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始皇孙天界直播日常》 第一个受害者出现了 黎明降至,天方泛起鱼肚白,又开始了新的一天。 这个时间点,王公大臣们大都已经开始了早朝。 王绾又重提了分封一事。 “现在天下刚刚大定,正是人心浮动的时候。六国余孽虎视眈眈,尤其是齐楚燕等地,最易生事。昔年文王武王分封诸侯,周以此得天下八百年。现也宜法周分封诸公子,筑成血缘屏障,如此,我大秦何愁不能千秋万代?” 嬴政对此没有立即做出评判,只是淡声道:“诸卿以为呢?” 李斯上前:“臣以为不妥。” 嬴政朝他微微颔首。 李斯朗声道:“周刚立时,诸侯彼此互为血缘至亲,天子为其父、其兄,诸侯莫敢违逆。然传不过几代,诸国之间便渐渐疏远了彼此,乃至后期互为仇敌,战争频起,便是周天子也不能够制止,更有祝聃射王中肩之事。如今六国已灭,天下归秦一统,岂能再行分裂之事?” 王绾反驳道:“恰如李廷尉所言,初期,诸侯为血亲,天子为父为兄无人敢拂逆,现如今我大秦刚平六国,陛下为诸公子之父,公子们是手足至亲。凡今之人,莫如兄弟。有谁能比自己的亲兄弟更值得信任的呢?待天下彻底稳定,六国再无起复之心时,再将重心转到诸侯国身上,又有何不可?” “君不见管蔡之乱乎?”李斯笑,“管叔鲜、蔡叔度、霍叔处是武王一母同胞的亲弟,武王在时,这三人何尝不敬爱兄长,与周公旦兄友弟恭?可武王去世没多久,他们便联合纣王子禄父叛乱……” 他后面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完,天边突然炸开一声巨响: “什么管蔡之乱?!” 震得所有人心神一颤。 这声音,音量之大显然不是在场的人能发出的。 几个武将率先站出:“臣请先去探查情况。” 扶苏亦往嬴政那里挪了挪,以一个保护的姿态,警惕地望向殿门外。 嬴政道:“李信。” 李信喏然应声而去。 其余武将则围拢到了嬴政扶苏这父子二人身边。 大臣们屏息凝神等待李信的消息。 少顷,李信回来了,他朝着嬴政疾步走来:“陛下,天空有异样,上有一人,方才那声,当是他发出来的。” 嬴政拂了拂袖:“走,去看看。” 王翦道:“眼下情况尚未明晰,臣乞陛下让臣等开路,防止生变。” 这一建议自然为许多人所支持。嬴政点点头:“将军小心。” 一个巨大的光幕挂在天上,在暗沉沉的天色中,显得格外明显。 光幕上的那个人,身姿挺拔如松,生得神清骨秀,一身白裳,冠皮弁。皮弁以白鹿皮制成,为周时王公贵族上朝时常佩的冠帽,由于上面没有纹样,不能够划分等级,故而配玉饰以区分身份。这人的皮弁,前后十二缝,各缀五采玉十二。 由此,这人的身份呼之欲出。 “周天子。”嬴政眸色微凝。至于是哪位…… 他刚才明显对管蔡之乱保持着惊疑不定的态度,显然是不知道还有这回事。三监之乱时周成王年纪尚小,尚需周公理政,这人明显是三十多岁的年纪,更不可能是成王。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武王发。 只要把事情梳理一遍就不能猜到这个答案,所以哪怕嬴政自己不说,在场其他人心里也门儿清了。 这武王,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他们争论分封制还是郡县制时出现,莫非是天意…… 嬴政的神色沉了下去。 对比他和李斯等人的冷脸,推行分封制的大臣就显得格外激动:“武王,武王显灵,分封制是天命所归……” 但出乎人意料的是,他们的领头人王绾,脸上殊无喜色,反皱着眉,望着天幕,若有所思。 “不对啊,如果是显灵,武王怎么会对三监之乱那么惊讶?我们大秦的事情他都看见了,没道理他们自己的事情他不知道啊!” 李信的问题,也是王绾所困惑的。 他略略思忖片刻,斟酌着开了口:“周武王死时,周成王诵尚且年幼,便由周公旦摄政。管叔鲜等人质疑周公旦篡改武王遗诏,与前朝纣王子禄父发动叛乱,史称三监之乱,又称管蔡之乱……您若是文王姬昌之子,武王本人,那便是您家的事情了。”他说这句话时用了很大气力,不知天幕上的武王是否能听见。 天幕上的姬发在听完他的话之后陷入了呆滞。 看来是听到了。 与此同时,汉武朝。 刘彻已经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哈哈哈哈哈哈你们看到了吗,人家一开始就说了管叔鲜蔡叔度霍叔处,差不多指名道姓了,这三个除了他们家还有谁?他还不信邪,非得再问一嘴,不会是觉得这世上就那么巧,正好有这么几个人和他们家兄弟撞名吧?”他本来也为天幕的出现而感到惊异,想着是不是上天有什么警示。但没多久就被姬发的反应逗得哈哈大笑,什么困惑不解讶然都丢到脑后去了。 旁边站着的文臣一听这话立即上前:“陛下,此周武王,不能……”你好歹对你的前辈保持一点礼貌吧? 刘彻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人:“这么敬仰武王,不若去见他?”那人噤了声。 眼看着气氛降到了冰点,所有大臣噤若寒蝉,不敢吱声。卫青只得站出来,换了个委婉的说法,劝道:“我们这里能看见武王位面和始皇位面,他们那里未必看不见咱们。”背后说人坏话被听见了而不自知,您和武王到底谁更尴尬啊喂! 刘彻想想,觉得卫青这话颇有道理:“倒也是……不知除了咱们,还有谁能看见天幕。”周武王和秦始皇都能出来,没道理他老爹和高祖不能出来。 真想让他们看看大汉近些年的战果诶! 上天赐给了他们大汉一对神将,自得他们以来,大汉一改先前的被动局面,打得匈奴节节败退。去岁河西之战,霍去病孤军深入匈奴两千余里,歼敌三万余人,迫降单桓王、酋涂王及相国、都尉等两千五百人。 这场战役不但使匈奴的元气大伤,还让大汉彻彻底底掌控了河西地区。 这样想着,刘彻望向卫青和霍去病这甥舅俩的目光中也不禁带了喜意。 把他态度变化尽收眼底的群臣:“……”原是我们不配。 事实证明,刘彻和卫青的设想不错。因为这时候,李世民也在拉着长孙皇后小声嘀咕:“这是哪个皇帝,瞧着这样讨人嫌。”有前车之鉴,他特特把声音压成了气音,只有他们夫妻二人能听见。 长孙皇后:“这天幕古怪得很,仿佛谁那里说话就把谁投到里面似的,咱们还是先保持沉默,且看看吧。” 李世民深以为然。 至于刘彻的笑声姬发有没有听到呢? 他听到了。 姬发此刻与李世民的想法惊人的一致—— 这谁家君主这样欠打? 但他无暇去追究。 “方才那后生说的祝聃射王中肩,那个王该不是咱们家的人罢?”他侧目望向姬旦。虽然心里有了答案,但他还是想挣扎一下。 姬旦:“……”人家都说那么明显了那必然是周王的王啊。 不过思及他仲兄这本就令人堪忧的精神状态,姬旦还是保持了沉默。 他心疼他二哥但有的是热心群众。 “这个我知道!射王中肩事件,是指周桓王时期,郑庄公五年都没有去朝见天子,桓王咽不下这口气,召集蔡国、卫国、陈国等国家去讨伐郑国……这一战当然是周天子败了,周桓王指挥军队断后,郑军追击,在你逃我追的这个过程里面,有个叫祝聃的将军,‘唰’地一箭,正中周桓王的肩膀!” 说话的是一个约莫二十岁的青年,一身明黄色长袍,头戴一顶覆着黑纱的帽子,眉目俊朗,气宇不凡。 如果他在叙述这段话的时候能把兴奋的表情敛一敛就好了。 “更有意思的是!”青年站起身,“那一代周公的名字,正好就叫黑肩!武王您说巧不巧!” 姬发身形一晃。 姬旦:“!!!!!!”您可别说话了!他赶忙上前扶住姬发为他顺气:“我王莫恼,事情尚未发生……” 姬发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平复了心绪。幽幽转向天幕里说话的青年:“那可真是太巧了,我应该谢谢你……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青年摆摆手:“好说好说,在下大明朱厚照!” 正观看天幕的朱祐樘狂掐人中:“他还自报家门……” 周边臣子赶忙上前劝慰。 谢迁道:“武王再怎么厉害,也是千年前的人了,他又不能隔着天幕去找太子殿下,您且宽心。” 朱祐樘:“……爱卿说得对。”但武王素有美名,向来是帝王们的模范榜样,他儿子这么往人家心口上捅刀子真的好吗? 那边杨廷和的心情也不比他好多少。 他在朱厚照张口的时候就感到大事不妙。可他还没有来得及阻止,朱厚照话就说出去了。 希望武王没事。 杨廷和默念。 姬旦等姬发缓了气之后,把朱厚照的话又琢磨了一下,顿时觉出不对味来:“天子既还能召集这些国家,想必仍有威信,这郑庄公竟拒绝朝见天子?”分封诸侯国的弊病他和姬发也不是不知道,只是就他们这个局势,这已经是最优解了。当时伐纣,各路诸侯都有出力,若克殷成功后便要收回其封地,定然引起诸侯不满,又有夷人戎人虎视眈眈,为了时局稳定,姬发便决定论功行赏、分封诸侯。 诸侯国之间不可能一点矛盾都没有,他们这年代打仗都讲究一个师出有名,拱卫天子就是最好的借口。这郑国如此强大,他不信其他诸侯国就一点不眼红。这郑庄公若非是个什么莽撞无脑的君主,那就是天子做了什么让他无法忍受。 “郑国在平王东迁时出了大力,郑伯本人非常得平王看重,还任命他为卿士,后来桓王继位,担心郑国继续壮大威胁到天子的地位,就借口免除了他在朝内的官职,郑庄公咽不下这口气,后正好碰到宋国卫国作乱,他就假借周天子的名义,联合齐鲁两国打败宋国,还插手了宋国立新君之事,从此以后诸侯国就以郑国马首是瞻了。” “东迁?”姬发又捕捉到了一个关键词。 一直在想事儿的嬴政听到他这追问内心也忍不住腹诽: 你说你,身体不好就别问了。 热心群众朱厚照 众所周知,周武王患有严重的梦魇之症,夜不能寐,加上早年留下的旧伤,克殷后两三年不到就病逝。 不知道他们那会儿是克殷的第几年。不知道问题也不大,因为不差这一两年。 不过这件事也只占据了他片刻的注意力,很快他又重新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 现已经出现的两个皇帝,服饰和宫殿布置明显就不是大秦的。 也就是说…… 他大秦,最终还是没有千万代地传续下去…… 罢了,后世的皇朝也是你替代我我替代你。 只是不知道,大秦延续了多少年呢。 总不见得比周朝差吧? 周朝平王东迁尚且还续了几百年气运,占了八百年江山。秦在这个基础上多来个一两百年,不过分吧? 既然姬发诚心发问了,朱厚照决定大发善心地给他把事情好好讲讲。 “当时呢,周幽王独宠褒姒,为了她,废掉了原配申后,因此得罪了申侯。后来周幽王又重用虢石父为卿士。虢石父这个人,据说人品不太行,喜欢阿谀奉承还喜欢敛财,所以诸侯对周幽王的这一行为严重不满。后来申侯就联合犬戎攻打幽王,把幽王杀死在了骊山下,宫室也被洗劫一空……后来诸侯虽然把犬戎人打退了,又立了申后的儿子宜臼,就是周平王,但是他们前脚刚走,后脚犬戎又回来了……周平王就决定迁都洛邑了。” 要把事情始末说得一清二楚还是很耗口舌的,朱厚照选择长话短说,并给姬发附赠传说中的一首歌谣:“‘月将升,日将浸;檿弧箕服,实亡周国’,据说周宣王时期,他听到有女童唱这个歌谣,路上正好有一对夫妇在卖弓箭和箭囊,他就下令追杀他们,这夫妇俩在逃亡的路上收养了一个被丢弃的女婴……那名女婴就是褒姒。后来褒人……叫褒珦的,被幽王打入了死牢,他的族人为了救他,广寻美女好献给幽王,褒姒就是那时候进宫的。” 说完这段话,朱厚照接过左右递来的水,一饮而尽:“不过我有一个问题,您能让周宣王他们那会儿的人出来讲讲吗?”他刚才虽然只说了谥号,但褒珦虢石父两个人名,基本上就已经能让那二位周王本人对上号了。 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周宣王肯定老不乐意在诸天万朝面前认领那糟心儿子,单要他说,周宣王大概率就是不吱声。所以朱厚照决定让姬发来。他不信周宣王敢不听他老祖宗的。 “哦……可以,周宣王是?”这接二连三的冲击下来,姬发已经麻了。 “周宣王名静,厉王胡之子,幽王宫湦之父。”祖孙三代都报出来了,想不认也难。 姬发道:“静,他问什么你回答就好了。”刚才朱厚照好歹也给他讲了那么多,不过几个问题,还不用自己回答,有什么不好答应的。 姬静:“……”你以为你把武王搬出来我就会听你的吗? 不好意思, 我真的会。 姬静只得捏着鼻子应了声:“从武王令……后生,你问吧。” 朱厚照现场背起了《周本纪》,从夏王遇神龙收集唾液那段背到了檿弧箕服,并发问:“所以真的有这个东西吗?您现在继位第几年?那个宫女还在你的后宫吗?” 后世的皇帝连连点头——这个问得好,他们也很好奇。 前朝的帝王们就是满脸问号了。 嬴政望向几位老臣:“朕怎么都不曾听过这个所谓的‘漦’?”嬴政如今也快四十了,在他们这时候,四十已经不算年轻了,且他的大父、父亲寿数都不长久,这让嬴政也感到忧虑。 大秦还需要他,他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做。短短几十年又怎么够? 因此,嬴政这些年逐渐对求仙问道产生了兴趣,尤其是长生之法。 如果这世上真的有神龙的存在,夏、商、周都得到了神器,没道理他不能。 大臣们面面相觑,皆一片茫然之色。 还是扶苏开了口:“这神器周厉王时就打开了,迄今已有数百年,便是有,恐怕也……” 嬴政揉了揉眉心:“倒也是。”夏商时这神器并没有被打开,但还是亡国了,也没见他们有哪个君主长生不老了,可见这神器就算存在,也严重不合格。 不能长生不能永保国运,你算什么神器? 这神龙看上去也不大行。 姬静摇摇头:“我想你应当是问错人了,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王宫,是在召公家长大的,这件事我并不清楚,至于宫女……我回头让人查查是否有此事。” “等等,”姬发又捕捉到一个盲点,“你怎么会在宫外长大?” 这个问题…… 问得很好。 又是一个会让武王瞳孔地震的事件。 “武王,这个咱们要不就先放一放吧,您先说说神器的事情。”刘彻插了句嘴。 周朝那堆问题真要讲三天三夜也说不完,还是神器更有意思。 姬发一眼就认出来这家伙就是刚才嘲笑他的人,但刘彻的话让他更惊讶:“寡人说什么?”他也不知道有这么个东西啊! “讲道理,如果夏商真的有这个东西,轮得到我和成汤么?” “说得好!”这一声,中气十足。众人循着声看去,但见一名中年男子立于天幕上,年岁瞧着要比姬发嬴政等人还要大些。身材高大,英武不凡,目若灿星,俊美不可逼视。 他笑道:“说的真不错,若我大商真有此等神器,这天下,也轮不到你,姬发。” 姬发脸色骤然冷了下去,完全没有了方才对后世几位君主的和煦:“哦……是大王。” 能让武王喊大王的,那就只有…… “纣王!”有人惊呼,“有生之年,竟能看见这二位君王站在一起。”周武王和商纣王站在一起,心平气和地讲话,怎么听怎么像个鬼故事。 子受扬眉:“不和予问个好?你父兄……” 姬发:“您已经看见了未来,难道会放过我们么?” 其实周方与殷商的关系一直很微妙。当年公亶父迁周人于岐,西有戎狄东有殷商,公亶父就采取了东联强殷西抗诸戎的政策。后来武乙为了拉拢周人,将殷商内服国挚任氏的次女嫁给了季历。季历成了殷商的“女婿”,在武乙的支持下,对戎狄展开了猛烈的进攻,战绩斐然。后来武乙去世,文丁继位。与他父亲对季历的信赖不同,文丁对日益壮大的周人十分放心不下,便将季历骗到殷都圈禁,没多久,季历死在了殷都。 再后来帝乙继位,为了时局稳定,又反过去安抚周人。然后到了帝辛那时候,他父亲西伯昌又又被囚禁。 总而言之,商周的关系就是一个起起落落的过程。 事实证明,亲戚关系有时候也不牢靠。商不曾放下对周的警惕,周亦不曾完全臣服过。 周还弱小的时候,商尚可以忍受,但周方经历几代首领的努力,现如今已经强大起来,于商王而言,就是一根梗在喉咙里的鱼刺,咽下去不是,吐出来也不是。 子受微微颔首,嘴角依旧牵着笑:“好罢,不说这个。你怎么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予这里的你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英杰。你现在……年岁也不大罢?怎么,得了天下,当了王,还过得不如以前?” 三十多岁并不算年轻,但和子受比,确实是不大。 子受最初在得知周代商时是恼怒的,可后面林林总总听了姬周那么多笑话,又看姬发那被未来打击得摇摇欲坠的样子,就光顾着幸灾乐祸了。 姬发默然了片刻。 确实,他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不但噩梦缠身,连进食也逐渐困难起来。 方才后生也说了,他死时,姬诵还年幼,需要周公辅政。这会儿姬诵已经十岁了,他崩逝,估摸着也就这两年的事情。 “您还是想想怎么把您自己那边的事情处理好吧。”姬发抬起头,硬邦邦道。 子受本人是个厉害的君主,武力超群,思维敏捷,军事天赋极强,在位期间屡次发动战争,都取得了不错的战果,把东夷都打趴下了。但从内政看,他却说不上是一个好手。这个国家在前几位君主手上就已经积累了不少矛盾,这时候就需要一个耐心的、最好能温水煮青蛙的君主来调和矛盾,制衡各方势力,然而帝辛显然不是那样的帝王,他是一点委屈都不让自己受,不听他话的人皆被他以严刑镇压。也因此,他们殷商自己内部的矛盾非但没有缓和,反而让朝臣们甚至子受自己的兄弟叔伯都与他离心离德。 这样看,帝辛要面对的问题,倒比他严重的多。 毕竟他不行了,不还有旦吗?旦一定行。 虽然刚才的“三监之乱”让姬发受到了不小的冲击,但那也是对弟弟们背叛的愕然。鲜、度、处和他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他们的母亲太姒在时,极其重视对他们的品德教育,他的弟弟们几乎从来没干过什么不好的事情。父母兄长都离世后,姬发自觉将抚育保护弟弟妹妹的责任揽在了自己身上,即使军务繁忙,也不曾懈怠一丝。弟弟妹妹们亦不辜负他,个个敏慧端方,于他也尊重依赖,纵使性格上有些瑕疵,也不耽误他们是实实在在的好孩子。 谁知道呢,就是在他面前这么乖的几个,他死后没多久,就连造反的事情都干出来了。 不过对于弟弟们的能力,姬发是有一个清晰认知的,否则他也不会越过鲜这个哥哥,让旦摄政。论能力,那三个并不是旦的对手,所以三监之乱,最后必定会被平息。 子受没再和他继续说下去,对朱厚照道:“予肯定,没有这个东西。”他自幼聪敏,得父亲帝乙宠爱,真有这个东西,他父亲怎么会不告诉他?如果真保密到连他都不能知道,那又怎么轮得到周人? 此时成汤也站了出来,对前二者的说法表示了认同:“没有。” 朱厚照“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刘彻挺失望的:“看来是后人杜撰的。”没劲儿,没劲儿。 刘邦本还在为这四位历史上鼎鼎有名的君主齐聚一堂啧啧称奇,见刘彻那样子,忍不住对着左右道:“这是乃公哪位儿孙?年纪轻轻,怎得就对神鬼之说如此痴迷?”看服饰,看殿内布局,就知道是他们老刘家的人。 萧何:咱当时也没少编这神鬼故事。 刘邦叹了口气:“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乃公当年是编了不少,但那不是为了证明咱本人就是天命所归人心所向么?神鬼本就是给人用的,编编骗别人也就算了,这儿孙怎好如此迷信……” 他自顾自地叨叨,没人接话。 刘邦自己说说后头的皇帝也就罢了,毕竟那是他的后代,他爱怎么说怎么说,但他们是臣子,皇帝怎么样,就不是他们能置喙的了。便是说,也是以劝谏为目的,绝不能在这种情况下接过话茬儿,否则就是说君王小话。别的皇帝不知道,他们这位陛下,是绝对会记小本本的。 什么,你背后敢说我们家皇帝坏话? 谁知道你会不会说我坏话啊? 你对皇帝有没有一点敬畏之心? 到时候有他们好看的呢。 主持人千呼万唤始出来 几位当事人都说没这回事,其他人也不能硬说有。这话题就算过去了。 不过姬旦有点好奇:“你方才背的这段,是谁写的?” “是汉时的司马迁,太史令司马谈之子,我背的这段,就出自他写的《史记》,这是《周本纪》中的一段。” “听名字仿佛是一本史书,”扶苏低头思忖,“‘周本纪’,想是专门写周朝事的,难不成,还有‘夏本纪’‘殷本纪’?” “或许还有‘秦本纪’,”王绾接过他的话,“这汉明显是我大秦之后的朝代,他们的人既然要编撰史书,必不会漏掉大秦。”就是不知道,后人会怎么评说他们。 不止他们注意到了这点,萧何亦然,“这倒是很有意思,以往的史书,都是按事件发生时间编写的。如果按着朝代、国家划分,那么想知道哪朝历史,便可直接找到相应的‘本纪’去查看了。” 如果说其他朝代还只能讨论讨论的话,刘彻这里就比较方便了。他在听朱厚照提起司马迁的时候,立即就遣人将他带了过来,问他《史记》一事,着重提到了神龙和漦。 你既然这么写了,那你一定见过吧? 若是后来的司马迁知道他这么想,必然得在内心反驳一句:写了就一定见过?我还写了高祖是赤龙子的事情呢,那会儿还没我的影子呢。这编史不都是结合的前人述说么?最多再附一两句自己的观点。 可惜现在的司马迁也不知道自己以后是怎么想的。他老老实实道:“臣尚无此心,不知。”不过他的父亲倒是有心编撰一部记录过往帝王将相事迹的史书,昭贤人功绩的同时也鉴前人之过,使历史文献不至于断绝。想必他后来也是接替了父亲的事业。 司马家的先祖任过周朝的太史,司马谈亦担任太史令,家学渊源,司马迁后来去写史书了,倒也正常。 刘彻便没再多问,带了些调侃意味,道:“现下你可在前头几位帝王面前露脸了,能被汤武始皇同时记住,是莫大的荣幸。众位大臣都要羡慕你呢。” 但是陛下,我觉得,他们可能对你印象比较深刻诶! 司马迁暗暗腹诽。不过这种无关紧要还讨打的话,就犯不着在刘彻面前说了。 但他想的也没错。 见司马迁在刘彻殿上,几位前朝帝王的第一反应就是—— 哦,是刚才那个嘴欠家伙的臣子。 “那小朱啊,你不如现在就把他写了哪几卷说说,省得他以后还要多花一段时间想。”刘彻是一点不把自己当外人,见朱厚照比他小不少,又是后世皇帝,自觉摆起了“前辈”的架子。 明朝皇帝们嘴角纷纷一抽。 “听着像在喊咱家这几个,”朱元璋道,“这汉武帝还挺自来熟的。”他倒没有把自己往“小朱”里面代。 他是老朱。 朱厚照本人却不觉得有什么,他年纪小,所处时间又晚了那么多年,本就和汉武帝差着辈儿呢。 “十二本纪,三十世家,七十列传,十表八书,本纪是记录历代帝王政绩的,世家记录的是诸侯和诸侯国,列传讲臣子或者其他重要人物,十表就是大事年表,八书记载了礼、乐、历法、天文什么的。” “哦?这么说来,还有予?”子受饶有兴趣地问。 “这是自然咯。” “记载了予什么?你《周本纪》都背得,《殷本纪》应当也不成问题罢?” 朱厚照沉默了一瞬:“其实我记性也不太好,只是最近正好学到《周本纪》了,《殷本纪》早就忘光了。”假的,他自幼过目不忘,前一天授的课第二天就能倒背如流,只不过他本人更爱好练武打仗,对这些史书典籍没什么兴趣,因此也只泛读了读。 别看他前面迫害姬发迫害得津津有味的,那也是因为姬发是历史记载的情绪稳定。史书评判一人难免会有偏向,因为是人都有情感,就好比,有人爱牡丹,有人爱莲花,爱莲花者觉得牡丹庸俗,爱牡丹者说莲花寡淡。于人也是一般,崇敬这人,就算这人有些事情做的不够好,也可理解甚至直接忽略;不喜欢这人,那他就算做遍了好事,也不过是“装腔作势”,伪善尔。 但有些特点却是情感没办法左右的。比如能忍。 姬发就是个中翘楚。他不但忍了,还忍得心甘情愿。 按说这人常年征伐,应当有点儿“暴脾气”,可他不。 据说当时孤竹国有两位王子,伯夷和叔齐,因为受不了纣王的暴、政而去投奔西伯姬昌。路上正好遇见了武王伐纣的大军,才知道姬昌此时已经死去。二人大失所望,扣马谏阻:“死不葬,爰及干戈,可谓孝乎?以臣弑君,可谓仁乎?”差不多就是指着姬发的鼻子骂他不仁不孝了。姬发手下的兵士见状立刻就要杀了他们,却被姜太公以“此义人也”为由放归而去。 虽然是姜太公阻止的,但就朱厚照自己而言,要是有人敢这么骂自己,不管谁劝,他定是要对方好看的。 还有一回西戎国进献了一只大狗给姬发,这只狗四肢短,善于搏斗,颇具灵性,姬发十分喜爱,重赏了使者。但此事被召公奭得知后,便作《旅獒》劝谏武王:“玩人丧德,玩物丧志。”武王看完后立即醒悟过来,不但把獒送了人,还把其他贡品也分赐了下去。 有些人别看被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古往今来多少贤人都恨不得跑回去给他效命,其实连一只狗都养不了。 代入自己这边的文臣——他们大抵是觉得武王会惯着他们。 瞧瞧,人家指着他鼻子骂、让他把自己心爱的小狗送走,他都能忍。 那还有什么是不能经受的呢? 所以对姬发,朱厚照还是比较肆无忌惮的。但是子受这个人,撇去历史上对他的记载不谈,就直面他的这几眼,朱厚照就觉得这家伙不好惹。这种人他虽不怕,却也不想多聊。 总感觉和他说多了会走进坑里。 “是吗?那可惜了。”子受哼笑,没再问什么。 眼看着一个话题就要告一段落了,天幕还是没其他反应。 “这天幕总不能就是让大家互相聊天儿吧?”大家开始和自己的同僚咬耳朵。 “还挺有意思的,成汤、商纣王、周武王、秦始皇……这些可都是鼎鼎大名的帝王,没想到还有亲眼得见活人的一天。” 有些画师早已在确认天幕上人身份的那一刻就动起笔了。 前朝帝王真人像。 不能错过! “没什么不好啊,我们可以和后人互相交流,若有什么大事发生,得后人提醒,我们可以尽早想办法规避。” “说的是,还可以互通重大事件……君不见刚才成汤武王纣王都对《史记》中的‘神器’一说完全不知么?若能根据他们本朝人的描述编撰一部详实完备史书,那可是利在千秋的好事!”史官们摩拳擦掌。 司马迁已经知道了自己未来是要写《史记》的,少不得要赶紧打算起来。 早写晚写都要写,不如现在立刻行动,从收集资料开始! 他看向刘彻:“陛下,臣待会儿……” 他话音还未落,天幕上的几个人影颤抖了一下,转而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 司马迁内心呐喊——我还没来得及问他们事情呢! 别走啊! 史官们的崩溃没人能懂,画师们却是松了一口气: 幸好咱手快!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今天起迟了!】 刚才消失的天幕又重新亮起,一个少年捧着堆成小山的书,摇摇晃晃地走到了幕里的桌子上。 “砰” 书本被丢到桌子上,发出一声巨响。 “这……”众人满目惊愕。 “是仙人?!”刘彻“嚯”地站起了身。 没想到神龙没见着,来了个仙人。 刚还和众臣说自己这儿孙迷信的刘邦也呆住了:“真有啊?” “仙人……还睡觉?”韩信迟疑道,“还会起迟?”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懒的仙人? 其他人陷入了沉思。 幕上的少年并没有听见他们的话,只低着头一本一本地整理散在桌上的书籍,嘴上还不忘忙着絮叨: 【本来刚才就该出来了,但是我平时没起这么早过,今早实在太困了,就开了你们的视频,让你们自己先讲一会儿。】 现在看来效果还不错,他们交流得很高兴。 【这个视频机制就是谁声音大投谁的,所以你们如果要和自己身边人说什么小话,建议声音压低一点。】 刚才之所以第一个投到嬴政那个界面,就是因为李斯和王绾有些争上头了没控制住嗓门儿。然后姬发没忍住失声询问,就投到他了。 还得是李世民和长孙皇后这两口子,不用他说,自己就把天幕的门道摸出来了。 他说完这句话,抬起了头。 当目光触及到他面容的时候,许多人的呼吸都滞了滞。 “观音婢,你觉不觉得……这小仙人的相貌,有些熟悉……” “有几分刚才始皇帝的影子,”长孙皇后内心将少年和刚才天幕所见秦始皇作了个对比,“就是眉眼不太像。”瞧着更温善柔和些,少了始皇的冷冽锋锐。 秦朝位面的人更是炸了锅。 “这小仙人还真类陛下!” “莫不是咱陛下的某个后代,飞升成神了?” 此话一出,不光是臣子们,连嬴政的呼吸都不免急促了些许。 他的子孙……飞升了? 若他们嬴姓血脉能有此仙缘,那是不是就证明…… 他也可以? 刘彻反应倒比嬴政大些,他指了指天幕:“始皇没找到仙山,也没找到长生药,而他的后代居然飞升了?这是他哪位儿孙?朕怎么不曾听过?”看相貌,这人不像是旁系,可始皇嫡系除了公子高一族悉数被屠戮殆尽,连女儿都没留下,这小仙人莫非是公子高后代? 先秦时期的各位君主亦坐不住了。 这秦国,现在压着他们打,后面把他们灭了,再后面,居然还能有一个飞升的子孙? 这是什么鬼机缘! 不是,他们凭什么啊? 嬴稷“喔”了一声:“看来天命还是眷顾我秦国的。”他说着,望向范雎。 范雎道:“就是不知除了帝王将相,平民百姓能不能看见。”若是能看见,他自然好,若是不能…… “天佑大秦”一说,可以散播起来了。 古人是非常信天命的,尤其是百姓。毕竟物质生活好了,才有心思去追求别的。先不说平民百姓没那条件人人读书明理,就说这个生存问题——他们没别的出路,只能指着老天爷怜惜,叫这年风调雨顺,让他们得个好收成,自然比贵族们更依赖神明。士兵们大多也是从百姓中选出来的,使天命在秦一说深入人心,各国兵士们从心理上就不想和秦国对上了,到时各国国君哪怕再不甘心,也只能眼睁睁看着秦国夺得神器。 如果这个神仙没一个人认识,那么他们最多就当成是一个神迹。可偏偏这神仙还可能是从人族飞升上去的。 一般人都会有这样一个心理,如果是自己不认识的人做了什么事情,比如赚大钱,那么他们最多也就感慨一句“这人真厉害诶”。 可若是自己身边的人赚了大钱,那就是另一番想法了。 “他都能行,我应该也可以啊!” 诸天万朝的修仙爱好者们是这样想的。 秦始皇的儿孙既然能飞升,为什么我们不行呢? 不过有理智的人最多也是想想,在未知的情况下,眼观鼻鼻观心才是最好的选择。 还有的是不理智的。 “你是谁,和始皇帝是什么关系?”说这话的是朱厚熜。 少年目光反反复复逡巡,仿佛是在寻找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在茫茫人海之中找到朱厚熜。 “稍等!”他道。 待终于把书本理好了,他才起身,理了理衣襟,正色道:“三千年不见始皇帝,您一切安吗?”紧接着,朝着屏幕行了一个并不算熟练的礼。 嬴政放在膝上的手指微微一蜷,从容道:“朕一切安好。你是谁家的孩子?”这自然是问他是嬴姓皇室哪一脉的后人。 “我父公子扶苏。” “我?”骤然被点到名,扶苏颇为惊愕。 他有猜测到这可能是自己的后人,但未想到辈分如此之近。 嬴政并未看他,继续问:“第几子?” “长子。” “棠?”扶苏想起了自己方才三岁的儿子。 “去将皇孙抱来。”嬴政吩咐道。 “不,不了吧!”嬴棠连连摆手,“自己看幼年期的自己,怪怪的……我怕看见了我什么都说不下去了。” 嬴政也没有再坚持。 扶苏细细打量起了屏幕上的少年:“你长大以后是这样子的?”昨儿还在对着他流口水的儿子突然变这么大,总有一种很奇异的感觉。 “怎么瞧着这么小?” “莫不是飞升的早?”有人揣测道。 这少年看上去也就十四五岁,而皇孙现在已经三岁了。 那岂不是说,只要再过十几年,就能出现神迹?! “秦时有神迹?”刘邦摸着下巴,“乃公怎么不曾听说?”按说真有飞升一事的话,应当全天下都知道啊。 嬴棠笑笑,没立即回答,而是坐回了位置:“……我想知道,我十八叔现在还好吗?赵高赵大人又在何处?” 第二批受害者走来了 “胡亥,赵高?”扶苏有些意外,“你和他们感情很好吗?”他这十八弟素来不爱亲他,莫不是后来转了性子,和他儿子亲上了? 三千年还惦记着,关系应该不错吧? “把胡亥叫来。”嬴政没多问什么,反正等人来了自然一切都知道了。 而赵高就在殿上,早在嬴棠点名的时候就站了出来,朝对方行了一礼。 少顷,胡亥也被领来了,嬴棠才再次有了动作。 他拽下了自己的衣领。 众人这才发觉,他穿的是一件高领袍,正正好好遮住了脖子。 “这!”甫一看到对方的脖子,众人都被骇住了。 “他的脖子……”朱橚在自己身上比划着,“怎么像被勒过。” “不,不止,”朱棣摇摇头,“如果是被勒的,至少伤口的边应当平整。可你们看,他这伤痕明显不是均匀的,倒像被线缝过。” “不是脖子被人砍断了,拿线缝上的吧?”朱桢道。 其他人包括朱元璋,目光齐刷刷地聚集到了他的身上。 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朱桢有些不适:“我,我瞎猜的……” “不,很可能就是你说的这种情况,”朱标轻声道,“当年赵高胡亥等人矫诏害死扶苏之后,又对始皇帝的其他孩子们赶尽杀绝,连公主们都没放过,只有公子高自请为始皇帝殉葬,才保了妻儿老小一命。他是扶苏长子,始皇帝之长孙,身份较之始皇帝其他孙辈更加特殊,胡亥自然不可能放过他。” 扶苏虽不是嫡子,亦未册封太子,但却是始皇帝最重视的儿子。毕竟他们那年代,是非常重视长幼的,同母的情况下,继承权一般都默认是给长子,除非有什么特殊原因,才会选择次子。 所谓兄终弟及,父死子继,胡亥作为秦始皇十八子,此前又无特别突出的表现,按说除非他的兄弟们一夜之间全部暴毙,否则这皇位就算扔了也轮不上他。为了保证自己的“正统”,他要杀掉自己的兄长,这个作为长子长孙的侄子自然也不能放过。 秦始皇位面。 扶苏大惊失色:“你的脖子是怎么回事?!” “被弓弦,给勒断的,”嬴棠手上做着一个绞动弓的动作,“他们没收住力气,用的弦又略细了些,不小心直接把前面这段切断了,帝君花了不少功夫给我缝起来呢,不过他也没干过这么细致的活,实在难看了些。” 随着他的描述,许多人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脖子。 嘶……隐隐作痛。 刘禅脸都白了,下意识地去攥诸葛亮的袍角。诸葛亮见状拍了拍他的手背,算是安抚。这一幕落在刘备眼里,他忍不住拧眉,道:“阿斗,你叔父家的坦之阿兄,上战场的时候和你现在年岁差不多大,怎得你如此胆怯?”可他的怒意都没等他话说完,就又被怅惘所替代,“我还记得阿平小时候的样子。”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情绪都陷入了低迷中。 关平是关羽长子,自幼聪颖灵慧,天资卓绝,颇有其父勇武之风。而关羽,从他早年一无所有的时候就追随他了,对他忠心耿耿,二人是君臣更是兄弟。一年前,麦城之战,父子二人双双为吴军所害。刘备心痛不已,从此拒绝再与东吴和谈。 为何同样是儿子,曹孟德家的儿子就和他家儿子不一样? 难道他们这群人就没有曹操会教孩子吗? 看着父亲失望的脸,刘禅缩了缩脖子:“是儿无用,大人莫恼。” “阿斗,朕不是生你的气,只是希望你能赶紧成长起来,”不同于刚才提及关羽父子的温煦,刘备再教育刘禅时,已然换上了严肃的口吻,“这副基业,是朕和你这些叔叔伯伯耗费多年心血打下的,不为我们,也为了你自己和你那些兄弟姊妹们,秦始皇当年一统六国,那是何等的英雄,四海之内,能直视他者都寥寥无几,可就在他死后,面对赵高李斯的矫诏,扶苏竟连犹疑都没有,便自尽,才导致他的儿子落得如此下场。你若不能守好,不但对不起自己,还对不起那些你护不住的臣民。” 刘禅望望天幕上嬴棠的伤口,连连点头。 那厢嬴棠见人都齐全了,便拿起了最上层的那本书,翻到他早已折好那页,悠悠然念起来: 【沙丘之谋,诸位公子和大臣都心存疑虑,诸位公子都是陛下的哥哥,大臣又都是先帝提拔的,恐怕早晚会生变。且虽然蒙恬已死,可他的弟弟蒙毅还领兵在外,臣实在是担心啊!】 蒙恬:“???”我死了? 蒙毅:“……”我怎么感觉这段对话对我的存在还挺苦恼的?这个“臣”,这么不待见我的吗? “沙丘之谋?!”嬴政按在桌案上的手不断收紧,“有人在朕死后,篡改遗诏,立了非朕择定的继承人不说,选的还是个人人都质疑的废物。”他不知道是该先震惊自己寿数如此之短,还是该恼怒有人敢违拗他的意思,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可不管是震惊还是恼怒,都不过是情绪上的东西,根本无法改变什么。因此他很快平息了自己内心的波澜,转而细细分析这句话来:“公子们全是皇帝的兄长……”所以这个“陛下”,必然是他的幼子。 他现在最幼子就是…… 嬴政的目光直直刺向胡亥。 胡亥被他幽冷的眼神看得浑身一颤,直直瘫软在地,哆哆嗦嗦地喊:“父,父皇……” 看他那没骨气的样子,嬴政阖了阖目。 胡亥一个人没有此等本事。 “赵高。” 就是这轻得不能再轻的一声,让赵高灵灵打了个寒颤。 “你厉害啊。”嬴政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异常的平静,但了解他的人都知道,这不过是暴风雨降临的预兆。 赵高连连拜了好几下,头重重磕在地上,没多久就破了皮出了血:“臣不敢,臣不敢!给臣天大的胆子,也做不出这等谋逆之事啊!” “呵。” 这一声笑不但没能让赵高的恐惧减弱半分,反让他颤抖得更厉害了。 “你说得对。” 群臣惊悚地望向嬴政—— 陛下不会被气疯了吧? “你怎么会有那个能力呢?”嬴政缓缓起身,迈步朝着殿下走去,“朕想给你的,并不足以让你有此等权力。” 赵高确实是一个人才,不但办事能力强,还难得会体察人心。嬴政一向是“物尽其用”的,不管这人品德如何,只要能为他大秦做事,他都能把他们摆在合适的位置上,让他们尽最大程度地发挥自己的价值。这也就是当年赵高犯了死罪,蒙毅要处死他,而嬴政最终选择赦免他的原因。 对当时的他而言,赵高活着,比赵高死了,带来的价值更多。 可嬴政心里也有一杆秤。 什么人能做什么的事,能拥有什么样的权力,他心里门儿清。 就算赵高未来自己争气步步高升,嬴政也不会让他接触到最核心的东西。 所以,赵高能成功扶胡亥继位,幕后必然有一个更强大的帮手。 蒙恬蒙毅可以直接排除掉了,因为在刚才那段叙述中,蒙恬已死,赵高又明显忌惮蒙毅。 王绾那脾气,也不可能。再就是他年纪大了,现在还因为分封制还是郡县制一事和自己屡屡起冲突,后面应该会从丞相的位置上退下,不再掌握过重的实权。 冯去疾、冯劫……一个个人名在嬴政脑海里划过,又被他一一否定。 再就是…… 嬴政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李斯。 【本段出自《史记·李斯列传》,没错,还是我们的老朋友司马迁。】 嬴棠呱唧呱唧鼓起掌。 于是司马迁又一次成了所有人的焦点。他以袖掩面,权当自己不存在。 【这段是胡亥登基以后,赵高劝他的话,大抵的意思就是说:陛下啊,虽然扶苏和蒙恬都死了,但是朝里还有不少活人呢,要不我们浅浅地血洗一下吧。】 秦朝众人:“……” 【开玩笑的,其实他的意思是说,现在朝中大臣和诸位公子对他的正统性还存在疑虑,因为不管是从礼法还是受重用程度,或者是才能,都不应该是胡亥继位,当时始皇帝身边也只有赵高、李斯和胡亥三个人,谁知道他们是不是沆瀣一气呢?所以,首当其冲的,就是诸公子。因为他们每个人,对胡亥而言,都是威胁。】 被点名的李斯惊愕地抬起头:“我?!” 由于此前早已有了猜测,嬴政没有多意外。 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话语来形容自己的心情。 【当时,秦始皇巡游,丞相李斯和中车府令赵高随行,当时公子扶苏因为屡次犯颜直谏,而被派到上郡去监督军队,蒙恬任将军。而胡亥之前表示自己想要一起去巡游,秦始皇答应了。后秦始皇病情加重,病逝于沙丘行宫,并留下遗诏,令扶苏尽快赶回咸阳城主持大局。书信和印玺都在赵高手里,当时他的身边也没有别人,所以死讯只有赵高,李斯,胡亥和几个宦官知道。】 “不对吧,”有人提出质疑,“陛下身边怎么可能只带两个近臣,至少会让会让蒙上卿跟着啊。” 其他人连连点头。 【问得好,当时蒙毅被派出去祷告山川神灵去了。】 秦朝众人哽住了。 几个上了年纪的老臣更是险些撅过去。 嬴政揉了揉眉心:“传疾医。” 片刻后疾医来了,行了礼,见嬴政正蹙着眉以手覆额,还时不时地做深呼吸,便问:“陛下,您是头痛吗?” 嬴政挥挥手:“朕是叫你们给丞相他们看看。” 开两副药,老人家经不起这接二连三的重度打击。 看不出来您还挺尊老呢! 疾医立即领了旨去给王绾等人把脉,又从随身携带的药箱里面取出一瓶药分别倒了几颗给几位老臣:“呼吸不上来的时候吃一颗就行了。” “那若是还没来得及吃就不行了呢?” “那您还是含在嘴里吧。” 老臣们默默采纳了疾医的意见,打定了主意接下来就好好含着药,一句话都不说。 “还有一点,”这次提出异议的是蒙毅,“陛下于李廷尉有知遇之恩,李廷尉当时又已经位极人臣,赵高和胡亥,一个是中车府令,一个是没有实权和势力的公子,又凭什么去说服他,让他站在他们那一边?” 这个问题不需要嬴棠回答,几个当事人自己就能想明白。 “大抵是因为,扶苏公子与我的理念不合,纵使他仁爱宽和,不会为难我,我也不甘心就此退场,更不甘心多年心血付诸东流。”李斯说这话的时候,看都没看扶苏一眼。 事已至此,再多狡辩都是无力的,嬴棠犯不着去编这么段话诬陷他。何况代入未来他那个视角,做出这事也符合情理。 他现在已经有一个女儿嫁入皇家了,前些日子,嬴政又许了他长子李由和公主的婚事,这已经是极大的荣宠了,日后他官至丞相,家族只会比现在更加昌盛,在那种情况下,他要能甘心就此隐退,才奇怪呢。 扶苏张张口,想说些什么,但到底没找到合适的话语。 那边刘彻急得抓心挠肝:“怎么不像刚才那样分好几个幕,朕还想看秦始皇的反应呢,光听他讲也太没意思了。” 您是非要把其他位面的人都得罪一遍才肯罢休吗? 众臣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 “陛下,他们毕竟是一家人,若是秦始皇要他想个主意让你们碰上面……”还是丞相李蔡站了出来。他这次吸取了之前那人的教训,仿着卫青之前的路子,委婉提醒刘彻。 刘彻丝毫不惮:“他秦始皇座下固然有王翦、李信等名将,可我大汉也不比他们差,真有事,难道仲卿和去病会不站出来护驾?”要是他和秦始皇单挑,就更不用怕了,毕竟秦始皇也没上过战场,他们两人比起剑术武力应该不分伯仲。 一说这,霍去病可就来劲儿了:“臣也很想看看,秦时名将的风采呢。”要是能切磋切磋,就更好了。 嬴棠关了其他位面的音频权限,自然是听不到刘彻他们那边的动静的。他听了李斯的话后连连点头,赞许道: 【果然世界上最了解自己的人就是自己。】 【李斯最开始,对赵高的提议,是拒绝的。但赵高向他问了这么几个问题:和蒙恬相比,谁有本事?谁的功劳更高?谁更谋略深远而不失误?天下百姓更拥戴谁?与长子扶苏的关系谁更好?】② 扶苏:“……” 李斯:“……”这几个问题,扎心了。 难怪历史上那个他会冒着遗臭万年的风险去篡改遗诏呢。 蒙恬:“……还有我的事?” 【不然干嘛连您一起赐死了啊?】 蒙恬按住了自己的心口。 疾医适时地走上去,将刚才的药瓶取出奉上:“蒙将军,您需要吗?” 蒙恬摆摆手:“某征战沙场多年,生死边缘上走的人,这等冲击有何禁受不住的?”区区死亡…… 【其实到这里,李斯还是没有动摇,并且让赵高安守本分。】 他这最后一句话没能说服任何人。 就是李斯自己,都长长叹了一口气:“如果我真的不为所动,早就让人把赵高拖出去关押起来了,不会只是一句不温不火的口头提醒。” 嬴政依旧不置一词。 【于是三人篡改了始皇帝的旨意,以“不孝”的罪名令扶苏自杀,又说蒙恬没有尽劝谏之责,命他同死。】 “我才不会信这种话!”蒙恬跟随秦始皇多年,对于他是什么样的人还是有一个具体的了解的,他的陛下绝不是那种没事找事的人,更不会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理由去杀他们。 【你确实是没信。】 【扶苏信了。】 蒙恬转向疾医:“要不您还是给我来几颗吧。”好像呼吸有点困难了。 沉默,是今日的大秦1 扶苏对这个答案明显也很惊讶:“我信了?!” 【事实上,当时事情的确切经过,至今还是个谜。我刚才讲的这段,也只是史书记载。真实情况恐怕只有当时的你才知道了。可,秦二世那个位面,你已经死了,我们找不到可以求证的人。】 那毕竟是十几年后才发生的事情,十几年可以带来的变化太多了,谁都不能保证自己十年后的心境和现在的能一模一样。 扶苏也无法了,只能示意他接着讲。 【蒙恬对旨意的真伪提出了质疑,并建议扶苏向始皇帝再请示一下这件事,得到了确切真实的答案再自杀不迟。扶苏却说:“父亲命儿子死去,还要请示什么!”,立刻自杀而死。】 “你死得还挺迫不及待,”嬴政冷不丁开口,“朕前脚死了,你后脚跟上,恐怕去了地下,那些鬼神都要感慨朕有一个孝顺的儿子。”难道在那时候的扶苏眼里,他就是那种连亲儿子都会杀的人吗? 这就不是群臣可以插嘴的话题了,众人纷纷低下头。 扶苏不知该对这句话作何反应。 嬴棠见状无措了一瞬,而后赶紧找补: 【其实这些年我不止一次地揣测过当时长公子的心理,尤其在知道了那么多皇子、太子的事迹之后,我想换成是他们,他们会如何做呢?】 扶苏之死一直是他的意难平。 他想,如果当时扶苏没有死,而是带兵打入了咸阳城,他、他的那些兄弟姐妹、叔叔、姑姑以及整个大秦,会不会有一个截然不同的结局? 嬴棠还记得自己再次睁眼时,青帝望向他那太息的目光。 他是这样说的:“秦始皇一统六国,铸我华夏之骨,成不世之功,孰料他倾注了无数心血和精力的大秦,竟是这样的结局。” “秦虽灭,可秦人的祭祀不该断绝,你为神后,要谨记此责。” “大秦没有了?” 青帝颔首:“没有了。” 当时还是个半大孩子的嬴棠眼睛登时红了:“大秦怎么会没有了?”他们大秦武德充沛,秦军所到之处战无不胜,内有贤臣,外有能将,个个对大秦忠心耿耿…… “自取灭亡,无可奈何。” 他后来翻阅史书,才知道,赵高和胡亥,不仅杀光了秦皇室,使他们这一脉几乎断绝,还将整个朝堂血洗,连李斯,也被夷了三族。他所以为的秦拥有的,都被自己人毁于一旦。 幸而仙神不会流泪,他也已经过了提及旧事就会眼酸的年纪,嬴棠纵是再意难平,如今也能像说一个陌生人的事情一般,叙述自己的想法了: 【结果就是无解。因为他们的父亲不是一扫六合威震八方的秦始皇。就算有可与始皇帝威信一较高下者,数量也少得可怜——不过在这些皇子里,确实有人做出了和扶苏完全相反的选择,在被奸臣构陷迫害而自己见不到父亲无法确认诏书真伪时,选择起兵。】 “那他还挺有魄力的,”刘彻转顾卫青,“只是不知是后世哪位皇帝的儿子。” “听始皇孙这语气,似乎那位皇子的结局并不比公子扶苏好。”卫青在听到这段话时,不知为何,心脏跳动的速度加快了。 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但他起兵之前,他的左右,说了这么一句话:“您不要忘记前朝公子扶苏被害的事情。”也就是说,他们在做选择时,是有前车之鉴的。而扶苏本人,就很难找到一个这样的案例了。】 扶苏:“……”我成教材了? 嬴棠看他那表情,大体上能猜出来他在想什么:“长公子您也不要难过,不止你一个人被当教材,这是生作前人,还是有名的前人所不可避免的——等这趴讲完了,我专门给你们出个‘历史经典案例’专题,这样你就不是一个人了。”天哪怎么会有他这么孝顺的儿子! 扶苏:“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这孩子生来不爱哭,从不闹人,瞧着多么乖巧安静,怎得当了神仙之后说话就这样讨人嫌? 【不客气……接着说,我的意思是,先不说在大秦,不孝是重罪,就说赐下旨意的是始皇帝……始皇帝要你死,你敢不死么?再就是这个信任度的问题,确实,大家了解陛下的,都不会觉得他是那种能随便赐死臣子和儿子的人,但,比起“始皇帝要杀子”和“有人敢假传始皇帝的旨意还把始皇帝的印绶掌握在了自己手里”,哪个更让人不敢置信?那时候扶苏他们可不知道始皇陛下已经去世的消息。】 此言一出,就算是嬴政本人,也哑然了。 确实,他们是第三视角看事件的,很多事情都觉得理所当然。 但代入当时扶苏那个视角, 于公,陛下是他的君;于私,嬴政是他的父亲。君、父,两重直接能把扶苏压垮了。 他不知道嬴政已死,又怎么想得到李斯赵高他们是矫诏?那旨意上可还盖着嬴政的印玺。是他们大胆包天偷了印玺伪造圣旨,还是嬴政落魄到了印绶都被人控制的地步? 后面两者哪个都很离谱啊! 【扶苏自杀后,蒙恬再三请求复诉,使者就把他交给了法吏,关押在了阳周。起初,秦二世在知道扶苏死讯之后,是想释放蒙恬的。但是赵高此前和蒙毅已经结了仇,他害怕蒙氏再次起复威胁到自己的地位,于是便在胡亥面前诬陷蒙毅,说他曾经插手立储之事。胡亥信以为真,不但没有释放蒙恬,还在囚禁蒙毅后令其自尽。在杀死蒙毅后,胡亥又遣使者去逼死蒙恬,蒙恬开始不肯,后眼见生还无望,只能服毒。】② 【然而,后面了解这段历史的都知道,蒙氏兄弟的死,只是一场屠杀的开端。】 这也是秦众人都能预料到的结局。毕竟前面赵高都和胡亥说了,大臣和诸公子都质疑你。就按秦二世那个脑残程度,不把他们屠戮殆尽,倒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蒙氏兄弟死后,秦二世又下旨,现在咸阳处死了他的十二个兄弟,另将六位公子十名公主碾死在杜邮。公子将闾等三人被囚禁在宫中一段时间后被逼自尽,公子高本想逃走,却担心连累妻儿,只能自请为始皇帝殉葬。】③ 嬴政两眼一黑。 “父亲!”扶苏几步上前扶住他。 嬴政垂着头,许久都没有缓过来。 他的耳边一阵一阵地传来尖锐的嗡鸣,夹杂着数道男女凄厉的哭声。 他们在喊阿父。 【其实这些我都没看见。】 嬴棠垂下眼帘。 【我才收到父亲死讯没有多久,赵高就带着一群人就冲进了家里,把我的弟弟妹妹全部用弓弦勒死,阿母和其他几位夫人哭求着他放过我们,也被他一起杀了。我是死的最晚的,因为赵高对胡亥说:“他是扶苏的长子,陛下在时就分走陛下对您的宠爱,现在朝野上下都更认可他是新帝,您不可不提防啊!”,于是他命人折断我的四肢,让我只能以伏地叩首的动作死去,又让人选了一根最细的弓弦,好让我死得更加痛苦。】 “砰”地一声。 扶苏直接栽倒在了嬴政面前的小案上。 他刚才自己被赐死都没有这样大的反应。在他看来,那个信了伪诏的自己,死了,也不过是一个输家应有的结局。 可当听到自己的儿女被虐杀时,扶苏的心登时如被刀绞一般,疼痛难忍,几乎要昏厥过去。 而这血腥的一幕,当时几乎遍布了大秦的每一个角落。 谁家儿女悲号着要阿父阿母? 又是谁家父母抱着自己孩儿的尸体嘶声问天? 那不是大秦, 那是人间炼狱。 【不过有一点得感激一下我十八叔。】 嬴棠唇角勾起一丝森冷的笑容: 【我得谢谢您,没直接把我的眼珠子挖出来,只是让人熏瞎了,否则,还得耗一番精力,去寻合适的东西替代。】 胡亥:“!!!!!你,你这是污蔑……父皇,”他连滚带爬地到嬴政脚边,“父皇,父皇,儿臣怎么会这么对自己的侄儿!一定,一定是赵高,是他,假传我的旨意……父皇明鉴!” 嬴政将自己的袖袍从他的手心中拽出,居高临下地注视他,眼底不带一丝情绪:“其实朕也很好奇,你为什么这么恨你侄儿。” 他忙于政务,与儿孙们平时也不怎么相处,但这不代表他不在乎自己的儿女。尤其是扶苏。扶苏作为他的长子,被他施予了最多的关切和重视,同理,作为扶苏长子的嬴棠,在他眼里,也添了几分特别,当年棠这个名字还是他取的。 蔽芾甘棠,勿翦勿败。 相传召公奭在治理陕地以西时,常在一棵棠梨树下判断案件,为政清明,上至伯侯贵族,下至百姓平民都各得其所。他死后,当地的百姓也始终不忘他的功绩,爱屋及乌,连棠梨树都不忍心砍伐。 嬴政对这个孙子寄予厚望,希望他将来也能做一个如召公一般贤明果决、文武兼修的人。 可他却死在了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手上。 不,不止。 他的儿子、女儿,全部惨死。公子公主的血和着他们的泪,为史书上的“大秦”溅上了一道触目惊心的痕迹。 嬴政与扶苏还未来得及从冲击中恢复,就听得侍者来报,说几位公子公主求见。 “传。” 殿门甫一打开,便有几名年岁不等的男女走了进来。 年岁最小的那名女孩神色惊恐,脸上还残留着未干涸的泪痕。 嬴政心脏处才将将平息的痛感又一次如潮水般涌来。然而他面上不显,只是朝着公子公主们招招手:“来。” 最小的公主阴嫚闻言,径直冲进他怀里,失声大哭。 嬴政轻拍她的肩膀:“不怕了,这次父皇一定不会再让人伤害你们。” 比起年幼的妹妹,几个年长的公主就比较内敛了,只是低声啜泣。 “我们不知道平日哪里得罪了十八弟,竟连个干净的死法都不肯给。”二公主睁着一双泪眼,怫然瞪视着胡亥。 “请父皇为儿臣们做主!”嬴政素日对公子们态度更严厉些,故他们也不敢像自己的姊妹们一样在父亲面前将情绪表达得那么明显,只能俯首拜下,以此来掩饰自己的愤恚。 “你们!”眼见着兄姐都要置自己于死地,胡亥也急了,“父皇,一切尚未发生,何况,儿,儿也是被赵高蛊惑……” “住口!”嬴政将阴嫚交给二公主,自己一脚踹在了胡亥的心口上。 “你说你被蛊惑,可你那时候可已经及冠,二十岁的人被蛊惑,他赵高莫非还会行巫蛊之事?!” 赵高一个激灵,条件反射地又叩了几个头:“臣……绝无此事!” “这会儿就不用忙着解释了,赵高,你以为你的罪名会比行巫蛊之术小么?”嬴政冷觑他一眼,撂下这句话后又去看胡亥。 “你要说你的兄弟、侄子会威胁你的皇位,可你的这些姊妹和侄女们呢?她们又会对你有什么不利的影响?你要对她们行如此酷刑?!胡亥,你可真是朕的好儿子,朕这么多儿女,竟是生来给你们杀的!”他说着说着,怒意又一次上头,竟是直接卸下了腰间的佩剑,把剑身当成棍子,对着胡亥一顿抽。 胡亥被打得满地打滚,哀哀求饶。 而他的兄姐们只是冷冷地睇视他,宛如在看一个死人。 “大兄,大兄,救我!”求生欲使然,胡亥爬到扶苏脚边,抓住他的衣摆。 扶苏向来心善,怎么会眼睁睁看着他被父皇打死? “父皇。”扶苏拱手下拜。 “你要替他求情?”嬴政抬眸。 “按秦律,胡亥身高不及六尺,是可以免于处罚的,何况就如他所说,篡位也好屠杀兄弟姊妹也好,都是未来发生的事情,不可以未来事定他现在的罪。” “大兄!”嬴政还没发话,将闾就先急了,“他可是害死你和侄儿的人,你怎可这样放过?” 嬴政和扶苏都没有看他。 嬴政闻言,扬眉:“那你说应该怎么办?” “何妨以‘不孝’罪论处?” 公子公主们眼神一亮。 “身高既不及六尺,便免去相应处罚,只遣其出宫。” “善,”嬴政收起剑,“待此事完结,对胡亥的处置,便由你安排。” “儿臣遵命。” 几位年长的公子和公主已经成家,在宫外立府,要对付一个没有任何靠山的胡亥,可真的不要太容易。 相信胡亥的余生都会很精彩。 沉默,是今日的大秦2 【在先后逼死蒙氏兄弟和秦皇室之后,赵高又将手伸向了前朝。通过排挤陷害前朝官员,来安插自己的亲信,他兄弟赵成当了中车府令,女婿阎乐成了咸阳令,朝中的要职也遍布赵高的党羽。右丞相冯去疾和将军冯劫为免遭羞辱,选择了自尽。】 冯去疾和冯劫:“……”就知道。 接连不断的冲击下来,秦众人已经麻了。 李信扒拉了一下朝中的要职,提出这样一个问题:“这有的职位是可以自由进出宫廷的,全换成赵高的人,这二世不怕哪天赵高一个不高兴给他也杀了吗?”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赵高哪天要他的命,这皇帝都找不到人求救。 “他哪里能有这脑子?”嬴政看见胡亥就心烦,索性令人将他拖了下去。 也不知道当时生他的时候出哪门子意外了,这东西一点脑子都没有遗传到。 李信轻咳一声,闭了嘴。 嬴政的这个问题,也是很多人所困惑的。 “你说秦始皇英明一世,怎么生出胡亥这等蠢货?”刘邦摸着下巴思考。 他还记得当年见秦始皇的那一面,旌旗遮天蔽日,骑着高头大马的将军随侍两侧,太仆亲自驾车,黑甲卫井然有序地守在周围,远望如一片黑云。 君如北辰,为众星所共。 那场景刘邦至今想起,心脏还是会忍不住剧烈跳动。 大丈夫当如是也! “这,胡亥毕竟是幼子,就是脑子再多,到他那里,也不够分了吧。”韩信道。 “那阿盈怎的不随乃公?”不随他就算了,吕雉可就两个孩子,怎么也没遗传到?大凡刘盈有吕雉一半儿聪明,刘邦都不需要如此苦恼了。 他又问一个送命题。 这下韩信也不吭声了。 【咸阳的人杀的差不多了,接下来就是地方了。】 刚开始新一天打工人日常的地方官们呆住了—— 怎,怎么还有我们的事? 不是,你俩就不能搁咸阳好好待着吗? 【秦二世胡亥继位的第二年,他也效法自己的父亲秦始皇,巡游天下,南到会稽,北到碣石,最后从辽东返回咸阳。】 什么脏东西模仿朕?嬴政蹙起眉。 感觉巡游这两个字都脏了。 【在巡游途中,赵高建议胡亥把不听话的人全杀了,来树立自己的威信】 【唉,大秦的人真多啊,怎么杀都杀不完——赵高或许是这么想的。】 “我没……唔!” 公子高眼疾手快地把一块绢布塞到他嘴里,恶狠狠道:“事实就摆在面前还敢狡辩!你现在最好是一句话都不要说,否则谁都不能保证能克制到最后再处置你!” 赵高还呜呜着想叫唤些什么,在对上四周来自各个官员凶恶的目光后,瞬间消了音。 【中央、地方的官都杀得差不多了,右丞相也已经自杀,那么接下来,还剩下谁呢?】 李斯:“……到我了?” “嚯。”嬴政轻嗤一声。 李斯小心翼翼地去瞅他的脸色。 嬴政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怒色,不过轻飘飘地觑他一眼,就把视线移开了。 【赵高故技重施,设计让胡亥对李斯产生不满,在胡亥面前诬陷李斯:一是李斯对胡亥心生怨怼,想分立为王。二是李斯长子李由镇压陈胜之乱不够积极,李斯还曾有与陈胜勾结的嫌疑。三是李斯不满足于丞相之位,有异心。】 “等等,陈胜之乱?”嬴政精准地捕捉到关键词。 【指的就是秦末的陈胜吴广起义,后面讲农民起义的时候会提到。】 嬴政深吸了一口气。 他现在有点能共情姬发当时的感受了。 这堆破事儿,讲不完,根本讲不完!真不知道后面还有多少“惊喜”是他不知道的。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在这之前谁能想到,平日低头耕作的农民,也能爆发出如此大的力量,”李世民轻叹,“黔首所求所不过存活尔,陈胜吴广能一呼百应,足见二世之暴虐,已远超百姓所能承受的范围,你们要引以为戒。”他最后一句话是对着李承乾和李泰说的。 两个半大少年点头应是:“儿臣明白。” 秦末之乱象,让李世民联想到了隋末时。 秦时尚有六国贵族虎视眈眈,秦始皇活着,他们不敢轻举妄动,秦始皇一死,他们便按捺不住了。而杨广,他接手的可是他父亲一手打造的盛世。杨坚当政时,每日兢兢业业治理国家,勤勉不辍,在生活上更是朴素到了极致,为后人留下了一个充盈的国库。 结果到杨广上位,一改他父亲和他本人在他父母面前装出来的节俭作风,开始肆意挥霍,在各地大规模地修建离宫别馆,游江都时,更是要求所经州县五百里内要进献食物。他爹一辈子花的银钱恐怕还没他登基几年多。 杨坚若是知道他勤俭节约了一辈子省出来的钱竟是给儿子撒的,不知会不会气得活过来。 汉武位面。 “不知秦始皇现在怎么样了,刚周武王看上去快昏倒了。”刘彻无聊极了。 秦朝那堆事儿后面人都知道了,没什么新奇的,嬴棠又不给他们看秦始皇位面的情况。 “那毕竟是他们家的事情,”卫青提醒道,“虽然过去三千年了,但他好歹还姓嬴,说历史是说历史,让人拿他家的事情当乐子,他恐怕是不愿意的。” “周武王所处的时间段,离他崩逝也就一两年,而听方才秦人对话,这时候秦始皇统一天下没有多久,始皇陛下身子应该还算硬朗。”霍去病紧跟着他舅父的话。 总而言之,就一句, 醒醒,秦始皇的笑话咱是看不见的! “好罢,”刘彻摊摊手,“那就只好等这段过去了。” 【胡亥听了赵高的话,想抓李斯,但又没有真凭实据,就先派人监视李斯。李斯想先下手为强告发赵高的劣迹,但无奈胡亥对赵高付出了全部的信任,他的自救无疑失败了。后面赵高成功罗织了李斯的“罪证”,胡亥便把他交给赵高审理。赵高对李斯严刑逼供,李斯无法忍受酷刑折磨,只得认罪。】 【最后,李斯被具五刑,夷三族。朝堂自此成为赵高的天下。】 王绾当机立断:“快快给李廷尉奉药,别叫他晕过去了。” 李斯:“……”好你个老家伙可算给你逮着机会了,刚没提到你的死法是不是? 嬴政听到最后一句话还有些惊讶—— 他单知道李斯下场不会好,可也没想到,这么惨。就是不知道那个李斯死前,有没有过片刻,想起赵高曾经在他面前卑躬屈膝、谄媚讨好的样子。 “李斯。” 李斯顾不上心梗,俯身便拜:“陛下。” “看来你也是上了年纪了,竟被一个赵高反噬——他当年是借着你的力量才得以矫诏成功,扶胡亥上位,到最后你竟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嬴政说到这里,就差“呵呵”了。 倘若李斯将赵高按得死死的,嬴政倒也能宽心一二。 可惜啊,一开始就是错的。 胡亥一心信赖赵高,连自己的安全都可以不注意,李斯那些心计面对此等蠢货,无异于对牛弹琴。 “是,”李斯咬咬牙,“是臣愚蠢。” 嬴政没再看他,只是兀自闭上双目—— 大秦,完了。 这是所有秦君主的共同想法。 有些事情是有预兆的,就譬如大厦倾颓这件事。 它的根基断了,还有无数外力蛰伏在暗处找机会摧毁它,你能指望它不倒吗? 文臣武将,宗室贵族……都被屠戮殆尽,还有谁能为大秦效忠? 后面又有那个所谓的“农民起义”。要知道,黔首们的要求并不高,只要能勉强活下去,是绝不会冒着被夷三族的风险去造反的,而那时候的大秦,居然到了农民都要站出来反抗的地步,可见秦二世对民力的压迫之深。 到这地步,秦若是还能延续下去,才真的是天降神迹。 “我王……”范雎见嬴稷自刚才起,就一直不说话,不免有些惴惴。 “无事。”嬴稷用手撑着脑袋,半阖着目养神。 “六国之君此时恐怕要幸灾乐祸了。” “幸灾乐祸?”嬴稷一哂,“笑呗,他们也只有这点出息了。” 他们大秦好歹是一统了,而这些家伙,现在被按得爬不起来,日后也只能给大秦当孙子。 “寡人更关心……那位灭六国的秦王,是寡人的哪一代儿孙。” “既然天幕可以让不同朝代的帝王联系上,您同那位陛下自然也可以,待此事了结,您直接去问他便是。” “不错,”嬴稷微微颔首,“真想亲眼看到大秦统一的情景啊。”可惜,这个愿望注定无法达成。 【然而,赵高并没有对胡亥这位“听话”的君主心怀感念。他为了实现自己的专权,便同胡亥说了这样一段话,意思是陛下年轻,经验不足,为了避免在群臣面前暴露自己的弱点,不如让他们当中间人代为传话,有他们这些“栋梁之材”来辅佐,那国家会治理得更好。】 “咳咳咳——”虽然早就知道这段历史,但听到“栋梁之材”四个字,李世民还是不可避免地被水呛了一下。长孙皇后连忙给他拍背:“二郎,小心些。” 李世民好容易缓过来,指着天幕,不可置信道:“他居然敢说他是栋梁之材?”真不要脸哦! 李世民有着“天下英雄尽入彀中”的愿望,就指着科举制能为他多多网罗人才。 可若是所谓的“栋梁之材”都是赵高这种—— 朕知道你想来,但你先别来。 李隆基才饮下杨玉环送到唇边的一杯葡萄美酒,一听这话笑了:“赵高在始皇帝那里确实是个人才,但在胡亥那里嘛……呵呵。” 李林甫道:“这人才,也得看用的人,始皇帝足以压下赵高的野心,让其安安分分为秦办事,而到秦二世时,这种‘才’,倒成了催命符了。” 李隆基饶有兴致地问:“那依你看来,这赵高,到了朕手底下,是什么?” 李林甫指向一旁的侍者:“奉茶奴也。” “哦?” “始皇时期,尚未行科举,六国之士亦不肯全心效忠于秦,秦始皇无人可用,才愿意用赵高这等心术不正之辈,若他能如陛下这般,天下有才之士都来相投,秦也能‘野无遗贤’,又岂有赵高的容身之地?自然只能做一个奉茶奴了。” “哈哈哈哈哈哈——”李隆基被逗得大悦,“说的不错,赏!” 那边的嬴政并不知道自己被“碰瓷”了,他还在关注胡亥是怎么作死的。 【在一次朝会上,赵高弄来一只鹿作为礼物献给胡亥,对胡亥说这是一匹好马。胡亥听后就笑了:“这不是鹿吗?”赵高仍说是马,胡亥便问其他大臣。有人惧怕赵高,附和着说是马。有的人坚持说是鹿,有的装聋作哑。事后,赵高把说是鹿的人找借口杀死——这就是成语“指鹿为马”的由来。】② “嘶——”秦大殿上一片倒抽凉气的声音。 胡亥和赵高当真是一个神奇的组合,当你以为他们做的事情已经够惊世骇俗时,他们会不断用实际行动告诉你——这才哪儿到哪儿? 扶苏见嬴政又开始闭上眼揉眉心,低声问:“父皇,您头疼吗?” “不,朕眼睛疼。” 不止,耳朵也疼。 扶苏:“……” 他还算是淡定的,其他几位公子公主就完全不同了,一听嬴政说眼睛疼,立马围拢过去。 “父皇您没事吧?” “父皇要不让疾医给您看看吧!” “父皇您,您别疼……” 嬴政睁开眼,幽幽地看向说这话的十七公子。 “扶苏,让疾医给你弟弟们看看。” 扶苏“啊”了一声,一脸困惑。 “给他们看看脑子。” 他倒要瞧瞧他这群儿子里到底有几个傻子。 【秦二世三年七月,刘邦带领的起义军攻下武关。赵高与其婿咸阳令阎乐合发动望夷宫之变,令胡亥自杀。刘邦即为后来的汉高祖,汉便是取代秦的皇朝。】 “汉高祖?”蒙毅算了算时间,“秦二世三年,距离现在也就十几年……这汉高祖现在已经出生了。”就是不知道年岁几何,何方人士。 “既然说了我大秦,汉自然也不会被落下,既说了这个皇朝,必然绕不开它的开创者,等着便是。”嬴政倒是不急。 他并不觉得他还活着就有人敢造反。 “陛下,”汉高祖位面,不少臣子都有些担忧,“这天幕已经透露出了您……” “诸卿莫慌,”刘邦摆摆手,“他沛县刘季和我刘邦有什么关系?” 群臣:好,好有道理…… 【胡亥为了苟活,步步退让,乞求阎乐:“我希望能做一郡之王。”阎乐不答应。又说:“我希望做个万户侯。”还是不答应。他又退一步:“我愿意去做普通百姓。”阎乐说:“我是奉丞相之命,为天下人来诛杀你,你即使说了再多的话,我也不敢替你回报。”后逼迫胡亥自杀】② 气氛又一次陷入了凝滞中。 冯劫碰碰李信:“你怎么不说话了?” 李信:“我在思考……你呢?” 冯劫:“……我也在思考。” 二人相对无言。 他们这段对话没有压低声音,自是传到了其他人耳朵里。 其他人:巧了,我们也在思考。 他们在纠结,是该先为那句“替天下人诛杀你”而作呕呢,还是应该唾弃秦二世没骨气呢。 一个君主,别的可以没有,至少基本的骨气要有。 如果君主自己先跪下了,那么这个国家,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我大秦几代人的脸,都被这孽障丢尽了。”嬴政有点后悔刚才让人把胡亥拖下去了,应该把他留在殿上的,不再抽他一顿实在难解心头之恨。 先祖襄公因护卫周王室有功,而被正式册立为诸侯国,但秦最初只是一块位于边陲且气候恶劣的小国,还要时常面对外族的侵扰,生存所需,秦人个个尚武善战,在几代明主贤臣和秦人的共同努力下,方有了秦如今的强大。 谁知末了竟出了这么个没骨头的东西。 汉昭烈帝位面。 刘备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教育刘禅:“秦二世,无骨之虫尔。一个国家的王,可以死,但绝不能跪,知道吗?为父不指望你将来有什么大出息,但求你能保持一个君王应有的气节,莫再现秦二世之事。” 刘禅喏然应声。 【胡亥死后,赵高又立秦宗室子婴为王——敲重点,是王,不是皇。】 “他敲的不是桌子吗?重点在哪里?”司马衷茫然地望向他的父亲。 司马炎抚了抚自己的胸口,而后拍拍他的脑袋,和言道:“……没你的事,去玩吧。” “哦……”司马衷听话地跟着侍从出去,被早已候在殿外的贾南风牵走了。 “我真希望他敲的是这孩子的脑袋!”司马炎对杨骏道。 可还不等杨骏回话,他便又自顾自地说了一句:“罢了,敲了也没用。” 【赵高为了自己之后篡权做准备,声称六国故地相继起事,秦已经失去了对各地的控制,实际掌管的地方过于狭小,已经不配称皇了。】② “哟呵!”杨端和踢了踢赵高,“你还想当皇帝啊?” “他还有脸说!”内史腾一把揪起赵高又狠狠摔在地上,如此重复了好几遍,赵高被摔得骨头都要裂了,“老子们四处征战打下的地,他三年作没了!!!大秦啊!” 这话说到了所有秦臣的心里去,怒不可遏的同时,又不禁悲从心来。 几代人的心血,就这样没了。 嬴政恍惚间想起了庄襄王死前的场景。 他拉着嬴政的手殷殷叮嘱:“政,以后大秦,和历代先君的愿望,都在你身上了。” 少年嬴政垂目颔首,掷地有声道:“我大秦男儿,至死不忘东出。” 望着儿子尚显稚嫩的面孔,子楚心中忽地涌上了一阵名为难过的情绪,不由伸出手,去抚摩对方的鬓角,口中喃喃唤了一声:“我的儿……”可这温情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他的时间不允许他再以父亲的身份同那个孩子好好说说心里话,“那个王位是你的,你要稳稳坐在上面,不要给任何人拉你下来的机会……要做一个好王,做一个能让秦国,更加强大的王。”他最后一句话逐渐被狠意所浸染。 不给任何人机会,做一个能让秦国强大的王。 所有要害大秦的人, 都是他的敌人。 包括他的母亲,他的弟弟,他的儿子。 庄襄王应当也在看着天幕。 不知道有没有认出自己的儿子。 毕竟庄襄王死时,嬴政才十三岁,现如今,他已经快四十了。 【赵高让子婴斋戒,到宗庙参拜祖先,接受传国玉玺。斋戒五天后,子婴和他的两个儿子以及宦官韩谈商量杀死赵高的办法。】 【后子婴假装生病,不论赵高怎么派人请,他始终不肯露面。于是赵高亲自前往子婴所在的斋宫,趁此机会,韩谈刺死赵高,并诛灭赵高三族,在咸阳城内示众。】② “彩!”群臣迭声喊道。 “这东西可算是死了!” “夷三族!他不是害别人夷三族吗?这就是下场!” “这子婴,倒也是个可造之才。”王绾道。 “只可惜事已至此,除非那里的陛下活过来,否则就是无力回天。”蒙毅轻轻叹了口气。 【十月,刘邦率大军兵临咸阳,屯兵灞上时,派人劝子婴投降。此时,大厦已经倾覆,子婴孤立无援,便和妻子、儿子们用绳子绑缚自己,亲自到刘邦军前投降,并献上玉玺等物件。自此,秦朝灭亡。之后樊哙提议杀死子婴,刘邦拒绝,反而想让子婴担任国相】② “拒绝下属杀子婴的提议,又敢任用这位曾经的秦王当国相……刘邦,不简单啊。”冯去疾若有所思。 “子婴素有贤名,又奉上玉玺,不杀他比杀他带来的用处更多……”蒙恬这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听得嬴棠接着道: 【一个多月后,项羽率领大军进入咸阳,杀子婴,焚烧秦宫室,血洗咸阳城。】 秦众人:“!!!!!”这个项羽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冯去疾:“莫不是楚国项氏一族的后人?” “又是楚国人,”嬴政冷哼一声,“这些年,就属他们最不安分了。他能做出这事,难怪日后会输给刘邦。” 秦虽灭,可秦人还在。这项羽进入咸阳后大肆屠杀,谁人不畏? 况他杀子婴时完全没往更深层次的政治因素上考虑,只杀人泄愤。这样的人,称霸一方可以,但若要一统天下……恐怕便是成功了,也难以守住江山。 “不可不防啊,”内史腾思及先前提到的,始皇一死,六国贵族纷纷起事,“这些六国余孽……此次陛下一定要保重身体,莫叫他们再有一丝可乘之机。”既然皇孙当了神仙,还开了天幕告诉他们未来,难道不会给陛下一些能调理身体的仙方? “你这倒是提醒了我一件事,”嬴政盯着天幕,“既然现在距离那刘邦起事才十几年,那是不是意味着,他身边的一些贤才,此刻正是我秦人?” 众人:“……”对哦! 我的陛下,咱有新人干活儿了! 嬴政立即喊了一声:“棠。” 嬴棠条件反射地站直了:“臣在……啊不是,我在。” 不对劲,这很不对劲。 “不是吧,三千年过去了,始皇喊一声,还跟耗子见了猫一样啊?”刘邦惊奇,“你们说,乃公将来在儿孙们面前,有没有始皇帝这样的威信?” “陛下的儿子们都很孝顺陛下。”萧何道。 “不……这是两码事。”刘邦摇摇头,但也没再接着说下去。 嬴棠这反应也出乎嬴政的意料之外,他也有些不解:“朕难道对你很凶么?” 嬴棠挠头:“不好意思,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过我猜我那些叔父应当也不比我好多少。”独独他老爹最头铁。 “这样……”嬴政偏了偏脑袋,突然正色道,“高!” “咚”地一声,公子高跪下了。 嬴政:“……” 公子高方才反应过来,讪讪摸了摸鼻子:“儿,儿这是……” “行了,”嬴政摆摆手,“那汉高祖,身边可有什么良臣贤将?” 刘邦:“!!!!!!”好你个浓眉大眼眉清目秀的家伙想挖我的墙角? 不过转念一想——那世界他大概率也当不上皇帝了,有什么好着急的? 于是又心安理得地躺下了:“回头和我大侄孙讲,让他和他大父说说,要是能给那个世界的乃公一个大官儿当当就好了。” 汉众人:“……”好家伙,真是好家伙。 这就“大侄孙”了?你不怕那个世界的秦始皇赏你个“具五刑”吗? 刘邦理直气壮:“乃公就比始皇小了三岁,如今也是一国皇帝了,怎么就不能和始皇帝一个辈分了?” 再说了,刚天幕可是说了,他不但没有杀子婴,还想任用他当国相,是给足了这最后一位秦王体面的。焚毁咸阳宫室,进行屠杀的是项羽。 始皇帝要是能继续用李斯,也就敢用他。 毕竟这位陛下要是活得好好的,应该没人会想不开造反。 这点自信始皇帝应该还是有的。 嬴棠立即道:“有的有的,现在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待会儿我单独列个名单,把他们的出身、做过什么事情也写上去,私下里发给您,到时候您就可以选自己想用的人了。” 嬴政满意地点点头:“不错,你做事倒也有点儿章程。” 嬴棠拱拱手:“谬赞,谬赞。”这种活儿他干了三千年了,能不“有章程”么? 至于六国贵族,在听到那句“私下发给您”的时候就坐不住了。 尤其是项氏一族。 项梁能猜到这个天幕所提及的“项羽”,大概率就是他侄儿籍,一时不知道是该欣喜于侄儿未来的成就,还是该为他们日后的处境感到忧心。 现在倒是不纠结了。 因为六国残党一个都溜不掉。 谁知道他除了名单之外,还会不会把其他东西私下里发给始皇啊!万一直接把他们的下落和以后做的事情全说出去了,他们不是惨了? 老嬴家你不讲武德! 过渡章 【好啦,时候不早了,今天我们就到这里。】 嬴棠把书摆好,重新把各位面的音频视频权限开了下来。 【今天属于是意外,才在诸位上早朝的时间……啊不是,是在大多数人上早朝的时间开这个直播,正所谓一日之计在于晨,早朝至关重要,不能因为我而耽误大家的正事,所以我决定——明天酉时再来。】 “其实是你起不来吧?”刘彻毒辣地指出。 嬴棠刚想叉着腰理直气壮地反驳——本来五点钟上班就是不人道的事情,怎么会有人起的比鸡还早啊,他又不是后世那些学子。 但想到他那办公狂魔卷王大父还在看着屏幕,他立马缩起脖子,轻咳了一声:“不是这个样子的,你们总得有个议事的时间对不对?反正天幕哪里都能看到,晚上不好吗?要是你们这些陛下喜欢哪个臣子想和他一起看,把他召进宫就行了不是吗?和自己最亲的人看总比和一大群不熟的人看轻松一点对不对?” 嬴政和李世民齐齐抬起了头。 小子,我劝你不要挑事儿! 眼看着群臣的目光全部汇集了过来,饶是嬴政也忍不住感到头皮发麻。他僵着脸,和声道:“莫听小子胡言,朕自是要与众卿一起观看天幕的,我大秦能有今日,少不了诸位的辅佐,天幕事关未来,又怎能让卿等缺席?” 众臣感动得泪眼汪汪:“陛下……” 嬴政朝他们微微颔首,用眼神安抚他们的情绪。 李世民是少部分才开始上朝的人之一,因此得了不少缓冲的时间。等他坐定,诸臣行过礼之后,他立即抢在所有人之前开口:“这始皇孙也真是,天幕既然透露出如此多的重要消息,朕岂能一人观看?很多事情还得众位卿家拿主意。今日实在是遗憾,我大唐上朝时间相较别的朝代晚了些,没有诸位陪同,朕还觉有些不是滋味呢。”假的,他有观音婢陪着,观音婢又敏慧又贴心,见解独到不说,在他郁闷的时候还总能说出最让他舒心的话。他可太是滋味儿了。 不过这都是他的股肱之臣,和他们一起讨论事情,分享观点,也是值得愉悦的事情。 唉,怎么会有人前朝后宫都能这样得意呢? 这让别的皇帝看了得多嫉妒哦。 “陛下说的是!”群臣就差给他鼓掌叫好了。 至于汉武朝的臣子,他们选择看地板,完全不对他们这位君王作任何期待。 刘彻还在拉着卫青道:“这也不错,到时候朕再把据儿喊来,加上去病,咱们一家人一起看。” 看,就这情况。 谁还自取其辱呢? 【至于先前嘉靖皇帝的问题,如果您是想问成仙之法,我只能很遗憾地告诉您——神界只要死人——您想来吗?】 只有人死了,他的灵魂才能被打上天界的烙印,才能一辈子被扣在神界,老老实实地给神界做事。 朱厚熜想到嬴棠的死法,不由后脊背一寒。 他赶紧摇头,可又觉得有些不甘: “那不死药呢?我可听说了,神界有个西王母,她那不死药,吃下去半颗,可以长生不老,一颗吃下去,可以飞升成仙。” 嬴棠抿起唇。 朱厚熜这话显然也问到了其他皇帝的心坎儿上,纷纷竖起耳朵,目光灼灼地望向天幕。 但贯来的修仙爱好者刘彻,却在短暂地兴奋过后,又兴致缺缺地坐了回去。这叫他所有的臣子都吃了一惊——他们陛下,不是对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最感兴趣了吗?怎么现在真的能接触到了,反而不激动了呢? 他们的想法自然瞒不过刘彻的眼睛。他轻哼一声:“秦始皇晚年沉迷于长生不死之术,徐福和他要了三千童男童女、楼船、金银财宝若干,说要去蓬莱替他寻找仙药,他都许了,这当孙子的能不知道他大父的心愿?如果他有这个药,早就拿出来了,轮得到那后世皇帝要?” “也许,他会私下里偷偷给秦始皇?”有人这样猜测,“刚他还要说把我大汉辅臣的名单发给始皇帝看。” “那也是要付出代价的,秦始皇是他大父,就算不开口,他有的东西,只要秦始皇需要,他必然会给。那别人呢?朕不信这小子让开这所谓的“能告知未来的直播”是做慈善的。这背后肯定不简单,就是现在还看不出他什么目的……他若叫朕用尔等的命来换不死药,又怎么办呢?” “这……”除了卫青和霍去病,所有官员浑身一颤。 刘彻被他们这反应逗得哈哈大笑:“骗你们的!他要真开出这条件,那这诸天万朝可就乱套了。” 群臣:“……”够了,陛下,您真的够了! 而嬴棠接下来的反应,也确如刘彻所料。 他摊摊手:“现在神界已经没有不死药了,生子药倒是还有一批,保生男孩儿的,你们要吗?” 几个子嗣艰难的皇帝眼睛一亮。 可不待他们开口,嬴棠又道:“就是这个只能男人吃,男人怀,吃下去,行,房,事,不管是和男子女子,不出三日,必能怀上,是不是很厉害?” 众人:“……”你们这个神界,它正经吗? 嬴棠见所有人都是一脸质疑,赶紧解释道:“我是正经神的,只是你们后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说什么,‘生不出儿子的女人没出息’,‘生不出儿子,那是女人的问题’,更有什么转胎丹?是叫这个吧,我也只是听说奥,哪怕后来他们人族已经研究出了结果,从生物学上讲,生男生女,其实是看男人的,但还是有很多人执拗地认为是女子的错……还传到天庭,有几个不着调的男仙拿这话去调戏女仙,被那女仙告到西王母那里,她老人家生气极了,从此就改炼生子丹了,说既然如此,那让男人们自己生……嚼舌根的男仙一连生了十胎呢,个个男娃,就是后来我没有再见过他了,不知道他是不是很得意呢。” 当然了,到如今连生子丸都不炼了,神仙们现在能少用法力就少用法力,便是西王母那样古老又强大的神明,现如今,也只能选择闭关来保持自身修为。 像他们这种小神就更惨了,十个法术里面有八个都是不灵的,每次动用都要昏睡好久。 曾经,神高居九天,轻轻一挥手,便可移山填海,人族为了自身的生存,只能靠祭祀他们,来让自己获得他们的庇佑,纵使不能,至少也不要搞破坏,让他们一年的辛苦都付诸东流。但是后来,人族逐渐强大起来,上天入地无往不利,不必再看神的脸色。人也有自己的思想,当他们经历一次又一次灾难,发现最后拯救他们的还是他们自己人时,他们就失去了对神的崇敬。 到了需要祭拜的时候,他们拜死去的皇帝、拜文臣、拜武将、拜自家先祖……就是不肯再拜神。 也就是到这地步,神才收起了对人的倨傲和轻视。 天道规定神有两种提升法力的路径,一是人族的信仰之力,二就是功德。如今,人族不再信神,这所谓的信仰之力,自然也就慢慢消逝了。神不得已放下架子去人界做好事,连扶老奶奶过马路这种事情都做了,但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青帝便想到了这个法子,让嬴棠去到人族还未完全壮大的时期,帮助他们,这样所能获得的功德,可比囿在后世做那些对人族来说无关紧要的小事多多了。 用人族写的史书、人族发明的科技,在人族面前装好神。 真不愧是你啊帝君! 够无耻,够不要脸! 嬴棠面无表情地想。 曾经说过类似话语的男子们脸都绿了。有几个人甚至直接道:“这,这西王母……这不是公器私用么?” “这叫什么公器私用?地,是她自己的,药草全是她的,法力也是她的,她爱炼什么炼什么——你是哪个朝的,怎么说话这么讨人嫌?你急什么,又不是给你吃,你要没说过这个混账话,干嘛这么着急?还是你也想来两颗?” 说这话的人赶紧捂住嘴。 嬴棠冷嗤一声,没再理他,而是转过头问刚才明显有意向想要生子药的皇帝: 【你们要不,我这里好多。】 没办法,现如今神仙越来越不好混了,上头给什么奖赏,都是发以前的东西,青帝自己赏东西都是从库里翻出一大堆他不要的玩意儿,然后送给他们这些下属。 几个皇帝连连摇头:“不要了,我们不要了。” 嬴棠遗憾道:“好罢,改主意了可以来找我。”他也不想要这玩意儿,又没什么用还占位置。 “始皇陛下,要不您还是拿点儿,”热心群众刘邦提出建议,“您那儿不是说有很多人不安分嘛,谁不安分给他吃一颗,让他怀上秦人女子的孩子,这样以后就再也折腾不起来啦!” 众人:“!!!!!!” 嬴政也惊呆了,原本一双冷锐的眼眸瞪得溜圆:“你……”后世的皇帝,都玩儿的这么大吗? 潜伏在暗处的六国贵族:“这什么人,为何如此害我?!!” 汉高祖时期众臣:“……”他们终究还是对他们这位陛下了解不够透彻。 他们太傻了,真的,他们单知道这陛下不正经,却没想到他能玩儿这么bian态。 韩信不知为何,突然就泄了气一样地,瘫坐在桌案旁。 坐在他身边的周勃目露困惑地望过去。 韩信摆摆手:“没什么,就是突然想通了一些事。”跟刘邦这人置气,实在是没必要。因为你永远都不会想到他下一秒又能想出什么主意来创死你。 他刚才说那句话哪里是给秦始皇出主意? 分明就是借着这机会敲打他们呢。 正德时期。 朱厚照福至心灵:“对哦……” “咳咳咳,”英国公张懋疯狂咳嗽,“陛下,陛下,前朝几位皇帝还看着呢……”你老爹也看着呢,真不怕那个世界的自己被打得皮开肉绽哦! 朱厚照耸耸肩:“我就说说嘛。”他扫了一眼底下的群臣。 文臣们正紧紧抱住自己,警惕地看着他,仿佛只要朱厚照开口说一个“要”字,他们就能立刻血溅太和门。 看看,看看,这就被吓成这样。 平日里那劲儿呢? 没意思,真没意思!朱厚照重重叹了口气。 嬴棠觉得刘邦提了个好主意,他立马看向嬴政:“需要吗?我给您骨折价。” 虽然不知道这个所谓的骨折价是什么意思,但是…… 嬴政现在是很想把他打骨折。 他什么话都没说,就是面无表情地瞟了一眼嬴棠 嬴棠赶忙端正姿态,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来:“哦,还有件事,这个天幕会根据你们的需要放大缩小或者直接消失,待会儿我会给诸位陛下拉个群,有什么事儿群里联系。” 不待众人弄清楚这个“群”有了什么新的衍生含义,嬴棠就消失了。 他离开后没多久,天幕出现了裂纹,如蛛网一般,由中心向四周扩散,在蔓延到边角时,天幕彻底碎裂,化成数道光线,向下坠落。 众人连感到震惊的机会都没有,面前便出现了一个人脸大的屏幕,样式同刚才的天幕差不多。 “叮——” 嬴政面前的光屏震了震。 下一秒,光屏上出现了一行字: “您已被拉入群聊” 后面紧跟着一个小框: 嬴棠:这个是大群,有事找我的话点两下我的头像。 “头像”二字很好理解,嬴政照着他的话戳了两下嬴棠名字前那个圆圆的小框。 “您拍了拍嬴棠” 在他做出这一举动前,这个“群”里没有一个人回嬴棠的话,可嬴政一点完,就像捅了什么窝一样,一连排的“谁谁谁拍了拍嬴棠”噌噌冒了出来,很快,嬴政自己的那句就不见了踪影。 而这里面,混杂了一句更不和谐的。 “叮” “‘汉高祖’拍了拍您” 嬴政:“???” 汉高祖:喔,真的能拍秦始皇啊! 不待嬴政反应,又是“叮叮叮”数声。 “汉武帝拍了拍您” “魏武帝拍了拍您” “唐太宗拍了拍您” “宋太祖拍了拍您” “‘明太祖’‘明武宗’拍了拍您” …… 秦始皇:你们是不是有病? 这东西一被拍就叮叮叮响个不停,嬴政都示意它消失了,它还照旧,吵得嬴政脑袋瓜子都嗡嗡的。照这样下去他要不要干自己的事情了? “全员禁言模式开启” 嬴棠:这个群是用来讨论重要事情的,你们再乱来我要踢人了。真要闲聊去你们自己家的群里聊。 嬴政这才发现屏幕的左上角有个小箭头,他试着点了一下,果然,如嬴棠所说,除了他们这个“帝王群”,还有两个群,一个是“秦帝国”,还有一个叫“龙凤猪”。 秦帝国和他想的不差,里面全是他大秦先祖。连襄公穆公都有。就是这个“龙凤猪”比较奇怪。 他点进去,发现里面连上他和嬴棠就四个人。 其他两个分别是汉武帝,唐太宗。 唐太宗:“这是什么?怎么就我们几个?” 嬴棠道:“因为你们三个是后世公认的‘千古一帝’,经常合体出现,所以我想着我也不能落后,就组了这个,和你们解释完我就退群把群主权限给秦始皇了……你们不喜欢吗?不喜欢的话我可以解散。” 三人皆回复:不用解散。 千古一帝什么的……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 “这‘龙凤猪’又何解?”李世民是读过《秦始皇本纪》的,大抵理解这个“龙”指的是什么,但后面那个“猪”让他有些惴惴。 毕竟如果嬴政是“祖龙”,那按着时间排,这个猪…… 李世民拒绝接受这个称号。 “祖龙这个称呼首见《史记·秦始皇本纪》,后世又常习惯用‘龙’代指皇帝,您是第一个‘皇帝’,自然就是‘祖龙’咯!” 这个外号寓意不错。 好听。 嬴政满意地点点头。 “‘凤’是后世人喜欢喊唐太宗为‘二凤’,因为他在他家是次子,又作过《威凤赋》。” 李世民松了口气—— 不是猪就好。 二凤,不错,还挺中听。 刘彻猛地起身。 周边还未散去的臣子们又被他这动作吓了一跳。卫青忙问:“陛下,怎么了?” 刘彻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无事,诸卿莫慌。” 群臣:陛下你这个看着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刘彻没再分多于精力给他们,在光屏上疯狂划拉:“他们一个龙一个凤,凭什么我就是‘猪’?这不公平,你给我改了。” 嬴棠莫名其妙:“又不是我给您取的,我怎么改?您要怪就去怪《汉武故事》的作者吧,是他在里面说您原来的名字叫刘彘的。”他一开始也以为这是正史来着,后来为了直播恶补了一下才知道原来这是杜撰的。 “那《汉武故事》作者是谁?”刘彻磨着牙。 “不知道……目前只能猜测是汉成帝时期的某个人,可能还是个民间文人。” “汉成帝是吧,行。”刘彻转头就去他们大汉皇帝群戳刘骜。 飞燕近日作了个新舞,刘骜正忙着欣赏呢,冷不丁传来一阵“叮叮”声,他本不想理会,但无奈那人锲而不舍,他只得点开光屏。这一看给他吓了一跳: “武帝陛下,您找我?”武帝找他能有什么事情? “这么久不回,你刚才在干嘛?” 刘骜下意识地慌乱了一下,但想到刘彻并不能看见他这里的情况,便理直气壮道:“我批奏折呢。” “是吗?” “是啊是啊……” “呵呵,秦始皇听到那么多‘叮叮’声都会被烦得不得不回复,你说你比秦始皇更勤劳?骗谁呢?!”吓,什么都瞒不过他。 刘骜:“武帝陛下我错了,其实我在看歌舞……您有什么事情吩咐?” 刘彻带着目的来,懒怠和他多说,见他问了,便直接切入主题:“找出《汉武故事》这本书,找出来后查这本书的作者是谁。”他一定要知道是哪个混蛋造他的谣。 “啊?”刘骜懵了——怎么突然要找这个? “让你找你就找。” “哦哦,好的好的。” 那厢李世民见刘彻没回复了,和嬴政道:“他估计是让汉成帝替他去找《汉武故事》的作者了。” 嬴政:“……他找出来又能拿人家怎么样?”他汉武帝要怎么教训一个汉成帝时期的人? “应当会让汉成帝替他罚那个作者吧?”李世民猜测。 “那就显得他更幼稚了。”还专门让别人替他出气,小孩子行径。 “始皇陛下,您以为后世关于您的编排就会少吗?”回来的刘彻看到嬴政和李世民的对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编吧,朕不觉得后世人骂的会比那些六国余孽难听。”左不过就是那几句,都不用他们本人开口,嬴政就能猜到他们会在自己背后说什么。 李世民立即道:“还是始皇陛下有格局!” 刘彻深觉自己被孤立了。 不过幸运的是,这个称呼,目前只有他们四个人知道…… 目前…… 刘彻想提醒他们不许把这件事说出去,但又怕他们本来没打算说出去,见他跳脚了,反而一定要说了,不免犹豫起来。 嬴棠贴心道:“武帝陛下你放心,我一定不说出去。” 李世民:“朕不会和自己的臣子说这么无聊的话题。” 刘彻满意了,见嬴政不发话,又戳了他的头像好几下。 嬴政烦不胜烦:“你当朕一天天很闲?”先不说今天本来要批的奏折就不少,又有天幕出现和未来的一系列变故要处理,时间掰成两瓣耗都不够,他才懒得搭理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熄了屏幕,嬴政再一次把目光放在了朝堂上。 赵高浑身一哆嗦。 “先前扶苏说得对,我大秦律法严明,不好用未来的事情定赵高现在的罪,这,该如何是好?”嬴政说这句话的时候,是注视着李斯的。 李斯心领神会,想也不想道:“若陛下不弃,臣愿替陛下分忧。”他也不是个大度的人,那个世界的赵高如此坑害他,他若不能让其也“具五刑夷三族”,誓不为人。 嬴政唇角微微一弯:“算将功折罪?” 李斯稽首而拜:“不!臣之罪孽深重,百死莫赎,不敢妄求‘折罪’,只求陛下能给臣继续为您效劳的机会。” 嬴政没有立即表态,只是微微弯下腰,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好好想想,不要忘记,那个你是怎么死的。” 现在大秦正是用人之际,李斯活着的价值远比他现在死了更高,因此,嬴政并不打算杀他。但同样的,嬴政也不打算就此过去。 毕竟,他此生, 最恨背叛。 “朕保留你的廷尉之职,但二十年之内,你,及你的亲族、子嗣,不会得到任何爵位的封赏……至于你长子和吾女的婚事,且叫他拿军功来换。三年之内,若他不能给朕满意的答复,那这门亲事,也就此作罢。”李斯虽然在他死后做出了矫诏之事,但他长子李由却是个可造之才。 他的公主如今正十四,三年,也不算耽搁,正好留她在宫中多住几年。 先前胡亥自屠满门一事让嬴政看到自己的儿女便觉心中隐隐发痛。尤其是女儿。女儿不能继位,他也甚少让女儿接触政事,故而对她们,他总比对儿子们多几分温情。 嬴政实在难以想象,他这些金尊玉贵娇养长大的女儿,在被虐杀时,是何等的绝望害怕。 “谢陛下!”李斯再一次稽首。 唐太宗位面。 李世民说到做到,说不和自己的臣子讨论汉武帝的小名就不和他们讨论汉武帝的小名。 他点开了姬发的头像。 这是他刚才自己研究出来的,他发现这个东西,戳两下,可以拍一拍,戳一下,可以点开一个新的屏幕,给那人单独发送消息。 “武王,您知道吗,汉武帝,就是刚才那个嘲笑你的家伙的外号,叫‘小猪’。” 姬发:“???” 他抬头,望向侍立在一旁的姬旦。 他先前因为三监之乱一事大动肝火,险些晕厥过去,故姬旦一直注意着他的动静,见他看过来,两步上前:“我王,怎么了?” 姬发沉吟片刻: “……旦,刚才那个嘲笑我们的家伙,叫小猪。” 姬旦:“……” 姬发又点开周王群:“你们知道吗,刚才那个后生叫小猪。” 姬诵:“……” 姬钊:“……” 周朝众王:“……”您还挺八卦? 姬昌:“儿啊,你别说了,你阿母刚才看到这条,说在背后说人小话,还和一个后生斤斤计较,非君子所为,要罚这里的你抄五十遍家训。” 姬发只觉自己病得更严重了。 大秦群。 嬴子楚拍了拍自家大父和父亲:“王大父,父王,方才棠告知我,那位始皇帝,正是我儿政,咱们是不是要快快将他接回……”他这里虽然赵国早在知道他被册封太子的时候就已经许诺把他家眷送回,但他父王继位三天就去世,嬴政母子还在归国的途中。 嬴渠梁大惊,劈里啪啦发了一大段文字过去:“你儿子?始皇帝是你儿子?什么接回?这孩子难道不在秦国吗?” 两人这段对话叫其他秦国君主也坐不住了,纷纷道:“问什么问,快快接回是要紧啊!”今日透露的信息还不算太详细,若是再过段时间,叫其他国家也发现破绽了,要对这孩子下手,该如何是好? 嬴驷急上头气得往嬴稷脑门子就是一下。 嬴稷:“???” 嬴驷:“你是不是让那孩子做质子去了?” 嬴稷:“当王的是未来的我不是现在的我,如果您要追究,就去揍未来的我吧。” 嬴驷抄起一旁的竹简:“你还敢还嘴!”嬴稷拔腿就跑。父子俩绕着殿内的漆柱你追我赶。 直到群里又一次传来叮叮声,嬴驷才停下了,扶着柱子气喘吁吁道:“你,你小子,等着……” 嬴稷走过去,十分孝顺地给他拍背:“我王,如果我惹您生气,您可以打死我的。” “你打量着为着政儿,我不能动你是不是?!”嬴驷气得两眼发黑——这小子,说什么“您可以打死我”,换之前他敢说么?孽子,孽子! 嬴稷举起手:“您冷静——看,看群。” 嬴驷瞪他一眼,随手丢下竹简,点开消息。 秦昭襄王:诸位先祖放心,刚才棠也和我说了,我已经下令将阿政母子接回。 又拍了拍子楚:“你以为寡人是你?用得着你提醒?!” 嬴子楚:“我也是担心……” 嬴柱也道:“我这里阿政他们已经在路上了。”方才嬴棠火急火燎地找到他问他继位几天了,然后给他塞了瓶不知道什么药,说是可以暂时缓解他的病情,后续还要好好调理。 他们还算是比较和谐的。 不和谐的是嬴荡这里。 他自知道秦始皇就是嬴稷的曾孙之后,就遣人将在外为质的嬴稷接回。这一举动遭到了母亲惠文后的强烈反对:“你若将他接回,岂不是动摇你自己在秦国的威信?” 嬴荡道:“孩儿是秦国的王,难道他们还能造孩儿的反不成?”将来传位给嬴稷的孩子,再由他们将王位交接到嬴政手上。若他这次能活久一点,说不定还能亲眼见到这位一统天下横扫六国的始皇帝呢。 “何况儿本来就更喜欢打仗。我听棠说,稷弟在的时候,六国都害怕他,若他归国,于内政上协助,对我对大秦都有益处。” “你怎知他甘心屈居人下?!”惠文后就差揪他领子了。 “没有什么比大秦更重要,”嬴荡面无表情地扫视了一眼母亲,眼底的冷漠叫惠文后心惊,“寡人只要秦能一统,只要那孩子能完成我大秦历代君王共同的夙愿。” 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① 许是第一次见这么多皇帝,还有熟人,群里头天晚上活跃的很。尤其是几个青少年时期就做了皇帝的,年轻人本就精力旺盛,这一兴奋,更坐不住。 眼瞅着四更天了群里还是叮叮叮地响,嬴棠也没有出来阻止,估计是睡死了。最后是这几个家伙的老爹跳出来扬言再不睡觉就打死那个时空的他们,方才消停了。 嬴政倒是度过了一个相对安宁的夜晚。一来三更天四更天对他来说没差别,反正他经常批奏折到这个点,第二天照旧能生龙活虎地开始新一天的工作。二来他早和嬴棠了解到了开静音的方法,群里炸开了锅也不耽误他办公。 看着被新消息填得满满当当的光屏,嬴政深觉自己昨日屏蔽这群人是正确的选择。 李斯也确凿是个人才,昨日早晨嬴政才给他下了命令让他寻个由头整死赵高,他今日下午就把东西呈上来了。几卷竹简写得满满当当,不但有赵高本人的,还有他兄弟赵成、女婿阎乐以及一大堆沾亲带故的亲友的,事件发生时间最早能追溯到五年前, 就差去砖头缝里扒拉了。 这些东西甫一呈上来,以王绾为首的文臣及蒙恬等一干武将立即表示我们大秦绝对容不下此等害虫,请陛下按律处置。 嬴政爽快地赏了赵高一份“具五刑、夷三族”套餐。 这么一折腾,便到了酉时。 嬴棠这次确实是准时了,人瞧着也比昨天精神些。 【各位陛下下午好,各位大王下午好,各位大人下午好,各位将军下午好,各位姑娘下午好……】 他摇头晃脑地把他能想到的所有身份的人都问候了一遍,才在众人杀气腾腾的目光下,开始了今日的正题: 【众所周知,咱们华夏人说话办事,最喜欢引用前人典故,劝谏君王,教育子女,甚至编故事。总之,前人永远不用担心被遗忘,因为后人的故事里面,永远都有你们的姓名!所以,今天我们的主题是《论历史上经常被绑定在一起当教材的前辈》】 看到那个“编故事”,众人心里顿时升腾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秦众人齐刷刷望向扶苏。 扶苏嘴角一抽—— 那逆子自己要讲的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之前还被拿出来举例了呢,他就是自己想讲然后举着我的旗子。 【我们今天的主角是——商太祖,成汤,以及,周武王,姬发。大家掌声欢迎!】 然后自顾自地“呱唧呱唧”鼓起掌来。 成汤,姬发:“……”坏了,冲我们来的。 秦位面。 几位公子非常听话地跟着鼓,整个大殿回响的全是他们的掌声。 嬴政幽幽地盯着他们。 扶苏:“你们在干什么?” 公子高眨眨眼,完全不知道自己有什么问题:“不是大侄儿让我们鼓掌的吗?” 扶苏:“他都把声音关掉了,你们觉得在这里鼓掌他能听见吗?” 公子高:“……对哦。” 扶苏去瞧嬴政,彼此能看见彼此眼睛里的无语。 【成汤和周武王,算是大家的“熟人”了。成汤,子姓,名履,商朝开国君主,又称武汤、天乙、商汤。在他任商侯时,夏朝的统治者为夏桀。夏桀其人,骄奢淫逸,暴虐成性,残酷地奴役四方诸侯,引起了众怒。就在这时,成汤站了出来,先后灭掉了效忠夏桀的葛国、韦国、顾国、昆吾,最后于鸣条与夏桀开启会战。夏军节节败退,夏桀不得已逃往三朡国。商军乘胜追击,在成耳打败了三朡军,灭三朡,将夏桀流放到了南巢的亭山,自此,夏灭。夏桀本人于商王朝建立的第三年忧愤而死。】 履癸一口肉卡在了喉咙里。 左右连忙替他拍背,但都无济于事,眼看着履癸快不行了,妺喜推开他们,朝着履癸的腹部就是一拳。 “呕——” 那块肉终于成功被吐了出来。 履癸肚子上都青了一块,却丝毫不恼,神色动容地抓着妺喜的手:“夫人,果然只有你才是最有用的,在这么危险的时候,只有你能帮予。” 左右别过脸去。妺喜想把手抽出来,无奈履癸抓得太紧,她只能点点头:“为大王效力,是妾应当做的。” 履癸又道:“夫人,你说这天幕上说的‘夏桀’,该不是予吧?” 妺喜:“……咱们大夏还有第二个商侯子履吗?” “这商侯好大胆,竟敢给予此等谥号!” 残暴不仁曰桀,贼人多杀曰桀。子履居然如此羞辱他! 履癸打开自己的小光屏,疯狂拍嬴棠。他知道这会儿大喊嬴棠是听不见的,不如试试昨日新开发的功能。 那边天幕果然也随之响起了叮叮声。 嬴棠无法,只得开了视频,好脾气地问:“夏王,您有什么事吗?” “你叫成汤来和我说话。” 嬴棠秉持着尊重的原则:“那商王,您愿意吗?” 成汤摆摆手。 嬴棠点点头,转向履癸:“他婉拒了。” 履癸:“你这神仙干什么吃的?他不愿意你不会逼他来吗?” 这话嬴棠听着就不高兴了:“我们是正经神,从来不逼人干自己不喜欢干的事情,你这是土匪行径。我当人的时候也是好人家的孩子,才不会和你同流合污。” 六国贵族听后气得脸都绿了:“暴秦之后竟敢声称自己是‘好人家’?不要脸,太不要脸了!”这些贵族近两天境遇很不好。他们手底下的人本也不都是死心追随的,还有不少墙头草怂包,本来听说暴君的孙子当了神仙就怯了,觉得也许天命真的眷顾秦国,后面嬴棠提出要把那个什么“生子丸”喂给他们吃,他们更是吓得胆都破了,连夜收拾了包袱投奔秦国去,铁了心地不肯再跟着反秦了。 现下先不说他们也没胆子光明正大揭竿而起,就是刺杀,目前都难找到人干了。 毕竟,武功高强的壮汉不一定怕死,但一定怕怀孕。 两人正僵持着,子受出来了,他先是嗤笑,而后道:“姬发小儿给予冠了个‘纣’,予都没有生气,你也就这点儿心胸,难怪输给成汤先祖。” 姬发:“别喊我。”夏商两朝的战争他并不想拥有姓名。 紧接着,商朝其他君主也跳出来轮着把履癸怼了一通。成汤是他们的祖先,更是开国君主,于情于理他们这些后辈都该帮着说话。倒是履癸那里,许是还在为亡国的事情恼怒,又许是觉得丢人,居然一个前辈都没出来,全靠着履癸一挑多。 看得嬴棠啧啧赞叹,还不忘抽空同嬴政扶苏道:“是所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等到您的时候,您一定要把襄公穆公以及您的公子们全喊上,咱老秦人武德充沛,嗓门肯定也能盖过大汉人!” 扶苏一呆:“还有父皇?”之前不是都讲过了大秦了吗? 嬴棠点点头:“他可是咱们华夏第一位皇帝,多少‘第一个’‘首次’他都占了,讲皇帝却不讲始皇帝,您觉得这像样子吗?” “但就这个情况看,好像出现在你的讲述名单里面并不是什么好事啊。”公子将闾插了句嘴。 没瞧见夏商那儿都快打起来了? “那不一样……咳咳,够了!”他拔高了嗓门,拿起旁边的扩音器,“这样下去要不要讲了?!” 这一下就盖过了履癸和其他商朝君主的声音,震得人耳膜都要碎了。 成汤和夏禹也适时出现,阻止了双方的进一步争吵。 【其实商汤灭夏也不是一帆风顺的,毕竟夏到履癸的时候虽然已经衰弱了许多,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要灭掉这样一个庞大的国家,自然也是无比艰难。商汤采取了一步步弱化的方略,先灭夏桀耳目葛国,又在伊尹的建议下,选择了蛰伏积蓄力量。在这期间,汤又征服了一些曾经不肯归商的方国,被夏桀得知后,将汤召去夏王都,囚禁在夏台。后来在伊尹仲虺向夏桀献上无数珍宝美女,才成功让汤被救回。】 “等等,”见夏禹脸上隐有愠色,履癸本不打算再说,但听到历史上的他居然“放虎归山”,还是没忍住,站出来为自己辩白,“予又不缺奇珍异宝,这子履都把造反两个字甩到予脸上了,予居然还放了他?” 【谁知道啊?书里是这么说的。你为什么不去问问历史上的你自己呢?】 嬴棠摊手。 履癸一噎。 李世民却另有一番看法:“你们不觉得这个故事有点儿耳熟么?这样的事情,历史上不止发生过一次。” 对此,子受微笑,姬昌呵呵。 “确实,”卫青在刘彻的示意下,接过话,“当年,商纣王将周文王囚于羑里,散宜生等人也是寻了无数珍宝,将文王换回……可我们之前所见的纣王,不像是会被财宝打动之人。”这两段故事重叠度太高了。 “所谓被财宝打动,约莫也是托词。在当时那种情况下,不释放文王比释放文王所带来的危害大,”诸葛亮拿出一张布帛,在上作简画,“当时,殷商西有周方,东有夷人,若他铁了心的要与周方为敌,难保东夷人不会趁虚而入。而若要将重心放在东夷上,就势必不能在此时与周撕破脸。周毕竟是殷商的外服国,夷人却是真正的‘非我族类’,两相均衡之下,纣王决定释放文王暂时与周人和解,好全力攻打东夷,也可理解。” “如果从这个角度看,《左传》中讲:‘纣囚文王七年,诸侯皆从之囚。纣于是乎惧而归之’,与其说是纣王惧怕文王的贤名,倒不如说,他更担心的是腹背受敌。若文王死在朝歌、或是一直被囚,诸侯,尤其是西方诸国,定也害怕自己有朝一日会如文王一般。这时候,周人送来财宝,相当于递了一个台阶给彼此。周人换回文王,纣王也借此安抚诸侯。”周瑜隔着空和诸葛亮对起话来。 曹魏那里,荀彧等一干谋士也在讨论这个问题:“纣王所要面对的,还不仅仅是外敌,他自家也有很多内部矛盾——纣王为了加强自己的统治,疏远旧贵族,任用小臣,导致了殷商内部很多大贵族的不满,若这时与外界两方都起矛盾,他说不定还会被自己人背刺。” 这段分析子受本人听着十分满意,连连点头:“不错不错,没想到后世竟有这么多人才——你们是哪个朝的?” 诸葛亮拱手:“某为汉臣。” 周瑜面不改色心不跳:“某也是汉臣。” 荀彧毫不犹豫:“某亦为汉臣。” “全是汉臣?”刘彻“喔”地一声,“我大汉未来,当真是卧虎藏龙啊!” “那你们怎么看着不像在一块儿的样子?难道以你们的才能,竟不足以迈入中央,得帝王青睐?”不得不说,还得是嬴政,眼光就是如此毒辣。 朱橚哼哧哼哧地笑:“这个问题始皇陛下得去问曹操刘备和孙权。” “那你倒不如让他去问问汉灵帝。”朱棣低声道。 造成后来这局面,汉灵帝功不可没。 诸葛亮周瑜荀彧不好回答这个问题。而曹操刘备孙权,则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刘彻立即皱起眉:“可是君主昏庸,不能认清贤才,知人善任?” 三人还是缄默。 嗯……怎么说呢,当今陛下并不能算是昏庸。 刘协:对,只是没人听我的而已。 他们这沉默反而让刘彻认定了事实就是如此。他气得狠狠一拍案几:“我大汉可不能学那秦二世!你们那时候的皇帝是谁,让他出来!” 刘协抱紧自己装死—— 说实在的,有时候真的很难忍住不在心中骂他的好父皇。 嬴棠赶忙出来打圆场:“要不,我们还是接着讲吧,话题岔远了。” 刘彻闻言也不好再追问,只能重重叹一口气:“瞧瞧,到这份上都不肯把皇帝招出来,真是我大汉之忠臣!” 知道这段历史的人都沉默了。 不过那三人也确实没撒谎,至少诸葛亮和荀彧,是实实在在一颗赤心向大汉的。这两人一个因为阻止曹操加封九锡而被曹操疏远,不久即忧虑而亡;一个到死都在念着“兴复汉室,还于旧都”。 只是二人所事之主,不是刘协而已。 秦臣们自刘彻拿秦二世当反例时起就一直偷偷觑嬴政的脸色,生怕他被激怒。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嬴政的心情似乎还不错,嘴角甚至还有一丝微妙的笑意。 “陛下,您不生气吗?”内史腾道。 “有什么好生气的?他说的,是事实,本来正常人就不该学那个混账。” “而且……”嬴政嘴角的笑意慢慢扩大,“朕猜,” “他大汉裂了。” 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② “如果将纣王的思路代入夏桀,他释放商汤,大抵也是因为内外交困,”李世民低头沉思,“《夏本纪》中提到:‘用国为姓, 固有夏后氏、有扈氏、有男氏、斟寻氏、彤城氏, 褒氏、费氏、杞氏、缯氏、辛氏、冥氏、斟戈氏’……这些都是他们自己的同姓宗族,但后面夏商之战,却不见这几个国家的踪迹,反是昆吾、韦国等出了主力。” “有扈氏为夏启所灭,杞国弱小,褒人在夏时与世无争……其他同姓宗国,也不外乎是这三种结局——和大宗疏远、为夏王所灭、走向没落,”魏征对李世民的话作了总结,“同姓宗族是维持统治的重要力量,他们的衰落,于夏王朝无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再就是夏桀时期,他又对有缗氏发动战争,后来虽然胜利了,但夏本身也损失惨重。” “商部落自身的表现也很重要,若商部落因汤囚于夏而要与桀鱼死网破,反而不妙。可偏偏在这期间,商部落始终不动声色,给了桀他们被吓退的信号,再对比其他忧患,殷商倒成了最不值得重视的了。”长孙无忌道。 在这期间,嬴棠全程只是低着头看着手上的书不说话。等贞观众人也分析完了,他还是没音,便问:“你怎么不接着讲了?” 嬴棠抿了抿唇:“我觉得——这个业务,从某种道理上来讲,交给诸位也未尝不可。”当了三千年傻子,再聪明的脑子也被腐蚀得差不多了。有时候讲一个东西他根本分析不了那么深,而这些人,却能根据他给予的有限资料,推出其背后的缘由。 要不说这年头做好事难呢?在神仙尽职尽责的时候,人族在努力,神仙摆烂的时候,人族群星璀璨,神仙衰落的时候,人都成功上天入地了。 “你偷懒就算了,还想连公务都不干?”朱厚照惊呼。 嬴棠连忙朝他作了个噤声的动作:“讲讲讲,我只是想夸夸诸位,个个足智多谋博古通今有逸群之才。”大凡能把某些卖国的、逃跑的叉烧踢掉,那可就是真正的群英荟萃了。 【夏王,这些答案你可满意?】 结合现状和他本人的性格来看,后世这些人的分析,远比嬴棠所谓的“为财宝所动”要实际多了。 “无可指摘。”履癸点了点头。 【那咱们继续。夏朝的矛盾不止出现在他们统治阶级内部,还有下对上。《尚书·汤誓》中,提到一句:“时日曷丧,予及汝皆亡”,后世对于这句话,主要有两种理解。有人认为,这句话的意思是“太阳啊你什么时候死,我愿意和你同归于尽”,是夏民深受夏桀压迫,绝望之下而发出的怨忿诅咒之言;还有一种观点,则认为,这个“亡”不是指“死亡”,而是指“逃走”,即“太阳啊,你什么时候可以逃走,我可以和你一起逃掉吗?”,是夏民由太阳东升西落始终逃不开天的掌控而联想到自己逃不开夏桀统治的一种感慨。但不管是哪一种,都足以体现出,夏民众对夏桀暴、政的痛恨。】 “后人竟是这么理解‘时日曷丧’的?”赵岐听得直皱眉,“既知道此句出于《汤誓》,如何不知此为号召之言?时,是也,日,乙卯日也。汤分明是在领着众人誓师。” 苏轼亦觉新鲜,拉着身边的苏辙道:“汉赵岐于《孟子章句》中提及此句,‘是日,桀当大丧亡,我与汝俱往伐之’,我倒觉不妥。《汤誓》中,此句的前句为:‘众有率怠不和’,明显为夏民愤恚之语,怎就成了汤鼓动众人之言了?但就这个‘日’字,我也觉得更偏向‘时间’之意。后人仿佛更偏向‘太阳’。” 他是个行动派,有了这种疑问自然是不肯吞声的。只是他不像帝王们那样可以通过小光屏直接联系嬴棠,只能拔高嗓门:“这‘日’字何解?” 嬴棠立即循着声看过来:“你是……我瞧瞧……喔,”他惊奇地睁大眼,“是苏轼!” “你认识我?”苏轼有些意外,这会儿他还没有参加科考,未立功名。 “我还好,但是后世学子们,对你可太熟悉了……后面还要讲你呢。” “后世学子?!” “莫非,这所谓的苏轼,竟青史留名了不成?” 宋仁宗界面的人皆愕然不已。苏轼现在在他们眼里还是查无此人的状态,没想到后面居然有那么大的成就吗? 【咳咳,既然后面会提,我们这会儿就不要岔远了,对于你这个问题……嗯,后世确实更倾向于把这个“日”字理解为“太阳”。在现在已经被发掘出的殷商卜辞中,可以看到一点蛛丝马迹。“乙子卜,贞:王宾日?弗宾日?”“癸巳卜,争贞:日无兹敏,惟年祸。”说明他们那会儿是有日神崇拜的。然后咱们再结合《墨子·非攻》中的话:“至乎夏王桀,天有皓命,日月不时,寒暑杂至,五谷焦死。”,《帝王世纪》中亦道:“桀yin乱灾异并见,雨日斗射。” 也就是说,到夏桀时期,自然灾害已经非常频繁了——这也是夏亡的因素之一,于当时的夏人而言,“日神”已经成了降下灾难的“恶神”,这会儿再回过头看这句话,便可理解了,民众痛恨夏桀,在他们眼里,夏桀与恶神无异,都是给他们带来灾难的存在……顺便说一句,履癸大王,您不要想着拿夏民出气,否则我要把你老祖宗送过去抽你了。】 履癸眼神飘忽了一瞬:“予本就不打算同那些贱民计较。” “呵呵,你最好是。” “还真能送啊?!”刘彻看向卫青,“那秦始皇是不是也能来这里?” “始皇帝应该不愿意来。”卫青道。 是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始皇帝这样谨慎的人,不会一个人跑来一个完全属于别人的地盘,还是他完全陌生的时代。 “倒也是。”换刘彻自己,他也不会因为置气而乱跑,送上门给人当待宰的羔羊。 “始皇帝看上去不是容易动怒之人。”说这话的,是年方九岁的小刘据。他之前所读的书籍,无一例外都是说秦始皇其人,不但残暴不仁、而且刻薄寡恩的,但就这两天他的亲眼观察来看,秦始皇似乎和书里说的这些不一样。 “傻孩子,”刘彻拽了拽他头上的小揪揪,慈爱道,“那是因为真的惹到他的人都被他剁了。” 他下手没轻没重的,刘据疼得立马蓄出了两包生理性的泪水:“父皇,我的头发散了……” “没事,反正天快黑了,没人看你。” 等刘彻过了把欺负小孩的瘾松了手,刘据立马蹿到了霍去病身后,借着他高大的身形把自己挡得严严实实。 卫青、霍去病:“……”这是找不到人逗了只能欺负儿子是吗? 【总之,在种种考量下,夏桀最终释放了商汤。但正所谓“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纵是夏桀把汤放回去了,也没能阻止诸侯对他日益增长的恐惧。成汤回归之后,投奔殷商的诸侯越来越多。成汤趁此时机,一举灭掉了韦国和顾国,翦除了夏桀的羽翼,最终成功灭夏。历经二十多年。】 “予都将他从放回去了,诸侯还是投奔了他?”当时放他的目的,不就是怕引起诸侯恐慌,导致外部不稳吗? 【你囚禁他是事实啊,人家怕不是很正常?】 “我放他的意义?” 【让你晚几年被灭?】 履癸重重呼出一口气:“他要造反,予总不能一直放纵吧?”难不成就坐视商部族一点一点的发展壮大,最后朝他下手? 【是啊,不能不管。】 “那抓他不对,放他也不对,予到底怎么做才对?!”履癸的嗓音越拔越高,神情也逐渐狰狞。 【醒醒,刚都说了,你夏亡不止一个因素,就算成汤不灭你,夏也不会停止衰落的步伐——这一点其实你自己也清楚,对吧?】 履癸缄默了。 【成汤本人也是一个颇有贤名的君主。在位三十年,为政期间,对内轻征少敛,鼓励生产,安民和众,任用贤臣,为商后来的强大奠定了基础。从历史的角度看,商汤革命,不但推动了历史发展的进程,还对后世战争的发展、军事理论的构筑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他一面说着,一面朝着成汤所在的方向,郑重行了一礼:“棠谨代表个人,敬商王成汤。” 这一举动不在成汤的预料之内,他呆愣了一下之后,才反应过来,回之一礼。 “看他先前对夏桀等人的态度,还以为他除了秦始皇之外,谁都不放在眼里呢。”程知节同一旁的秦琼咬耳朵。 他们此时并不是在大殿上,其他人又没有发声,因此,他的声音还是传到了李世民的耳朵里。思及先前的几次交流,李世民觉得还是该为嬴棠说两句:“我观不是这样。他对武帝和我,包括之前那个苏轼,还是挺尊重的。”虽然嬴棠对所有人都以敬称相呼,但从不少细节中,还是能看出他的区别对待。 “恐怕是根据后世功绩来的,”长孙无忌道,“武帝晚年虽然发了昏,但总体不失为一位雄主。” “那证明咱们陛下未来也一定能带着大唐走向强盛。”尉迟敬德道。 “用你说,”程知节用肩膀撞了撞他,“去岁颉利可汗的舞,难道不能载入史书?”这话成功戳中了在场诸人的笑点,便是魏征都没绷住牵了牵嘴角。 “未来是未来,不可以未来之事赞现在,着眼当下,脚踏实地才是最要紧的。往后,还需诸位的辅佐。”李世民朝着众人拱手一揖。 众人连忙端正神色,俯身拜下:“敢不从陛下之令?” 【而在历史上,有这样一位君主,常与成汤绑定,被后世人拿来举例,他就是——我们的周武王。 周武王,姬姓,名发,周文王姬昌之次子,周王朝的开创者。想必大家,尤其是周时各位君主,都对他无比熟悉吧?】 先秦诸君王条件反射地点头。 【其实在后世,大家也对武王姬发更为熟悉。不只是因为这个人在历史书的前几页,各种演义,以及动画,当中都不乏周武王的身影。动画是后世孩子所喜爱的,简而言之,就是会动的图画。】 听到这里,姬发心里“咯噔”一声。他抓住姬旦的袖子:“寡人怎么觉得凉飕飕的?”姬旦拍拍他的手背:“因为殿门没关。” 姬发:“……哦。” 姬旦令左右侍从将门带上。 【不管是还是动画,姬发都常常以少年英杰的形象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 嬴棠说着,按动一旁的仪器,播放了少儿动画的经典画面。 童稚可爱又不失精致的画风顿时引起了所有孩子的欢喜。 “我从没有看过这个,画本子也没有这个好看!” “好好玩!” “啊,我们这里怎么没有这样的画?” 为了节省时间,嬴棠很快将画面跳过,听着一堆小孩不舍的呼喊,他立即道:“这次直播结束我会把这个动画放到光屏里,感兴趣的可以看一看。”然后调出《封神演义》中的经典段落: 武王滚鞍下马,为“旧主”殷郊求情。 许仲琳正喝着水,看到这段直接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不是,这段……”他写是一回事,但被武王本人看见又是另一回事啊! 希望秦始皇他孙子别爆出他的名字。 【这段摘自明代《封神演义》,作者许仲琳。】 许仲琳:“……”我可真是谢谢你了。 “当中的殷郊,即为纣王之子。这段是姜子牙等人要杀殷郊,而姬发不忍观旧主遇害,也不愿背上弑君的罪名,因此向众人求情。” 商末位面的武庚一个激灵:“我父王不是就我一个儿子吗?!”他说罢下意识地去看子受。子受指了指光屏:“都说了是故事……姬发小儿,会如此重视这所谓的君臣之情?这么舍不得‘旧主’,却还是要和我大商作对。显得你更虚伪了,姬发。” 姬发:“……”您放心,现实的我不用别人动手,逮到这机会一定亲自提刀。他本懒得和子受多讲,但吕尚于他而言既是忠心耿耿的辅臣,又是值得尊重的长辈,涉及到他,姬发不免要辩驳一句:“太公当年不曾要寡人杀过子禄父。”后来为了安抚殷商遗民,他还将武庚封在了殷商故地。没想到最后和他的好弟弟们一起来了个三监之乱。 想到这里就心梗。 【看故事要结合背景的……您要知道这是一个明代。】 “大明怎么了?”听嬴棠这语气,好像他们大明的就不行似的。 【差不多就是,一个父权、君权高度集中的时代……我单讲可能没什么说服力,作个对比吧。宋元时期也有《武王伐纣平话》,二者所述故事差不多,但核心却截然相反。就比如这一段。在这一时期,姬发的兄长伯邑考已经为纣王所杀害,可以说,两家是血海深仇,但姬发依旧坚持阻止姜子牙等人杀害纣王的儿子,仅仅因为殷郊是他曾经的‘君’。我们再看姬昌,在《演义》中,面对伯邑考的死亡,姬昌认为他是咎由自取,到死还在告诫姜子牙不可让姬发行弑君之事。】 帝辛位面,姬昌怒了:“何其恶毒之言!使吾儿真死于商王之手,血海深仇焉能不报!” 至于“被死亡”的伯邑考本人,则选择了沉默。 【同样的事件,《平话》里的姬昌就比较符合我们大众的逻辑了,到最后都在叮嘱姬发不要忘了为伯邑考报仇。】 听到这段不管是姬周众人还是殷商众人,都点了点头。 “姬昌老儿让姬发不可背叛大商,真像在讲鬼故事,”子受慨叹,“使姬周当真连这点血性都没有,予和大父、父王的警惕,岂不成了笑话?” 【再就是殷郊这个人。不管在《平话》还是《演义》中,殷郊都是一个被父亲迫害的角色——当然了我知道您很宠您的儿子,您别急。】 后面那句话是对着子受说的。 子受倒是不急。 就是武庚看着比较急。 【面对母亲被纣王妲己等人杀害,自己也险些遭遇毒手。《演义》中的殷郊,在短暂的愤怒之后,选择了原谅,并重新回到纣王身边,帮他攻打姬周。】 “喔?”子受看向武庚,调侃道,“吾儿,当真对父王如此大度?” 武庚露出一言难尽的神色:“……您想听实话吗?” 子受仰面大笑:“那也不是予的孩儿了!” “不报弑母之仇,难道就孝顺了吗?”刘邦不可思议,“母亲就没有生养之恩吗?父害死了母又要杀他本人,他竟还要原谅?” 【结合时代。】 嬴棠又一次敲重点。 萧何提醒道:“父权。” 刘邦了然,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行,继续继续。” 【而《平话》里的殷郊,不管是武王,还是殷郊,都对伐纣一事特别积极。殷郊后来更是主动请命要亲手斩了纣王报母仇。】 嗯…… 积极弑父。 这段也很难评。 “彻,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刘启见少年刘彻看得还挺认真的,便拿这问题逗他。 “您不要说这话,您怎么会是那种人!”刘彻说这话的时候一丝停顿都没有,那叫一个斩钉截铁。 刘启随手丢了个竹简过去:“你小子!” 武德九年。 李渊似笑非笑地目视李世民:“二郎,你若站在殷郊的角度,会行《平话》殷郊之事吗?” “父慈子孝,我李家岂有此事?”李世民亦笑道,装作没看见李建成冰冷的视线,亦不曾听见李元吉的嗤笑声。 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③ 【我们再看伯邑考这个人物。】 这个光屏似乎是靠声音操纵的,嬴棠可能没控制好,他说“看伯邑考这个人物”,光屏却没转向他所指的两本书的内容,而是直接投向了伯邑考本人,还是单人高清放大版。 伯邑考以袖掩面:“那都不是我,和我没关系!”这么社死的事情交给他爹和他弟就行了,和他无关啊!少年姬发一把将他的袖子拽下:“我阿兄不比这些书里描写的差!合该让诸天万朝的人都看看才是。”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 “抱歉抱歉,放错了,”嬴棠连连鞠躬,伸手拍了那个仪器好几下,“就知道那些家伙办事不行,这买的啥玩意儿哦!” 【在《平话》和《演义》中,都有纣王命伯邑考为其和妲己抚琴这一情节,《演义》中,伯邑考想用琴音来表达自己对纣王的忠心,但数次为妲己所陷害,伯邑考最后震怒,将琴砸向妲己,并评其为祸国殃民之人。而《平话》中,姬昌受了七年牢狱之灾,伯邑考心中挂念,无心奏乐。但纣王非逼迫其未自己抚琴,伯邑考只能从命。在这期间,纣王与妲己只顾自己调笑,看都没有看伯邑考一眼,伯邑考终于忍无可忍,抡起琴一下子将纣王与妲己两人同时击倒,大骂纣王昏庸无道。】 “他,《平话》里的伯邑考,这么猛的吗?”不少没看过《平话》的人目瞪口呆。 苏轼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子由,汝以为为兄可有此力?” 苏辙上下打量了他一遍,停顿片刻,才道:“兄长何妨回忆一下刚才在天幕里看到的纣王的的样子?” 苏轼想到,那至少高八尺有余甚至九尺、满身肌肉的纣王,默默地把袖子放了下来。 汉少帝位面,少年孙策轻哼一声:“这有什么,区区抡一把琴拍两个人,瑜弟也会!”周瑜与他是总角之交,文武兼备,惊才风逸,是孙策在同龄人中最推崇的人。因着周瑜琴艺卓绝,所以当嬴棠提起弹琴,他便不可避免地往周瑜身上想。 这本也是两人私下里的话,然而他音量没控制好,正好把他面前的音频开关喊开了,于是他的声音传到了天幕上。 和他面对面坐着的周瑜:“……” 孙坚彼时正津津有味地听着话本,一边听还一边同左右道:“我倒觉得《平话》更有商周之风,商人尚武,武王马背打天下,周人必然也不是好惹的。一言不合开打,不是很正常……”后面那个“吗”没说出口就被他儿子的一声吼惊得卡在了喉咙里。 他反应过来后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不面子的,借着光屏隔空喊话:“再胡说八道老子先用琴把你拍扁了!” 孙策消音了。 汉献帝时期。 再次见到父兄,孙权怔忪了一瞬。待回过神后,他又下意识地去看周瑜的反应。 周瑜……周瑜的神情看着很从容,完全没有像孙权那样失态。 可他握着酒杯的手在发抖。 “公瑾。”眼见着酒水都溅出来沾湿了他的衣袖,孙权看不下去了,出声提醒。 “啊,”这声轻微的呼喊落在周瑜耳朵里却不亚于一声重击,把他飘走的魂灵拽了回来,“将军?” 孙权指了指他的衣袖。 周瑜这才发现酒洒了出来。他将酒樽搁下,接过侍从递来的帕子,将手擦拭干净。 鲁肃见他双目无光,脸色泛白,隐隐有些担忧:“公瑾,你还好吗?” 周瑜微微摆首,垂眸笑了一笑:“无妨。” 【对比下来,大家可以看出二者的区别了吗?】 “《演义》里面只打妲己一个人,《平话》里面纣王妲己一起打。”司马衷举起手,回答态度非常积极。 司马炎眼皮一跳:“坏了!”可别叫其他人看出什么来。 当年司马炎的父亲司马昭在选立世子时曾一度在他和弟弟司马攸之间犹豫,因为司马攸之前被过继给了他们的伯父司马师,原本按长幼,司马家的掌权者应当是司马师,但无奈司马师英年早逝。司马昭便想等自己百年之后,把江山“还”给他哥哥的嗣子司马攸。这一想法被裴秀山涛等人以“不可废长立幼”为由阻止了。 原本事情到这就应该结束了。但坏就坏在他这嫡长子着实是不聪明,甚至已经到了“憨傻”的地步。而司马攸呢,自幼机敏聪慧,有徽懿之性,获封齐王之后亦不改其德,礼贤下士,正直清明,是人人称颂的对象。 对比如此明显,朝臣的心不偏反倒怪了。因此,不少人都劝司马炎改立储君。② 司马炎不想把皇位给弟弟,更不能废嫡长子打那个因“长幼有序”而成功继位的自己的脸,便费尽心思巩固太子的地位,对外宣称司马衷并不如传说中的那般愚钝,他给司马衷出题,司马衷可以一一答上来,证明他的头脑是清醒的,做一国之君没有问题。 朝臣的声音这才小了点。 可若司马衷在这诸天万朝面前显出自己的“傻”来,事情就棘手了。 【说得对。】 嬴棠肯定了司马衷的答案。 司马炎松了口气。 【从这一点,我们可以看出,《平话》的主要矛盾点在“王”本身,而到了《演义》,主要矛盾则压在了妲己身上。】 武曌一嗤:“婉儿,你怎么看?” 上官婉儿没立时答话。 武曌又道:“恕你无罪。” 上官婉儿福身:“权力在谁那里,谁就是罪魁祸首。” 这答案明显极符合女帝的心意,她冁然而笑:“然也。男人一边打压女人参政的权力,一边叫嚷着女子祸国,殊不知这话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他们把自己当成女人的天神,认为她的一切都要靠自己赐予,却在灾祸来临之时说一切都是女子蛊惑……软弱又卑鄙。” 【这时候我们再回过头来看《泰誓》和《牧誓》,虽然当中也提到了纣王听信妇人之言和“牝鸡司晨”,但它们的主要攻击象,是纣王本人,指责他识人不清、不用贤臣。而到了后世,扫射对象就多了,女人、奸臣……君王的身影,却逐渐隐没了。这边我得提醒武王,牝鸡司晨这话说不得,这世上又不是所有女人都是坏的,你也认识妇好的对不对?后世多少男人拿这句话攻击有能力的女人哦!】 武王发先前受了太多冲击,前一天晚上被群里那群帝王吵了一夜不说,刚还吹了冷风,现在有些吃不消了,便在姬旦的陪伴下躺到了榻上,孰料才安生没多久,嬴棠又抛出来这么个问题。 他头疼得厉害:“我说的是妲己……她是纣王的支持者,于诸侯而言,她就是与纣王一样‘恶’的存在啊。”他既然要誓师,要鼓动诸侯的战心,就要把能让他们共情的理由一桩桩一件件摆出来。民众们恨殷商多年的压迫,所以他要突出子受的放肆暴虐,大贵族恨子受任用小臣分走他们的权力,所以他要说子受拒绝纳谏疏远宗亲的事情。否则那些诸侯凭什么跟着他呢? 没想到却被后人拿去这样用。 “你们……看史料从不结合实际情况的吗?寡人的乱臣十人还有夫人呢,若寡人针对的是所有女人,岂不是自己骂自己?后生们怎么不学这个,在论功行赏的时候也不忘算女人的功劳?”他还说了“爱民者才是君王,不爱民的是敌人”呢,难道后世人会奉为圭臬吗?不还是把他写成了“大商忠臣”? 【您自己在誓师的时候也会选纣王最让诸侯仇恨的点,那后世的男人,肯定只听自己想听的啦!要不“断章取义”这个词是怎么来的呢?您这还算是好的。我知道有这么一派,他们的思想被后面人不断修改魔化,最后成为压迫者手上最锋利的武器,便是他们自家祖师爷来了,都不一定能认出这是自己家的思想。他们尚且如此,何况您呢?】 人家没这么说的尚且被当枪使,何况您说了的? 姬发深吸了一口气。 “好……那算寡人活该。” 干脆利落得令人发指。 嬴棠咳嗽两声:“这,这……您生气了吗?” 姬发没吭声,但姬旦常年伴在他身侧,已然对他的脾性了如指掌:“没有,他是真的在检讨自己……”顺便扒拉一下以前自己说的话,看看还有没有什么会被钻空子的。 “唉,还得是武王,”嬴棠啧啧慨叹,“别担心,既然您自己都这么说了,想必听到的人不会再拿您这句话当筏子了。” 姬发牵了牵嘴角。 就是不少酸儒不高兴了。 “女子能孝顺公婆、相夫教子、勤俭持家就已经是值得称颂的事情了,政事本就不是她们该干涉的,难道碰自己不该碰的东西,还要人夸她们做得好?” “暴秦之后就是暴秦之后,成神了也是那德行,竟敢如此威胁武王,让他帮着自己说话……” “我看不见得,也许,这周武王是知道了后面自家也亡在了女人手上,羞愧呢吧!” “文王武王可是多少贤人认可的圣人君主,你竟敢!” “呵呵,贤人就亲眼见过他们吗?都说周武王善于纳谏,他连暴秦之后的鬼话都能听进去,可见不是善于纳谏,而是纯粹的耳根子软啊!” 【够了!】 “哐啷”一声,嬴棠一巴掌下去,桌子立马散了架。 说话的腐儒吓得抖了三抖。 【再骂一句,统统给我吃生子丸去!我看你们这么厉害,想必带孩子也一定比女人强吧?不如让女人去科考,你们在家生孩子持家!你们不是最注重后嗣么,自己生自己带岂不最妙!】 之前也不是没人对嬴棠不客气过,但嬴棠始终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跟木头打的人一样,大声说话也只是维持秩序。但现在,他却是肉眼可见的暴怒。 不知是哪句话触了他的底线。 但他的威胁确实是卓有成效的,至少没有腐儒敢再吭声了。 嬴棠将他们的欺软怕硬纳入眼中,心中暗自冷笑—— 这可不是恐吓你们。 早晚有天得让你们亲身试试。 省的一天到晚乱叫。 【其实姬周和殷商的战争,一直都有。一开始,姬周弱小,西有戎人,东有殷商,处境危险。为了自身的生存,周太王选择了联殷抗戎的策略。此时,商王武乙也有心拉拢周人,于是,将内服国贵族、挚任氏的次女,许给了周太王幼子历。 武乙本人对季历也很是欣赏,在季历来朝时,给了他丰厚的赏赐,作为他抗击戎人的后盾。自此,周方变成了殷商抵抗西戎的一道屏障,周方在与戎人的斗争中屡战屡胜,成功地壮大了自己。】 【到文丁时期,季历先后征服始呼戎、翳徒戎,还将翳徒戎的三大头目献给文丁,向他报捷。然而,文丁却不如他父亲那般信任季历。眼看着姬周越来越强大,文丁觉得不能这样下去了,于是,下令将季历囚禁,后季历死在了王都,商周自此结下血海深仇。】 武乙时期。 子瞿望向子托:“你有没有他要造反的实证?” 子托摇头:“我不知道。”是未来的我杀的他又不是现在的我杀的他,我怎么知道? 子瞿又问:“那你在囚禁他的时候有没有足以说服其他人的理由,比如他这个人人品不行、不敬大王什么的?” 他是可了劲儿地逮着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薅了,子托有些崩溃:“阿父,你在这里问我干什么?你去问那个当了大王的我啊!再说了,他们家后来确实是造反了啊!” “这事儿出来,他们家要还能安安心心给咱们家当附属,那才是真的没出息了!”子瞿恨铁不成钢,“没影儿的事情你先把人宰了,你让其他诸侯怎么看?” “阿父你原来还在意这些?”子托跟见了鬼一样。 这话换成别人说也就罢了,从他这暴脾气老父嘴里蹦出来…… 怎么听着不对味儿呢! “为父做事自然是从政治角度出发……别逼予扇你。” 【姬昌时期,姬周的国力进一步发展壮大,为灭商奠定了基础。由于长子伯邑考早逝,其崩逝后,由次子姬发继位。姬发其人,对内重用贤良,将内政打理得井井有条。对外,他联合诸侯,审时度势,积极为翦商做准备。】 【其即位后第二年,他先是率领大军去往文王墓前祭拜,然后才挥师东进。大军抵达孟津时,各方诸侯闻讯赶来,殷商已然是孤立无援。于是诸侯劝武王立即向朝歌进发,而武王和太公望都认为时机还没有成熟,便下令班师回朝。这次灭商预演,便是赫赫有名的,孟津之会,又称孟津观兵。】 “你就这点儿胆气?”子受笑。 姬发淡声道:“您比谁都清楚,若那时就贸然进攻,我姬周必败无疑。”老小子不安好心想坑他。 “你们发现没有,初期的秦和周,貌似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朱厚照摸着下巴,“就比如一开始的处境,都很弱小,都面对着戎狄的困扰。后来不断壮大,自西东进,最后得到天下。”虽然后世对秦朝总是多有诟病,但秦人上下一心让自己强大的心,他们没法儿指摘,秦几代明主的励精图治他们也没有办法否认。 便是秦始皇,也没人能贬低他的能力和威严。别人骂他,也只能骂他暴虐、最多加个自傲,谁能背着良心说他昏庸无能? 杨廷和脑海的警铃乍响:“陛下,您不是突然推崇那秦始皇了吧?”这在他们大明可不兴啊! 朱厚照斜睨他:“朕谁都不推崇,朕最信自己。” “您也只见过秦始皇几面,甚至没有和他说上几句话。” “那么,书上那些骂秦始皇的,是也有神力,跑到秦朝去和他天天相处?” 杨廷和默然。 他的沉默让朱厚照的态度在瞬息间软化下来。 他拍了拍杨廷和的肩膀:“朕知道先生没有恶意……天快黑了,您且回去罢,别错过宵禁。” 杨廷和没有滞留,顺着他的话,俯身拜退。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视野里,朱厚照也没有回去,仍立在原地。 “陛下,此处风大,您先进殿罢。”他的近身内侍劝道。 “朕有时可以理解始皇帝。”朱厚照突然道。 “啊?”侍从瞳孔一缩。 “朕耳边也有这样一群嗡嗡叫的蚊子,烦人得很。一有不符合他们心意的,他们便要口诛笔伐,恨不能把笔头、把嘴皮子当成刀,不把人逼死不罢休。” “但朕和秦皇又不一样。” 朱厚照低低地笑了。 内侍不知为何,从他嘴角勾出的那一丝清浅笑意中,瞧出了苍凉的意味。 “他们骂秦始皇,是因为怕他。他们痛恨秦始皇,是因为……这样一个强大的君主,永远不会和他们站在一起。拿捏不了他,所以要贬低他,又怕自己的君主也如秦皇一般,所以要将秦皇之恶名一代代传下去……”这就是文官。 “而我……”他说到这里蓦地没了声响。 整个前院又陷入了长久的沉寂中。 内侍大着胆子去瞅朱厚照的神色,却见朱厚照已经飞速敛了刚才的表情,换成了素日那笑吟吟的样子。 “朕逗你的!走罢。” 他这里的战争,才刚开始。 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④ 【武王即位的第四年,他正式发动灭商之战,拜吕尚为帅,发兵渡过黄河,于孟津举办誓师大会。《牧誓》便由此产生。】 “历史真是惊人的相似。” 天幕上,两道誓词交错重叠着,《汤誓》之“夏氏有罪,予畏上帝,不敢不正”犹未被彻底抹去,便被“今予发,惟恭行天之罚”所覆盖。 “大王……” 一般人得知所创立的王朝灭亡,心绪总不会一点波澜起伏都没有。要么为后人的不争气而恚怒,要么为江山的倾塌而哀伤。但成汤却出奇地平静,平静到……伊尹都觉得周身有点发寒了。 “无道者终被颠覆,为之奈何?”成汤摇摇头,“予无话可说。” 【誓师过后,武王一路势如破竹,最终于牧野,与商军展开决战。商军成分比较复杂,有临时武装的奴隶,也有曾经于东夷捉来的俘虏。后来还有一个说法,就是商人内部,有人已经于战前投靠了武王,所以隶属于他们手底下的兵才会在阵前倒戈……总之,这支军队没多久便土崩瓦解。】② “这说法,倒也能与《尚书》中的‘前徒倒戈’对应上。又是奴隶、又是俘虏、又是战前投靠,这样的军队,若能打赢,才是奇事,”荀彧敛目叹息,“何况纣王此前就已经杀比干、囚箕子,逼得兄长微子出逃……他的血脉亲人尚且落得此结局,又怎么会有人还对他忠心耿耿?” “甲子昧爽,受率其族若林,会于牧野,罔有敌与我师;前徒倒戈,攻于后以北,血流漂杵……”郭嘉喃喃念叨着这句话,“周军是于天色未明时发动的进攻,牧野之战,还可能用到了奇袭之术。”使纣王早知道周军率兵前来,不应该一点准备都没有,反凑了这么个成分的军队。 要知道军队有时候不是谁人数多谁就更厉害的,还得看质量。这种半吊子兵,不但战斗力不行,还容易反扑,和那种经过严密训练的精兵根本比不起来。 再就是周军几万兵马,真要这样大剌剌浩浩荡荡地走还一直不被发现……可能性不大。至少,得有探子吧。 除非纣王的恶名真的到了让下面人一个都不肯为他做事的地步。 但想想也不可能。董卓当年都有人肯为他卖命,没道理纣王还不如他。 两人正谈论着,那边嬴棠突然道: 【牧野之战,是历史上著名的以少胜多的战役,除此之外,还有长勺之战、官渡之战、赤壁之战、虎牢关之战等……都离不开领兵人周密的布局和机智的决策。】 “啧,”曹操坐直了身体,摆出一副“哎呀别夸了这多不好意思”的表情,见其他人望过来,他还点点光幕,“怎么好和武王的牧野之战比呢。” 众人:“……”行了行了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了。 “明公自谦了,”郭嘉率先道,“袁本初手下能人异士无数,却总不能采纳正确的建议,一次又一次地葬送己方的大好形势。岂有您这样卓绝的眼光?” “郭祭酒说的是,袁本初不从沮授之计,反听信谗言远离贤士,而明公却可以选贤与能,于关键时做出正确选择。”曹仁紧接着说。 “诸位莫抬高某了,论谋略,吾有文若、奉孝、公达、仲德,论领兵,又有元让、妙才、子孝、子廉等人,如何比不上本初?且他帐下人虽多,却昏招频出,不似诸位,个个明达睿智足智多谋,吾费的心思,倒是最少的了。” “不然,”荀攸道,“昔年高祖亦云:‘夫运筹策帷帐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镇国家,抚百姓,给馈饷,不绝粮道,吾不如萧何。连百万之军,战必胜,攻必取,吾不如韩信。此三者,皆人杰也,吾能用之。’知人善任,高瞻远瞩,危机时能准确择定最利于当下的决策……明公有高祖之智。” 荀彧举起酒樽:“敬明公。” 郭嘉随后:“当浮一大白!” 众人紧跟着二者后面起身。 曹操舒坦了,曹操翘起来的尾巴终于被压下去了。 他指向荀彧,朗声笑道:“吾之子房在此!” 贞观位面。 尉迟敬德道:“至今不忘陛下马上挽弓射贼的英姿。” “若没有卿在身旁,此战朕也打不痛快,”李世民露出怀念之色,“经年不曾有那种酣畅淋漓之感了。” 魏征立即警惕起来:“陛下,您不是还想御驾亲征吧?”他紧紧盯着李世民,仿佛只要李世民表达出一点点那个意思,他就要准备开展长达一晚上的劝谏了。 李世民赶紧摇头:“朕就是感慨一下。打仗自有药师、敬德、义贞他们呢。”他又朝着几位武将使了个眼色。 程知节立即心领神会,道:“是啊,若是什么仗都要陛下打了,吾等又怎么有出头之日?陛下怜惜我等,定不会如此。” 李靖秦琼等人也跟着帮腔,几人轮番讲,力求魏征把刚才的话题忘掉。 李世民嘴角的弧度已经克制不住了。 旁观了一切的长孙无忌和房玄龄:“……”你们就宠吧。 【而纣王本人逃回朝歌城之后,深感大局已定,于鹿台自焚而亡。朝歌百姓听闻后自发打开城门,迎周军进城。自此,商灭。周王朝建立。武王论功行赏,通过分封诸侯,来达成安抚殷民、鼓舞人心、移民实边的目的。】③ 【然而好景不长,武王在伐纣成功后不久便疾病缠身。《史记·封禅书》中道:“武王克殷二年,天下未宁而崩。”】 “哐啷” 姬旦猛地起身。 由于动作幅度过大,一旁摆放着的熏炉都被他带倒了,险些砸在他身上。然而他无知无觉,只怔怔望着天幕:“克殷二年……”那岂不就是今年?! 姬旦脸色顷刻间变得煞白。 嬴棠被他这样子吓到了,无措道:“其,其实,也有说法是三年的……” “咚” 姬旦直接跌倒在了姬发的榻上。 “闭嘴,棠,”一直默默观影的嬴政看不下去了,“你不会说话就不要说了。” 可别把周公刺激病了。本来武王身体就不行,成王这时候又小,那边一大堆豺狼虎豹时时窥伺着这个新生的王朝……周公要是也出事了那麻烦就大了。 嬴棠捂住嘴。 姬发也没想到弟弟的反应居然如此之大,他起身,像姬旦小时候做了噩梦那般,轻拍他的后背:“旦,莫慌。” 姬旦下意识地拽住他的袍角:“兄长……”他的神情惶惶然如稚童,完全不见贯来的从容稳重。 少顷,有侍从来报,说太子领着几位王子王姬来见。 姬发下意识地拍了拍自己的脸,试图拍出一点血色来,免得吓到孩子。 姬旦也起了身,退到了一旁。 等姬诵等人进来之后,姬发还没来得及开口,几个孩子扑到他身边,哀声大哭:“阿父——” 姬发:“……孩子,为父还没死呢。” 这不但没能让孩子们的情绪得到安抚,反让室内的哭声一浪比一浪高,直接透过光屏,散到了诸天万朝。 有人被这凄凉的哭声所感染,忍不住红了眼眶;有人被哭声震得头疼,捂住了耳朵;还有人触景伤情,联想到这天下许多孤苦无依的孩子…… 当然,也有人将感情挡在了屏障之外。 嬴政就是其中之一。 他望着围拢在姬发身边、嘤嘤啜泣的稚子们,鲜少地露出了困惑之色。 扶苏若有所感地侧目:“父皇,有什么不对劲吗?” 嬴政摇了摇头:“无事,继续看吧。” 帝辛位面的姬昌、太姒和伯邑考也慌了神。 他们此前只看出来武王发的身体不好,未曾想到竟会严重至此。 伯邑考拉过弟弟,上上下下给他检查了一遍:“发,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姬发无奈道:“兄长,那许是经年征战才伤了根本,现在的我好好的呢!你也是……他先前还说你早逝,你应当比我更保重些身体才是。” “谁都别说谁,”太姒拉过两个儿子,心疼不已,“你们都要好好的,长命百岁。” 【情绪都调整好了罢?好了我接着讲了。后世对武王的评价极高,说他心胸宽广、高瞻远瞩、英明果决,是一个极富人格魅力的君主,百姓们爱戴他,文臣武将敬仰他……“於煌武王,无竞维烈;胜殷遏刘,耆定尔功。”棠敬武王。】 他如刚才对着成汤一般,俯身一拜。 与此同时,周时各位君主亦起身,举酒樽的举酒樽,行礼的行礼:“敬武王——” 【成汤和武王有如此高的评价,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在后世的出现率,也极高。】 成汤、姬发:“……”果然前面的夸都是假象,重头戏在这里。 【我们就拿昨天讲的“矫诏”一事来举例。】 “咳咳咳……”秦众人措不及防被回旋镖击中。 “怎么讲汤武还有我们?!”内史腾不可置信。 嬴政:“……朕有一点儿后悔。” 扶苏:“???” 嬴政:“……那么早把胡亥赵高处置了。”显然嬴棠之前讲的只是一个主脉络,许多细节都没有说到。他应该在昨日就让嬴棠把相关史料发给他,再作处置的。 他有一种预感,矫诏一事的背后,一定还有许多更气人的情节。 【当时,赵高想矫诏,他先是找到的胡亥,胡亥一开始觉得废长立幼,别人不会服气他。赵高就说:“商汤、周武杀死他们的君主,天下人都认为他们的行为符合道义,您有什么好怕的?大胆去做吧!”】④ 姬发:“……”有点想骂人。 成汤暴起,指着天幕:“他这是……”想了半天没想到合适的词来形容赵高这一行为,反把自己气了个倒仰。 “碰瓷儿。”嬴棠提醒道。 “我不管是什么!无耻之徒,无耻之徒!” 履癸倒在王座上笑得直打挺:“对对对,成汤那家伙和那什么,秦朝自灭满门的竖子没有区别!” 子受幸灾乐祸:“后人所说的人格魅力就是把你和胡亥那东西放在一起啊!怎么,是吕尚撺掇你血洗镐京,还是周公喜欢玩儿指鹿为马啊?!” 刘彻嘎嘎直乐:“他他他,他居然拿汤武比胡亥!哈哈哈哈哈哈老秦人这下丢人可丢大发了!不行不行,我要和始皇帝好好说道说道。”转而用自己的小光屏戳嬴政去。 嬴政抬起手臂,借着广袖遮住自己。 扶苏往嬴政身后退了退。 嬴政一个眼刀子甩过去—— 孽子! 扶苏低着头装死。 周边的几个近臣眼观鼻鼻观心,借着看天看地的功夫,试图往两侧躲,好像这样天幕就照不到他们了。 这时候嬴政的光屏响了,还不止一声。 嬴政看都不用看就知道肯定是后世那些家伙又闲着没事找他麻烦。不知道他撞什么邪了,这些后生之间倒是不怎么联系,就逮着他一个人薅,美其名曰第一个皇帝,比较特殊。 合着净拿他当神兽。 他打开光屏。 果不其然: 汉高祖:政兄,不丢人! 汉武帝:政兄,放宽心! 唐太宗:政兄,这段很快会过去的。 明太祖:政兄,那俩死了吗?现在拖回来打一顿出气还来得及。 看着“汉高祖”和“汉武帝”话前那一模一样的称呼,嬴政诚心发问:“你高祖知道你自动给自己升了辈分吗?” 刘彻:“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嬴政转头发给刘邦。 刘邦:“……”又是你小子!乃公的子孙后代里面就你最讨人嫌! 赵匡胤在短暂地乐呵过后发现了一个华点:“你说,后人不会也拿朕比胡亥吧?” 赵光义哑然片刻:“这……这,兄长的情况和他们还是不一样的罢?”赵匡胤虽玩了出黄袍加身,却善待柴皇后人,给予了他们比别人更高的宽容和荣誉,不至于落到和胡亥一个等级。 这话没能宽慰道赵匡胤:“朕现在是看出来了,什么事情过人一张嘴都能扯出各种花来,汤武尚且如此,何况我等?” 赵光义:“……”您自己都想到了还问我干嘛。 姬发自知恼怒也没用,遂躺下来,用被子蒙过头:“寡人睡一觉。”一觉醒来什么都过去了。 姬旦:“……您不要这个样子,他既说了‘经常’,那证明后人不止这桩事拿您举了例子,肯定还有许多贤者的。” “那要后面一直是此等货色呢?” 姬旦:“不是还有商汤吗?” 姬发幽幽凝睇他:“难道商汤可以分担我的痛苦吗?” 这不是对半分担,而是双倍压迫! 姬旦也不吭声了。 成汤抄起一旁的大钺:“待予将那竖子剁成肉泥!” 伊尹抓住他:“那人犯下大罪,始皇帝怕不是早已将他处决了……”大王啊,这个剁也轮不到咱啊! 成汤不信邪。 他丢下大钺开始鼓捣光屏。 商太祖:那个,始皇帝是吧? 嬴政看到这头衔有些意外——这后世的皇帝凑热闹就算了,怎么成汤几千年前的人了还能找上他啊? 秦始皇:您有什么事? 商太祖:那个赵高,您能把他交给我吗?我听您孙子讲,似乎可以传送的…… 秦始皇:一块一块的您要吗? 成汤:……打搅了。 伊尹见成汤脸都绿了,也猜到结果了:“此等大逆不道之徒,秦皇决计是容不下他的,您……且宽宽心。” 成汤一怒之下只能怒一下,急得他……原地转了个圈。 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⑤ 【商鞅变法,面对守旧派的阻挠,他说:“汤武不循古而王,夏殷不易礼而亡。”】 成汤一听精神了:“变法?” 不循古而王。 不错,好听,爱听,多说。 嬴渠梁笑道:“孤犹记先生当年舌战群雄的风姿……可把朝里那些老家伙噎得哑口无言。” 当初说是一回事,可现下正主来了,商鞅一时还有些赧然。偏嬴渠梁不肯放过他,逮着他调侃。商鞅拱拱手:“君上莫笑话臣了。臣当年也是热血上头,后面回想起来,才发觉实在无礼。” 杜挚等人坚决反对变法,还用“法古无过,循礼无邪”这样的话来压他。商鞅立时回敬一句“治世不一道,便国不法古”,又拿汤武桀纣之事举例,差不多就是直接贴着这些老臣的脸骂了。 “杜挚啊……”嬴渠梁倚靠在座位上,语气意味不明,“他们可不是比谁都急。”新法中的不少条例都动了这些老贵族的利益,原本一块饼,这些老贵族占了一大半儿,变法之后,那一大半就再也不专属于他们了。 就比如说这军功封爵制度,原本这些老贵族家里的人只要天天混吃等死,天上就能自动下官爵下资财,现在可不行。相反,原本一直被困在底层的老百姓,却能通过上阵杀敌改变自身阶级,功高者甚至可以和这些贵族平起平坐,这叫那些平时傲惯了的老贵族怎么受得了? 他念叨完这一句又笑了笑:“卿等都是我大秦的栋梁,一切决定都是从我大秦的利益出发,一场寻常的辩赛而已,没有什么无礼不无礼的。想来杜司空他们,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 【《史记·穰侯列传》道:“以三十万之众守梁七仞之城,臣以为汤、武复生,不易攻也。”此处的穰侯为秦昭襄王的舅舅魏冉。当时,他围攻魏国的都城大梁,魏大夫须贾便用此话劝他退兵。】 “喔,舅父,没想到能在这里听见他的名字,”骤然听见魏冉的名字,嬴稷眼睛一弯,“就是不知父王处的他,现在安好吗?” “您不若私下去问问惠文王。”范雎吃不准他现在是什么心情,毕竟嬴稷这个人,挂着笑脸也不代表他就高兴。对比先前喜怒甚少形于色的秦始皇…… 一时不知道哪个老板更好伺候。 “这时候还是不要去惹父王他老人家了,”嬴稷摇摇头,“他近日可被少年时的我气得不轻……对了,赵国放人了吗?” “王上心急了,昨日才去的信,哪里能这么快,小公子怕是得下旬才能抵达秦国了。” “啧……”嬴稷微微蹙眉,“就希望我那后生可以放聪明点儿,在他大父抵达秦国前,一个关于秦始皇的消息都不要再给出来,免得被有心人看出什么来,把一些阴私手段往阿政身上用。” “那是肯定的,臣观那位公子也不是愚笨的人,涉及他大父,他自然会更谨慎些。” “最好是这样……到时候,让白起跟在接应的人里面。” 范雎眼皮子一跳:“君上,是想让武安君辅佐小公子?”前段日子,白起因攻邯郸的事情和嬴稷起了冲突,嬴稷对他已经极度不满,今日,竟愿意将承载全国厚望的公子政交给白起? “寡人这个王上使唤不动他了,不妨给他换一个。” “可,小公子今年才满一岁……”这时候就选辅臣,是不是太早了些? “就是因为年纪小,才更利于培养感情,政手下的臣子瞧着个个都对他十分敬慕,必定是个驭下能力极强的君王,他又有寡人没有的东西,不愁收服不了白起……”他说到这里停顿了片刻,见范雎只点头,而不发一词,有些奇怪,“你怎么不问政儿身上有什么东西是寡人没有的?” 范雎:“……”君臣多少年了我能不了解你?还用得着多问这一嘴。 面上却道:“未敢妄议君王……何况,于范雎而言,我王已经是最理想的主上了,实在找不到不足之处。” “哈哈哈,范雎你……你就捧吧!”嬴稷大笑起来。 这次,是显而易见的愉快。 【从这几段,就可以看出,汤武在后世地位之重。想想,一件事情,只要他们做过,那就是合理的;他们都做不到,那别人肯定做不到;我想做一件事,但是别人不同意,只要我说我是跟着这俩人学的,那别人一定没法儿反驳……】 须贾、商鞅:虽然确实有那个意思,但是被他这么一说,怎么感觉怪怪的。 “那不就是用来当筏子的吗?”说这话的是程知节。 被提到的几个当事人:“……” 李世民轻咳一声:“义贞。”你把话都说完了让人家下次怎么再拿他俩举例? 这诸天万朝不知道多少人喜欢把“当年商汤、周武”挂在嘴边,程知节这一开口,扫射范围过广,心大的听听也就过去了,换那小心眼子,回头能给他写在记仇本上。 程知节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摸了摸鼻子,开始望天。 成汤灵魂发问:“后人说的‘崇敬’,就是把予这样用吗?” 伊尹劝慰道:“在后世人心中,任何事情加上你们都会变得有说服力,还不是‘崇敬’的表现吗?” “你要不问问姬发,他想不想要这种‘崇敬’。” 伊尹:“……” 【当然了,后世有这样一句话:“一千个人眼里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对于汤武,也不是所有人都持正面观点的。汉时就有两个人发生过这样的争论,黄生认为,汤武是弑君夺位;而辕固则认为,这二者是替民行道。】② “暴君得而诛之,有什么好说的。”秦位面,少年项籍低声咕哝。他本不想顾忌那么多,因着项梁瞪了他好几眼,才敛了音量,没叫这声音传到诸天万朝去。 “就因为你是这种想法,所以他汉朝的人才敢这样直接指责汤武弑君。” “啊?这二者有什么关系吗?”项籍眨眨眼——他还能影响到汉朝的人去? 因为你替姓刘的把最后一个秦君宰了,瓜娃子! 项梁恨铁不成钢。他已然能猜到那个项羽就是未来的项籍,因为这个“羽”字,正是他准备给侄子起的字。 可项籍本人却并不知情。 项梁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自顾自气恼了半天,便不再理会项籍了。 项籍挠了挠头:叔父又怎么了? 年纪大了情绪不稳定? “这话乃公其实是不赞成的,”刘邦对萧何说,“都知道桀纣残暴,百姓苦不堪言,若没有汤武这样的人站出来,那百姓又上哪里去找活路?缚手等死吗?像那个伯夷叔齐,乃公觉得很不行,自己受不了自己跑了,人家要推翻暴君了,他们反说人家不忠不义……若乃公是百姓,必然要对说这种话的人恨之入骨。” 萧何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语气中带了些调侃意味:“陛下连《吕氏春秋》都读完了?” “闲来无事翻翻罢了。” “孔子对伯夷叔齐多有推崇,此二者宁可饿死,不食周粟,是坚贞忠义的的典范。”张良微笑着说。 他话浅,意思却分明。 周武王伐纣固然是民心所向,可换成统治者的角度,这种行为是万万不可取的。是人都有私心,很少有帝王能心宽到坦然接受自己的子孙有可能变成“商纣王”、自己家江山早晚也会被颠覆这一事实。若世上都是如伯夷叔齐一般的人,那么就算自家人干出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皇朝也能半死不活地吊着一口气。当然要大加宣扬二者这种精神了。 至于孔子,他称赞伯夷叔齐,何尝不是因为渴望重新建立礼乐制度,想借着颂扬伯夷叔齐的忠孝礼义,来让人们把丢弃的周礼拾回来? 见刘邦一时没吭声,萧何追着张良的话,问:“如果是陛下,您会杀伯夷叔齐吗?” “此忠臣也,何故为难?”刘邦不假思索。 六目相对下,刘邦自己笑开了:“我大汉需要这样的忠臣。” 【对于黄生的质疑,二位有没有什么想为自己辩解的呢?】 姬发率先摆摆手:“每个人的想法都是不一样的,金银财宝尚且不能让所有人喜爱,寡人又怎么好要求人人都对自己满意?总不能,连话都不让人家说吧?” 成汤亦道:“予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至于后人评说,便随他们去罢。何况,既然一开始选择了弑君,就要做好这个准备,其他人怎么想,不是予能控制的。” 【二位还是生的年代太早了,想必没见识过文字狱罢?】 “啊?”两个奴隶社会土著条件反射地望向自己身边的人。 姬旦想了想:“文字狱……就字面来说,当是因文而获罪,只是不知是什么样的言论。”商周时期,不但交通不发达,还没有纸张,记录东西要么用竹简要么用龟板,资源有限,不是寻常人家想用就用的。信息交流条件这样落后,商周人自然没那工夫去咬文嚼字。 “不若举个例子。”伊尹这样建议。 他能看出来嬴棠本人有时候言辞很匮乏,单要他说,大抵是说不出什么子丑寅卯的。前面几遭他尝到了让各朝人才代为细讲的甜头,干脆就放弃禁言,直接开了所有人的音视频权限了。能言之有物的人可以放心大胆地讲,还能彼此讨论;而那种开口只能吐垃圾的草包则是不敢擅自开口,一来不想从商周时期就开始丢人,二来他们的老祖宗也在场,血脉压制,很少有人不怕自己祖宗冷下脸。 【就比如后世有个朝代的某个皇帝,因为的文人,写了一句“一把心肠论浊清”,将他狠狠斥责了一通。其他大臣见状,也开始翻那诗人以前的诗作……罗列出了一堆罪状,还要判那名文人“凌迟”。凌迟你们晓得伐?就是拿刀一片片把人的肉割下来。】 “为什么?”成汤满脸问号,“是不是后世的这个什么,诗,有没有什么予不懂的规矩?” 说起诗,唐朝人可就来劲儿了。 “就算格律韵脚有规定,内容就放在那里,和您那里不会有太大出入的。”杜甫此时正和李白于客栈歇脚处对饮,听嬴棠提到文字狱,便就着嬴棠列出来的几句诗讨论了一通。 但以两人才学造诣,也只分析出了一二点可以被拿捏问罪之处,故而杜甫有此一说,希望嬴棠快快给出缘由。 “喔喔喔,李白,杜甫!”嬴棠抻长了脖子,想借着这个动作把二人看得更清楚。 “是李杜!” 后世两人的粉丝坐不住了。 “他们在一起饮酒论诗呢!快快快,快寻纸笔,画下来!” 而前朝和于两人同一时期的人,看嬴棠这反应,也能猜到这两人一定是后世赫赫有名的人物。 李隆基被酒精浸得迷迷蒙蒙的双眼在听到“李白”这一名字时恢复了清明:“他似乎对李白很是欣赏?看到他跟看到仙人似的。”李白是他妹妹玉真公主引荐的。当年李隆基第一次看见李白的诗赋,便惊为天人,遂召其进宫,任翰林供奉。李白也不辜负他最初的期许,才思敏捷,一腹锦绣文章,李隆基曾对他无比青睐,去哪里都要他随行左右。然而李白其人,行事过于不羁,使李隆基越来越无法忍受,便将他赐金放还。 可现在这情况——好像神仙都偏爱李白? 那岂不是在打他的脸? 旁人要怎么看他? 说他李隆基就是个不识货的瞎子? 李隆基脸色沉下去了。 高力士跟随他多年,李隆基一个细微的表情,高力士都能猜到他此刻的心思,更不用说如此明显的不悦了。 他立时递了个台阶:“李白其人,举止轻浮疏慢,众人俱难忍受。这神仙知道什么?他又没和李白当同僚,若他亲自来了和李白处几天,看见李白的所作所为,也不好信口说这是个好相与的人。就陛下仁慈,不但屡屡宽恕,还赐了他金子,让他体面归乡。” 这话有效地缓和了李隆基的情绪,甚至让他有点飘飘然。 “也不能这么说,”他笑了笑,“既然仙人认可李白的才学,那我等有什么不好忍受的呢?你这便传令下去,召他回来罢……还有那杜甫。” “奴领命。” 【说法是这样的,因为他把“浊”缀在了国号前面,这是羞辱皇朝的意思……后面那些,““蛮”“夷”,很好理解嘛,就是他们觉得这两个字是在骂他们……】 “哪里好理解了?”赵匡胤瞪着眼睛,“为什么说蛮夷就是在骂他们?” 难道是契丹他们……想起现在的局势,他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那把江山丢给胡人的混账,不会是他们大宋的皇帝吧? “莫非,竟是胡人当了国?”秦始皇位面,嬴政眉宇间渐渐攀上阴霾。 朱元璋颤颤巍巍地指着天幕:“什么意思?” 被提问的几个儿子纷纷低下头。最后,还是朱棣不怕死地回了一句:“后世的皇帝,大抵是如元朝一样,是个胡人王朝……” 未及说完,就被一阵笑声打断了。 “哈哈哈哈哈胡人王朝,我大明好不容易从胡人手里抢来的江山,回去了哈哈哈哈,丢了,又丢了哈哈哈哈哈……滚啊!!!!!”朱元璋时而仰脸大笑,时而恚怒掀桌,时而絮絮叨叨说打天下的事情,时而叉着腰对着门外骂一连串皇子们根本听不懂的话。 看得一众皇子心惊胆战的,生怕老爹就此疯了。 朱棣拽了拽朱标的衣裳:“大哥,要不,要不咱把太医找来给爹看看吧……好像有点遭不住。” 朱标拍拍他的肩膀,宽慰道:“爹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只是骤然闻此噩讯,激动了些,不会遭不住的……” “我是说我们遭不住。”朱棣指了指一众兄弟。 小的缩在大的身边,抱着团瑟瑟发抖。 爹,你别这样,我们害怕。 朱标:“……” 汉武位面。 殿内陷入了诡异的沉寂中。 刘彻自刚才到现在起,就冰着一张脸,死死地盯着桌子一语不发,不知道在想什么。 “父皇……”刘据自出生起就极受刘彻钟爱,从未见到父亲如此森冷的神情,一时有些无措。 “据,”刘彻蓦地抬眸,“我汉家江山,到了胡人手里……你能想象你父皇现在坐的位置,有朝一日会被匈奴可汗占据;能忍受你脚下踩的这片土地,在将来某一天会站满了那些茹毛饮血的匈奴人吗?” 刘据倏然间红了眼眶。 他也说不清自己此刻是什么情感,只觉一口气在胸腔内上蹿下跳,把他逼得几乎崩溃,亟需一个发泄口:“儿不能!” “陛下,臣愿为刃,扫清匈奴!”霍去病忍无可忍,两步上前,抱拳单膝下跪。 “臣也愿往!”卫青完全不见素日的温厚,眼底闪烁着幽冷的锋芒。 “好!”刘彻拔出架上佩剑,寒光如电,下一秒,他面前的桌案就裂成了两半,“日后再有胆敢言和亲和谈者,有如此案!” 【啊,这个……这个我们后面再讲好吧?但是答案我可以给你们,那就是——如尔等所料,后世,确实是有几个胡人政权,还有两个大一统王朝。】 “砰” 公子高惊恐地望过去,但见那张小案已经缺了一角,而他父皇……手上正握着那块碎木。 “好好好,后世的皇帝好啊!” 嬴政拂袖,狠狠将碎木掷落在地:“这偌大江山,全送给那些戎狄了!对匈奴,朕还是太仁慈了,才叫他们能卷土重来,据我中原之地。” “陛下息怒!”蒙恬下拜,“主辱臣死,君王之忧,是臣等之责,某愿为陛下马前卒,扬我大秦之威,让匈奴铁骑再不敢踏入中原一步!” “愿为陛下马前卒!”武将们紧随蒙恬齐齐拜下。 后世距离此时还有两千年,即使现在将匈奴打服了,也不一定能保证日后不会再有类似的祸事。这一点在场的人清楚,但没有人提出来。 毕竟,能多做一点是一点,不是吗? 哪怕只是一点点不一样,在未来都会衍生出无限可能。 贞观位面。 “居然,居然……”李世民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把江山丢给胡人了。”他不是拘泥于一格的人,对于胡人,愿意臣服的,他自然欢迎,让他们成为大唐的一份子。 但前提是,臣服。 让你睦邻不是让你直接让座啊! “他方才说有几个胡人政权,还有两个大一统王朝,”魏征思忖着,“看来还有过对峙时期……只是汉人败了。” “可耻!”李世民厉声道,“当年汉末三足鼎立,彼此之间各有胜负,但对胡人,一直是打得他们爬不起来的,后来司马氏说是一统了,却把这副江山糟蹋得不成样子,胡人作乱,食我汉人肉,饮我汉人血,践踏我中原之尊……后世不能引以为戒,反倒让胡人统一了全国,真是百死莫赎!” “陛下且安心,既然天幕已经透露了未来,那么臣等身为将领,自然不能让此荒唐之剧再现。”李靖朗声道。 而后程知节、尉迟敬德、秦琼等人亦随之站出,誓为大唐战到最后。 “有诸位,大唐幸也,”李世民郑重其事地向他们回礼,“有劳了。” 嬴棠思及若是再不撤,恐怕天幕都要被盛怒之下的有识之士们拆了,赶紧道: 【时候差不多了,我们十日后再见。】 下面该讲秦皇汉武了,为了防止自己又大嘴巴,在不知不觉间漏出些不该漏出的消息,嬴棠决定干脆歇几天,等一切安定下来了再说。 十天,够各个位面把始皇帝接回秦国了。 【对了,我这里还有个调查问卷,答题有奖,希望大家积极参与噢!填完后直接放到光屏里面,我能收到。】 【诸位,再会!】 “啪” 天幕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幸福度调查?”扶苏看着面前凭空出现的纸张,没忍住伸手捏了捏,“这是后世用来书写的东西吗?瞧着真不错,比我们现在用的轻便多了……能写的字也多。”这个所谓的“问卷”,若要用竹简写,不知道要消耗多少竹简呢。 “回头问问他能不能把造这东西的法子给出来就是,”嬴政翻看着问卷,眉头蹙得越来越厉害,“……这都是什么问题。” 幸福感调查问卷后续 直播结束后,众人便忙碌起来。被预告早逝的在那急吼吼地延医问药,快亡国的要根据未来制定应对之法……不过已讲述内容中,影响最大的,应该还是最后一出“文字狱”。 “胡人夺了江山”这一未来事件让不少帝王都大受刺激,尤其是赵匡胤和朱元璋,他们俩一个现在正面对着两个胡人王朝,一个才从元人手里收复了河山,所感受的危机感远远甚于其他朝代的皇帝。 赵匡胤本来想起燕云十六州就意难平,听到后面的消息之后更是受不了,以至于梦里都在咒骂石敬瑭,是吃不好睡不香,眼看着身体遭不住了,自己一直憋着这口气也不是个事儿,于是他干脆…… 把石敬瑭割让燕云十六州的事情发在了群里。 前朝的皇帝们:……靠! 刘彻气得直跳脚:“始皇帝,你孙子呢,让他把那东西送我这儿,不打得他亲爹都不认识老子和他姓!” 嬴政冷冷道:“真能这样轮得到你?”他还想把那家伙剁成肉泥呢! 就开直播这两天,太医监的清心丸都要空了。 心脏脆弱点的根本遭不住。 嬴棠这时赶紧窜出来:“现在不成啊……太祖陛下您不要再讲了,您讲完了我讲什么?只要您们不剧透,我答应您们,等到讲完他的时候,把他丢到一个地方,想抽他的都能进去把他抽一顿,您瞧着怎么样?” 赵匡胤满意了:“你可一定记着这话。” 嬴棠:“自然的,自然的。” 李世民特特提醒了一句:“这石敬瑭现在在谁手底下?可别叫他死了!”死了等讲到他的时候他们上哪里出气去? 后唐庄宗、明宗:了解。 后唐清泰帝:朕的庙号呢?朕的谥号呢?!石敬瑭你给朕一个解释! 众帝王:惨还是这人惨。 谁也不知道后唐皇帝怎么折腾石敬瑭去了,无人在意,反正他能留着半条命给大家出气就好了。 就是这个《幸福度调查问卷》想秃了一众人的脑袋,根本不明白这些问题的意义在哪里。 嬴棠:我没有逼大家做哦,这个是自愿,自愿。 众人:你都说了答题有奖了,大家还能不做啊? 到时候别人都有礼物,就自己没有,谁心里舒服? 秦始皇:目的是什么? 嬴棠心里有个清晰的大小王图谱,一看大王来了,立马不装世外高人了: “是这个样子的,我们这个问卷给所有人都做。为了调查你们的心理健康状况。后世很多研究都证明,一个人的心理状况会影响到他的行事作风,所以我想这给大家也做一个。因为很多平民不识字,所以他们没有纸质材料,直接在光屏里做,这样可以让光屏直接给他们念;诸位能识字的就给纸质材料了,我们到时候回收,会按照平民、文臣、武将、帝王等不同组类划分。” 其他人对他这狗腿子的样子唾弃不已:谄媚! 汉武帝:调查完你待要如何? 嬴棠:当然是根据大家的功绩和需求,针对性地提出治疗方案啊。 唐太宗:比如? 嬴棠:那种喜欢搞乱子的心理变、态,一天被雷劈三顿就能治好;那种没被社会毒打过的怂包,开个一日六打套餐。 赵眘眼睛一亮: 那是不是可以抽太上皇? 当然赵构本人并没有把自己排在“一日六打”和“被雷劈”的名单里面。他觉得他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汉高祖:那要是那种治国有方但性情不活跃的呢? 嬴棠:当然要靠我们送温暖啦!有一个积极的心理状态才能多福多寿,年纪大了也能批几百斤公文! 看到这句话,刘邦的脸扭曲了一下:你所谓的送温暖,就是让人活久点干活的? 多活几十年就为了多打几十年工。 这是什么鬼故事。 嬴棠:我打了三千年工了…… 难怪整天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呢。 破案了。 嬴政倒是对这句话非常满意——没错,长寿的意义在哪里?不就在于,多批公文多施政策建设美好大秦吗? 为大秦奋斗千秋万代什么的,谁能拒绝呢? 刘彻也挺满意的——对,他手底下的能人,就是要长命百岁,再为他大汉奉献几十年,生命不息,工作不止! 大约是“有奖”两个字诱惑力太大,问卷的回收率极高。这种问卷显然平民百姓的数据是最能反映问题的,因此嬴棠率先给他们的问卷整理了数据。 虽然早有预料,但他看到结果的那一刻还是忍不住心惊。 从身份上看,五胡乱华时期,填写问卷的大半都是胡人,汉人寥寥无几。 从指数上看,秦末、隋末、唐末等时期,数值更是低得令人发指。但填写人数比例意外的高,连两三岁的小孩都有,明显是大人替着填的。嬴棠猜测,这大约是百姓们将天幕当成了来拯救他们的神明,只要他们将自己的情况据实相告,神明一定会降下神迹拯救苦难的他们,所以他们要发动每一个人,通过数量,来达成诉求上达天听的目的。 可事实上,他们所寄予厚望的神明,注定是要让他们失望的。 神救不了人。 在神有能力的时候,他们要忙着明争暗斗,提高修为,对苍生的苦难视若无睹。最后出来拯救人的,是人。 在神衰落的时候,他们更做不了什么,最终能帮助人的,还是只有人。 也许,应该赶紧把幻境闯关提上日程了。 这次问卷填写的奖品也是一开始就准备好的,嬴棠给每个填写问卷的百姓都准备了五天的口粮、炭和一整套冬衣,对于青年,他会额外多送一点粮食,对于小孩,他也不减分量,就按着大人的例来。这已是嬴棠现下能直接给予他们的、最丰厚的礼物了。 至于大的改变,还是要靠他们自己的帝王将相。 待百姓的数据整理好、礼物发放下去之后,嬴棠才开始着手处理王侯贵族的问卷。 嗯,这个礼物就不用多实际了,心意到了就行。 只可惜心意这种东西注定不能像金银一样受所有人喜欢。 当晚嬴棠就收到了投诉。 来自汉高祖。 汉高祖:你说送温暖,就是送我水壶? 嬴棠开始狡辩:这个水壶不是一般的水壶……是,热水装在里面三天都不会冷的壶。 汉高祖:你觉得我是缺热水喝的人?你给你大父也送这个? 嬴棠:……这倒不是。 他送了个可以照顾人生活起居、为人制定养生方案的小型机器人,太阳能发电的那种。 不过嬴政对那个东西好像不是很满意,因为它太蠢了,上次冯去疾和李斯来汇报工作,这家伙没长眼睛直接撞上去了,对着两人接连不断地鞠躬,期间他们不想理会想绕开它走人,被它拦着不让走,折腾了将近一盏茶的时间。 还是李斯福至心灵,说了一句:“没关系。”它才安生下来,继续它的洒扫工作。 众所周知,在这世上,嬴政最讨厌的不是敌人,而是傻瓜。 汉高祖:……说起你大父,他幸福指数怎么样? 这个问题刘邦好奇很久了,急得那是抓心挠肝。 嬴棠也正迷茫呢。但他不敢直接去问嬴政本人,也不想去问扶苏,因为扶苏大概率也给不了他答案。 一见刘邦主动问,他便倒豆子一样地把自己的疑惑全讲了:“说出来您可能不信,始皇陛下的幸福指数,还挺高呢。” 汉高祖:喔,这样啊。 这回换嬴棠好奇了:“您好似对这个结果一点也不惊讶。” 汉高祖:怎么说呢……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吧。如果你能多了解一点始皇帝,那你就明白为什么了。 “砰” 刘邦身边多了个少年郎来。他一点也没被凭空出现的嬴棠惊到,反倒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示意嬴棠坐下,像招待好友一般。 对于刘邦的话,嬴棠很不服气:“难道您竟然比他的亲儿子,亲孙子还了解他吗?” 刘邦耸耸肩:“我没有说自己很了解他,是你们太不了解他。我猜你们秦王室,大多数皇子皇孙,对他都是敬畏居多了解偏少。扶苏嘛,或许了解他,但,大概率不能理解他。” 嬴棠张张口,试图反驳些什么,但很快他就发现,辩无可辩。 刘邦等了片刻,见他一语不发,便抛出了这么个问题:“你觉得,他是不幸福的,对吗?” 嬴棠小幅度地点了点头:“我,我以为……他小时候被抛弃在赵国,长大后又陆陆续续遭遇背刺……”他后面没能说的下去。 面前的刘邦和平时比,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嬴棠都做好被他大肆嘲笑的准备了,谁知刘邦没有。此刻的他更像一位循循善诱的长者,领着茫然不知所措的后辈去寻找正确的方向:“子贡问孔子,伯夷叔齐会不会生怨,你知道孔子是怎么回答的吗?” 嬴棠想了想:“孔子说:‘求仁而得仁,又何怨’。” 刘邦微微颔首:“然也。这个时期的始皇陛下,一统了全国,成盖过三皇五帝之功,六国畏惧他,子民敬仰他,他的臣子忠于他……从某种道理上来讲,这何尝不是一种求仁得仁,那他还有什么好不幸福的呢?你所说的那些,他或许曾经在意过,但现在的他,肯定不会放在眼里了……他还有那么广阔的一片天,怎么会把自己困在过去里。” “唯一不满意的地方,恐怕就要数不能长生了……你若真的要孝敬他,给他一颗能让他活到千千万万岁的仙药,他就真的圆满了。” “如果我有,我会不给吗?” “我就知道,”刘邦呵呵笑,“人道秦始皇是个冷血寡情的暴君,但就我看来,并不是这样,使秦始皇真为暴君,王翦、李斯早不在秦国了。他只是心思太明白、脑子太聪明而已。他清晰地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什么时候应该做什么,并且一定要做到。能有他那个眼光、境界的人太少太少,所以骂他的人自然多。” “您这算是自夸吗?” “你可以这么理解,乃公觉得自己也配得上这个称赞。在我还是一个小小亭长时,我钦佩他,后来再入咸阳,看见曾经繁华的都城被糟蹋成这样,他一手缔造的强大帝国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又有点替他痛心……也曾想过,如果他早立太子,秦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局。当了这几年皇帝后,我开始理解他了,”他的眼底淌过一丝怅惘,但这也只是一瞬的事情,很快就消失不见了,“乃公也已经不年轻了,未知还有几年岁月,大汉又该往何处去呢?” 嬴棠想起刘盈和刘如意,又哑然了。 “乃公知道你那表情什么意思……我确实是动过废太子的心,但是,并不代表在乃公心里,如意就是什么好储君。”不过是不好和更不好的区别罢了。 “乃公只是不甘心……这大汉江山,到底还是要交给吕雉。” “吕太后其实干得不错的,如果没有她……”嬴棠禁不住为吕雉辩解。 “乃公知道,所以,乃公没有废太子。”刘邦很快打断他。 只是知道是一回事,不甘心又是另一回事。 他的儿子,难道真的一个拿得出手来的都没有? 明眼人都能看出刘邦不愿意再聊自己了,嬴棠于是又把话题拐回去了:“所以,始皇帝现在是幸福的,对吗?” “你为什么这么执着这个?你觉得他本人在意吗?他只在意他大秦能不能千秋万代地传下去。”刘邦道。 嬴棠:您说的好有道理,我无法反驳。 “始皇帝撇去帝王的身份,他本人,也是个极聪明极能看开的人。对他父母儿女也好,对臣子也好,他的感情只给值得的人……我猜猜,知道李斯也参与矫诏的时候,他一定没有生气,反而很快接受了,对不对?” 嬴棠瞪大眼:“这您都知道?” 刘邦哼笑出声:“有什么是乃公不知道的?” “您觉得这是什么原因?因为他从没和李廷尉真心相交吗?” “乃公猜……是因为他被背刺太多回了。” 简称,麻了。 所以,在短短一瞬间的惊讶之后,他就坦然地接受了这个现实,内心不再有一点点波澜起伏。 “……这是天命之子的代价吗?”嬴棠缄默片刻,再次问。 刘邦一扬眉:“你觉得他是天命之子吗?如果你是天,你会怎么对他?” 这个问题嬴棠想过很多遍,所以答起来一点停顿都没有:“当然是,给他爱他甚过生命的父母,让他做秦国最受重视的公子,一点苦不让他吃,最好他身边所有人都珍视他、忠于他……”他说到这里猛然顿住。 刘邦见状笑开了:“这样想,你还觉得始皇帝是天命之子吗?” 嬴棠皱起眉。 刘邦也很快敛起笑容。 那冷然端肃的样子,是嬴棠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他从不是天命之子,他是自己把所有的阻碍都扫清了,站在了天的面前。” 而他,刘邦,又何尝不是这样一个人。 出身微贱却最终登上群山之巅。 至于那些自诩血脉高贵的六国之后,早已被历史的长河冲涮得干干净净。 秦皇虎视苍生群,汉武馀烈尚氛氲① 一晃十天过去了。 嬴棠带着他的天幕准时准点出现。 他这次倒没像之前那样前缀一大堆问候的话语,只简单说了句“大家好”,便正式开始了今日的话题: 【除了成汤和武王,在后世,还有两个帝王,不管是名气,还是人气,都是数一数二的。在后人口中、文章里出现的频率比起汤武,有过之而无不及。】 因着低烧蔫哒哒的姬发猛然起身:“谁?”终于有两个倒霉蛋取代他们的位置了吗? 姬旦把掉落在榻上的冰巾重新给他敷上:“您好好休息吧。”好歹也是个前辈,看后生笑话这种心思,真的不适合表现得太明显啊! “哦。”姬发重新倒了下去。 【他们是谁呢?没错,就是我们的——秦皇汉武!大家掌声欢迎!】 由于他这回没有关掉音频,所以,天幕上很快就响起了来自诸天万朝的掌声,雷鸣一般,力求给秦皇汉武最大的排场。 “噗——”刘彻一口酒水直接喷了出来,“谁谁谁?” 卫青和霍去病没有帝王群,自然不知道刘彻未来的谥号,不过见刘彻如此激动,大抵也知道了那名汉武帝是何方神圣了。 “陛下不高兴么?”霍去病好奇道,“克定祸乱曰武,威强敌德曰武,证明大汉在您手下实现了开疆拓土,且他还将您和始皇并列提起,必然,是夸赞您功绩的罢?” “他对成汤武王也很敬仰,你看那俩高兴吗?” 霍去病用拳头抵着唇,掩饰自己的尴尬:“那个,看天幕吧。” 【伟人曾写过这样一首词:“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其中,秦皇汉武唐宗,功绩之高震古烁今,是华夏帝王中最璀璨的星,因此,这三位也是后世公认的千古一帝,并称……】 “咳咳咳咳咳咳!”刘彻剧烈地咳嗽起来,目色凌厉地瞪视着嬴棠。 嬴棠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溜到嘴边的话瞬息间打了个弯子: 【并称千古一帝,哈哈,哈哈。】 嬴政:呵呵。 李世民:刘彻你玩不起。 不明真相的其他人:???你是不是没文化,你是不是没文化?说一大堆废话! 赵匡胤觉得自己受到了一万点伤害:“秦皇汉武唐宗宋祖,为什么朕就是被排除掉的那个?”虽然那三个是很厉害,但是,但是…… 好歹也是并列一起提到的,凭什么不带他玩? 嬴棠正好瞟到他这里的动静,便安慰了一句:“宋祖您不要难过啊,其实后面还有一句的,‘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大家要凑沁园春麻将局的时候好歹会把您带上,后面那个……” 赵匡胤正想问这“麻将局”为何物,就被不爽到的铁木真先插了队:“朕怎么了?就许他们四个聚一起,朕不配吗?还是你中原皇帝后代,就歧视我等?” 嬴棠神情诡异了一瞬:“我怎么会歧视……不过您确定您想同时和他们四个呆在一起?唐宗和宋祖是马背上打天下的,您知道的吧?秦汉时期的帝王文人都是佩剑的,武德比起后世同一身份的人不知道充沛了多少,上次一个搞刺杀的已经被秦始皇捅成筛子了。他们四个好像还都特别讨厌胡人当政……”他说着,把天幕调到了那四个人所在的位面。 铁木真下意识地看过去。 也不知道秦汉皇帝吃什么长大的,瞧着比他都高,一个赛一个的魁梧峻拔,明明他们整日坐在深宫中。右边两个就更不用说了,看见他还隐隐地露出一点兴奋之色,仿佛就等着他说一声“我愿意”,然后冲过来给现场所有人表演一出闪击匈奴。 就……说不上来的感觉。 “成吉思汗,你想和我们聚聚吗?”刘彻托腮问。 嬴政指尖一下一下地轻敲着剑柄:“胡人皇朝的帝王……朕倒是很想亲眼见见。” 赵匡胤摩拳擦掌:“用不着二位,我正想找个胡人练练手。” 李世民的手已经摸到殿里的弓上了,见魏征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他微微抬了抬下巴:“卿可看见了,这是他主动挑衅。”不是我想打架,是他自己找事儿,我也是没办法啊! 成吉思汗既然是胡人,想必骑射功夫一定很好吧? 怎么会有人刚想酣畅淋漓的打一架就有对手自己找上门来啊? “现在不是很想了。” 若单挑,铁木真自然不惧,毕竟他们族人自会走路起就会骑马,推崇狼性文化,他身为首领,若没有一身足以压制众人的体格和武功,旁人根本不会服气他。 可……这是一挑四。 四倍仇恨值加武力值,算了吧。 李世民颇为失望:“真的不想了吗?” 铁木真:“不想!”你小子,一看就知道诡计多端,真打起来还不知道要怎么坑人呢。 李世民只得坐了回去:“行吧。” 【既然如此,我们继续。按着时间来……我们应该先讲,秦始皇!】 【秦始皇,嬴姓,名政,昭襄王嬴稷之曾孙,孝文王嬴柱之孙,庄襄王嬴子楚之子,史上第一个大一统王朝、秦朝的建立者,也是华夏第一位皇帝。】 此言一出,六国哗然。 “是,是那个才被接回去的公子政!”赵国臣子面露惊恐之色,“咱们,咱们这是不是放虎归山了……” 赵丹目光陡然间变得森寒:“难怪,难怪那秦王一定要把他接走……” “王上,这可怎么办才好?” “秦国狼子野心,又得此子……我们岂不是要做亡国之奴……” “闭嘴!”赵丹怒声呵斥,“再有此言,族灭之!” 官员们蓦地消了音。 但事实上,就是赵丹自己,也没有办法不慌张。 他们原本都抱着侥幸的心理,觉得那秦始皇至少也是很久以后才会出现的人,未尝料到离他们如此之近。 长平之战,赵国惨败,白起将四十万赵国降卒悉数坑杀,赵国也因此元气大伤。那一年,整个赵国都被白色笼罩,不是冬雪,而是漫天飘扬的灵幡。 他们原以为这已经是他们此生灾难的终点,可不曾想,几十年后,还有一场亡国之祸等着他们。 “难道……这就是天命?”赵丹喃喃道。 不止是赵国,其他五国也陷入了惊惶中。 “那公子政之前是不是在赵国?不如我们给赵国送信,让他们斩草除根……” “你傻啊,十天了,人家早入秦王宫了。” “不若,不若派遣义士,趁着他还年幼……”那人比了个划脖子的动作。 “你们忘了赵国的下场了吗?我可听说,公子政一到秦国,秦王就把白起召进宫,明显将此子看得和眼珠子一样,咱们怎么找得到机会……” 此言一出,有人捶胸顿足,有人痛哭流涕。 “那怎么办?” “天理不公,凭什么如此庇佑那暴秦!” “要不,咱们投秦罢?” “投秦?你这是叛国!疯了吗?若是被王上知道了……” “咱们王上你还不知道?他恨不得自己第一个投秦呢!”说这话的是个齐国臣子。 与他对话的人想起,自家国君那德性,沉默了。 纵然早就知道自家孩子的功绩,秦君们在听到这段话时还是喜不自胜。嬴稷将还是个奶娃娃的小嬴政抱到怀里,逗着他喊曾大父。 嬴子楚颇为无奈:“大父,政儿这才一岁多,哪里能喊这么复杂的词……” 嬴稷变脸速度比翻书还快,刚对着嬴政还是满脸慈和,抬起头和嬴子楚对上眼神时,就只剩下冷漠了:“先教着喊,不行吗?” 嬴子楚:可以可以,您是大王,您说了算。 嬴柱在旁边羡慕搓手:“父王,你也给我抱抱吧……政儿回来几天一直都是跟您住的,我这做大父的连他衣角都没沾几回。” “有衣角沾就不错了,你还想要什么?你大父、伯父天天在那儿眼红,有什么用,还不是衣角都碰不到?” 嬴柱:您现在是打量着大父和伯父为着政儿不能动那儿的你、所以彻底放飞自我了,是吧? 【秦始皇少年时期,是在赵国度过的,因其父异人,也就是后来的子楚,在赵国为质。后来,昭襄王派秦将王龁围攻邯郸,赵人因此想杀子楚。子楚与吕不韦用重金贿赂了当时的守城小吏,才得以成功逃回秦国,而年幼的嬴政,及其母赵姬,则被留在了赵国。】② 嬴子楚后脊背一凉—— 他大父和父亲正向他投来死亡射线。 子楚赶忙道:“当时的情况您们知道的,后来赵国送回政儿母子,还是因为我册封了太子,若我死在赵国……”他话挺委婉的了,但事实摆在那里,再怎么用温和的语言修饰,也不会变得好听一点。 嬴稷和嬴柱岂会听不懂子楚的话?其实他们自己心里也是门儿清。若不是嬴棠提前告知他们嬴政未来的成就,他们大概率,也不会管这孩子的死活。相反,只有嬴子楚逃回秦国并且成功夺得太子之位,嬴政的身份才会跟着显贵起来,到能引起重视的地步。 人总是现实的。 “现在不一样了,”嬴稷晃了晃自己怀里的孩子,哄他安睡,“现在你们俩加起来也没他一根手指重要……没用的东西,一个继位三天,一个继位三年,也不说努力多活些时候,孩子那么小,万一有人欺负他怎么办?” 嬴柱和嬴子楚面面相觑,能清晰看见对方眼底的无语:合着,咱活不长,倒是咱的罪过了? 与此同时,嬴稷的光屏发出了一连串儿的清响。 他起初想装听不见,无奈小嬴政正是要安眠的时候,遭不住这噪音。嬴稷只得将嬴政送出去,自己去点光屏。嬴子楚刚准备上前来接,就被他老爹一肘子撞到了一边。 嬴柱:“你笨手笨脚的,懂什么抱孩子,还是得我来。” 嬴子楚嘴角一抽——您二十多个儿子,哪个抱怀里超出过一炷香?现在倒变成什么带娃专家了。 嬴稷打开光屏,一看, 好家伙,几十条文字全是训他们祖孙仨的,说他们把好好的孩子送到赵国那个虎狼窝,做事儿一点章程都没有,得亏的人家命大回来了,否则他们秦国的大业都要被断送掉。 嬴驷不愧是嬴稷的老爹,骂人不带脏字儿但戳心窝子:你们倒也厉害,这么多儿孙,偏选中一个最有出息的送过去,眼光这么好,回头也给寡人选几个人才。 嬴稷直接把光屏静音,装没看见。 【后子楚册封太子,赵国才将嬴政母子送回。三年间,嬴柱和嬴子楚先后去世,年仅十三岁的嬴政成为新一任秦王。由于秦王年少,整个秦国大政由丞相吕不韦把持。】② 庄襄王位面的嬴子楚下意识地看向吕不韦。 吕不韦几步上前:“臣有罪。” 嬴子楚笑笑:“阿政年少,朝中需要一个稳重的掌权人,天幕不曾说先生有对不起秦国的地方,先生又何必苛责自己?” 他先来听听怎么个事儿。 汉武帝位面。 刘彻轻轻抚摩着刘据的脑袋,低声道:“当年父皇继位的时候,也不比秦始皇大几岁,你大父就怕当年秦始皇之事发生在朕身上,所以提前给父皇举行了冠礼。”但即使如此,他继位初期,也受了不少气。 少年帝王最是危险,上头又是外戚又是权臣。权力不是看你到了年纪就自动跑到你手里了,你成年了想当实权帝王,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命拿。嬴政和刘彻都是少年帝王的典范,为后人打了个优秀的样,但事实上,就算知道了他们的事迹,也仿不来他们的能力,到底不过是“有类秦皇汉武之经历,无法成秦皇汉武之功”。 【吕不韦把持朝政时,曾与太后赵姬偷情,但随着秦王政年长,他害怕了,生怕秦王政发现然后和他算账。但同时,他也不想得罪太后,于是,他向太后进献了一名男宠,即为嫪毐,嫪毐后与赵姬育有两子,借着太后的势力,他逐渐自得起来,在外甚至以秦王假父自居。】② 秦王政位面。 彼时嫪毐已经被车裂,而吕不韦也死了。但即使如此,臣子们还是忍不住把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这桩旧事会把秦王政触怒。 秦王政应当是所有人当中最镇定的了,见手底下人一副屏息凝神的姿态,顺口安慰了一句:“诸卿,莫慌。”他的眼睛一直是向前看的,犯不着和死人再去置气。 就是当时,嬴政都没什么太大的情绪起伏,连愤怒都提不起来。 他冷眼静观多年,太后和嫪毐做了什么、要做什么,他都一清二楚。怫恚也好伤心也罢,都随着时间的推移淡去了。 当时他的主要目标,其实是吕不韦。 他要夺权,就绕不开吕不韦这个丞相,而吕不韦在秦国声望很高,轻易动不得。这时候跳出来一个嫪毐,便给嬴政递了把刀。他越膨胀、明面上带来的不良影响越大,事发之后,吕不韦受牵涉就会越深,嬴政收拾起来就越容易。 至于嫪毐本人, 一个宠物,也配他生气么? 倒是其他秦君一听这话火了。 “放肆!”嬴驷额角青筋暴起,狠狠一拍案几,“他是个什么东西,胆敢自称秦王假父,也不看看自己遭不遭得住这称呼!合该千刀万剐!” “我王莫恼,”张仪劝道,“始皇如此血性的人,怎能容得下他?王上且等着就是。” 嬴驷一想也是:“相国说的有理……寡人倒要看看,这嫪毐还能猖狂多久。” 【秦王政八年,其异母弟长安君成蟜谋反。平定后,成蟜的部下因连坐被一并处死。】③ 众秦君:“……谁谋反?!” 不是,他们都做好嫪毐谋反的准备了,结果中途蹦出来这么个玩意儿?! 刘彻直摇头:“唉,想死的人真多啊。”好好学学他那些高叔祖,不好吗?非要不自量力。 秦皇虎视苍生群,汉武馀烈尚氛氲② 【秦王政九年,嫪毐趁秦王冠礼时,动用秦王御玺和太后玺发动叛乱,攻打蕲年宫。但秦王政早有准备,于蕲年宫和咸阳宫都布置了精兵,可谓是天罗地网,嫪毐逃无可逃。最终被车裂。而他与赵太后所生的两名私生子也被杀死。】 这也是秦始皇经常被人诟病的地方之一。说他残暴不仁,连两个无辜的孩子都不放过。 这里的情况也差不离。秦位面的六国贵族和后世腐儒,有些本就是秦始皇铁杆黑,闻言更来劲儿了: “长安君造反也就罢了,那两个孩子可什么都没干,他就杀了,真是狠心。” “就是嘛,这么小的孩子……又不会妨碍到他什么。” “哼,不愧为暴君,做出这种事一点不奇怪。” 嬴棠对此只能表示呵呵: 【不会妨碍什么吗?我看不见得。若是那两个孩子还活着,你们这些人,真的不会利用这两个孩子,让他们代替你们去作乱吗?】 六国贵族们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嘴。 “他他他,他能听见……” 【是诸位声音实在大了点。如果我是你们,我就把自己的嘴缝上,能不惹事就不惹事。才不至于被人找着一锅端了。】 有些人政事上插不上手,所以嘴皮子一掀张口就来。真正能接触到实权的官员齐齐选择了不吭声。帝王们更不必说,他们是完完全全能与那时候的嬴政共情的。帝王们的个性和手段各有不同,但就维护自己统治这方面,目标是出乎意料的一致。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若是不杀那两个孩子,只将他们送走,那将来有心之人稍稍鼓动一下,他们便可能成为反秦势力中最棘手的一批。毕竟太后还在宫中,使这二人真要造反,那深宫中的赵姬,是帮嬴政呢,还是帮这两个孩子呢? 赵姬可不是宣太后,她若能明晰各种利害关系,也不会让嬴政遇到此烦恼了。 且他们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所有人——赵姬不但私通假宦官,还放纵别人造自己亲儿子的反。这不但是嬴政的耻辱,更是整个王室的耻辱。 任何一个帝王都不会忍受这两个孩子的存在。 何况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嬴政容忍度已经是出奇的高了。嫪毐要是能安生一点,就算他和赵姬生了俩孩子,嬴政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的。可他贪心不足,想要颠覆嬴秦江山,触及到了一个君王最后的底线。 【至于其他人……我只能说,希望你们在遇到这样的问题的时候,能做到大度——最好,能把大半家产分给那两个弟弟,然后再把那个私通主人的家奴认作爹,上族谱葬祖坟。】 “这这这,这什么话!成何体统!”那腐儒被气得吹胡子瞪眼的。 嬴棠挑挑眉:“你们不是很仁慈的吗?既然仁慈,就应该帮到底才是,那么小的两个孩子,又没有营生能力,放出去也会死的,不如分给他们大半家产,保证他们一辈子衣食无忧,方不负诸位‘好兄长大孝子’之名。” 腐儒刚想反驳,嬴棠又紧接着道:“你们要不这么做,就是你们心口不一,虚伪至极。” 这些人平时最喜欢自诩君子,如今这么多人看着呢,被指着鼻子骂人品不行,怪没脸的,再吵下去于他们无一丝一毫的益处,只能老老实实闭了嘴。 【嫪毐一事结束后,嬴政想要处死吕不韦,但念及其辅佐先王有功,故只遣回封地。后因吕不韦回到封地后宾客侍者仍络绎不绝,秦王政担心其会发动叛乱,便又将他流放到蜀地,在这不久后,吕不韦自杀。】 庄襄王时期的吕不韦:“……” 他悄悄去觑嬴子楚。 嬴子楚作惊讶状:“后面真是苦了先生了,政儿这孩子真是……” 吕不韦:装,你接着装。 他屈膝下跪:“因臣一念之私,险些害了秦国,更将政公子置于险境,能得此结局,已是政公子格外开恩,若还有怨言,那可真是连‘鼠’都不如了。”相鼠有皮,人而无仪,我怎么会那么不要脸呢? 嬴子楚闻言微微一笑:“先生言重,寡人知道,你是最忠心于秦国的,政儿是未来的秦王,你自然,也会忠心于他。如此,您还有什么罪可请?寡人还有什么可以责备您的呢?” 吕不韦俯首而拜:“能为陛下、为政公子尽忠,某虽九死亦不悔。” 【至于赵太后,嬴政在将她赶至萯阳宫不久后,在茅焦的劝说下,将其迎回了咸阳城,继续居住在甘泉宫安享晚年。】 “政还是心软了。”此时小嬴政已经睡着了,嬴柱便将他放在了小榻上,三个大男人围拢着小小孩儿,瞧瞧那张稚嫩的脸,再结合天幕所讲的内容,又是气怒又是心疼。 “这就是你的好夫人。”嬴稷冷冷剜了眼子楚。 子楚俯首认错。 “也不能这么说,她好歹也生了政儿。”嬴柱道。 “是啊,她生了政儿,又蠢到帮着外人去害他……当年武姜帮着叔段造反,郑庄公气恼之下说出‘不及黄泉,无相见也’,可没过多久,郑庄公又后悔了,颍考叔便建议令人挖甬道,命名为‘黄泉’,好叫母子相见。当年寡人还曾叹过此事,说庄公憋屈得紧,未料想自家子孙也摊上了。”他母亲宣太后虽也与义渠王有情,又有两子,却是实实在在一心向着秦国的,后面更是为了秦国将义渠王诱杀。 “既然知道了未来,有些事情就能避则避。赵姬这蠢女人,待在政儿身边也是给他添乱,不如趁着他还小,对母亲没多少感情,把赵姬遣开。”嬴稷寒声道。 “知道了,大父。”子楚应声。 嬴稷又说:“哦,对了,她的正室身份还是要保留的,以后你当太子,她便是太子妃,你若成了王,也莫忘了册封她为王后。” “孙儿省的。” 事实上,他不说,嬴子楚也会这么做。 嫡长子的身份天然就占据优势,除非早夭或者犯下大错,否则他们就是最合乎礼法的第一顺位继承人。赵姬不管怎么说,也是嬴政亲母,只有让她占着正室夫人的位置,保证嬴政是唯一的嫡子,才能让图谋不轨之人彻底死了心。 “其实寡人还有个主意。”嬴稷本来都把眼睛挪开了,但不知想到了什么,使得他才撤走的视线又飞速地攫住了子楚。 子楚被如一只被捏住后颈皮的猫,险些炸了毛:“什,什么主意?” “以后尔清心寡欲,这样阿政不仅是你的嫡长子,还是独子,三重身份下去,别说什么成蟜之乱了,其他阿猫阿狗都不配出现……你觉得怎么样?” 嬴柱:“!!!”真不愧是你啊爹,这种主意都想得出来,想必和后世的汉高祖一定很有话聊吧? 嬴子楚:“……” 见二者都不吭声,嬴稷紧接着补充了一句:“反正生孩子也是为了江山后继有人,你得了这么个顶天的好儿子,寡人都羡慕你,你还有什么好不满足的呢?”看看寡人的儿子再看看你的儿子,唉。 嬴柱在旁边插了句嘴:“您说得也是,其实惠文王他们也很羡慕子楚的。”恕我直言,您难道就很让您老爹满意吗? 嬴子楚愕然望向嬴柱: 爹,这么会说话不要命啦?!你以前看着大父就发抖不敢动弹,怎么现在胆子这么肥了? 而后他又把目光转向熟睡的小嬴政,陷入了沉思—— 莫非,吾儿竟有如此神力,可以给周边人壮胆吗? “孙儿也不曾料到,自己的儿子会学那共叔段,明明樗里子之例在前……”子楚道。 惠文王的兄弟嬴疾,即樗里子,足智多谋能言善辩,更重要的是,贤明忠诚,辅佐了秦国三代君王,嬴荡和嬴稷这兄弟二人都对其无比敬重。 “你有什么不好料到的,你夫人不是还要学武姜。”嬴稷又一箭插在子楚心口。 子楚一哽。 别说了,别说了,下次不会了。 “兄弟阋墙,多半是做长辈的问题。你要生,就要做好好教的准备,不然就干脆别生,省的将来给人看笑话。”那些六国君主干别的事情不行,背后说人小话的功夫却很可以,仿佛秦国倒霉了丢人了,他们就能扬眉吐气一样。 【据说起初,秦始皇是非常愤怒的,明确表示了要与赵太后断绝母子关系,并言:“敢以太后事谏者,戮而杀之!”然后处死了为太后赵姬求情的二十七位大臣。】② “?!”这是西汉众人。 “!!!”这是先秦众人。 “???”这是秦众人。 “什么时候的事?”刘邦和他幕后的臣子们都惊呆了,“乃公至少也当过秦吏,真有此事,为何上面没人和乃公讲过?”他说着眼瞅向萧何。 萧何立即摇头:“臣也未曾听过。” “子房?” 张良缄默片刻,反问:“陛下觉得,若是真有此事,当年吾等声讨秦国暴、政的时候,会漏下不提吗?”他之前所在的圈子可以说是妥妥的秦始皇黑粉集合队,若真有其事,他们一定会揪着这点不放的。 “这倒也是……”刘邦笑起来,望向张良的眼神中带了揶揄之意,“乃公要是讨厌一个人,肯定要盯着那个人的错处可了劲儿地骂,又怎么会落下一点?看来,后人也是一个赛一个地会编故事呢。” 刘彻也正困惑:“是不是朕漏看了什么史料?” “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会只在一些冷门史料里出现?”卫青道,“怕不是和先前说汤武的时候一样,在原有事件内容的基础上加以增减,才形成了后面的说法。”俗称,以讹传讹。 “啧,”刘彻皱了皱脸,不可避免地想起了那个《汉武故事》,登时对嬴政生了几分同情心来,“这后世人,还真是……就逮着前人薅啊。” “表兄,这是为什么?”大人说话,小孩子在没有被允许的情况下,一向是不配插嘴的,刘彻心情好了会给刘据解释一嘴,心情不好了也会拉着刘据要他听自己讲话,但其余时候刘彻素来是只顾自己乐呵,所以当遇到听不懂的内容时,刘据只能央着霍去病这位表哥给他解释。 “可能是因为,小人物的故事,没有人会愿意看罢。” “那要是编本朝大人物的故事呢?” “会死。” 刘据:“……” “这不是《说苑》里的内容吗?”魏征拧着眉,“《说苑》不能算是严格的史书,他怎可拿来当史料讲,真是胡闹!” 李世民思索了一下:“他对始皇帝既敬且畏,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莫不是,后世有人把这当成了真实事件,所以他要澄清一番?” “有可能,”房玄龄接着道,“可若真的如此,我等倒要担心担心自己的身后名了。” 一群人瞳孔急剧收缩。 李世民干笑两声:“不会吧?不同时间的史料记载不一样,后人对比前后内容,难道不会觉出不对来?” “若是那后人只是偶然看见,无求证之心呢?” “……魏征,讲到大唐的时候准备好纸笔,把现有事件多抄录几份。”他就不信了,这样后人还能造他的谣。 魏征张张口,很想告诉他:若是有心之人想编,您这时候抄多少份都没用。但看着李世民那一副精神紧绷的样子,到底还是没忍心。 算了算了,何必用未来没准儿的事情叫现在的陛下不快呢? “你这孩子,胡说些什么,”扶苏在短暂的震惊过后,就去呵斥嬴棠,“父皇什么时候杀了二十七个大臣?” “就是,我们陛下是多么英明的君王,怎么会因为这种事情乱杀人!”在场诸位也是为嬴政效力多年,他待下如何他们如何能不知?可能嬴政自己本人不在乎,但主辱臣死,他们绝不允许有人这样编排他们的君主。 嬴政倒没有多生气,只觉得荒唐:“你觉得我们大秦人才很多吗?禁得起这个杀法?”再说了,那会儿他还没统一呢,人才又不是傻瓜,如果嬴政是个杀大臣狂魔,他们脑子进水了才会投奔秦国。 嬴棠重重点头:“是吧?您也觉得这个说法和客观现实不符对吧?” “符合的话在场诸位都是鬼吗?”李信没好气道。 他们跟了嬴政这么多年,嬴政要真能干那事儿,他们压根儿没命站在这里看天幕。 【本段出自汉刘向所编写的《说苑》,《说苑》是一本古代杂史集,借鉴了大量历史资料,在此基础上进行艺术加工。所以当中讲述的内容,有的能与其他典籍相对应,有的则与其他史书有出入。】 所有人:“……”驴我们呢? 秦臣们更是怒不可遏:“这不就是毁谤吗?!说那么好听干什么!” “离谱程度比起之前那个‘文武王是大商忠臣’都不遑多让呢。” 姬发、姬昌:求不提! 嬴政冷笑一声:“刘向是吧?听名字,好像还是汉朝宗室?” 刘彻连连摆手:“朕不认识,不是朕这里的人。” 刘邦紧跟:“他不认识,乃公就更不认识了。”拒绝背锅,从开国皇帝做起。 刘向:“……”救救救救大命!写故事被正主看见了怎么办? 许仲琳:这个问题我也很困惑。 嬴柱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我还以为政儿真被气昏了头呢。” “他要真这样意气用事,也统一不了天下。”嬴稷鄙视地眄了儿子一眼。 这么厉害的父亲,怎么生出了个笨笨的儿子呢?得亏的还有个聪明的阿政。 唉,这个大秦没了我们曾祖孙俩可怎么办哟! 嬴柱:“……”也不知道刚才谁一紧张就把子楚掐得龇牙咧嘴的。 【刘向是汉昭帝时期出生的,《说苑》的成书的大体时间应当在汉成帝时期,高祖和武帝两位陛下确实是不知道。】 刘彻:“???”汉成帝,又是你! 那个《汉武故事》是不是也是你那里的人编的?! 你这皇帝带的什么头? 刘骜:“……”不是,我手底下的人写了什么我怎么管?和我有啥关系? 嬴政:“那个《汉武故事》的作者是不是也在那个汉成帝治下?” 李世民:“《汉武故事》是不是也是那时候编的?” 刘彻:“你俩闭嘴啊啊啊啊啊!” 他打开“龙凤猪”三人群激情开麦: 汉武帝:你们俩不讲信用! 秦始皇:??? 唐太宗:???我们怎么不讲信用了? 汉武帝:你俩之前说好不提的!这才过了多久就忘了?! 秦始皇:我们只说了不把你小名儿说出去,你也没说连《汉武故事》这四个字都不能提啊。 唐太宗:就是啊,我们又没讲小猪的事情…… 汉武帝:我说了我从来没有个叫小猪的小名!我父皇品味才不会那么差! 秦始皇、唐太宗:哦。 无人在意。 刘彻气得鼻子都歪了,指着光屏浑身哆嗦,愣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卫青在一旁劝慰,霍去病带着刘据,两个人蹲在墙角,就看着刘彻跳脚。 这样的场景这十几天以来发生过无数次了。 “其实我有个问题。”霍去病低声道。 “为何父皇明知道说不过始皇和太宗,还要坚持和他们俩吵架?”刘据接上。 表兄弟俩相视一眼,又各自撇过头叹了口气。 卫青:“……”大的小的都不省心。 头痛。 秦皇虎视苍生群,汉武馀烈尚氛氲③ 眼看着嬴棠都快把自己的祖籍扒出来了,刘向觉得还是有必要为自己辩解一下的:“这是用来教授人道理的寓言故事,当然要改一改,不跌宕起伏一点,不把秦王写得秦王凶悍一点,怎么显出策士游说水平的高超?何况蕲年宫之变起因经过结果别的史书里记载的都挺详略的,大凡读过的人都不会弄混……你们后人读史都只看一家之言的吗?” 【后世学子们要学的东西很多,他们中学时历史只是他们课业的一部分,几乎是课本里讲什么他们学什么,上了大学,大家就要专心致志学自己专业的东西,为以后工作做准备,您说的这些……不是特别爱好或者以此为专业的人,大抵是不会主动去了解的。】 “哦?要学哪些东西?”李世民应当是最关心考试的那一批人了,他要好好汲取后世经验,看看有什么可以抄……不,有什么可以借鉴的,来把科举制做大做强,争取早日实现“天下英雄尽入彀中”的理想。 【那可就多了,文学、算数、外语、地理、历史、政治……】 “除了文学,这其他就相当于君子六艺吗?”刘向问。君子六艺中有礼、乐、书、数、射、御,从某种道理上来讲,确实是和后世科目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一样的,”嬴棠没上过学,具体怎么个不一样他说不上来,但就是觉得差别很大,“我觉得他们学的要难一点。”文科类还好,理科类那就是灾难,可怜后世学子,小小年纪为着这东西揪秃了自己一堆头发。 “可若他们连史学都一知半解,日后怎么做官治国呢?” “谁说学习就一定要做官了?”嬴棠嗓音微微拔高,“后世小孩,人人都要读书,若都是为了做官,又哪里有那么多官职可以给他们做呢?” “每个孩子都要上学?!”这句话就像一勺热油,点燃了诸天万朝人心中的火焰。 有人欣喜若狂,仿若看见了黎明的曙光;有人不可置信,遭受到的冲击不亚于看见泰山崩于前;还有人心生警惕,生怕嬴棠继续说下去,把这股人人都能读书之风吹到他们的时代,动摇他们的利益。 “这,这……不可能吧,读书不是那些有钱人才能的……纸笔束脩都不要钱吗?” “爹爹,我也想去后世,我也想读书……”小儿揪住父亲的衣角。 “乖……乖,那些书太贵了,咱家供不起……”老父搂紧孩子,又是愧疚又是心疼。 【因为生产力上来了啊,人人能吃饱,不必再为生计发愁,生活好了,教育自然也要提上来。你们说的纸张什么的,在后世都很便宜,束脩……国家有义务教育,从孩子七岁左右开始,持续九年,期间学费国家会免除全部或者大部分。】 “后世有多少人?”比起父亲和孙子的活跃,刘恒可以说是非常安静了,他不喜欢在诸天万超面前露脸,所以把自己这里的音视频关了。但“人人能吃饱”这句话精准地搔到了他的痒处,他没法儿再一声不吭,便开了音频。 【单咱们国家的话……有个十几万万吧,我也很久没关注了。】 “十几万万?!”这是个什么概念? “这么多人,都能吃饱?” 【然也,不要怀疑,真的。】 “那后世,到底有多富,才能供应这么多人的口粮啊……你方才说到生产力,莫不是,后世研究出了什么特殊方法,把‘生产力’提了上去?” “不愧是汉文帝!”嬴棠赞叹道,“在有识之士的不懈努力下,后世早有了亩产千斤的种子。” “亩产多少?!”刘恒的声音变了调,“多少斤?” “千斤……现在估计不止了。”嬴棠上次下界也是几百年前了,和后世人比起来,已经是不折不扣的“土狗”了。 这下其他皇帝们也坐不住了,也不管自己的声音会不会和别人的掺在一起,打开音频就是一顿问。 “谁,谁这样厉害,莫不是你们神族下凡了?” 声音太杂太多,嬴棠听得晕头转向,根本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一个,只精准捕捉到了“是谁”这个问题。 “不是神族,”嬴棠先是低声喃喃了一句,紧接着,他拿起身边的扩音器,大声道,“不是神,是人,是人!” “人能有如此力量?!” “有!”嬴棠掷地有声地给出答案。 “他们的伟大,是神明都要仰视的。” 泽被万世之功,神明岂可与之相提并论? “神明仰视人?”有人在下面嘀咕,“那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刘恒淡淡道,“大家祈神不正是为了能风调雨顺,年年丰收么?使那人当真能改出亩产千斤的良种、让百姓免受饥馁,那他于百姓而言,与赐福的神明又有何异?神又不曾拯救那些濒死的人,人却做到了,那么,说神明都需要仰视那人,有问题么?” “陛下说的是,臣汗颜。”那人赶忙拜下请罪。 “那亩产千斤的良种,是如何来的?你之前填问卷的时候送了我们东西,是不是也能把种子,给我们一部分?”刘恒没再理会那人,紧追着良种的话题不放。 刘恒的话说到所有有志帝王的心坎儿里去了。 “若能得此良种,或者,将这改造方法分享一二……不管你提出什么要求,寡人一定尽量做到。”说这话的,是姬发。 说来姬周也是一个奇特的部落,别看他们整天和西戎殷商打生打死,把自己整的血淋淋的,实则有祖传的种地爱好。他们的祖先后稷就曾任夏朝的农官,自公亶父带着族人迁徙到岐邑后,姬周几代首领都将农业视作族群立身之本,姬昌还时常亲自下地劳动。姬发本人极喜欢拿农事来比喻政治,可以说是“左手斧钺右手耒耜”的经典范例了。 “话说这么大也不怕闪了舌头,自己活不长了,就来带累我们。”李漼直翻白眼,语气颇为不屑。 “武王是史书认定的圣人君主,会关心这种问题也不奇怪。”王宗实道。 “还圣人呢,造反户罢了,和外头那些贼子有什么区别?” 可是陛下,您也不算正儿八经继位的啊!王宗实腹诽。 当年宣宗皇帝其实更青睐的是夔王李滋,但因为李漼年长,所以宣宗迟迟不能下诏立太子,直到病逝,太子人选都未定。 王归长、马公儒等人当时欲立的是李滋,李漼能上位,是靠着王宗实等人的扶持。 但李漼显然不会觉得自己这皇位来路不明,他只会找别人的问题。就比如他这样骂姬发,就不光是为了刚才姬发说的话,而是为了现在的局势。 李漼为人骄奢淫逸,残暴不仁,只顾自己玩乐。当年为了少管朝中事,他故意任命重病在身的白敏中为相,白敏中多次请辞都被他驳回。且李漼这人,不但于佛法、办席两道颇有心得,识人之能也是上佳,白敏中死后,他所任命的宰相,不是庸碌无为之辈,就是尸位素餐、可以和李漼本人并称“卧龙凤雏”的人。 古语云:上梁不正下梁歪。皇帝和宰相都是那德行,就更不能指望下头的官员干什么好事儿了。几重高压下来,百姓们的日子越来越难过,眼看着是活不下去了。 近些年陆陆续续有起义发生,虽然都被镇压了,但也叫李漼烦不胜烦,恨透了这些不肯老老实实被他压榨的人,自然连带着不喜身为“造反翘楚”的成汤周武。 虽然我把你们压迫得够狠,虽然你们活不下去了,但是你造反就是你的错。 只能说,不愧是他。 【武王别急,既然让你们知道了,后面当然会有相关的安排。等这一讲过去了,我会把这事提上日程的。】 这话给了大部分人一个定心丸。 仅是大部分人。 西晋末年位面。 一个衣衫褴褛的稚童轻轻扯了扯母亲的衣服:“阿母,上面说有良种,您不开心么?”这个年纪的孩子一般都会带婴儿肥,而这孩子,下巴却尖得和锥子一样,双目抠搂,呆滞无神。 而他的母亲,状态也并不比他好到哪里去,同样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木着一张脸,道:“有什么用,种再多粮食,都不过是喂胡人的,种得越多,胡人抢得越多。抢得越多,他们吃得越饱,就越有力气来欺负咱们。”明明是很悲伤的话语,但她的语调却没有一丝一毫地波澜起伏,仿佛被抽干了魂灵。 “那神仙为什么不替咱们赶走胡人?”稚子扑进母亲怀里,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他母亲依旧没有任何的表情变化,只是僵硬地回搂住稚子:“傻孩子,如果神真的在意咱们,胡人连咱们的土地都迈不进来。” 【秦王政十七年,内史腾攻韩,俘虏韩王安,韩灭;十九年,王翦、羌瘣攻破赵国,赵王被俘,公子嘉逃往代地,赵灭;二十二年,秦军攻破楚国都城寿春,虏获楚王负刍,二十五年,王翦平定楚国的江南之地,楚灭;同年,王贲攻辽东,虏燕王喜,燕灭,回师后攻破代;二十六年,命王贲攻齐,齐灭。自此,秦结束了春秋战国的乱象,开辟了大一统的时代。嬴政统一天下后,认为自己“得兼三皇,功盖五帝”,故改称号为“皇帝”……纵观历史,这八个字,实至名归。】② 嬴棠在说这段话时,特别配上了自己先前制作好的,仿秦灭六国的视频。语言叙述紧随着视频转场,视听觉双重冲击下,别说秦人了,就是后世朝代的人,也禁不住一阵热血沸腾。 最后的画面,定格在嬴政称皇帝的那一幕: 玄衣纁裳的帝王立于王座前,目下是群臣,脚下是众生。 他缓缓启唇,沉声道:“从今日起,朕,就是天下共主。” 群臣双膝下跪,叩头至地,声音直直穿透光幕,于每个人耳畔处炸开: “陛下万年,大秦万年——” 嬴任好坐在榻上朗声大笑:“来来来,快取酒来,孤要敬我嬴秦好儿郎……不,不,应该说,敬天下人的始皇帝!”左右应声而去。穆姬伴在他身边,一瞬不瞬地凝睇着他的面孔,只觉整个黑夜都被丈夫这畅快的笑给映亮了。 嬴渠梁早命人摆了酒菜,一边听一边同商鞅闲话。在嬴棠说完“实至名归”之后,君臣二人相视一笑,对着天幕举起酒樽:“遥敬始皇帝!” 秦惠文王位面。嬴疾、嬴华并张仪等一干近臣,于庭院中对着天幕上的嬴政稽首而拜。而嬴驷则站在殿内,嬴荡、嬴稷分两侧立于他身后,三人双手捧着酒杯:“敬天下共主!” 秦武王处,嬴荡命身边所有臣子起身,让他们以侍奉君主的礼节,朝远在另一个位面的秦始皇致敬:“始皇万年,大秦万年!” 他们接触不到嬴政本人,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发泄自己内心的激动。 而昭襄王、孝文王和庄襄王三个位面就不止于此了。 小嬴政的脸都快被他曾大父蹭出火花了。看得嬴子楚心惊胆战的,生怕伤了儿子娇嫩的肌肤。 “阿政是先祖赐予我大秦,最珍贵的宝物!我大秦能得政,大幸!” 嬴子楚:“大父,我知道您很激动,但是您先别激动……”您真的不要用您长满胡子的下巴去蹭我儿子的小脸儿了! 嬴柱忙不迭点头:“是啊是啊,所以还是给我抱吧。” 嬴子楚:……到底是我不配了。 【但灭六国,只是嬴政霸业的一个开始。】 六国国君闻言眼泪都要飙出来了: 你说的还是人话?我们都被灭了,你说我们只是个开始,合着我们的存在一点也不重要是吗?灭掉我们还不是他最了不起的地方,对吗? 若是嬴棠能听见他们的心声,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告诉他们—— 对。 【秦始皇统一六国之后,废分封、立郡县、建立中央集权制度、统一货币、统一度量衡、书同文、车同轨。这段在历史书上其实也只有短短的几行文字,没有谨行详细的叙说,再加上这些东西大家生来就有,所以,后世有不少人,都对嬴政提出了质疑——他的功绩真的有那么大吗?吹的吧?就这几个东西,有什么了不起的呢?可如果能从当下、从整个历史观等不同角度去细细分析这几项政策,你就会发现,嬴政之伟大,是用言语难以形容的。】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分明面无表情,但众人可以清晰地从他此刻的眼神、语调中,体会到他内心深处的崇拜和景仰。 六国贵族直呸他:“他是给人当孙子的,当然要可了劲儿地吹自家人。恁不要脸!”只可惜这小子再怎么吹都改变不了他嬴秦就是个野蛮之国的事实。 而秦之后的君主们则是另一番想法。 李世民颇为讶异:“居然会有人这么想吗?”秦始皇的有些举措他本人并不是很赞成,但就功绩而言,嬴政确为当之无愧的千古一帝。若始皇帝定下的这些政策没有厉害之处,那他们何以到现在都在用? 长孙无忌提醒道:“之前他不是说了,后世人要学的东西太多,每个领域都有涉猎,若每项都要深入钻研,恐怕学子们没有精力应对。” 李世民想想也是:“既不在自己的职业范围内,那自然不会费心思去深究。”这一点也在情理之中。人的注意力和时间都是有限的。就是他们手底下那些官员,大部分也是朝廷需要什么他们学什么。倘或要每个人都对所有领域了如指掌,那大家估计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对后世的小孩表示理解。因为确实,如果人人都要读书,那么他们的选择就多了,学东西当然要学自己擅长的、喜欢的。有的人对历史和治国之道不感兴趣,干脆就不干这行,不碰相关事务,这也没什么不对。 只是…… “怕就怕咱们这群‘古人’中、能接触到政事的人里面,也有人这样想。认为秦制不行,要倒回周制。”魏征由此发散思维,想到了大唐的未来。 后面还有明,还有宋,就证明他们大唐也亡了。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呢。 “您是在说司马家吗?”程知节挠挠头,“不愧是读书人,骂人都这样委婉。” 众人:程知节你…… 魏征:“……”他张张口,想说我不是那个意思,可再仔细思考一下,却发现,程知节的话,真就…… 一点毛病没有。 该死的,无法反驳。 刘彻道:“那肯定是因为他们不当官、不治国。”秦始皇的东西,谁用谁知道,用过都说好! 他们高祖就很有眼光,根据大汉的现实情况,在秦制原有的基础上进行了扬弃,顺顺当当把其变成了汉皇们治国的趁手武器。就是当时碍于形势不得不推行的郡国并行制,让刘彻有些不爽。 不只是刘彻,他父亲刘启其实也早就看藩王不顺眼了。 当年刘启采用了晁错的《削藩策》,触动了诸王的利益,以吴王刘濞为代表的七个诸侯王便以“清君侧”之名发动叛乱,使刘启不得以杀晁错。杀了晁错事情就解决了吗?错了,这不但没能让他们罢休,反而让他们觉得刘启就是个软骨头、好欺负得很,愈发蹬鼻子上脸了。最后,在周亚夫、梁王刘武等人的共同力量下,七国之乱成功被镇压。刘启也趁此机会将除楚国之外的其余六国废除。③ 后来刘彻继了位,前车之鉴摆在那里,也知道削藩不能操之过急。在主父偃的建议下,他发布了推恩令,借着施恩诸侯其他王子的由头,明目张胆地削弱他们的势力。 但即使如此,刘彻还是浑身不得劲儿。 什么什么,这大汉,居然还有疆土不写我刘彻的名? 我想要,你敢不给? 呵呵,拿来吧你! 秦皇虎视苍生群,汉武馀烈尚氛氲④ 【今天我们就来逐一分析、探究秦始皇推行的政策对华夏的影响。】 【伟人的诗中曾经有这么两句:“祖龙魂死业犹在”,“百代都行秦政法”。祖龙这一称呼首次出现在《史记·秦始皇本纪》,此后,变成了秦始皇的专称。】 提及这个外号,刘彻又不可避免地黑了脸。刘据敏锐地察觉到父亲的情绪变化,好奇道:“父皇,您是不是不开心?” 刘彻摸了摸他的小脑袋,从牙缝里挤出字来:“阿父没有不开心,阿父超开心的。”一个祖龙,一个二凤,就他,只有他,野猪! 《汉武故事》作者你天打雷劈! 汉成帝位面,《汉武故事》作者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谁想我了?” 贞观位面。众人看着把脸深埋入臂弯中,肩膀一颤一颤的李世民,满脸问号:“陛下,您怎么了?” 李世民很久都没有回话。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勉强缓过劲儿来,屈指拭去眼角笑出的眼泪:“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到了一些很好玩的事情……众卿不用在意朕。” 贞观群臣面面相觑,但思及李世民就是这样一个性情中人,笑点低泪点也低,偶尔被什么东西戳中神经乐得停不下来,也是可以理解的。 【这句话的意思很好理解,就是,秦始皇虽然死了,可他留下的业绩却长存于世,历代统治者都推行秦始皇的郡县制。】 嬴政的眼睛明显比刚才亮了不少。 夸耀他的话多了去了,他这些年听得耳朵都听茧子了,而这首诗,显然不是冲他本人去的,它围绕的中心,应当是“秦政法”。这反而让嬴政生出了兴趣。 嬴棠在提及那个人时,总是会不自觉地露出憧憬之色,想必这人在后世,一定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在那个人人都可读书,人才遍地走的世界,此人能脱颖而出,被赋予“伟人”这样神圣的称呼,必然有着卓绝的能力和强大的个人魅力。这样的人,看问题一定很犀利。嬴政很想仔细了解一下那人对他秦政法是怎么看的。 【这句诗的尾联:“熟读唐人封建论,莫从子厚返文王”,彻彻底底明晰了诗人的观点,文王是周朝的奠基人,他实行的是分封制,所以这里的“文王”,不仅仅是指姬昌本人,更是代表“分封制”。至于“子厚”,读过柳宗元《封建论》的人,应该知道他在这里代表的是什么制度了。】 “我的?”柳宗元愕然睁目——怎么还有他的事情? 周围人当即围拢过来,绕着他询问这《封建论》讲了什么,能不能现默出来给他们看看。七嘴八舌的,吵得柳宗元脑袋都大了一圈。 他举着手再三声明这会儿自己还没写,问他他也不知道,一群人这才散去。 刘禹锡适才一直作壁上观,瞧见柳宗元那晕头转向的样子,他还一个劲儿地笑,可以说是十分没有朋友爱了。现在柳宗元好不容易得了个清净,他也没打算就此放过对方,紧追着调侃道:“他现如今提到的文人少之又少,原以为这篇主讲秦始皇,就更不会出现我等文人的名字,没想到子厚为咱争脸了,这为汤武秦皇汉武和太宗皇帝所熟悉的殊荣,如今也有子厚的一份了。” “梦得兄莫打趣我了,此事还未知祸福,”柳宗元苦笑,“你看那刘向、许仲琳,你觉得秦始皇和周武王对他们是好印象吗?” 刘禹锡轻咳一声:“啊……可他们看着也没有多生气呢,想是不在意。” “成大事者,岂可会与我等小人物多做计较?”柳宗元道,“周武王之温善仁慈人尽皆知,始皇帝亦是胸有丘壑眼界宽广之人,他们二人若真因为这点事情置气,倒奇怪了。”只是他们不在意是一回事,作者社死又是另一回事啊! “子厚对始皇帝似乎很是推崇?”这在文人中是件纳罕事,毕竟大家提到秦始皇,一般都是说他“暴虐”“奢靡”“迷信”的。这不是某个人的看法,而是大环境,就算你本人不这么想,在写文章、引经据典的时候也必得骂上两句秦始皇,否则显不出你观点的正确来。 “非也,我并非崇拜某个人,而是看政策本身。只要适合我大唐,能让大唐稳定繁荣,我就欣赏。郡县制乃利国安邦之计,始皇帝能坚持废分封立郡县,担得起高瞻远瞩之赞。” 【柳宗元认为,秦始皇推行郡县制,是在顺应历史的发展,是一种进步,那些说夏商周国祚长久是因为实行分封制,而秦二世而亡是因为实行郡县制的,是不懂治国的人。】② 嬴政暗暗瞥了眼王绾和他身边推崇分封制的人,抿了抿唇。 王绾:陛下,您想笑笑呗,难道老臣还能拿您怎么办吗? 嬴政倒不是嘲笑他,只是觉得好玩。 外人看嬴政是个冷酷凌厉的君主,以为他手下的人必然都是出于畏惧才为他办事。但事实上,嬴政对于有真才实学的人,一向有很高的容忍度。他敬重王翦等老臣,对待李信等年轻将领宽和包容,在知道李斯未来会背叛他之前,也曾与其有很长一段时间的君臣相得。 王绾追随他多年,对大秦和他忠心耿耿,所以纵使二人在朝堂上屡起冲突,私下里,嬴政对王绾的态度依旧不变,仍如从前那般亲切。君臣之间相互打趣是个正常的事情,王绾有时与他闲话,也会拿他少年时的趣事来调侃他。柳宗元这篇文章显然无意冒犯于他而言远了千年的王绾,王绾本人觉得没什么可气的,只是倏然被乱箭扎中,有些猝不及防。嬴政看出来了,所以才笑。 而以李斯为首的主张实行郡县制的人,就是实打实的觉得自己扬眉吐气了。没笑出声,已经是给王绾这名前辈最大的尊重了。 【有人要说了,成汤、周武这样圣明的君主,都推行分封制,那还有什么可以讨论的呢?肯定是分封制好咯!柳宗元反问,他们不实行郡县制,是不想吗?】② 随着后面那句话,屏幕切到了姬发和成汤两人脸上。 姬发、成汤:“?????”又又又是我们?怎么讲那个大一统了,还要时不时把我们拉出来转两圈啊? 嬴棠丝毫没感受到二者的抗拒,热情提问: “二位大王,可不可以在这里回答一下这个问题:您们不实行郡县制,是不喜欢吗?” 推行分封制的大臣们满脸希冀地望过去,希望他们所推崇的分封制经典正面案例代表人能给予他们鼎力支持。 只可惜…… 成汤摊摊手:“有郡县制的时候我等都入土多少年了,就是骨架子差不多都风化了,怎么选?”当年就没这选择好吧?你们这些家伙,没有钱花、没有官做,是不喜欢吗?那不是没有吗? 姬发满脸无奈,和言道:“伐纣不是一个人的功劳,也不是一个部落的功劳……使寡人伐完纣就要废诸侯,那些跟随寡人征战四方的诸侯怎么办?后人又会怎么评说寡人?情况不一样,怎可用商周之制,去套后世呢?我听你方才介绍,灭六国的,似乎,就是嬴秦自己的将领和军队罢?既然是秦人自己打下的地,那又何必再分出去呢?” 他话说得漂亮,便是他们当时的诸侯听了也无可指摘,反觉得他有情有义。 但嬴棠把他的话精简一番,发现他就一个意思——不是老子不想要所有地,是过河拆桥遭雷劈。 两人一番话下来,各朝代推崇分封的人,都哑然了。 汤武拒绝给出自己的选择,其实在某种意义上来讲,已经明确态度了: 他们选择分封制,并非因为分封制有多好,而是迫于情势。 “这柳宗元倒是不简单,”嬴政若有所思,“只这么短短两句话,便切中了事情的要害,足见其人眼光之毒辣,头脑之清明。看来人才辈出的不止汉家。”啊,汉唐的人才真多啊,想薅来给他干活儿。 虽然嬴政已经成功寻到了萧何与韩信,但人才这种东西,就是怎么着都不嫌多的,毕竟活计永远都做不完,没有足足的人手怎么行? 【再结合一下《封建制》的产生背景,我们就更能看出,郡县制的优势了。】 李世民有种不好的预感:“什,什么背景?”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嬴棠露出一点同情之色:“您觉得呢?” 【唐后期藩镇割据严重,地方势力一直鼓吹分封制,想为自己夺权制造舆论。以王伾、王叔文、刘禹锡、柳宗元为核心的革新派,有心要改变中唐宦官专权、藩镇割据、朋党之争的局面。】② 他每说一个弊端,李世民的心口就中一箭。 “那,那柳宗元他们,最后胜利了吗?”李世民怀着一丝希冀,问。 【去永州了。《封建论》就是那时候写的。】 提前知道了自己被贬的柳宗元:“???” 猜到了自己下场也不咋地的刘禹锡:“……” 救大命! 李世民两眼一黑。 “陛下!”几个近臣纷纷围拢上去,生怕李世民撅过去。 刘彻没心没肺地笑了:“哈哈哈哈哈他大唐要裂!怎么办呢,可怎么办呢?小二郎的心脏受不住哟~” 卫青欲言又止。 他真的很想提醒一下刘彻——真的不要再幸灾乐祸了,咱大汉还不知道是怎么亡的啊喂!你现在把周围人全嘲笑了一圈,等讲到大汉那趴的时候就是咱一对多啊我的陛下! “太宗陛下您不要难过,具体情况我会在大唐篇讲的,您们还是有阻止悲剧的机会的!”嬴棠挥了挥拳头,做了个“加油”的姿势。 李世民摆摆手,示意他继续。 【正如武王所说,分封制和郡县制,不一定非要拼个你死我活,制度好不好,不是看它本身,而是看它符不符合当下的形势、看统治者怎么平衡管理。商周初年,分封制确实是最有利于局势稳定的制度。汉初要实现和平过渡,所以采用了折中的“郡国并行制”。汉景帝时期,郡国的弊端就显现出来了,七国之乱由此产生。】 “噗——”吃瓜吃到自家身上,刘邦一口酒直接喷了出来,“啥玩意儿七国之乱?景帝时期离乃公这儿多久啊?” 【不到五十年吧。别慌,很快被平息了。】 刘邦松了口气:“那后人又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 【这边就要提到“千古第一阳谋”,推恩令了。汉武帝深知削藩不可操之过急,于是采用了委婉的方式,准许诸侯国,除了嫡长子以外的其他王子,也能得到封地。打个比方,就相当于一块饼,原本是一整块全给嫡长子,但是武帝陛下开恩了,准当爹的把这块饼切开分给其他孩子,这样大家都有饼吃了,开心不?】 诸侯王和嫡长子们:并不开心! 其他王子:挺好! 【但是我们今天的重点不是推恩令。继续讲秦制。】 本来已经挺直了腰杆等夸夸的刘彻:“……” 【从秦当时的形势看,分封制和郡县制哪个更合适呢?我们不妨把目光放在其他六国上。】 六国:好好好,又用我们来突出你嬴秦有多么多么伟大了,是吧? 嬴棠才不管他们死活,自顾自地讲: 【都知道商鞅变法让原本衰弱的秦国迅速强大了起来。那么其他国家呢?难道他们就没有想要革除弊端、富国强兵的有识之士吗?有的哇!有过成效吗?也有!但最后的结局呢?魏国老贵族害怕自己的地位遭到动摇,于是对人才百般排挤,造成了魏国人才大量流失,喜提“大秦人才输送基地”的美名;吴起在楚悼王去世之后为楚贵族所杀。 也就是说,只要资源还在大贵族手中世袭传递,变法的火焰烧得再怎么旺盛,都早晚会被浇熄。而秦国呢?它是官僚制度,官位不世袭。所以哪怕是权倾朝野的相国,只要死了,权力就会迅速回归中央。】③ 秦历代还活着的相国:虽然但是……你礼貌吗? 秦君们这时大多都与自己的相国呆在一起,闻言也有些尴尬。 嬴渠梁指指嬴棠:“那个,小孩嘴欠,先生莫介怀。” 商鞅笑了笑:“其实这话原也不错。何况,这也是鞅之幸。使秦国如楚国魏国一般,又岂有鞅的容身之处?” 楚悼王位面。 这里就没秦国君臣这么和乐了。 熊疑怒不可遏,直接掀翻了自己面前的小案:“猖獗!楚国有这么群人,难怪最后会亡于嬴秦之手。” 被通知死亡的吴起神色木然,盯视着地上地一点。说实在的,他对自己的结局其实已经有了一定的预料了,毕竟他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在楚国又没有深厚的根基。楚王熊疑这个保护伞一旦去世,那他就是砧板上的鱼,只能任大贵族们宰割。 可新法是他的心血,也是挽救楚国颓势的唯一良策。这边楚王熊疑死了,贵族们转头就把他杀了,终结了新法,这不单单体现了他们的自私浅薄,更是对王权的一种挑衅。 熊疑如此暴怒,怕也是出于后者。 眼看着殿内能砸的都砸了,熊疑胸中凝结的怒气才略略消散些许。他深吸一口气,走到吴起身边,握住他的手,恳切地注视着他:“先生,是我楚国对不住你。” 此刻他并不知道吴起死前为了自保对他的尸体做了些什么,也不知道那些贵族为了杀吴起而跟着对他的尸体做了什么,更不知道他的好儿子将他尸体变成刺猬这件事视作老父亲送给自己儿子的最后一件礼物。 吴起自然也不知道。 他敛目摇了摇头:“王上千万别这么说,若无楚国,吴起这颗无根的浮萍,怕早就被外面的风雨打得淹没在水中了。如今天幕既然已经告知了未来,那我们就需要及早做好准备才是。” 这话其实也挺无力的。 套用那后世柳宗元的思路:“有法子不用,是不喜欢吗?”那必然是没更好的法子了。熊疑也好他也罢,在变法时就该料到后面的结局,但他们都以为自己还有时间,可以慢慢矫正,谁知上天并不愿意给他们这个时间。楚贵族也比他们想得更加疯狂和肆无忌惮。 但这会儿他们二人谁都没有点破这一点。熊疑朝他作了一揖:“此次疑定然做好万全准备,定不叫先生再落得天幕所说的那个结局。” 【秦国的这种制度有两大好处,其一:维护了中央集权,保证了君主对地方的绝对控制权;其二:给了没有根基的能人异士充分发挥自己才能的空间,也拓宽了平民阶层上升的路径,增强了他们为大秦做事的动力。在这种情况下,秦又怎么能倒回先前六国的状态呢?】 嬴稷直乐呵:“可不是这话吗?我秦国可不想成为其他国家的‘人才输送基地’。”刚才嬴棠那句,“魏国喜提秦国人才输送基地的美名”精准戳中了嬴稷的笑点,他把魏国这些年给他们秦国的人才全部数了一遍,毫不留情地表达了自己对魏国国君的嘲笑。 听得嬴柱和嬴子楚叹为观止。 快七十的人了,记忆力比他们这些青壮年人还好,难怪活得就比他俩岁数加起来少十几年呢。 秦国国君们听得津津有味,但刘彻却如食鸡肋:“不若好好分析对后世究竟有什么影响,秦始皇选郡县制难道是什么不可理喻的行为吗?还用着这么细致地讲?不懂的人就让他们不懂去呗,这么大的人了还要人家把东西掰开揉碎了喂到他们嘴边,还不如我们家据儿三岁的时候。”当皇帝的谁不希望土地都归自己啊,那么多藩王,他们看见了心里不会堵得慌吗? 刘据:这和小孩儿吃饭不是一个概念啊!干嘛老提我小时候的事情! 霍去病道:“后世是后世,当时是当时,如果直接分析对后世的影响,恐怕还是会有很多人不服气,觉得秦始皇眼光不行。” 刘彻:“始皇帝被攻讦的又不止这一点,一一讲过去,得耗多少时间?” 霍去病沉默片刻,然后道:“……陛下说的有理,但是这话不能和始皇孙说,因为下一讲就是您。”您怎么就能保证自己不会被骂、背上莫名其妙的黑锅? “汉武故事”四个大字又开始在刘彻脑海里反复播放。 “有些事情还是要说清楚的。”刘彻正色道。变脸比翻书还快 霍去病:“是吧。” 【我们再看秦统一后的局势。丞相王绾提出分封始皇诸子,以此来防范蠢蠢欲动的六国贵族,防止六国故地生事。他的考量不可谓没有道理,但是除了六国之外,秦还征下了蛮族,即大家通常所说的“化外之地”。《左传》云: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要让这些蛮族彻底安定下来,就要让他们从心理上对秦产生归属感,武力镇压并不是长久之策。这就需要一个强有力的中央了。】③ 【综上所述,秦当时实行郡县制,是合理的、符合国情的。二世而亡的锅,不在郡县制上。这是从秦时的角度看的,那从后世的角度呢?我们不妨来和欧洲做个对比。】 “欧洲?”嬴政皱起眉——他忽然想起了嬴棠之前的话,“你说过后世学子的日常科目里,有一门是外语?这外语,莫不就是那欧洲的语言?” “然也!始皇陛下这都能猜到!”嬴棠叹服不已。 “我们这里一般只有典客才会专门学其他国家的族群的语言……为何要稚子去学?”嬴政眼神一黯,“有这个时间,去学一些其他东西不好吗?还是你们后世人人都想当外交官、想去外族玩耍?” 刘彻和李世民也精准捕捉到了关键词。 李世民有些不爽:“我华夏泱泱大国,该是他们学咱们的语言和礼节,来见咱们才是。” 刘彻亦对卫青道:“看,这就是不把匈奴打趴下的后果,苦了后人要多学一门功课。” 卫青:……那个欧洲,和匈奴,好像不是一回事吧? 不过刘彻的逻辑也没错。匈奴就是这样,不让它疼狠了怕狠了,它就蹬鼻子上脸得寸进尺。若真一直只守不攻,那么边境百姓就永无安宁之日。 嬴棠长吁一口气:“这就是个很复杂的故事了……不过您听到这件事后的态度,和后世人预想中您的态度,差不离呢。” 嬴政微微偏了偏脑袋:“后世人怎么想朕?” 嬴棠笑起来:“他们说:‘秦始皇不会怪你没有学好外语,他只会怪自己没有把欧洲也打下来。’”虽然放历史背景下,要达成这一愿景很难。毕竟生产力和技术水平在那里,嬴政的寿数也在那里,周边又有那么多戎狄和虎视眈眈的六国贵族,秦军要分神去那么远的地方基本上不太可操作。但这样的期望,又何尝不是对秦始皇功绩和能力的一种肯定。 嬴政好一阵失语。 扶苏被父亲这少有的无语给逗笑了,点点头,肯定嬴棠的想法:“使父皇早知道‘欧洲’的存在,必不能容忍这件事的发生。”嬴政是不喜欢人摆烂,因为他是个喜欢物尽其用的人,大秦又正是用人之际,如果有学识的人都不努力,那谁来建设美好大秦呢? 但同时,嬴政也是一国之君,还是一个完成了统一霸业的君主。天生的上位者,最想要的就是臣服。别人臣服于他和他的国家,于他而言是理所应当的事情,自己国家的子民不想学外族语言,也无可厚非。 简而言之,就是, 始皇帝不会怪你学不好外语,他只会希望你能把学外语的时间用在其他于国家而言有用的东西上。 李世民神色复杂。 作为一个要当全天下爸爸的男人,他在某些方面有着精准的雷达,就比如: “你们觉不觉得,后人这段话,有一种莫名的底气,有点像……” “像什么?”其余人好奇地望过去。 “像小孩在外头受了欺负,然后找耶耶撑腰——他们确信耶耶一定会帮他们并且有能力欺负回去。” 众人:“……”你没说这句话之前我们还没这么觉得! 【欧洲的封建等级制度,是以土地关系为纽带,层层分封而形成的。这一点是不是有点耳熟?】 众人不自觉地点头。 姬旦却道:“可他们是以土地为纽带的……”分封制如果不配合着宗法制使用,只简单粗暴地把地分下去…… 那得乱成什么样子? 光想想那个场景姬旦就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蒙毅看向王绾:“如果是这样的分封……” 王绾立即打断他,对嬴政道:“那老臣建议大秦用它,就该天打雷劈。” “咳咳咳咳咳咳”其他人没想到王绾反应这么大,赶紧用咳嗽来缓和气氛。 “您别这样诅咒自己,”嬴政也是哭笑不得,“朕知道您是真心为了大秦考虑。”如果是唐朝那些藩镇割据势力,那他们一定会对这种分封青睐有加。可王绾推崇分封制是希望为秦建立起血缘屏障,天子遇到危险时各诸侯王能及时领兵前来保护,这本质上还是为了维护秦朝的长治久安。 【可他们的分封制又和我们的有点不一样。周时分封诸侯,大家在名义上,都是周人。但欧洲不是,他们的附庸只承认自己的直接上司。我打个比方,武安君,您算不算周人?周天子名义上算不算您的“上司”?】④ 这个名点得白起是猝不及防。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镇定道:“自然算。”虽然此的周天子和他们比起来,已经说得上是“落魄”。 【但是换成是欧洲,他们却不会承认自己直接上司的上司也是自己的上司。甚至还有,甲某是乙某的封君,但乙某的封臣又是甲某的封君这种情况。也就是代入到欧洲,您还可能成为周天子的上司。这种情况就导致了欧洲长期都处于割据混战的局面……他们现在也还是一团乱。】 白起嘴角一阵抽搐——周天子上司?你还真敢讲! 那边嬴稷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整个殿内回荡的全是他反派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白起是周天子上司,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表情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周王和其他那几个家伙鼻子都要气歪了吧啊哈哈哈!” 嬴子楚捂着儿子的小耳朵,坚决不让他脆弱的耳膜受这魔音的摧残。 小嬴政奶白的小脸儿上尽是困惑——曾大父怎么了? 嬴柱摸摸他的脸颊,小声道:“上了年纪情绪不稳定。” 【我们可以试想,如果没有秦始皇统一六国,建立大一统制度,那华夏,又会是什么样的局面呢?】④ 答案心照不宣。 “仅是统一六国,没有这样大的成效。假如秦灭后,诸侯都只想着偏安一隅,各占一地,那与这‘欧洲’又有何分别?”李世民思忖着,“所以一样的文字、一样的钱币……就成了让统一观念深入人心的最好工具了。” “然也,华夏的诸侯谁没有一个统一梦?就是那些胡人,入了中原,也不会只想着割据一方,”长孙无忌道,“只要一个人、一个势力有这样的想法,统一,就是必然趋势。而那欧洲,居然能历经千年都处于分裂状态。” “欧洲没有‘秦始皇’?”刘邦问。 【没有。】 “难怪,”刘邦耸耸肩,“没有这样一个人站出来,文字不统一,货币不统一,度量衡不统一……交流都困难,如何‘一统’?”秦始皇给后人筑起了一个统一的框架,从此统一成了每一个华夏人心中的执念。 刘邦是经历过战国时期分裂局面的人,所以他尚能理解其他六国人的观念。 但后人,明显就和春秋战国时期的君主们有一道明显的思想壁障了。 什么,真的有人愿意永远割据一方?真的有人能受得了一直不统一?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后人习惯了统一,就像适应吃饭喝水那样。人生来就要吃饭,国家也注定要一统。就算分裂也只是暂时的,关键时刻,一定会有个天命之子站出来,将破碎的山河一一拾起缝补好,还这片土地一个完整。 秦皇虎视苍生群,汉武馀烈尚氛氲⑤ 嬴棠所说的这些,于后世人而言,是习以为常的东西,但于前人,尤其是六国贵族而言,无疑是一个晴天霹雳。 他们憎恨嬴政,恨他灭了他们的国家,让他们从高高在上拥有无数特权的贵族变成了今日的丧家之犬。不仅如此,他还要逼着他们改掉自己的书写习惯,而去使用他们秦国规定的文字和行文格式。 文字虽小,可其所带来的影响,却是深远而长久的。现在六国之民可能还残存着家国意识,但几十年后呢?新一代人要靠什么去了解那个自己根本未曾见过、亲身生活过的故国?无非还是文字的记载。秦统一了文字,就等于夺走了承载他们故国文化的媒介,久而久之,六国之后就会慢慢淡化自己对故国的情感,直到彻底遗忘曾经的六国,而把自己当成真真正正的秦民。 到那时,六国就再没什么可能起死回生了。 秦想把六国湮灭在人们的记忆里,想让六国的文化被抹杀得彻底、让所有人对其再无一丝一毫的眷恋,只作为秦功绩的一部分,最后永久定格在秦的史书上,变成死气沉沉的几个字。 嬴政不但要在地图上抹掉六国,还想把人们心里的“六国”一并抹去。 这种作为,对任何国家来说,都称得上是,杀人诛心。 六国贵族们原以为任何人看见这样的行为都会怫恚愤慨,觉得暴君人人得而诛之,可现在天幕居然告诉他们—— 后世人不但没有因此指责嬴政残酷,反而如此盛赞他,把他视作开天辟地、铸造骨架之人。 凭什么? 后世人就这样站着说话不腰疼吗? 有人这么想,于是也这么说了:“外族入侵你们,你们恨他们入骨,可为什么秦始皇这么对我们,你们却把他夸到天上去?” 嬴棠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得刘彻抢先一步道:“什么?外族?朕以为你们都是周人呢!”显而易见地惊诧,仿佛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那人一呆。 李世民亦笑道:“难道你们定义的外族,不是戎狄、羌夷吗?秦不是周天子册封的诸侯国吗?怎么也算外族?”在秦昭襄王灭西周国之前,诸国打生打死,明明心里已经看不上落魄的周天子了,面上却还是自称自己是周臣,要干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时,偶尔还会拖着半死不活的周国、说自己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辅佐天子,比如某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吕氏人士。 他说完,未给六国之人反应的时间,就接着补充了一句:“你们为什么不去恨你们昏庸的国君,和排挤外来人才的自己?天幕先前说过,变法了且取得成效的不止秦国,可为什么只有秦国的变法成功了?秦国是怎么对新法的,你们是怎么对新法的?秦国是怎么对人才的,你们又是怎么对人才的?”六国难道没有能人、没有强大的军队吗?有识之士难道没有给六国国君提过良策吗?六国之君听了吗? 李世民这句话给了给了嬴棠新的灵感,他手一背,摇头晃脑地炫耀起了他贫瘠知识库里面所剩无几的知识: 【“灭六国者,六国也,非秦也~”不愧是太宗陛下,想来你们唐人文德如此充沛,一定是因为您做了好榜样吧?】 “哦,写这句话的是个唐人?”李世民来了兴趣,“这篇文章叫什么?还有没有别的内容?谁写的?” “这……”嬴棠笑容一滞,阿巴阿巴了半天,都没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你不会是只知道这一句吧?”刘邦质疑道。 “当然不是!我可是天庭最有文化的神!”嬴棠拔高了嗓音,但当他的目光触及到秦始皇位面的嬴政时,又蓦地息了声。 “哦,神族没文化。”刘邦顾视萧何。 “刚才那句的后面一句可能还会冒犯到秦始皇。”萧何接过话。 群臣二人相视一眼,又重重朝对方点了个头。 “后面写什么了?”嬴政眯起眼睛。 他原本也正品着“灭六国者”那句话,只觉这作者于文章和政治一道应当颇有禀赋,也很想听听完整版。但萧何的话给他提了个醒。 不对头,很不对头。 嬴棠捧起书:“我们接着往下讲不好吗?” “说。”轻飘飘一个字,叫其他人忍不住心神一颤。 唐敬宗位面的杜牧额角冷汗直流: 终于……轮到我了吗? 嬴棠把所有东西招得干干净净,从《阿房宫赋》的全文到杜牧的名、字、籍贯,就差把翻译也给嬴政背一遍了。 杜牧悬着的心终于彻底死了。 唐敬宗之前的人听得几乎入了迷。 “好一个‘灭六国者六国也,族秦者秦也’!”刘邦拍案叫绝,“这样庞大的一个王朝,怎么可能说灭就灭了?必然是他们自己先把自己的内部耗空了。六国贵族专横霸道,几乎垄断所有资源,不给底层人一点点上升的希望,六国国君昏聩无能,不听忠言,挤兑能才,导致六国日渐衰颓,最终只能为秦所吞噬。秦二世残暴嗜血,愚不可及,与赵高等人几乎将整个秦上层屠戮殆尽,自灭第七国。此几者,外人还未动手,就自己给自己掘了坟墓。” 周围人一听他说“六国贵族专横霸道”,下意识地扭过头去看张良。 张良泰然自若,随意地笑了笑,看上去没有任何被冒犯到的意思。 他已不是从前那个意气用事的青年了。 如果是从前的他,听到这段话,大概率是会愤懑的,但如今,秦朝已灭,他所复的韩国再度归为尘土,他所有的渴望和怨恨,也都跟着它们烟消云散了。 现在回忆起过往,他已经不会再有多少情绪起伏,少了情绪的影响,思考问题的时候头脑也更加清明。刘邦他们所说的道理,其实他在很早以前,就参透了: 他们恨秦始皇,恨秦国。因为秦始皇灭了他们的国家,秦国将他们曾经的土地吞并。 可归根究底,他们最该恨的,其实是他们曾经效忠的国君和他们自己。 为何不能及早醒悟,合力去抵抗秦国呢? 为何总是信别人的挑拨? 为何明知前路是悬崖,却不想着勒马,只顾着自己纸醉金迷? 这篇文章戳中了很多人的痛点,皇朝末年的人想到从前的辉煌,忍不住痛哭流涕;身在太平年代却早已预知到大厦将倾的人怅惘忧虑,未知如何去挽救这个岌岌可危的国家…… 他们尚且如此,当事人秦始皇,此刻又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杜牧原本已经做好了秦始皇各位面追杀他的准备了,谁知…… “文辞绮丽而不失宏大,观点明锐而犀利,一句一意层层逼近,使人读之便觉酣畅淋漓……李唐当真是才人辈出。只是,在这环节说了,而不用专门的篇章去分析品味,倒是可惜。” 杜牧惊愕睁目,不可置信地望过去: “啊?” 不是,这和说好的怎么不一样啊? 嬴政自己很少得空写文章,但这并不代表着他不懂欣赏。相反,他是个六艺通达的人,不管是对物件还是对文章,都有一套很高的审美标准。小时候在赵国,他是没有什么条件好好读书的,后来回到秦国,以成蟜为首的贵族子弟们没少拿他开蒙晚这件事笑话他。 可谁知,嬴政其人,不但天资敏慧,还勤奋好学,旁人需要一天才能熟记的东西,他只需短短一个时辰就能融会贯通。先生们一开始还担心这孩子在外为质多年,应当早被赵人养废了,若非看在庄襄王的面子上,他们是决计不肯带这样一个起步比别人晚了那么多的小孩的。 结果嬴政的表现给了他们所有人一记惊雷,从此先生们最爱的学生成了“政公子”。 杜牧的这篇文章,虽然辞藻华丽,却不让人觉得累赘。“长桥卧波,未云何龙”之句壮阔恢弘,“明星荧荧”“绿云扰扰”等句更是将叠词之美体现得淋漓尽致。 “您觉得这写的很好?”杜牧没忍住开了视频。 嬴政淡淡瞥他一眼:“如果你描写的这个宫殿,我大秦真的有,就更好了。”总结下来就是,描写很形象,言辞很华美,但是我没见过。 众人想到,他那个位面,阿房宫应该还没动工,所以对于他说大秦没有阿房宫这件事,也没多惊奇。 “等过些年建起来了就好了,”说这话的是苏轼,“建成了您可以让杜牧之去那里看看,写一篇更加贴近实际的《阿房宫赋》。”既然知道了未来,想必秦始皇一定会努力保养自己的身体,好让自己多活些年岁的。如果嬴政不死,能长命百岁,又有天幕作引,那秦朝二世而亡的结局便可被改写,这般下来,阿房宫这次说不定真能建成呢。 【事实上,阿房宫到始皇帝崩逝,都没有建成。后人考古发现,所谓的阿房宫,其实只建了个前殿的地基。】 嬴棠纠正道。 时代比较靠前的,诸如刘邦和汉末位面项羽等人,觉得他这话说得莫名其妙的—— “用得着你说,他们后面的人不都知道了吗?”项羽对他的态度那是非常之不客气。 “不一定哦,”嬴棠好脾气地笑了笑,只觉按着二者的立场,项羽能把他的话听下去,就已经算他耐心了,“您要不问问后头的人?” “啊?没建成啊?”读过史书的人还好,没读过的就是一脸问号了。 “没建成那杜牧之写得还跟真的一样?!” “你们不觉得矛盾吗?就因为我写得和真的一样,所以才不可信啊,我一个唐人,怎么知道秦时的阿房宫长什么样子?”杜牧为自己辩解,“你们光读诗书,不读史书的吗?”作为一篇借古讽今的文章,用一点浪漫和夸张的手法,不是很正常吗? 后人不好好读书,和他无辜的杜牧之有什么关系? 好有道理,我们竟无法反驳。 质问的人哑口无言。 苏辙也和苏轼道:“看来今后文章不能乱写了,一个不小心就容易误导后人。” 苏轼却不以为意:“《史记》上将阿房宫的建造时间记得很清楚,《阿房宫赋》云:‘有不见者,三十六年’,这两就明显冲突了,大凡读文章的时候好好思考一下都不会犯这种错误。”文学艺术,要是事事追求贴近现实、一点夸张手法都不让加,那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去写史书。 “那先前刘向的《说苑》……” “子由,”苏轼慈爱地拍拍弟弟的肩膀,“你着相了,始皇孙都说了,那是一本偏历史的,是根据真实历史进行夸张化增减的,所以后人会产生误解。但是咱们写的可是诗词,字数有限,后人怎么理解,是他们的事情。”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的有人看诗词歌赋的时候不去看史书翻找相关典故吧? 苏辙想想自己兄长那脾性,也不再说什么了。 【正好刚才项王出来了,这边就再澄清一个事情:他没烧阿房宫,他烧的是咸阳宫。】 项羽不可置信:“你做这个澄清做什么?不会是后世已经有人说是我烧了阿房宫的吧?” 嬴棠耸耸肩:“如果您不想造成这种误解,为什么不干脆连咸阳宫都不烧呢?” “就是,”刘邦来劲儿了,“败家,太败家了!”他现在居住的宫室就是由旧秦宫室改造的。若没有当年项羽那把火,他能直接拎包入住,舒适又省钱。 刚准备下命剁了子婴烧了咸阳宫的项羽犹豫了,看向一旁的范增。 范增板着脸,坚定地朝他摇头,生怕他那憨劲儿再上来—— 这好人你可千万别再给刘邦做了! 项羽只得撇撇嘴:“不烧就不烧呗。” “后人既然能将秦始皇所作所为带来的影响分析得这么透彻,难道没好好研究过‘焚书坑儒’么?他烧毁了多少典籍,让多少文明传承断绝?还用如此残酷的手段对待儒生,千夫所指,而到了后世,却被捧成了神明,称赞传颂他的功绩,而将他所有的残酷悉数抹去,这就是你们后世人的道德观?!”腐儒指着天幕破口大骂。 嬴棠掌心朝下做了个按的动作,示意那人冷静:“我知道您急,但是您能不能给我说话的机会呢?” 那人当没听见,继续细数嬴秦的百八十种罪行。 什么“六里作六百”,什么“扣押国君”,什么“想霸占和氏璧”,什么“逼死屈原”…… 听得嬴政位面的人是越来越迷惑,其他位面的人是越来越沉默。 “为何先王们做的事情也要用来骂我们陛下啊?”李信和坐得离他最近的蒙恬咬耳朵。 “这……新仇旧怨并发?”蒙恬不确定地道。 眼看着那人是骂不完了,嬴棠忍无可忍,毅然决然把他的音频权限关掉了。 啊,世界清净了。 这是所有人的共同想法。 【那个……这边我得说,他刚才只是把大秦所有的君主都骂进去了而已,并不单单骂始皇帝一个人,用六里地骗六百里地的事情,是惠文王时期的,后面是昭襄王时期的,大家不要误会。】 “这有什么好误会的?不见得后世人还觉得那些事情全是秦始皇做的吧?”苏轼打趣道。 嬴棠不吭声了。 苏轼笑容一滞,眨眨眼:“真的有人觉得那些事情全是始皇帝做的?!” 啊这啊这……突然觉得秦始皇有点可怜了是怎么回事? “不是他啊,我还以为都是他呢!”年方五岁的小朱柏举起一本书,上面印着“秦王击缶”几个字。 朱标赶紧捂住他的嘴把他抱起来,替他向嬴政致歉:“抱歉,始皇帝,这孩子还没怎么读书呢,一知半解的就出来嚷嚷。” 嬴政摆摆手,神色淡漠:“无妨。”又不是一次两次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早习惯了。 朱元璋啧啧慨叹:“有时候挨的骂多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你们看始皇帝的心脏多强大。” 众皇子:谢邀,这种磨练方式大可不必! 只是嬴政不在乎不代表其他人不在乎。 嬴驷打开秦王群怒骂嬴稷:“瞧瞧你做的好事,全叫政儿背了锅,无耻之徒!” 嬴稷捂住耳朵,一点不惮他:“您不会以为您干的那些事儿就很符合什么道德水准吧?”虽然是张仪干的,但没他老爹默许,张仪能办成? 四舍五入就是他老爹干的! 六里换六百,你也无耻! 鉴于那是亲父,所以嬴稷说话还是会委婉一点的,至少没把最后一句话直接说出来。 这对慈父孝子当着祖宗后代的面开始了长达一盏茶时间的激情嘴皮子战。 夹在两人中间的嬴荡耳朵都要炸了,干脆发了句:“都不是啥好人,干嘛互相指责。” 嬴驷嬴稷一看,顿时同仇敌忾起来,集合炮火对着嬴荡开轰。 嬴荡:“……”我就不该说话。 【这种情况在后世挺常见的,众所周知,秦王就是个代号,汇总来的。最经典的秦王代表就是秦王政嘛,提起秦王大家就知道他,所以那些事情当然也就默认是他干的了,什么逼死屈原啦,什么要抢和氏璧啦,什么逼父杀兄啦,什么玄武门之变啦……】 “噗——”李世民没绷住喷出一口茶,“啥啥啥啥玩意儿?” 怎么这里还有他啊? 魏征幽幽地瞧他一眼,程知节尉迟敬德目露同情,李靖秦琼看天看地不看李世民,长孙无忌房玄龄战术性微笑。 唐之后的人:梦,梦幻联动了? 后世人还挺能编。 而汉朝土著刘彻就比较纳闷儿了,他有问题也是不爱憋着的,便去龙凤猪群里直接咨询嬴政:“其他事件我知道,这玄武门是哪里来的?你们那会儿有个地方叫玄武门吗?” 秦始皇:没有,不知道。 刘彻觉得他还是把自己当外人—— 大家好歹也是单独有小群的人,还有个并称,四舍五入就是不在一个朝代的兄弟了,怎么还藏藏掖掖的:“你不知道这事儿怎么和你扯上关系的?” 唐太宗:……因为那是我干的,我没当皇帝前封号是秦王。 嬴政:…… 原来是你! 刘彻惊叹不已:“喔,李二你小子深藏不露啊!” 唐太宗:这个中故事很复杂……回头我问问他,他要不讲,就我自己讲给你们听。 华夏人爱听八卦是刻在基因里的,老祖宗们也不可免俗。 一听有瓜可吃,刘彻立马高兴了:“你也不用问他啊,私下里给我们讲就行了。”都叫他们千古一帝了,这点自由总该有吧? 李世民想了想:“也行吧,这次结束了我再和你们好好说说。” 【都讲到焚书坑儒了,就顺便说叨说叨吧。后世默认的焚书坑儒,就是烧掉了六国所有的经史典籍,坑杀儒士,对吧?】 六国之人猛地抬起头,眼泪都要飙出来—— 什么? 那秦政,还能更过分?! 不但不许用我们的文字,还要烧我们典籍! 老嬴家你天打雷劈哟! 【但事实上,关于“焚书”的记载,《史记》中是这么说的:“非博士官所职,天下敢有藏《诗》、《书》、百家语者,悉诣守、尉杂烧之。”敲重点,这里有一个“非博士官所职”,反过来讲,博士是有谈论、、收藏这些“禁书”的特权的,焚的书并不包括他们所拥有的。那么博士那里有什么藏书呢?我们不妨倒回去看一看。 秦官方曾经从六国的宫廷和民间收集了大量的文献典籍,将它们安置在一个仓库里面,有点类似于我们后世所说的“图书馆”。然后征聘七十名老者为博士,将这个地方交给他们,让他们对搜来的典籍进行审查筛选,看看哪些是有利于维护秦统治的、可以在百姓中流行的。也就是说,秦焚烧的书,是民间的,他们自己官方,其实还留有一套备份。】②③ “那后面为什么还失传了那么多书?”有人不服。 秦末的范增和秦初的项梁齐刷刷望向自己位面的项羽。 秦初的项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所以项梁看他也没用。 秦末的项羽眼神飘忽:“也许,可能,大概……那批书是和咸阳宫一起被烧掉的。” 范增太阳穴突突地跳:“你自己不爱读书就算了,怎么还烧起来?其他人不要读吗?” 项羽灵魂发问:“不喜欢的东西怎么会想到它的存在?”下令烧,那必然是整锅端,谁还特特嘱咐一下“那个书千万不能烧”啊? 范增缄默了。 想到这点的不止是他们。 这是很显然的事情。 因为诸天万朝都陷入了诡异的沉寂中。 最后还是嬴棠打破了这凝滞的气氛: 【关于坑儒的记载,就越来越偏了。因为《史记》中,不管是《秦始皇本纪》还是《儒林列传》,记载的不是“坑术士”就是“坑方术士”,“坑儒”这个说法是刘向的《战国策》中提到的:“遂燔烧诗书,坑杀儒士。”然后到了后面,基本上就全是“坑儒”了。】④ 嬴政扯了一下嘴角:“刘向,又是你啊。” “呵呵。” 刘向抱紧自己:救救救救救,谁能救我?! 秦皇虎视苍生群,汉武馀烈尚氛氲⑥ 【造成这种差异的原因是什么呢?我们不妨联系一下上下文。前面讲了,卢生侯生诽谤秦始皇后逃跑,使得对方大怒。到这里,所有的称呼都是“方士”和“方术士”。但是到了下一段,就变成了“诸生”。这桩事件记载的最后,又补充了一段公子扶苏劝谏秦始皇的话,对象又从“诸生”,变成了“诵法孔子”的人。】 “《史记》原文,秦始皇斥责侯生卢生的话中,称呼他们为‘文学方术士’,后面就变成了诵法孔子的‘生’,确实给人一种,就是儒生的感觉。”长孙无忌凝神思考着。从前看还不觉得有什么,现如今嬴棠专门拎出来提,还真品出了几分不同意味。 他们本不是那种随波逐流的人,若是事事都被别人的思路带着跑,也不能襄助李世民成就大业。但人就是这样,一但被开发了一个新的点,就总忍不住把注意力放在上面。就好似书面语里面常出现的“之”,平时看习惯了不觉有什么,但假设某年某月某日旁人特地点出这个字,说这个字用的不一般,你也会忍不住跟着研究这个“之”字妙用的。 “汉时生也可指术士,就比如那个著名的安期生。《史记》中将术士称为诸生,本是没问题的。可能会造成人理解偏差的,是‘文学方术士’和后面的“诸生皆诵法孔子”。但仔细观阅便能发现,‘文学方术士’指向其实也很明显,因为后面缀了‘求奇药’,”李世民接过长孙无忌的话,“那就只剩‘诸生皆法孔子’了,这一句,可以说把前面的‘诸生’都模糊了。”没这句,前面的“诸生”就是妥妥的方术士,多了这句就不一样了。 “‘坑杀’事件的起因,是卢生侯生欺骗了秦始皇,说他们能获得灵药,可当他们无法成事时,不想到自己的过失,反将予他们厚禄的秦始皇辱骂一通,才使得秦始皇暴怒,”魏征虽不是很赞赏嬴政作风,但就这件事而言,明显该受到唾弃的是方士,往大了说,他们是欺瞒兼毁谤君主之罪,往小了说,他们是行骗未遂自己恼羞成怒,倒过来指责受害者,不管是作为君主还是作为苦主,秦始皇要杀他们,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此二者,是实锤的方士,所以秦始皇的打击对象,也应当是他们,但后面却扯到了诸生头上,使这里的‘生’是指儒生,那这件事和儒生有什么关系?怎么好端端地又提到他们?若这里的‘诸生’是指方士,那缘何后面又传成了‘坑儒’呢?” “还是扶苏那句话。没这句话,恐怕还不会造成这样的理解偏差,”房玄龄道,“始皇要杀人,扶苏劝谏,这前后逻辑是能对上的。但前面是术求奇药的方术士,后面是诵法孔子之生,又显得很矛盾,就给人一种……” “掐头去尾的感觉?”尉迟敬德是武将,对这些咬文嚼字的东西就没文臣那么敏感了,故只说了他最直观的感受。 “这……”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好像有点不对,好像又没什么毛病。 “不好说,”最后还是李世民站出来,“毕竟司马迁也是汉时的人了,离现在太远,千年的时间,史料或有遗失,也是有可能的。” 嬴棠选的这个时间点是真的好,秦始皇一统没几年,司马迁也还没写出《史记》,属于问当事人也问不出个子丑寅卯的程度。 只能去问刘邦了。 他是离秦末时间点最近的,对秦时发生的那些事情,纵使谈不上无所不知,也可说一句大体了解。 他们正这样想着,天幕中就传来了另一道声音: “乃公不曾听过‘坑儒’这种事情啊。” 好,最有说服力的证人来了。 朱元璋看看自己手里的书,放下不是,接着看也不是。 “哦!”朱柏福至心灵,“这就叫‘尽信《书》,则不如无《书》!’爹,您着相啦!” 朱元璋的脸“噌”地一下黑了。 除了朱标,几个大的看到这一幕,条件反射地头皮一紧。 “阿弟,快跑!”朱棣伸手把朱柏拍了出去。 朱柏也顿感不妙,经朱棣这么一提醒,他拔腿就朝着门口冲。 “孽子,多读了几本书,给你显着了!”朱元璋一个暴起,抄起书朝着朱柏那个方向追了上去。 “爹,爹,孩子还小,打坏了可不得了!”朱标赶紧去拦。 “标儿你让开,今天不叫这些混账分清大小王,老子和他们姓!” 一众皇子齐齐抬起头,眼睛瞪得溜圆—— 爹,咱不是本来就一个姓吗? 当然,这节骨眼上,是没人敢火上浇油的,都识趣地选择了闭嘴。 【事实上,如果大家试着把扶苏的那段话去掉,那指向性就很明显了,就是“方术士”,但加了扶苏那句话,意味就不一样了……这一点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怎么品看大家。】 “说这种话好不负责,”内史腾嘴角一抽,“这不就是撇关系吗?别人怎么理解是别人的事情,与他无关,他只是一个无辜的讲述者。” “他总不能直接谴责司马迁,”扶苏道,“司马迁此时未作《史记》,后世离他所在的年代又隔了许久,也许是因为资料不慎遗失了,才导致这种情况。何况司马迁是实实在在写的‘坑术士’,所谓‘坑儒’,其实也只是后人的曲解而已。”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在场其他人目光“唰”地全聚拢在了他的身上。 明明没人说话,但扶苏就是读懂了他们那眼神里的意思:“你还好意思说,那句有歧义的话就是你讲的。就算你本人不是那个意思,也给了人家旗号。” 扶苏一阵失语,又瞅向嬴政:“父皇……” “呵。”嬴政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继而就别开脸,看都没再看扶苏一眼。 扶苏:“……” 【我们再看《史记》之前的相关资料。贾谊曾写过《过秦论》,当中批判了秦的种种暴戾行径:“废先王之道,焚百家之言”,这里仅仅只提到了“焚书”,只字未提“坑儒”一事,连坑方术士都没提到。假使真有其事,贾谊会放过这一点吗?淮南王刘安是道家的推崇者,他和他门课收集各种史料编撰了《淮南子》一书,董仲舒是儒学大家,作《春秋繁露》。为何他们亦不曾在书中提到过这种行为呢?难道是这件事于他们而言不值一提?】 他说着,又把视频调给贾谊等人。 汉武位面的刘安已经自杀身亡,故嬴棠放的是景帝位面的。 再次见到刘安,刘彻感慨万千:“没想到还能见到活着的皇叔。”只是活着的皇叔,远远不及死了的他讨喜,刘彻很快便兴致缺缺地挪开了目光。 可惜这时候他身边只有霍去病、卫青和刘据三人,不然其他臣子听了,恐怕得做一晚上的噩梦。 梦里全是他们的好陛下。 他揣着手,挂着和善的微笑,森森然道:“诸卿今日还活着吗?有没有为大汉、为朕发光发热呢?” 在的陛下!臣等还能再为陛下干七十年! 至于贾谊…… 他此刻有点想以袖掩面,硬是逼自己克制住了。 不是,当初写的时候也没人告诉我秦始皇能活着看见这篇文章啊。 虽然他并不觉得自己的分析有什么问题,但说是一回事,被当事人看见又是另一回事。 就,挺尴尬的。 【几位能不能就这件事说说呢?】 刘安第一个摆手:“不知道,没听过,不清楚,别问我。” 鉴于之前已经对刘安的事迹有了个了解,所以对于他的反应,嬴棠并不觉惊讶,只是转向董仲舒:“您呢?” 董仲舒摇摇头,没作任何言语回答。 “贾太傅?” “诚如你所言,使真有‘坑儒’事,我不会遗漏。若是方士,那更不在我的关心范围内,有也好没有也罢,我不会为他们分出注意更不会白费笔墨。”方士这类群体,就是被杀了也不会有人觉得这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坑蒙拐骗就要做好付出生命代价的准备。对贾谊而言,那些被烧掉的文献,远比几个方士珍贵得多。 “看来几位不但对坑儒其事闻所未闻,就连‘坑方士’‘坑术士’,也算是个新鲜说法?” 三人齐齐点头:“然也。” 【所以可见,汉初,即《史记》之前,是没有“坑术士”“坑儒”之类的说法的。既然如此,后面的文献,缘何能把这件事情的始末说的那么清楚呢?我们来复盘一下有坑儒和坑术士说法的文献—— 汉早期比较详细的,记载了秦始皇坑方士的文献,除了《史记》,还有《说苑》,没错,始皇陛下的老朋友,它又又又来了。】 嬴棠贴出原文。 不长,经常和文章打交道的人很快就看完了。 “你们觉不觉得这个故事的套路也挺眼熟的。”刘彻转顾卫青和霍去病。 “皇帝生气,人头滚滚,主角求死,皇帝惊奇,主角讲道理,皇帝认错,‘痛改前非’。”霍去病丢下这么一串字。 然后整个大殿陷入了长久的静寂。 “去病总结得挺好。”刘彻拊掌。 霍去病拱拱手:“您知道臣最不耐烦听这类故事,自是只捡最简洁的说。要臣品,臣也品不出‘主角’的了不得来。”他并不是那种读不下去书的人,只是很不喜欢做没有意义的事情。使这些说能客言之有物,他当然钦佩。可通篇看下来,这么一大堆话,无非就是把所有人都知道并且能说出来的道理复杂化,霍去病不信一个正气得大开杀戒的人能有耐心听下去。 “如果是父皇,您听到侯生那段话,会怎么办?”刘据指着天幕,侯生说理的那段文字问。 刘彻微微一笑:“据儿觉得呢?” 刘据没音了。 他的沉默从某种意义上讲,已经给出了答案。 刘彻为儿子的聪慧而感到愉悦:“朕连说完的机会都不会给他。”顶着人头落地的风险来找他,还不能说点精辟的东西,不杀他都对不起这摇摇欲坠的大好头颅。 “这刘向,怎么净逮着我们陛下薅。”内史腾此时的不满已经达到了顶峰。 “不是说刘向只是把这些故事收集起来编撰在一起的吗?所以这事的根本源头,应该是那些散播谣言的人啊!”虽然嬴棠此前已经说了那是“轶事趣闻”,戏剧化是为了加强教化效果,但冯劫才不管,对他们而言,这就是妥妥的诽谤。 “司马迁写《史记》,肯定也是要四处搜集文献史料的,没准儿他们听的就是一个版本的故事。”辛胜开始发散思维。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蒙毅道,“《说苑》的主要内容来源,是流传于民间的游说故事,说白了,这些东西,很可能就是说客本人流传出去的,套了我大秦的背景,来突出他们自身的能力。司马迁和刘向离秦挺远了,又有项羽火烧咸阳宫这事在前,他们若要寻找史料,多半也只能从民间入手。” “那陛下也太冤了,就为着这件事……”秦臣们不免忿忿。 嬴政可以说是所有人当中最冷静的了,仿佛被编排的不是他而是个其他不认识的人一样,见臣子们怒意有些上头了,他还和声道了一句:“卿等且安。” 只是他越这样,臣子们心里越是替他不平。 有些事儿真有你们看不过去也就罢了,怎么还带编的?我们陛下对臣子多好一人,才不会动辄搞血洗呢! 【在西汉,坑儒其实也是个小众说法,真正流行起来甚至定型,是在东汉。】 汉朝皇帝们精准捕捉关键词。 刘询下意识地望向霍光:“我大汉,还分东西?”众所周知,上次分东西的王朝,虽然续了好几百年的寿命,但基本就是处于半死不活的状态,有时候还得被诸侯拖出来当大旗,现在嘛……假使王朝能立墓的话,它坟头草也有三米高了。 他大汉,不会也变成姬周那样吧? 霍光:“……”有点担心另一个位面的先帝呢。 那位陛下身体也不是很硬朗,不知这打击又会给他的健康带去多大的伤害呢? 刘邦揉了揉耳朵:“众卿,乃公是不是年纪大了,耳朵也不好使了?他刚才说什么了?你们给乃公复述下?” 萧何起身作揖:“老臣与陛下年岁相差不大,老臣耳朵也不行了。”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韩信左看看周勃,右看看灌婴:“臣也……” “淮阴侯,你正当壮年,不至于吧?”刘邦斜睨他。 韩信:……与众不同不对,附和别人也不对,你到底要我怎么做! 刘彻两眼发直:“我大汉,裂了?”他才刚嘲笑李世民说他大唐裂了,结果…… 先裂的竟是我家?! 卫青立即道:“陛下,我们已经有了提前知晓未来的机会。” 预知未来这种事情,于有些人来说,是蜜糖,因为他们有把未来改好的能力;对有些人来说,是白水,因为他们知道了也不会改,想改也没能力;而对另一批人来说,就是□□了。有一种人,他不是无能,他也很有能力—— 有把事情越弄越糟的能力。 刘彻显然不属于后两者,是以卫青一提醒,他便立马从刚才的状态中抽了身:“仲卿说的对,既然能知晓未来,又何愁无法避免?”还有光屏这种可以联系其他时空帝王的工具。实在不行,他,他爹,他爷,高祖,轮番远程指导,那后生不至于连人话都听不懂吧?他大汉,肯定会比历史上长寿的! 令秦臣们没想到的是,刚才听自己的事情听得面无表情的嬴政,此刻脸上骤然漫出了讶然之色:“西汉东汉?!” “父皇,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扶苏问。 嬴政很快将情绪收敛好:“没什么。” 就是没想到…… 他大汉会裂两次,碎块还一次比一次多。 原来多灾多难才是常态。 【刘向在《说苑》中详细描述的,是“坑方士”这个事件,至于“坑儒”,他就只在《战国策》中提了一嘴,没有单独开一个段落进行叙说。直接用“坑儒”一说,并且详述了事情起因经过时间地点的,是东汉卫宏的《诏定古文尚书序》。但是这个版本的故事,已经和“卢生侯生欺骗秦始皇而激怒他”完全不搭嘎了。】 嬴棠说着,放出了相关段落。 东汉前的知识分子看到此处,内心只剩下一个想法: 彩! 这都可以! 秦始皇为了杀儒生,还专门搞了个称得上是荒谬的名头作为圈套;早期版本的四百六十人,莫名其妙地变成了七百人。想必那四百六十人,有一大部分,都会分身罢? 而且这个事件的背景,完全不像是秦朝的,妥妥就是你们汉朝自己的故事啊喂! “要不是乃公和始皇帝就差了三岁,亲身从那个年代过来了,乃公都要信了!”刘邦叹为观止,“乃公以前单知道读书人厉害,却没想到能到这程度!卿,你们觉得这个故事和乃公是赤帝之子的故事,哪个可信度更高?” 高祖位面众臣:谢邀,一个奇异,一个离谱,但如果硬要我们选一个的话,我的陛下,从今日起,您就是赤帝的亲儿子! 嬴稷爱怜地摸了摸小嬴政的脸颊:“我政可怜,你曾大父当了一辈子恶人,都没被这么有模有样地编排过,你却要遭此磨难,连身后名都不被放过。” 嬴柱望向嬴子楚:你大父的恶名,还用得着编排? 嬴子楚一耸肩:他开心就好。 【《汉书·五行志》中说:“遂自贤圣,燔诗书,坑儒士。”后《地理志》中又说:“称皇帝,负力怙威,燔书坑儒”,此后,焚书坑儒,差不多就是大众认证的事实了。】② 嬴荡扒拉了一下所听到的信息,面带忧虑,同嬴疾道:“我怎么觉得阿政的仇家有点多呢,不然怎么个个都这么热衷于去拿不存在的事情证明他暴戾?他大父那脾性,树敌多也就罢了,他这样稳重厚道的孩子,也招人恨么?”嬴荡到现在为止没有自己的孩子,故把一腔无处挥发的“护犊子”情怀全放到了这个最后一统六国的后辈身上。 亲弟弟的曾孙,四舍五入,不就是我的曾孙吗? 有毛病吗? 没毛病! 嬴疾心道您还真是,夸始皇帝的同时还不忘踩昭襄王一下:“始皇帝对自家人和忠于自己的臣子,那自然是好的,可对外,若不能杀伐果断,便不能镇住六国余孽。至于后人……臣想他们本人未必就有多讨厌始皇帝,只是为了突出那个所谓的中心人物,所以才将他塑造得那样罪大恶极。” 这种大反派一般都是选最威慑力最强的:看看,这个人,在对上一扫六国的秦始皇时,都能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你能说他不是顶了天的厉害吗?换个人,人家还不稀罕呢。 嬴荡眨眨眼——好家伙,王叔你……余孽都称呼上了。 嬴疾神色坦然,完全不觉得自己的称呼有什么问题。六国根子腐烂又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就算他们的君主知道了后来的结局,又有什么用呢?说得好像提前预告给他们,他们就能做出什么有效的应对策略一样。 “焚书坑儒”这短短四个字,背后居然能牵连出这么多故事,大明小青年朱厚照感觉自己涨了好多知识:“看来当年周武王不杀伯夷叔齐是有道理的,要真杀了,没准儿也得惹一身腥。”文人的笔就是刀子,不会要你性命,但能让你遗臭万年。 就他和他们这边文人的关系……嗯,已经能想到自己的身后名会是什么样了。 可其实再仔细想想,各朝各代聪明人那么多,聪明皇帝也那么多,难道就完全没有察觉到这种出入、为秦始皇正个名吗? 朱厚照自己就是个聪明人,他不信其他朝代没有。 只是为什么先前没听过呢? 因为舆论控制权,在文人手里。 文人大都崇尚儒家。 帝王们也需倚重文人。 你说史料有问题,说这个和儒士关系不大行的秦始皇或许没大家以前说的那么狠辣绝情,是你们这些文人抹黑的,这是想干嘛?想掀桌子,还是想造反? 一个人有几条命经得起所有人的炮轰? 还是当不知道好了。 总的来说就是,大家也不是不能察觉到不对,但无人在意,也无人愿意为着这种事情掀风起浪。 “始皇帝贬儒尊法,被儒士排斥,也很正常。”有人同自己的好友道。 他好友还没来得及回话,就被正好听见这句话的嬴棠抢答了: 【说起贬儒尊法这个问题,我觉得,也该做个澄清。按着诸位的说法,儒家和法家,该是你死我活的关系,始皇帝重用法家,就势必要打压儒家,对么?】 “不是我们觉得啊,他自己就那么做了,不是吗?”儒士为自己辩解。 【事实上,在历史上,关于秦始皇到底崇尚什么家,一直没有定论。有说阴阳家的,因为《史记》中说了一句“始皇推终始五德之传”,觉得秦始皇既然用到了阴阳五行之说,那他一定是阴阳家学术思想的忠实者吧?】③ “胡言乱语!”李斯脸色涨得通红,“阴阳家算什么?陛下不过是部分决定用了他们的话,怎么就成了忠实者了?说这话的后人是谁,站出来,某势必要和他好好论论!” 紧接着,其余法家学派的臣子们也站了出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对此说法进行斥责,力求把阴阳家从竞争里踢出去。 那边阴阳家的也不甘示弱,虽然见不到面,但隔着空也是能对骂的。 嬴政抿了抿唇,一副“我就知道说到这个话题肯定会变成这样”的表情。 扶苏额角冒出一滴好大的冷汗:这架势……怎么看着比夫人们争宠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些人平时看着挺斯文的,怎么一涉及到皇帝最偏爱哪家思想,就变成这副样子?举手投足间都透露出一个意思:我要那头死! 【后世有一位文人曾经说过:“秦始皇的精神从严刑峻法的一点来说是法家,从迷信鬼神这一点说是神仙家……墨家也尊天右鬼,重法尚同。因此我们要说秦始皇也把先秦诸子的大部分结合了,这也是说得过去的。”你们觉得有没有道理呢?我觉得有道理,他确实哪家思想都沾点嘛!】④ 他这种明显搞端水的行为引得了秦时诸子百家人的一致唾弃:“说了半天没有也没个定论,你会不会讲课啊?不会下去我们上!” 诸天万朝之人闻言一脸拒绝。 诸子百家搞辩论? 如果是无所事事的时候听着是很有意思,但现在大家吃瓜呢,你们这辩论得到啥时候啊? 秦始皇你快出来管管他们啊! 他们是争的你的“宠”啊! 嬴政亦无听辩论的心思,便道:“再吵就都去咸阳市,在那里吵个够。” 世界安静了。 嬴政以目光示意嬴棠继续。 嬴棠朝他拱拱手,清了清嗓子: 【一定要论出个结果的人,你们是不是忘记了,秦始皇,他是皇帝,不是专门搞学术思想的,如果硬要套一个“家”在他身上,也该是“政治家”。政治家对真理的追求,本就不是忠实的,如果他只专注于一家思想,那他治什么国呢?直接搞思想研究不就行了?】③ 嬴政微微颔首—— 正是这个道理。 管你什么思想什么主张,我只要我需要的、符合大秦现状的,如果几家都各有长处,那几家都用也不是不可以。至于学派之争? 不好意思,不感兴趣,你们吵翻天和我也没关系。 刘彻连连称是:“依我说,诸子百家的思想,单拎出来,都不适合治国,还是得取各家精华杂糅在一起。”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的有傻瓜皇帝只用一家思想吧? 小孩子才做选择,作为一个成熟的皇帝,当然是都要啦! 【他对儒家的态度,和对其他家,其实没有什么大差别。这一点从很多地方都能看出来:秦始皇本人很重视礼仪教化和忠孝之道,秦对官吏的行为规范里面也涉及到了儒家所提倡的“宽容忠信,和平毋怨”。在这种情况下,怎么就说他排斥儒家了呢?何况秦博士七十人,当中也有儒学士人,真要针对,他干嘛招呢?为了隔三岔五气自己一次吗?】⑤ 【就我个人观点——我觉得,对他而言,针对儒家,是没必要的。诸位不要被迫害妄想症了。】 虽然是后世的词汇,但字面意思很明显,所有人都能听得懂。 这扫射范围就大了。 如果他们手上有烂菜叶和臭鸡蛋的话,估计就直接朝着嬴棠扔了。 “照你这么说一切都是我们的妄想?就算没有‘坑儒’,那公子扶苏说他用重法对待儒生,这你没办法否认吧?你让你父自己来讲!” 扶苏又一次中枪。 他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嬴棠现在讲的全是未来的事情。 三十岁的扶苏干的事情,你们却揪着一个二十岁的扶苏不放,这合理吗? 那人一句“重法对待儒生”,不光是和他持相反观点的人,就连他的同伴,也捂住了脸。 嬴棠惊异:“秦国的法严,这不是你们自己说的吗?儒生如果犯了大错,那用上重法,有什么问题?还是你们觉得儒生应该拥有特权呢?” 他这句话可把所有儒生架起来了。 这种事情吧,你梗着脖子说不需要,那他会说:“看,你们自己人也说要公平公正,那你犯了错,当皇帝的罚你,有什么问题?”如果你顺着这句话下去了,那问题就更严重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说你就比其他人高贵,你就要搞特殊。 疯了吧? 【那你们觉得,秦始皇对儒家态度急转直下的原因是什么呢?是因为淳于越当着所有人的面驳斥周青臣赞美秦始皇的话、攻击郡县制吗?是因为秦始皇泰山封禅遇到风雨的时候,儒生出言讥讽吗?】 后世的皇帝们:很好,光代入,就已经开始生气了。 “可是秦始皇没有杀淳于越,也没有杀那些曾经讥讽他的儒生。”刘邦偏过头,若有所思。 这几种行为基本上属于“贴脸开大”了,换做那种真暴躁的直接就给你清算了。可秦始皇居然没有任何针对性的行动。 有人可能要说,你怎么知道他没有清算啊?也许他悄悄地悄悄地就把人干掉了呢? 醒醒,不说那么多人呢,就说淳于越本人,那么大一只仆射,凭空消失了,当时那些儒生能不可了劲儿地提?后世那些文人能不浮想联翩?能不抓紧时间再逮着一个点骂秦始皇? “尉缭说秦始皇长得就刻薄寡恩,秦始皇没动他,还让他当国尉;王翦说秦始皇这个人性情粗暴,直接指出替他打仗有功劳也难以得到赐爵,秦始皇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大笑……他这‘暴君’,未免也太不够格了。”朱厚照用玩笑的语气对左右道。 左右对此都只是“陛下说的是”地附和,没有作多余的置评。 他们也只是这个皇宫里一个普普通通的内侍,品秩不高,还不到那种呼风唤雨的地步,自然不敢对一个皇帝随意发表看法。 朱厚照见状,面上才溢出的笑容复又淡去了。 【我们可以回顾一下《史记》。卢生侯生议论了这么几点:1、秦始皇狂妄自大、残暴不仁,2、他重视断案的官吏而对博士多有冷遇,以自我为中心,不肯虚心纳谏,3、他重刑罚好杀戮,动不动就对人施以严刑,从官员到方士,脑袋都悬在裤腰带上。大家觉得,哪一点,是让秦始皇最不能忍受的呢?或者换句话说,换做是你自己,你觉得哪点最让你生气?】 朱厚照举手:“我习惯了,他们骂什么我都不会觉得奇怪。” 朱祐樘遽然起身:“啊?!” 这什么情况?谁能告诉他这什么情况?!他儿子怎么就对这些话“习以为常”了? 刘彻倚在靠背上,懒懒道:“全都不能忍!” 嬴棠本来是想借着大家都会选择的答案来引出下面的内容的,结果蹦出来这么两个不一样的焰火,属实让他无措了一瞬。 最后是李世民站出来替他解了围:“自然是第三点,这已经不是对个人人品的批评了,而是实实在在的,要带跑风向。” 这种话传到百姓耳朵里会是什么样子? 官员、术士都时时有性命之忧,那你们这些普通人呢?是不是会更惨? 本来秦统一没多少年,这六国之人,心就不在大秦上。 这些人这么一说,不就是要让本就不稳的民心雪上加霜吗? 【然也!】 嬴棠对适时解救他的李世民感激无比,若非还在讲正事,他就要现场来几个揖了。 【我们可以看出,秦始皇,对于攻击他本人的话语,容忍度还是非常高的。但是你要煽动人心,威胁大秦的统治。他就忍无可忍了。所以,《史记》中,面对这种情况,秦始皇选择了以“妖言”罪,将涉事人员交给了御史审理。综上所述,你还能坚持说他就是针对儒家吗?】 他分明针对的是一切试图和大秦为敌的人。 司马迁也觉得有必要为自己辩解一下,就这个天幕的机制,没准儿某年某月某日他就撞上了秦始皇本人了:“我套入我自己的思维想了一下……我也只是把知道的东西都写上去了啊。不管是前面侯生卢生毁谤秦始皇、妖言惑众这件事,还是后面扶苏的话,我都没有说他是针对儒生啊!” 前面是方士自己犯了诽谤罪、谣言罪,后面惩罚“诵法孔子者”也是用的“法”。读下来,一点针对性都没有啊? 哪点提到他讨厌儒生了? 所以始皇帝,后人过度解读,能怪我司马子长吗?你多看看刘向他们啊! 【如果大家觉得我一心向着嬴秦,那也可以根据自己的所知所学分析一番嘛。把“以法为教”付出实践也好,用道家的清静无为⑥也好,其实都是为了巩固秦朝的统治。包括前面提到的“神仙学”。】 后世的文人墨客说到秦皇汉武,总会提到他们寻仙求药的事情,并对他们这种迷信的行为进行了辛辣的讽刺。 但他们忽视了,秦始皇他的所有决策,都是围绕着政、治转的。 说白了,就是这个人,是理性远远胜于感性的。很少纯出于个人喜好去做某件事,大多数时候都是看它背后掩藏的利弊。 就拿求长生药这点来说,他要长生是为了自己享福吗? 他那是为了让自己能为大秦奋斗千百年。 所以对秦始皇,不能拿普通人的思维去套他的思维,要想摸清他在想什么,从政、治局势角度分析就对了。 【都说秦始皇痴迷于寻仙,但是大家有没有想过,这背后的原因呢?你们可能会说,这有什么好想的,他是个皇帝,想当不死的神仙独霸江山千万年,不是很正常吗?就是他有点着魔了。但是就秦始皇这个人而言,他真的会为什么东西“着魔”吗?除了在大秦搞基建外。】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那么秦始皇为什么后期那么执着于进行寻仙活动呢?最表层的目的,应当是:“崇方术而抑巫鬼”。巫鬼,大家是不是能联想到什么?】 秦武王位面的嬴稷立马道:“楚人尚鬼崇巫。”继而用一种自以为隐蔽的小眼神儿,觑了一眼身边的人。 他老娘芈八子呵呵一笑。 【不错。在那个时代,人们普遍是非常信仰鬼神的。众所周知,信仰可以控制人心,秦始皇要达到人心真正归秦,最快捷的方式,就是从信仰崇拜上下手。他想要借着提高方士的地位,来打压原六国巫祝的势力,然后,整合思想。】 “你又不是他,你怎么晓得他就是这么想的?”刘彻嘀咕道。 这当然不意味着他政治敏、感度不行,相反,结合现有的对始皇帝的了解,刘彻心里对嬴棠的这种说法,是相信的,甚至还有一种“果然如此,这才符合他人设”的感觉。 但是心里清楚是一回事,不想接受又是另一回事。 说好的大家是修仙发烧友,要寻仙一起寻,要被文人讥讽就一起被文人讥讽。 可你这个浓眉大眼的,怎么和我不是一个目的啊? 嬴政若是知道他的想法,必得回一句:那是你自己认为的说好,我从始至终一句话都没说! 这话嬴棠就不高兴了:“您这话,仿佛和他接触过的是您?”如果是个其他什么划水帝王这么说,他是要直接来一句:“你是他孙子还是我是他孙子?”的。但说这话的是汉武帝,嬴棠始终秉持着“要尊重一切值得尊重的人”的原则,所以对这位雄才大略的帝王,他也总保有尊敬和耐心。 刘彻:“你这么说是吧?行,你等着。”这就在群里和始皇帝培养“兄弟情”去,你小子早晚要喊我叔祖! 嬴棠:??? 嬴政:……刘彻,你真的好幼稚。 “我还想说呢,天知道我下了趟人间看到那些关于秦始皇关于秦朝的文献有多震惊,我寻思着我那会儿也不这样啊,难道大父是假秦始皇?” 嬴政睇他一眼:“你为什么不怀疑你有个假大父呢?” “因为正常人复刻不了我大父的英明神武气宇不凡,您的光辉比正午的日十五的月还夺目,其他人再好,和您一比瞬间就黯然失色了。”嬴棠大多数时候说话的语气都是慢慢的,说这句的时候却是堪称飞速。难为他用这么快的语速还能把词吐得清楚,并且配上这样诚恳的表情。 可见这样的话他曾在心里想过无数遍了。 就是这三千年估计没好好读书,临时补课,说话水平不太行:“你夸的是朕还是灯?!” “我,我打个比方……”嬴棠缩了缩脖子。 这窝里怂外头横的家伙在转向其他人时很快恢复了“高深莫测”的神情: 【其实对比一下四散在各地的巫祝势力和方术士的思想、活动范围就知道了。方士们没有地域根基,全靠皇帝,巫祝就不一样了,他们和本土的文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根基深厚,如果真的放纵他们一直活跃下去,那么造成的后果,很可能就是大家不服中央不服法,反而对巫祝们言听计从,如此下来,国家还要不要了?再就是巫祝就是他们散落在各地,真要干了什么,中央不一定能及时知道并且采取措施镇压,方术士们就不一样了,他们就比较集中,干了坏事完全可以一锅……】⑦ “咳咳。”扶苏即时制止。 嬴棠迅速把到口的话吞了下去,转而道:“可以方便一起审理,免得口供对不上。”这个说法够委婉了吧? 方术士们敢像六国贵族一样,不满意就可以直接声讨吗? 那必然是不能的。 他们腿可没那个所谓的卢生侯生利索。 忍了。 【最后,在思想上,打着“成仙”旗号的方术士们更偏向已经统一了的大秦,而各地巫祝势力……大家懂的都懂,我就不多做赘述了。大家完全可以再代入一下,如果是你们,面对顽固的、足以煽动叛乱的巫祝势力,你们会怎么做?灭掉?】⑧ “说不定乱得更快。”刘邦道。 “灭不完,根本灭不完。”李炎一脸阴鸷。 【那怎么办呢?】 “用神打败神啊。”朱厚照左手七星剑右手佛珠,不知道他是从哪个角落扒拉出来的。 众人:“……” 你别说,你还别说! 真有那么几分道理?! 震惊!有些人表面上是封建迷信忠实追求者,实则就是走个过场,对鬼神信不信完全是看利用价值的! 可问题来了。 照上面的数下来,坑儒可以打假,求仙是为了巩固统治,合着他不那么迷信也不是什么暴力分子? 你这样让我们下次写文章用谁的典? “不是还有汉武帝吗?”有人用自以为的小声咕哝了一句。 他同伴赶紧捂住他的嘴:“别被汉武帝听见了!” 刘彻:……你打量着朕砍不到你是吗? 嬴棠:不是,非得举他俩的例子吗?没他俩不会写文章是不是? 果然,越出名,被薅得越厉害。 20、秦皇虎视苍生群,汉武馀烈尚氛氲⑦ 【秦始皇嬴政,一直是备受关注的人物之一。不光是学者们,普通百姓中,上至七十老人,下至垂髫小儿,只要读过书的,几乎都知道他。这一点到了新时代,也没有任何改变。但也有一点不同,就是后世的人们,开始对以往秦始皇的形象产生了怀疑:秦始皇,真的如史书和各种轶事典故中记载的那样暴戾吗?】 光暴戾还说少了。 在传说里,秦始皇已经不单单是“暴君”了,更添了“昏庸、好色”等标签。哪怕是仇视嬴政的那些六国贵族们来了,遮住故事里人物的名字,他们也不一定能认出那刻画的君主就是嬴政。 嬴棠心血来潮时,会翻阅人间的典籍,不看别的,就看秦朝那部分,试图从书籍文献中窥见故人的影子。 但现实却给了他一记重击。 他想:这是秦始皇?这是秦始皇? 如果这是秦始皇,那我认识的那个人是谁?! 历史书还好,总体上是比较客观的,只将史书上所记载的东西收录、整合呈现在孩子们面前,至于怎么理解,全看老师怎么给孩子讲、孩子个人怎么看。 至于其他领域的……一言以蔽之,曰:群魔乱舞。 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孟姜女哭长城》。 为什么印象深呢? 因为那天他看完就被气昏过去了。有人别看活了几千年,其实从前的底线一点没变,还是一踩就炸。 醒来青帝问他抽什么风,他就将书递给青帝,愤愤道:“他们怎么能如此编排始皇帝!太过分了!”他大父才不是那种脑子被美色腐蚀的人! 还亲自身穿麻衣祭奠一个死去的民夫?! 他如此重视自己功绩,怎会做这样抛却帝王之尊的事情? 何况嬴政本人是极重孝道人伦的。除了皇室长辈,他会为谁披麻?除了天地神灵先祖英魂,谁又配受他的祭拜? 难道在编故事的人眼里,秦始皇就是这样一个没有伦理没有自尊的昏聩之人? 青帝见他脸色涨红,复有发怒之兆,便坐到他身边,问他愿不愿意听自己讲故事。嬴棠当即准备摇头,但思及不能驳了青帝面子,只能强逼着自己静下心来,向青帝微微颔首。 于是青帝将《孟姜女哭长城》的各个版本都与嬴棠讲了一遍。 原来这故事最早和嬴政没有半毛钱关系,它发生的时候,嬴政还没出生。最初的情节里面,连长城和哭的踪影也不见,只提到了“郊吊”,杞梁不是民夫,而是为国战死的将领,里面被要求吊唁的君主,也不是秦皇,而是齐侯。后来经过各种增减、改编,就演变成了“秦版”,为长城和秦始皇的“罪孽”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故事就对味儿了。 倒不是说民夫就合该没有将领金贵的意思。只是对于一个君王来说,他的一言一行都带着整个国朝的风向。君王今日为服役中死去的民夫吊唁了,来日应该怎么办?是干脆取消所有徭役、停止一切工程,还是一边哭一边继续发动徭役?百姓也不是傻子,后者这种行为,他们是看不出你装还是怎么的? 而将领就不一样了,君王哭将领,是上对下的恩泽,也是对活着的臣子们的激励。相比于连温饱都苦难的百姓,文臣武将们更在意这种精神上的追求,君王的认可就是他们困难时最好的抚慰剂。 正是因为这个思路,嬴棠才更加气恼。 在他的视角,让故事里的嬴政去为修长城的民夫披麻戴孝,根本不只是出于剧情起伏和突出角色人格的需要,而是在借着这个机会,让秦始皇为修长城的事情“赎罪”。 他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于是……险些咽气了。 他把自己的想法和青帝说了,青帝却道:“你这就无理取闹了,一个故事而已,变成这样不过是误传,文字记载尚有出入,何况口头上的东西?百姓们喜欢听,也只是想发泄他们对暴、政的痛恨而已,哪有你说的那么复杂?秦是大家公认的苛政厉法的典型,秦始皇又是家喻户晓的人物,不拿他当反派拿谁当?你们皇室人就喜欢搞阴谋论。” 经他这么一说,嬴棠也觉出自己确实是被气昏头了,只能瓮声瓮气地认错。 青帝犹嫌不够:“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思想,完全就是看大环境的。你看的是以前的故事,那会儿百姓们大多是被压迫的命,所以编故事的人会故意往这方向上靠,能共情的人多了,爱听这故事的人也就多了。现代社会就不是,因为现代人的科技和生活水平都提上来了,有条件去深入研究了。这么浅显的道理你掰不明白么?这么大脾气,白当这么多年神。” 嬴棠问:“我大父被诋毁,难道我生个气都不能么?” 青帝一听这话悠悠然笑了:“大父?我还以为你是没人要的小孩呢。” 嬴棠一怔。 青帝拍拍他的肩膀:“寄人篱下,就要学会听话学会感恩,少想人间事。你在这里喊爹喊爷爷,喊破嗓子,都没人会应。生气也好难过也好,都是人家有父有母有大父孩子的专利。已经被灭满门的人就少提罢。”他说完,挥挥衣袖飘然而去。 至于陈年旧伤被撕裂的嬴棠会不会崩溃? 他才不管。 天界的生活太无趣了,同僚们永远都是一个表情,偶尔看看凡间上来的发疯,也挺好玩的。 青帝的话,恶意虽多,但关于现代人的那点却没有说错。他们拥有安稳和宁的生活,拥有了广阔知识的条件,也因此,他们更能结合当下去追溯过往。提到统一时、书写文字时、看到长城时……很多事情都绕不开秦始皇,所以,人们也会本能地对秦始皇产生好奇心。 再就是,书里对秦始皇的刻画,已经不仅仅是“暴”了,那简直就是个和隋炀帝一样的人物。 对一个人的评价,越是极端,越容易激起拥有自由灵魂的现代人的反骨。 如是多重原因压下来,愿意去深入挖掘秦史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嬴棠将自己的思考同众人述说了一遍,并总结道: 【秦始皇留下的东西,于后世而言,称得上是无价之宝,所以,大家才愿意去了解他,去寻找证据为他正名。】 “大一统、书同文、车同轨……好一个无价之宝!”李贽拊掌赞叹,“秦为后世摸索出了一条渡河的路,给后世无数新生王朝提供了范本,纵有‘暴’名,却不可否认,他就是开天辟地之人,难怪‘祖龙’余威,三千年后仍在人间回荡。可惜时人大都狭隘,只记得其暴而忽视其功,借着贬低秦始皇,来弘扬自己的‘贤明仁善’,未免有‘端碗吃饭,放碗骂娘’之嫌。吾与这些人无话可说。倒是那后世的伟人……”他露出心驰神往之色来,“真想见见他,与他把酒闲话啊!” 在李贽心中,秦始皇是当之无愧的千古一帝。他的所作所为,足以把整个世界都掀翻重组。是圣是魔,未可轻议。伟人之“祖龙魂死业犹在”“百代都行秦政法”着实让他拍案叫绝,让李贽鲜有地产生了灵魂上的共鸣。 【我们先前已经讲过了秦政,接下来,我们不妨再好好说叨说叨秦法。】 他说“秦政”的时候,六国贵族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很快他们又反应过来——嬴棠说的“秦政”是指秦的政、治制度。 “我还以为他说的是他大父。”说话的人面带惊恐,显然被吓得不轻。 “没出息的东西,听到个名字吓死你了!”他同伴狠戳他脑门。 “我没出息?刚才被吓得抽抽的又不是我!” “闭嘴!” 这就是走神的坏处。结合上下文都该知道嬴棠说的是“秦政法”中的“秦政”,但这些家伙不好好听,所以当“秦政”两个字出来的时候,他们自动联想到了嬴政。 他们这时姓氏是分开的。姓者,统其祖考之所自出;氏者,别其子孙之所自分1。许多诸侯由于祖先相同,所以姓也一样,就比如先前的鲁国,他们的老祖宗周公就和武王发是亲兄弟,所以他们属于姬姓宗族。但在他们这个年代,通常女子才直接称姓,男子称氏。除了极个别的,比如楚国、齐国,大多数国家都是以封地作氏。所以鲁国的男子宗室们,便称鲁某某。 秦国也不例外。秦国与赵国是本家,秦的先祖恶来和赵的先祖季胜是一个爹生的,为嬴姓。但后来大家各有封地了,赵国那支用赵氏,秦国这里就称秦氏了。 不过大家很少连名带氏地称呼贵族子弟。庄襄王在时,嬴政是“公子政”“太子政”,后来继了位,就是“秦王政”,现在他统一了,便是天下人的“陛下”了。也因此,大多数人包括他自己,其实是对“秦政”这称呼不甚敏、感的。六国贵族如此熟悉,纯粹是私下里喊多了。借着一个称呼泄愤,强行给自己挽个尊,好像他们这么喊了,嬴政就不那么高高在上了似的。 秦后的人就没他们这姿态了。他们早已习惯了用“始皇”“秦皇”来称呼他。故而他们的重点只在秦法上。 “他还敢讲秦法?是唯恐其他人不清楚他们秦国的刑法有多么残酷么?”腐儒们开始窃窃私语。 “就是,他前面把秦始皇吹上天去了也改变不了他秦法毒害百姓的事实……” “唉……”这次嬴棠没有冷着脸怼回去,反而唉声叹气起来。 这倒叫其他人奇了。 “先前不是挺厉害的么?怎么,这才闹过几遭,你就认输了?”刘彻揶揄道。 嬴棠看了他一眼,继续长吁短叹。 “到底怎么了?”好歹是“亲儿子”,虽然有点不熟,但扶苏还是决定发散一下那本能的“父爱”。 就连嬴政也把视线停驻下来,聚集到嬴棠身上,等着他说出答案来。 “我只是觉得,前面讲这么多,诸位都没有听到心里去,可见只是我一人自作多情,单向奔赴是不会有好结果的,我得考虑辞去直播这份工作~” 出言讥讽的几人:“……”好恶心! 好心关切的几人:“……”白瞎! 不得不说,有些人混到现在还是猫嫌狗厌的是有原因的。 “恶心吧?”嬴棠很快收敛了神情,“被恶心到了就闭嘴听我说。”说完这句,他又连声同几个长辈致歉,表示他下次一定控制扫射范围,争取只能恶心到想恶心的人。 扶苏:“你少说两句吧。”别的时代的也就罢了,他们这里可还留存着不少六国贵族,嬴棠老搁上面耍这群人,没准儿哪天就给他们逼急了。雇个刺客窜进公子府,一刀给这里的他小命儿了结了。 【自古以来,大家就视秦律就如同视洪水猛兽,仿佛那不是律法,而是什么不讲理的东西,哪怕只犯一点点小错,都要面对脑袋落地的风险。】 最经典的,应该要数“失期,法皆斩”了。 【起初,后世人也是这样想的。但秦简的出土,刷新了所有人的认知。】 作为一个在秦朝生活过的人,嬴棠觉得,还是有必要给秦法正个名。 【不知道大秦的诸位能不能传一份秦律给我呢?丢到光屏里就行了。】 出土的竹简肯定没有当时的清晰可辨,既然大家都在听,诸天万朝的东西都能传送给他,这么好的资源,不用就是傻瓜了。 李斯率先道:“陛下。” 嬴政轻轻点头。 在他应允后,李斯才开始行动,将记着秦律的竹简一卷一卷放到光屏里。 这些竹简很快出现在了嬴棠的桌面上。 嬴棠一口气分了好几个屏,将所有秦简的内容都投到天幕上。为了方便各朝代的人观看,还设置了自动变化字体模式,叫他们每个朝代的人看见的都是自己最熟悉的版本的字体:“大家好好看哦,这趴结束后我们会组织一个秦律相关的考试,得分越高奖品越丰厚,希望大家踊跃参与。” 比起之前那个幸福度调查,这个考核对象的范围就缩小了许多,毕竟大多数百姓,连识字都困难,更不要说做题了。 但这也并不意味着嬴棠就会让他们错过这次拿奖品的机会。 像晋末、隋末、宋靖康时等,帝王将相答得好了,就借着他们的由头把奖品分发给他们位面的百姓,做个接济;答得不好,就借着惩罚的由头,扣他们东西,然后继续分给百姓。当然了,这个方案针对的是那种喜欢作妖的君主,明君还是应该被厚待的。至于相对太平的年代,就帝王将相和百姓一起奖励。 “这算不算公器私用?”看着天幕上密密麻麻的小字,朱樉脑壳儿疼得厉害。 “怎么会呢?”嬴棠和气回应,“讲哪里考哪里不是基本操作吗?我讲秦始皇却考汉武帝,你们觉得合理吗?” “那你得一视同仁啊!讲朕的时候,必须也出一个和朕有关的题目。”刘彻插了句嘴。 “当然,当然,汉武帝的牌面一定要有。”嬴棠朝他拱拱手。 知子莫若父,说那么大义凛然,其实就是不想背书不想考试。朱元璋伸手薅了一把朱樉的脑袋:“有这会儿说话的功夫,你五弟都背完好几条了。”朱樉循着朱元璋指的方向看过去。朱橚神色严肃,嘴巴一张一合,俨然一副认真诵背的样子。朱樉又竖起耳朵一听,不免一阵呆滞——你,你这家伙……这不是刚才放出来的吗,你怎么就背完半卷了? 想想朱橚平日里的作风……罢了,不是一个赛道的。 朱樉又去看朱棣——大家都是军事专业,就浅浅地同病相怜一下……个锤子啊! 老四你个浓眉大眼的怎么也背这么多了? 一个一个要不要人活了? 汉高祖位面,刘邦正摩拳擦掌:“那这个头名,必然得是乃公了!”秦律他可太熟了,先不说他自己之前就是秦朝的小吏,统一之后,要制定汉律,他还对秦律进行了深入钻研。这种事情虽然交给萧何就行,但作为一个皇帝,他也不能对自己家的法律抓瞎,“论秦律,谁能有乃公熟?” “秦始皇。” 角落里传来一道细微的声音。 刘邦的笑容转瞬间无影无踪:“……”韩信,你一日不和乃公过不去心里就不舒服是不是! 可偏偏……他说的是事实,刘邦也没法反驳这话。 好气! 其实还有李斯…… 其他人在心里默默加了一句。 不过这会儿就不要再去打击陛下了。 毕竟老刘这个人,他从不内耗,真给他惹毛了,他会选择郁闷转移。 至于被转移的倒霉蛋是谁,那还用猜吗? 对于嬴棠开出的“背秦律得大奖”条件,学渣们不情不愿,学霸们不痛不痒,秦仇家们……恨天怨地。 但不管怎么样,这个“秦律热”,是被掀起来了。嬴棠非常满意。 因着要背,所以不得不认真看。这一认真看……可不就看出不对来了吗? “原来按着秦律,失期并不会全员斩首啊……”王守仁记性好,对于天幕上放出来的东西,他看一遍,就大致上记住了。他飞速地在脑中搜罗出此前所读史书中记载的秦法,与天幕上的秦律做了个对比。 “按着徭律,对于迟到的惩罚,是按着情节严重程度递进的。迟到三到五天,斥责;六到十天,罚一盾,遇到降雨不能动工,可以免除本次征发。不过,陈胜吴广是‘適戍’,应当,是属于兵役的范畴吧?”2 他友人迟疑道。 王守仁指了指天幕:“所以我只说了不会全部斩首。失期当斩,是军法处置的方式。按着这天幕上呈现的内容,便是军法,也会按着实际情况区别对待,足见,秦法并不是完全不变通的,反而灵活性很强。再就是陈胜吴广他们还在路上,为抵达目的地,所以并未被纳入边郡士卒的管理体系中,用军法去处理显然不合适。总之,不管怎么样,这个失期的后果,都不该是全部斩首。”2 他说完许久都没得到友人的回应,不免有些奇怪:“你怎么不说话了?” 友人神情诡异了一瞬,问:“……这么会儿功夫,你全看完了?全记下来了?” 王守仁更奇怪了:“这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内容啊。”既然不难理解,这么长时间过去了,难道不该看完吗? 友人深呼吸了一口气:“没事了,咱继续看。”有时候人与人的参差真是…… “婚姻制度也相对公平了许多,”武曌坐在最上首,太平公主拉着上官婉儿坐在下面闲话,“战国时,男子可以弃妻,而妻子逃走被抓到,就要受惩罚。秦律却规定丈夫休妻必须要上报官方。”虽然仍说不上平等,但在那个年代,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秦律对弱者的保护规定也比较完备,对于没有劳动能力的老者、稚子,会给予一定程度的优待,”上官婉儿接过话,“总体看下来,秦律并不如我们过往认知中的那样残酷,许多罪行,都是可以酌情处理的。”都说秦之苛政足以断绝百姓活路,但观秦律,当中不乏利民之策,有对弱势群体的保护,亦有对农民的扶持。3 这二者作为武曌最为亲近的人,在她面前,自然也没有其他人那般战战兢兢,故她们也没有压低声音,对话都落入了武曌耳朵里。 她对二者的谈话做了个补充:“与其用通不通情去评价秦律,倒不如说,它非常注重实用性。就好比,秦禁止百姓擅自杀死子女的,对隶臣妾的权益也有所保护,既不许随意杀戮,也允许他们从事生产经营。但这种‘保护’,本质上其实是为了‘人力’。”人力对一个国家来说太重要了,种田、服役、打仗……哪个地方不要青壮年劳动力?要是哪个帝王真的要逼得所有百姓去死,那这个国家也离覆灭不久了。 她说完,忍不住叹道:“这样看,秦始皇确实是很‘可怕’的一个人。”前面的政策也好,这边的律法也好,都体现了一种强大的超前性。因此,即使秦二世而亡了,秦政法也能延续千年。后世的王朝根本无法摆脱它们的“阴影”。 太平公主笑道:“始皇帝是第一个皇帝,母亲是第一个女皇帝,始皇帝创制立法,乃初开混沌者。母亲又何尝不是自己杀出了一条血路?”唐已经算是非常开放的朝代了,这一点从他们的公主身上就能看出来,但即使如此,女子称帝,于所有人而言,仍是一件荒谬且有悖纲常的事情。武曌能从一个小小才人到如今的一代帝王,个中艰险,实非言语可以形容的。 对于这话,武曌只是淡淡一笑:“言过了,论起来,第一个女皇帝,应该是那位元氏公主。” 太平公主道:“她不过是胡太后的傀儡,只在位一天便被废黜,又是因为假充男儿才得以成功登基,如何能与母亲相提并论?” 武曌的目光陡然将她攫住:“那么,太平希不希望这样呢?” 太平公主一愣。 上官婉儿猛然抬起头,下意识地想说些什么为公主解围,但看了看武曌的脸色,揣度了一下她的心思,直觉她说这句话大概率也不是为了为难太平公主,便选择了缄默。 很快,太平公主也反应过来,摇了摇头,斩钉截铁道:“儿不希望。”登基就登基,假充男儿作什么?要么不做,要么就光明正大地以女子身份称帝。她就是要做母亲那样的人,让这片土地上站着的每一个男人,都清楚地意识到:他们能做的事情,女人也能做,他们瞧不起女人,却注定要跪女人。 她后面的话没有说,但武曌明白她的意思。她没有一丝气恼,反露出真心实意的笑来。她注视着太平公主的眼睛是温柔的,隐隐跃动着微光:“为娘就喜欢太平这个样子。”坚毅明睿,野心勃勃……这才是一个皇家女儿应该有的面貌。 注意到实用性这点的也不止武曌,李世民等人同样在讨论。 “秦律总体上,是围绕‘需要’来的,就连刑罚,也具有极强的目的性,虽然有死刑、肉刑等,但在套入到实际情境中的时候,还是会偏向劳役刑。”李世民道。 “那么,秦始皇会不会更希望大家犯法呢?这样干活儿的人就多了。”说这话的,是尚且年幼的李泰。为着这个考试的事情,李世民特令人将儿子们带了来旁听,好帮助他们理解,理解了背起来就顺溜了。 “……耶耶觉得,他应该更希望所有人听话。”李世民摸摸李泰的脑袋。 “那耶耶呢?”李泰好奇道。 李世民微微一笑:“耶耶愿意像爱护你们一样,去爱护大唐的子民,我大唐,也愿以君父之姿,善待每一个对大唐友好的国家。” 高情商:友好善待。 低情商:我要做全天下人的爸爸,你们,对,就是你们这些胡人国家,最好给我听话,乖乖给我们大唐当儿子。 “秦律的完备程度,可以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朱标指出,“就好比这个抢劫案,案发后,官府立刻就做出了行动,根据刀的形制和案发现场的荆券锁定了嫌疑人,第一批人办案不力,还会换新一批人……执行迅速、追求效率、勘测细致。对受害者、目击人的问询也好,对证物的鉴定也好,都称得上是严格,总体上,大大减少了冤案错案的发生。” “大哥说的是。就是把这套流程搬到现在,也依然能用。还有,在秦,即使被控告了,在证据供词未明之前,被控告的人也依旧说不上是‘犯人’。”朱棣道。 简而言之,就是不能先入为主。这个道理放到现在谁都懂,秦这样规定,仿佛也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但须知秦的处境。 后世大部分律法,一般都会借鉴前朝的,比如汉律,它就是在秦律的基础上进行了增减修改。也就是说,后世王朝要过河,大都有石头可摸。但秦朝不一样。虽然它前面也有成文法可以参考,但显然,这些“前辈”能提供给它的借鉴是非常有限的,相比较它给后世王朝的,既不够完备,也不够精准。 也因此,秦汉律与唐宋律比起来,仍存在许多不甚完善之处。唐宋律更加地成熟规整,立法语言也好,结构也好,都严谨了许多。4 打个比方。 螃蟹虽然早就出现,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面,都没有敢去尝试食用它。秦不但第一个吃了,还发明了清蒸法来烹制螃蟹。汉律对秦律的修改,就是在上锅蒸的基础上加了葱姜,把不适用于汉的部分像去腥味一样地去了。随着时代的发展,千年过去,到唐宋制律时,它们开始用蟹八件,把吃螃蟹的姿势也一并规范了不说,还额外增添了蟹酿橙、糟蟹等吃法。 但后世花样再怎么多,提到螃蟹,大家还是绕不开“清蒸”。 思及此,朱棣也禁不住发出一声感慨:“难怪后世人对秦始皇的评价与前人出入如此之大。秦法纵然严,却能与现实状况结合……从那位伟人对孔子与秦始皇的评价来看,后世人与秦朝统治者,在追求实用这方面,可以说达成了高度一致。”秦律不是秦始皇开创的,它是历经多朝,经过几代人根据秦国状况进行修改,才形成了最终的版本。但显然,秦始皇作为带领秦国实现一统的天下共主,他在秦律的修订实施中的作用也不可小觑。 秦始皇时期,六国余孽虽多,但除了几次刺杀,他们几乎就没有什么明面上的大举动了,各路妖魔鬼怪是在他死后才出现的。再就是一个平衡的问题。都说秦的制度和法律存在许多弊病,但就秦始皇在的时候,这些弊病并没有显露出来。如果说六国之人是迫于秦始皇的威慑力,那弊病呢?它又不是人,怎么知道怕不怕?这背后,大概率少不了秦始皇的控场。 朱棣猜测,这也是嬴棠没有于这方面仔细叙说的原因。 先前嬴棠虽对夏桀多有不耐烦,但还是算比较认真地给他分析了夏末的各种弊端,于商也是如此(虽然不排除他是不希望夏桀和子受去找成汤和武王的麻烦。) 但到了秦这里,他却只讲了秦始皇个人,没有进行系统的分析。不正是因为他对秦始皇的能力比较了解,知道很多问题不需要人说,秦始皇心里也门儿清吗? 嬴政在治理这个全新性质的王朝时,也在不断调整自己的思路,着手解决各种潜藏的问题,以至于不管什么“祸患”,到他手上都翻不出浪花来。 但上天并没有他的功绩而对他多有眷顾,给他的时间太短太短。上位的又是胡亥那个缺德货,这才使得秦二世而亡。 一个王朝不管开局多么厉害,能否长寿,也是要看二代的。 汉高祖,挺厉害的吧?但若没有吕后,只一个刘盈,汉朝恐怕也未必能有这几百年国祚。刘如意那家伙就更不用提了,刘盈有个脑子聪明的妈但刘如意有什么? 周朝,姬发也是个不长命的典型,比嬴政更要命的是,他没有已经长成的儿子,他死的时候姬诵还是个未能执政的小儿。幸而有周公辅政,才实现了和平过渡。 “乱世用重典,沉疴下猛药,没什么不对,统一前他们要整合力量强国,就势必要让所有人都乖乖听话,统一后反贼势力仍散落在各方,更不能松懈,就是要把重法严罚实行下去,让所有人都不敢跟着那群家伙闹,”朱元璋是另一番看法,“就是这后世人,我观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为什么突然对秦始皇改观了?因为秦始皇被骂得太多了。听听这是什么话,合着这群后世人是别人往东他们非往西?” “不是说后世有那什么,亩产千斤的粮食?肯定是后世人吃太饱了,才有力气搞叛逆……”朱樉这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一个大巴掌扇得旋转不停歇,还是朱棣顺手薅了一把,才让他停了下来,不至于跟个陀螺似的转出去。 “说你是禽、兽你还不承认!”朱元璋怒声大骂,“照你这样说,下头人就合该饿肚子?你老子就是饿肚子饿过来的,如果不是命大,你以为你还能站在这里?!来来来,传朕的令,三天不许给秦王任何吃食,只许给水,咱倒要看看,饿个三天三夜,你是不是会学乖!” “爹!”朱樉大惊失色,“您这不是要儿子的命吗?” 朱元璋冷笑:“放心,饿肚子这事儿你老子有经验得很,几天能饿死人咱心里有数。这三天,饿了喝水馋了扇嘴,也过得快!” 朱樉看向朱标。 可这次,素来疼爱弟妹们的朱标也别过了头,显然不打算管。 朱樉又看向朱棡和朱棣。 两人抬头看天。 朱樉:“……”天要亡我! 嬴棠一直在注意诸天万朝的动静,这些讨论他听了一耳朵,觉得这次投放的总体效果不错。 其实他自己为人时也不曾深入钻研过秦律的意义,还是后来看了后世的律典,发现其中有许多和秦律相似的地方,才意识到他们秦律的影响居然如此深远。 震惊,我以前单知道它很厉害,却很少去想它到底厉害在哪里! 当然了,要说秦律哪哪都好,那肯定不是的,它仍存在着许多不足,比如,刑罚整体偏重,各篇顺序不固定,地方性较强等4。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它的产生年代就放在那里,如果真的搞出个完完全全适用于所有朝代的法典,那才是真见了鬼了。 于是嬴棠满意地做了总结: 【看到大家分析得如此透彻,都不消别人多说,我心甚慰。总的来说,秦律作为一个尚处在立法探索阶段的法律,纵有许多让人不甚满意的地方,但不可否认,它具有极强的科学性和先进性,后世律法没有一个是可以逃脱掉它的影响的。 且秦律已经是秦统治者们在那个战火纷飞、灾害频繁的时代,所能选择的,最优解了。哪怕是用三千年后的眼光看,秦律,也仍站在律法形式和实质合理性的巅峰。】5 【不管是秦政还是秦法,都能体现出秦始皇其人,不但有着强硬的手腕,更有着卓绝长远的眼光。】 他自己说着说着先激动起来,声音也越来越高—— 果然,三千年过去,始皇的形象还是熠熠发光呢。 【因此,在后世,不只是伟人,其他先人也经常奉劝后人需要以公正的眼光去看待这个人,不要“被前人偏执的记载所左右”6。】 司马迁、刘向、班固以及各朝各代写过秦始皇的人:“不是,点我呢?”什么叫偏执的记载?这不是一家之言吗?后人非得信一个说法,和无辜的我们有什么关系? 嬴棠摊摊手:“这话又不是我说的,我只是引用了一下而已。我也是一家之言,大家信不信全看自己,我又没有把刀架在诸位脖子上让大家和我一起崇拜秦始皇,只是想为他正个名,不要背那些本不属于他的黑锅而已。” 他这话…… 还真他娘的没法儿反驳! 人家当孙子的崇拜爷爷不是很正常?又没逼你们和他一样崇拜。 何况从始至终嬴棠都没说多少个人观点,真就:我把东西放在这里你们自己看,怎么想随你们,能让你们改变一下此前的刻板印象当然好,改不了我也不能把你们怎么办。 嬴政本人…… 他在听到嬴棠这样直截了当的表示崇拜自己的时候,心里突然就生出了一种很奇异的情绪。 说不上来。 但就是有那么一点点不希望周围人看过来。 “没想到扶苏公子整天和陛下对着干,皇孙却如此孺慕陛下。”内史腾慨然道。 扶苏:“……”我就是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最多提几句谏言而已。这也不代表我就不孺慕我父皇啊! 他正这样想着,目光不经意间对上了嬴政似笑非笑的眼神。 扶苏:“???”他又去看周围人。 蒙恬蒙毅王绾等人的表情也很古怪。 “哇——大兄,原来,原来你的心思藏得这么深的吗?”公子高挠挠头。 扶苏啊了一声,瞳孔地震。 我的亲母我的父,我的大父我的曾祖—— 怎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不是,他什么时候这么不谨慎了? 扶苏目光游移,最终定格在天幕上的嬴棠身上。 嬴棠察觉到他正看自己,条件反射地咧开嘴,朝他露出一个傻兮兮的笑来。 我悟了。 一定是你小子带的! 扶苏郁闷了:“父皇,其实……” 嬴政撇过头去。 父皇,我看到你笑了啊喂! 今天的扶苏内心也无比崩溃。 他拒绝承认那崩溃来源于不好意思。 “最后的最后,还有一点时间,我们就幸福度调查,做一个简单的采访。”嬴棠说着,将各朝各代百姓们的幸福度调查按着分数高低贴了出来。 秦初的幸福度,意外地不算低,反正比前朝高了不少,与后世的皇朝相比也不差什么,当然了,这个后世皇朝肯定不是最烂的那几个,而是几个相对太平的时期。如果是之前,那大家肯定会对这个结果产生质疑,但现在他们已经看过秦律了,对嬴政和他治下的秦王朝有了一个新的认知,故这个分数,也总算在他们的意料之中。 秦末就是断崖式下跌了。 看得嬴政拳头又硬了——怎么办,还是好想把那几个人拖出来揍一顿。 只是赵高已死,胡亥尚在被折磨中。唯一剩下的只有…… 李斯感觉后脊背一凉。他紧了紧衣裳,装作完全没察觉到嬴政死亡视线的样子。 “既然前面讲了大秦,那咱们就先采访一下大秦的诸位。” 秦位面的人赶紧理了理衣襟,摆出端正的姿态来。 很快,嬴棠所在的背景变了。 只是不像秦王宫,也不太像其他官员的府邸。 众人方疑惑着,嬴棠便把扩音器给了那人,客气道:“您幸福吗?” 那人沉默了片刻:“……我姓姜。” 嬴棠瞪大眼:“啊?” 那人深吸一口气:“你跑齐国来了。”还不是秦王政那个位面的齐国! “您是?” “齐侯小白。” “啊!是您!真是失敬!”嬴棠连连作揖,又转向其他位面的人,“这位就是春秋五霸之一的齐侯小白了……不知道诸位有没有话想对他说呢?” 小白闻言也起了兴趣:“有吗?” 周围又一次陷入了沉寂。 嬴棠有些失望:“没有?齐桓公也是大名人了吧?这么好的机会,不说说吗?” “没事,就是……”李世民起了个头,却发现没能说得下去。 “趁现在多吃点好的。”嬴政道。 小白:“?????”他望向嬴棠,“他们什么意思啊?” 嬴棠只能尴尬地笑。 “回头呢,和赵武灵王多交流交流。”刘彻语重心长地建议。 赵雍:“!!!!!”不会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吧?! 嬴棠趁着小白愣神的功夫,赶紧跑了。 此地不宜久留! 这回落对地方了。 他第一个采访的,是个官员。他手上正拿着一卷竹简,见嬴棠冒了出来,他也没有任何被吓一跳的迹象,只是朝他拱手作礼:“您安。” “您也安,”嬴棠礼貌道,“这是打算作什么?” “打算交给邮人,有些事情需要和上头汇报。” “哦?这信几日能到?” “按着律法,邮人明早出发,明晚就该到了。”官员回道。 嬴棠油然生出几分怀念和骄傲来:“我以前也寄过信呢……咱们大秦虽然交通没后世那样发达,但对信件处理的效率是很可以的。” “是这样,邮人们很会办事,上头给他们的待遇也不错,还能减税呢……您一般会寄给谁?” 嬴棠笑而不语。 官员本也只是客气地问问,没有一定要得到答案,很快便向嬴棠告辞了。 寄给谁?那必然是寄给他那常年奔波很少着家的老爹了。 他还记得他晓事以来,扶苏第一次出远门。因着依恋父亲,他抱着扶苏大腿死活不放他走,扶苏无法,便问他:你想不想知道咱们大秦的邮人有多厉害?他点点头。扶苏便叫他有事了可以给自己写信。他这次去的地方离咸阳不远,寄个信快得很,按着他们邮差的效率,两日便可到了。建议嬴棠寄出信后便扒着指头数一数,看看这个时间估算准不准。只是不能寄得太频繁,邮人们每天都有很多重要的文书要送,不能占用资源。 嬴棠还真被忽悠松手了。 事实证明,扶苏估得很准。嬴棠把信送出去,收到他回信,一来一回,也就过去了四五天的时间。 他死的时候,房间的桌案上还摆着一封给扶苏的信。这是他早就写好想寄出去的。只是想起小时候扶苏对他的叮嘱,觉得自己既然还有一箩筐的话要说,那不如就晚点寄信,把话囤了最后一次性发出去。 有些信,三千年了都没能交到想念的人手上。可见做事宜早不宜迟,错过了就是永远。 瞧着那名官员走远了,嬴棠才把自己送到下一个位面。 这次,就是秦王政位面了。 他采访了一个士卒。 见对方正费力地用袖子擦拭着脸上的血渍和尘土,他便伸手掏出了自己的帕子递过去。那人朝他道了谢,一边擦,一边道:“您想问我什么?” 嬴棠想了想:“您最近有给家里写信吗?” 提起亲人,士卒布着刀痕的脸上,漾出了一个灿烂的笑:“还没有……您这采访我家里人想必能看见的吧?” 嬴棠点点头:“这是自然的……您可以把想说的话现在通过天幕说给他们听,如果不想被其他人听见的话,您待会儿也可以用光屏发消息,我会教您。” “那太好了,省了送信的功夫了,”士卒拊掌,“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天渐冷了,想叫我妻为阿女做身新衣服,不用图省钱,我前些日子在战场上得了三个人头。虽然相应的爵位和银钱还没下来,但也快了。有了这条件,得给阿女好好打扮一番,男孩儿粗糙着养养也就罢了,女儿家却是得精细些……您觉得呢?” 嬴棠笑着应和:“是这样,”他看了眼自己的光屏,见又有质疑跳出,便状似无意地问,“不过这是不是太早了些?毕竟东西还没下来……” 士卒摆摆手:“这有什么早不早的?反正肯定会给就是了,不差这么一会儿半会儿……我们大王是最讲信用的!只要说了肯定就会做到。” 那句“我们大王最讲信用”,让不少人膝盖中了一箭。 嬴棠看着一群人吃瘪的样子,不免哼了一声。 士卒却以为他是在哼自己:“您不信我的话吗?” 嬴棠赶紧摇头:“不,我是在笑别人……是他们不信你的话。” 士卒不高兴起来:“他们自己不讲信用,也觉得别人的大王不讲信用吗?” 很好,又是一箭。 嬴棠强行把笑声咽下去:“是吧,自己黑,所以看别人也黑,咱不用理。” 士卒道:“这年月,哪里都要打,哪儿哪儿都不安生。咱们大秦的士卒,相比较其他国家而言,待遇已经不错了……至少你立了功,奖励是会实实在在发到你身上的。也不用担心上头会昧下。将来就算战死沙场,也不必担心家中亲眷的处境。” 他这话精准地刺中了其他六国士卒的心。 是啊,秦国的士卒,总比他们有盼头…… 其实这种军功封赏制度,其他国家也不是没有推行过。但最后的效果大家懂的都懂。再就是其他国家的赏赐程度也有限,像齐国,他们的技击之士拼死战斗,所得赏金也不过八两。而魏国,他们的待遇倒是不错,而且哪怕是身体不行了打不了仗了,也不会取消原来的优待。不过这又导致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国库支撑不起这种花销。7 只有秦国贯彻得最彻底,奖赏全面丰厚的同时,能很好地鼓舞士卒的战意。 这问题,六国君主也不是没在意过。就是吧,国家内情不一样。秦国的权柄被君主牢牢地掌握在手里,所以政令一经下发,没什么人敢阳奉阴违。 但他们这里就不一样了。 他们这里的大贵族就是附骨之蛆,根基深厚又难缠,国家大部分资源都在他们手里,他们不可能愿意让出手里的资源去奖赏士卒,君王拿他们实在没什么办法,只好开摆。 所以,哪怕知道了秦灭六国的结局,他们也做不出什么改变。 那为什么大贵族明知结果还不肯改变呢? 后世有人问过相似的问题—— 为什么大家不能都交白卷,这样大家都有大学上了。 因为没人赌得起。 你怎么保证你交了白卷人家也会信守承诺交白卷?你敢说自己肯定会考零分,但你怎么确信人家没有想考一分碾压所有人的? 放在六国贵族身上也一样。 你这会儿放权了,把自己家的利益交出去了,怎么保证其他贵族和你一样?如果他们不交就你交了,结果可想而知。 所以,还不如就保持现状。 能混一天是一天。 21、秦律考试后续 那日采访结束后,嬴棠就消失了,连下次直播的日期都没预告。众人经过前两次直播,早就知道了他这种上班时间只能少不能多的德行,因而一开始也没有多在意。还是在看见光屏里出现了一套卷子的时候,他们才陆陆续续反应过来。 刘彻鼻子都要气歪了:“前头讲汤武也好讲始皇也好,他都那么积极,怎么到了朕,就连个时间都不给?他是不是根本不想讲朕?” “他看起来挺尊重陛下的。”霍去病客观评价。 “一个对着夏桀和胡人皇帝都能‘您您您’地喊的人,能看出来什么尊重不尊重?”刘彻并不买账,一个劲儿地去戳光屏里嬴棠的头像。 霍去病:“……”您这就不讲理了。称呼归称呼,态度区别还是挺明显的吧?好歹也是皇室出身,对别人保持基本的礼貌不是很正常吗?他要把眼睛长到头顶上、看见谁都呼呼喝喝的,那不也丢嬴秦皇室的脸吗? 心里是这样想着,霍去病嘴上却没再说什么。 撇去姨夫这层身份不谈,刘彻更是赏识他、提拔他的君上。 所以他能怎么样呢? 当然是随陛下高兴咯! 气归气,刘彻还是把卷子点了出来开始做题。 不得不说,这题目出得有些水平,不但出示了具体案例让你进行判定,还有理解题,很考验人的记忆力和思路的灵活度。果然跟谁姓就偏心谁,嬴棠这么一个喜欢偷懒的人,在遇到涉及他大秦的问题时,都用上了十二万分的心。 刘彻自己写了一会儿,才招呼坐在一旁的刘据:“你也写写看,认真点,咱们父子俩比比谁能做得又快又好。” 看到他正在翻第二页的刘据:???合着在这儿等我呢? 光要刘据做刘彻还嫌不够,又催卫青和霍去病,让他们干脆趁着在宫里的时间把卷子做了得了,正好待会儿可以看看他们的答案。这倒不是因为他想抄作业,只是人嘛,天生就对文字这种东西怀有很大的好奇心,尤其是在大家一起写题目的时候。 就像学子们,有几个考完试能忍住不对答案的呢? 对于秦人和汉朝人来说,这个卷子其实不算太为难人,因着秦律和汉律有许多共同之处,所以他们至少不需要费脑子去搞临时记忆。 但其他朝代的人就没这么轻松了。 比如明朝皇帝们这边。 朱由校在群里抱怨:“他这不是欺负人吗?就放这么会儿功夫,谁能记得下来?还要我们写这些破题目。”他这人不能说是不聪明,只是人的心很小很小,小到装不下太多人太多事。朱由校也是如此。他将一腔痴情全给了他的木匠作业,你要给他看木工秘籍,他不但能现场背下来还能给你搞创新,但这律法……还是算了,看了就头疼。 他这话说到了朱祁镇的心坎儿:“就是,他们秦人的律法,我们看了干嘛?就是以权谋私,故意为难人的。” 由于群里的备注全是庙号,所以现在的情况就是:后头皇帝知道前头皇帝是谁,但前头的皇帝对后头的皇帝就是抓瞎。除非自爆马甲,否则亲爹都不一定能把自己儿子认出来。 也因此,朱瞻基并没有认出这是自家好大儿,只觉这皇帝没出息——合着前头的分析你是一点没听啊,秦离他们虽然远,但秦律足够先进,有很高的借鉴价值,你做皇帝的不想着多多学习,取其精华地运用到自己国家的治理中,反而遇到点困难就抱怨,这种人怎么治好国? 他刚准备发段话对这后人训斥一番,就被朱元璋抢了先:“你俩爹生你俩的时候就只给了个脑壳儿不给脑子是不是?就算前头的原文填空做不出来,后头的理解题总能做吧?这要做不出来你俩当什么皇帝,趁早把自己洗干净准备大行吧!”朱元璋也不是那种可以过目不忘的人,但他脑子活络,又对律法颇有心得,所以后头的题目也难不住他。 朱棣看到这段话,死去的记忆又被唤醒了,不免冒了些冷汗。他同朱高炽道:“你爷爷是个肯学肯干的人,一统了也还不忘阅读前人经典,他现在骂人的水准可比在我五六岁那会儿高多了。” 听得他这位面的朱高炽和朱瞻基嘴角直抽抽—— 这一看就是没少被他老爹骂,还总结出经验来了。 这话朱棣也只能和自己位面的人说说了,到目前为止,他没在群里说过一句话,朱元璋在群里问了好几次成祖是谁,他都选择了装死。 一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变成成祖了,二来也是为了省却不必要的麻烦。 就朱允炆做的那些事儿,就算老爷子亲口质问,朱棣也敢当着他的面说自己不后悔,何况朱元璋也不是那种为了孙子可以不顾其他儿子死活的人。 但是吧,这事儿带来的连锁反应比较多。 他要当着老爷子的面说自己不后悔,那是不是得把前面发生的事情都交代清楚? 他该怎么说? 是说:爹,大哥英年早逝,你白发人送黑发人,还有你嫡长孙雄英,才八岁就没了,娘没多久也去世了。 还是说:爹啊,你瞧瞧你的好孙子,上位才多久哇,流放了五弟,逼得十二弟自焚,七弟、十三弟、十八弟先后被废为庶人,眼看着就磨刀霍霍向着我了。 好像不管怎么说,都容易给朱元璋那本就不稳定的精神状态雪上加霜。 万一他爹听到了前面几点,没承受住打击,提前发疯了呢? 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哪天实在瞒不住了再说不迟。 不过这件事,朱元璋也不是一点不对劲都没看出来的。至少,在朱厚照自报家门的时候他就觉出不对味儿了。 “厚字儿不是咱给老四那支起的吗?怎么做皇帝了?” 对着老爹刀子一样的眼神,朱棣赶忙举起双手:“我不知道啊爹,您现在看我也没用。” 朱标见状,把朱棣挡在了身后:“爹,这也是好几代以后的事情了,没准是儿的哪个后代没有亲子,在这支里又没找到合适的子侄过继,这才把皇位传给了四弟的后代。” 朱元璋想想,觉得朱标这话很有道理。 谁能保证自己的子孙代代都不会出什么特殊状况? 而且他也不信朱棣会有那胆子。 朱标是嫡长子,是朱元璋最器重最心爱的儿子,自小就被寄予厚望。在朱元璋还是吴王的时候,就立了朱标为世子,恨不得把最好的东西全塞给他,一心一意要让他成为最优秀的继承人。后来朱元璋称帝,前脚刚把国号年号定下,后脚册封太子的旨意就跟着颁下去了。就等着朱标年纪再长些,好将政事都挪交给他练手。他在态度上行动上把偏心太子表现得淋漓尽致,朱标自己也争气,仁厚又不失果决,朝中人人信服,下头这些小崽子又都由他一手教养,个个对长兄都是既敬且畏。这条件,老四哪怕发癫了都不可能想不开去造他大哥的反。 所以这事儿在洪武朝没掀起什么太大的风波,提过一两嘴就拉倒了。 朱元璋对朱祁镇和朱由校的这场单方面骂战还是朱祐樘出来阻止的,他没直接劝,只说了几个自己记不清的题目:“这几个都是要填原文的,我实在记不清了,大家有没有会的?”不是他热心肠,而是他实在替朱祁镇心虚。朱祁镇每多说一句话,朱祐樘脸就皱一下,总觉对方再说下去,他干的那些个破事儿就会自己钻出来昭告所有人。 在这一点上,他老爹朱见深表现出来的态度就和他截然不同了。朱祁镇被朱元璋喷了那么久,都不见他出来吭一声,不知道是真没看见还是装没看见。 但就他对景泰帝的态度…… 也许他对朱祁镇挨骂这事儿还乐见其成。 换朱祐樘站在他那个处境:被废太子和拥有一个叫门的老爹,哪个伤害性更大,不好说。但论侮辱性,那必然是后者。 朱见深多半也这么想的,所以才选择了装聋作哑,就盼着太祖皇帝能把老爹骂醒,别再作妖了。 朱祐樘问完这句话的下一秒,他的好大儿朱厚照就非常给面子地回复了:“我都记得的,现在发来给你们。” 朱厚照说着就开始奋笔疾书,没多久他就把答案写完了传送到群里了。 他这答案,其他皇帝是一看一个不吱声。 朱厚照:??? 不是,怎么都没音了? 过了好一会儿,朱祐樘才回话:“你全背得了?” 朱厚照明知他爹看不见这里的他,却还是点点头,说:“对啊。”看一遍不就能记住了吗? 朱祐樘摸了摸他位面朱厚照的小脑壳儿——很难想象,这么小一只脑袋里面,居然能装那么多东西。 朱元璋挺开心:“看来咱的后代也是一代比一代聪明,不错不错。既然有此等天赋,就更该勉励自身,勤恳治国才是。” 他都这么说了,其他皇帝能怎么办呢? 也甭管自己是不是做到了,接话就得。 涉及到奖励,所以就算是那种昏惯了的皇帝,抄也给答案抄出来了,勉勉强强为他们的个人实录中增添了“勤奋好学”一点。 成绩出来那天大家都挺激动。 和众人设想的不同,嬴棠没有丧心病狂到把诸天万朝的人整合在一起排名,而是根据位面分了名单,并且只公放了每个朝代前十名的成绩。 秦朝分普遍比较高,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要是哪个秦人答出来的成绩还不如别的朝代的人,那他这官儿也当到头了。 秦公家饭不给闲人和笨蛋吃。 刘邦比了比自己和秦前十的成绩,发现自己果然不差什么,甚至还超了好几个人,十分满意。他看向萧何:“卿如何只拿了第二?” 萧何拱拱手:“应当是后面理解题与原答案出入太大了,所以被扣了不少分。”开什么玩笑,刘邦都嚷嚷着要拿第一了,那谁还敢不长眼地去和他争啊? 第二挺好,皆大欢喜。 刘邦自然清楚他是故意控的分,这么问也只是走个形式罢了。 李世民虽然在自己位面也进了前十,但不是第一。他对这个结果没有一点不满,反而高兴极了:“我们大唐就是人才济济,临时修个秦律也不在话下!”这卷子质量不错,挺有参考性,他打算让下面人多研究研究,看看能不能把这种出题思路用到科举里。 正当他准备把几个小的喊来看看他们卷子的时候,他的光屏突然有了新动静。 是刘彻。 “令郎成绩如何?咱把卷子拿出来对比一下,好让他们互相学习学习?” 嬴政、李世民:…… 究竟是什么讨厌的大人,非把别家孩子的成绩打听得一清二楚还搞横向比较? 嬴政道:“你家据和李二家的承乾青雀还是小孩吧?扶苏都大了。”不欺负小孩。 刘彻奇了:“我又没有点名要扶苏,您儿子还挺多吧,抽几个小的不就行了?” 嬴政回忆了一下那几个小的写出来的东西…… 不提也罢! “你自己都说了让孩子们互相学习,朕那几个小儿子,恐怕没有可以给你家据儿学习的地方……说起来,据儿应该是你的嫡长子吧,怎么比青雀小?”李世民这会儿才三十出头,比刘彻小几岁,但他的四子年纪却比刘彻的长子还大。 刘彻脸“唰”地一下黑了。 李世民仗着刘彻看不见那头的他,恣意地大笑出声,就差满榻打滚了。 长孙皇后不明白他好端端地怎么突然就笑成这样,只能一面伸手去给他拍背,防止他笑岔气,一面问:“怎么了?” 李世民便把刚才嬴政的疑惑和她说了,顺便补充了一句:“刘彻那家伙,天天看别人笑话,今儿自己被戳肺管子了不是?”其实刘彻儿女也不少,但都是后来生的。目前这个时间线,他确实只有刘据一个儿子,连女儿都没几个。所以秦始皇这一问,无疑是在他的伤口上撒了把盐。 长孙皇后一阵无言。 就观看天幕的这段时间,她发现了一桩事—— 这群皇帝,不管年龄大小,也不管平时脾性如何,只要凑在一起,立马能变成三岁小孩,要多幼稚有多幼稚。 李世民是不知道她这会儿的想法的,他正忙着替刘彻“辩解”:“武帝只是生孩子比较晚而已,他有十多个儿女呢,六十多岁还在添丁。” 刘彻:“李二,你这家伙最好是真的在替我正名。” 别以为他听不出来是什么意思。 秦始皇也就活了五十不到,但人家三十多个儿女。 他六十几了儿女加起来的数量还没秦始皇儿子多。 就问这个李二:你是不是阴阳怪气,你是不是阴阳怪气?! 李世民:“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俨然一副“行吧行吧你非要用恶意揣测我也没关系,我让着你好了”的架势。 刘彻更气了。 嬴政想象着他那憋屈的样子,心情愉快了不少:“看来我们的武帝不是喜爱美色之人。” 刘彻:“……”你再骂! 扶苏彼时正在嬴政身边。 他看着嬴政,看着他从原本的面无表情,到微露愠色,再到现在的……幸灾乐祸? 不不不,一定是他在做梦。 扶苏拍了拍自己的脸。 嬴政抬眼看过去:“你做什么?跟朕玩儿自残?” 扶苏:???啥玩意儿啊自残都出来了?在您眼里我就是那种动不动就搞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人吗? “不是的父皇,只是儿有些困了,想让自己醒醒神。” “困了就去睡,你这样子把脸打肿了都没用。” 这话还是当年华阳太后说成蟜的。 比起初从赵国归来的他,宫里的长辈,不管是华阳太后还是夏太后,在心理上都更亲近成蟜。但这并不代表她们就会因此区别对待嬴政。相反,对于嬴政归国后的衣食住行,她们是十分上心的,还常命人给他送点心制新衣。 那回嬴政和成蟜陪华阳夫人用完午膳之后,直接留在了她宫中完成先生留下的课业。子楚听闻后便也来了华阳宫,想看看儿子们的功课写的怎么样了。 映入眼帘的第一幕就是成蟜正托着腮打瞌睡,脑袋还一点一点的。 他免了嬴政的礼,走到成蟜身边,喊了他一声。 成蟜被惊醒后本想发脾气,一看是亲爹,立时怂了。 子楚问:“写两个字就给你写困了?” 成蟜连连摇头,还拍了自己的脸好几下,以此来表示自己勤奋学习的心。 华阳太后见状,便道:“既然累了,就去睡一觉,醒了再写不迟。这会儿脸打肿了有什么用,待会儿还是会犯困。” 嬴子楚撇头去看成蟜,见成蟜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遂松了口:“行了,歇着去吧。”他说这话时的神态尚算温和,瞧着和寻常人家纵爱孩子的父亲没什么差别。 成蟜如释重负,迈着欢快的步伐溜走了。 嬴政将这一幕纳入眼底,内心没有起一丝波澜。他在轻飘飘地瞅了一眼后,就飞快低下了头,继续专心致志做自己的功课。 倒是子楚,扭过头看了他好几眼。 时夏太后也在,瞧着成蟜跑远了,才对华阳太后道:“阿姊和子楚,未免太宠着这孩子了。” 华阳太后觑觑子楚,又望望嬴政,只笑笑,没说话。 子楚道:“毕竟是幼子,身上没那么多担子,何必多严格呢?” 夏太后一怔,下意识地看向嬴政。 嬴政笔耕不辍,一副与世隔绝的样子,像是完全没听见几位长辈的对话。 看着面前稳重端肃的长孙,再想想连坐都坐不住的小孙子。夏太后心下叹了口气:“是这样。” 只能说,庄襄王不愧是庄襄王。 总能将感情单独剥离出来。 对自己的两个儿子,他也始终都保持着审视的态度。既不曾因为成蟜多陪了他几年而偏爱他,也不曾因为对嬴政抱愧而打算用秦王之位弥补。 嬴政的飞速成长和成蟜的原地踏步,才是让他下定决心的根本缘由。 扶苏并不知道他父亲的神思已经飞到数十年前去了,见嬴政打算赶人,他举起手上的竹简:“还有一点就抄完了,儿等会儿再走。” 嬴棠先前把秦位面参与考试的人的名单全部发了来:“点两下名字试卷就出来了。大秦位面的我设置了防作弊机制,所以这些分数绝对保真无水。您要是缺人干活儿了,可以参考这个名单,哪个得分高、哪个答得符合您的心意,都可以选。” 扶苏惊呆了:“你,你这小子,原来……”原来也有一点心眼子? 他一开始还以为嬴棠纯粹是想澄清那些关于秦律的谣言,想借着考试的由头,让所有人不得不认真去看秦律。 谁知道…… 是打着为秦律正名的由头给他父皇搜罗人才去的? 你可真是你大父的好大孙诶! 嬴棠解释道:“几个原因都有。反正后世采选人才也是这套机制,大秦先试着用用不好吗?等拿到造纸术之后,就可以正式搞起来了。” “这……”扶苏压低了声音,“别人会不会发现你私底下给自己家走后门?” 嬴棠:“……您想太多啦,这个是要参与活动才能获得的,我只是对大秦的诸位非常信任,觉得以你们的能力,拿到奖励一定不在话下而已。” “说得对,”嬴政淡淡道,“他们后世确实有不少人才,但我大秦的能人异士比之他们并不输什么,区区奖励……对了,前几日我从后世皇帝那里得了不少教养孩子的方法,他们告诉我,玉不琢不成器,孩子就是要多干活儿才能成长。朕觉得挺有道理。看你闲着也是闲着,这筛选人才的事情,就交给你负责吧。” 扶苏:“???”我哪有很闲啊! 不过人才选拔是大事,嬴政愿意交给他,那是对他的信任和器重,扶苏心里自然是高兴居多,接到任务的当天他就忙起来了。 也因为接手了这事,扶苏这几天时常往嬴政那里跑,好及时给对方反馈人才择选中出现的问题。 但外头人并不知道这个中缘由,只当他俩这些日子天天待在一起,是因为扶苏那天无意间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让父子俩“成功解开了心结并和好如初”。 就比如现在,嬴棠送给嬴政的那个小机器人端着茶水进来,父子俩最后一段对话正好落到它耳朵里。 它立马来劲儿了,用那贱兮兮的嗓音嚷起来:“呀,喂,喂,长公子,二十岁,粘着阿父不肯睡,要当长不大的小宝贝!” 嬴政:“……” 扶苏:“……” 22、秦皇虎视苍生群,汉武馀烈尚氛氲⑧ 嬴棠这一消失就是七日。刘彻等的是抓心挠肝,若不是嬴棠新送给他的那个奖品机器人还算有意思,他都要钻到光屏里把嬴棠拽出来了。 这东西不但能鉴宝识物,还能变各种戏法,刘彻大部分时候都会被逗笑。 当然了,也有那么几次不是很让人愉快,但这倒不是因为机器本身,而是…… “仲卿,你觉不觉得这个看物识期的把戏,有点眼熟?” 卫青:“……”我能不回答吗? 刘彻还不信邪,揪着机器人就问:“你怎么认出来的?莫不是用的神力?” 机器人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给他播放了一段后世专家鉴定古董的视频: “您看我这陶器,是不是商周的?” “这上周的。下一位!” 刘彻:“……后世的人,光看看,就知道东西的产出年月?” 机器人:“当然不是,也得懂行才行,想必那位李少君,一定是鉴宝高手吧?” 刘彻幽幽然瞥它一眼:“你是在阴阳怪气朕罢?” 机器人连连摆手,矢口否认:“好机器人不指摘主人的任何行为。人家真的真的什么都不清楚,只是问问。” “是吗?”刘彻呵呵哒,“那你怎么知道李少君是谁,怎么知道朕这个时候已经认识他了呢?” 机器人捂住头。 刘彻用指尖戳戳它的鼻子:“你和秦始皇的那台是同僚吧?你们机器人之间会互相交流吗?” 机器人可怜无助地抱住自己:“我们是良家机器人,设定好主人就认定了,不会出卖主人的。” 刘彻冷笑一声:“你最好是,秦始皇要是哪天知道了这件事,朕就给你差评。”这机器人据说水火不侵,浑身坚硬无比,所以刘彻并不拿打砸它来威胁。鉴于它每次表演完都会让刘彻给所谓的“五星好评”,他就猜测,这就是它们机器人的评价机制,类似于官员的政绩考核。 就是不知道得了差等会怎么样。 机器人立马学着古人作揖,哀求道:“千万不要,我不想当扫厕机器人!” 好,破案了。 机器人得了差评会被安排去扫茅厕。 刘彻故作严肃地点点头:“那就要听话。” 机器人又磕了好几个头:“肯定的,肯定的。” 虽然在机器人身上撒过火了,但刘彻犹觉不够,又下令将李少君生前收的那些徒子徒孙们抓起来,叫他们逐一施展所谓的“仙术”,然后让机器人一个个打假。 这一番操作造成的结果就是,骗术是被揭穿了,刘彻也快被气死了。 和他老祖宗刘邦一样,刘彻也是一个拒绝内耗的人,悄咪咪地悄咪咪地就把这群骗子处置掉了,完了还不忘继续警告机器人不许向嬴政告密。 卫青不理解为什么诸天万朝那么多帝王,他独独就不想让嬴政知道。 刘据也不理解,不同于卫青的是,他有不明白的东西,可以直接向刘彻问询:“父皇,您为何单单在意始皇陛下会不会知道?万一其他帝王也有这个呢?” 刘彻一听,立马尾巴就翘起来了:“这你就不懂了吧,那么多帝王,有哪个能像你阿父一样得到‘千古一帝’的称呼?几千年下来不就秦始皇和唐太宗嘛。其他人知道了就拉倒了,他们要是笑话朕,朕倒要问问他们在位期间有哪些成就呢。始皇帝就不一样了。” “哦……”刘据心有戚戚地点了点头,又发出灵魂疑问,“可是唐在咱们之后呢,这些事情太宗陛下会不会……” 刘彻浑身一震——坏了! 忘了堵李世民的嘴了!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旁敲侧击一下李世民,问问他有没有关注汉时方士的事情,天上就浮出了一团白光。 刘彻登时把受骗的事情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吩咐左右道:“速召群臣来宣室殿,”而后转顾卫青和霍去病,“朕觉着上次冷清了些,还是召其他人一起来听罢。” 对此,两位将军也只能微笑: 懂,懂,咱们陛下的功绩,合该让大家一起听才是。 【大家好,几天不见,真是万分想念。】 嬴棠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礼貌又热情。 如果不是知道他这七天不管别人怎么戳他问下次直播的时间他都装死不回应的话,众人几乎都要信他的鬼言鬼语了。 【上次,我们认识了千古一帝祖龙秦始皇,那么今天,就让我,来带着大家走近另一位千古一帝。没错,他就是常与秦始皇并提的——汉武帝。大家掌声响起来!】 因着汉武帝在开疆拓土上的功绩,诸天万朝不管是推崇他的还是不赞成他的,都鼓起了掌,可谓给足了这位帝王牌面。 刘彻满意地点点头——不错,嬴棠这小子还挺会办事的,至少在开场待遇这方面,他做到了一视同仁。 【汉武帝,姓刘,名彻,汉景帝刘启之子,汉文帝刘恒之孙,初封胶东王,年七岁,正式册封皇太子。】 “刘恒?”吕雉率先坐不住了,“怎得是刘恒当了皇帝?” 戚夫人比她反应还大,抓住刘邦的衣角便道:“陛下,这薄姬平时不声不响,未曾想到有如此野心,您一定要……”她话音未落,便被吕雉的一声冷嗤打断了:“前因尚未分明,你急什么?是替陛下急,还是替吾急?亦或是替盈儿?”这女人居然有脸说别人野心勃勃?! 戚夫人一噎,下意识地就想反驳,却在对上吕雉眼睛的那一刻偃旗息鼓。 因着不敢直面吕雉,所以她只能转换策略,去找她最大的靠山。她楚楚可怜地望向刘邦,期待他能替自己说几句话——她知道刘邦是最受不了她这种姿态的,不管何时,只要她露出这副表情,对方一定会满足她的所有请求。 可这次她失算了。 刘邦按住戚夫人的肩膀,以一种他面对她时用惯了的温柔嗓音,轻轻道:“太着急了不是?” 戚夫人不知为何,鸡皮疙瘩起了一身:“陛下,妾,妾……” 刘邦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说好要安安静静看天幕的,嗯?” 戚夫人毛骨悚然,条件反射地捂住了嘴,彻彻底底消了音。 刘邦这反应显然也出乎吕雉的意料之外,但她的脑子很快转过了弯来,嘴角也随之衔了一丝冰冷笑意—— 这个男人,他会在乎哪个儿子夺了哪个儿子的位吗? 他只在乎他大汉的江山能不能昌盛辉煌下去。 你不会真觉得,你家刘如意在陛下那里的分量能比得上汉武帝吧? 什么爱子爱妃,爱在刘邦那里就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戚姬,你把所有希望都放在这样一个男人身上,以为靠着他对你的宠爱就能获得一切……真是蠢得令人发指。 吕雉正这样想着,就见刘邦朝她看了过来。 他对着她悠悠一笑:“来,娥姁,你也坐过来,好好看看,咱们的彻儿,究竟创下了何等功绩,能被誉为‘千古一帝’。”他咬重了“咱们”二字的音节。 吕雉瞬息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没再作回答,只循着刘邦的命令,坐了过去。而戚夫人则快速退到了一边,连头都没有再抬一下。 汉惠帝时期。 彼时戚夫人刚被处置,吕雉看着床榻上烧得神志不清的儿子,忽然就生出了一种:“这皇位落到他弟弟手里倒也不奇怪”的想法。 就刘盈这心理承受能力……哪天一点风吹草动就给他吓死了。 别看吕雉一直护着儿子,其实,刘邦生前的困惑,她也没少有过——怎么就生出了这么个儿子呢? 刘邦其人,凉薄又冷酷,吕雉自嫁给他,无一日不在吃苦:刘邦没当皇帝前,她因他颠沛流离,甚至还做了阶下囚;好不容易等他当了皇帝,眼见着他们母子可以守得云开见月明了,他却还是不肯放过他们,宠上了戚姬不说,还想废掉她的儿子而转立戚姬的儿子,叫她整日战战兢兢如临深渊。 如此下来,说一点吕雉不恨刘邦,那是不可能的。但她也是真的佩服刘邦,佩服他过人的胆气和高超的驭下手段。 也正因为这样,在看到荏弱的儿子时,吕雉总会生出好一阵无力感。 她不明白这孩子是随了谁,也不知道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说他仁慈,他为何就是看不见自己母亲的委屈?说他无情,他为何能如此爱护他的异母弟和他父亲的妃子,哪怕这对母子曾经严重威胁着他的地位。 她和刘邦,怎么就生出了这么个儿子呢? 这子既不类父,也不类母,偏偏又是她的独子,再怎么作妖她都没法拿他怎么办。 真叫人头疼。 至于刘恒继位这事儿……吕雉是打算持保留态度的。 如果刘盈真的早逝,而汉室江山又后继无人,那么刘恒,确为一个良好的选择。毕竟,比起戚姬,薄姬可真的不要太安分守己,刘恒的后代又那样有出息。 且看看罢。 【与秦始皇一样,刘彻也是一位少年帝王,他登基时,年仅十六岁。但二者不同的是,在刘彻继位之前,景帝已为其举行了冠礼。】 看到继位年岁,刘彻眼皮一跳:“父亲!” 群臣亦望向刘启,目露惶然。 刘启本也在为自己寿命之短而感到心惊,但见刘彻此表情,他反笑了,调侃道:“彻,你不想早点当皇帝吗?” 刘彻静默着一语不发。 刘启继续道:“怪道天幕说咱们彻儿时常被和始皇并列提起,原来都是少年……”他后面的话没说完,就被堵在了喉咙里—— 刘彻用袖子遮住了眼睛。 刘启凑过去,弯下腰仰起脸:“不会吧,真哭了啊?” 刘彻躲开,放下手臂,眼眶通红,愤愤地盯着他。 群臣虽畏惧君王,却也没忍住露出了谴责之色。 刘启为刘彻拭泪的手尴尬地停在了半空:“为父开玩笑的……好笑吗彻?” 你自己听听好笑吗?!什么叫“你不希望早点当皇帝吗”?说的好像我一天天盼着自己父亲早死似的! 刘彻胸口剧烈起伏着,不知道该难过还是该气愤,过了好一会儿,才从牙缝里挤出这么几个字:“父不见秦始皇前期遭遇乎?”少年帝王若没有能力,那就是被人捏扁搓圆的命。许多人看秦始皇把平定嫪毐成蟜之乱、收回太后权力、放逐吕不韦这几件事做得轻轻松松,就觉得“我上我也行”,可事实上,就秦始皇前期那个局面,换个人那是分分钟的死局,没及冠就得被整死,哪里会有后面的一统六国? 刘启本在想主意安抚儿子被打击到的小心脏,听刘彻这么一说,立即把到口的安慰之语收了回去,换上了肃然之色:“可是,我儿做得很好啊。彻,你早晚要成长,阿父早死晚死都是一样的。”虽然,少年帝王,确实会辛苦一些。 刘彻嘴唇翕动了一下,似乎是想说些什么。 刘启没给他说话的机会,抢过话头:“不过道理是一回事,感情又是另一回事。彻儿孝顺,嘴上不说,心里却是舍不得阿父的,这我知道。” 刘彻登时不吭声了,撇撇嘴——你知道还瞎说八道的!多大的人了真幼稚! 刘启假装没看见儿子埋怨的小眼神儿,自顾自地感慨道:“我儿如今十岁不到,未有一日离开过阿父,故闻父死时才难以接受。而始皇在彻儿这个年纪,才将将回到秦国,父子之情,实在说不上深厚……朕有些好奇了——庄襄王死时,始皇可曾难过?” 刘彻面无表情: “您要不要当面问问始皇和庄襄王?” 刘启轻咳一声:“算了,别人家的事情,咱们怎么好管?” 秦昭襄王位面。 子楚打了个喷嚏。 嬴柱立即警惕起来:“儿啊,你莫不是病了?”不能怪他神经紧绷,主要是子楚历史上的寿命实在是太短了。 嬴稷托着腮,亦望向子楚:“你说,那景帝,该不是想到了政儿的遭遇,才让他儿子提前加冠罢?” 嬴子楚:“……孙儿不知。” 嬴稷笑笑:“罢了,政儿继位的时候比后世那位武帝还小几岁呢,提前加冠仿佛也没什么用处。我这么问,只是想告诉你们:要好好保养身体。不然一个继位三天没了,一个在位三年没了,留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这不被人欺负才怪呢。” 嬴柱露出一言难尽的神色来:“可是政儿治嫪毐和成蟜的时候好像没费什么力气啊,连那吕不韦……”吕不韦说是第一权臣,其实嬴政要对付他的时候,也没有遭到太大阻挠,就缺一个名正言顺把他踢出咸阳的理由。 所以他老爹这个“政儿被欺负”,就很难评。 “寡人这几日偶与周武王闲话,问他如何教子,他告诉寡人,他从不过多地去要求孩子,而是尽自己所能地做好每一件事,连提到生病,也是满含愧疚,觉得是自己身体不中用,才叫这么重的担子落到了弟弟和稚子身上……你们为什么不可以这样?” 嬴柱:“……” 嬴子楚:“……您找周武王聊天?” “对啊,”嬴稷理直气壮,“他都能和纣王说上话,怎么寡人就不能找他说话?几百年前的人了,这点恩怨还介意?” 好有道理我们无法反驳。 嬴稷一手一个,拍了拍儿子和孙子的肩膀:“少压迫孩子,多激励自己!政儿已经非常非常优秀了,该忙活的是你们这些做长辈的。” 嬴柱和嬴子楚细细咂摸了一下他这句话,觉得颇有道理。 孩子都这么出色了,他们还能说什么? 闷头给孩子铺好路才是正事。 这就开始保养! 【由于多年战乱,汉初奉行“轻徭薄赋”“与民休息”的策略,但这种无为而治的思想,随着时代和社会的发展,逐渐显出了弊病:一,由于长期放松的政策,许多农民为了逃税而脱离户籍;二、地方势力逐渐膨胀;三,匈奴蹬鼻子上脸。因此,汉武帝决心推行新政,打算用儒学来替代黄老之学,并且下令让驻京列侯就藩,以此来打击他们在中央的势力。】1 听到此,武帝前的汉皇们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子。 “政策是好政策,就是动了不少人的利益,彻儿才刚继位,恐怕……”刘邦指尖轻敲着桌面,他说着,看向了吕雉。 吕雉装作没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坦率而自然地接过他的话,道:“若恒儿、启儿的皇后尚在,那么于彻儿而言,最棘手的恐怕就不是这些诸侯了。” 刘邦笑了笑:“是啊,外戚。” 与他们预想的不差,嬴棠下面的内容就是: 【启用儒学,使崇尚黄老之学的窦太后严重不满;就国则触犯了诸侯的利益;而检举,针对就是皇亲国戚们了。打击范围如此之广,宗室贵族们如何能忍受?于是,他们告到了窦太后处。但窦太后并未立即采取措施对新政施予打击,而是隐忍不发。建元二年,御史大夫赵绾上书,请求武帝不要再将政事禀告给窦太后。窦太后因此大怒,暗中搜集赵绾、王臧等人的过失,将二人下狱,二人含冤自杀。其后,窦太后又罢免了丞相窦婴和太尉田蚡的职位,换上了推崇黄老之学的大臣。就此,建元新政以失败告终。】1 嬴政把天幕上呈现出来的信息细细浏览了一遍,眼角眉梢间逐渐攀上赞赏之色:“新政失败后,能及时向窦太后认错,按捺下心思,韬光养晦,化解危机于无形……十几岁就有如此心思,难怪之后会成为一代雄主。” 他一边说,一边瞟向扶苏。 扶苏环顾四周,发现那个嘴欠机器人不在此处之后,暗暗松了口气:“儿一定向后人好好学习。” 嬴政察觉到他的这一举动,有些奇怪:“你在看什么?” 扶苏苦笑:“儿只是怕那东西又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 “一个死物,也值得你警惕?”嬴政鄙视地睇他。 “您应该也不想在看天幕的时候,听到它瞎嚷嚷:‘呀呀呀,小扶苏又要吃醋了’吧?”这可不是私下,按着天幕的机制,要是哪里产生的声音特别大,它可是会自动解除禁言的,到时候岂不是诸天万朝都能听见了? 涉及到自己的名誉,扶苏必须谨慎对待。 嬴政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 很好,已经开始尴尬了。 后世这些皇帝好似、不,真的很喜欢看他热闹。 尤其是姓刘的。 要是真出了这事儿,刘邦刘彻绝对是第一个揶揄他的。 他用膝盖想都能想出来他们俩的反应。 “欸哟喂——这不是,大秦小~宝~贝~的阿~父~嘛~” 不行,坚决不能允许此类事件的发生! 23、秦皇虎视苍生群,汉武馀烈尚氛氲⑨ 【对于窦太后的辖制,汉武帝选择了收敛锋芒,并开始沉湎于游猎和微行——咱也不知道他这是真沉湎还是假沉湎。还是请汉武帝本人来解答一下吧。】 嬴棠将镜头转向刘彻。 刘彻还当他讲着就没自己事儿了,毕竟之前讲嬴政的时候,他就没让人家本人动什么嘴皮子。 心里这么想,他也这么问了。 对此,嬴棠的回答是…… “如果我有幸在汉武朝生活过并且和您有过近距离接触的话,我会非常乐意替您回答,但可惜并没有。” 刘彻想想也是,便没再深入聊这个话题,就着他刚才的问题作了答复:“游猎和微行的时候,确实是挺开心的,但这并不代表朕就不挂念政事。” 哦,总而言之,就是——开心的时候是真开心,发愁的时候也是真发愁。 嬴棠赞许道:“这样挺好的。”玩的时候放肆玩,处理政事的时候全身心投入。这个畅快程度比玩的时候惦记正事、处理正事的时候想着玩要高多了。 【虽然建元年间,因为窦太后的存在,刘彻所受阻挠较多。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什么都没有做。毕竟,即使窦太后势力再大,整个皇朝的最高统治者和决策者,始终都是身为皇帝的刘彻。建元二年,刘彻派遣张骞出使西域,意在和与西域有世仇的大月氏结成同盟。又分别于建元三年和建元六年出兵闽越,两次战争均不战而胜。】1 嬴棠附上了此段历史事件的详细资料和张骞、严助等人的信息。 “对于介入越人之争,汉武朝大部分人都持反对态度,这其中,还包括汉武帝之前所任用的田蚡,和他曾经的太子僚属汲黯。”由于现在讲的是对外征战的内容,嬴棠没有对张骞出使西域的后续进行详细叙说,只到“和大月氏结盟未能实现”这里,因此,扶苏将关注重点放在了两次对越战争上。 “这田蚡和汲黯,应该都是他自己的势力啊,怎么也反对。”将闾不解道。 他这时年岁不大,故嬴政也不对他多做苛责,只目视扶苏:“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扶苏把支持派和反对派的信息在脑海里捋了一下,随后道:“闽越是外族,田蚡、汲黯属于中央官员,连家乡都离边地甚远,所以,对于这个中的利害关系,可能并不敏感……或者说,以他们的政治素养,能察觉到,但,对他们而言,相比于其他事情,越人之争,远不值得汉王朝重视。而严助,出身会稽郡,与向汉求助的东瓯毗邻,不管是对边越之事的关心程度还是对越的了解程度,都远胜于这些常年处在中央的官员。至于淮南王刘安,”他顿了顿,“虽然他的封地离越近,但……”1 “但他可是个封王,”嬴政脸上多了一点冷淡笑意,“想想李唐那会儿地方割据势力是怎么制造舆论说分封制好的,就知道他反对的原因是什么了。朕来猜猜……这刘安,最后谋反了罢?” “啊?谋反?这,这不大可能吧……如果他想摆脱中央,何不在景帝时就和吴国、楚国这些国家一起起事,那会儿不是盟友更多、成功率更大吗?”公子高不解。 “他那时候未必就不想,只是,可能碍于其他什么原因,没能掺和得进去吧?”扶苏猜测,“一个国家又不只有王,淮南王若是要响应吴王,必然不能自己领兵前去,兴许,问题就出在那个带兵的身上……”他最后一个字音未来得及说完,就被一道视线攫住了,弄得他鸡皮疙瘩起了一身,“父皇,您这么看着儿臣作什么?” 嬴政注视了他良久,之后才缓缓别开目光:“没什么,你保持这个状态。” 扶苏:“……父皇,我以前真的很蠢吗?” 他原以为会得到肯定的答案,孰料嬴政居然摇头了,并且没有丝毫犹豫。对上儿子诧异的眼神,嬴政心头漫上好一阵无语:“真是那样的话,你以为你还能站在朝堂上和朕对着干?”这个朝堂上,可以拥有不同的声音,但绝对容不下蠢蛋,哪怕是他的亲生儿子也不例外。 只是帝王需要聪明,聪明的人,却不一定就适合当帝王;纵有当帝王的资质,能否当一个符合王朝需求的领头人,又是一个问题。 嬴政说完就没有再继续理会扶苏,而是转头给刘彻去了条消息。 刘彻正听着嬴棠是怎么夸自己的,冷不丁被光屏的声音吵扰了,还有些不悦。但一见发消息的人是嬴政,他心里那股子不高兴登时化成了惊奇:“秦始皇找朕?稀奇事儿啊!”毕竟嬴政先前被后世皇帝们弄得烦不胜烦来着。 他点开信息,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句:“刘安谋反了?” 刘彻微微睁大双目,转而看向了卫青。 卫青察觉到他的目光,抬首问道:“陛下,怎么了?” 刘彻把刚才嬴政的问题说了。 然后,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群臣们面面相觑,可以清晰看见同僚们呆滞的表情。 “是不是始皇孙透露给他的?”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开口打破这沉寂的氛围。 “他不是一直在上面讲嘛,没间断啊。”找不到空隙去给秦始皇剧透吧? “那可能是之前说的?” “更扯了,之前说的等到今天才问?你当秦始皇和你一样记性不好脑子慢是不是?” “你怎么骂人呢?” “我……” “够了!”争辩声才将将扩大了些,就被刘彻这一声镇住了。 刘彻实在没心思听他们吵吵,吼完就去戳嬴政头像:“是不是他背着我们悄悄地给你传授了什么预知未来之术?” 嬴政:“你想象力还挺丰富的。”嬴棠自己都不一定有那个能力,还传授。 “那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这淮南王的封地明明和越临近,应当对越的具体形势比较了解才是,可他也持反对态度。这背后的原因还能是什么?不就是不想让中央介入他封地的事情吗?小心思这么多,要是一点谋反之心都没有,那才是怪事。 他没把自己的思路说出来,但刘彻把当时的情景回想了一遍,很快就明白过来他是怎么猜到的了。 思及此,刘彻对嬴政的欣赏又攀了一层:“不愧是始皇帝,抓造反都是一抓一个准……皇叔啊,你可干了件天大的蠢事,”他喃喃着,而后露出一抹微笑,“也过去挺久了,不知你坟头的草如今该多高了呢?” 他将刘安谋反的始末和嬴政说了一遍。 秦公子们对此表示——长见识了。 “可真是刘彻的好皇叔,大汉的好封王,他汉才建立多久,子孙们就变妖魔鬼怪了。”嬴政这话当然不是在嘲讽刘邦,毕竟就汉初那个情况,郡国并行制确不失为一道稳定局势良方。他是在点那些把血缘关系吹上天的人。 这会儿他们的血缘关系还没出五服,就闹成这样。若坐在皇位上的是个软骨头,恐怕早就被生吞活剥了。 曾支持分封制的朝臣们纷纷低下头。 武周时期。 武曌看向太平公主:“太平,就对越态度上,两个派别的争执,你怎么看?” 太平公主思忖了片刻:“女儿以为,这场争执,对汉武帝来说,并非是全然令人烦厌的。至少,他看到了一股新的可用力量。” 武曌微露笑容:“是什么?” “就两次三公的撤换来看,汉武初时的朝堂势力,基本上可以分为两派。一是和窦太后一样推崇黄老之学的派系,代表人物就是庄青翟、许昌等人;二是支持汉武帝进行改革的儒学派,以窦婴、田蚡为首。但在这次事件中,明显可以看出,田蚡等人虽于内政上站了汉武帝,但在对外关系上,却是持保守态度的……汉武帝先前既然派遣了张骞出使西域,就证明他的雄心已不止于维持内部的安和。田蚡等人,注定不能为他长期所用。他需要一批,既效忠于他,又有进取之心臣子。所以……” “所以,这次围绕越人之争而展开的廷诤让他发现了新的支持力量,既要依靠汉武帝,又能为边疆事务提供有效建议,”武曌终于笑开,“朕之儿女中,独太平类母。” 一批符合自己期望又忠于自己的臣子对每个皇帝而言都是迫切需求的。 在士族中,这样的人太少太少。因为他们最大的倚仗是自己的家族,没必要将所有宝都押在皇帝身上。庶族就不一样了。士族的存在注定了他们无法靠自己的力量单打独斗——资源就那么多,一个萝卜一个坑,庶族要是上来了,那上头人能占用的不就少了?所以啊,你们这些家伙给我老老实实地在底下呆着吧 在这种情况下,庶族想要实现阶级跨越,就只能依靠皇帝。他们靠着皇帝的提拔上来了,想进一步升官发财、在朝中站稳位置,就要老老实实给皇帝办事,当好皇党,否则,一旦他们失去皇帝庇护,那虎视眈眈的士族,就会立刻把他们踹下去。 由此可见,还是得科举。朝堂上天子门生多了,不但办事效率高了,连作妖的人都少了。 不叫那群自以为是的士族看清现实,他们就永远学不会听话。 【建元六年,窦太后去世,汉武帝得以彻底掌控朝纲。自此,正式开启了他的雄主之路。我们接下来将从中央集权、开疆拓土两方面来阐述汉武帝的功绩。 先来说中央集权方面。窦太后死后,汉武帝找借口罢免了窦太后所任命的许昌、庄青翟的职位,改擢田蚡为丞相,韩安国为御史大夫。在田蚡任相的期间,他和窦婴的矛盾逐渐激化,最后,因灌夫骂座一事,二人矛盾彻底激化。窦婴不久后被斩首,次年春,田蚡亦病重身亡。此后,汉武帝开始起用功臣外戚以外的官吏,并提升了御史大夫的地位,分走了相权,使得丞相对皇权的牵制作用大为缩小。】1 由于这篇所讲的主要是汉武帝,是以嬴棠就没有细致讲解窦田之争,只将事情的起因经过投放在了光屏上。 不管是已经知道窦田之争始末的后世人,还是才刚涨知识的前朝人,在看到这段历史时,都不免唏嘘了一把。 当中被讨论最多的就是遗诏真伪和田蚡之死了。 “窦婴前脚刚被斩首田蚡后脚就病倒了,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巧合?莫不是窦婴和灌夫的鬼魂去找田蚡索命了吧?”有人下意识地往同僚那里靠了靠,内心庆幸嬴棠这次选的时间段是白天。若换做是夜晚,整个屋子都是昏沉沉的,仅烛火幽幽地在黑暗中跃动,窗外的夜风呼呼吹,如呜咽泣音……视觉听觉双重压迫,没准儿还真能给人吓死。 “这种说法也信啊?别傻了!要是人真的能变成鬼,那四十万赵魂怎么不去找白起索命?”说这话的是个楚国臣子。 自打知道秦统一之后,他们六国的国君臣子差不多都是这种半躺平的状态,连带着整个朝堂都附着了一种能让人昏昏欲睡的魔力。 倒不是他们就心甘情愿地要当亡国奴,但这不是没办法嘛? 要想抵抗秦国自强,只要六国合力,六国内部上下一心,六国君主能保持清醒就可以了——好像,不是很难嘛? 但显而易见,就这种“不是很难”的条件,以六国的情况,要达到,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既然没法儿改变,那还能怎么样呢?安详地睡吧。 不过他们也不是一点挣扎都没有的。这种挣扎,大多数时候都体现在言语上。就比如现在,他们逮着机会了,必然要嘴秦国一把,好像只要多说两句,秦国就能跟着他们共沉沦了。 “寡人觉得,没准儿就是刘彻下的手,那小子瞧着就是一肚子坏心肠。”嬴稷一脸笃定,听的他身边的几个人好一阵失语。 大王,你居然还好意思说别人坏心肠? 嬴稷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周边人附和,有些不高兴了:“武安君,你觉得寡人说得有道理吗?” 这么老些人一起站在这里,他就光点白起的名。 白起的目光停驻在天幕上的“武安侯”三个字上,久久未能移去,嬴稷叫他,他一时竟没听见。还是一旁的子楚用手肘轻轻拱了拱他,他才回过神:“我王说得是。” 您说得可太对了,这一看就知道是您能做出来的事,我看那后世汉武帝很有几分您的风范,做出这事儿不奇怪。 幸亏天幕出现了,否则,自己结局,恐怕也不比天幕上的田蚡好到哪里去。至少,他是病死的,而自己就难说了。传到后世,恐怕还得挨后人一句调侃:“果然封号‘武安’的都没什么好下场。”白起苦中作乐地想。 “还有遗诏一事,既然他们第一时间想到了查档案,那么就证明,皇帝写诏书,尚书处存档,是惯例。窦婴身为两朝重臣,会不知道这规矩吗?又怎么会去撒如此容易被戳穿的谎言?”嬴柱指出了另一个疑点。 “这种档案机构,最大的一个特点就是‘重藏轻用’2,不到关键时刻不会查档,窦婴权位再高,在没有皇帝准许的情况下,也无权探查……这就是个死局。若有存档,他要求查,那不是在对景帝表示质疑?若没有,那就是假传诏令,依旧是死路一条。”子楚眼睛直往嬴稷那里瞟。 嬴稷轻哼一声:“小子,还挺会装蠢的?是觉得你大父也能干出这种事,怕寡人自我代入恼羞成怒?”什么死局不死局的,明明一切的根源都在皇帝那里。 窦婴不会那么蠢,更没有那个胆子去假传遗诏,所以景帝的旨意,八成就是真的。可如果是真的,那尚书处如何没有存档呢?是景帝故意没有叫留档案,好给儿子递上一把捅向窦婴的刀;还是武帝命人毁去了档案,借此彻底铲除窦氏呢? 子楚连忙低下头:“孙儿不敢。” 嬴稷也知道他这小心谨慎的脾性,没再多追究什么,只是不住地感慨:“这老刘家的人,心真脏哟!”一把除掉俩外戚,干掉漂亮啊! 其他人:欸欸欸,大王,把脸上的赞许收敛一下啊喂! 对比嬴稷这边的“刘彻毒手论”,贞观这边的人倒有另一番看法。 房玄龄总结了一下矫诏之事的几个嫌疑人:“一说,是王太后和田蚡毁了档案,二说,是汉武帝毁的,三……就是景帝在给窦婴这份旨意的时候,根本就没有留档。臣以为,前二者,都不太可能。存档处是服务于帝王的,王太后和田蚡纵有滔天本事,也无法将手伸进尚书,”若真能,那武帝这皇帝,就危险了,“再就是窦田之争,武帝态度上明显是偏向窦婴的,是王太后坚持维护田蚡,汉武帝才继续追查灌夫之事。且宫中档案体系完备,骤然少掉一封诏书,不可能一点痕迹没有,就算是皇帝,要善后,恐也要费一番功夫。” 所以,这样一总结,最大的嫌疑人…… 程知节几人听这东西听得头疼。他们是战场上呆惯了的,兵法谋略固然通晓,但这种纯政治上的事情……委实让人提不起兴趣。 李世民笑道:“遗诏真不真不要紧,为什么找不到存档也不要紧,反正,结果是好的,不是吗?既然如此,又何必再纠结呢?”这是要结束话题的意思了。 房玄龄和长孙无忌从李世民的神情中,依稀窥出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不管是他之前出于好奇已经询问过武帝,还是靠着帝王心术模拟同行的思维,反正,他已经知道这事儿的真相了。 唉,皇帝的心思哟,深得很嘞。 他们的阳光开朗大男孩陛下也不例外。 李承乾拽了拽李世民的袖子:“耶耶,那田蚡,真的是被冤魂索命而死的吗?” 李世民一扬眉:“你信吗?” 李承乾看了看天幕上的嬴棠。 李世民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万事万物都要遵循某种法则生存,我们人是这样,狼群是这样,鬼神自然也不会例外。若鬼神想报复谁就报复谁,这世上不是乱套了?使冤魂真能索命,胡亥赵高也轮不到别人杀了。” “那田蚡怎得就死了呢?”李泰接着问。 “你们不怀疑是汉武帝动的手?”李世民有心逗逗孩子。 “呃……”两人对视一眼。 “汉武帝……瞧着是个挺友好的人呢。”李泰吞吞吐吐道。 “你们私下里和他交流过了?他对你们态度不错?”李世民有些意外——他还以为只有当了皇帝才能互相交流呢。 “他和始皇孙说你们哥仨关系好,所以要和彼此的儿子也熟悉熟悉……可能是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始皇孙牵了线,我们聊了会儿。” “聊什么了?” “他说,他虽然是早了您好几百年的长辈,但他素来为人亲善,不用费那么多功夫数辈分,让我们喊他叔祖父就行了……” 李世民:“??????”刘彻你丫是忘了你一口一个政兄的事情了是吧? 让我儿子喊你叔祖,是何居心?!!!! 眼看着李世民要爆发了,魏征赶忙道:“陛下,两位殿下在此……”你们俩做长辈的撕起来真的好看吗? 李世民:“……”好,我忍。 他深呼吸一口气,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耐心和两个小的捋起来:“窦婴与田蚡之死所隔时间实在太短,作为既得利益者的汉武帝,被怀疑也是正常的。不过,依耶耶看,这可能性不大,他要除田氏,有一千种办法,没必要借这种神神鬼鬼的名头。反而是田蚡自己,被汉武帝的狠绝吓破了胆子,又心虚,所以硬是给自己催了命。”要知道,当年田蚡可是没少背着汉武帝和淮南王刘安眉来眼去的,武帝本人在淮南王谋反事情败露之后也说过:“假如武安侯还活着,那就要被灭族了。”3 田蚡之死,于他于田家而言,从某种道理上来讲,其实是好事。窦婴若还在,两家互斗,勉勉强强还能让刘彻看得过眼。可偏偏窦婴死了窦家倒了,那下一个见血的,可不就该是田家吗? 怪只能怪这两家作为外戚生不逢时,踢到铁板了。上头坐着汉武帝这样的帝王,不想着及早抽身,反而越闹越大,最后玩儿脱了,也是自己活该。 刘邦、刘恒和刘启这三位帝王的心情那是相当愉悦。 “一铲铲俩,不愧是乃公的好儿孙!”刘邦拊掌迭声称赞,“乃公决定接下来半个月都不骂他不要脸了!”虽然性子讨人嫌了点,但却是个有心计的! 汉室江山落到这样一个帝王手里,什么妖魔鬼怪都掀不起风浪了。 高祖朝的臣子们下意识地紧了紧自己的衣衫。 瞧瞧这手段吧。窦田之争闹得轰轰烈烈,却很少见武帝的身影。寥寥几次,还是以一个被母亲威胁的无奈形象出现的。 唉,我很想公平公正地裁决,可是母亲,你不让;窦婴,你为何要拿出一张没有备份的遗诏来?一个是太皇太后族人,一个是太后弟弟,都是我长辈,都是我亲戚,如今闹得这你死我活两败俱伤的局面,朕十分痛心啊! 好一出借力打力,好一出捞完了好处然后美美隐身。 还真不愧是陛下的血脉诶! 景帝朝。 此时尚在人世的窦婴、田蚡一脸麻木。 刘启直摇头:“两位爱卿日后要和睦啊,撇去同僚这层关系不说,大家还是亲戚嘛,闹成这样,彻儿也为难不是。”他怜惜地摸了摸儿子地脑袋:“我儿,在舅父和表叔之间,一定很为难罢?” 还是个半大少年的太子刘彻连连点头。 窦婴、田蚡:好的,明白了,以后一定谨言慎行乖乖听话。 他们算是看出来了,这老刘家,没有最黑心,只有更黑心,一代更比一代强。 24、秦皇虎视苍生群,汉武馀烈尚氛氲⑩ 【朝堂内,相权对皇权的限制作用被大幅度削减之后,刘彻又将目光放在了诸侯国上。元朔二年,汉武帝采取大臣主父偃的建议,实行“推恩令”。】 汉武帝之前的帝王们精神一振——来了来了,重头戏来了。 【此前,周及汉代诸侯国,主要实行的是嫡长子继承制。即只有正妻所生的第一个儿子,才能承袭爵位。这种继承制度有效地避免了王子公子们内部因争夺王位而产生的祸乱,对维护国家稳定有着良好的作用。而推恩令,则规定,诸侯国,除了让嫡长子继承王位之外,还应在国内划分出地区分给其余子嗣作为封地,并授予他们侯爵之位,且新封的侯国不再受原来的王国管辖,而是由各郡管理,等同于县。 这样造成的结果就是,诸侯的封地不断缩小,各侯国之间又穿插着郡,根本无法连接成片,想联合起来和中央作对都不可能,于是,藩国们就此彻底失去反抗之力。】1 三张大地图被呈现在天幕上。左上角标注着它们的时间:一张汉文帝末年的,一张七国之乱后的,还有一张,就是推恩令实行后的。 前朝的人们看见这三张地图,眼睛陡然亮了,帝王们赶忙吩咐左右将地图画下来——这三张地图,相比较他们现有的地图来说,精致了不知道多少倍,山川城墙边境线,用的是不同的颜色和图样,直观而鲜明。 而靠后的王朝就没那么稀罕了,尤其是明中后期。他们这时候绘制地图的技术已经十分先进,比起现代地图也不差什么。 晋武帝位面。 裴秀画惯了舆图,对地图的各个要素都已熟练掌握,因此,他也是绘制速度最快的,不多时就成功复刻了一张。由于是为了摸索后世绘图的方式和技术而非要记录汉初形势,他在画完其中一张之后便没有再继续,转头取出了自己先前所绘制的地图,将两者一齐摊在地上,一面比划新画的图,一面在自己原来的图上进行修改。 他夫人郭氏见他一副痴迷之态,摇头嗔道:“你也是,现在的舆图又不是不能用,何必这样急?” “夫人此言差矣,”裴秀擦了擦额角沁出来的汗珠,“舆图这东西,最讲即时性。时间久了山川地名都套不上了,那舆图有什么用?还是要及早更新才是。我就打算给《禹贡》做个注解,把上面和当今有出入的地方,统统做个标注,再来个古今地名对照,来日后人若要想从舆图中窥得晋时风貌,也有文献可依……” “那个,裴司空。” 和妻子说着话呢冷不防被点名,裴秀吓了一跳。他指了指自己:“我?你喊我?” 嬴棠点点头:“本来是不想中断的,听到您那话还是忍不住想要提醒您一下……您作完地图,最好还是让人多抄录几份,分几个地方收录吗,否则若是中途遗失了,那岂不是白费了自己这番心血?” 不知是没听清,还是这个消息的冲击力实在太大令人无法接受,裴秀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啊”了一声之后,就用迷茫的眼神盯着嬴棠:“什么意思啊?” 嬴棠半是同情半是遗憾:“就是说,您的《禹贡地域图》,没能流传太久,只能找到一点残篇……” “嘶——”裴秀捂住了心脏。郭夫人连忙上前为他顺气:“夫君且莫急,现下还未成作,犹有可挽回的余地啊!” 嬴棠亦紧跟着道:“虽然完整版失传了,但《禹贡地域图》对后世的影响还是挺深远的,它序言上记载的‘制图六体’,可是后世制作地图的重要理论依据呢!站在你们那个时间线世界的前沿哩!” 事实上,华夏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在各个方面,一直都是站在世界顶峰的,不论是文化、经济还是军事。 如果没有闭关锁国,那…… 回头必须得开个专门的章节把这个问题和大家好好说道说道。 “此计大善!”刘邦乐得直拍大腿,“怪道他之前说,推恩令是‘千古第一阳谋’!”可不就是阳谋?诸侯王都知道汉武帝此举意在削藩,但他们有什么办法?要分地的不是外人,是他们的亲儿子。就算他们爱惜地盘胜过爱惜儿子,那儿子也不是没有自己想法的死人,当爹的说什么就是什么。 后世有句话叫“如果我不曾见过光明,那么我尚可以忍受黑暗”。王子们也是如此。如果没有这个推恩令,就一直奉行嫡长子继承制,他们也没什么要争的。可偏偏就有这么一道旨意,说“现在一块饼不全归你们大哥啦,你们也有份的”—— 他们还能安安心心地看着嫡长子将那一整块饼吞掉吗? 那必然不可能。 老爹和嫡长子不愿意也没用。 陛下都发话了!咱听陛下的。你们不服从,我们举报你们! 不费一兵一卒削弱了藩王势力,还为自己博得了美名。 妙啊! 不过刘邦也清楚,计策是好计策,他自己目前只能看看过一把眼瘾。 推恩令能实施成功,一方面是它精准地拿捏住了人心,另一方面,就是汉武帝时期,中央的力量已经强大了不少,诸侯莫敢再贸然与中央起冲突,这才叫政令行之有效。 而他现在还处于建国初期,诸侯王国独立性强、受限制少,皇权相比武帝时期较为虚弱,暂且达不到推恩令实行的条件。 有时候就算是知晓了未来的一些政策,也很难运用到时下。 毕竟客观条件就摆在那里。 但刘邦并不为此感到沮丧。 所谓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任务,不是子孙出息了他们这些长辈就能摆烂不干活儿的。 他看看天幕上那三张舆图,只觉浑身都充满了干劲儿—— 不为别的,就为你这小子,乃公也得拼尽力气,把现在能扫清的障碍给扫清了。 秦朝位面。 “这推恩令,算是给后世的王朝都打了样了,”王绾道,“后世王朝建国初期若有需要分封来稳定局势者,皆可按着武帝的路子走。” 嬴政抬眸瞅了他一眼。 王绾:“……陛下,上次天幕都说成那样了,老臣怎么还会再劝您行分封制?” 嬴政心道那可难说,人岁数大了倔劲儿就容易上来,万一卿也不例外呢?他抬手,掌心朝下按了按,做了个安抚的动作,温言道:“朕非此意,只是想到,后世还有许多治国之策,总有一二分是能为大秦所用的。后续,还需卿多多费心了。” 自那日论过分封制郡县制之后,王绾就肉眼可见地消沉了许多。 有时候,自己的推崇的政策上头不用是一回事,但被直接说“不合适”,又是另一回事。王绾不是那群身强力壮的年轻人,这种打击于他的健康伤害巨大,嬴政不希望这位跟随他一路走来、对他忠心耿耿的老臣落得个郁郁而终的结局,因此,他觉着应该多给王绾找些事情干。人找到新价值了,就不会胡思乱想了,那精神头也就自然而然地好了。 何况,王绾确实是个政治上的人才,他办事,嬴政放心。 王绾不是什么粗神经的人,嬴政这样一说,他立时就明白了自家陛下的用心。 按说他是见识过不少风浪的人,一大把年纪了眼泪再多也该流干了。可就在他的视线与嬴政的视线交汇的一瞬间,他的眼眶还是忍不住泛起了酸:“陛下……”他长揖至地,“只要陛下需要,臣定当竭尽全力,虽九死而不悔。” 王翦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倏然间就想起了数年前的某一天。 年轻的秦王眼帘低垂,嗓音虽然平静,细听之却能叫人品出一种化不开的忧愁:“将军虽病,独忍弃寡人乎?” 也就是在这一刻,王翦王绾的想法与对方惊人地重合了。 就…… 为了陛下,老臣还能再干五十年! 公子将闾见这个话题过去了,遂提出自己的疑问:“那大汉怎么最后还裂了呢?”诸侯王都被切割得差不多了,郡县又是归中央管理的,按说,应当掀不起大乱子了才是。 “那缘由可就多了,”嬴政饮了口温水,决心好好让傻儿子见识一下人间的险恶,“分裂比统一简单得多。刘彻那是自己有雄心有能力,才把他的皇权推向了顶峰。可若换个不争气的呢?那前人的根基打得再好都是白瞎。举个例子,假如后世皇帝借着手中权力胡乱糟塌朝堂,导致中央虚弱。届时地方出现了叛乱,他会选择用什么方法解决?” 几个公子面面相觑,皆是一脸迷茫。 嬴政心下却是松了口气,暗道他这些儿子们也并不是很傻。 要是真能和那种蠢蛋思路重合,那才是真无药可救了。 公子高拱拱手:“请父皇指点。” 嬴政没卖关子,直接公布了答案:“他会重新将军权下放给地方,允许地方长官拥有调动军队的权力,增强地方力量来镇压叛乱。” “那这不是白削了吗?”年纪稍小的十七公子问。 李信适时插了句嘴:“总要面对这样一个事实的:每家可能都会出现这样一个败家儿孙,让前人的努力付诸东流。” 众人:“……”你很会说话。 下次别说了。 “当然,能导致分裂的不止这一种情况,”嬴政继续道,“土地就是生存之根本,自古以来,贵族敛取土地的方法层出不穷,中央足够强大时,可以实施各种政策进行打压,可一旦软弱下来,地方豪强们就要肆无忌惮了。”这样造成的后果就是,原本是自由身的农人只能沦为豪强的奴仆,豪强有地有钱有人还不用面临被打压的风险,基本上就可以在地方称王称霸了。 他说完这段,脸上带了些浅淡笑意:“说到这里,朕倒想起另一桩事——要想遏制地方,必不能只在封地上入手……就是不知道有没有经济上的人才能供他驱使了。” 要遏制诸侯的权力,光分地可不行,还要减少他们在财政上的控制权。且他后面开疆拓土,也是需要大把军费支持的。 亟需生财之道啊刘彻。 但现下几个小的显然还没能把思维发散得那么远。他们还沉浸嬴政刚才设想的几种情况中抽不出身。 眼看着再想心态要崩了,十七公子赶紧道:“不过那也必然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现在就不用想了吧?开国初的话,套上武帝的方法就好了……” “你这么想吗?”嬴政眄视他,“你觉得,有个好政策,就万事大吉了?” 扶苏捂住耳朵,实在不忍心再听了。 他有一种直觉,今日之事绝对会成为他这些弟弟们人生中一大摆脱不掉的阴影。 “也许,这个王朝的第二任皇帝就是个掌控不了局势的废物?也许,就有蠢货放着前人的案例不用,想短时间内把所有藩王全废了,最后给诸侯王惹急了直接反了呢?” “这样的蠢货怎么能当……”公子高下意识地就要说这种蠢货连皇帝的袍服都摸不到,但想到胡亥,他要脱口的话瞬息在嘴里打了个弯,“那,依父皇之见,可有挽救大厦于颓倾之法?” “等一个强大的藩王上位吧,”嬴政漫不经心道,“如果他能保证,自己在打败了其他对手之后,还可以保留一定的实力。” “父皇说的是,棠先前不是也说了,自您之后,统一天下的思想就深入人心了吗?几方相争,总有赢家出现然后重整山河的,只要这时候外族不……”扶苏话还没说完,自己先呆愣住了。 嬴政眼睛一弯,语气森寒:“胡人不是跑中原来当皇帝了吗?”后世的废物真多啊,连给胡人当儿子的奇葩都出来了。 杀不完,根本杀不完。 现在不止公子们了,就连诸臣,都感觉后脊背一凉。 怎么办怎么办,这个天下,好像真的超级容易裂啊? “不过你们也不用急,”恐怖故事效果不错,嬴政没打算叫所有人就一直这么不痛快下去,“朕看他似乎,有把矛盾引向外族的意思。”大家都把目光聚集到外族人身上了,在内部搞斗争的心思,自然也会淡许多。 而且他心可大着呢。不仅要中原人把注意力多放在胡人身上,还希望诸天万朝不管是中原王朝还是胡人王朝,都能剑指九州之外的地方。 如“欧洲”。 就是不知道他会抛出什么条件、用什么话术来引起其他人的兴趣了。 【元狩元年,淮南王刘安、衡山王刘赐谋反未遂,先后被处置。此后,汉武帝又制定了一系列律法,对诸侯王的权力进一步进行了限制。】1 伴随着这段话的,还有刘安等人谋反的全部过程。包括他之前想加入吴王刘濞他们的事情,也被写了进去。 其他位面,还活着的刘安、刘赐等人脖子一痒——糟糕,这大好头颅看样子是保不住了! 刘启笑了。 虽然很难评他是被气笑的还是被这群家伙不自量力给逗笑的。 “朕是不是还得夸夸他们——造反都是分批的,是生怕咱们这些当皇帝的应付不来吗?”他说完,转头去看刘彻,神色爱怜道,“可怜我们家彻儿,因着年轻,就被一群老东西这么欺负。” 啊? 群臣齐齐抬起头,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什么玩意儿? 欺负? 欺负谁? 他家彻儿?汉武帝?! 又柔弱可欺汉武帝了我的陛下! 他们这诧异的神情自然瞒不过刘启的眼睛。他冷哼:“朕说错了?你们不会觉得少年君主好欺负、可以轻易拿捏?在没看过天幕的前提条件下。” 群臣们登时把头埋下去了。 几个外戚势力更是心虚不已。不过他们很快转过了脑筋—— 我们先前可能这么想不错,但话又说回来,你这假设已经不成立了不是?天幕已经透露了,大家都知道你儿子有多可怕了,谁还敢再去招惹他? 该瑟瑟发抖的是我们好不啦? 刘启才不管。 刘彻趁机道:“所以父皇才更要保重好身体,免得儿因为年幼被人轻视了去。”真的别再说什么“彻啊你不想早点继位吗”这种话了! 刘启看他的眼神带了揶揄之色:“直接说不舍得阿父不好吗?阿父又不会笑话你。” 刘彻:呵呵,您最好是。 刘启也知道逗儿子不能太过,否则太没有父爱了。他拉过刘彻揉了揉他的发顶,嘴上说着:“放心,你都这么有出息了,阿父肯定得争取多活几年,不再叫你被外戚掣肘了。”心里却劳神在在地想:小儿头发就是柔软。 刘启以前听老宫人这么讲过,说一个人头发的软硬程度是能反映出他的内心的。头发越软的人,心肠也就越软。反之,心肠就更冷更硬。 未知真假。 但若是真的,自己就更该好好珍惜面前这个尚怀揣着依恋之心的小儿了。 他能看出来未来那个武帝,绝对是个冷情冷心杀伐果断的君主。 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反正帝王肯定会面对着背叛,与其等着别人背弃自己,不如自己薄情寡义一点,伤害别人好过受别人伤害。 朕的思路有毛病吗? 没毛病! 思及此,刘启露出了一个愉快的微笑:“久不见淮南王、衡山王,怪想的,便叫他们同来长安玩两天吧。” 他并不担心这俩直接狗急跳墙。 谁让刘安为了造反,连把国相和国内重臣骗来杀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呢? 现在最想他们死的,可不是他刘启。 而汉时其他诸侯们,看着那一条条密密麻麻的新制律法,只觉得心拔凉拔凉的。 刘彻你小子让不让人活了?! 孤立我们就算了,咱生不生孩子,扶不扶妾室为正你也要管! 新法对嫡长子继承制进行了更严格的规定。以前的诸侯是“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如果要增强所立世子的正统性,还可以直接将其母亲扶正。但现在就不一样了。没有嫡子那你就得降国为郡。如果试图让庶子继位,那就是“非正”,要贬为庶人。也不能通过扶正庶子母亲的方法来让庶子变成嫡子,那不仅要被贬为庶人,还会被判刑。1 总而言之就是——好好努力和正妻生孩子吧,当然,生不出来是最好的了! “刘彻小儿,他自己老母就是妾室扶正,还好意思拿这种律法来压我们!”其中一位没忍住咒骂出声。完了他赶忙环顾四周,生怕被人听了去。 唉,没办法。还得怪淮南王他们。 为了造反连自己的国相都要宰。现在好了,他们的国相大臣肯定也会对他们心生龃龉。反过来,他们其实现在也不敢信自己国内的属臣了,甚至还得好好回想自己从前有没有在臣子们面前透露出一点点不敬天子的意思,以免他们哪个臣子会背刺他们一下、去皇帝面前告他们一状。 春秋战国的诸侯们就幸灾乐祸起来了。 这后世诸侯怎么混得是一届不如一届啊? 和秦昭襄王同时期的诸侯大臣更是松了口气。 “这样看,嬴稷那个老家伙也没有那么的恐怖嘛。” “是吧,至少他管不到我们生多少个孩子收多少个门客。” 这是没脑子的人发言。 而少数保持清醒的人,只能静静地看着他们就此糜烂下去,然后把所有的烦忧都藏进心里。 刘盈愣愣地看着天幕:“这后世的汉武帝,着实缺乏孝悌礼义……此举不是要叫诸侯们断子绝孙吗?” 吕雉看向他:“你觉得他做的不对?” 刘盈这才想起,自己不该在母亲面前说这话的。 母亲可是和汉武帝一般的狠辣人物。 但都到这份上了,突然不吭声倒显得自己怕了,他只能挺直腰杆,肃起脸道:“昔年父皇分封我刘氏皇族,就是希望手足亲人们能安享富贵福禄?武帝却如此对待自己的血缘亲人,有违高祖之意。” 吕雉脸上的震惊又多了几分:“你觉得你父皇分封刘姓诸侯,是希望能和他们共享富贵?” 刘盈:“难道不是吗?” 吕雉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直愣愣地看着刘盈,许久,才终于决定把掩藏在心中数年的问题宣之于口: “你,你这孩子,是脑子有问题吗?” 刘盈:“……” 但吕雉这愣神也只是一会儿功夫的事情。因为她很快就察觉到刘盈这话背后可能有别的用意。 他是不是在想外戚的事情? 因为现如今,吕雉也在逐渐重用吕氏家族,以此来稳固自己手上的权力。刘盈如此维护后世刘姓诸侯的利益,恐怕既是在向她表达不满,又是在担心她效法汉武帝的手段去对付现有的刘姓诸侯王,使他这个皇帝彻彻底底失去和她这个太后对抗的能力。 她眯起眼,目光紧紧攫着刘盈。 刘盈下意识地躲开了她的目光。 吕雉瞬间失去了所有探究的欲望。 这答案也不重要了。 他真是个没心眼子的傻白甜也好,是个暗藏锋芒的黑莲花也罢,反正,他对自己这个母亲的排斥和提防不会少一点。 “我这段时间也很困惑,”她缓缓开口,“为什么别人能生出刘彻那样的儿子,我吕雉却只能生出你。”她和刘邦,是哪点不如刘彻的父母了? 刘盈张张口,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吕雉立马别过了脸,拒绝倾听—— 那张嘴除了能蹦出一连串让人气血上头的话,还能说什么? 【对诸侯们实施了一系列打击措施之后,刘彻开始频繁的出巡郡国,以此来加强对地方的控制权,自此,中央集权达到了新高,而皇权,也被汉武帝紧紧握在了手里。后世曾有学者说,汉高祖时期的皇权,其实是有限的。这一点在白马之盟上就有所体现。而作为一个拥有雄心壮志、想要澄清玉宇的开拓型帝王,汉武帝已经无法再守着这样的有限皇权度日了。他需要的,是像秦始皇一样的绝对皇权。】23 突然被点名的嬴政一点没有被打得措手不及的意思,从容淡定地点点头:“他要开疆拓土,就必须先把皇权收拢上来。”毕竟,权力才是政令实行有效的第一保障。 另一个当事人刘邦也没有丝毫被冒犯到的感觉。 他这次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笑着举起了自己的铜樽,做了个碰杯的姿势,而后,将樽中酒一饮而尽,仿佛数十年后的那个伟大帝王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