就反应过来了,“你们把东西放好,退下吧。”她没立刻表态,而是转头吩咐屋里的宫女道。 “诺,”众人齐齐行礼,放下托盘中的衣物和首饰,随即便结伴退了出去。 “来,让母后猜猜看,是不是还为了及笄礼当晚,你先生答应要送你礼物的事啊,”吕雉拉着女儿的手笑着问道。 “母后,你怎么知道?”刘元十分惊讶。 “盈儿告诉我的啊,”吕雉毫不犹豫的就把儿子‘出卖’了。 “哎呀,他怎么这样?我明明跟他说好的,不能告诉别人的,”刘元跺了跺脚,难得有些孩子气的说着话。 “母后又不是别人,跟我说说没事的,更何况你不是还要母后帮你的忙吗?”吕雉却不恼反笑。 “……那,那母后一定不能再告诉别人了,这是我和先生的秘密,他说了会给我个惊喜的,我不想,不想太多人知道,”刘元忸怩了一下后,这样对她道。 “好,母后答应你,”吕雉点了点头。 “选衣服首饰是吧,母后建议穿的素净一点,女子嘛,温婉贤淑才招人喜欢,”她说着话,便随手拿起了一件浅蓝色的深衣,“你瞧这件怎么样?” “……可是母后,我想那天穿一件颜色鲜艳的衣服,比如,大红色,可以吗?”刘元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鼓起勇气开口了。 “为什么?”被女儿当面驳回意见,吕雉愣了一下,她倒是没生气,而是想知道原因。 “先生说过,过生日就是要喜庆,而且,我也很喜欢红色,但这里面没有红色的深衣,母后可以让人帮我做一件吗?”刘元看着她问道。 这也是她第一次对母亲正面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和喜好,而非全然只听对方的安排,这样的转变让吕雉感到些许不适,而且也让她更好奇了。 “当然可以,我的女儿想要什么颜色的衣服都行,不过元儿,你可以告诉母后,为什么今天这么不一样吗?”她实在按捺不住,便当下问了出来。 “因为我先生说过,一个人真正长大的标志不是外貌体态,也不是穿着打扮,而是思想,”刘元知道她在说什么,也没有隐瞒,一边回答,一边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头。 “能拥有自己的想法而不盲从,是从幼稚走向成熟的重要一步,虽然我现在还不是特别理解,但我想试着做一下,母后,你会支持我吗?”刘元问道。 她的眼神里有勇气,但也有忐忑,还有不确定,以及期盼……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就那样望进了吕雉心里。 “……当然,”吕雉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因为她知道自己不可能陪伴女儿一辈子,早点长大也好。 “谢谢你,母后,”刘元得了肯定的回复,眼神立刻就像星星一样明亮,她扑上去抱住吕雉,快乐的仿佛一只得到自由的小鸟。 “好孩子,我们是亲母女,说什么谢不谢的,”难得女儿这般亲近自己,吕雉竟有一瞬间的愣神,不过很快她就反应过来,也抱住了女儿。 “嗯,”刘元轻声答应着。 这一刻,母女两人之间皆是温情脉脉。 生辰礼 刘元的及笄礼办的规模并不大,如今刚建国没多久,财政支出确实勉强,不过吕雉还是把能做到的一切都做到了,除了让刘邦过来参加,当然,不是她没去请,而是后者根本不来。 刘元虽然对父皇不来参加自己的及笄礼有点遗憾,但很快她就忘掉了这个。 因为她的母后,她的弟弟,还有审食其这位伯父以及亲朋好友们都送了贺礼,其中不乏朝中重臣,他们能来的都来了,来不了的也让自家夫人出席。 毕竟,在这西汉建国初年,吕后在他们心目中的人气可不亚于刘邦,再说这是鲁元公主的及笄礼,又不涉及什么危险的政治站队。 这送份贺礼给鲁元公主,不仅能锦上添花,还能给吕后留下个好印象,别说大小吧,总归他们是给捧场了不是? 来日若真的出了什么事牵连到自己,说不定就用上这份人情了,众人又何乐而不为呢? 不止是他们这些朝臣,就连后宫中识趣的妃嫔也大有人在,比如说薄夫人。 她如今正怀着身孕,按照历史的轨迹,这就应该是刘邦的第四个儿子,名唤刘恒的男孩。 如果说刘恒大家不熟悉的话,那么‘文景之治’中的汉文帝,就该知道了吧,刘恒正是汉文帝。 当然了,这只是历史的轨迹,如今林清源已然搅动了一池春水,将来刘恒还有没有机会继承皇位,那就不知道了。 时间回到现在,薄夫人的肚子已经七八个月了,行动有些不便,但还是亲自前来,并把自家的一块珍宝玉佩送出,以做贺礼使用,祝愿鲁元公主长乐无极,幸福安康。 她的知情识趣让吕雉很满意,虽说现在薄夫人怀着身孕,但吕雉知道,对方并不受宠,与自己一样是个常常独守空房的可怜人。 就连薄夫人能怀上身孕的那次侍寝,都是靠着昔日姐妹在刘邦面前说好话才得来的,也就是那一次,薄夫人就有了。 但从那之后,她也再没怎么见过刘邦,只因戚夫人缠刘邦缠的紧,偏生刘邦也就吃这一套,独宠戚夫人,而冷落其他嫔妃。 所以吕雉不仅不排斥薄夫人,反而起了怜惜之情和同病相怜之感,当然,对于其他识趣又不得宠的嫔妃,吕雉也从未苛待为难过她们,可这里面绝不包括戚夫人。 本来吕雉就恨戚夫人胆敢觊觎自己儿子的太子之位,如今对方又以伺候刘邦为由,没有按规矩来参加自己女儿的及笄礼,只跟刘邦一样送了份礼物,这就无疑更让吕雉不悦。 一来是厌戚夫人恃宠而骄,二是恼她越俎代庖,一个嫔妃而已,竟然敢对皇后和长公主如此不敬,也难怪吕雉恨她恨的什么似的。 但今天吕雉不想毁了女儿的好心情,便将此事暂且压下,只等着秋后算账。 而这一切,刘元都不知道,及笄礼这天她过得倒是很开心,没人会在小公主面前甩脸子,也没人敢,再者能来参加宴会的,也没一个真的蠢货。 就连那平日里五大三粗的左丞相樊哙也是可着劲儿的说好话,只有喜庆没有扫兴的,其他人就更加知道该怎么做了。 总之一切顺利,宴会一直开到晚上,众人才散去,而刘元则是被蒙上眼睛,由小刘盈牵着去了林清源所住的宫室。 “盈儿,到底好了没有?”刘元心里期待的很,也不由得有些心急,不住的询问着弟弟。 “马上就好了,别急嘛,姐姐,先生不是说过吗?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且安心随我一起走就是了。” 小刘盈牵着姐姐的手通过宫室,转过走廊,很快来到了后花园,眼看着林清源朝他挥了挥手示意,小刘盈也放开了姐姐的手。 “好了姐姐,可以摘下来了,”他提醒道。 “嗯。”刘元听到这儿,有些激动,又有些忐忑的拉下了遮住眼睛的丝帛,却被眼前的一切给震惊了。 原来这后院是一片宫室围绕的花园,本也无甚惊奇,可如今四处的长廊却挂满了做成花朵模样的红色灯笼,其上还描绘着凤凰图案,灯火通明间,衬得这夜晚都多了几分暖意。 更让她惊讶的还在后头,也不知从何处传来的丝竹之声,随音乐一起,身着红色广袖衣衫,梳着高马尾的翩翩少年郎君便从对面的走廊上一跃到了花园中的空地处,手上还执一把长剑。 刘元定睛一看,不是林清源又是谁呢? 不等她与之搭话,就见对方朝她一笑,随即开始舞剑。 只见他脚步轻移,身形似风,洒脱飘逸,身前平刺,后又转手向右劈出,脚下轻轻划过一个半圆,剑身横过,割开一片飘落的粉红花瓣儿,去势不减,直至他再度换了招式。 或挑,或刺,或点,或绞,一跃而起,反身一击,如同浮云一般,飘飞不定,可眨眼间,又似风起云涌,雷厉风行,轻快敏捷又不失威力。 也许是舞而非武,所以又带着几分柔美。 如今又正值春夏之交,院中的花树之上满是芳华,微风拂过枝头,片片花瓣儿洒落在舞剑之人的肩头发间,又随那飘逸的红色衣摆再度飘起,当真是仿若仙人,出尘绝艳。 当然,并不排除是刘元自带八百倍滤镜,再加上今晚气氛太好,音乐也到位,所以才导致了这种结果,但不管怎么说,她现在是完完全全的看呆了。 以至于这舞剑都结束了,林清源都走到面前问她喜不喜欢这个生辰贺礼,她都没反应过来。 “元儿?元儿?”见她愣神,林清源只得抬起左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并连声唤她。 “啊?啊,在呢,先生,我在呢,怎么了?”刘元这才回神,连忙表示自己听着呢。 “你喜欢这贺礼吗?”林清源也直接,再度问了一遍。 “喜欢,太喜欢了,实在是太让人惊讶了,想不到先生的剑舞的这样好”,他这样笑意晏晏的望着自己求认同,刘元有些羞涩。 “你的衣服也很漂亮,看着仙气飘飘的,和我们的大有不同,是先生家乡的衣服吗?”她有点紧张,便随便找话题跟他说着。 “这是魏晋风的衣服,自带仙气,再加上我又这么帅,那当然没的说了,”他还以为对方在夸自己,得意的甩了一下头发,然后突然想起这是自己学生兼鲁元公主,立刻又站好。 “其实这是我为了cs角色特地买的,”他说实话了。 “啊?”刘元听不懂。 “就是玩角色扮演时穿的衣服,你看,今天我扮的就是个少侠,像不像?”他手持宝剑比划了几下。 “我只听过游侠,”刘元却摇了摇头,如实道。 “都差不多,不过我这个少侠今天舞剑啊,纯粹是为博你一笑,元儿,祝你生辰快乐,万事如意,”林清源拱手朝她拜了拜,送上最真诚的祝福。 “先生”,刘元见状立时就要伸手去扶他,毕竟,哪有师长拜学生的啊,不过想起母后说的话,她又觉得这不是什么坏事,甚至还有些说不出的欢喜。 “饿不饿?我还准备了好吃的,”而就在她出神的时候,林清源已经把剑放在一旁,随后拉着她去了一旁的凉亭。 刘元刚才还奇怪这亭子周围怎么还有帘子,不想拉开后,却见里面正摆着一桌菜肴,两人随即相对而坐,本以为他会敬酒,岂料林清源却取出一旁的食盒,从中端出一碗面条来。 “来,元儿,吃面,我亲手做的,这一碗面里只由一根组成,寓意长寿吉祥,不能咬断,要一次性吃掉,这样才是长寿面。”他说着话便把那碗香喷喷的面条放到了她面前。 “本来我想给你做个生日蛋糕来着,小姑娘过生日都爱吃那个,可我怎么也弄不出奶油,又想着那玩意到底不是我们华夏的传统,所以也没做出来。” “不过这长寿面可是实打实的自家美食,既好吃又吉利,还有典故,可谓是色香味俱全,文化氛围也浓厚。” “还有这些菜也都是我做的,味道可能没御厨做的那么好,但我的心意在这儿了,你别嫌弃。”他跟她解释着。 “先生这般为我着想,又是舞剑,又是做菜的,元儿心里只有感动的份儿,哪里会嫌弃呢?”刘元摇了摇头。 “那就好,”林清源听到这儿松了一口气,“那快吃面吧,不然一会儿面坨了就不好吃了。”他抬了抬手示意她快吃。 “你放心,我特地选了个小碗,熬的鸡汤打底,面量也严格控制,你肯定能吃一次性吃完,既讨个吉利,也不妨碍一会儿吃菜喝酒,我想的周到着呢,”他还贴心的跟她道。 “是,先生想的最周到,”刘元听到这儿,忍不住笑了笑,轻声附和的同时,伸手拿起筷子开始挑起碗里的面。 这一动筷子,她就发现事情果然如他所说,这一碗面确实是一根组成的,可这费的心思也就大多了,她心中更是感动,自然也将这碗面吃了下去。 垫了垫肚子后,两人便开始推杯换盏,林清源还在她的追问下,讲述了长寿面的来历。 “相传古时候有一位帝王,他崇信鬼神,又相信相术,一天与众臣子聊天,说到人的寿命长短时,帝王便道,‘《相书》上讲,人的人中长,寿命就长,若人中1寸长,就可活到100岁。’” “而坐在帝王身边的一位臣子听到这话后却突然大笑起来,其他人觉得莫名其妙,都责怪他太过失礼,那帝王倒没生气,只问他笑什么。” “大臣解释说,‘我不是笑陛下,而是笑彭祖,如果人活100岁,人中1寸长,那彭祖活了800岁,他的人中就长8寸,那他的脸有多长啊。’众人听闻便也大笑起来。” 林清源将故事中的汉武帝和东方朔全都隐去,转而以帝王和臣子的称呼替代,进而为刘元讲了这个典故。 刘元虽不知这是后世之事,不过倒也听懂了,笑的眉眼弯弯的。 “就这样,人们意识到想要长寿,靠脸长长点是不行的,但想个变通的办法表达一下自己长寿的愿望,还是可以的。” “又因脸就是面,所以‘脸长即面长’,于是人们就借用长长的面条来祝福长寿,这就是长寿面的来历了。”林清源也不停,直把故事说完。 “先生,彭祖真的活了800岁吗?”刘元听完故事意犹未尽,有些好奇的追问着。 “我也不知道啊,毕竟,谁也没有见过彭祖,不过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或许真有这样的奇人异事也说不定。”林清源摊开手回应着。 而且他还在心里补充了一句,‘连穿越时空这种事都发生了,长寿好像也不是不可能啊。’ 虽然林清源觉得这一点都不科学,但现在他在西汉本身就毫无科学可言,也就怪不得他心里会这样想了。 两人一边聊天,一边宴饮,气氛相当快活,而在远处走廊拐角处看着他们的吕雉和审食其也对此乐见其成,而小刘盈,早就趴在审食其肩上睡着了。 吕雉与他对视一眼,后者便明了对方的意思,于是审食其带着小刘盈先行一步离开了这里,而吕雉则是等着两个年轻人喝醉之后,这才把女儿带走,并吩咐人去熬醒酒汤并照顾林清源。 自此,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暗中筹谋 刘元及笄礼之后,一切又恢复了平静,只到底还是有些不同,比如说刘元的装扮,她已然是大姑娘的打扮了,言谈举止也显得更自信起来。 当然了,林清源并没有多想什么,只是感慨一转眼学生都大了,不过想想也属正常,15岁的年纪在现代也该从初中升到高中了,有些变化再寻常不过。 他是觉得无所谓了,可刘元不这么想,审食其和吕雉更不这么想,而后三者盘算的都是同一件事,只是现在没有挑明了罢了。 日子就这么又过了一个夏天,好在老天爷赏脸,这段时间风调雨顺,平平安安到了秋收时节,家家户户脸上皆是喜悦。 这本是万家欢庆的时候,奈何边境传来了烽火,八百里加急快报,言说镇守在代国云中郡附近的韩王信造反了,而且他还献出了长城外的重要城市马邑给匈奴人,并引着他们前往了雁门关。 刘邦得知此事之后大怒,也顾不上享受戚夫人的温柔乡了,立刻召集朝臣就开始商议对策,最终决定以左丞相樊哙和将军灌婴为前锋,陈平为军师,自己则是御驾亲征,并带上三十万军队迎战匈奴。 其中不乏大汉的精锐之师,南军和北军的将士们,自然吕雉和审食其之前的谋划也就落到了实处,毫不费力的将建成侯吕释之训练出的那支新骑兵藏在其中。 若问怎么做到的,只看负责后勤辎重的全是他们吕家人就是了。 马蹄铁钉在马掌上不显,而马镫和马鞍特地做成了可以随时拆卸的样式,将其混在粮草物资中,再加上负责的又是自己人,需要时便能快速装备而不被发现,可谓是做的滴水不漏。 只等着那白登之围一出,便可出其不意,立下那泼天的功劳,只是审食其对此还是有些忧虑,不是担心过程,而是担心过后。 毕竟,刘邦是个什么人,他最清楚不过,过河拆桥的把戏刘邦那是玩的比谁都明白,也因此,他很是忧虑对方得救后会翻脸不认人,不免就提醒了吕雉。 “这点我倒也考虑到了,只还没来得及跟你商量,正好今日你提出来,我们便议一议,”只是她倒是沉稳的很。 “那你可有什么妙计?”见她胸有成竹,审食其也稍稍放心,随即便顺势把话接了下来。 “妙计谈不上,只是稳扎稳打罢了,”话虽如此,但吕雉的神情却很是得意。 “如若陛下回来后问起那些装备和新骑兵,我们就大大方方说实话,但只说三分就好,只道是林清源献上的就是,借着这个功劳正好把人摆在明面上,以后的事也就好操作了。”她说的头头是道。 “说的也是,老是这么藏着掖着也不是回事,”审食其也赞同的点了点头。 “不过,我还是有些担心陛下会怀疑我们居心不良,不然为何得了贤才不一早跟他说呢?”话到此处,他又皱紧了眉头。 “他就是怀疑又能如何?他怀疑的事多了去了,可也没见件件如他所愿。”吕雉却不以为然。 “退一万步,就算他怀疑我们,可到时候他已经被我二哥所救,难道还能恬着脸反过来问罪不成?” “届时我再趁机提议让林清源做盈儿的太傅,这样一来,贤才和奇兵都落到了手里,便是陛下再怎么样也不会当面拆穿。” “因为那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还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样对大家都好。”吕雉把刘邦的本性看的很清楚。 “这就好比陛下明明想杀韩信想的不得了,可偏偏顾忌着名声不敢下手,只能把对方降为淮阴侯幽禁一样。” “这世上的事啊,很多时候就是这样,能做却不能说,想做又畏手畏脚。”她感叹一声。 “说起韩信,你觉得陛下会怎么处置他?”审食其却注意到了另一个关键,“眼下这人是打也打不得,杀也杀不得,简直就是个刺猬,根本无从下手啊。” “谁说杀不得?”吕雉却反问道,“他功高盖主又不知收敛,陛下恨不能立时将其斩杀,只是没有好的借口罢了。” “……食其,你说,如果我趁着陛下迎战匈奴的时候替他把韩信杀了,他会不会更看重我和盈儿一些?” 这个念头盘桓在她脑海中很久了,只一直没有下定决心,今日话赶话说到这儿,她就忍不住想跟他商量一下。 “可你有什么理由杀韩信呢?”审食其却不答反问。 “我的理由太多了,我……”,吕雉迫不及待的就想把自己想的杀了韩信之后的好处讲给他听。 “但你没有一个能在明面上既置韩信于死地,又不引起任何不利于我们的议论和反响的理由。”而不等她说完,审食其就给出了点评。 “这……”,吕雉本想反驳,可奈何话到嘴边却真的想不出万无一失的法子,一时便也有些踌躇。 “便是不提这个,只说如今萧何还在长安,他可是当年举荐韩信的人,两人之间说是知遇之恩也不为过啊。” “再加上萧何现在又是丞相,位高权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杀了韩信去向陛下邀功吗?” “用一句林先生教盈儿他们的话,‘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依我看,此事还是缓缓吧。”审食其摇了摇头,怎么也不赞同她现在就对韩信下手。 “……所以,你并不是反对我杀他,只是觉得时机不太好,是不是?”吕雉也回过味来了,轻声问道。 “雉儿,你说实话,到底是什么事引得你这般急切?可是后宫有人给你气受?是戚夫人?”审食其没有接她的话,反而压低声音问起了其他。 “她敢?!”吕雉眉头一挑,“陛下如今出征在外,宫廷内外都有我掌着,她若是敢在这个时候撒娇卖痴,我正好借此机会收拾了她!” “既然戚夫人不曾招你,这又是为何啊?”审食其更不解了,“总不会是薄夫人生了孩子就飘了吧。” “怎么可能?薄姬待我恭敬着呢,就连她的儿子我瞧着也讨人疼的很,盈儿和元儿都很喜欢这个新弟弟,还常去看他呢,”吕雉替薄夫人说了句公道话。 “在这后宫之中,能让我感受到威胁的,除了戚夫人和她的儿子刘如意之外,还能有什么人?”她吐露了自己的真实忧虑。 “食其,你不知道,刘如意不仅长得越来越像陛下,就连行为举止也越发像了。” “尤其是陛下出征前还特地找我前去,说什么国事我做主,家事他做主,这话里话外的,不就是让我别趁着他出门收拾戚夫人母子吗?” “他对我明里暗里的防备警告也就罢了,可就连盈儿和元儿也得不来他的半句嘱托,他这般偏心,你让我怎么能不忧虑呢?”吕雉提起这个就怨气满满。 “所以你才想着杀了韩信来邀功,提升你和盈儿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审食其这才算明白过来她为何这么执意要做掉韩信了。 “不错,”吕雉点了点头。 “不是时候啊,”审食其没说赞同,也没说反对,只叹了一声。 “那我就等,等是时候再下手,总归他韩信也是一个死,还不如死之前给我儿铺铺路,那也算死得其所了。”吕雉显然还是没打消这个念头。 “与其盯着一个不知何时才能用到的韩信,还不如关心一下盈儿的学业呢,”审食其没接话茬儿,而是自顾自的转移了话题。 “怎么?是盈儿偷懒了吗?”若是别的,吕雉必然还要抱怨两句,可一提儿子,她立时就把话接了过去。 “没有,是林先生那儿,他教导盈儿元儿固然用心,但我观他到底还没拿出真本事,尤其是站在全局角度分析事物的能力。” “你是知道的,这个东西可比什么都要紧,就好似陛下,他运筹帷幄不如张良,排兵布阵难比韩信,安抚百姓又及不上萧何,可偏偏就是他坐了皇位,可见这份审时度势的能力有多重要了。” “我们必须想想办法让林先生教盈儿这个才是正经,”审食其一针见血指出了重点。 “那,那不如我让元儿……”吕雉见状,思虑一瞬后,便犹豫着说道。 “不行,”她还未说完审食其就打断了她。 “自从我几次三番的套话之后,林先生就好似铁了心的对这些事闭口不谈,倘若你再让元儿去问,我恐得不到想要的结果不说,还会惹恼对方。” “倘若因此使得他与我们生分而不肯授予这真本事,又失了他和元儿的情分,届时才是得不偿失呢。”话到此处,审食其摇了摇头,可见是不赞同这个办法。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有什么好主意倒是说出来听听啊,”吕雉让他弄得有点失去耐心了。 “好主意没有,馊主意倒有一个,只怕你不肯配合我,”审食其抿了抿嘴唇,有点不好意思的开口了。 “馊主意?”一看他这表情吕雉就知道这肯定是个十乘十的坏办法,但她不在乎这个,她在乎的是,“管用吗?”她问他。 “肯定管用,”审食其点头肯定道,“就是过程有点麻烦,还怪折腾人的。”他补充了一句。 “折腾的不是我吧,”吕雉开玩笑似的问了一句。 “我哪能折腾你,那肯定是别人啊,就是不知道后者肯不肯配合我们演这一出好戏,”他为难在这儿了。 “直说吧,你想让谁配合你?”吕雉听明白了,这是让她去抓人呢。 “叔孙通。”审食其吐露了一个人名。 “我当是什么大人物呢?不过是个名声极差的儒生罢了,”吕雉不以为然。 “可他识时务啊,陛下已经很赏识他了,听说有意召他为盈儿的太傅呢,你说我们若是让林先生知道这个消息,还怕他不拿出真本事来吗?”审食其挑了挑眉。 “可这样他们就会对上了,你怎么……”,吕雉突然明白过来了,“好你个食其,这果真是个馊主意。”她忍不住笑着指了指他。 “别管馊不馊,它有用不就行了?我再引用一句林先生教导盈儿和元儿的话,‘不管黑猫白猫,它只要抓到耗子就是好猫’,你可认不认这理?”审食其反问她。 “认,我如何不认?这简直是天大的理了,”吕雉笑着点头道。 “那你说吧,想我怎么做?”她问道。 “附耳过来,”审食其朝她招了招手,吕雉随即凑了过去,也不知他跟她说了些什么,总之最后两人达成了一致。 天禄阁 审食其和吕雉敲定在天禄阁演这一出大戏后,就开始分头行动,叔孙通那儿不用麻烦,吕雉派人就能搞定,只是怎么让林清源合理的出现在那里,就有点麻烦了。 不过这个难不倒审食其,他再次出了个馊主意,吕雉听了直打趣小刘盈要是知道真相非得恼了不可。 可审食其却也不怕,只说自己相信吕雉会给他遮掩,这话听的吕雉忍不住笑了笑,不过她确实会给他打掩护。 就这样,在两个无良长辈的安排下,小刘盈睡前辛辛苦苦写好的作业被审食其偷偷拿走,并塞到了一堆竹简中准备带到天禄阁,出门的时候还撞到了刘元。 小姑娘还贴心的问他需不需要帮忙,审食其忙说不用,并告诉她,自己这是奉命要把这些书简还到天禄阁,顺便再借些新的来,吕雉此时也走了过来打圆场,由此顺利瞒过了刘元。 也因此第二日小刘盈如常来到林清源那儿上课,却发现自己作业不见的时候,简直是晴天霹雳啊。 “先生,你信我,我真的写好作业了,写了半个多时辰呢,睡前我还特地装起来了,可怎么没有了?” 七八岁的小娃娃把自己书包都倒空了,可翻来覆去也没找到昨天作业,可不就快急哭了吗? “先生,我作证,盈儿昨晚真的写了作业的,”刘元也忙给弟弟说话。 “我当然相信你们两个,好了,盈儿,别哭了,‘男儿有泪不轻弹’,知不知道?” “你可是个大孩子了,怎么可以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委屈成这样呢?”话虽如此,但林清源还是走过去把小刘盈抱起来哄了哄。 “可那是我想了好久才写出来的见解,想第一个给先生看看的,”小刘盈还是委屈巴巴的,鼓着腮帮子气呼呼。 “谁这么缺德啊,偷我作业,简直坏透了!”他越说越气,这眼泪没绷住就流了下来。 “至于吗?多大点事儿啊。”然而不仅没收获同情,还把林清源逗得忍不住要笑出声。 只是看着自己学生这小可怜似的模样,到底也没那么明目张胆的嘲笑,但那压不住的嘴角却显示出他现在心里有多欢乐。 “至于,就是至于!别让我知道是谁,我不会原谅他的!”而他这样的表现显然惹得小刘盈的眼泪更多了,“先生你还笑我,你也坏!”他握紧拳头锤他。 “好了好了,别生气了,还是快想想你作业到底丢哪儿了吧,”林清源连忙安抚道。 “……呃,也许,我大概知道你的作业在哪儿了,”这个时候刘元终于想起了昨晚撞到审食其的事,于是她简单把经过说了一遍。 “……事情就是这样,说不定是审伯父一不小心拿错了呢,”她还给审食其描补了一句。 “可怎么解释我装包里的作业他拿错了?”但不等林清源回复,小刘盈就开始质疑。 “当时母后也在,说不定是她给你收拾书包时不小心碰倒了,然后才混进了一堆书简里吧,”刘元不确定的猜测道。 “那怎么不混别的,就混我的作业?”小刘盈还是质疑。 “那……那不是意外吗?意外哪有什么规律可言?指不定就是碰巧而已,”刘元闻言也有点语塞,但还是转圜了两句。 “可是……”,小刘盈还是想说什么,但却被林清源打断了。 “行了行了,现在已经这样了,你们就不要纠结过程了嘛,还是想想如何把作业拿回来吧,”林清源出面阻止了姐弟两个的争执,并把小刘盈放下。 “那我们去找审伯父,”小刘盈是拽着他的衣袖,迫不及待道。 “可是……”,刘元却有些犹豫的看向了林清源,后者这个时候也反应过来了,她这是担心小刘盈会跟审食其起冲突,再说还牵扯到了吕雉,也确实不宜这个时候过去。 “盈儿,你不就是想要你的作业吗?那我们直接去天禄阁找好了,”思虑一瞬后,林清源如此道。 “元儿,你是说过审大人把书还到天禄阁了对吧。”他又转头去问刘元。 “确实,”她点了点头,“那我派人……呃,不行,我还是亲自去一趟吧。”刘元本想吩咐宫女去找,可想起天禄阁特殊之处,又改口道。 “先生有所不知,天禄阁非同一般,收录天下藏书,等闲之辈不能随意进出,而且要快速找到盈儿的作业,非得宣天禄阁的官员查看记录不可,所以我才想着,不如亲自去吧,”她随即解释道。 “那不就相当于国家图书馆吗?”听她这么说,林清源立刻就精准的定义了这个天禄阁。 “诶,元儿,我问你,我这儿的书简是不是都是从那儿拿来的?”他指了指自己书架上那些。 “确实如此。”刘元点头肯定道。 “元儿,我再问一下啊,这天禄阁中的藏书可有收录诸子百家的经典?”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再次发问道。 “自然是有的,听母后说过,这里面的书能保住还都多亏了萧何萧丞相呢,”她如实回答道。 “果然是他,”她所言与他所知的历史记载对上了,这也让他更加兴奋,并心生向往。 “国家图书馆啊,真想去看看啊,”他忍不住喃喃道,这可不是他没见过世面,实在国家图书馆那确实不是一般人能进的,现代都够呛,更何况还是秦汉时期的图书馆。 “那去呗,先生,我们一起去吧,”小刘盈一直插不上嘴,可听到这儿,他马上就接话了。 “盈儿,你又不是不知道,先生他是不能随意在宫里走动的,”刘元却立刻喝止,可这话才说完就觉自己失言了。 “……先生,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你现在的身份确实没有公开,所以,所以……”,她想道歉,但又紧张的不知如何是好,结结巴巴,怎么也说不全,急得她什么似的。 “先生不能随意走动,那扮成别人不就行了?”小刘盈这个时候倒是聪明起来了,“就像姐姐生辰那天一样,换身衣服,装扮一下啊,”他怂恿道。 “这倒是个好主意啊,元儿,你觉得怎么样?”林清源闻言,瞬间眼前一亮。 他是真的很想出去走走,但他也顾虑到了现在的特殊境况,所以给了大家一个台阶,没说自己非要去,而是问刘元的意见,若是她反对,那他不去就是了。 “……那,那就委屈先生扮成我的侍者吧,”他的意思刘元何尝看不出来,虽然觉得自己确实有些冲动,但她到底还是没改口。 “元儿?”她这么快同意,林清源反而一时愣住了。 “先生,姐姐这是答应了啊,你不高兴吗?”还是小刘盈反应快,他拽了拽他的衣袖。 “高兴,我高兴啊,”林清源回神后便连连点头。 “那事不宜迟,我们快行动吧,我这就让人找身衣服来,”刘元见他笑,自己心里也喜悦,既然都说出口了,那干脆把事情做到底吧,于是乎,她如此道。 “好啊好啊,”说起这个小刘盈倒是来劲儿。 “嗯,”林清源虽有克制,但神情间也是很激动的,到底年岁也不大,住在同一个地方快一年,难得能出去放风,也怪不得他这般情状了。 他们三个就此达成一致,便赶紧行动起来,片刻后,刘元牵着小刘盈,身边跟着已经换上侍者衣服的林清源,三人直接朝着天禄阁而去。 …… 天禄阁,位于未央宫西边七百米处,乃是汉朝的国家图书馆,藏书数万册之多,其中许多皆是当年萧何丞相废了好大劲儿保住的秦朝以及更早一些的夏商周的典籍图册,可谓是珍贵至极。 但对于不爱读书的人来说,这就是最无趣的地方,尤其是现在朝堂之上多为布衣卿相,底层起家的官员们,故而,平时无事,也就没什么大官会到这里来,也算一处清净之所。 而这点,也正是审食其所看重的,清净人少,那就代表发生点儿什么轻易不会有人知道,便是有什么风吹草动,也可及时封锁消息,所以他一提在这儿行事,吕雉没怎么反对就同意了。 而从林清源住的地方到天禄阁的宫道也一早安排过,守着的都是吕雉的人,更是做的面面俱到。 可怜林清源他们还以为是自己瞒的好,殊不知若非吕雉提前安排过,就他们三个那冒冒失失的模样,但凡有点眼力见儿的就知道这里面肯定有猫腻,早让人拆穿了去。 好在他们幸运,有人给帮着遮掩,审食其也早等在了天禄阁了,躲在一旁看着他们三个进去了,这才往另一头望去,却见一身博士官打扮的叔孙通过来,他这才赶紧整了整衣衫,也走了出去。 两人‘恰好’在走廊拐角处碰到,互相寒暄几句,得知对方都是来天禄阁借阅书简的,于是便同行入内。 彼时,刘元已经问过天禄阁的管事,知道昨日审食其送来的书简还未规整,便让人送到一旁的侧殿里,还吩咐放下帘子,言说要在这儿看会儿书,不许人打扰。 伺候的侍者宫女们自然不敢不从,行了一礼后,便都照她说的退下了。 至此,这戏台子算是搭好,演员嘛,知情的,不知情的,也都到位了,只差一个契机,这事便水到渠成。 学派之争 天禄阁侧殿,小刘盈正在一堆书简中翻找自己的作业,刘元也在帮他,而林清源则是穿梭在一排排书架中间,不时把各色书简拿下来查看,只是瞧了一会儿后,却皱起了眉头。 “先生,你怎么了?”刘元一直分神注意着这边,见他面露疑惑,不由得走到他身旁,轻声询问道。 “没什么,只是觉得有点奇怪。”林清源跟她解释,“元儿,为何这里的书简不是法家的,就是黄老之学的,那儒家和墨家的呢?” “先生想看儒墨两家的著作吗?应该是在别的宫室,若是需要,我可差人去取,”刘元略一思索便从容应对道。 “不用那么麻烦,我自己去……呃,我是说,不如你和我一起去看看吧,拿来拿去的也不方便,”林清源想了想后,对她发出了邀约。 “……也好,”刘元本想提醒他如今情况不同应该谨慎些,可难得对方邀她同行,她又很是心动,最后到底还是没能顶住诱惑,点头应下了。 两人又告知小刘盈一声,并让他找到作业后先留在这里等一下,他们很快就会回来的,小刘盈自是答应不提,随即林清源便和刘元一同出了侧殿,去往存放儒墨两家学说著作的所在。 好在离得不远,倒也无需侍者引路,两人就这样进了另一处布置差不多的殿宇,穿行在书架中翻看着诸多竹简。 “先生是喜欢墨家的学说吗?”刘元见他在收录墨家典籍的地方停留的有些长,不由得好奇道。 “谈不上喜欢,就是觉得挺理想主义的,”林清源放下手中竹简。 “理想主义?”刘元不明白。 “就是说墨家的这些观点,比如什么‘兼爱,非攻,尚贤,节用’的,它们每一个的出发点都是好的,想要达成的结果也是好的,但要做到这些,却是难上加难。” “甚至可以说完全不切实际,尤其是在以富国强兵为目的的战国时期,”林清源简单点评了一下。 “所以比起墨家,先生更推崇儒家吗?”刘元看了他一眼。 “其实我更喜欢法家,不过儒家也不错,要是两者结合起来那就更完美了,”林清源表达了自己的观点。 “结合起来?怎么可能?它们可是单独的学派啊,”刘元却觉得这才是不切实际的很。 “那又如何?俗话说,万变不离其宗嘛,其实百家争鸣中这些学派提出的不同观点都是为了国家统一和天下大治。” “而如若能达到这个目的,那联手或者合作也不是不可能的啊。”林清源摊开手道。 “可它们中间有很多观点是冲突的啊,”刘元还是觉得不靠谱。 “那这就得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了,”林清源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这才压低声音跟她科普。 “我跟你说,其实日后它们真的逐渐融合在一起了,这叫‘外儒内法’,或者又叫‘律令儒家化’,到我们那个时候,那就是法治建设和精神文明建设并存,总之就是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缺一不可的。” 他说的信誓旦旦,若是换成别人肯定以为他是个疯子,但奈何此时听他说话的刘元,她心里先入为主认定他不凡,那对他所言,自然选择相信。 “先生,那现在治国可以用你说的这个吗?”她甚至联想到了如今。 “现在?现在不行,”林清源摆了摆手,理由也很简单。 “眼下天下初定,百废待兴,正是百姓极度需要休养生息的时候,应该大力改善生产力发展状况,而非专注于上层的政治建筑构架。” “故而无论是法家,还是儒家皆不合时宜,还是黄老学说的无为而治更适合现在。” 他中肯说出了自己的观点,而这也是历史上真实发生过的事,西汉初年用的就是无为而治的治国理念。 “那……”,刘元还想问的更具体一点,不过话才起了个头就被打断了。 “对了,元儿,说起休养生息和发展生产力,我还没问过你,之前我们留种的那些土豆和红薯可曾推广了吗?”林清源突然发问。 “听审伯父说还没有,”刘元摇了摇头。 “好像是因为量太少了,不足以分发给全国各个地区,再有就是也不知这新的食物百姓的接受情况如何,所以没有贸然动手,只把去年那些新产出的土豆红薯再次留作种子,准备过段时间再谈如何使用。”她如实告知情况。 “这倒也是,接受新事物总该有个过程。”林清源点了点头。 “不过有一样听说百姓接受的倒是挺快的,”刘元笑着告诉他,“我听审伯父和母后谈起,现在民间已经开始流行吃饺子了,就连麦子的种植也多起来了,这都多亏了先生呢。” “那是啊,谁能不喜欢吃饺子呢?”听到这儿,林清源也不由得与有荣焉。 “先生难得这么高兴,那不如今日晚膳就让人包饺子吧,再炒两道小菜,我陪先生喝两杯如何?”刘元顺势提议道。 “好啊,”林清源笑着点头应下,“那一会儿……”他正要再提点建议,可却突然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怕被发现,赶紧住了口,并拉过刘元躲到书架后。 两人透过书架间的缝隙可以看到是审食其和一个陌生男子,后者看着比审食其大多了,虽然身着官服,头戴冠冕,但鬓边的花白发丝也是清晰可见,由此可以推断对方年纪不小。 “这人谁啊”,又见审食其和对方似乎相谈甚欢,林清源不由得好奇的嘟囔一声。 “我也不知道,不过看他的打扮,好像是个博士官,”刘元被他拉着手躲在一旁,心里其实欢喜的很,但也有些羞涩,不过到底也没放开,还在他嘟囔时,鼓起勇气凑过去轻声回答着。 “博士官?那不就是掌管书籍典章的官吗?应该职位不高啊,怎么审大人对他说话这么客气?难道他也是来借书的?”林清源突发奇想,“亦或者这个博士官有哪儿很特别吗?” “先生,他们朝我们这边过来了,快躲躲吧,”刘元眼瞅着两人走近,反手拉住林清源便又往后挪了几个书架的位置。 “对对对,快躲躲,可不能被发现啊,”林清源也连连点头,拉着她又往角落里走了几步,主打就是一个缩小存在感。 他们这边提心吊胆,而另一边陪着叔孙通往这边走来的审食其却心情很好,不时的还和旁边的人说着话。 “稷嗣君的学问水平可是儒家中的佼佼者,就连陛下都认可的很,怎么还需要再翻看先贤的言论不成?”审食其打趣着。 “审大人缪赞了,老朽不过是蒙陛下不弃,这才赐下官职和爵位,至于我的学问,比起我儒家的先贤们来,实在是不足挂齿的很啊,”叔孙通年纪不小,心眼也不少,并未被这吹捧迷昏了头,反而十分谦虚道。 “诶,稷嗣君何必妄自菲薄呢?听说陛下出征前,特地把编练朝廷礼仪之事交给了阁下负责。” “此事要是做好了,保不齐阁下就能得到奉常的职位,届时稷嗣君和我就同为九卿之一了,那才真是平起平坐呢。” “再加上太子殿下也快开蒙了,指不定陛下还会加封稷嗣君为太傅,到了那时候,我们才算是真的亲近了呢,”审食其半是玩笑,半是正经的对他道。 “审大人此话当真?”若说前面的奉常官职还不足以引诱到叔孙通,但后面这太子的太傅,可就实在是让他心动了。 因为给储君做老师不同于其他,若是操作得当,那就可以潜移默化的把自家学派思想灌注其中。 只要将来太子顺利登基,那么他们儒家的地位也就水涨船高,他和一众儒家先贤的治国理念也能得以实践,自己也会留名青史。 这样的诱惑对一个文人来说实在是太大了,也难怪像叔孙通这样,以识时务著称的人精都忍不住当下发问确定了。 那审食其能回答是或者不是吗?那肯定不行,因为这个话本来就是他给叔孙通画的大饼,不打算实现的。 但他也没想得罪对方,所以也只是打着哈哈模棱两可的说了一句。 “我也是这么猜测着,不过太子殿下也确实快到开蒙的时候了,稷嗣君若是有意,我可以向皇后娘娘说说。”最后这一句才是他给叔孙通的最大画饼。 “那就多谢审大人了,”而有他这一句,叔孙通也果然不在追问。 …… 两个大人说着冠冕堂皇的话语,但躲在角落里的林清源和刘元却考虑的更加直观,尤其是林清源已经凭借他们的对话,大致猜出了和审食其一起来的这个人是谁了。 叔孙通,除了他之外,根本没人能同时担得起‘汉家儒宗’和‘汉惠帝刘盈的太傅’这样的称呼,在历史记载中,他不仅亲自编排了汉朝的各种礼仪,还留下了‘何足挂齿’的典故,可谓是赫赫有名的人物。 但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在他教导下的汉惠帝刘盈也确实宽和仁慈,可这个性格根本没办法和强硬的吕后对抗,也为后来刘盈的英年早逝埋下了一定的隐患。 若是别人也就罢了,林清源大不了说一句历史不可更改,也就蒙混过关了,可现在关系到了小刘盈的未来,他就不得不考虑插手了。 刘元见他十分忧虑,很想出声安慰,却被对方暗示现在安静,等回去再说,刘元乖乖的点头应下,就这样,他们等着审食其和叔孙通取了典籍离开后,这才悄悄的溜回小刘盈所在的侧殿。 彼时,小刘盈也已经找到了自己的作业,正一个人无聊的翻看着别的书简,见他们回来自是喜出望外。 两人也随即带上小刘盈,很快原路返回,一切看似什么都没有变化,但又确实在慢慢偏移原来的方向,而其关键,就在林清源身上。 解开误会 时值秋日,金风送爽,微风拂过枝头,发出“飒飒”之声,离去之时,也会裹携着几片红黄相间的叶子,有的飞往天际,有的落往大地,还有飘飘悠悠飞在半空中的,一眼望去,美不胜收。 虽然秋收已过,但天气却并未彻底冷下来,尤其是正午时分颇有骄阳似火之势,只到了傍晚才会感到一些凉意,昼夜温差着实有些大,故而晚上也是要吃些热饭热菜才好。 刘元先前问过林清源的意见,便吩咐人做来,片刻后,三人于厅堂里一起用饭。 只见每人的案台上皆有一盘热腾腾的饺子,旁边配着醋碟和辛夷粉,又有煮熟拌过的藕片和水芹做凉菜,虽说是凉菜,却还带着余温,并未做到冰的地步,吃着刚刚好。 还有煎的两面金黄的小鱼,并炙烤切成小块的羊羔肉,又有清炒的笋尖,油炸的花生米……等等。 别的也就罢了,这花生还多亏了林清源包里那些各种各样的菜籽,再想不到里面居然混进了这个。 今春的时候林清源就把菜籽种下,不仅收获了菠菜,丝瓜,黄瓜,西红柿……等等不该出现在西汉初年的后世蔬菜,就连花生这种美洲作物都出现了。 其中还长出了两株辣椒,当时喜的林清源什么似的。 就是这些菜的量都太少了,也没敢用来做菜,只让人好生照料着,并留作种子,等着产量上来了,就可以实现蔬菜和辣椒自由。 虽然今晚的桌上没有那么多的菜,但也是荤素搭配,一应俱全,这吃的齐备,喝的自然也不能少。 林清源和刘元桌上都是酒,而小刘盈的桌上则是热蜜浆,他年岁小,不宜饮酒,又因主食是饺子,便也没让人做羹汤,所以这才上了这个,索性小刘盈也喜欢就是了。 几人推杯换盏间,林清源频频看向一旁的小刘盈,这孩子没心没肺,吃的正欢,脸上肉嘟嘟的,还带着婴儿肥,看着就可爱的很。 他实在没法把眼前这个活生生的孩子和记忆中那些冰冷的记载划上等号。 尤其是在史书中还写到刘盈不仅英年早逝,就连他仅剩的血脉也在汉文帝刘恒登基前被杀光。 先不管这事儿是谁动的手,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刘盈存在于世上的痕迹几乎都被抹去,留下的只有冷冰冰的几句评价,就连他的皇陵后来也到了近乎无人看守照料的地步。 真可谓是应了那句话,一朝天子一朝臣啊。 可这样也未免太凉薄了些,特别是林清源现在教导了小刘盈,近距离的接触和相处也让他不由得偏心对方。 这就好比一个做班主任的老师不管带多少个班的课程,但一旦有了冲突,他下意识的护住的,总是自己班级的学生一样。 更何况,人的心长在左边,它本来就是偏的,那他袒护和自己亲近的孩子又有什么不对? 唯一让他犹豫的就是这学生的身份有点特别罢了。 这顿饭吃的他魂不守舍的,一直在想这件事,刘元自是看出来了,有心想关心两句,可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尤其是饭后本该大家一起去书房学习和写作业的,可他却让自己陪着弟弟去,刘元就更担心他了。 所以安顿好小刘盈后,她便再次回到了厅堂前,却见房门紧闭着,也不好贸然打扰,正打算离开时,却从半掩着的窗口处看到了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的林清源。 虽然知道这样不对,但最后她还是没走,想着看看到底是怎么了。 而这些,林清源浑然不知,他正焦虑的来回折腾,还不时的自言自语。 “不就是改变过去吗?改一次跟改两次有什么区别?”他试图说服自己。 “可我真的比得过叔孙通这样的大家吗?”转而他又自我怀疑。 “怎么比不过?我可是名牌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受过高等教育的21世纪人才,就算,就算某些方面比不过,那也……那也差不太多吧。”话虽如此,但他还是有点儿没底气。 “至少我能从全局角度分析问题,也没什么私心,这点总比叔孙通强吧。”他给自己找理由。 “可我真的没私心吗?我难道就不是想靠着自己的学生好吃好喝吗?” “但我也付出努力了啊,我教他知识了啊,这是公平的交易,除此之外我并没有谋算什么啊。” “而且盈儿那么乖,还没长大,我完全可以好好教导他,让他成为优秀的帝王,就算将来我走了,他也有能力保护好自己和家人。” “我可以这么干啊,我完全可以这么干啊。” “可我又怎么知道结果一定是好的呢?万一是坏的,那我走后,他又该如何面对糟糕的局面呢?” …… 他纠结不已,又低声嘟囔着什么,后面的刘元已经听不见了,或者说她根本听不到了,她现在满脑子就一句话,他想走,他要走! 而这个走,有鉴于之前他试图跳崖的事,而被她自动定义成了寻死,这还了得? 刘元当下就急了,她都顾不上走门口,直接推开了窗户,撑在窗沿上就要往里跳,她这么大动作林清源怎么可能没发现,刚听见动静的时候,他就扭头看向窗户这边了。 却见刘元正手脚并用往里爬呢,衣袖都被窗户勾住都没察觉。 “元儿?你在干什么?”林清源怕她摔着,忙三步并作两步去接她,索性她动作也快,他到跟前时,已然从窗户上跳到了地上,只衣袖被勾住,一时动弹不得,她干脆用力去撕扯。 “别动,别动,我给你把袖子弄下来,”林清源见状忙制止她,并上前帮她摆弄勾住的衣角,小心且仔细。 “这丝绸不禁扯,你别使劲儿拽……”他手上动作不停,嘴上也没忘了提醒,可话还没说完呢,就被人从身后抱了个满怀。 “元儿?你这是干什么?”林清源条件反射就要挣脱,结果一下子就把那丝绸做的衣袖扯破了,好在这个时候他已经脱离了她的怀抱。 “诶呀,对不住,你看我这手上也没轻没重的,弄坏了你的衣服,实在对不住啊,”他没注意到她情绪不对,还在那儿可惜她的衣袖呢。 “先生,你别死,我不要你死!”也就是这会儿刘元又再一次上前抱住了他,怎么也不撒手,还带着哭腔的说着话。 “这是怎么回事啊?什么死不死的?元儿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啊,这样,你先放开我好不好?” 他想推开她,可奈何她就是死命抱着不松手,他又怕伤着她,只好先举起双手安抚她,并哄着她放了自己。 “我不!我刚才都听见了,要是放了你,你就要走,又要去跳崖,去寻死,我不让你去!绝不!”岂料这话却根本不起作用,刘元听见后,反而抱他抱的更紧了。 听她说到这儿,林清源总算明白怎么回事了,敢情是这小姑娘无意间听见他的自言自语,还以为他要离开并寻死,这才会如此激动的。 在觉得这纯粹就是一场误会的同时,他心里又挺感动的,难得有学生这么关心他,还是在这举目无亲的西汉初年,总算让他觉得自己这个老师没白当。 “元儿,我那不是要寻死,我是要……诶呀,我怎么跟你说呢。”想到这儿,他推她的动作都变得轻柔起来,语气也没那么急躁了。 “总之就是我不会寻死的,你就放心好了,我还没活够呢,那么多好吃的没尝过,祖国的大好河山也没踏遍,我怎么可能寻死呢?是不是?” “最最重要的,我还得当你和盈儿的老师呢,没教完知识怎么会走呢?那也太不负责任,我这么有道德有理想的新青年怎么会干那么没品的事呢?对不对?” “所以啊,你是理解错了,先放开我,我再慢慢跟你解释,好不好?” …… 他是一句比一句软和,刘元也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太激动了,便慢慢松了手,林清源也总算脱离了她的怀抱,下意识的他就想后退一步与之拉开距离。 可看着对方红红的眼眶,大有一副只要他敢跑,她就再扑上来的架势,林清源只好与她面对面站着说话了。 “听着元儿,我刚才只是在纠结要不要给盈儿教授新课程的事,没有要寻死,更不会离开,你想啊,我现在已经回不了家了,除了这里我也无处可去啊。”他试图跟她讲道理。 “可你说过,你家是邯郸的,如果,如果你真的想回邯郸,我可以去求母后,让她允许我陪你一起去,但你不能不打招呼就自己跑了,或者死了,我受不了那个的。” 刘元却意会错了,以为他这是真的想走,为了留住他,她甚至咬了咬牙,自愿退了一步,可话里话外还是不让他丢下自己。 “好好好,我都答应,日后若是去哪儿一定跟你报备行了吧,”林清源没听出她的意思,还以为她是单纯的关心自己而已,便顺着她点头道。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先生既然说了,那就一定要做到,否则就是欺骗,你答不答应?”她不放心,再次要他允准。 “答应,我答应行了吧,别说驷马难追,八匹马都追不回,这样总可以了吧。”林清源只以为小姑娘心里不安,也没当回事,顺口就又说了一遍,信誓旦旦的很。 而他却不知道,这句话却被刘元牢牢记住,甚至当成了他给自己的承诺,并让她下定决心,一定要找个合适的机会跟母后谈及两人的婚事,最好能落到实处,这样她心里才踏实。 锐意进取 林清源心里打定了主意,便也不再犹豫,决定为小刘盈添上两门新课,其实也不算新课,应该说是他一直竭力避免谈到的政治和历史。 以前是为了不改变过去,所以他不教对方,可现在为了拯救自己的学生,也为了改变所谓的过去,他又决定要教。 其实政治和历史这两门课,哪怕在现代,最早也得是上了初中才会教授的内容。 可如今因着小刘盈身份的特殊,林清源不得不考虑提前开课,而且他还得特别把握好分寸,不要一不注意吐露出后续的朝代来,即便要引用什么典故诗文的,他也得隐去一些东西才行。 好在这些都会在备课环节提前进行准备,林清源倒也不是太担心,可在授课之前,却遇到了一个突发事件。 在他宣布要再开政治和历史两门课程的时候,小刘盈高兴的直拍巴掌,因为这小家伙大概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但刘元却大致明白怎么回事。 因为之前他偶遇叔孙通和在房间里自言自语的事,她都知道,所以他说自己要开新课时,她很平静,但却提出了一个要求,或者说拒绝。 “元儿,你不想听我的新课吗?”林清源一时没反应过来。 “学历史很有意思的,有超多典故,还能以古鉴今,增加智慧。” “至于政治,我不否认它有点儿枯燥和抽象,但我觉得它还是挺有用的,尤其是应对将来的朝堂事件什么的,至少可以让你站在全局角度分析而不被蒙蔽双眼,也会少走弯路。” “怎么?你不想跟我学这些本事吗?”林清源挑了挑眉。 刘元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 “这是什么意思?”林清源见状更不解了。 “先生,我点头,是因为我想学,而我摇头,是因为我不能学。”刘元抿了抿嘴唇,犹豫着回答道。 “为什么你不能学?”林清源更糊涂了。 “因为我是女儿家,历史我可以学,但政治不行,”她再次摇了摇头,“那是男人们的事,我不该插手。” “就像朝堂上从来没有女官一样,我母后也教导我,做女子的只有温柔贤淑才更讨人喜欢的。” 虽然话这么说,但她眼里却划过一丝挣扎,可见她并非特别赞同这观点,只是迫于外界的大环境,她不得不如此罢了。 “那你喜欢这样吗?”林清源看出了她眼里的挣扎,冷不丁的出声问了一句。 “什么?”刘元一愣。 “我说,你喜欢别人让你做的这些事吗?比如,你不能学政治,做不了女官,要温柔贤淑,要大方可人等等。” “还有许多许多他们对你……哦不,是对女子们提出的要求,你喜欢这些吗?”林清源一一列举着,“告诉我实话。” “……我当然不喜欢,至少有些我很不喜欢,可是,可是大家都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啊,”刘元咬了咬下唇,鼓起勇气说了心里话,但言语间又是无奈的很。 “大家说?!”林清源却嗤笑一声。 “大家是谁?是世俗舆论,还是封建礼教?它们也配对你的生活指手画脚吗?” “至于大家都这么做,那你就非要和他们一样吗?” “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所有的关系,所有的言论,都是以你自己为中心连接在一起的。” “你若是太过在意别人的眼光看法,而完全忽略自己内心的渴望,那才是真正的愚不可及!” “听着,元儿,无论什么时候,也无论是男子,还是女子,都有资格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 “你不喜欢做的事,你当然有权利说不!” “哪怕结果是不好的,那也并不代表你做错了,明白吗?” …… 林清源说了这么多,就是想让她知道,她和他们是平等的,男子能做的,女子也可以。 即便现在所处西汉,而非现代,他们的身体也被种种看得见,看不见的枷锁束缚着,但他们的精神仍可以是自由的。 一个人被困住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连他自己的心也认可这点,那样才是真正的囚徒。 林清源不希望自己变成这样,更不希望自己的学生变成这样。 “我……我真的可以吗?”刘元其实很心动的。 “为什么不呢?”林清源反问道。 “难道你不想和盈儿一起听我的新课吗?” “你不想与我们交谈吗?” “如果你不学政治的话,那很可能将来你就听不懂我们在说什么,就是我们遇到难题了,也无法帮忙。” “你难道想看我们届时束手无策,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吗?” 他一连数问,惹得刘元当即便脱口而出就是一句。 “当然不是!” “我很愿意帮盈儿和先生的忙的,可如果,如果真的碰到什么连你们都解不开的难题,那我能行吗?”她还是底气不足,自我怀疑的很。 “怎么不行?俗话说,‘三个臭皮匠,还顶个诸葛亮呢’,你不试试又怎么知道自己不行的?”林清源鼓励她。 “那,那我就试试?”刘元闻言,便也鼓起勇气道。 “这就对了嘛”,林清源欣慰的点了点头。 两人对此暂时达成一致,心情都很不错。 “先生,姐姐,诸葛亮是谁?”他们说的有点深奥,小刘盈半懂不懂的,可最后这几句他倒是记住了,而且还一左一右拉住他们两个的手,抬头问道。 “是啊,先生,诸葛亮是谁啊?为什么说三个臭皮匠就顶一个诸葛亮呢?难道他是皮匠头头,做手艺很厉害吗?”刘元也被弟弟带偏,有些好奇的看向林清源。 “……呃,这个嘛,”林清源有点语塞,“他确实很厉害,是智商厉害,就是聪明的意思。”他努力告诉他们,“不过他不是……” “奥,我知道了,那他就是特别聪明的皮匠头头,对吧,先生?”他还未说完,小刘盈就抢答道。 “……”,林清源觉得自己还是别解释了,真是越描越黑,所以他只是笑笑不说话。 “好了,盈儿,别说这个了,告诉我一会儿想吃什么,我让人去做,”刘元看出了他的尴尬,主动岔开话题给他解围。 林清源自是知道这姑娘的好心,所以用眼神表示了感谢,这也使得她心里那个念头越发强烈。 以至于今天的谈话过后没多久,她就和自己的母亲吕雉明确表示想和林清源定下婚约。 而这,正是吕雉所盼望的,不过她还有其他考虑,便告诉女儿先沉下心来等待,等到合适的时机,她会为她办好这一切的,刘元自是最信任她不过,当即答应下来。 就这样,母女两个达成了一致。 在安抚好女儿后,吕雉却立刻派人找来了审食其,还不等她说出要谈的事,他就先告诉了她一个消息。 “前线传来的战报,陛下贪功冒进,已经被匈奴人围困在白登山了,看来这一切确实是真的,不过建成侯让我们不要担心,他已经制定好策略,又有奇兵在手,定然会将陛下安然救出的。”审食其拿出一封帛书递给她。 “我二哥的能力我知道,他既然这么讲了,那就说明事情十拿九稳了,”吕雉接过去只看了一眼便将帛书放在了一旁。 “既然如此,陛下回来之后的事该如何处置,我们就该谋划起来了。”她话头一转说起了其他,“今日元儿来见我,说是想请我给她和林清源定下婚约,不知你意下如何?” “好啊,那当然好,这不就是我们一直期盼的吗?”审食其自然双手赞同。 “没错,这确实是我们一直期盼的事,但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要怎么促成这件事。” “另外,我还想试探一下,看看陛下回来后,是不是真的会把我的元儿往火坑里推。”话到此处,吕雉的眼神明显变了。 “可林先生不是说是因为白登之围战败了,陛下才会起了那等心思吗?如今我们已经事先做了安排,此次与匈奴作战,即便赢不了,那也不算输,如何陛下还会打元儿婚事的主意呢?”审食其却觉得不至于。 “他最好别打我元儿的主意,否则,哼!”吕雉冷笑一声。 “若他真有这个想法,那我们就把林先生推到明面上,以这些新式装备的设计立下大功为由,向陛下提议把元儿许配给对方不就行了吗?” “之前我们也商量过这事啊,怎么?你改主意了吗?”审食其问她。 “当然没有,不过现在只是元儿心悦林清源,可林清源却不曾对她有男女之情,我担心的是一旦强行许婚,只怕会引起对方的激烈反对,所以这才找你过来,好想个两全其美的主意。”吕雉解释道。 “可我听你这话倒像是已经有了法子似的,是也不是?”话虽如此,可却不见她如何着急,反而气定神闲,审食其不由得出声道。 “我心里确实有个谱儿,但也只是刚刚成型,还需要你为我描补描补,那样才能做到一举数得啊。”她神神秘秘道。 “一举数得?”审食其皱了皱眉。 “没错,”吕雉点了点头。 “如果事情顺利的话,我想的这个法子不仅能促成这桩婚事,还能让我看清陛下的真面目,最最重要的,就算到时候林清源不愿意,这下旨逼婚的人也不是我们,他就是怨,也怨不到我们头上。” “你说,这难道不是一举数得吗?”她挑了挑眉。 “所以,你是想拿陛下当枪使?”虽然是疑问句,但却是肯定的语气。 “不行吗?”吕雉却反问道。 “……挺好的,拿别人当枪使,总比自己被人当枪使强。”审食其很快就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或许他心里曾有一丝迟疑,觉得对不住刘邦这个君主,但很快他就调整好状态,想起自己该站什么立场了。 随即两人便开始商量起具体细节,想着等刘邦回来后如何按部就班的实行。 番茄火锅 因着林清源造成的蝴蝶效应,本该发生在公元前200年的白登之围提前出现。 刘邦依旧如历史上记载的那般,被匈奴大军围困在山上七天七夜。 好在吕雉和审食其高瞻远瞩,让建成侯吕释之及时率奇兵救援,又有军师陈平为刘邦内外筹谋着,最后到底使得这场汉匈大战没有全面爆发。 又因两国这次交锋勉强打成平手,且匈奴人弄不清楚建成侯所带那支奇兵的具体状况,大汉又有周勃将军带领的后续援兵到来,以至于匈奴人并未贸然行动。 也就是在这种气氛下,两国不约而同的选择坐下来和谈,并签订了一些条约。 尽管条约内容双方都不是很满意,但也都在可接受范围内,于是匈奴人便退回了草原,而刘邦也总算稳住了边疆的情况。 唯一让他不爽的就是那个叛徒韩王信居然彻底投靠了匈奴,让他想杀都杀不了,简直恨的牙痒痒,不过很快他就没工夫管这个了,因为他旧伤犯了。 这次汉匈之战本就是发生在10月左右,刘邦又在白登山上被围困了七天七夜,期间大雪下个不停,好多健壮的将士都冻伤了,更何况是刘邦这个南征北战且上了年纪的人。 不出意外的,他身上的病痛也就被这严寒之气引了出来,尤其是昔年楚汉争霸于两军阵前挨的项羽射他的那一箭所留的旧伤,本就没好全,如今更是雪上加霜,越发折磨人。 刘邦实在难受的很,再加上还没赶上年节,身心都很受创,便匆匆下令让陈平等人处理边疆事宜后续,随即宣布立刻拔营回宫。 他是一刻也等不了了,迫不及待的想要返回长安,回到自己的爱妾戚夫人的温柔乡中,而不是在这长城边上感受草原的刺骨寒风。 而就在刘邦冒着风雪往回赶的时候,时间已经来到了11月,宫中早已过完了年节,而且都换上了冬装,这个冬天林清源过得惬意非常,因为他又解锁了一样汉代美食,火锅。 是的,火锅确实汉代就有了,这还是刘元跟他科普的,哦对了,这个时候还不叫火锅,而叫做‘染锅’,这个染不是染色,而是涮的意思,也就是说,它也可以叫做‘涮锅’。 这个‘染锅’又被称为‘染杯’或者‘染炉’,因为它整体由上下两层构成。 上层是盛食物的器皿,容积不大,可能这就是它被称为‘杯’的原因。 而下层则是承接炭火的盘,人们可以将木炭放入其中加热上一层的器皿,以达到随吃随煮的效果,也许这就是‘染炉’别称的来历。 又因汉代此时还是分餐制,这个染锅的容量又实在不大,所以它使用起来就有点像我们现代的单人小火锅。 这寒冬腊月的西汉,举目无亲的时空,难得碰上了熟悉的食物,林清源自然是喜出望外。 再加上春夏时节种下了许多他从现代带来的蔬菜后,他就忍不住想一展厨艺,这既是为了找一找家的味道,也是想让学生们尝尝新的吃法,于是乎,他做出了番茄锅。 本来他也想做辣锅的,奈何辣椒太少,他舍不得,准备留做种子,用辛夷粉做吧,又总觉得差点儿什么,于是干脆不做那个,转而做番茄锅。 好在今年的番茄结了不少,他之前也做了好些番茄酱保存,如今冬天总算派上用场了。 外面滴水成冰,房间里却暖意融融的。 彼时林清源,小刘盈,刘元,三人各自占据一个案台,每人桌上都摆着一个小染锅,下层的炭火烧的正旺,上层的锅底也逐渐沸腾,酸甜口的番茄汤汁只闻一闻便觉胃口大开。 桌面上又摆着好些菜肴,素的有切好的冬笋,萝卜,冬苋菜,豆腐块等物,荤的则是片状的牛肉,羊肉,鱼肉之类的,旁边又有醋碟,蒜碟,梅子酱碟,肉酱碟的,要蘸什么只凭自己口味就是。 屋里热气腾腾,三人不时涮菜说话,气氛亦是其乐融融。 吃着难得的番茄锅,林清源自然就不由得感叹,“虽不是十乘十,倒也有七八分像了。”也许欠缺的那两分,不是更多花样的菜品蘸料,而是他的思乡之情吧。 “先生,你可是想家了?”刘元看他这神色,不免出言关心。 “确实有点儿”,林清源点了点头,“不过现在也不错啊,至少我还有你们,还有这美味的番茄锅,再没什么可求的了。” 话虽如此,他唇角也随之翘起,但眼里划过的那一丝落寞,也让人看的清楚。 “先生……”,刘元眼眸微动,想要出声安慰,可却被林清源抢先一步。 “好了好了,今天吃番茄锅,高兴,我们不说别的,敞开了吃,敞开了喝,敞开了说笑,主打就是一个欢欢喜喜。” “至于其他的,都不要再提了,好吗?”他摆了摆手,深吸一口气后,调整好了状态,如此道。 “……好,”他都这么说了,刘元自是点头应下不提。 话题再度转回了食物上,这次却是小刘盈先发言了。 “先生,姐姐,你们快看,这桌上的牛肉和羊肉都片的好薄啊,我要夹好多次涮才能吃过瘾,这也太麻烦了吧,”小刘盈夹起一片薄若蝉翼的肉片,开始跟他们吐槽起来。 “那是为了让肉熟的更快,而且也考验你的反应能力啊,”林清源从自己的番茄锅里夹起一片烫熟的羊肉给他看。 “如果切的太厚,煮的时间就太久,肉会变老,煮的时间太短呢,又是半生不熟,所以这个薄度刚刚好,涮不了多久就能吃了,鲜嫩可口的很呢。”说着他又用羊肉蘸了蘸料,送进口中嚼了嚼,边吃边点头道。 “先生,你曾讲过的,我们要用辩证的角度看问题是不是?”然而小刘盈却若有所思后,立刻又问。 “是啊,怎么了?对此你有什么别的看法吗?”林清源抬了抬手,示意他继续。 对于有自己想法的学生,林清源都会予以鼓励,因为这有助于他们练习自我思考的能力。 “如果说把肉片的这么薄是为了让它更快的熟,那反过来看,岂不就是表明我们现在所用的炭火还不够热吗?”小刘盈也不负所望,直接从另一个角度提出了自己的观点。 “对哦,这不仅是肉片薄厚的问题,也关系到番茄锅温度的高低啊,而提供温度的,自然是底层烧着的炭火。” 虽然这是显而易见的,但由小刘盈主动提出来,还是让林清源很惊讶。 他甚至低头去看自己桌上摆着的番茄锅的下层的炉子,果然见里面是烧红的炭,小火苗也很旺盛。 可是当他再抬头去看上一层的锅时,却见里面的汤汁却并未沸腾的很厉害,可见这温度确实没有特别高,煮不熟特别厚的肉,所以才需要片的很薄才行。 不过现在林清源却关注到了另一个问题。 “元儿,你知道这炉子里用的是什么炭吗?”他转头去问刘元。 “就是木炭啊,怎么了,先生?”刘元不明所以。 “这就对了,我想也不是煤炭,不然这个温度不可能达不到的。”对方的话也验证了他的猜想。 “先生,什么是煤炭?”小刘盈和刘元听到这儿,不约而同的询问道。 “煤炭也是炭的一种,能烧来取暖,比木炭的效果要好,同样分量的肉,烧一小块煤炭就足够,可木炭却需要很多,”林清源解释道。 “怎么?你们都没用过煤炭吗?就是像黑色的石头一样的东西,烧着之后和木炭一样,会有橙红色的火苗,”他描述了一下。 “没有,”小刘盈和刘元皆是摇了摇头。 “那你们只用木炭取暖吗?”林清源问道。 “我们也烧柴火啊,之前那么多次做菜,先生你都没注意吗?”小刘盈抢答道。 “你难道忘了,有一次你的衣服还被烧了个洞呢,就是你说要给我们做糖醋鲤鱼那次啊。”他还举例子,不得不说小孩子的记忆力有时候出奇的好啊。 “是吗?”糗事被提起,林清源多少有点尴尬。 “当然是了,那天你还……”,小刘盈还想继续,刘元却制止了他。 “好了,盈儿,先生已经知道我们是用柴火和木炭取暖了,可我们还不知道煤炭是什么呢,你不想问问吗?”她主动解围,并把话题再次转了回来。 “想啊,所以先生,煤炭到底是什么啊,它又在哪儿可以有啊,”小刘盈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煤炭和木炭其实差不多,都是取暖做饭用的燃料,只是煤炭比木炭更好用,燃烧产生的热量也更多。” “至于说哪儿有,嗯,让我想想啊,”林清源摸了摸下巴,“等会儿,你问这个做什么?”他思路停下,转而反问道。 “我想如果这个煤炭真的像先生你说的那么好,那就找到它给我们用啊,届时我不管切多厚的肉,它也能给我煮熟了,”小刘盈兜兜转转,又拐到吃上来了。 此等回答一出,无论是林清源还是刘元,都有些忍俊不禁。 “找到它就只是为了方便煮肉吗?盈儿,你再想想看,这个煤炭还有没有别的用途,比如,利国利民的方面?”刘元趁势引导自己的弟弟多想想。 她是吃过苦的,自然能共情底层百姓,这些天又跟着林清源学政治和历史,别的不提,大局观总归是有了轮廓。 虽然还欠缺不少,但她年纪还小,还可以学,根本不急,更难得的是,她如今身为公主,衣食无忧,还能推己及人考虑到百姓们,可见心地确实良善。 “嗯,如果能找到很多煤炭的话,那百姓们也不用受冻了,姐姐,先生,我说的对不对?”小刘盈也果然聪慧,没一会儿就顺着她的思路找到了答案。 “对”,见他如此,林清源和刘元都很是欣慰,不约而同的点头肯定道。 “那先生你想到哪里有煤炭了吗?”小刘盈继续追问。 “这个我可得好好想想,”林清源虽然知道几个现代的大型煤矿的位置,但他不确定在这西汉是不是也有,所以也没一口应承下来,只说自己要仔细思量。 “不过说起救助受冻的百姓,我倒又想起一样好东西来,而且不用烧煤炭,木炭或者柴火就行,也能最大限度的利用热量取暖煮饭。”他话头一转,说起了其他。 “先生,那是什么啊?”小刘盈迫不及待的追问,“我们也可以用吗?” “我们当然也能用,但是没必要,我这个东西主要是用泥土做的,砖做的也行,受益最大的是平民百姓,因为材料很常见,他们才更需要这个,”林清源解释道。 “所以先生说的到底是什么呢?”刘元也好奇的问道。 “土炕,或者说,火炕,”林清源笑了笑,告诉他们一个冬季取暖的好物件。 这可是即便到了现代东北地区,或者北方的农村里还在用的,可见其优点,拿到这西汉时期来,自然也能用的。 就像林清源说的那样,他们这些上层人物没有温饱之忧,可能用不到这个,但下层的老百姓们却用得起,而且肯定愿意用。 对他们来说,冬天能解决取暖问题简直帮了大忙,谁还会在乎土不土,好不好看呢?实用才是最要紧的。 林清源小时候在农村跟着姥姥长大,他自是知道这点,今日又话赶话说到这儿,也就顺势把火炕提出来了。 他还答应两个学生会把火炕画出来,并提议找工匠实验,小刘盈和刘元也十分愿意帮他的忙,如若功成,那真是大功一件。 但三个人都没考虑到什么功劳,只一心为民着想,可见赤子之心,也难怪他们是师生,行事风格颇为相似了。 明争暗斗 用过这场火锅之后,这煤炭和火炕的消息也顺势传到了吕雉那儿,几个孩子都能看出这两样东西对百姓的好处,她自然不会看不出。 何况今年的雪格外的大,也确实应该为百姓们做点什么,想到这里,吕雉便不再犹豫,派人找来了审食其,与他商议该如何处理此事。 “依我看,这煤炭的事倒不必急在一时,元儿不是问过林先生,言说这煤乃是矿的一种吗?既然是矿,那就需要开采和挖掘。” “不说如今这寒冬腊月的,动工着实不易,就看林先生还未说出这煤矿的位置,我们就不用如何着急,先搁在一旁也无妨。” “只是这火炕的事,却是迫在眉睫了,今年冬天不好过,雪下的太大了。” “我听说长安城里好些百姓的房屋都被雪压塌了,虽说已经有府衙的人去处理了,但到底一时半会儿的也救助不了那么多人。” “倘若这个火炕真有那般效果,不说一家一个,也该先弄出些来,好让老弱妇孺们取取暖才是啊。”审食其与她分说着。 “我也是这个意思,”吕雉也点了点头,“只是现在难的是,以什么名义办这件事。”她也吐露了自己的隐忧。 她说难办的是‘名义’,而非办事的人,这也就意味着,她问的是最后这件事的功劳要记在谁身上。 “……你既然这么说,想必是不愿意用陛下的名头了?”审食其略一想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他的名头?他有什么名头?”吕雉嗤笑一声,“这事要是办好了,那就是收拢民心,彰显仁德的活招牌,他哪一点符合这个?” “那不如用你体恤百姓的名义如何?”审食其不对刘邦的品德做评价,只继续专注于解决问题,“你是皇后,夫妇一体,便是陛下来日问起,我们也有话应答不是?” “就是因为夫妇一体,我才不想这样,”吕雉却摇了摇头。 “食其,眼下林清源的存在还未过了明路,可这火炕的事又不得不办,所以我想着不如把这事记在盈儿身上,那来日岂不是……” 她的小算盘打的啪啪作响,可惜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不行!”审食其稍稍提高了声音反对,眉头也皱的死紧。 “莫说来日,只看这会儿盈儿才八岁,你觉得把这事放在他身上可能吗?这只会让人怀疑是你故意在给太子造势。”他不赞同的摇了摇头。 “给盈儿造势怎么了?不应该吗?只许她戚夫人吹枕头风动摇我儿的位置,就不许我帮盈儿经营经营名声吗?”吕雉却不以为然。 “此一时,彼一时,陛下回宫在即,他肯定会问那支奇兵身上的装备怎么来的,我们现在最要紧的是如何把林先生摆在明处,并定下他和元儿的婚事。” “至于别的什么,很是不该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的。”审食其却提醒她要小心行事,别得不偿失。 “你若真有这个心打算,不如以元儿的名义在民间推广这火炕吧,元儿是公主,她身上有再多的荣耀也无妨,日后她嫁了林先生,这火炕的来历也就有了出处。” “元儿又是盈儿的亲姐姐,这怜贫爱幼的名声对她,对盈儿,都是一份不错的助力,这样你觉得如何?”他又补充了一下自己的意见。 “总归是我这个母亲亏了元儿,唉,”吕雉听他这么说,也不由得愧疚起来。 这么大的好事她头一个想到的还是儿子,而非女儿,纵然有巩固地位一说,可也确实是她有些忽略了女儿,这不免就心里难受起来。 “你也莫要太过忧心,那五个手指头还有长有短呢,你这样也是为了孩子们好,我心里明白,”审食其安慰她道。 “可我就是觉得对不住元儿,”吕雉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只她越想越愧疚。 “那就赶紧把婚事定下,元儿最盼着的就是这个,你成全了她,这孩子指不定怎么欢喜呢。”审食其这话说到了点儿上。 “你说的是,原是我想左了,差点误了大事,”吕雉也附和的点了点头。 “元儿的婚事,自是头一件要紧,但这火炕的事,也不容有失,具体的事宜我已经吩咐少府去办了。” “至于这看顾进程和为元儿的名声增光添彩的事,食其,我还是得麻烦你了,”她话头一转道。 “元儿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如何能不为她着想?你且放宽心就是,”审食其自是点头应下。 “有你这句话,我再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吕雉亦是点了点头。 “对了,这事也该告诉元儿他们一声,好歹是几个孩子一起想出来的,又是利国利民,积德行善的好事,没得瞒着他们的道理。”审食其又提醒了一句。 “是这个话,我让人通知一声就是,”吕雉再没什么不同意的。 两人就此达成一致,一方面派人去给长安城中的贫苦人家砌火炕,另一方面也给林清源他们那边送了个信儿,说是已经去办了,让他们放心。 刘元心善,听闻此事又建议可以给这些受雪灾的老百姓们施粥饭,煮饺子,免得有些体弱的,熬不过这个寒冬。 林清源也在此之上补充了自己的建议,言说也可在粥饭中添些御寒的药材,并派发些治疗冻疮的药品。 而小刘盈呢,他现在还想不到那么多,但也想贡献一份力,便道可以把自己分例中的钱粮也拿出来赈济贫苦。 他们三个中,有两个还是孩子,唯一的一个成年的,还是个年轻人,提出的意见多少有不妥当的地方,但这份善心却是真真的,半分不打折扣。 他们的意见传到吕雉那儿,她自是知道几个孩子的心,也就答应下来,别的也就罢了,小刘盈的分例是不会短的,就算孩子好心,吕雉也必要贴补他的,不过这事儿她也给办了就是。 其实对此她甚至乐见其成,就算不能大张旗鼓的给儿子造势,那借着此事沾沾女儿的光也好。 原是为着一双儿女,吕雉在此事上再没有不尽心的,她为一双儿女筹谋,审食其又极力配合,这火炕的推行在长安城竟是再顺利不过,与其一同传扬开的,还有鲁元公主和太子殿下的善心。 被救了的百姓们自是感恩戴德,公主和太子的仁心善举也被传开,这民心和名声,自是得了的。 这本是双赢的局面,奈何也不是所有人都盼着吕雉的这一双儿女好,毕竟,他们都是皇后所出,他们得了好名声,那加强的自是皇后一系的势力。 而与之利益最有冲突的,自然是刘邦的头号宠妃戚夫人的家族了。 戚夫人的父亲戚鳃,本是跟随刘邦起家的开国功臣,虽军功不显,那也要看跟谁比,手中到底也执掌着一支军队。 再加上戚家也算有底蕴,不然戚夫人也不能养的如此娇贵,以擅歌舞,容貌出众且善解人意陪在刘邦身边,这家里无钱无底蕴的,那是断断培养不出来的。 听说戚家祖上和周朝的姬姓王室也是有血脉联系的。 如此看来,戚夫人也是贵女出身,背后自有家族支撑着。 只她的父亲戚鳃是个守成稳重之人,也不知是畏惧皇后一系的势力,还是念着如今外孙才四五岁的年纪,实在太小,不宜站队,也或许是为了避嫌也未可知。 但他对于戚夫人的种种作为,也并未阻止,似乎是在观望着,亦或者是谨慎着。 总之就是一句话,不表态,不负责,不拒绝,就像那滑不溜丢的鱼儿一般,就是不给人留一点儿话柄。 他这般作为也是为了家族筹谋,若来日成了事固然好,可若成不了,那他如今的态度也能让大家看的明白,上头便是要治罪也不能到如何地步,家业也能守住。 可戚鳃再如何筹谋,也架不住自家人不争气。 戚触龙是戚鳃的长子,但自家老爹的沉稳和高瞻远睹,这小子是半分没学到,只想仗着自己妹妹戚夫人的势,做他那未来国舅的美梦,所以对于皇后一系,他的敌视也是最大的。 最近这火炕的事,戚触龙也是有所耳闻,毕竟一连数日都在街上能听到百姓们称赞鲁元公主和太子的仁德善心,他就是再怎么装聋作哑也经不住这话往自己耳朵里钻。 更何况他就一直特地关注着皇后一系的种种作为呢,眼下看公主太子得了民心和赞誉,这他哪儿还坐的住? 纵然此事跟他无甚直接关系,可只要皇后他们得了好,那自然也就是损了他戚家的利益,如此一来,戚触龙自是忍不了,当即便寻了理由准备进宫去。 他之所以不先去找自己的父亲商量,就是知道他这个爹啊,滑头着呢,此事若要真的有所应对,那还得靠着妹妹戚夫人。 于是乎,他自然也就去宫里找对方商量了。 “……妹妹,你可得想想办法啊,便是不为了我们戚家,就是为了如意,这事的好处也不能都让皇后的孩子得了去啊。”戚触龙将自己所知之事告知戚夫人,并添油加醋的拱火。 “哥哥急什么?皇后再怎么贤德,也架不住她年老色衰,至于你说的那事,什么公主太子仁善这才救济百姓的说头,左右不过是皇后为她的儿女造势而已。” “如今也就是陛下不在宫中,皇后才敢这般弄权,什么利国利民的火炕?我就不信,公主太子小小年纪又久居深宫,如何能知道这个?必是皇后在后头支应着罢了。” “陛下本就厌她多时,如今她又有这等越俎代庖之举,若是陛下凯旋归来得知此事,焉有不恼之理?” “届时我只需稍稍一提,还怕陛下看不穿那个老女人的嘴脸?” 他忧心忡忡,戚夫人却很快冷静下来,而且只片刻就想出了对策,只言语间颇为刻薄,不似在刘邦跟前那般柔顺,可见也是个表里不一的。 而之所以她敢这么说,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她知道刘邦快要回来了,也知道自己深受宠爱,所以这才有恃无恐,还反过来安慰了自己哥哥一番。 “你心中有数就好,我只怕一个不小心着了皇后他们的道,委屈了你,也委屈了如意,”戚触龙听她这些话,也稍稍放了心,只还不忘了提醒一句。 “只要有陛下在,我就不委屈,如意也不委屈,指不定将来还有大福气呢,”戚夫人一语双关道。 “哦?可是妹妹说动陛下了?能有几分把握?”戚触龙一听这个,顿时眼前一亮,压低声音询问道。 “这让我怎么说呢?到底还是没影儿的事,不过陛下倒真的时常说起‘如意类朕’,”戚夫人笑着回了一句。 “‘如意类朕’,好啊,只要有这几个字,我们如意的前程就少不了啊,”戚触龙闻言自是喜得什么似的,“不过妹妹,你还是要多为如意打算才是。”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又嘱咐道。 “知道了,哥哥,我就如意这一个儿,他也就我这一个母亲,我又岂能不为他打算呢?”戚夫人点头应着。 “正是这个理,你这个母亲,我这个娘舅,再疼如意不过,我们得好生筹谋着,指不定将来如意真有大福气能和陛下一样呢,”戚触龙得意忘形,竟是说出这等话来。 “那是,”戚夫人竟也赞同他的话,可见是被刘邦宠的不知天高地厚了。 他们兄妹两个在这里做美梦,殊不知这些话语早已被守门执勤的侍者听了个七七八八。 眼下吕雉掌着后宫,连刘邦所居的宣室殿都有她的人,何况戚夫人这个对头这里,岂有不安插探子之理? 于是乎,没过多久,这些话便传到了吕雉耳朵里,别说侍者没听全了,便只这些话就已经戳了她的肺管子了,立时便恨的什么似的。 可也奇怪,她竟是没当下发作,但那眼里的狠厉,也让人看的分明,到底是心里有了计较,只等着秋后算账呢。 激烈冲突 刘邦返回长安,回到宫中后,戚夫人果然在他耳边煽风点火,明里暗里的说这火炕之事是皇后弄出来争名夺利的。 可这次刘邦却一反常态,没接她的话茬儿,只调笑着让她别说这些扫兴的事。 戚夫人也识趣,或者说,她只有面对刘邦的时候才识趣,也或许她认为自己已经说到点上了,陛下生气但又不想跟她发火,这才如此的,既然是为了自己好,那她自然也就不说了。 刘邦这边不动,可吕雉那边却犯了嘀咕,这次火炕的事,她都已经做好了应对准备,但偏偏对方不发难了,可不就让她觉得不对劲吗? 她可不认为是自己的丈夫突然想起他们的夫妻情分,不再受戚夫人的枕头风了,而如果按这个思路,那就是刘邦肯定憋着什么坏呢。 吕雉警惕起来,但还不等她猜出对方的打算,宣室殿那边就派人来请,问是为了什么事,也没个所以然,她只得让那人先回去复命,言说自己随后就到。 等她收拾好了正要出门前,却碰上了回来的刘元和小刘盈,看到女儿的那一刻,吕雉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心里骤然一紧。 但她到底没表现出来,而是如常把一双儿女安排好。 “元儿,你一会儿做一道羊肉汤送去宣室殿。”只她临行前多吩咐了女儿一句。 “羊肉温补,你父皇这次又刚从塞外回来没多久,身子亏损,旧伤复发,做儿女的理应尽尽孝心。”吕雉随手捻来便是一个理由。 “女儿知道了,”刘元不疑有他,自是乖乖点头答应着,“对了,母后,前些日子林先生教了我一道药膳,名为‘当归生姜羊肉汤’。” “生姜辛辣且性温,当归又是补血温养的良药,配着羊肉好好炖上一炖,既滋补又开胃,正好做来给父皇进补,你觉得可好?”她提出了一个新吃法,询问吕雉行不行。 “都好,你自己看着办就行,只时辰别太长了,免得一会儿太晚了,你父皇那边来不及吃。” 吕雉无所谓这羊肉汤怎么样,因为她的目的本也不是让刘邦吃什么汤,而是打算着让刘元亲自过去一趟才是正经。 之所以用这送汤的由头,也不过是吕雉临时准备的后手罢了。 若待会儿的情形不是她猜测的那样,有了这汤也好有个台阶下,可若是真像她预料的那样糟,那可就怪不得自己了。 ‘陛下啊陛下,就让我看看,我们母女在你心目中还有几分地位吧’,吕雉暗自思量着。 她的忧虑和筹谋,刘元丝毫不知,恰好此时回屋里放好书包的小刘盈听见要炖羊肉汤,也冲过来抱住姐姐,嚷着自己也要喝,刘元自是应下,并带他一起去准备。 吕雉见这边安排好了,还不放心,又派人去通知审食其,也不知传了些什么话,但总归是她预留的手段罢了。 就这样,吕雉还放不下,提着心去了宣室殿,只她性子素来要强,面上绝不肯让人看出来罢了。 到了宣室殿,见只有刘邦而没有戚夫人,吕雉心里就更警醒几分。 “皇后,你来了,快坐,朕正有一桩喜事要跟你说呢,”刘邦见她来了,难得热情的招呼了一声。 “不知陛下有何喜事?”他越是这般,吕雉就越是不安,她如常走到他身旁的位置坐下。 “齐王刘肥给朕来信,言说得了长子,盼朕给孙儿赐名呢,”刘邦高兴的拿出一封帛书递给她。 “正该如此,”吕雉接过去一看,果然如他所说,这也让她心里隐隐松了一口气,转而摆出一副笑模样,“臣妾恭喜陛下得了长孙。” “同喜同喜,这刘肥啊,虽不是你生的,可也是你看着长大的,如今他成家立业做了父亲,也是你的福气啊。”刘邦亦是心情不错道。 “陛下说的是,”吕雉微微点头,算作回应。 其实她对齐王刘肥没什么恶感,就像刘邦刚才说的,刘肥虽不是她亲生,那也是她养过的。 再者,刘肥的母亲曹氏,也未曾仗着生了长子就如何恃宠而骄,甚至都不曾留在宫中争宠,而是老老实实待在沛县,连长安也不曾来。 而刘肥呢,素来也对她这个养母有些恭敬,又早早打发出去镇守疆土,碍不着她盈儿的地位,吕雉自然对他也没什么恶感。 但若说吕雉有多喜欢刘肥,那也是不能的,只不冷不热,面上过得去也就罢了。 “那不知陛下要给孙儿取什么名字呢?”比如现在,吕雉就问刘邦了。 “让朕想想,”刘邦沉思了一会儿后,“这样,就给我们的大皇孙取名为‘襄’,皇后,你觉得如何?”他还象征性的去问她。 “襄者,助也,我大汉又多了一根栋梁,确实是个好名字,陛下圣明,”吕雉自是笑着回应。 “这话朕爱听,”刘邦也笑道。 “日子过得真快啊,一转眼的功夫,朕的长子都有了儿子啊,”他感叹了一句,随即话头一转,“对了皇后,说起这个,朕就想到了我们的元儿,她今年也十五了吧。” “是,元儿刚过及笄之年,”听他提到女儿,吕雉的心瞬间就提了起来。 “那就是了,她也是大姑娘了,理应找门好亲事,皇后,朕今天找你来,除了给皇孙取名,也是想和你商议一下元儿的婚事。”刘邦这兜兜转转,总算来到了正题。 “那陛下,是怎么想的?”吕雉心下百转千回,但到底没立刻反对,而是想听听他的说法。 “你也知道,朕这次出征与匈奴单于冒顿交战,着实有些不顺,他还把朕围在白登山七天七夜,若非建成侯率奇兵救援,朕差点下不了山。” “朕是看出来了,匈奴现在是越来越强悍了,可我们大汉才刚建立没多久,百废待兴,百姓们也需要休养生息,恢复元气。” “有鉴于此,如今实在不宜进行大规模的战争,所以朕想着,与匈奴的关系,还是和睦相处为好,皇后,你觉得呢?”刘邦发表了一番自己的意见后,又去问吕雉。 而吕雉在听到他说这话时,就猜到他后面想干什么了,毕竟,之前从林清源那儿得来的那个预言,她还一直记着呢。 不过现在她还抱着最后一丝期望,所以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看向刘邦。 “陛下这话说的好,只是臣妾不明白,这和元儿的婚事有何相干呢?”她盼着刘邦赶紧止住这话题,岂料这家伙竟然顺势就来了一句。 “当然有关,因为朕想,与匈奴和亲。” 此话一出,吕雉垂在袖中的右手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留下半圆形的印记。 “陛下,想……怎么和?”吕雉这会儿别开了眼眸,甚至都不去看刘邦了,就连声音都在隐隐发颤,似乎是在强忍着情绪。 “朕想,把元儿嫁给冒顿。”奈何刘邦是没看出来,还是看出了故作不知,总之他没顾及她,直接就又道。 “陛下,元儿可是你我的亲骨肉,大汉的长公主,你唯一的女儿啊,”吕雉实在气不过,出言试图唤起他的父爱。 “正是因为她是朕的亲骨肉,长公主,所以把她嫁过去才能稳住那个冒顿啊。” “而且朕看,那冒顿也是个英雄,匈奴的实力又这般强悍,元儿嫁过去也不委屈啊。” “更有甚者,如果将来他们两个生了孩子,那就是我们的亲骨肉,这仗不就打不起来了吗?” 刘邦却丝毫没有体会到妻子的感受,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这桩婚事的好处。 “冒顿不是什么英雄,他是草原狼!” “吃人不吐骨头的草原狼!” “陛下怎么可以把我们的亲骨肉往狼嘴里填?!” 吕雉再也忍不住了,眼里泛着泪花提高声音反驳刘邦。 “好了!你以为朕愿意啊,朕这不是不得已吗?” “要是能打得过匈奴,朕又怎么会想着把元儿嫁给冒顿?” “这事也怨你们吕家啊,你二哥率奇兵救了朕,那些新式装备朕连见都没见过!” “若是你们吕家早把这东西拿出来,朕何至于让匈奴逼到如此地步啊?!” 她竟敢反驳,刘邦也恼了,起身站起指责,这话赶话的就开始翻旧账,话里话外说他们吕家藏私,这才害了女儿。 实则还是在暗示,如果他们识相的话,那就快把新装备都交出来,不然女儿的未来如何,他就不能保证了。 说白了,刘邦就是在拿刘元的婚事逼吕雉就范,他到底有战略眼光,看出了那些装备的用处极大,可他不放心吕家,又舍不下脸去要,于是这才弄了这么一出。 “陛下!”吕雉何尝听不出他的意思,可她能答应吗?当然不肯了,她还想着借着新装备的功劳给林清源和自己女儿定下婚事呢,她自然不肯松口,只跪下来苦苦哀求。 “你怎么如此不识大体?你难道忘了你现在不止是元儿的母亲,还是大汉的皇后吗?朕也是如此,朕是元儿的父亲,但朕更是大汉的皇帝。” “为人帝,为国母者,理应不同于常人,应该事事以江山社稷为重,怎么能只顾自己的天伦之乐呢?” “若是非要朕留下元儿,那也得打得过匈奴不是?可你看看,现在哪儿是这个局面啊。” 刘邦见她不松口,只觉是故意和自己作对,于是说话更刻薄了,一顶一顶的大帽子扣过去,总之核心就一个,以女儿的婚事为要挟,让她服软,也让吕家服软。 “陛下,我们如今虽打不过匈奴,可白登之围也没输啊,”吕雉知道他的意思,那就更加不能服软。 “而且臣妾正要……”,她想着如果实在不行,那就现在把林清源的存在说出来打消对方的念头。 可她的话还未说完,就听外面传来了‘噼里啪啦’的声响,似乎是什么被打翻了,也未见有什么通传,门便被猛的推开了,随即刘元脸上带着泪痕冲了进来。 “父皇!”她走到刘邦近前跪下,“元儿不嫁!我不嫁冒顿!”这是她第一次这般激烈的在父亲面前大声反驳。 “元儿……”,一旁跪着的吕雉伸手想扶一下女儿,岂料刘元却阻止了她,继续抬头看着刘邦表达着自己的意愿。 “大胆!婚姻大事,有你说话的份儿吗?真是越来越放肆了!”刘邦今天接连被怼,又被打破了筹谋,这心情自然不好,张口就是训斥。 “元儿以前一直听话,可也换不来父皇一丝怜悯,既然如此,那我今天就索性放肆一回!”刘元跪的笔直,就是不让步。 “你!”刘邦气的什么似的,抬手就想给她一巴掌! “元儿!”还是吕雉反应快,赶紧扑过去护住女儿。 “好,朕让你说,朕就听听,你能说出个什么来?说!”刘邦见状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气的直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指着刘元怒道。 “说就说!”见他丝毫不顾父女之情,刘元的脾气也上来了。 “当年父皇为了逃脱项羽的追捕,一脚把我和盈儿踹下车去,是为了争天下,如今又要把我嫁给冒顿,是为了坐天下!” “可元儿呢?元儿是什么?是你送来送去的礼物,是你交换利益的筹码,你根本就没有疼爱过元儿!” “我于你而言,只是一个有利用价值的棋子而已,只是一个棋子而已!” “既然父皇不念这父女之情,那今天元儿也把话挑明了,我不嫁!” “我就是不嫁冒顿!你杀了我也不嫁!”她言辞激烈的指责对方,并坚定万分的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啪!” 刘邦再也忍不了了,猛的拉开吕雉,一巴掌就将刘元扇倒在地! “你反了天了!”随之而来的还有怒斥。 可刘元只抬手抹去唇角的血痕,冷笑着站起来,随即转头就跑了出去。 “元儿,元儿……”,吕雉也顾不上刘邦了,跟着刘元追了上去。 “反了!一个个的,都反了!” 见母女两个都这样,刘邦更气了,一脚把一旁的案台踹翻在地,还嫌不解气,又摔了一些东西,发泄自己的怒火。 然而现在,无论是吕雉还是刘元,谁也没有功夫搭理他,至于特地为他熬的当归生姜羊肉汤,也已经全都撒在了宣室殿门口。 30.进退两难 [] 刘元悲愤交加跑出宣室殿,不顾一切在路上奔跑,只想逃离这个伤心地,奈何冬日严寒,又值晚膳时分,天黑路滑的,这一个不小心便摔在宫道上。 吕雉追上来时,只见女儿倒在地上,还有血迹从她的手上流出,顿时便心疼的什么似的,也顾不得什么皇后体统,当即把女儿扶起来让其靠在怀里,并连声唤她的名字。 刘元见母亲来了,心里那个紧绷的弦当即就松了,情绪起伏太大,这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吕雉见状简直急坏了,赶紧的招呼人,并吩咐着传太医,后边跟过来的宫女侍者们亦是立刻上前帮忙,搀扶的搀扶,找太医的找太医……一时人仰马翻的。 等回了椒房殿,又给刘元上药,又要哄着小刘盈,还要派人去告诉审食其明日一早来这儿跟她商量事情……等等,待忙的差不多了,也都至深夜了。 这么大的事自是不敢让小刘盈知道,只跟他说姐姐是不小心摔着了,让他不要添乱,乖乖去休息。 小刘盈也知道帮不上什么忙,看过姐姐之后,便听话的去睡觉,吕雉让宫女看顾着儿子,而她自己则是彻夜守在女儿身旁。 岂料后半夜刘元又起了高热,吕雉又唤太医深夜诊治,这一番折腾下来,天都快亮了。 好在到底病情稳住了,刘元也喝了药睡过去,吕雉总算能松一口气,可她心里清楚,只要刘邦那儿不消了和亲的念头,她就算再怎么心疼女儿也无法。 好在审食其昨儿一得了她的传信便为她担忧着,今晨宫门一开他便来了椒房殿,他这般挂念关切之情,也算稍稍暖了吕雉的心。 但眼下最要紧的,还是解决问题,两人关起门来商量。 “……陛下昨日那话,根本就是威胁,威胁我若不把那些新装备给他,就要把元儿嫁到匈奴去。” “我心里虽早有这个疑影儿,可如今事到临头了,他果真这般薄情,还是让我心寒的很,”吕雉跟他哭诉道。 “陛下怎么能这样?你可是他的发妻,元儿又是他唯一的女儿,他怎能如此啊?”审食其听她说起昨晚的情状,亦是义愤填膺的很。 “现在再说这些都没用了,可见这夫妻之情,父女之情,还是抵不过这利益好处来的大。” “食其,眼下陛下是铁了心的逼我把东西交出来给他,只怕不止是装备,更是那支奇兵,亦或者他就是想借此削弱我吕家的势力也未可知。” “但不管如何,形势都对我们非常不利,你可有什么破局良方吗?”吕雉问他。 “本来你我是想着用那些新装备来引出林先生的存在,进而再请陛下赐婚,可如今陛下先发制人,这个法子怕是行不通了。” “如今若是我们主动暴露了林先生的存在,只怕以陛下一贯的做法,他只会把人捞到他碗里吃独食,届时再多的好处也跟我们没关系了。”审食其太了解刘邦了。 “正是这个理,我不怕陛下用人,我只怕他把得来的东西都给了妖妇生的刘如意,而委屈了我的孩子们,若是筹谋一场,全为别人做了嫁衣,那我断断是不肯的。”吕雉也点头表态道。 “事情既然到了如此地步,依我看,也就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审食其也知道情况的不妙,思虑再三后,与她这般道。 “什么路?”吕雉问他。 “釜底抽薪,”审食其吐出四个字,“我们不去提林先生的存在,而由他自己上书亲自求娶元儿。” “这样一来,主动权自然也就回到了我们手中,届时陛下为了新装备和种种好处,最后也必然会许婚。” “过程虽不同,但结果也差不离,你觉得如何?”审食其说出自己的想法后又去问她。 “可他对元儿根本没有男女之情啊,如何能上书求娶元儿?”吕雉却觉得不太靠谱。 “林先生对元儿虽无男女之情,可却有师徒之谊,我观他又是个面软心热之人,只要与他讲清我们如今的难处,想必他定会施以援手。” “便是最后他仍不答应,我们也可从他那儿讨个法子应对,既然这和亲之事他早已知晓,想必如何破局也了然于胸。” “也就是说,不论怎样,我只要与他分说一番,最后总能得个解决的法子,先渡过眼前的难关才是要紧。”审食其看的明白。 “也只能如此了,”吕雉听到这儿,到底没在说什么,只点头应了。 “正好我借着送盈儿去上学的由头到林先生那儿去一趟吧,你有什么话嘱咐盈儿,便也赶紧说了吧。”审食其提醒她。 “倒也没什么话可嘱咐的,”吕雉叹了一口气,“说真的,昨日元儿病的那样,今日这孩子未必学的进去啊。” “正不必他学进去,这样待会儿我才好开口呢。”审食其却觉得不是什么坏事。 “你的意思是……”,吕雉先是一愣,随后就有些猜测道。 “与其我主动,不如让林先生主动,又有盈儿在,这样待会儿真有什么事,也不至于下不来台。”审食其点头肯定道。 “也好,我帮盈儿收拾一下,一会儿在这儿吃了饭,你就带他去吧,”吕雉也明白他的意思。 “我就不吃了,这个时候,我哪儿吃得下啊,”审食其却摆了摆手,“不过盈儿年幼,他还是得吃点儿,你给他准备吧。” “好歹用点羹汤什么的吧,我知道,你也定是提心吊胆了一宿,若再不吃点东西,只怕身子熬不住,一会儿这事怕也办不好。” “就当是陪我吧,一起用点儿饭食,不然等下真是撑不住了,食其,如今这境况,你我可不能倒下啊。”吕雉劝他道。 “……也罢,那就用点儿,”她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审食其也不好再如何,只点头应下。 等一切都弄好了,审食其便带着小刘盈一起过去林清源那儿,小刘盈有些蔫蔫的,审食其的心情也不好,这面上也就带了出来,刘元也没来,这么多不对劲,林清源见了自然要问的。 “先生,姐姐昨日摔着了,夜里又发了高热,看了太医吃了药,如今正睡着,所以这才没过来的。”小刘盈不知内情,只这般道。 “好好的怎么摔了呢?”林清源又问他。 “我也不知道,”小刘盈摇了摇头,“昨日姐姐去宣室殿给父皇送羊肉汤,可回来的时候,就摔伤了,嘴角,手上,都流血了呢。” “好在母后及时让人叫了太医,现下已经好多了,不然我也不能过来上课,非得守着姐姐不可。”他年纪小,想起昨晚那情景,还有些后怕。 “这是怎么弄的?送个羊肉汤回来就这样了?”林清源就更糊涂了,在小刘盈这儿得不到正解,自然也就看向了一旁的大人。 “林先生,还是先让盈儿去背会儿书吧,你不是每日都要他晨读的吗?”审食其也顺势如此道。 “啊?对,是要晨读的,盈儿,你先去书房背诵吧,一日之计在于晨,可千万别辜负了,”林清源闻言也反应过来他这是有话单独要跟自己说,忙顺势道。 “是,先生,” 31.有花堪折直须折 [] 林清源在房间里皱着眉头来回踱步,到底也没想出法子,急得团团转。 “林先生,你若是实在想不出也无妨,我再回去跟元儿的母亲商量商量,看怎么办吧,”审食其见状,不禁出言宽慰道。 “也只能如此了,”林清源闻言,停下了脚步,无奈的点了点头。 “但还有一事麻烦林先生,请你明日去探望一下元儿吧,我也是怕这孩子想不开。” “你是她的先生,相差年岁又不大,我想着你说的话,总比我和她母亲这样的长辈说的要更听一些。” “你们年轻人也谈得来,更劝得住,便是不成,开解开解她也好啊,你看,这事儿行吗?”审食其趁机又提出了一个要求。 “这有什么不行的?她的我的学生,我理应关心她的,只是,”林清源有点为难,“我怎么去探望她呢?” “这个容易,你扮成侍者的模样不就行了?先生怎么忘了,你上次……” 审食其说到这儿,差点脱口而出将不久前对方乔装打扮去天禄阁的事拿出来举例子,好在他反应快,及时止住了到嘴边的话,不然差点就露馅了。 “我上次什么?”可即便如此,林清源还是听到了那个话尾,下意识的追问着。 “你上次……上次给元儿过生辰,我记得盈儿跟我说过,不就扮了一个少侠的模样吗?所以我想着明日去探望元儿,假扮一个侍者,应该也不成问题的。”审食其的大脑快速运转,终究是把话圆了过来。 “嗯,”听他说起那日生辰宴,林清源也就没多想什么。 两人就此达成一致,约好明日带林清源去椒房殿探望刘元后,审食其便要离开,只是在他转身要走之时,林清源却突然喊住了他。 “林先生?怎么了?”审食其回头望去。 “审大人,我,我其实现下倒也有个折中的法子能让元儿不去和亲,但我并不赞同,因为那也只能救元儿一人而已。” “此举不仅如同饮鸩止渴,还会牵连到无辜之人,所以我才一直没说,大人,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林清源犹豫了很久,还是斟酌着跟他开了口。 “……我明白,”审食其只略一思索,就知道他这什么意思了,无非是移花接木,李代桃僵之法,和亲继续,新娘换人,也只有这样,才能达到他说的效果。 “既然审大人你明白,那我希望你暂时保密,我总觉得事情还没坏到要伤害别人来保全自己的地步。” “一定还有其他办法的,我们只是缺少时间找到它,所以拜托你,先别说出去。”林清源郑重的请求道。 “……”,审食其看了他一眼,良久后,“我只能告诉你,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这么做的。”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呢?反过来听就是一旦被逼到份上,没别的招儿的时候,那就是缺德,他也得用这个李代桃僵的法子了。 林清源自然是听出来了,当下这脸色就不太好,但也没什么理由去阻止,最后也就只能让他多给争取点儿时间,看看自己能否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主意。 审食其自是答应不提,可转头他回了椒房殿就把这办法说给了吕雉,不过好在他并不是要她按这个做,而是另有打算。 “我的眼光不会错的,林先生有极高的道德素养,并富有同情心,这样的人素来都是端方君子,表里如一。” “他们无一例外都拥有崇高且令人钦佩的品质,但同样的,也非常容易被责任所束缚,被真挚所裹挟,一旦遇到进退两难的境地,他们也往往会选择牺牲自我而保护他人。” “而这,恰恰就是我们破局的机会。”审食其把林清源性格中的坚韧和弱点几乎说透了,并决定对症下药。 “你的意思是,让我去鼓动元儿跟他表明心意?”吕雉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可这会不会太突然了?万一他们谈不拢,发生冲突怎么办?”她有点儿担心。 “就是要他们发生冲突才好,元儿的感情越是炽热而激烈,林先生就越是退无可退,届时他就只能选择妥协。” “即便一时半会儿他对元儿产生不了男女之情,但为了救元儿,他也定然会答应定下婚约。” “如此一来,陛下也就不会再提什么和亲之事,我们一直以来所期盼的,也就落到了实处。”审食其甚至连后续都想好了。 “可万一呢?万一他就是不妥协呢?届时我们又该如何?”吕雉还是不放心。 “如果他不妥协,那我们就只好用那李代桃僵之法了。”审食其抿了抿嘴唇,神情也变得很是无奈,算是做好最坏的打算。 “那我去跟元儿说一说吧,”吕雉也只能答应。 “其实这样也好,喜欢就早该说出来,别管什么结果,至少不后悔,哪像我们现在……唉,”审食其不知想到了什么,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是啊,有些人一旦错过了,那就是一辈子,你我当年是没得选,正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啊,”吕雉也有感而发,苦笑一声后,抬眼去看他,恰好此时审食其也正望过来。 四目相对时,时空仿佛瞬间倒流,让他们不约而同的回到了年少时的那个春日,曾几何时,他们也是明媚鲜艳,生机勃勃,并儿女情长着,可最后的最后也只能是个错过。 如今纵为知己,但到底不成夫妻,岁月荏苒,光阴似箭,他们也各自有了家庭,而那曾经的青涩和懵懂也只得全部埋藏在心里,留存下的,也只剩长久的陪伴。 不是说陪伴不好,只是总也有遗憾。 所以吕雉推己及人之下,便决定了。 “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可元儿不同,她既喜欢林清源,那我这个做母亲的,总该圆了她的愿才是。”她说这话时,语气坚定的很,可见是铁了心要促成此事。 “……”,审食其想起林清源的人才品貌,一时又有点不忍,不忍强迫对方,可很快他就掩去了这丝情绪,因为他清楚自己的立场。 所以今天晚上,吕雉便去跟女儿说了些什么,而刘元也显然被她说动了。 但这一切,林清源都还不知道,他如常给小刘盈上了课,又让人送他回去,而自己则是待在房间里想着明日带点什么东西开解一下自己的学生。 也不知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总之马上吩咐人给他找来了刻刀和几段巴掌大的木料,然后就热火朝天的自己动手做起东西来。 第二日,审食其如约而至,让他换上侍者的衣服,带他偷偷到了椒房殿去探望刘元,彼时刘元正醒着,房间里飘着淡淡的药味,她气色还好,只情绪不佳。 当然了,林清源能理解,毕竟,无论是谁遇到这种事,也总会接受不了的,他走到 32.观念相悖 [] “元儿,听着,我能理解你的意思,因为十五六岁的孩子正值青春期,他们大概率都会萌生这种朦胧的情感,但我不可能放任你继续下去!” “这不是你这个年龄段该做的事,你的三观还未成型,你不知道的事还有很多,如果你过早的陷入这所谓的感情之中,那只会毁了你的未来。” “就好比一颗正在成长的苹果,尽管它暂时还是青涩的,但却有着甜蜜的未来,可若是你强迫它在不正确的季节成熟,那么最后的结果就只能是成了一枚坏果子。” “它会掉在地上腐烂发霉,直至彻底消失,届时你的心里,除了可惜后悔之外什么都不会有,你明白吗?” 林清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并尽量以通俗易懂的语言规劝对方,他自认站在他的角度上没有一句话说错,也兼顾了女孩的面子,不至于使她太过难堪,可以说是做到仁至义尽了。 然而刘元并没有感受到他的关怀,只听到了他的否认和拒绝。 “不正确的季节?怎么不正确?有多少姑娘都是在我这个年纪就有如意郎君的?怎么到了我这儿,就不行了?就是不该做的事了?”她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而这一刻,林清源也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重要的事实,那就是历史是不能脱离时空概念去看待的,否则得出的结论就会变得荒谬无比。 “……是,在汉朝,十五岁是及笄之年,是可以议亲了,如果你决定遵从自家的风俗,那我没什么可指摘的,但我要告诉你的是,你喜欢谁都好,想嫁谁也好,那个人,唯独不能是我!” 林清源深吸一口气后,算是一定程度上认可了她的说法,但又十分坚决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为什么不能是你?如果我一定要嫁人,为什么不能嫁我喜欢的人?”刘元的情绪更激动了。 她握紧了手里的竹蜻蜓,丝毫想不起手上还有伤,过于用力之下造成的结果就是才愈合没多久的伤口再次崩裂。 有红色的血迹从白色的纱布下透了出来,疼痛感也随之而来,但她就好像什么都没感受到一样,只固执的看着他想要一个答案。 “因为我是你的老师!” “我还比你大七岁!” “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你甚至连喜欢大概都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更何况是爱和婚姻?!” …… 林清源也生气了,一股脑的怼了回去,但看着她眼含热泪,紧握玩具的模样,他又有点不忍心。 以至于这话越说到后面,他的语气就越缓和,不似最开始的激烈和指责,转而带上了安抚和引导。 “元儿,听话,别再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言语了,你只是太累了,一时想不通而已,好好睡一觉,也许明天你就会意识到现在的自己是冲动而任性的,你……” 他试图说服她,并暂时结束这个话题,然而小姑娘显然不肯答应。 “我不!我就不!”她踉跄着从床上下来,想要跑向他,可之前因摔倒而磕伤的膝盖却不足以支撑她做如此剧烈的运动。 也因此她的双脚落地没多久,便再一次摔在了地上,她下意识的用手去撑地,结果毫不意外,伤口崩裂的更大了。 “元儿!”林清源见状,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这种时候也顾不上什么男女大防,他抱她回床榻,想看看她的手如何了,可却不料这姑娘忍着疼还要抓住他的胳膊不放。 “元儿,别在胡闹了,你的伤口流血了,我去找太医来给你看看。”林清源去掰她的手,可这姑娘怎么也不松开,他只能软下语气哄她。 “我没有胡闹,我也不看太医,我就要你一句话,就要你答应我!”她固执的看着他。 “不可能!”林清源却依旧是毫不犹豫的拒绝。 “为什么?!”她不明白,不理解,更不能接受。 “你不是教过我的吗?只要我想,我就可以按自己的意愿行事,不必太过在意别人的眼光。” “那我现在告诉你,我喜欢你,我想嫁给你,我有什么错?这难道不都是你教我的吗?”她流着泪望着他,并拿他的话来堵他的嘴。 “……我教你的,是人要有自己的想法和追求自由的勇气,我并没让你跨越道德的界限,突破……突破底线。”他有些语塞,但还是坚定的拒绝,并与她讲道理。 “我是你的老师,你是我的学生,这是长辈和晚辈之间的关系,不能错位,也不容错位,你明白吗?”他自认说的很清楚了,但对于这姑娘来说,这只是借口。 因为,“你不是我的长辈,你也不是我真正的老师,我们没有行师徒之礼,这段关系根本就不完全成立,它不足以成为阻碍我们成亲的理由。” 刘元难得聪明了一回,可这个时候的聪明,却让林清源倍感无奈。 “即便这段关系没有完全成立,那你也是我的学生,就算流程不圆满,世人无从指责,但我的心里依旧过不去。” “你才十五岁,如果换成是我家乡那边,就只是读高中的年纪,别说是谈情说爱,只要露出一个苗头被抓住了,那妥妥的就是早恋。” “早恋是要记大过处分,并回家反省的,是学生绝对不能触碰的高压线。” “还有,元儿,就算这些你都不在意,可你也不能只顾自己的感受而强迫我接纳一段错误的感情啊,这是逼迫。” “而逼迫得来的东西,无论是什么,都不可能感到快乐的,更何况我还比你大这么多。” “好了,你休息吧,这件事我就当没发生过,出了这个门,我会忘掉你今天说的一切,你也要忘掉,睡一觉,忘得干干净净,就只当做了一个噩梦就是。” 他不能再留在这儿了,再纠缠下去事情只会更加失控,所以他再一次安抚她之后,毫不留恋的起身站起朝着门口走去。 他本以为女孩会继续歇斯底里,或者激动的喊住他,然而都没有,只是身后传来的‘窸窸窣窣’,又实在不能忽略,尤其是有什么掉在地上的声音。 出于担心,他到底还是回了头,可看到的却只是落在他脚步不远处的竹蜻蜓,以及靠在床榻上半坐着的她。 “你是个骗子,你说玩了竹蜻蜓,就不会哭了,也不会伤心,可为什么我的眼泪止不住?我的心又这么疼?” “你骗了我!” “你骗了我!” …… 她不住的控诉着,指责着,而林清源除了沉默,什么也回应不了,他弯下腰把那已经沾染了些许血红的竹蜻蜓捡了起来,放回她床榻边缘。 “……你好好休息吧,我去找太医来给你看看,”末了,他也只能说一句这个,然后便转身离开,只是等他出去并关上房门刚要走的时候,却一抬眼看到了站在一旁的审食其。 对方手里还拎着食盒,脸上的神情也非常复杂,尤其是看自己的眼神,可见刚才房间里的种种,他都是听到了的,不管听到多少吧,总归都是有够尴尬的。 莫名的,林清源还有点心虚,尽管这事不是他的错,但到底是自己引起的,如今面对刘元的长辈,又怎么能理直气壮的起来呢? 但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这事是不能拖的,林清源想着,还不如快刀斩乱麻,跟人家长辈解释清楚呢。 于是乎,他开诚布公,直接讲,想跟审食其单独谈谈,但说真的,他也知道这事其 33.柳暗花明 [] “审大人,我真的暂时没有成亲的打算,而且这,这我和元儿,这都哪儿跟哪儿啊,不成,真不成,”林清源连连摆手。 “说实话,审大人,如果我执意不答应,你们不会强人所难吧,”他有点不放心,看向他的眼神里也带着怀疑和警惕。 他以为他掩饰的很好,可哪儿逃得过审食其这家伙的法眼,当即便看出了他的抵触和防备,这心下一转就知道不能逼的太紧,于是定了定神后,开口了。 “怎么可能呢?林先生把我们想成什么人了?我与元儿的母亲确实十分欣赏先生的人才品貌,但也知道婚姻是结两姓之好,而非结仇怨之理。” “你若执意不愿,我们虽觉可惜,但也不会逼迫。” “我记得儒家的先贤孔子有一句话说的很好,‘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我们盼着元儿好,可也不会因此而伤害你,这点你尽管放心就是。”审食其心里打着欲擒故纵的主意,但说出的话却是给足了安全感。 “审大人能这样想就最好了,”林清源闻言,也微微松了一口气。 “可眼下和亲的事,要怎么解决才好啊,若是实在不成,那就真的只能用李代桃僵之法了。” “我依稀记得陛下的二哥刚刚获罪,被削去了王爵,他家倒是有个女儿,也不知对方愿不愿意替元儿去和亲。”审食其说这话时,有意无意的看向林清源。 “审大人,你刚才不是还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吗?怎么现在就……”,林清源皱了皱眉。 “如果可以找到更好的的办法解决和亲的事,那我当然也不愿意伤害任何人,可要是做不到的话,那我就只能退而求其次,保护好我在乎的人了。”审食其毫不避讳跟他道。 “……”,林清源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说什么,因为他知道,这就是现实。 可突然的,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审大人,你说,如果我跟元儿的父皇说清楚,和亲是不可能达成他想要的结果的,那他会不会放弃这个策略?”他问对方。 “你说说看,”审食其有些诧异,他竟然会在和亲方式上打主意,但还是想听听他的看法,于是抬了抬手,示意他继续。 “不是我说说看,而是我要先问问看,当今陛下打算通过这个和亲得到什么,”林清源却纠正了他的说法。 “……陛下是想稳住冒顿单于,好为我们大汉争取更多休养生息的时日。” 审食其自然不会傻到把吕雉告诉他的刘邦想图谋那些新装备的事说出来,那么也就只能拿刘邦的借口说事了。 “那要是他知道这个法子稳不住冒顿呢?”林清源见他所说与自己所想差不多,不禁更有信心了。 “如何稳不住冒顿?”审食其觉得更有意思了。 “自然是冒顿此人乃枭雄一类,其弑父杀妻,以绝对的血腥手段统一了草原,所有不服从的部落首领全都被做成了人骨酒杯。” “试问这种人怎么可能被一女子所牵绊,因为所谓的和亲之策,不在犯我边境呢?” “更何况,和亲本就是两个势力一强一弱之下,为妥协才行的权宜之计,根本没有长久安稳之说,既如此,又何必牺牲一无辜女儿的未来呢?”林清源说的入情入理。 “普通的女儿家自然稳不住冒顿,但有人跟陛下进言,如若把元儿这个长公主嫁过去,两人再育有子嗣,这事也就成了。”可审食其又告诉他一个消息。 “陛下想的是他们的孩子会继承冒顿的单于之位吧,那样的话,匈奴人的首领就成了大汉皇帝的外孙。” “而依我们华夏的礼节规矩,哪有外孙敢跟外公打仗翻脸的,他们打的是这个主意不是?”林清源只略一思索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不错。”审食其也点头肯定了。 “没用,根本就没用,”林清源却毫不客气的否定这计策的效果。 “因为匈奴人选择首领的方式和我们汉人毫不相同。”他摇了摇头。 “我们汉人重规矩,重秩序,可匈奴人是草原上的引弓之民,凶狠和掠夺从来就刻在了骨子里,就好比狼群一样,谁最厉害,谁最有能耐,谁就是首领,谁就是单于。” “不用说其他的,你只看冒顿单于是怎么上位的就知道了,他们不仅不看重继位顺序,而且也没有伦理概念。” “在匈奴人的体系中,父亲死后,新的单于可以理所应当的继承老爹的一切,不止是头衔和权力,还包括自己的那些后母们。” “而这些可能伺候过父子两代,甚至三代的女子生下的孩子们,也不会在乎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他们无一例外都会跟随营帐内最强的那个男人,喊他做父亲。” “而当头狼老去,新生的小狼们也长大,那么他们也不会顾念什么父子之情,只会用杀戮和鲜血夺得属于自己的草场和权力。” “试问在这样的匈奴帝国中,谁又能保证我们汉人公主所出的孩子就一定会继位呢?这里面有太多太多的不确定了,所以我才说这和亲的计策根本达不到想要的结果。” “顶多是拖延一点时间罢了。” “也就是说,这根本就是得不偿失的买卖,既如此,何必呢?”林清源跟他简单讲述了双方内部结构的不同,试图以此打消和亲的念头。 “……”,审食其得承认,如果刘邦知道这些,他确实不会干赔本生意,可也不代表他会打消和亲的念头,因为这会儿刘邦的目标是那些新装备。 如果没有新装备,和亲又只能争取一点儿时间的话,那刘邦八成不会干,就是干也不会嫁亲女儿。 可现在不一样,那些新装备的存在已经让刘邦意识到了危险,特别是还没掌握在他手中,那么依旧用此方法劝他打消这个念头,恐怕就有点悬了。 因为比起女儿的幸福和未来,他更在乎自己的皇位和权力。 可这实情能告诉林清源吗?那铁定不行啊,因为一说他就会知道他们之前藏私了,拿他给的装备图却只壮大了自己的势力。 这种行径放在一般人身上那自然是无可厚非,可对于林清源这样的君子来说,只怕是难以接受的。 更别说审食其清楚的知道当初对方肯拿出那装备图是知恩图报,也是为了国家的未来着想的。 倘若让其知晓他们在其中谋了私利,还因此被陛下设局才弄成了现在这个局面,只是就不好收场了。 所以审食其想了又想,也只能说,“恐怕就算你上书告知陛下,他最多也就是不让元儿去和亲罢了。” “如今我大汉百废待兴,确实需要时间休养生息,哪怕只是争取三五年,恐陛下也不会舍不得一位宗室女的。”这是事实。 “如果能换来一二十年的和平,即便是元儿,陛下也是舍得的。”审食其所说虽有转移视线的意思,但也确实是刘邦所想,可见他多了解自己的君主。 而林清源想起史书上的记载,从西汉初年到汉武帝前期,这和亲政策都不曾停止就知道审食其所言非虚。 “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啊。”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谁不知道这和亲是屈辱的?可又有什么法子呢?谁让我们没有绝对的实力打败匈奴人啊,不然就不是我们嫁公主去草原,而该他们向长安朝贡了。” “时间,我们需要发展壮大的时间啊。”审食其也是无奈的很,他并非只知谋私利,也是为国着想,从大局来看,嫁一个女子出去换来积蓄实力的几年,那还是合算的啊。 “好了,这些情况我都知道,理智上可以理解,但情感上无法赞同。” 林清源还是挺抵触这种拿弱 34.各有心思 [] 椒房殿里,审食其正在跟吕雉说着林清源提出的办法以及条件,这本来是个双赢的打算,但吕雉却拒绝了。 “元儿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很伤心的。”她不认可帛书上写的什么‘婚姻自主权’,觉得那只是林清源拒绝她女儿的借口。 “还有,你为什么要答应对方,也为他争取到和元儿一样的待遇?”吕雉有点不满,其原因自然是审食其给林清源的许诺。 “因为他才是关键。”审食其一针见血,“没有他的支持,我们的很多事业都无法开展,所以必须给予对方尊重。” “我可以强迫他支持我们!”吕雉却更强硬。 “但不情不愿,总没有心甘情愿来的更好,如果你还想把元儿嫁给他的话,那么就必须给予对方一定的信任。” “他将是我们的家人,我们战队中的一员,你不能以上下级的关系去命令和考虑事情的发展,那样得不到真心的帮助。”审食其提醒她,现在最好还是打感情牌为妙。 “……”,吕雉咬了咬下唇,她其实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难道你不担心他会逐渐脱离我们的掌控吗?” “你今天给他这个所谓的‘婚姻自主’,那么明天他就有可能拒绝娶我的女儿,你说,你说这样的话,我怎么能接受呢?”她不甘心,非常不甘心。 “不用等到明天,他拒绝元儿的事,你我都清楚,”但审食其却不以为然,“但这只是暂时的,依我看,他只是过不了心里那个坎儿罢了。” “只要元儿依旧是他的学生,依旧待在他身边,等到时机成熟了,那一切也就水到渠成,若是做不到一见钟情,那我们就只好日久生情了。”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烈女怕缠郎’,反过来也一样,他又跑不了,只要这么一天天的让元儿陪着他,到最后,便是百炼钢也化为绕指柔了,你还怕这到嘴的鸭子飞了不成? ” 审食其看的很清楚,不能对林清源逼的太紧,否则双方撕破脸的话,那才会得不偿失呢。 尤其是对方又拿出了极具战略价值的情报和兵器制造方法,那但凡是个有眼力见儿的人就该知道,不能得罪这个活的宝藏。 现在适当的配合对方,给点儿甜头,那也是为他们的未来着想。 “我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可我一看元儿伤心成那样,我这心里就难受,”吕雉是心疼女儿才会这样的。 “你这是关心则乱,”审食其一眼就看出是怎么回事,“元儿的情绪是很重要,但现在更重要的是,你得教她想办法获得自己想要的,而不是自怨自艾。” “行动不一定会成功,但停留在原地就只有失败!” “你得让她知道,解决问题的办法在前面,而不在身后,她必须往前走才行。”审食其对着吕雉说教起来。 如果换个人跟吕雉说这话,她肯定听不进去,奈何是审食其在说,而且她也知道是为自己着想,所以尽管心里依旧有点不自在,但最后还是点头答应了。 “那这份帛书怎么办?真的要全部交给陛下吗?”撇开暂时失控的母爱后,吕雉还是非常清醒的,她当即就意识到了这份情报的价值。 “当然,这是我们的筹码,但不用担心,就算陛下因此得到了灌钢法,可没有大量的煤炭,他也做不了什么的,而煤矿的地点这里面可没言明也要上交给陛下啊。” 审食其举起手中的帛书晃了晃,显得十分气定神闲,可见他早就看出了里面的文字游戏。 “也许他并没我们想的那么简单,不然也不能现在也没说出任何一个大型煤矿的所在地了。” 审食其第一次直面了林清源的聪慧,虽然手段还有点稚嫩,但不得不说,很有效。 “看来还真是不能小瞧了他,”吕雉拿过他手上的帛书又看了一遍,也想通了其中的关窍,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不想当官,不耐烦当官,可不代表看不懂里面的弯弯绕,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聪明人,”审食其赞了一句。 “你最好庆幸他的聪明没有用到我们身上,”吕雉却还是不那么放心。 可审食其却认为没什么。 “林先生是个重感情又念旧的人,只要盈儿和元儿还在他身边,我们又不遗余力的保护他,帮助他,那么他就算有再多的聪明,也不可能用来对付我们的。” 虽然觉得见到了对方新的一面,但他也没因此否认自己之前的眼光,因为他相信人是多面的,但品德却是长久且稳定的,所以他笃定对方没有恶意。 当然,林清源也确实没有恶意,他只是想好好过自己的日子罢了。 但一旦触犯到了底线,那还真说不准他会干什么,毕竟,新时代培养出来的青年和封建社会下的产物到底有本质的不同。 就好比林清源之前说过的那句话,‘某种意义上,他们从身体到灵魂,都格格不入。’ 而这也意味着,双方想要愉快的一起生活,真的需要不短的磨合期。 索性审食其说服了吕雉,让她教刘元示弱,而小姑娘为了自己的爱情也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 母女两个于是开始了一场新的教学,而审食其则是亲自去见了刘邦。 他把林清源塑造成了一个无所不知的世外高人的形象,并表示之前那些新装备也是对方提供的,并以对方愿为国效力为由,呈上了那封帛书,让刘邦好好考虑一下其中的条件。 刘邦看了匈奴的风俗,又看到了一半的灌钢法,再加上还有之前那些新装备的事,他自然对这个神秘的世外高人的存在不再有任何怀疑。 但里面的‘婚姻自主权’,还是让刘邦有点不解,尤其是这个权利还是对方替自己女儿刘元争取的,他就更不解了。 于是当即询问起了审食其这是怎么回事。 而审食其则是模棱两可的表示他也不太清楚,但他的话里却在暗示刘邦,可能是对方看上了刘元也说不定。 这也符合刘邦的思维模式,在他的想法里,一个男的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帮一个女的,除非他们有什么关系,刘邦甚至没在乎对方很可能是对自己女儿有企图,甚至还有点巴不得如此的感觉。 一句话,还是利益使然。 新式装备已经足够让他威逼妻子,现在再加上灌钢法的存在,完全足以让刘邦舍出亲生女儿。 他甚至想的更长远,也许对方成了他的女婿,他还能得到更多的好处。 思及此处,刘邦迫不及待的向审食其询问了对方在哪儿,并表示想见一面。 而审食其也面不改色的拒绝了他,继续营造林清源那世外高人,不愿与人接触的人设。 以至于刘邦一时半会儿也没法解决这个问题,最后只能放审食其离去,言说自己要好好考虑考虑。 审食其自是点头应下,随即行礼后离开了宣室殿,只是他才一走,刘邦就立刻派人去把留侯张良请来,这么大的事,他觉得自己绝对有必要请教一下自己的专业智囊。 张良,表字子房,与韩信,萧何,并称汉初三杰。 历史上著名的那句,‘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就是因他而诞生的。 他也确实担得起顶级谋士的名头,这还是刘邦亲自盖章认定的,而且大汉的建立,张良的功劳也确实卓著的很,绝对算得上是名副其实。 有大功却不自傲,还很谦逊,那刘邦自然喜欢的很,对张良的信任倚重程度也远胜韩信,就是如今的右丞相萧何在刘邦心里,也没有张良重要。 由此可见,刘邦是何等的看重对方。 所以一遇到大事,他就忍不住想问张良,哪怕这其中可能涉及到了女儿的婚事,已经算作家事,不太好说给外人听,刘邦也不在乎,也或者在他心里,根本就没把张良当外人。 刘邦知道张良身体不好,现在又赶上寒冬腊月的,自是担忧不已,再三嘱咐去接人的侍者们要小心侍候,千万保暖,那态度,比对他自己都好。 也因此,张良见到宫里来人后,也只能跟着过来见刘邦,但他的心里其实已经有急流勇退的念头了。 尤其是看到如今韩信的下场后,他觉得自己也该明哲保身,谨慎行事了,便想在这次谈话之后,就跟刘邦提一提自己退隐的事。 谁料刘邦一跟他说这个事情,张良就来了兴趣,不由得感叹何时天下竟出了这么个厉害人物呢。 35.约法三章 [] 在刘邦写下许诺婚姻自主的圣旨后,审食其也把从林清源那儿得来的另一半的灌钢法交给了对方,至此,三方暂时达成了一致。 可得到这份婚姻自主圣旨的刘元,却是唯一不高兴的人。 她不在跟母亲学什么手段心术,亦不想再欺骗下去,她满心满眼就想亲自再见林清源一面,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可林清源对此,却始终保持沉默,他不在来看她,哪怕她如何期盼请求也不来,而她则是因为伤势未愈,也不被允许离开椒房殿。 她拜托弟弟给他传话,但得到的却只是让她好好养伤的安慰话语,至于其他的,便什么都没了。 她开始自暴自弃,整日情绪低落,吃不下,也睡不着,没多久,人就憔悴的不成样子,但她不让吕雉知道,也不让审食其知道,因为她心里清楚,他们会为了她去逼迫他。 她不想那样,可她又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如今的局面,只好以难受为由,一天天的躺在房间里,昏昏沉沉,仿若一株快要枯萎的花。 唯有小刘盈清楚她真实的身体情况,也真切的为姐姐担忧,所以,他还是向林清源开了口。 “先生,你去看看我姐姐吧,她现在真的很不好,一整天也吃不下多少东西,好不容易睡一会儿,不多时就会惊醒,仿佛梦见了什么可怕的事似的。” “可她一直瞒着我母后和审伯父,不让他们知道,只要他们一来,她就自己给自己梳妆,用那些脂粉掩盖病容,他们问起,她就只说自己好多了。” “可我知道,她不好,一点都不好。” “先生,你去看看她吧,你一去,她保准就高兴了,说不定这病也就好的快了,”小刘盈拽了拽林清源的衣袖,再三请求道。 “她这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若她自己想不开,便是我去了,也是无法的。”林清源却缓缓摇了摇头。 “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只要先生去了,就肯定有办法的。” “求你了,先生,你去看看我姐姐吧,再这样下去,她真的会受不住的。”小刘盈不死心,继续晃着他的衣袖恳求。 “……罢了,左右此事也是因我而起,若要了结,也该当是我亲去,”良久,林清源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到底点头了。 “这么说先生你答应了?”小刘盈喜出望外,“那我们快走吧。”急的他拉着人就要去椒房殿。 “现在不行,我要去见她的话,还需一些必备条件,而这个,就得靠你了。”林清源却反手拉住他,并低头跟他道。 “我?”小刘盈抬起左手指了指自己,一脸疑惑的看向他,“我能干什么?” “帮我和你姐姐引开别人,”林清源也直接了当的跟他说了要求,“我要和她单独见面,明白吗?” “……明白了,”小刘盈眨了眨眼,没多久就回过味儿了,“先生的想法和姐姐一样,都不想让母后他们知道,是不是?” “对,不过你没关系,我和你姐姐,都相信你,”说着,他摸了摸小刘盈的头。 “先生放心吧,我肯定不会辜负你和姐姐的期望的。”小刘盈闻言,也深感自己责任重大,郑重的许诺道。 “好孩子”,林清源赞了一句,“对了,你刚才说你姐姐胃口不好是不是?” “先生要做好吃的给姐姐吗?”小刘盈一听眼神立刻就亮了,“那我可不可以替她尝一尝?就尝一下?”他还抬手比划着,生怕不让他吃。 “你怎么连姐姐的病号饭也要抢啊”,林清源点了一下他的眉心,开口打趣着。 “我是替姐姐尝尝,不算抢,而且先生你还托我办事呢,那办事总得给点好处吧。”小刘盈得意的朝他挑了挑眉。 “……行,给好处,每样都多做一份让你品尝,这样总行了吧。”林清源简直忍俊不禁,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他便笑着答应下来。 “那要做几样新菜啊,”小刘盈一听迫不及待的追问。 “就一两样吧,你姐姐还病着,不宜用的过多,而且这菜不是重点,我要给她熬的粥才是关键。”林清源心里有个初步打算。 “那粥也有我的份儿吗?”小刘盈还问。 “……”,林清源见状十分无语,“你就不能……哎呀,真是的,妥妥一小吃货,这样下去怎么得了?”他真是恨铁不成钢啊。 “那不证明先生做的菜好吃吗?”小刘盈讨好的笑了笑。 “这样下去自然是能吃到更多美食啊,这就叫,‘近水楼台先得月’啊,先生,我用的这句诗对吧。”他还乐呵呵的抬头问呢。 “那下半句是什么?”林清源简直被他气笑了,随即就反问道。 “下……下半句,我,我……”,小刘盈支支吾吾的答不上来。 “背不出是吧,简单,罚抄五遍,明天继续检查,你有什么意见吗?”林清源笑着问他。 “我……”,小刘盈刚起了个头就被打断了。 “有意见就憋着,我现在不想听。” “很好,没有意见,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林清源单方面宣布此话题结束。 “……”,此话一出,小刘盈哪里还敢多说什么,只讪讪的低下头,腮帮子也鼓鼓的,但他的手不老实,还是去拽对方的衣袖。 “咳,”见他这幅可怜巴巴的小模样,林清源又有点不忍,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失态后,又道。 “如果你明天背的好,那我就多准备一些菜肴给你品尝,不过要是还背不过,那原来答应你的,也没得吃了。” “先生你真好,先生你最最好,”话音刚落,小刘盈瞬间就高兴的什么似的,似乎是怕他反悔,他赶忙一连串的夸赞出口,惹得林清源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行了,差不多就行了”,他赶紧制止这孩子,但看表情,听的还挺开心的。 可见他还并不成熟,有着和孩童一样的天真,这只能说他没接受过社会的毒打就来了这里,不然铁定不是这幅蠢萌的样子。 但好歹他还有一点保护自己的防范意识存在,不碍到他好好过日子的前提下,他还是愿意从好的方面去推测看待人和事的。 而刘元的情况,他也确实负有责任,不能袖手旁观,之前那道圣旨已经解决了现实问题,现在他需要要解开的,就是对方的心结了。 不久后,趁着后宫又有妃嫔怀孕生子,吕雉前去看顾,一时无暇顾及椒房殿,而审食其也暂时被公务困住的间隙,小刘盈把装扮成侍者的林清源带来见了刘元。 那天的阳光很好,透过窗户和门缝撒在房间里,也为这里带来了许多明亮,刘元手上和膝盖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又知道他要来,所以眼里也带着光彩。 两人见面后,谁也没有贸然开口提起之前的事,而是寒暄了几句,询问了各自的近况。 当然了,一开始,她是没有说实话的,直到林清源打开自己带来的食盒,把里面的东西摆在了一一案台上。 一小盘切好的冬笋丝,用热水焯过,去除涩味,又用盐,糖,醋等调料拌好,清脆爽口又下饭,是开胃的好菜。 又有一道白斩鸡,只见切成小块的鸡肉整齐的码在盘中,其色泽金黄,皮脆肉嫩,虽是冷菜,但只看一看便觉美味,旁边又放着两个小碗,里面是酱油,虾油等蘸料。 知道她大病初愈,林清源特地没选那些葱姜蒜之类的刺激性调料。 索性白斩鸡只要做得好,配什么蘸料都是一绝,亦是开胃的冷盘。 但这道菜的量并不大,也是考虑到刘元的身体情况,林清源只选了肉多口感好的鸡腿肉切了端上来给她,至于其他部分的去向,那就要问小刘盈了。 一荤一素,量不大,但都是菜,还需要一样重要的东西,于是林清源端出来一碗红豆粥。 为了不让它凉了,来之前他还特地密封好,并在粥的四处放上灌好的热水袋,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今日天气暖和,路也好走,没多久就到了。 这粥端出来时,还冒着热气,软糯香甜的味道散发出来,不禁让人食指大动。 然而当事人却一点食欲也没有,刘元只想问他是怎么回事。 36.无独有偶 [] “约法三章?”刘元被他快说哭了,好容易觉得有转机,可又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就和你父皇当年进咸阳之时,和百姓约法三章后,得到了拥护和爱戴,以至于顺利先项羽一步进入了关中,由此最后才夺得了天下一样。” “所以,我们也来约法三章吧。”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接受,那么我们的师生关系自动解除,你不用来听我的课,我也不会再教你什么,但同样的,我也不可能答应你的任性要求。” 林清源的态度依旧坚决,现在人身自由已经没了大半,他绝不可以再放弃精神上的自由。 “那这约法三章,具体是什么?”而刘元是想也没想就选了前一种。 “第一,你必须答应,在完成学业之前,不得再起任何乱七八糟的心思,也不许胡说八道一些莫名其妙的话,直到你18岁之前,都不许再说那些!” “那我18岁之后呢?”刘元是会抓重点的。 “在我们那里,18岁就算成年,你届时怎么想,我无权干涉。”林清源摇了摇头。 “所以只要等到18岁,你就能接受我了吗?”她迫不及待的追问。 “要是那个时候,我对你还是没有那种感觉,我为什么要接受你?你可以喜欢我,那我也可以拒绝你,我和你都是自由的!”林清源明确这一点。 “……那我也要提要求,”刘元咬了咬下唇。 “届时如若你未婚,我未嫁,你不能阻止我追求你!”这点她很坚决。 “但如果我在那之前遇到了心悦之人,你也不得阻挠破坏!”林清源也毫不示弱。 “……好,”诚然被他防备至此,刘元很伤心,但经过这么多日子的相处,她也清楚,不到万不得已,她这个先生不会如此,可见近来是被逼到份儿上了。 出于愧疚,也是想向他证明自己和母亲他们不一样,所以她明知这是往自己脖子上套枷锁,还是点头答应了。 “那第三条呢?第三条是什么?”她定了定神后接着问他。 “第三条闲置,等我想起来了再添上,”林清源沉思了一会儿后,这样回答她。 他没有把事做的太绝,既是给双方一个台阶下,也是给自己留一条退路,因为谁也不知道未来会有怎么样的突发事件降临到自己头上,未雨绸缪还是很有必要的。 而刘元没想那么多,只觉得他是顾全她的脸面,便也答应下来。 刘元为了向他证明自己的决心和意志,没有选择蘸朱砂,而是咬破了手指,以鲜血染红帛书。 林清源见状,虽嘴上不说什么,但心里颇为动容,转而随她一起,亦是以血绘就两人的约定。 就这样,两人达成一致,写下这闲置了一条的‘约法三章’,且一式两份,各自持有一张帛书,并按下手印以做凭证。 而这个约定,他们谁也没有告诉别人,当真做到了只有他们两个清楚,哪怕吕雉回到椒房殿后得了消息,也只是知道林清源来了一趟,但更具体的,却不知晓。 吕雉后来去问小刘盈,这孩子也算仗义,自认答应过先生和姐姐,便一个字也不说,只道是自己央求先生来宽慰姐姐的。 好在刘元也在这次见面后,恢复了往日的活泼,并积极配合治疗,也吃得下,睡得着,一天天好起来。 吕雉见状,便也信了儿子的说辞,不管怎样,到底这事是告一段落了。 而刘邦那儿得了灌钢法,也是喜不自胜,为了让他不来找自己的麻烦,林清源当时也附上了煤炭的描述,并大致给了方向,只是具体位置未曾道明。 刘邦派人去探查,也只是找到了一些浅层的小型煤矿,不过这也足以让他高兴了,有了这个方法,他便握住了军队的战斗力。 而之前装备在骑兵身上的新装备,他也从少府令那里拿到了图纸,并开始给自己的嫡系军队换装,虽然由于钱财不足,换不了全部,但只要能先换一部分,他就有筹码了。 这下他总算是有了底气,再加上从边境回来的这几个月,戚夫人一直服侍在他身侧,让他十分受用,儿子如意也是活泼可爱,和自己颇为亲近,行为举止也越来越像自己。 刘邦这心里不由自主的就偏向了宠妃和爱子,生出了想改立太子的心思。 戚夫人也惯会察言观色,觉出刘邦的心思后,便更加用心的服侍他,又让儿子如意时常与刘邦一起玩耍,好赢得更多的父爱。 刘邦就更加偏向他们母子,与此同时,他也对吕雉母子更加不满。 尤其是上次女儿刘元公开顶撞于他,拒不出嫁匈奴的事着实让他下不来台,恼怒万分,而小刘盈呢,依旧是整天不见人影,刘邦也就越发生气。 他只觉得吕雉把儿女都教坏了,丝毫没有反省自己,不是孩子不想亲近他,而是他从来不给机会,也不给好脸色,刘元和小刘盈能主动来见他就怪了。 也因此,他们两个在刘邦心中的印象越发不好。 加之第二年春日,吕雉联合审食其提出了小麦的好处,想要在百姓中大肆推广种植,以解决温饱问题。 有之前数个月的饺子,馒头,大饼等麦粉所做食物的普及,又有冬日里火炕的推广带来的名声信誉加持,所以这一提议很快就得到了中下层人民的支持和拥护。 朝堂上的萧何陈平等人也看出这是利国利民的举动,所以哪怕他们知道这会再一次加强吕家的势力,也选择了支持。 由此,皇后一系的声势越发壮大,也让刘邦更加忌惮。 而与专权弄政的吕雉和不听话的儿女相比,时刻陪伴在刘邦身边,且温柔体贴,视他为全部的戚夫人和儿子如意就显得可爱多了。 这此消彼长之下,刘邦心里废太子的念头也就越来越强烈。 好在刘邦想归想,但他也没昏头,知道如今大汉初立,根基不稳,不宜大动,所以并没有立刻将自己的想法宣之于口,不过这个念头确实是有了。 而种子一旦埋下,也就会慢慢生长,思想牵动行为,这也让刘邦生了心思,想要找到那个神秘人。 是的,刘邦到底是猜出来了,吕家近来这一切的变化肯定是跟自己做交易的那个神秘青年带来的,他想找到他,把人握在手里。 如有可能,刘邦甚至想利用对方,给戚夫人生的小如意加码,也好为将来改换太子之事打下基础。 他想的挺好,可吕雉他们难道就不知道林清源是关键吗?那肯定知道啊,而且捂得更严实了,严防死守,就为了不让刘邦知道人在哪儿。 而刘邦呢,探查多日毫无结果,再加上政务繁多,也就越发烦躁,最近南方也不安稳,又正值春夏之交,刘邦便去了洛阳。 当然了,他最宠爱的妃子戚夫人自是随行,就连小如意也被他带上。 至于长安 37.欲擒故纵 [] 小刘盈是不能轻易出宫的,传递消息的地方就必然要在宫里,好在张良虽称病多时,进宫的次数屈指可数,但也还是有的,尤其是他每月必来一次天禄阁借阅书籍。 而他的这个习惯,也就为林清源的计划添上了最后一笔,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要小刘盈和张良同一天去往天禄阁,那么遇见就是必然的。 小刘盈也很愿意帮自己先生的忙,可是现在还有一个问题,见了面又怎么说呢? 林清源告诉他不用说太多,只用几句关键就行。 小刘盈半信半疑凑过去听他耳语,可听完后,顿时觉得极不靠谱,但见他那信誓旦旦的模样,也没得反对,于是只能点头答应了。 正巧张良也是打算用这个定期进宫借书的习惯来敲敲边鼓,看太子殿下那儿能不能露出点线索来。 双方简直是不谋而合。 于是乎,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里,小刘盈和张良就在天禄阁碰面了,张良本想着还得费点劲儿跟太子殿下搭话,于是开始夸赞他好学,结果这孩子就给他来了一句。 “留侯,你是不是也想夸我,‘孺子可教也’啊。”最后这几个字,小刘盈还特地加重语气强调。 “……”,张良瞬间就愣住了。 因为这句‘孺子可教也’,可不是什么烂大街的夸奖,而是当初他张良落魄之际,幸得一老人传授兵法书籍时,人家对他的赞许。 他一直非常感激那位老者,视其为自己的师长尊敬,而且出于谨慎,也从未宣扬过此事,认为此事只有自己知道,谁承想会在小太子这儿听到了相同的话语呢。 “敢问殿下,是何人还曾与殿下说起过这话?”张良定了定神,压低声音询问道,他没有忽略小太子话中的那个‘也’字,说明背后另有其人。 “自然是我的先生啊,”小刘盈见他真的上套,不由得有些惊讶,但还是挺敬业的按剧本说了下一句。 “你的先生?”张良皱了皱眉,刚想说他不是没有太傅吗?可下一秒就突然反应过来了。 “那你的先生,还说别的什么了吗?”张良问他。 “我的先生说,他十分乐意与留侯重现当年的桥上相会之景,还望您不吝赏光。”小刘盈一五一十的转述。 “对了,他还说,既然当初是不期而遇,如今也就凭着缘分就是,您不必特地如何寻找的。”话到此处,他又补充了一句。 “还有别的吗?比如,你先生贵姓啊?”张良还想进一步问问。 但小刘盈只一个劲儿的摇头,怎么也不肯说了,而且快速挑了两册书简,很快离开了天禄阁。 张良没有追上去,而是若有所思的琢磨着刚才的对话,推断着见面的可能。 已知地点是桥上,而且要重现当年之景,时间就得是清晨,不必特地去寻的话根本不可能碰面,那这个线索就得反着理解,也就是需要特别关注。 不会在宫里,一定是宫外。 总的整合一下就是,对方要在清晨,和他在宫外的一座桥上相见。 可长安城外那么多桥梁,又如何知道是哪一座呢?还有清晨这个时间也不明确,因为没有具体的日期。 ‘等等’,张良突然想起了当年那个老人临别前给自己留下的那句话。 ‘十三年后,在济北谷城山下,黄石公即我矣。’ 若是不看前后意思,只单从这一句中找出方位和时间,却也不难。 ‘济北’本是地点,但若看方位,只取一个‘北’字即可。 ‘十三年’是不可能,就是他张良能等,对方只怕也等不得,可要是换成十三日,那就差不多了,双方也有个准备的时候。 那么答案也就明了,十三日后的清晨,于长安城北的桥上,他们会面。 至于是哪座桥,这也不难,只要派人关注着宫里的动静就行了,张良笃定,对方若要出宫,必定要有人相陪,既是找了小刘盈来做中间人,那么十有八九牵线的还是他。 如此一来,一切也就清楚的不能再清楚了。 不过张良好奇的是,对方怎么能让太子和他一起出宫呢?这不可能避的过吕后的眼线,除非得到后者的允许。 ‘得到吕后的允许?他能吗?’张良觉得有些意外,但细想又觉得只有如此才能合乎情理。 ‘有趣,实在是太有趣了,我真想早点儿跟这个年轻人见面啊。’一时之间,张良算是彻底被勾起了好奇心。 他这边期待着,而另一边,林清源也果真是打着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主意,他趁着刘元和小刘盈都在书房写作业,而审食其来接他们的时候,特地跟他单独提起了‘实践’一说。 怂恿审食其应该放太子出去见识见识民间景象,当然了,他这个老师也得从旁指导,好不时以实例来教育小刘盈达到理论与实践相互验证的效果。 “恐怕不止是这样吧,”审食其也不傻,“莫非先生也是想出去看看了?”他半是玩笑,半是试探的问道。 “那肯定想啊,”岂料林清源竟然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我虽然比较宅,但也不能一年到头都待在一个地方吧,就算是坐牢也有放风的时候呢,总不至于我连犯人也比不上,审大人,你说是也不是?”他还极其坦然的反问了。 “……”,审食其愣了一下,“那自然不是。”就算他心里想说是,嘴上也不能承认。 “林先生若想出宫也不难,只是近来长安城内多有迁徙进来的家族,不免有些杂乱,我是担心你和盈儿的安全,并无阻拦先生教学之意。” 他这话看似全然是为林清源着想,可话里话外,还是委婉的点出此事的不合适,试图打消对方的念头。 “安全这方面我觉得用不着担心,因为我相信审大人你会安排好的,对吧,要是审大人你实在不放心的话,跟我们一起去也行啊。” “如今这春夏之交,枝繁叶茂,姹紫嫣红的,也正是游览观光的好时候,趁此机会歇一歇,也是一番享受啊,”林清源却抬手朝他发出了邀请,并重点描绘了一下这趟旅程的美好。 “……”,听到这儿,审食其就知道对方是打定主意了,“能容我考虑一下吗?”他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而是如此道。 “当然,考虑吧,这是你的自由,”林清源十分大方道,但在说到‘自由’二字时,却故意加重了语气提醒。 “只是我希望不要太久,毕竟,春光易老,韶华易逝啊,”但随即他又说了一句俏皮话,仿佛刚才的刻意提醒并不存在一样。 “那是自然,”审食其自是听懂了的,但他也没点破,只觉得对方自那次谈话之后,便越发的有锐气了,不过这样反倒让他欣赏的很。 就这样,事情暂时告一段落,审食其接了小刘盈和刘元回转椒房殿,并单独跟吕雉提了这件事。 吕雉果然不同意,“如今长安乱的很,瞎跑什么啊,万一出事怎么办?”她考虑的也很现实。 “人家不是说,我可以跟着吗?”审食其看了她一眼。 “那更担心了好吧,你要是跟着,那 38.汉代妆奁 [] “元儿?我记得现在是晨读时间,你有事吗?”见她单独进来,还特地把门关紧的行为,林清源的右眼皮不由得跳了跳,但他强装镇定的看向她。 “我有没有事无所谓,只是先生,你和盈儿要做的事,倒是好的很,只瞒着我一个,你觉得很好玩是不是?”刘元也不拖泥带水,直接质问道。 “你……你都知道了?”不祥的预感成真了,林清源也有点心虚。 “是,我知道了,我什么都知道了,昨晚母后问起,我是否也想和你们一起去宫外游玩的时候,我就都知道了。” “我真该把自己知道的,也让我母后知道知道!不过我到底是嘴下留情了,还为你描补了两句。” “那么现在,你有什么要跟我解释的吗?先生?!”刘元把事情摊开说。 “……元儿,对不住,我……”,林清源自知理亏,当下就要道歉。 “我不要你对不住!我要你给我解释!”刘元却根本不想听这些,她三步并作两步快速上前拽住了他的胳膊。 “我到底做错什么了,你要这样防着我?” “就因为我说过喜欢你,你便避我如蛇蝎吗?!” “还是你以为我会去告密,会伤害你?” “难道在你心里,我就那么坏吗?!” …… 她一句句的质问着,是问他,也是问自己,既愤怒,又委屈。 “……没有,你很好,只是我……不值得你这样,”林清源抿了抿嘴唇,极其艰难的回答着。 “我知你的顾虑,无非是怕我逼你成亲,又念着师徒身份不得越矩。”刘元闻言,却嗤笑一声,直接戳破了那层窗户纸。 “就连你和我签的那‘约法三章’,其实也不过是哄我知难而退的手段罢了。” “可你忘了吗?先生,值不值得的,我自己心里有数,我有脑子,我会思考,我不需要别人替我评判!” 她难得如此强硬,言辞激烈万分的同时,手上的力道也不自觉的加大。 “元儿,我这都是为了你好,我是怕你将来会后悔。”她情绪激动,林清源不敢刺激她,只能语气更缓和的安抚。 “为了我好?你们都说是为了我好!可又有谁问过我的意见了?!”结果适得其反,她更激动了,手上用的劲儿也更大了。 “元儿,你先放手,”林清源咬了咬牙,试图跟她讲道理。 “我不放!我就是不放!”可刘元根本不听。 “我拜托你放吧,你掐的我好疼啊!”他没办法了,只能道出了实情。 …… 事实证明,女子的手劲儿大小,与她们的年岁以及个头关系不大,毕竟,只掐一块肉的话,那怎么也能对付的了了。 于是乎,这场剑拔弩张的质问就以十分尴尬的境况收场了。 片刻后,两人坐下来,面前的案台上还摆着打开的药膏,林清源衣袖掀起,胳膊上青紫一片,可见刚才遭受了何等对待。 这也让刘元显得理亏不少,她坚持给他上药包扎,林清源拗不过,也只能随她去了。 “刚才……” “其实……” 两人都犹豫着开口,可话一起头,声音又撞在了一起,一时间更是不知如何是好。 “先生,对不住,我刚才不是故意的。”刘元抿了抿嘴唇,还是先道歉了。 “其实这也不全怪你,也是我自己没说清楚,这才让你产生了误会,该当我给你道歉才是。”林清源也忙把责任揽过来。 “那先生错哪儿了?”刘元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但随即就继续给他上药。 “错在没跟你沟通,没有顾及你的感受,是我这个做先生的失职,但是,”林清源觉得很为难,可最后还是说了。 “但是元儿,我是有苦衷的,我不告诉你,是不想把你扯进来,也不愿你夹在长辈和我之间左右为难。” “我觉得吧,其实你没必要为我做这么多,毕竟,我们只是普通的授课和被授课的关系。” 他斟酌着言辞,努力想给出一个完美的答案安抚对方,然而似乎却适得其反。 在他话音未落之时,刘元正好给他系上纱布,这最后一绑的力道可不小,也成功让他皱紧了眉头,不是气的,而是疼的。 “说白了,就是先生没那么信任我,对吧。”虽然是疑问句,但却是肯定的语气。 “我不是不信你,我是不信……我自己。”林清源的胳膊疼的很,但还是尽量微笑着回应她。 “不信你自己能够骗过我母后和审伯父吧,”刘元再一次猜出了真相,“这次出行,你之所以选择盈儿,就是觉得他更值得信任,而我,则更容易被长辈们拉拢,是不是?” “……”,林清源没说话,只默默的低下了头。 “你果然是别有心思的,”刘元突然凑过去问他,“先生,你想逃跑?” “……这不叫逃跑,这是我的……人身自由,我有权利决定自己去哪儿,”林清源被她说破了心思,顿时吓了一跳,但还是梗着脖子狡辩道。 “那我也有权利举报你,这是你教我的,‘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对长辈不应该撒谎,要诚实,对吧。”她挑了挑眉,用平静如水的口气说着让人胆战心惊的话。 “……对,但善意的谎言是可以得到谅解的,而且我也没想逃跑,顶多是有点小心思罢了。” “元儿,你也不想看到我和你母后他们鱼死网破吧。” 林清源苦笑一下后,艰难的把话圆了回来,并暗示她保密一下,否则一切都完了。 “所以,你真的没想逃跑?”刘元的关注点只在这儿。 “当然没有了,我人生地不熟,又手无缚鸡之力的,能去哪儿啊,”话到此处,他还示意她看自己被包扎的跟粽子似的胳膊。 “……”,想起他被自己轻轻松松就掐的青紫一片,看来确实说的是实话,刘元也就相信了他,而且对自己的行为产生了更多的愧疚。 “原来是我误会你了,对不住,先生,虽然你一点儿也不坦诚,但我可以理解,只是,”她顿了顿。 “只是什么?”林清源看了她一眼。 “只是我能不能也提个要求,如果你做不到事事与我坦言,那至少先把我当个普通朋友好吗?” “人们不是也说,亦师亦友吗?你我年岁相差不大,也勉强算得上吧。” “我们可以慢慢加深与对方的信任和了解,以‘亦师亦友’的方式,可以吗?”这姑娘退了一步,而且很明显。 “哪怕这种亦师亦友可能会让你违背长辈的意思?”林清源愣了一会儿后,就问了她一句话。 “你说过的,人要有自主思考能力,那样才算真正的长大,我会自己判断应不应该做什么,而不是成为谁的提线木偶,为其达成目的而一味的牺牲自我。”刘元也坚定的回复了他。 “相信我一次吧,好吗?”她眼里满是诚恳。 “……看你表现喽,”林清源到底妥协了。 “你一定还没想到这次出行时,怎么遮掩身份吧,我有办法,”她立刻举手,开始投诚。 “那敢情好,我还不用想了呢。”林清源觉得不错。 然而等这姑娘找来一堆女式深衣并各种钗环首饰,摆的房间一侧都没地儿下脚的时候,他才意识到她所谓的办法是什么。 虽然男扮女装不是那么容易接受,但非常时刻,当用非常手段。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他这样劝自己,勉强算作接 39.不约而同 [] 这场追逐以林清源告知刘元铅粉有毒,涂多了脸色会发青发黄,朱砂和石黛亦是有毒且对身体有害而告终。 刘元本是半信半疑,奈何林清源描述的那种不正常的脸色太过骇人,好像她也是见过的,这只要起了怀疑,那便由不得她不信了。 妆粉,点唇,画眉所用物品一应皆有弊端,这对一个爱美的少女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 这也就罢了,最难的是怎么把这个消息告诉大家,不让她们再用这有毒的化妆品。 “我觉得就算大家知道了,也还是会用,因为铅粉和朱砂的上妆效果太好了,”让刘元更为难的是这个。 “这还不简单?找东西替了不就成了?要是有新的妆粉可用,又不伤身体,大家自然而然就会不用那旧的了啊。”林清源却觉得这不是事儿。 “我记得铅粉出现前,我华夏也是有妆粉存在的,《说文解字》中曾言,‘粉者,敷面者也,从米分声。’这意思说得很明白了,粉就是用米做的,用以敷面。”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大可以重启古法制造妆粉,慢慢替代掉铅粉。”林清源如是说。 “古法哪是那么容易复原的?且铅粉已经盛行好些年了,这就更难了啊,”刘元却皱了皱眉。 “便是我们可以暂时不用铅粉敷面,那画眉与点唇又该如何是好?女子对后两者的喜爱可远远胜过第一个啊。”她又提出了新的疑问。 “画眉所用的石黛分量不多,毒性也微乎其微,这个倒是可以保留,但点唇是万万不能再用朱砂了。”他摇摇头。 “朱砂含汞,本身就有毒,而若遇水,毒性更是会增强,偏它还是涂在嘴上的,平日喝茶饮水的,难免就从口入,隐患太大,必须停止使用。”林清源正色道。 “我觉得还是很难,不画眉可以,但若说不点唇,这……”,刘元很清楚这两者哪个更得女子们喜爱。 “我是说,不能用朱砂点唇,又没说不让点唇,难道你们没有胭脂吗?”林清源反问道。 “胭脂?那是什么?”刘元疑惑的看向他。 “就是如朱砂一般鲜红,涂在嘴上和面颊上的东西啊,没有吗?不可能啊,我记得胭脂是在这个时候就有了啊。”林清源觉得很奇怪。 “先生,你说说看它的来历,或许真的有,只是不叫这个名字?”刘元不确定的猜测道。 “怎么会不叫这个名字?”林清源觉得更奇怪了。 “罢了,那我就跟你说说胭脂的来历吧,一般情况下,有两种说法,”他举起右手比划了一下。 “一种是说燕地女子采红蓝花汁凝结为脂而成,因为是燕国所产,故名‘胭脂’”,他先说了第一种。 “我并没听过燕地有什么红蓝花所做的胭脂。”刘元摇了摇头。 “那可能就是第二种说法了,”林清源接了下去。 “胭脂,又通‘阏氏’,后者是匈奴单于的妻子的称呼,其地位等同于我们汉人的皇后。” “据说,她们所用的化妆品,是采摘生长在西北焉支山的红蓝花,澄出汁液,使其凝结为脂,涂在唇瓣和面颊之上,显得红润有光泽。” “又因是植物所做,既可以增容添色,又对身体无害,所以在匈奴贵族女子中特别受欢迎,后来……” 话到此处,林清源突然想起来了,这玩意儿好像是张骞通西域后才传进来的。 因为涉及到了汉武帝时期的人物,林清源不得不暂停了一下,并斟酌着把话圆过去。 “后来……我们与匈奴通商,此物便也流传进来了。”他这样解释着。 “这个我倒是听审伯父说过,好像匈奴那边是想和我们通商的,双方也正在洽谈此事。” “似乎是打算在边境开放几个商市,但更具体的我就不知道了,”刘元告诉他一个消息。 “就是边境互市呗,想不到这么早就有了。”林清源感叹了一声。 如若是民间交往他还不会好奇,关键是双方政府竟然把这事摆在了明面上,这就与历史有些出入了。 可见之前他设法阻断了和亲之路,确实起了蝴蝶效应,以至于汉人和匈奴人开始换了交往方式了,当然,他不会因此就天真的相信双方不在打仗。 如果真的要他总结一下现在的情况的话,那么此时汉人和匈奴人的交流应该就是战争为主,交易为辅。 是的,通商和战争,都是文明交往的手段和方式。 说远了,话题再度回到最初。 “那我们现在,也就是没有所谓的胭脂可用了吧。” “可是先生,你若是不上妆的话,恐怕英气更多一些,我担心骗不过去。”她提醒道。 “谁说没有?我们只是暂时没有匈奴特产的红蓝花做的胭脂,大不了用别的花做就是了,我记得有一种山榴花汁,凝结成脂后的效果也很好的。”林清源却不担心。 “山榴花?那又是什么?”刘元问他。 “其实就是杜鹃花,我记得这花正是三四月份开放,正当季啊。”他解释道。 “原来是杜鹃花啊,我小时候常在山野之地见到,漫山遍野的,开的十分热烈,当时除了觉得漂亮,也只倒是寻常,再没想过它还能做胭脂呢。”刘元觉得挺稀罕的。 “所以这就叫‘天生我材必有用’啊,”林清源笑着道。 “那先生你会用它做胭脂吗?”刘元问到了关键。 “……呃,这个嘛,”他摸了摸鼻子,“大概,也许,可能,会吧。”他有些不确定。 ‘如果只是把杜鹃花汁凝结成脂,应该不难吧,’他这么安慰自己。 “那我立刻派人去摘杜鹃花来,”刘元一听,眼睛瞬间就亮了,迫不及待道。 “对了,先生,要什么颜色的杜鹃花啊?”她抬脚要走,可突然想起此事,又回头去问。 “按理说该是粉白,橙红,绛紫,丹朱……等等红色系的比较合适,但也不排除其他颜色的花瓣儿做出来的胭脂效果更好的可能。” “不如什么颜色的都摘些吧,我们试试哪个更好。”为了保险起见,他想了想后,如此回答道。 “好,”刘元点了点头。 “先生,那我们在院子里也种些杜鹃花吧,那样也省的到处去找了,而且如果我们自己种的话,还可以挑选颜色和品种。” “你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她甚至进一步提出了自己的见解和意见。 “好啊,我们先试着做一做胭脂,看哪个效果更好,我们就种哪种颜色的杜鹃花。”林清源也赞同道。 两人暂时达成一致后,刘元便吩咐人去寻各种各样的杜鹃花,因为此时这花多开在野外,并没有因其价值和观赏意味而进入庭院之中,所以命令一经下达后,便受阻了。 原因在于,宫里的宫女和侍者没有令牌是不能随意出入的,可底下人又不能说不干活,所以这事就反应到了皇后吕雉那儿,恰好审食其也在。 听到是刘元要杜鹃花,还是那么多的杜鹃花,两人也是觉得奇怪,不过为了维护孩子的面子和公主的身份,他们并未阻止。 吕雉还特地吩咐给了出入宫门的令牌,并规定了多少人出去找,几时回来等细节,负责此事的人也就听话的去办了。 “好端端的,元儿要这野花做什么?”审食其还是好奇。 “我也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不过昨晚元儿倒是跟我说了个主意,我觉得可能跟这个有关,事情是这样的……”话到此处,吕雉便把刘元的法子讲给他听。 “‘男扮女装’?也真难为元儿了,竟然能想出此等不寻常的路子,”审食其听完后忍不住感叹。 “依我看,难为的是别人吧,”吕雉也跟着打趣了一句。 “可不得不说,这主意是真有一手啊,连你我都想不到这点,更不用说别人了,”审食其给予高度肯定。 “这倒也是,”吕雉也赞同的点了点头,“自从元儿跟着林清源念书,她是真的越发聪慧了。”她亦是感慨道。 “不过我还是好奇,男扮女装跟杜鹃花有什么关系呢?难不成往头上插吗?”审食其指了指自己的发髻,开了个玩笑。 “那还真说不准,”吕雉却摇了摇头,“你想啊,这花儿啊,朵儿的,它不就是图个好看吗?不然还能做什么?” “可怎么就非得是杜鹃花呢?宫里那么多奇珍花木,就是真往头上戴花,那也不能是这野花吧,”审食其提出了质疑。 “我看这八成不是元儿的主意,应该是林先生出的法子。”尽管不知前因后果,但他却猜到了主使人。 “不会吧,他一个少年郎君,还能主动提议往自己头上插花不成?”吕雉却觉得不靠谱。 “如果不是他主动,那就是这杜鹃花定有我们不知道的妙处在,你几时见林先生做过无用功的? 40.紧急突击 [] 宫人们采来了数量众多的杜鹃花瓣,且分颜色大小放置在不同的器皿之中,原材料已准备好,那么接下来就要动手了。 林清源努力回忆着自己以前曾因感兴趣而读过的《天工开物》中胭脂的记载,开始试着处理这些花瓣儿。 虽然具体的细节部分他已经记不清了,但基本的流程还是知道的。 首先,把花上锅蒸,等它们熟透后取出捣碎,并用清水淘洗,这是为了去除花瓣中的一部分黄色素。 但这种处理十分粗糙,并不能全然消除,这就需要进一步处理。 在捣碎的花瓣儿中加入酸浆水,再一次进行淘洗,利用有机酸使更多的黄色素分解出来,并将其除去。 这其中的原理也很简单,无非就是黄色素溶解于酸溶液,而红色素不溶,所以经此一法后,就可以轻松得到只剩红色素的花瓣儿。 而胭脂的红就来自花瓣儿中的红色素,那么接下来,就要想办法将红色素提取出来。 红色素虽然不溶于酸,但它溶于碱,只要将除去黄色素的花瓣儿晒干后,再将其放置在碱水中即可。 这一步看似容易,实则不然,因为碱带有极强的腐蚀性,哪怕是碱水也不例外。 更重要的是,用红色素做出的胭脂是要涂在唇瓣和面颊上的,这两处比起身上的肌肤则更加娇嫩。 故而制作时,加入干花瓣中的碱性溶液的浓度和分量就需要严格控制。 本来林清源是一边动手,一边给刘元科普一点化学小知识的,可说到需要这个碱性溶液的时候,他就有点犯难了。 碱不比酸好找,而且还是浓度适中的碱性溶液,这难度自然就加大了。 不过好在他知道肥皂香皂之类是碱性物质,便问刘元她们女子的洗漱用品中,可有没有什么特地用来洁面,而且能溶于水的东西。 小姑娘想了想后,给他拿来了一小盒粉状成团的澡豆。 据说这东西是用豆粉和药物制成的,林清源不确定是不是和香皂肥皂一样,便取了一些放入水中看效果,片刻后有泡沫从中浮起。 他又试着自己用手感受了一下,觉得两者的效果是差不多的,便决定就用这个了。 只是浓度还需要调节,看看澡豆和水的配比是多少才更合适。 他们在调配碱性溶液的时候,宫人们已经帮忙将之前去除黄色素的花瓣儿们放在太阳底下晾晒了。 幸而如今是春末夏初,日头很好,干的也快,等他们调配的差不多了,有一些花瓣儿也就沥尽了水分,变成了干花,正好可以使用。 林清源将那些干花取了一些放置在器皿中,倒入调配好的碱水,充分揉搓混合,再加以压榨,花瓣儿中的红色素溶解于碱水,又被澄出得到红色的汁液。 然后再度加入酸浆水进行酸碱平衡,这一步是为了让红色更容易上妆,能够较长时间的留在皮肤上。 这样便得到了想要的红色汁液,接着添加白米磨成的细粉,用干净的竹筷长时间的使劲儿搅拌,使红汁充分地吸附于细粉之上。 然后盖上盖子让其彻底沉淀,再倒掉上面的清汁,只取下面的红浆放入绢布袋中悬挂起来沥干水分。 再捻成一个个小饼状,放置在阴凉处阴干,这样等几天后,粉状的胭脂饼就做成了。 当然,这几天林清源他们也不是干等,也该练习一下了。 至于练习什么,自然是男扮女装啊。 小刘盈还好,他年纪小,脸上还有婴儿肥,穿男装和女装对他来说影响不大,外人看不出来的。 可林清源毕竟是成年男子了,他若要完美的骗过别人,那就得从穿衣打扮到身姿姿态全方位的进行训练才行。 不求他几天之内就能成为一位亭亭玉立的汉家小娘子,那至少也得能让人一看就觉得他是女子才行,否则定会穿帮。 所以接下来的时间,刘元都在教导他如何做一个淑女。 首先就是换衣服,女式深衣和男式深衣略有不同,而且颜色选择上也有限制,不是穿不起,而且身份不同,衣饰也不相同。 有鉴于此,刘元取了一件浅蓝色的外穿右衽曲裾深衣给林清源。 只见这衣服的领口和袖口处都有拼接布料装饰,这是衣缘,其上绣着布局匀称,华丽精美的乘云纹,又取一条深蓝色的腰带系于腰间并自然垂下。 别的都能接受,唯有一点让林清源很是为难。 “元儿,我们能不能找一件后摆没那么长的深衣来穿?这一不留神还不得绊倒了啊?” 换好衣服后,林清源瞧着自己身后那拖地的衣摆,是怎么看怎么别扭,于是开始跟她打商量。 “不能,这就是规矩,”刘元为他整理衣襟,“我们女子的衣裙曳地,是为了行不露足,亦是显示身份的。” “可这一点儿也不方便啊,而且也很浪费布料吧,”林清源吐槽了一句。 “没办法,本来之前还不是这样的,奈何前些日子叔大人奉父皇之命定下我朝各种礼仪,这衣饰的规矩,也就改了。”刘元也很无奈。 “是叔孙通吗?”林清源问道。 “嗯,就是他,现在他已经升官了,如今是九卿之一的奉常,所以大家也就不得不遵守他制定的这些规则了。”刘元点了点头,又去为他整理腰带和衣袖。 “这不就是先敬罗衣,后敬人吗?懂,我懂,人情世故嘛,”林清源配合的伸开胳膊让其整理。 “可我们是出去郊游啊,有必要穿的这么华丽吗?”他觉得太夸张了。 “华丽?这已经很素了好吗?一般的贵族女子都这样打扮,我们总不能扮成普通百姓吧,那样一看就知道是假的。”刘元弄好之后,后退两步打量着他。 “怎么说?”林清源来了兴趣。 “不提别的,你只看我们的手,这般细嫩,普通百姓家哪里养得起?”她伸出手给他看。 “还有,母后告诉我最近长安有些乱,我们还是扮成有身份的女子好,这样一旦发生了什么意外,对方也不敢轻易冲撞的。”她说的头头是道。 “那好吧。”林清源听到这儿,也只能点了点头。 他以为这就完了,谁知刘元却又拿来一件素纱禅衣给他穿在深衣外面,同样用腰带束好。 而林清源在听到这是素纱禅衣的时候,瞬间就想到了历史 41.如约而至 [] 十二日一晃而过,张良依旧日日都去渭桥边垂钓,而且一天比一天早,而他的长子张不疑的不解,也越来越深。 终于,到了十三日这天清晨,张不疑实在忍不住好奇了。 “父亲,天色还早,便是要垂钓,要图清净,也不必急在一时啊,”他跪坐在张良身旁,轻声说着话,“更何况这些天,你这鱼……”他欲言又止。 “我这鱼,一条也没钓上来,根本就是在做无用功,你想说这个,是也不是?”张良巍然不动,连头也没回,就把话接了下去。 “孩儿愚钝,”张不疑赶紧低头认错,可见对方是说中了的。 “你以为于渭水垂钓却毫无所获者,只为父一人吗?”张良理了理手中的钓线,“昔年的姜太公如何?”他提醒他。 “姜太公是用直钩,自然钓不上鱼,可父亲你用的是弯钩啊,”张不疑小声质疑道。 “……”,张良简直气笑了,“那你觉得姜太公和我钓的真是鱼吗?” “不然呢?不是父亲你说要钓鱼观景的吗?”张不疑闻言,抬头看向他,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清澈的愚蠢。 “我告诉过你的,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张良忍了又忍,再一次重申表象和本质的不同。 “奥,我知道了,父亲你是在钓人!”张不疑仔细想了想后,突然恍然大悟。 “昔年姜太公钓鱼,并无一条鱼上钩,但却遇到了周文王,并与之一起开创周朝八百年基业,父亲拿这个做比,难道你等的人是陛下吗?”他还挺会联想的。 “不对啊,陛下不是去了洛阳吗?”但他很快就否定了这个猜测,再次陷入了疑惑之中。 “父亲,那你到底是在等……”,他想不出来,第一反应就是去问。 “你太吵了。”但张良是一点都不想在听他的嘀咕了,直接打断道。 “……”,张不疑听到这儿,只好讪讪的闭了嘴,并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又干了蠢事,还惹恼了老爹,导致人家都不愿意搭理他了。 张不疑素来把父亲张良当做敬仰崇拜的对象,并立志要做一番事业,也让父亲为自己骄傲,可奈何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他总是慢半拍不说,也没有自己父亲那样的高瞻远睹,只好在其他方面下功夫,做一个孝悌君子。 但他心里还是很渴望得到父亲的认可的,如今被嫌弃,这心情自然也就低落了不少,不过他仍是守在张良身旁侍候着,这份坚持和谦虚倒是让后者暗暗肯定。 张良不怕儿子笨,就怕他笨还不听话,那样就真没救了。 一时想不通无妨,但一直想不通,那就有碍了,还是大碍。 索性儿子还没到那个地步,这也是唯一让张良欣慰的地方。 眼看父亲轻皱的眉头舒展开来,张不疑就知道这是放自己一马了,顿时喜笑颜开,乐的什么似的,服侍起来也更加周到,捶背,递茶……等等做的一应俱全。 张良也不管,只随他去,但看神色还是很受用的。 张不疑的心情也就多云转晴了,待父亲也更加殷勤,只是已经过了清晨,还不见人来,他就有点着急了。 因为最近张良都是钓一会儿鱼后,和他一起回家吃早饭然后再歇会儿的,所以张不疑也就不会特地带吃的。 可今日他如往常一样,看时辰差不多了就喊父亲回家,对方却巍然不动,看样子是不等到人不罢休了。 张不疑没法子,只能派人回去弄些早膳来,自己仍是守在张良身旁,但也不知道这仆人是怎么搞的,迟迟不归,他又怕饿着父亲,便想自己去路上寻寻,张良也让他去。 就这样,张不疑离开了渭桥旁的凉亭,朝着长安的方向骑马而去,路上正好与两辆马车相对而过。 第一辆车比较精美,里面载着的,正是装扮成女子模样的林清源和小刘盈,当然了,刘元也在。 而第二辆车较为朴素,里面是伺候的宫人们以及郊游的一些吃食物品什么的。 到底是‘贵女’出行,不带人侍候也不好,驾车的则是护卫,他们一律穿着常服,这样既能保护主人家,也不至于引起特别大的注意。 就这样,众人便乘坐马车,慢悠悠的往渭桥的方向而去,这边风景别具一格,但却较为冷清,平日里少有人在,如今天色还早,行人就更少了。 以至于他们才到渭桥附近,便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凉亭中垂钓的张良,对方着一席青色袍服,显得十分儒雅。 “是留侯,先生,留侯果然在此,”小刘盈憋不住话,当即就道。 而这句一出,刘元也就明了林清源这些日子的谋划是什么了。 “我当先生所为何事,才如此大费周章,原是为了结交留侯啊,”刘元看向他。 “……元儿,我,我也是仰慕留侯的风采与智谋,这才,这才……”,林清源有些语塞。 “罢了,我既选择帮了你,便也不再过问缘由了,”刘元也不欲为难他,只摇了摇头,算是高高抬起,轻轻放下了。 “元儿,你放心,等回去后,我一定会给你一个合理的解释的。”林清源明白她这是放自己一马,微微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小声许诺着。 他到底是听出来了,对方这是心里憋着气呢,还是说开了的好,故而有此一言。 “哼,谁要听你的解释,”刘元嘴上不饶他,但到底心里舒坦不少。 “如今还是想想办法,如何跟留侯搭话吧,不然忙活了这些天,岂不是都白费了?”话虽如此,她还是向着他的。 “这个容易,你且瞧好吧,”林清源成竹在胸,低声跟小刘盈耳语几句,这孩子便叫停了马车,吩咐人靠边停下,言说他们要在凉亭边观景用早膳。 至于凉亭中的垂钓的人,也不必驱赶,只命人去拜见,问问对方愿不愿意分出一席之地与人方便,作为回报,他们邀请他一起用些吃食就是。 得了吩咐的侍者便去往凉亭中与张良交涉,并一字不落的转述了主人家的话。 按理说这并没有什么,简直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理由了,但张良就是知道自己要等的人来了。 只因对方口中所言的主人家,是吕家的两位小姐并一位黄姓的表小姐。 天下姓吕者何其多也 42.取信张良 [] 用过早膳后,刘元呼唤宫人们收拾好碗碟,并将其屏退,自己又以观景采花为由,隔开宫人们与凉亭的距离,只让他们远远的站着,而这也是为了不让人听到什么不该听的话。 她清楚,这些人中定有自己母后的耳目,所以她才会如此作为的。 刘元性情虽和顺,但绝对不笨,只是差个点拨之人,如今她知道了林清源来此便是为了结交留侯,自然要设法为其遮掩。 纵然明白此行回去后,他们和留侯张良见面的事瞒不住,但只要没有只言片语传出,那就并无大碍。 林清源也是这个意思,以相逢即是有缘为由,和张良一起沿着渭水河畔缓缓同行,离那些宫人的距离也越发远了,双方也算是配合默契。 “方才惊扰阁下垂钓雅兴,实在罪过,也只能以些许简单吃食聊表心意,不知刚才的早膳可合阁下胃口?”林清源与其拉家常。 “吃食存在的目的,无非是填饱肚肠,况那凉亭本也不是我一家之物,人人都可歇脚休息,张良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夫人很是不必介怀。” “今日早膳虽简单,但味道很是不错,尤其是其中一道洒落青葱的白色块状菜品,虽不知是什么,但倒是很合我的胃口,正要请夫人不吝赐教呢。”张良与之同行,回应的同时,也在发问。 “赐教谈不上,本也不是什么特别珍贵的食物,不过是豆腐罢了,”说着,林清源便跟他科普了一下豆腐的来历。 “原来是样新鲜吃食,怪不得我不曾听闻。”张良看了他一眼。 “此物并未流传出去吗?”林清源一愣,他明明记得自己做出豆腐和豆花已经有段时间了啊。 “也许在夫人看来这豆腐不过是一道寻常吃食,可若是放在别人手里,说不得就有极大的用处了。” “就好比夫人,外界不也从未听闻过你的消息吗?”张良一语双关道。 “听不听闻的,我不都在这儿了吗?就如同刚才那道菜,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林清源知道他这是猜到了自己的存在,思虑一瞬后,便大方承认了。 “好一个一清二白,只寥寥几字便道尽了世间精髓,人活一世,不就图这个吗?”张良闻言,眼中异彩连连。 “可这红尘滚滚,谁又能真的置身事外,清清白白呢?”但随即他又缓缓摇了摇头,言语间满是惋惜与感慨,“最后能够明哲保身,便已是不易了。” “急流勇退,明哲保身固然是好,可这也不过是保全了自己,阁下就不曾想想后人吗?” 话到此处,林清源示意他看向远方,彼时,刘元和小刘盈正和张不疑搭话,只是离得远,他们这边听不见罢了。 “我唯有两子,皆名声不显,既有天姿愚钝之过,亦是我愿他们守成之理。”张良也坦然,直言相告自己对儿子们的定位和未来的打算。 “凡事量力而行,倒也无可厚非,”林清源先是点头赞同,但随即话头一转,提出了新的见解。 “可在我看来,守成之道贵在守住,守住一家尚且艰难,况一国乎?若国之不存,焉有守家之理?”他一连数次反问。 “这话说的可有些大胆了,年轻人有锐气是好,但也要当心,过刚易折啊,”张良好心提醒道。 “比之当年,阁下冒天下之大不韪,于博浪沙刺杀秦始皇如何?”岂料林清源却反问道。 “……”张良一愣,一时无言,毕竟,这是事实,他无从反驳。 “这位小友,看来我之过往,你知道的很清楚啊,既如此,那就明人不说暗话了。” “你费尽心思以黄石公之事引我与你见面,到底意欲何为,不妨直言吧。”他不曾回应,却转而问起了其他。 听他换了称呼,且正色与自己说话,可见不打算再绕圈子了,林清源亦是如此。 “这天下智者何其多也,但却无人能出留侯之右,小子佩服,”他抬手取下了头上的轻纱帷帽,称呼间已然道明了男儿身,坦然与之相对。 他如此痛快,倒让张良有些猝不及防,不过想起他的言行举止,倒也让人觉得是意料之中。 “那你与黄石公,到底有何渊源?”张良很关心这个,“莫非如我一般,亦是他的学生不成?” “……并非如此”,这一瞬间,林清源想了很多,他之前也想过骗对方,但临到头了,到底还是没做。 因为他没绝对的把握骗过张良,也是打心里不想骗他。 曾几何时,只看史书上的记载,他便对张良此人多有推崇,恨不能与之相交,如今亲眼见了这位老祖宗,又真的亲自与之交谈过,心里的敬佩之情自是越发高昂。 这也导致他最终选择与之坦诚相待,他实在不想和张良的交往,是以欺骗开头,后续又编无数谎言去圆。 如果真的那么做了,不止是对这位大智者的不尊重,亦会侮辱他自己这么多年对其的赤诚敬意。 所以他最终选择与之坦言。 “那你为何会知道的如此清楚呢?”张良疑惑的看向他。 “此事说来话长,颇有些匪夷所思,其中种种,实在不便对人言,但我可以保证,绝对没有伤害留侯之意。”林清源言辞诚恳道。 “当然,我也知道口说无凭,所以特地做了准备,”说着,他便将插在自己发髻上的簪子取下递了过去。 今日他除了戴着之前刘元为他选好的玉簪外,还额外多插了一支乌色云纹的木簪,而递出去的,也恰好是这支木簪。 当听到他那句‘口说无凭’的时候,张良就猜到这簪子可能暗藏玄机。 等他接过来时,感受到手里的分量不对,又见他有意无意的拿着帷帽遮挡的时候,就更加笃定里面不止有东西,而且还很重要。 “你把它给了我,就不怕我到别处出首你吗?”这一瞬间,张良心里百转千回,但面上却不动声色,很自然的将其揣进了袖中,但他还是好奇对方怎敢留下物证,于是出言试探道。 “别人可能会,但我相信,张良不会。”林清源回答的也很干脆,且十分坚定。 “哦?为什么?”他更好奇了。 “因为你是真正的君子。”林清源正色道,“而且现在你我的处境类似,皆是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又同时为将来忧心,所以我相信你。” “……真是难得啊,”张良听他这般言说,眼里闪过些许笑意。 不止是因为对方相信自己,更多的是,他居然看出了自己这鲜花着锦背后的危机,但张良也不可能当即就回应什么,毕竟,这是两人第一次正式见面。 “那么,重新介绍一下吧,在下姓林,名唤清源, 43.针锋相对 [] 林清源他们此次出行遇到了张良的消息果然传到了吕雉耳朵里,她有些担忧张良会向刘邦告密,于是找来审食其商量。 听她说了自己的担心,审食其却平静的很。 “张良乃是光风霁月的君子,而非急功近利的小人,即便他知道了,大概也只会选择沉默,而不是揭破此事。” “即便不提张良的品行,只以利益论之,他也不会出卖我们,因为显而易见的,出言告密得到的好处与其带来的危害并不等同。” “纵然他可以因此更加得宠于陛下,可同样的,也会得罪我们。” “即便没有此事,他也已是封无可封的大功臣了,加上这桩功劳,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可要是因此而彻底得罪了我们,那对他和张家的影响可比那点子功劳大多了,张良绝不会做出此等因小失大的蠢事来的。” 审食其与她仔细分析着其中的缘由与可能性,并给出了极其中肯的评价和推断。 “……就算一切如你所说,可你难道就不担心林清源会借张良的势而脱离我们的掌控吗?”这才是吕雉最担心的。 “不会的,就算他们两个真的搭上了,对我们来说,那也是利大于弊。”审食其摇了摇头,冷静道。 “张良是陛下倚重非常的大功臣,又以智谋无双闻名于朝堂上下,如若他肯站到我们这一边,那大多数人都会知道该怎么做了。” “届时盈儿的太子之位才是真正的固若金汤。”他看的很清楚。 “……所以,我不仅不能阻止他们见面,还得为他们遮掩,并提供方便吗?”吕雉有点不甘心。 “我知道你的顾虑,自从他拒婚之后,你就一直放不下对他的防备,是吧。”审食其闻言,直接点出了症结点。 “难道我不该防备他吗?论身份,论相貌,论品行,我元儿哪里配不上他,竟让他如此推三阻四?” “而且如果没有这桩婚事作为纽带,我又如何能放心?” “他真的会拿出全部的本事来教导帮助我盈儿吗?”吕雉不住的抱怨着。 虽然这里面她的私心不少,可也确实反映出了一些问题。 比如说,林清源现在跟他们并无实质的链接关系,无论是血脉还是婚姻,乃至利益都是他们求他的时候多,这种情况下,他们不安与怀疑也是正常的。 “眼下婚事肯定是不能提的,不然陛下绝对会得到消息,届时,是福是祸,那可就由不得我们了。” “既如此,不若先把师徒名分定下吧,你再手书一份懿旨,算作凭证,以补如今不能公开之遗憾。” “来日等盈儿位及至尊,再加封林先生为太傅,如此一来,便可万无一失了。”审食其提了一个折中的主意。 “也只能如此了,但愿这‘天地君亲师’的规矩,能够暂时束缚住对方那不羁的心吧。”吕雉叹了一口气,只好妥协。 “可也不能让他一点紧迫感也没有,倒像是我们上赶着他似的,那样对我们可不利的很。”但她心里并不甘心。 “那就还用叔孙通刺激他一下好了,等陛下从洛阳回来后,你便对其进言,请陛下为盈儿指下教导之人。” “倒不必提太傅的名分,只说找个先生为盈儿开蒙就是,这样陛下不会太忌惮,而叔孙通背后的儒家势力也能为我们所用。”审食其思虑再三后,跟她建议道。 “那好吧,”虽然吕雉并不认为现在的儒家能给他们带来什么大的好处,不过只要能以此让林清源感受到紧迫,她就比较满意了。 就这样,两人暂时达成了一致,那么接下来就是等着刘邦从洛阳回来后,再行处置了。 本以为怎么都还要几个月才能等到时机,谁承想太上皇突然病危,吕雉只好紧急给刘邦去信,要他回来,刘邦得了消息,也日夜兼程从洛阳赶回长安,守在父亲身旁。 太上皇临终之际,除了嘱咐刘邦一些话之外,再有就是为刘邦大嫂的儿子讨要一个爵位,理由也很正当,刘姓的子侄们各个都有了封地爵位,唯有刘邦大嫂的儿子什么也没有。 这些年他们母子过得很苦,太上皇希望刘邦能看在他死去大哥的份上,给他大嫂生的儿子一个爵位。 刘邦第一反应还是反对,因为他认为自己大嫂太不厚道了。 在一旁听着的吕雉却对此嗤之以鼻,她知道刘邦说的是什么。 原来年轻的时候,刘邦是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常常带着一些不三不四的朋友到大嫂家中蹭饭。 这自然惹得他大嫂很不高兴,有一次便故意提前吃饭,等刘邦带人来的时候,她便用力的用勺子刮着锅底,意在告诉刘邦,家里没饭了,让他带着狐朋狗友赶紧走。 就这么一次,刘邦就记恨上了,这也是为什么他当上皇帝,功成名就后,给所有的子侄都封爵赏赐,却唯独不管大嫂生的儿子的原因。 毫无疑问,他这是在报复。 吕雉知道刘邦在报复,太上皇自然也知道刘邦在报复,所以这么多年,他这个老头子也并不敢说什么,可这临终了,到底心里还是放心不下。 毕竟,刘邦大嫂的儿子,也是他这个太上皇的孙子,他不能不管啊。 所以他这才无论如何,都要见刘邦一面,就是为了强撑着最后一口气,为孙儿讨要爵位,想要他们母子过的好一点,日后也有些生活保障。 刘邦心里还是记恨大嫂,但念在老父亲都要咽气了,也实在不好违逆,便点头答应了,不过他却突发奇想,给大嫂的儿子,取了一个‘刮羹侯’的名号。 这个称号自然带有侮辱性,而且是赤裸裸的直白侮辱。 但刘邦给老父亲的解释却说的冠冕堂皇的很,言说他这么做,既能圆了老爹临终前的愿望,又能提醒大嫂,做人要厚道,可谓一举两得。 太上皇年级大了,又没什么文化,只听刘邦愿意给侄子封侯,他就心满意足了,至于称号什么的,他觉得不重要。 刘邦也为自己能糊弄住老父亲而暗自窃喜,却没注意到一旁的妻子吕雉眼中那不屑的神情,她可看不上刘邦这种小心眼的行为。 但因为此事涉及不到她的利益,所以她也就没有开口,只低眉顺眼的听着他们父子的交谈,直到他们提到了如今代国的归属。 “你二哥因为不会打仗,临阵脱逃,让你削了爵位,下了大狱,这我没什么好说的,到底他犯了国法,如今受罪也是应该的。” “可代国不可一日无主,你看,让你二哥的儿子刘濞去做代王如何?”操心完大儿子一家,太上皇又提起了二儿子一家。 “父皇,陛下,依臣妾看,不如让三皇子刘如意去做这个代王吧,不管怎么说,这儿子也比侄子亲不是?”刘邦还在犹豫,吕雉却动了心思,于是立刻开口建议道。 “你胡说什么呢!”太上皇还没表态呢,刘邦就先恼了。 “代国那么偏远,穷山恶水的,还时常遭受匈奴的骚扰,如意怎么能去那种地方?!” “就算如意不是你亲生的,可他也是朕的儿子,也喊你一声母后,你还有没有一点慈母之心?!” 他劈头盖脸的对着吕雉就是一顿责骂,也丝毫不在乎这是在父亲病床之前,可见对这个提议有多不满,又对刘如意有多偏袒。 吕雉却不慌不忙,只见她先行了一礼后,这才开口为自己辩解。 “陛下容禀,臣妾也是为陛下和三皇子着想啊,如今国中除去中央直辖的郡县之外,其他地方大抵都分封出去,有人镇守。” “而陛下的皇子中,齐王刘肥已有封地,太子呢,作为储君,势必要留在长安,除去他们两人, 44.心思各异 [] 不几日后,太上皇驾崩,举国上下皆按礼制守国丧,不得饮酒作乐,不许娶亲说媒,一片素白笼罩着长安城。 一应葬礼的各种事宜都有皇后吕雉亲手操持,即便忙的脚打后脑勺,她也没忘了儿子念书的事,特地让审食其去通知叔孙通,他可以做太子的启蒙先生了。 尽管如今是国丧期间,喜悦欢笑很不应该,可叔孙通在得到消息后,还是十分高兴,脸上的皱纹似乎都舒展开来。 虽然没有太傅的名分他很是遗憾,但他觉得,只要迈出了第一步,那后面的可以慢慢谋划嘛。 他有这个信心,也有这个实力,能够用自家的学说折服太子殿下,让其成为儒家的忠实拥护者,进而将来随着殿下登基,使得儒家思想成为治国的主流。 畅享着美好的未来,叔孙通觉得,自己年轻时的雄心壮志又回来了,以至于他这个发须斑白的老头子都看着神采奕奕的。 审食其何等人物,一瞅这状况就知道对方这是高兴了,甚至很可能现在就在心里描绘起他们儒家将来的美好蓝图了。 但他也识趣的没泼冷水,不仅没有告知对方就是个棋子,是用来刺激盈儿真正的先生的,还反过来勉励了几句,言语中暗示如果做的好,他可以继续向皇后进言,说不定太傅的名分就落定了。 虽然他是实打实的画大饼,奈何叔孙通没看出来啊,又有两人在天禄阁的交谈在先,叔孙通只以为是审食其出了大力,对他是感激涕零。 又听他说还要帮忙说情,好为自己定下太傅的名分,叔孙通自然就更加感激了,当即就表态会倾尽全力教导太子。 当然,这话不能只听面上的,审食其知道,这是对方在暗示,如果有需要的话,儒家的人愿意在朝堂上为太子出力。 至于出多少力,怎么出力,叔孙通却并未明确,而且这种事也没法明确,大家都是暗地里意会即可,不必说的太明白,不然很多事就没法操作了。 双方都清楚这种潜规则,所以十分愉快的达成了一致,在太上皇驾崩不久后,叔孙通便走马上任,开始给小刘盈开蒙上课。 然而这第一课,却完全出乎叔孙通的意料,不是学生太笨,而是学生太聪明。 作为先生,叔孙通本该高兴,可这个孩子不仅是他的学生,还是太子,是他们儒家复兴的希望,那他就对这份聪明,半是喜悦,半是忧愁了。 结束了第一课的教学后,叔孙通回到自己的府邸,并立刻派人去找自己的好友陆贾,对方不仅与他私交甚笃,更是在朝堂上力推儒家的大臣,叔孙通遇事,第一时间想到的,当然是这位天然的盟友。 而陆贾在得到邀请后,也欣然赴约,叔孙通在自家的书房里接待了他,两人相对而坐,寒暄几句后,便来到了正题。 “……明明只是开蒙的第一课,但太子却口齿清晰的说出了自己的见解,还写的一手好字,虽说稍显稚嫩,火候不够,但在他这个年纪,已经相当不错了。”叔孙通与好友说着上课的情况。 “那你还有什么可担忧的呢?太子聪慧,那未来社稷就有望,你我也能得遇明主,施展才华,应该高兴啊,何故愁眉不展呢?”陆贾不明白他为何忧心忡忡。 “正是因为太子早慧,我才担心,尤其是他的一些见解,根本不似年幼孩童所言,反倒像是一位自成一派的智者在与我交谈似的。” “他甚至还对我们儒家的思想核心提出了质疑,问我是否所有人,所有事,都应秉承儒家的‘仁’之一字进行决断,你说,这孩子年纪不大,怎么问题如此刁钻呢?”叔孙通摊开手,无奈的很。 “那你是怎么答的呢?”陆贾来了兴趣,追问后续。 “我当然不能否认啊,否则跟在自己脸上扇巴掌有什么区别?但我也不能完全肯定啊,因为很明显这个问题就有陷阱。” “没办法,我也只好含糊过去,言说让他自己先思考,下节课我再解释。”叔孙通更无奈了。 “真是稀罕啊,太子殿下那么小的孩子竟然把你这个儒家大贤问住了,叔兄,你这可不行啊,”陆贾听了之后,却很不厚道的笑着调侃。 “这不是行不行的问题,而是直指我们儒家思想核心的问题,这话绝不是太子能说出来的,”这才是叔孙通找他来商量的目的。 “而且太子的表现也不像是不识诗书,不懂分寸的幼稚孩童,很明显,在我之前,一定有人教导过太子,”他猜测道,“且那人对我儒家的态度,并不十分友好。” “……”,陆贾闻言,脸色也变得沉重起来,“叔兄,你可否再将今日太子殿下之言说的更详细些?” 他这么问了,那就是打算替自己分析,并寻些蛛丝马迹了,叔孙通自然无有不应的,又细细道来,不落一字的转述。 “叔兄,依我看,对方的态度也不一定是不友好,更有可能是持中,”陆贾思量再三后,说出了自己的判断,“并期盼我们儒家的思想在处事中更灵活些的意思。” “难道我还不够灵活吗?我又不是鲁儒那种老顽固。”叔孙通表明自己态度的同时,还不忘了踩一脚一直和他不对付的儒家分支。 “昔年我侍奉秦朝那个残暴的二世皇帝,不惜名声,用谎言哄骗对方,好保全大家的性命,当今陛下即位后,我又审时度势,努力迎合对方的喜好,更改编制礼仪,以彰显皇家威严。” “我自觉已经灵活的不能再灵活了啊,”他还举出实例验证自己的说法,并再次表态言明自己并无那种墨守成规,不知变通的臭毛病。 “我觉得,对方应该不是说你不知变通,而是说我们儒家的思想,是否也该随着时代变化而变化?”陆贾斟酌着提醒道。 “……”,叔孙通看了他一眼,犹豫了好久后,压低声音跟他道,“其实我猜出来了,就是不敢相信,再者,这也不是你我说了算的啊。” “若是一些佐证说法什么的也就罢了,但这思想核心是能改的吗?莫不是要让我死后也无言去见儒家的先贤不成?”他说了一堆,但核心思想就一个,太难,不能干。 “诶,这就是你杞人忧天了,”但陆贾却摇了摇头,“岂不闻漫天要价,坐地还钱?对方既然持中,就不可能让我们大改,应该是想让我们朝着他期待的模样改动。” “依我看,你不如在下次授课时,套套太子殿下的话,倘若背后之人真有这个意图,那必定还会有言语借太子殿下之口传达给我们。”他冷静的分析并建议道。 “也只能如此了,”太子后背的人到底是敌是友还未可知,他们也只能谨慎行事。 “对了,陛下派我出使南越,估计有几个月见不到叔兄了,期间若有什么事,你我可书信往来,但还请切记,宁可藏拙,莫要冒进啊。”陆贾郑重的提醒道。 “你放心,我心中有数。”叔孙通点头答应着。 而就在他们交谈的时候,小刘盈也正在林 45.互为筹谋 《西汉支教指南》全本免费阅读 却说太上皇驾崩前的一番惦念儿孙的言语,让刘邦想要改立太子的念头也变得越发强烈。 既然老父亲都可以偏袒心爱的儿孙,为他们要爵位,要封地,那他把天下传给最喜欢的儿子怎么了? 刘邦觉得这完全没有任何问题,反正天下都是他的,那将来要交给谁,自然也该由他说了算,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便准备把这事付诸实践。 好在他还记得老父亲刚去世不久,一应丧事什么的都是皇后吕雉在操持,如果现在改立太子,说不定会影响到老父亲的身后事,所以也就暂时按下不提。 奈何他心里存了主意不能说,到底就有些烦躁,偏偏这个时候他派人去通知各诸侯王和亲戚乃至众大臣们进京吊丧时,阳夏侯陈豨竟敢不奉旨。 而且这家伙也不知道是疯魔了,还是怎么了,竟然在这个节骨眼上起兵造反,还趁着此时代国无王爵镇守,出兵强占代国,并自立为代王,还扬言要杀到长安。 这代国本是刘邦的老父亲临终前给自家儿孙求来的封地,刘邦也答应了的,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安排的人还没上任呢,代国就落到别人手里了。 这还不算,对方还打算造反,可不就直接戳了刘邦的肺管子了吗? 本来他就气儿不顺,偏偏还有人给他添堵,还是在老父亲刚死没几天的时候,刘邦简直怒不可遏! 他立刻就决定御驾亲征,把那个反贼抓起来斩首示众,朝臣们眼看阳夏侯陈豨如此胆大包天,刘邦又这般震怒,自然不会劝阻,一个个义愤填膺声援支持刘邦出兵平叛。 刘邦虽怒火上头,但临走之前,还没忘了明里暗里的警告吕雉,让她别打戚夫人母子的主意,一如他每次出征前那样。 可也不知是刘邦太担心,以至露了什么企图,还是吕雉太敏感,察觉到了对方的险恶用心,总之这一次,吕雉明显感觉到刘邦对戚夫人母子的回护力道更大。 尤其是她得知刘邦还特地通知了戚夫人的父兄等人多多进宫探望时,就越发觉得事情不寻常,而这也让她对戚夫人母子的杀心更加强烈。 但碍于刘邦还在,到底她也不能做什么,否则太明显,可等刘邦带着兵马一出长安,吕雉就立刻派人把审食其找来,再次跟他提起了要杀韩信来邀功的事。 吕雉知道自己这个时候不能对戚夫人母子下手,否则刘邦回来了肯定饶不了自己,而且戚夫人母子暂时有戚家庇护,她想动手也得费一番功夫。 这事若是成功了也会有后患,而失败的话,那就更麻烦了,还不如另辟蹊径,直接选择加强自己和儿子刘盈的地位来的更好。 而且现在也有现成的理由,如今造反的那个阳夏侯陈豨,恰好做过韩信的手下,等吕雉跟审食其一提这个联系,后者就知道她想怎么做了。 但现在他还有一个问题。 “那么韩信到底有没有和陈豨勾结密谋叛乱呢?”审食其是担心会冤枉了韩信。 “韩信有没有勾结对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认为他有,那他就有,”吕雉却摇了摇头,悠悠道。 “而陛下之所以不亲自动手,除了眼下镇压叛乱,无暇顾及之外,再有就是碍着韩信有大功在身,他不愿杀了对方,而自己落一个忘恩负义的名声罢了,实际陛下想杀韩信想的不得了呢。” “既然如此,我就替他代劳好了。”吕雉是打定主意,不管韩信干没干,都要以此为由处死他,并向刘邦邀功了。 “可这长安城中,一定还有人不想看到韩信死,”审食其提醒她,“萧何丞相还在呢。” “……”,吕雉咬了咬下唇,也顿觉为难,因为当年韩信是萧何举荐的,她豪不怀疑对方会设法帮助韩信,那么他们又该怎样让萧何不插手呢? “食其,你有什么好法子吗?”她一时想不出办法,转而去问对方。 “既然你打定主意要杀韩信,又不想萧何帮他,那我们就只有设法把萧何也拉到我们这边,一起参与这场擒杀反贼的计划中了。”审食其思虑再三后,这般建议道。 吕雉听他以‘反贼’二字称呼韩信,就知道他这是给此事定了性,便是萧何不愿,亦或者来日有人说嘴,他们也不怕了。 “这个我来办,你且放心就是,”对待萧何这种八面玲珑的人,阴谋是不行的,那就只能是阳谋,让对方无法拒绝,也不能拒绝,那么最快的法子当然是以权势逼迫,这事审食其不能做,得她亲自来。 “对了,我还有一事要跟你说,早些时候盈儿跟我讲,林先生他,还想再出宫一趟,”见她胸有成竹,审食其也就不再操心,转而提起了其他。 “还是去见留侯吧,”吕雉都不用想就知道怎么回事。 “让他去,但元儿必须跟着他,你之前那话我也听进去了,若能拉拢住留侯,便是他们搭上了,对我们也是利大于弊,依我看,这言辞对着呢。” “如今陛下恐怕是真的动了改立太子的心思了,为着以后着想,我们也确实该留一手了。” 不是吕雉转了念头愿意放林清源这张王牌随意出门去接触张良了,而是她看出了现在形势的紧张,不得不提前做准备,以待来日。 一旦刘邦真把改立太子的事放到明面上,吕雉知道,能真正劝得住刘邦的,就只有张良。 所以这次她才这么痛快的答应了林清源出宫的请求,但她又不全然放心,故而才会让女儿寸步不离的跟着,一来是照料看顾之意,二来也是给他们两个创造机会。 吕雉始终坚信,只有促成这桩婚事,才能把林清源彻底绑在他们的战车上,所以对此从来都不遗余力,恨不能见缝插针了。 “那盈儿那儿?”审食其顺势问了一句。 “盈儿不能出宫,眼下是多事之秋,我必须保证他的安全。”吕雉摇了摇头,坚决道。 “至于元儿他们,出宫那日,你派人多看顾着些吧。”她抿了抿嘴唇,拜托对方道。 “你放心吧,”审食其也知道接下来对方必然要集中精力设法让萧何入局,并杀死韩信,这些事他不能直接帮忙,那么免除她的后顾之忧就是他该做的了。 “有你这句话,我再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吕雉闻言笑着回道。 两人相视而笑,算作定下此事。 一日后,出宫的事就已经安排妥当了,林清源依旧故技重施扮做女子和刘元再次到渭桥附近的凉亭中相见,而这次传递消息的人依旧是小刘盈。 吕雉和审食其也都知道这点,但他们并未阻止,因为很简单,他们也需要张良多多念着小刘盈,哪怕这次不能相见,但这传递消息的功劳还是要的。 就这样,出宫相见之事便定了下来,到了渭桥凉亭中,刘元依旧识趣的去周围摘花观景,而留张良和林清源独处。 这次他们并没用什么膳食,反而在案台上摆了一局六博棋,你一手,我一手的对弈起来。 说起六博棋,顾名思义,每人有六枚棋子,唤做‘一枭五散’,相互配合在棋盘上布局行进,有点类似象棋。 林清源是会下棋,但更多的却是围棋,而对着六博棋,自然手生的很,好在张良也不嫌弃他生疏,耐心的与他讲解着。 也亏得林清源聪慧,没几局就弄清楚了规则,与之对弈起来,也算有模有样,见他这么快领悟,张良也很是欣赏。 不过他们这次见面,可不是为了下什么棋的,又指点了几处后,张良便开口了。 “小友,不知小友最近可听说过淮阴侯韩信的消息?” “嗯?”林清源诧异的看了他一眼,“韩信怎么了?总不会快要被杀了吧。”他半是玩笑的回了一句。 “……”,张良没说话,只眼神很惊讶。 “不会吧,他真的要被杀了?可怎么是你来跟我说呢?”林清源本是随口一说 46.物极必反 《西汉支教指南》全本免费阅读 张良从林清源那儿得了个折中的主意,趁着吕雉还没对韩信下手,赶紧将萧何约了出来。 或许是在乎隔墙有耳,亦或者有别的考量,总之这次他们两个见面的地方并不是家里,而是渭桥边的凉亭,两人相对而坐,寒暄几句后就进入了正题。 张良如约告知他解决的办法,但萧何听了之后,脸上却不见任何喜色。 “留侯,就再没有别的法子了吗?韩信他,就非死不可吗?” 萧何比张良小几岁,可常年操劳政事,忧国忧民,让他看着却与对方相差无几,两鬓的白发夹在黑发之中,如今又眉头紧皱,更显几分愁苦。 “丞相可知悬崖勒马之理?”张良没有直接回答,反而举起了例子,“所谓马到悬崖,若冲力不足,则不能登顶,但登顶之后,不能及时撤力,便有粉身碎骨之危险啊。” “我自是知道其中道理,可有人不懂啊,而且是该懂的人,他不懂,你说,我能不发愁吗?”萧何简直无奈至极。 “韩信是你举荐的,你对他有知遇之恩,如今这般忧心,也属正常。”张良表示理解。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他何以落到如今这个下场呢?当真全然是狡兔死,走狗烹吗?他自己,难道就半分错处都无?”但他话头一转。 “他自然也有错,他最错的就是他的秉性,说是像脱缰的野马都是夸了他,简直就是头倔驴!”萧何也曾多次劝过对方,但收效甚微,心里自然也有怨气。 “若真只是头倔驴,倒还不足为惧,可偏偏他有千里马的资质,却有倔驴的性子,两相一叠加,执意往上冲,那就是仙神一流在世,恐也劝不动他。”张良摇了摇头。 “我只是觉得有些心寒,”萧何听到这儿就知道对方是不愿再帮他去劝韩信了,但他也没有再次请求。 或许他已经猜到,就算张良亲自去劝,韩信也不会低头的吧,可一想到连韩信这样的大功臣都难逃一死,萧何心中不免有些戚戚然,所以才有这句感慨。 “心寒,说明你已经察觉到了危险,可若是等到身寒再反应过来的话,那可就什么都晚了。”已经救不了韩信了,但张良觉得,萧何还是能救一救的,便顺着他话说了下去。 “子房兄这是何意?”萧何一愣。 “没什么,只是最近闲来无事,常来这渭桥边垂钓,路上时常听到百姓赞你清廉,爱民如子,又见你穿的简朴,住的也不甚气派,不免感叹一句罢了。”张良没有立刻点出关键,而是引着他继续往下。 “什么气派不气派的,说到底不就是住人的房子吗?” “至于吃穿简朴,我倒觉得无所谓,只要能为百姓做事,为朝廷尽心,得些俸禄养活一家人,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别的荣华富贵,穿金戴银的,不过都是些身外之物,我最是不在乎的。” 萧何听他说百姓赞颂自己,脸上也带上些笑意,也与他说着心里话。 “荣华富贵,功名利禄你不放在眼里,在我看来是品德高洁之表现,可若是落在有心人眼里,那就未必如此了。”张良意味深长道。 “就好比韩信,如今他被削了王爵,囚禁在长安,即便什么都没有做,也做不了,但还是有人要他的命一样。”他意有所指道。 “子房,你这是什么意思?”萧何心中一紧。 “一个被百姓争相赞颂,毫无缺点的人,若只是普通的民间大贤也就罢了,崇高的名声并不会要了他的命。” “可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要是有了这种洁白无瑕的风评,那么你说,陛下会怎么想呢?”张良点出了正题。 “……”,萧何闻言,想通其中关窍后,瞬间吓出了一身冷汗。 “我总以为自己看的足够清楚,可没想到我现在也是一匹临近悬崖的马了,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他苦笑一声。 “子房,今日多谢你的提点,不然我还不知道要迷糊到什么时候呢。”惊讶后怕过了,便是感激,萧何当即拱手行了一礼,郑重其事的谢过。 “倒也不必全然谢我,”张良却摆了摆手,“说来这还是一位小友吟诵了一首诗文,我觉得极富哲理,细细品味,又推己及人,这才想到了的。” “哦?不知是何诗文?”萧何好奇的追问道。 “那诗文是这样讲的,”张良也不吝啬,清了清嗓子就开始吟诵复述,“‘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如何?是不是精妙非常?”他背完了,就开始问萧何的感受。 “初听时,只觉朗朗上口,可再细想,确实精妙非常啊。” “此诗明着是言说这山,可实际却在讲人,言说要开阔眼界,站在全局角度分析事物,而非拘泥于一点。” “于含蓄中又含蕴藉,思致里带着渺远,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佳作啊。”萧何细细分析,并给予高度的评价。 “不知具体是何人所作呢?”他很是好奇,有这般才华之人,又被张良称为‘小友’,不该籍籍无名才对啊。 “一个,向往自由,但却不得挣脱束缚的少年人罢了。”张良并未道出真相,而是给出了自己现在对林清源的定位。 而且他也并未告诉萧何,这首诗是林清源转述的后世学者之作,那一梦千年的故事,还是永远做个故事,埋藏在他和小友心中的好。 “一少年人所作?那他还真是才华似锦,前途无量啊,”他不直说,萧何也识趣的不在追问,但得张良如此维护,想必是个不可多得的英才,他也就毫不吝啬的夸赞道。 “或许以后前途无量,可眼下他的处境不比你我好上多少,与其操心别人,不如先管好自己吧。”张良不想透露太多,便将话题拉回最初。 “我素来体弱多病,若是急流勇退,也属正常,可你将来如何,那就要看接下来怎么筹谋了,如我所料不错,皇后也快派人去找你了。”他提醒道。 “她找我干什么?她……”,萧何才说完就反应过来了,“她不会想借我的手杀韩信吧。”他眉头紧皱着,“陛下御驾亲征还未归来,皇后敢这么大胆吗?” “有没有的,很快就会知道了,倒是你,还是快想想配不配合,怎么配合吧,”张良挑了挑眉。 “到底形势比人强,若到万不得已,你还是要多多顾念自己和家人才是。”这是他对老朋友的良言忠告,也是知道对方听得进去他才说的。 “……唉,也只能如此了”,萧何 47.韩信之争 《西汉支教指南》全本免费阅读 不提张良怎么庆幸自己的未雨绸缪,只提萧何回家后不久,果真迎来了皇后吕雉的特使,言说要他写一封书信给韩信,邀请对方到宫中赴宴。 萧何知道,这赴宴是假,杀人才是真,就好比当年项羽摆下的那场鸿门宴,不怀好意的很,只是这次不同的是,对方要杀的,是他一直看好的帅才。 萧何既心痛,又担忧,可他到底听进了张良的话,最终还是决定以自家为重。 不过现在他还没有让韩信写下他排兵布阵的精髓,所以如今必须设法拖一拖此事,哪怕一晚也好。 有鉴于此,他先是以言语拖住来使,又用取笔墨为由进了内室,见到房间里用来温水的小炉子,略一思索后,便将其打翻在地。 他又毫不犹豫的把右手放置在烧红的炭火上,造成不小心烫伤的样子,并故意大声呼救,引起外面的注意,果不其然,他自家的仆从和那宫中来使纷纷进来查看情况。 见他烫伤了右手,表情也十分痛苦,众人顾不上其他,只得赶紧施救,待到请了医师,包扎完毕后,天已经黑了。 萧何赶紧找来特使,言说天色已晚,等过两日他好些了,必定亲自去宫中拜见,给皇后娘娘一个满意的答复,如此这般,才打发走了那人,然后他便带上笔墨,马不停蹄的去往了韩信的府邸。 韩信如今是被软禁在府中的,而负责看守他的恰好是吕雉二哥吕释之的部下,萧何夜访此处的消息,自然瞒不住吕雉。 又有回来的特使跟吕雉禀报今天的一切,两个消息一叠加,她只略想想就知道,定是萧何舍不得韩信死,这才拿烫伤的借口来推诿。 不过对方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去往韩信的府邸,又让特使给她一个明确的回应时间,倒也不像是要一力回护韩信到底的样子,也许只是想跟韩信道个别什么的也说不定。 吕雉不愿把人逼的太紧,到底萧何还是丞相,彻底撕破脸对她也没什么好处,还不如卖对方一个面子。 不管如何,她料定韩信这次是插翅难飞,所以只派人去嘱咐自己的二哥吕释之,让他再加派人手监视韩信就是,至于其他的,不要插手。 而萧何那里,她也留了一手,特别派人又去给他送了宫里特制的烫伤药,明面上是慰问关切,实则是暗示他必须配合。 萧何在韩信府邸最后一次相劝,但还是不曾奏效,失望至极,也并未多待,只把笔墨留下,并告诉他张良给出的主意,但也只说了一半。 韩信便信以为真,只以为自己可以用才华换取自由,解除软禁,虽不十分情愿,但最后到底答应下来,开始整理默写自己排兵布阵的心得体会并一众方法。 而萧何在回到府邸后,迎来了吕雉派来送伤药的人,那一刻他就明白,一切再无回旋的余地,不禁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几日后,萧何亲自去了宫中拜见吕雉,之后又按她的法子邀请韩信进宫,韩信也高兴的把自己所写兵法交给对方,并与他一同去往长乐宫的厅堂。 可里面迎接他的,不是宴饮和赦免,而是早已埋伏好的士兵们,韩信虽勇武,但到底双拳难敌四手,最终被俘虏,吕雉下令,将其压到长乐宫的钟室斩首。 韩信此时才明白之前萧何多次规劝自己的好意,可现在一切都晚了,后悔也没用,唯一让他感到慰藉的可能就是最后写下的兵书吧,但这对于一个死人来说,也是感受不到的。 更有甚者,杀了韩信之后,吕雉又以谋反罪下令对韩家‘夷三族’处置,将其直系血亲斩杀殆尽,以防不测。 韩信和他的家族自此彻底从长安乃至汉朝大地上被抹去,声名威望也毁于一旦,而他最后留下的那份兵书手稿,却被萧何献给了吕雉,而吕雉又派审食其把这个东西送到了林清源那里。 如此作为,一来是希望他教导小刘盈一些兵法,二来,也是有震慑之意,为此她甚至特意让审食其跟林清源说了韩信之死。 林清源面上没什么变化,只接下了兵书,言说自己会好好教导小刘盈,可心里怎么想,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审食其见一时也探不出什么不对,便也没有多留,寒暄几句后,便回转椒房殿去给吕雉复命。 在他走后,一直躲在屏风后听着他们两个说话的小刘盈也走了出来。 “先生,我虽不曾亲自与淮阴侯交谈过,但也知道他为我大汉的创建立下了汗马功劳。” “如今父皇未在长安,母后却以谋反之罪杀了对方,此举是否太过仓促?” “亦或者,其中可能有没查清楚的地方呢?万一冤枉了他怎么办?”他不是很理解,不免也就问了出来。 “盈儿,你是不是想说,韩信是大功臣,不该这么草率的处置,很可能会给我们带来负面影响?比如民间的议论?”林清源看了他一眼,不答反问道。 “我只是觉得对待臣子要分辨出忠奸,若真是祸国殃民的奸佞,那自是死不足惜,可要是一个有大功的忠臣,那我们也不该把事做绝。”小刘盈思虑再三后,说出了自己的所思所想。 “这不就是先生曾教我的,使用‘仁’之一字时,首先需要做的吗?”末了,他又提起了不久前两人探讨过的儒家思想核心。 “那在你看来,韩信是忠臣呢,还是奸臣呢?”林清源继续反问。 “他立过大功,算的上我汉室的功臣,可这谋反之事,我不曾了解真实情况,故而不敢随意下定论。” “但我母后既然用了这个由头杀他,即便没有十成十,想必也定有些疑影儿在其中。” “不然怎么这罪名不找别人,偏偏落在他身上呢?”小刘盈认真思考一番后,给出了自己的见解。 “你说的都对,那么如果是你,该如何处置此事呢?”林清源问他。 “我会派人查清事实,如若韩信真有谋反之举,那么自然要杀,可要是冤枉了他,那我也该承认错误,放了他。”小刘盈回答道。 “不对。”他以为自己说的公正无比了,但林清源却摇了摇头。 “先生,哪里不对?”小刘盈不解的看向了他。 “哪里都不对,”林清源看了他一眼,“正确的做法是,无论韩信有没有谋反,你都必须杀了他!” “为什么?”小刘盈更不明白了。 “因为他功高盖主且不知进退,被软禁在府中还满腹怨言,一旦你低头认错,那么迎来的一定不是君臣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