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 第 1 章 宗怀十年,四月初七。 这日,大闰皇帝正在养怡殿中与臣下议事。来人奉上一副护身铠甲,此甲与一般的铠甲有很大的不同,更轻更薄却也更坚固。 皇帝走到书案前,脱去外衣,亲身试甲。既是献来御用的,自然是符合皇帝身形的。 宋戎是开国之君,马上打的天下,文韬武略样样出色。他一试就觉出这是个好东西,忙招手对立在身后的一个内监道:“阿抬,你来。” 阿抬是贴身服侍皇帝的大监,他身形高大,在侍众中十分显眼,站出来只比皇上矮一个头皮。 忽见他对着皇上打出一拳,结结实实的一拳,打得皇上倒退了一步。宋戎不怒,反而大赞:“好!” 他随后紧接着抽出阿抬的配剑,在殿内,唯阿抬一人可持械。阿抬这把剑,每次宋戎见到都要赏上两眼,是难得的宝剑。他把剑扔回给阿抬道:“来,再试。” 阿抬毫不犹豫地出剑,剑尖直抵皇帝的胸口。他虽心中有数,就算此甲不能护住,也不会真伤了皇帝,但当剑尖碰到护甲时他就知道,他这一剑若不运用内力是刺不穿的。 宋戎继续大喜:“果然好物,东西留下,赏。” 来人谢恩,宋戎接着道:“只是这个尺寸不合适,要改得小一些、窄一些。” 献物的张侍郎一楞,尺寸不可能不合适,皇上穿着不是正好吗?正想开口再询圣意,就听到有人乱步而来,声音疾且嘈。 殿内几人不由自主地朝外望去,先入目的是养怡殿的总管太监申承望,他身后跟着一个小太监,二人皆可算作是在跑了,可见事有多急。 小太监慌慌张张,竟被门槛绊了一下,摔扑在了地上,人还未来及爬起来,就听申承望急道:“赶紧禀报,莫再耽搁。” 小太监急报道:“启禀圣上!东西两宫杀人了,皇后娘娘杀人了!” 殿中有一瞬的寂静,皇上声音沉沉:“你说什么?” 禀事小太监又说了一遍,这次禀得清晰了很多:“娘娘先是在东二宫、三宫刺死了武贵妃与钟淑仪,之后提剑往西宫去了。奴婢赶来的时候只知道这些,如今西宫是个什么情形,奴婢不知。” 西边有四宫,正殿是太后住的地方,其余宫殿住着妃嫔共计六人。东宫也住了妃嫔六人,但听这奴婢所言,皇后在东宫只杀了武钟二人。 皇后为什么杀武钟二人,宋戎自然清楚得很,他长女之死离不开这二人的手笔。 而西宫若他想得没错,柳妃与钱妃危矣。还有太后……太后!想到太后,宋戎疾步出了养怡殿,阿抬在后面递上了皇上刚脱掉的外衣,宋戎边走边穿回身上。 事儿出得太急太快,宋戎得到的信息太少,具体情况如何,他还不知,只能先急奔西宫。 乱了,刚到西宫地界儿,就见有太监与宫女往外跑,宋戎根本来不及抓人来问,一路逆流而行,朝着太后所居的福养殿跑去。 越走人越稀,周遭越来越静,终于,宋戎见到了他的皇后,大闰的席皇后。 整个福养殿,忠心护主未跑的奴婢、护卫皆受了伤,不致命但却不能再护着太后主子们了。也是凑巧,柳妃与钱妃相约一起来给太后请安,此刻二人皆满身鲜血地躺在地上,身上看着不止中了一剑,已是死透了。 皇后一手持剑,另一只手拉起柳妃的胳膊拖着她的尸身,朝被溅了一身血已吓呆的太后走去。 宋戎就是这时候到的。他一来,席姜就感觉到了,二人几乎是同时,一个开口,一个转身。 “皇后!你在做什么?”宋戎见席姜停下,用她已很久不在他面前展露的饱含依赖的目光看着他,他言语一顿。 再见,她虽一手凶器一手尸身,糊的满身满手的血,明明是行凶者却盈盈可怜似要崩溃一般。 帝王语气缓了下来,但依然严厉:“把剑放下,成何体统。” 她好像被触动了,松掉了柳妃,也不再专注太后,转身面向宋戎,眼圈红了,嘴一瘪,颤着叫了声:“阿序,” 叫得宋戎心也跟着颤了一下,十三年的相处,他怎会不知,她痛了累了,受了委屈了就会这副样子。 看来,是知道自己惹了大祸,才开始向他展露出柔软的一面。她不是最爱跟他犟吗,此刻倒是不犟了。还好,算她不傻,懂得转圜。 这样的心思一起,宋戎竟觉得眼下的状况与麻烦算不得什么。 他看着席姜朝他伸出手来,素衣单锦,薄袖随风滑落到手肘,露出的小臂上一道伤口在汨汨地冒着血。她受伤了。 谁伤了她?!她杀的四人品级皆在她之下,就算有人敢拦也不该伤到她。 亏他赶来得及时,若她真挥剑向太后,她身上可能就不只这一处伤了。刀剑无眼,内侍卫很可能在阻止她时重伤到她。 席姜的泪落了下来,楚楚可怜。宋戎暗叹一声,稳步向她走去,耳边听到太后似高呼了一声“不要”,但他心思不在那里,耳中只回荡那声“阿序,以及她眼中的柔弱。 瞧瞧他的皇后,摇摇欲坠的,估模自己走到她身前正好能接住她,然后在她耳边亲口告诉她,只有他能救她。整个皇宫,不,整个天下,她唯一能依靠的只有他。 四妃杀也就杀了,他也烦了她们身后的世家。不破不立,他的皇后算是替他迈出了第一步。 这么一想,皇后行杀戮也不是坏事,若不是她把自己逼到绝境,他哪能得她服软求助的姿态。这不仅成就了前朝局势的破立,也成了他二人关系的破冰之举。 宋戎越想越舒心,带着掌控一切的气势,无比自信地走向那个需要他拯救的女子。 宋戎走到席姜身前,拉起她的手。如他想像,她的手在抖,他刚想替她除剑,她忽然不抖了,眼中的委屈与无助瞬间消失,变得决绝狠戾,她无一丝犹豫,快准狠地把剑刺入宋戎体内。 但她马上就惊诧起来,席家是武家传承的战将传家,席姜虽是被溺宠长大的幺女,但从小尚武,刀剑在她手上如玩具一般,她知道这一剑她没有捅进去。 情急之下,她欲抹了宋戎的脖子,但晚了,一支利箭裹着风声穿透了她的心脏。 席姜在倒下前只来得及抓了一把宋戎,最后的力气汇在了手上,竟把宋戎的外氅拉坏了,里面他没来及脱掉的新护甲露了出来。 席姜冷笑,原来。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但从席姜变脸那一瞬,宋戎就敏锐地察觉到了危险。他明明可以避开甚至第一时间制住她,但他什么都没有做,不是因为他着了护甲,他早把这事忘了,他只是僵了身子,不能行动。 在他不可置信的僵硬中,他又看到席姜不死心地朝他最脆弱的脖颈攻来,他知道这下该挡的,但他不仅身体上的反应慢了,他的头脑心神也停止了转动。 他只是,他只是不敢相信,那样爱他的一个人,会想要杀他。他不信,不信! 但他并未因失常而丢了性命,他还是得救了,因为对方受了穿心一箭,瞬时失去了攻击能力。 宋戎全程眼睁睁看着席姜两次欲致他于死地,又眼睁睁看着她中箭倒地。 发生了什么?这是怎么了?他明明看到了曙光,她又开始温柔唤他,开始依赖他了不是吗。这是场梦吧,荒诞又恐怖的恶梦。 宋戎忽然活了过来,他跪在地上,把席姜抱在怀里,不敢拔箭,用手捂住她伤口周边,大叫:“来人!救人!叫太医!” 宋戎声好吵,席姜还未咽气,她倒着气道:“还以为真的骗过了你,算计不过你,竟是有备而来,你比我会演多了,我输了。不是赢了吗,该得意的,不要这副输掉了一切的样子,你能不能不要演了,我看着恶心。” 她根本没想杀太后,不是那老东西不该死,而是她知道,她能顺利地杀死四妃,皆因她是高于她们的皇后,宫中侍卫只能看着她杀,象征性地阻拦。 可若她把剑指向太后,侍卫官就可下令围剿她,那样的话她等不来宋戎,更没机会杀他。所以,她一直在福养殿等,等着宋戎来救他的母后。 这一步她成功了,他赶来了。有备而来。 宋戎听着她言,感受到她身上的生气儿一点点地消逝,他眼晴赤红,心魂俱裂。 他哪里还有刚才的运筹帷幄,他也不像个帝王,一身的王者之气散得无痕无迹,语无伦次地解释着:“我没有算计,这护甲是给你的,我不要赢,我从此都让你赢好不好,等太医来就好了,等太医来就好了……” 席姜的气越倒越轻,但眼睛睁得大大的,她嘴里涌出一大口鲜血:“不服,我不服。” 清晰地说出这句后,席姜泄了最后的心气与力气,眼皮慢慢拢上,声音轻到听不清:“也好,阿娘来了,等等阿娘。” 第 2 章 席姜还说了什么,只是声音更轻了,轻到似无声,但捱她最近的宋戎都听清了,她在人间的最后一抹温情,不是留给他的,而是给他们的孩子的。 而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别来找我们。” 宋戎感觉到席姜的手一点点地凉了下去,人死后是这样的吗?失温如此快的吗,他杀过很多人,却从未关注过死亡,原来这就是人死如灯灭。 宋戎比席姜还像个死人,他看着眼睛紧紧闭起心不跳脉亦无的怀中人。这是他的皇后,他的妻,慢慢地这些身份渐渐退去,他眼里只剩那个一见到他就会对他报以灿烂笑靥、总是对他充满崇拜信任的女孩。 他从没说过,只要看到她对自己笑,他就心中欢喜,充满力量,好像是能战胜一切的神。 原来,他所有的底气与自信皆源于她,她才是他的神。现在,他的神灭了,他再也看不到她对他笑了,他要失去她了。 不!神明怎么会死呢,只要还有人信仰,她就是永生的。是的,神是不会死的,这些都是假相,是幻梦。 所有人都盯着抱着皇后定身不动的皇帝,周遭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可算万籁俱寂。 只见,皇上的面色由龟裂到平静,形容不再骇人,他把皇后稳稳地抱在怀里,起身目视前方道:“皇后太累了,睡下了,朕带她回中宫,尔等散了吧。” 全场众人大惊,规矩都顾不上直楞楞地盯着皇上看,震撼地看着皇上抱着皇后,步履坚定地朝中宫殿去。 才被扶起的太后,腿又软了,嘴上喃喃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疯了,都疯了。” 在这些望着帝后背影的人当中,有人出声道:“大监,阿抬大监!您怎么也跟没了魂似的,这都什么时候了。”说话的是申承望,申大总管。 所有人都看到皇后娘娘咽了气,圣上或悲或怒都属正常。但,眼下这是个什么情况?!莫不是刺激受大了,蒙了心得了癔症?这还了得。 申承望一时无主意,想寻求大监的意见,不想对方还跪在地上,看着背向而去的帝后背影,眼神像是凝住了一般。 申承望叫了他好几声,他才有了反应,起身快步追上去,走在皇上身后。 作为养怡殿的大总管,他自然也跟了上去,想同阿抬说上几句自己的担心,对方却没给他这个机会,只得同样默默地走在后面,心下想着,也许陛下一会儿就会清明起来,刺激过大一时失心而已,走一步看一步吧。 皇上一走太后发话,大家伙儿忙活了起来,有给钱柳两位收尸的,有打扫院落血迹的。真如皇上所言,该散的慢慢散了,福养殿里的人越来越少。 席姜这时才确定,没有人能看到她,也无人能感知到她。 是的,就在刚刚,她咽气闭眼后竟再次睁开了眼,看见自己死在了宋戎的怀中,而她已灵魂出窍,置身事外地看着这一切。可能是手刃宋戎的执念太深,她忽略掉这怪异的一幕,第一时间去拿自己的剑,要再给他一刀。 但可惜,她拿不起剑来,她像话本中的鬼魅一样,无实体只余一抹不散的幽魂。 她看着宋戎表静地说着疯话,却又奈何不了他分毫。也是,若是死魂能把活人如何,这世上恐没人敢做恶害人,也就没那么多的枉死冤魂了。 她看着宋戎抱着她的尸身走远,并不想跟去,茫然地站在福养殿中,看着众人在她身旁忙来忙去,无人知晓还有她这一抹幽魂的存在。 忽然,席姜发现自己并不孤单,她见到了其他魂体,那是她杀死的武贵妃,钟淑仪、柳妃与钱妃。她们排成一行出了福养殿,朝着一个方向而去,步伐整齐,虔诚向往。 席姜忽然有了目标,她跟了上去。 只一出殿就看到,原本前方的宫道,此时在尽头处凭空出现了一扇巨大的门,高耸的门头上有牌匾,离得太远了,席姜看不清上书为何。 四妃就是奔着那道巨大的门去的,席姜心中有个猜测,这猜测让她眼晴冒光,期待兴奋了起来。 大门看着不近,但走了一会儿也就到了,席姜在心中暗叹,原以为鬼魂死后是用飘的,不想还是要走路,只是没有脚步声。 到了跟前,席姜看清楚了,匾上提字“不渡”,这是何意?不该是“阴司”、“地府”,哪怕是个“奈何桥 ”都比这二字合理、应景。 席姜一边心下想着,一边走近巨门,一下子超过了四妃。不像常人,四妃看到了她,接着一个个惊惧异常,瑟瑟发抖,以武贵妃的魂体为中心,缩成一团。 看似最大胆的武贵妃虽未屈膝,但也不敢看她,侧着脸,薄唇轻颤。 “娘娘,我们已是死人,饶了我们吧。” “是啊,杀人不过头点地。”也不知哪个附和了一句。 席姜看着她们,歪了歪头。好生奇怪,就算她杀她们时,也没见她们怕成这样,武贵妃临死前还不服地骂她来着,怎么死都死了,反而怕她成这样。 “席娘子,莫再吓她们了,死魂对于弑杀他们的人,无论对方活着还是死了,他们都会怕的,会一直怕的,有些魂体哪怕重新投了胎,骨子里都会刻有印记,来世若见了弑他之人,哪怕前尘尽忘,依然会莫名感到恐惧。” 席姜转头望去,见是一位身着青色常服,面庞白净,似书生的一个年轻人在说话。 他不似民间传说中黑白无常白面青舌的样子,也不似佝偻老妇曰孟婆。他更像个活人,文雅读书人的样子。他称她席娘子,不是皇后,好陌生的称呼,但这才是她自己,而不是别人口中那个带着身份的她。 “你是谁?阴差吗?”席姜问。 来人先是摇头后又点头,并未接她的话,只是冲着四妃道:“诸位入门吧。” 席姜忽然问道:“死了的人都会去往门后吗?” 这次他回她了:“是。” 席姜眼晴一亮,笑了。她猜得没错,她的一双儿女、她的家人都在里面,她要进去找他们,与他们团圆。 席姜哪里还管什么四妃,如武贵妃所言,她已杀过她们,前尘往事矣。 刻在生魂死魄里的恐惧,令四妃马上听言,躲到了门里去。席姜想在她们之后入门,巨门却在她面前忽然关上。那青衣年轻人还在,一瞬的疑惑在他脸上闪过。 席姜急问他:“为什么不让我过去?” 他道:“席娘子看这门上的字为何?” 席姜:“不渡。” 对方了然道:“具体什么原因,我也不知,何该是席娘子或心愿未了,或心有不平,尚有机缘在人间吧。” 说完这位穿门而入,消失在了席姜的眼前。席姜彻底慌了急了,她没有什么机缘在人间,她无心愿没有不平,她唯一还在乎的机缘都在那道门后,她早逝的娘亲,她的父兄,她的儿子女儿,通通都在门那侧,凭什么不放她进去?! 席姜上前用身体去撞,她感觉不到疼痛,但也撞不进去,她拍打巨门,喊着让里面开门,门不仅没有开,还在她眼前慢慢地消失掉,她的面前重新出现这条宫道原有的样子。 没等席姜感到无助与绝望,一阵眩晕裹挟着她,一时不知魂游何处。 待眩晕消失,她睁开眼来,看见的是宋戎把“她”放在中宫殿的床榻上。谁要看这个,她扭头就朝外跑去,没跑两步又是一阵眩晕把她带了回去。 席姜隐隐明白了什么,但她不认,她又尝试了很多次,结果一样,一次次的眩晕把身为魂体的她弄得虚弱了很多。她无力再反抗,只得站在宋戎旁边沉思。思考为什么会这样,思考要怎样才能摆脱被困住的局面。 站在她床头的宋戎这时忽然开口:“中宫殿的奴婢都死到哪里去了,还不来侍候!看不到你们主子回来了吗。” 他这一声高喝,引得申承望上前,小声道:“陛下,咏春与吟秋还未醒来。” 宋戎:“此话何意?” 宋戎的疑惑,席姜却是最清楚不过的。咏春与吟秋是中宫殿有品级的大宫女,是近身侍候皇后的,二人从席姜进宫后,就一直跟在她身边,还算忠心护主。 席姜在开杀血洗之前,一不想二婢坏她的事,二不想把她们牵扯进来,遂打晕她们了事。 申承望在宋戎耳边小声回禀了此事,说完他引了其他婢女进来侍候。 两个婢女是申承望在中宫殿随意找的,平日不常进内室侍候,此时见到皇后娘娘满身是血,明明已是没有生气儿,圣上却对她们道:“皇后睡下了,你们侍候她就寝吧。” 二婢不敢望向皇上,朝申大总管看去,被申承望瞪视,以眼神催促,二人颤着手开始侍候全身凉透的皇后娘娘。 席姜看着婢女拆了她的发髻,洗净她脸上手上的血迹,帮她脱履覆被。 整个过程连已身为魂体的席姜都觉诡异,她看向宋戎,只有他面色如常,好像她真的睡着了,如往常一样被婢女们侍候着就寝。 婢女做好一切,垂首立在一侧候命。宋戎没再下令,他只是深深地看着床榻上的席姜,身形不动。 第 3 章 申承望看看不动如山的皇帝,又看了看候在门外的阿抬,对方盯着地面,也像是入了定一般,并没有劝说皇上的意思,申承望见此,把嘴闭得紧紧的。 席姜同宋戎一样,盯着床榻上的自己看,但她没有宋戎的耐心,虽知无人能感受到她的存在,但她终不耐烦,想要做点儿什么时,宋戎动了。 他沉声道:“这中宫殿的奴婢真是越来越懈怠了。” 此话一出,不仅刚侍候了皇后娘娘的婢子抖了一下,连申承望都是神经一凛。 虽说他不是中宫殿的掌事,但他兼着整个皇宫的大总管,加上中宫殿原先的掌事太监史瑞,因是皇上派过来的,在皇长子过世后,被皇后娘娘找到错处治了死罪。 就算别人不知史瑞真正的死因,申承望不会不知,他不过是被皇上用过后,送去给皇后娘娘撒气的废弃棋子。 是以,中宫殿早就没有了掌事太监,此刻皇上对中宫殿的奴婢有不满,申承望多少都是有些责任的。 他与婢子们跪了下来,正要求皇上恕罪,就听陛下道:“去重新打盆清水来。” 申承望亲自上手打了盆干净的水来,宋戎接过后:“都出去。” 奴婢们悄声退下,内室只余一尸一人一魂。 席姜也想出去,但她刚才试过了,她不能离宋戎太远,她还未测出更具体更准确的距离,她头晕的够够的,不想再自讨苦吃。加上,她想知道没人在的时候,宋戎会做什么,会不会露出真正的面目。 所以,她没有出去,她忍了下来。 只见他先把铜盆放在床头,然后高高地挽起袖子,接着把她一侧的袖子也掀了上去,胳膊上一道赫然的伤口显露出来。 席姜大概记得,好像是武贵妃自卫时用簪子划的。不痛,当时不痛,后来杀去西宫时也不痛,只觉痛快。没有什么比手刃仇人更痛快的了,只可惜,最该死的还活着。 宋戎用干净的布巾蘸上清水,开始给席姜擦拭伤口。这还不算完,他又唤人拿来了敷布,把伤口包扎起来。 他动作很轻盈,小心翼翼地慢慢地做着手上的事,乍看上去,颇有一番舒缓恬静之意。可事实并非如此,在席姜看来,不过是个城府之人在做戏罢了。让席姜不得不佩服的是,这屋中没有一个外人在,他却还能演下去,做戏做全套。 是的,席姜从来不信宋戎会被刺激到发癔症,他这样装疯卖傻肯定另有目的,只不过她还看不懂,没想明白罢了。 宋戎包得很仔细,他一点都不着急,他还开口道:“你父兄不是最宠你吗,要朕看也不全然如此,光这条胳膊上就大大小小三四处疤痕。换做是朕,可舍不得。” 席姜“腾”地一下,怒火顶上了脑门。他宋澜序怎么有脸口出此言。 席家是武将之家,打小她接触最多的就是武学与武器,就算父兄再小心再叮咛嘱咐,也难免会有磕磕碰碰。就算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学走路也会摔到腿的,谁身上还没点儿成长的痕迹了。 倒有一个孩子是真的没有,就是她的宝贝女儿。 宋英辰是席姜的长女,第一个孩子。虽然席姜不在乎自己小时候的摔摔打打,但每每从马上摔下,在练功场上被钝器打到会有多疼,她都记得。 她不想让女儿再尝一遍,是以,英辰那孩子,就连学走路,都是她手把手不曾轻易放手的。 她总想着,有帝后为父母,有皇长子为兄弟,身为大公主的孩子不需要去知道体验那些痛的,她错得何其离谱。 而现在,宋澜序怎么有脸与她的父兄相比,他一自私冷酷之辈,从来不懂何为真情,所有人都是可以拿来利用的。 席姜用了十三年看清了宋戎,她不是因为宋戎的为人而在生气,而是在气,他不配提自己的父兄,更没有资格与他们相提并论。 她脱口而出:“你如何配与我父兄相比!你是如何对待亲骨肉的,你自己不知道吗?!” 宋戎听不见,感觉不到,他终于包好了。他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笑意加深:“好了,好好睡吧。” 说完,他的大掌抚上席姜的额头,然后低头凑近她。他的唇离她越来越近,席姜看得不适正要扭头,宋戎却“悬崖勒马”停了下来。 席姜冷笑,他终也有演不下去的时候,谁能对着一副尸体下得去嘴呢。 宋戎坐直身子,撤了抚额的手,再次唤人进来。他看着申承望把铜盆布巾拾走,看着婢女们放下床缦,留下一句“好生侍候”,然后转身大步朝外走去。 席姜此时再次确定,困住她的根源是宋戎,一股无形的力量把她束在了宋戎的周围,他走去哪她就得跟去哪。 她无奈地跟在宋戎的身后,忽然,他走到殿门下顿足,回头扫视一番,声音威严道:“中宫殿从今日起,所有人等不得随意进出。” 随着皇令,中宫殿的大门“轰”地一声关闭,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 席姜跟着宋戎回到帝王所居的养怡殿,宋戎如日常,拿起书案上的奏折批了起来。一旁的申大总管犯了难,他看向阿抬,这次对方没有无视他。 二人找个时机悄悄退下,申承望欲言又止:“您看这算个什么事啊,陛下这是?咱们该不该劝劝啊?” 阿抬道:“先不说这个,当务之急是娘娘那边。” 申承望:“是啊是啊,这天气虽说还未大热起来,但那……若不及早安置,恐有损娘娘遗容。” 阿抬默了默,随后道:“把进都城那年湘南蛊主进贡的那副寒冰棺取出来吧。” 申承望犹豫:“没有陛下的旨意,这,行吗?” 阿抬朝内殿望去一眼,道:“非常之时,替主分忧罢了。去做吧,待陛下清醒过来,自不会怪罪你我。” 这场对话,被正在探索活动范围的席姜听个满耳。她倒是不在乎什么遗容不遗容的,死都死了,一副皮囊罢了。此刻她关心的是,原来她不是必须呆在宋戎身旁,她可以出内殿。 她想要再进一步,朝着养怡殿正门而去,刚迈出去她就被拽了回来,依旧是那股莫名的、无法抗拒的力量。她暂时懂了,若宋戎不出养怡殿,她就得一直呆在这里,只要不出养怡殿就可。 席姜站在养怡殿大门处望着外面,其实早在生前,她就觉出了自由的可贵。在这壮大死寂的皇宫中,看似她身为皇后想去哪里都可以,其实不然。这皇宫终是困死了她。 身后传来动静,她看到阿抬带着四名内监与四名内侍卫经过她,走了出去。她刚才听到了,知道他们是要去取了寒冰棺来盛放她的尸身,她不觉得这是阿抬擅做主张,一定是长年累月的默契,让阿抬在按着宋戎的意思行事。 不过话说,宋戎这个人一向循规蹈矩,不行佞举,至少表面上是。他取得天下的每一步都走得很扎实,任堂上言官、天下士子都说不出个不字。 席姜从未见到过宋戎像今日这样神经,行事颇出人意料,真有必要演到这个程度吗。 她摇了摇头,谁知道呢,在很久以前她自认很了解他,一次次过来,才慢慢地发现他不为人知的一面。所以,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她又怎么敢说了解他,她对他目前的状况,也都只是猜测而已。 也许,他一直都是疯的,只是被他藏得太深。 席姜虽不愿再见宋戎那副面孔,但她想离开、想像四妃那样迈进那道阴阳之门,恐不能坐以待毙,她要弄明白她为什么走不了,要想办法、要找出路。 于是,她走回殿内,看到宋戎依然在批奏折,申承望看着时辰,上了茶水与点心,提醒皇上歇息饮用。 席姜去试着拿点心,自然也是拿不起来的,她并不饿,只是好奇探索,拿不起剑来,那这些轻的小的东西呢?当然还有些无聊。她看着宋戎净手后喝了茶用了点心,然后面对棋盘上剩下的残局,自己与自己对弈,如他每日所做。 席姜不自觉地皱起了眉,难不成他真得了癔症,真当她只是在中宫殿睡着了?不可能。她还是无法相信,像宋戎这样的人能容忍自己有头脑不清醒的时候。 席姜也不想一直盯着宋戎,她死都死了,研究他做什么,但为了能找到离开的方法,她还是要从他身上找答案、找缘由。 宋戎下了一会儿棋,就到了午憩的时辰,申承望侍候着他进到内室。 这养怡殿的内室是皇上休息、独自入寝的地方。这方天地曾让武贵妃得意了好久,她有一段时间,是夜夜宿在这里的。 再久之前呢?席姜好久没迈进这里了,望着周围熟悉的环境,她还是陷入了回忆…… 那时他只有她一个皇后,后宫刚刚进人。她还不习惯自己一个人呆在中宫殿,这里是她无需通报,想来就来想去就去的地方。 如今忆起,宋戎该是那时就厌着她烦着她了吧,只不过他刚登上皇位,根基还未稳,还要再暗自隐忍一番,内心不定怎么狠狠发誓,早晚要除了她席家,拨了肉中刺,扬眉吐气呢。 后来他做到了,不能想,席姜狠狠闭了闭眼。 第 4 章 说起来,进都城入皇宫,也就最初两年里席姜是快乐的,幸福的。 当然现在回想起来,那些也都是假的,是宋戎推她入地狱前给的幻象。 宗怀二年,表面看宋戎一直不纳后宫是因为顾念她,为此他与太后、群臣对抗了将近两年的时间。一个帝王,尤其是开国皇帝,做到这个份上属实不易,帝王对不起任何人,也没有对不起她。 那时席姜在想什么呢?她当然不愿后宫进人,爱是自私的,她自然想独占他。 可她看他左右为难,看他不惜与太后呛声,差点被言儒披上不孝的名声。看他甩袖而去留下满朝文武而不顾。看他半夜醒来深情地看着她的睡颜,愧疚地拥她入怀。听他说就算没有孩子又如何,择能人上矣,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 这样的事情,宋戎做了好多好多,让席姜充分感受到了他的痛苦与歉意。 比起自己的私心,他却处处为她着想,席姜是爱他的,怎能不被触动。成亲五年无所出,别说一个皇帝,就是寻常商户人家,早就妻妾成群了。 终于,席姜再不想见到宋戎为难,见他痛苦,她吐了口,她去说服了父兄。后面一切就都顺理成章,新人入宫,一下子空旷的东西两宫变得热闹起来,每一间宫殿都住上了人。 她四哥直言她傻,父亲与大哥却没说一句她的不是,爹爹只对她道:“若是担心幽幽众口,大可不必,有我席家在的一日,你尽可随心所欲,不要委屈了自己。” 大哥没有说话,只是习惯性地摸了摸她的头,他眼神怪怪的,似有悔意。 父亲这话听上去太过狂傲,但他席家配得。若没有席家最初的两万人马,他宋戎早就成为了逐鹿过程中的炮灰,坐在宝座上的人更可能是姓席的。 配得是配得,但这份狂傲终是害了席家,可席姜知道,就算父亲再狂再傲,都从来没想过推翻皇帝自立为王,若是有这个心,压根宋戎就没有机会成为天下霸主。 可霸道腹黑的帝王是不信的,是睡不安稳的。 席姜在当时根本没有意识到,如果最初席家被唤起了野心,自家夺取了天下,那席家、席家人就不会有不在的一日,那样她才可以真正做到独占一个男人,就算她永远生不出孩子,他与他的母亲也不敢吐半个不字。 那时她的大哥是不是意识到了,所有眼中才现出悔意,悔的不是没能力帮她挡住进入后宫的女人,悔的是最初为之奋斗的目标就是错的。 外人看来,席家父子不可理喻,为个家中女儿,能与皇权与众臣叫板,不懂收敛害了全族。 但席姜从记事起,家中就是这样的,家人至上,他们没有人觉得不对。只有那半个自家人自始至终都是清醒的吧。 席姜的二哥,是捡回来的野孩子,席家人拿他当家人一样对待。可就在后宫进新人,父亲说出那样一番话后,他离开了席家,至此再无音讯。 再后来,族灭的时候,众人才发现,席家老二的作为是多么的果断明智,多么的有鲜见之明。 再后来,席姜理解了大哥,并且有胜之。她悔的肠子都青了,她明白的太晚了,保护是一时的、占有也是一时的,所有人类的欲望若想永衡拥有,唯权力可以做到,除此无它。 席家满门被处斩的那日,倾盆大雨,可观刑的人一点都不少。他们兴奋地恶毒地咒骂着席家,咒骂乱臣贼子,他们自觉是正义的化身。 不知何时,席家狂妄无状,无君无法的形象已深入民间,哪怕席家从来没像其他大族那样强占土地,随意买卖处置奴婢,但在大闰子民心中,他们是坏人,是不堪的毒瘤。 街上、行刑场上的狂欢与热闹,全都传不到中宫殿。中宫殿的大门紧闭,皇帝下令,阿抬大监亲自带人把守,不许任何人进出,包括皇后。 为什么会残忍至此,连见亲人最后一面的机会都不给她,原因席姜心里清楚,因为她昨夜狠狠得罪了皇上,她第一次羞辱了他。 他自觉屈尊降贵,亲自来哄她、安慰她,而她本该见好就收,温柔小意地回应他的好意。但席姜没有,一开始她被悲愤淹没,她质问他,拆穿他一切道貌岸然地解释。 再后来,她求他,用他们十年的情分苦苦哀求,哪怕家财充公发配边疆,只要留住性命就好。但他不答应,他只道:“相信朕,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未来,为了你好。会过去的,时间会冲淡一切,你还有朕。” 席姜从未觉得他如此陌生,如此不可理喻。她不能理解,这说的是人话吗,她的至亲要死了,而他却说这一切都会过去,她有他就好了。 他以为他是谁,以为他的陪伴可以与他父兄的性命拿来比较,真真可笑,荒谬至及。 震惊诧异,不解无语过后,席姜冷冷地对宋戎说出:“宋澜序,你是不是搞错了,我真没爱你到那种地步,我的世界不是只有一个你。” 帝王当即就变了脸,室内落针可闻,一片死寂过后,宋戎阴着脸,冷着眉眼地走出中宫殿,气到极致地对中宫下了封门令。 席姜怕了,服了软,但她出不去,自然也见不到皇上,只有阿抬肯帮她传话,待阿抬回来,隔着中宫殿厚重大门的细小门缝,他带回的消息是,皇上今日极其忙碌。 早朝过后连午膳都是与留下议事的几位大臣一同食用的,席间还在议事,不许任何人打扰。 阿抬自述,午膳过后皇上也没有休息,直接开始了午朝。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后面的话不用说,就算午朝下了皇上有时间了,一切也都没用了,该行的刑早就行完了。 是以,席姜没有见到父兄的最后一面,而宋戎没觉得不妥,更不会感到内疚,他反而觉得这对她来说是为最好,那样的场面看了只会在心里留下阴影,何苦去做损心耗脉伤身体的事。 从那天起,帝后关系迎来了新的模式,冷得能结出冰花来。 可这在某些人眼里还不够,因为席姜有儿子,她的儿子是皇后所出的嫡长子。 太后不愧是老者,多活了些年,她不仅要杀人还要诛心,她让武贵妃领悟到了什么,同样倾盆大雨的日子,席姜失去了儿子。 一阵雨滴声拉回了一抹幽魂的思绪,外面下雨了。 席姜强行把记忆推开,回到现实中来。她眼中泛着波澜,在知道可以去到死门彼端见亲人,她的心思大部分都扑在了上面。她当然还是想要宋戎死,可她现在做不到,一个魂魄原来是做不到向仇人复仇的。 可此刻,她想要再试试。 也许是她没有掌握方法,毕竟她也才当上鬼,一切都在探索中。她转头去看宋戎,他已更好衣躺下准备午憩了。 他睡觉一向没有声音,但睡眠很轻,有点动静就会醒。席姜无法从他面上看出他是否睡着,等了一会儿,看宋戎已多时不动,席姜起身走近他,她要试试,在他睡着最没防备时她有没有下手的机会。 席姜先是试着拿起桌几上的花瓶,作为武器这个可以砸死人,但她哪怕带着回忆里残存的愤怒与气势,依然拿不起东西来。 她不死心,伸出双手朝着宋戎的脖子掐去,不行,没有用。他睡得好好的,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忽然一阵雷声响起,席姜住了手,宋戎也被这雷声惊醒。 宋戎看不见席姜,他楞楞地看着窗外,看着越下越大的雨和一下子昏暗起来的天色。 席姜的身体开始发抖,她匆忙地躲到屋子角落里,蹲下缩了起来。两次至痛时刻都发生在大雨倾盆的日子,这种恐惧与殇痕印在了她的骨头里。哪怕现在她死了成了幽魂,也无济于事,她的感受没有减轻一点。 “对不起,对不起,阿娘对不起你们,爹爹,对不起……”席姜团成一团抱着自己,嘴里喃喃着。 与此同时,宋戎大声唤道:“来人!” 申承望赶忙入内,听皇上道:“皇后不喜雨天,你带上人带上明笼,去中宫殿挂起来照亮用,多多益善。” 皇上好似忘了他给中宫殿下了禁门令,申承望主动请了令牌。这时阿抬还没有回来,他想着正好,有了令牌好办事一些。 申承望正要去办差事,忽见皇上看了一眼窗外后,拿起笔来在写写画画着什么,神色有些哀伤。 他忽然想到什么,这样下去也不是事,皇上把中宫殿封了,何尝不是封闭了自己的心门来逃避现实。还是要让他走出去,亲眼去看看才好。若是阿抬动作快一些,皇上看到娘娘躺在冰棺里,也许就会被眼前的现实打醒。 于是他对皇上道:“陛下,您这都醒了,不如坐上龙撵亲自过去娘娘那里。娘娘见了您,自不会再惧这鬼天气了。” 宋戎握笔的手一顿,待重新起笔他道:“这种天气,她是不愿见朕的。你静静地去悄悄地回,不要打扰到她,不要惹到她。” 第 5 章 申承望去了,外面的雷声渐渐住了。 不知怎的,宋戎碰倒了笔洗,突兀的声响惊动到了席姜。她抬头一看,发出声音的是宋戎,席姜忽然就不抖了。 一股羞耻感涌上心头,她如今做这个样子给谁看,大错已经铸成,她对亲人所犯下的罪就算是把仇人都杀了也偿还不了,她没有资格软弱,她如果连个雨天的心魔都战胜不了,不用别人,她自己都会鄙视唾弃自己的。 席姜不再蜷着身子,她抹了一把已无法流下泪水的面庞,站了起来。她朝窗前走去,大雨哗哗地下,一声声地敲打在她心上。 不是不惧,并不坦然,痛殇没有消失,阴影依然在伴,但她学会了隐忍。学着像宋戎那样不动声色,把真实情绪隐于平静的面目下,让别人看不穿摸不透。 忽然脑中冒出一个想法,难怪天意不渡她,她根本没有从教训中学到东西,若是她真的大彻大悟,她就该计划得更周密,行事更谨慎,决不给宋戎在她刀下活命的机会。 真是天不可欺吗?祂老人家看出来了吧,她的大开杀戎里,有着一起毁灭的逃避心态。她可能一开始就不相信自己能做到吧,做到亲手杀死一个帝王。 细想自己这一生,表面看能文能武,善骑善射,但也真的被父兄宠坏了。内心缺乏力量,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也好,虽然她死了不能再做什么,但不能离去的时日里,可以让她看清自己的弱点与不足,若有来生她不要再做席姜,一个害死父兄,保护不了儿女的空名皇后。 这雨来得急,去得也急,大雨变成小雨最终停了下来。席姜全程站在窗前,看着天晴。她在想一个问题,一个非常实际的问题。 她杀了四位妃嫔,每一个身后都牵扯着一个士族大家。这些家族加起来虽没有一个席家让宋戎头疼,但忌惮总是有的,开国皇帝与外臣之间的博弈从来没有停过。 出事以来,她几乎一直跟在宋戎身边,他并没有特意让人封锁消息,也没有同阿抬商议过任何应对四大士族的举措。 可半个皇宫的人都亲眼目睹了四妃之死,若没有及时封锁消息,恐用不了多久,外面的人就该知道宫中发生了什么。届时,武钟钱柳四家会做何举动呢? 宋戎最怕的就是士族外臣的结盟,他一直做的就是要他们互相争斗、互相制衡,仰仗皇权而活。 坐天下并不比打天下容易,这是宋戎曾亲口所言,想来这句该是他的真心话。 如今,四家的女儿皆被她这个没落皇后所杀,宋戎恐无法向四家交待,他该是怕四家联合起来借此事发难于他吧。 席姜被动留下,想来是可以见证宋戎会如何应对眼前的乱局。席姜竟有些期待,她实在猜不透现在的宋戎,她感叹也难怪这一生终是没能赢了他。 席姜还没有意识到,能从比自己强的敌人那里学东西,她就已经是在进步了,没有辜负死后还能观察人间的这个机会。 席姜再看宋戎时,眼中带了审视,他是胜者是赢家,事实就是她席家在他手上满盘皆输,且输得惨烈。 被盯着无所知的宋戎,从申承望提出他可以亲自去中宫殿安慰惧怕雨天的皇后开始,他就魂不守舍。 他不明白心里的那股惧怕从何而来,争夺天下时他经历过三场生死大战,他从来没怕过,天下豪杰,就算不成功死在路上又有何惧。 席家势大,挟恩自持时他也没有怕过,拔掉解决了就好。私事上,他的所做所为让皇后与他闹了别扭,也不过是给他添了一阵的烦恼,都不是问题,无论怎样,她那样地爱他,她不会离开他的。 可心头就是有一股挥之不去的恐惧,甚至心慌到把那么重的笔洗都打翻了。 从申承望离开,他就时不时地朝门外看,心里默道,怎么去了那么久,中宫殿离得又不远,这会儿雨都停了,人却还没有回来复命。 总之,是心不在焉,是心慌意乱。 而那边中宫殿门口,因为皇上的命令,内侍卫在看守大门。 阿抬先是去了一趟内侍卫营,布令后才去取了寒冰棺,这会儿正被拦在了中宫殿外。 内侍卫虽是他的手下,也不敢违背皇令。 阿抬只得按之前想好的,只要求把冰棺放进去,然后通知里面的奴婢做什么就好。 内侍官还在犹豫之际,申承望带着手谕来了。 中宫殿的大门重新打了开来,阿抬与申承望一同进入。 阿抬看见申承望一行手中皆提了明笼,再看了眼天气,他不用问也知皇上派人过来做什么。 二人之间无话,各自朝两个方向走去。 阿抬向着更深的院子走去,这里是中宫殿正殿。他在内室前停下了脚步,看着眼前牡丹作画的双菱门,久久注视。直到门内忽然出现脚步声,他才伸手推开了房门。 房门一开,阿抬与察觉屋外动静出来查看的婢女面面相对。是吟秋,她与咏春都醒了过来。只是发现天变了,她们的主子没了。能打听到的消息很杂很少,加上皇上封了中宫殿,具体发生了什么她们还是一头雾水。 吟秋给大监行礼,未等阿抬开口,她与走过来的咏春一同跪下急道:“大人,娘娘不能一直这样躺在这里啊,奴婢已将窗户全部打开,两三日内这样还可,但时间再长恐损娘娘圣颜。” 此刻,真相远没有妥善安置好娘娘来得重要。 阿抬向身后一挥手,一口似棺非棺的东西被抬了进来。中宫殿内室极宽敞,倒是能放下此物。 “此物为蛊家寒冰棺,可保人身百年不腐。你二人侍候娘娘,入棺前不要有遗漏。” 咏春与吟秋闻言面色一松,待看到床榻上的皇后娘娘,又尽显哀色。她们何尝不知娘娘为何会弄昏她二人,心下感念娘娘的同时又为她不值。 她二人未看到皇上发癔症的样子,只以为皇上连死人都不放过,不入殓不发丧,羞辱一国之母至此。 可这些都只能咽到肚子里,不仅不能言说一句,连面上都不能显现出来,在阿抬大监来之前,她二人正想着要如何闯出去,去求一求可以求的关系,若能求得见皇上一面为娘娘陈词,也不枉她们跟了娘娘一场。 二人醒来后,就已重新给皇后梳洗了一番,比起被申大总管临时抓来的奴婢,可谓细心了很多。此刻看上去,皇后娘娘面容真如皇上所说只是睡着了,一副恬静安然的样子。 侍候娘娘梳洗整妆不难,但要如何把娘娘放进冰棺中,二婢可犯了难。娘娘倒是没有多重,把人放进棺中,二人合力也不是完不成,但要体面地放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就在二婢不知如何下手时,阿抬在身后问:“可整理妥当?” 吟秋道:“已细心打理过,全部都妥当了。” 语闭,就见大监直接走上前,伸出双手把娘娘横抱起来,稳稳地朝寒冰棺走去。咏春与吟秋跟上,才一靠近冰棺就感受到了阵阵寒气,如三九天里从屋内走到了屋外一般。 阿抬在棺前停下了脚步,他低头朝怀中人看去,这不是他第一次离她这样近。她可能都忘了,但他却一直记得。 那是很多很多年前了,那时皇上还只是督主,她也只还是席家小姐。在她追督主的时候,有一次她认错了人,把他认作了督主,惦着脚从他身后蒙住了他的眼晴。 那是个冬日,她的小手冰凉,凉得他一哆嗦。她身上的气息很独特,从她覆上来的那一刻,他就知道是她。纵容自己沉迷了一瞬,他就回身拱手弓下了身子。 可待她走后,督主还是罚了他,那也是督主第一次罚他。督主给的理由是他不该失了警觉,这次只是个没有威胁的女子,若下次来的是欲行不轨之人,他就算是失职了。 从那时开始,他隐隐明白了督主在对待席家小姐时的口不对心,明明不能接受席家小姐与别的男人有所接触,却不动声色,不能容忍到找了个并没有说服力的理由来对他施以惩罚,如今他身上还留有惩戒的疤痕。 第 6 章 “大人?”吟秋的声音打断了阿抬的回忆。 阿抬收回心神,目光没有离开皇后娘娘的脸,小心翼翼地把人放入了寒冰棺,然后慢慢地松了手。 忽然他厉声道:“都出去。” 吟秋与咏春本能地没动,但一见到大监回过头来的眼神,二人还是出去了。 阿抬的身子些微抖动,但他克制住了,他告诉自己,他不能让娘娘身上带着那截残箭躺在这里。 他无冒犯之意,他是不忍娘娘遗容有损。事实上,阿抬确实没有任何冒失之举,他只是拔出了席姜心脏里残余的木箭,尽可能的不碰到她。 吟秋与咏春等待的时间不长,阿抬唤她们进去。 他声音有些低沉:“你二人守在这里,待得皇令前,不得让人进入、碰触。” “是,奴婢遵命。” 阿抬与申承望办完各自的事,前后脚回到养怡殿。 宋戎看到申承望回来,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申承望赶忙回道:“陛下放心,一切赶在雨停前都办好了。” 宋戎问:“可有打扰到皇后?” 申承望:“不曾惊扰到娘娘,奴婢们仔细着呢。” 宋戎点点头,望了一眼外面的天色传令道:“今日朕这里的晚膳,给皇后送一份去。” 申承望自是遵从,也不知这场戏要演到什么时候。 待申承望出了内殿,来到廊下与阿抬肩并肩,他无奈道:“看来睡过一觉还是没有清醒过来,一会儿我还得跑一趟,去送膳。” 阿抬道:“你本就不该有什么期待。” 申承望:“此话怎讲?” 阿抬:“以前让你去送明笼,何曾怕你会打扰到娘娘,每次不都是要细细禀来娘娘在雨天里的情况。” 申承望耷拉的眼皮抬了起来,又听阿抬喃喃着道了一句:“陛下刚才问了你那许多,唯独没问一句娘娘是否已睡醒。” 申承望眼晴瞪了起来:“这,这,唉,可说的呢。不过这是不是也说明,咱们陛下心紧儿里是明白的。” 阿抬不言,不理他了。 这一日,皇宫里发生了大事,死了那么的妃嫔,甚至皇后也在其中,但这一日终要过去。 到了晚上,皇上按时就寝,最近有一段时日了,皇上都是宿在养怡殿,没有去任何妃嫔的屋子,也没有召人过来侍寝,今夜也是如此。 申承望小心仔细地侍候着皇上,暗戳戳地觑着皇上的脸色,真是一点异常都看不出来,好像白日里发生的一切都是他发的一场幻梦。 申承望把龙榻上的帷幔轻轻放下,屋中火烛悄声灭掉,不发生一点儿声音地步出内室,他在心中祈祷,老天保佑,明日一觉醒来,愿皇上能恢复清明,一切都正常起来。 本来按值不是申承望守夜的,但今日情况特殊,他不亲自盯着属实不放心,万一皇上半夜里有个什么情况,他好第一时间知晓。 申承望不敢闭眼,神经一直是惊着的,全寝宫一整夜都很安静,皇上连起夜都没有,似乎睡得很好。事实是,宋戎确实睡得很好,他一夜无梦,依旧在每日该醒来的时辰自然醒来。 而席姜却是一夜无眠,她验证过了,鬼魂是不需要休息的,这样一来时间对于她来说过于漫长。 夜晚是寂静的,回忆对于席姜来说是痛苦的,她开始强迫自己去想小时候。那是认识宋戎之前的时光,是真正快乐幸福的时光。 席姜的母亲是在生她时没的,所以她对娘亲并无印象,爹爹与哥哥们并没有因为这个意外而怪罪她,反而对这个席夫人用生命换来的孩子格外珍惜。 生在这样的家族她是幸运的,可也是这份无条件的包容溺爱,最终害了她,害了自家。 美好的回忆到她十六岁时戛然而止,宋戎出现在她生命中,而这时天也终于亮了,皇帝起床的时辰到了。 申承望比往常更紧张,更注意时辰,他听到屋内有了声响马上步入。见帷幔动了,他立刻上前掀起挂好,然后给皇上行礼请安。 宋戎“嗯”了一声,就准备起床了。 可当他刚一要下地,心脏的位置传来不适,一股锐痛向他袭来。他蹙眉强忍,慢慢地尖锐的疼痛钝了起来,却并没有消失。 他的异常引起了一直在关注他的申总管的注意,申承望紧张地问道:“陛下,可是有什么事?” 宋戎也警觉起来,他正当壮年,身体一向很好,什么时候多了个心痛的毛病,这种感觉于他来说很陌生。他没说话,只是下了地来尝试走上几步。 锐痛变为了钝痛,痛感依然没有消失,只是疼得没那么厉害了,不耽误行动与做事,是可以忍受的程度。 疼痛对于行过军打过仗的人来说是稀松平常之事,忍耐程度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但眼下这种感受,是疼痛中裹挟着恐慌,让人非常的不适。 他对申承望道:“你去太医院一趟。” 申承望问:“邓医丞今日旬休,钟医丞当值,” 他还没说完,宋戎道:“钟双礼就可。” 申承望得了准信,满脸忧虑地去了。没一会儿功夫,钟医丞就带着医箱来了。 医丞院各人昨日一天都很忙碌,或多或少听到了一些消息。太后虽下了封口令,但只要传医就瞒不过医丞院去。 邓医丞不在,钟医丞就是医丞院里的主事,昨日太后就召了他去,这一探可了不得,太后一向很少生病,但以昨日的脉象来看,心脉明显受损,气色看上去竟显疲老之态。 他赶紧慎重地开了方子,还说今日再去福养殿给太后探脉,不想一早就被皇上召了过来。 钟医丞听了皇上所言,病症竟与太后有些相似,皆是心症显表。可望闻问切后,陛上身上并无不好。他再详细问来,陛下说着说着忽道:“这会儿竟是不疼了,一点难受的感觉都没有了。” 钟医丞见陛下行走坐卧皆无问题,本就没诊出什么病症出来,他就放心地离开了。出了养怡殿,正欲往太后所在的福养殿去,却被申大总管拦了下来。 钟双礼随对方走到一旁:“申总管莫忧,陛下无恙。” 申承望:“陛下身上虽无碍,但好像忘记了一些事。” 钟双礼不解,申承望想到医丞与其他外臣还是有些不同,能在医丞院任职给贵人们看诊的,嘴严是基本的素养,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都是清楚的。 于是,申承望与钟双礼说了皇上的问题。钟双礼在听到皇后已薨时还是震惊了一下,他马上调整了情绪,面上并无显色,但当他听到后话,震惊再难掩住。 “您是说,皇上因为悲痛过度,逃避娘娘已逝的事实?” 还得是太医丞,一下子就点出了问题所在,申承望赶忙点头。 钟双礼沉默了,医书上有这样的记载,因至亲离世而发疯的病症,最先皆是因为不能接受现实而生了癔症。 病例中有最终醒悟,不再受癔症侵扰恢复正常的,也有一辈子都没清醒疯了一世的。 钟双礼深知此症凶险,一个不慎陛下若让病情蔓延下去,想再清醒过来就难了。 钟双礼额上开始冒汗,申承望多会看眼色,他见连钟医丞都这样了,心里强压下去的慌张泛了起来。 没等他言语,钟双礼道:“我回去着人找了邓医丞回来,待我们商量研究一下再论,至于您这里,千万要顺着陛下来,可不能强行干预。” 申承望:“大人可要快一些,这样下去可不是个办法。我刚才看您要往福养殿那边去,此事还是先不要让太后知晓。毕竟近来事多,太后她老人家不宜再受刺激。” 怕太后受刺激是假,一国之君生了癔症,可不是能随意说出去的,弄不好要出大乱子的。事情深浅,钟双礼还是明白的。他应下后,先往太后那里复诊去了。 申承望一转头就去找了阿抬。他把钟医丞的担心说了,不想阿抬语气坚定地道:“你们怕什么?怕陛下会疯。” 此言一出,申承望吓了一哆嗦,甚至想去捂对方的嘴。 阿抬:“你以为陛下是什么人,会被这样打倒,想什么呢。” 阿抬把剩下的话吞进了肚中,陛下那人,他可能会允许自己一时沉沦,短暂软弱,但不会一直这样下去。 第 7 章 申承望看着阿抬大监坚毅的眼神,听着他笃定的语气,心下竟平静了一些。 这位大监可是自小就伴在陛下身边,一路从刀山火海走过来的,比起自己自然是他宋阿抬更了解陛下了。听说就连他的姓氏都是皇上捡他回来没多久亲赐的,可见是拿他当半个族人看待的。 福养殿,太后直接问再次给她诊脉的钟双礼:“可是不好?” 钟双礼马上道:“不是的娘娘,症状有所减轻,听吴典侍说,您昨夜睡得还好,看来此方对症奏效,按着方子再服五六日,心症不再既可停药。” “你可是从皇上那里来?“太后忽然转移了话题。 钟双礼:“是,陛下早上起来有些心症的迹象,不过现在已无事了。” “你见到陛下了?” “臣见过陛下,并看了诊。” 钟双礼以为太后还有话问他,正想着哪些话该说,哪些不能说,就见太后挥手直接让他退下了。 他人一走,太后道:“可都办妥了?” 太后身边的吴典侍道:“您放心,都办妥了。就算有所纰漏,大监那边比咱们动作还快,如今宫内铁桶一块,不会有任何风声走漏出去的。” “嗯。”太后舒了口气。她虽然与武贵妃等人目标一致,都想要把皇后扳倒踩进泥中,但如今情况有变。 她是皇上的生母,她的利益始终与皇上一致,不能让那几个士族大家在皇族没有把握与对策前,知道宫中的变故。 皇上因为席家的那个丫头迷迷登登,好在他身边人是精明能干的,与她同时出手做了此时该做的事。 吴典侍见太后精神不济,她过来给主子按肩颈,就听太后言:“都知道我从来就不喜欢她。他们说,是因为她出身名门,我这小家小户的自惭形秽,还有说,自古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我是心里吃味、失衡了。” 太后说着摇了摇手:“他们都猜错了,我哪会因为这些微不足道而厌恶一个女子。这世道,我们女子本就活得不易,我对她们总是多了份怜之爱之。” 太后是真不喜欢席姜,私下里都是能不提就不提,今日难得提起,也是不愿指名道姓。 吴典侍服侍了太后三十来年,知道只要提起席家女,太后的心情就不会好,她顺着太后道:“是啊,别人不知奴婢哪会不知,这些年来,无论是在良堤还是如今在宫中,您几乎没有处罚过女婢,对她们犯的大小错处多有宽宥。” “不用她们明白,我做我的就是了。”太后接着说,“她那性子我一早就看穿了,我就知道她是能做出今时之举的,爱恨多偏激,行事太极端,我亦知道,皇上在乎她到如父母对待子女一般,爱之深到为之计深远。没有人看到这一层,就连皇上也只是遵循本能地在做,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内心。” 太后忽然笑了笑:“阿琴,你知道吗,如今想来,我竟颇有些解恨之意。我那儿子是个有本事的,他图谋大业,他登顶皇位,我这个做母亲的是怎样的担心忧心夜不能寐一步步这样熬过来的,只有我自己知道。 “可他不理解,他不领情,我说我都是为他好,他说不是,他说他知道什么是好,说他已经长大,不再是小时候那个事事听阿娘话的孩子了。瞧见了吗,我认为的对他好,在他看来是害他呢。如今,他终于尝到了我吞过的苦果,他一心为他的皇后图谋,把自己认为的好掏心掏肺地送到人家手上,结果呢,收获的是满满的恨啊,恨到要杀了他。” 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太后从来不觉得,哪怕打着为对方好的旗号,皇上使在皇后身上的手段过于简单粗暴了些。她也从来看不出,自己儿子的极端偏激并不比席家丫头少。 这些话,吴典侍是打死也不会说的,她这时只要倾听就好。 太后说到此处笑出了声:“我这儿子还不如我呢,你说,是不是很解恨,让他也尝尝为之计深远却得不到认同与回报的滋味。” 吴典侍没有陪笑,她知道太后并不是真的高兴,只是在发泄心中的苦怨。 果然,太后马上收了笑,恶狠狠地道:“要我如何不厌她!我就知道她那性子会毁了她自己,我不怕她毁掉,我是怕我儿子坏掉,就像现在这样,身染癔症不自知!看了太医都说不清病症。我从来没盼过她死,我投鼠忌器,我就是想让她与皇上离心离德,形成陌路。可现在我还是想说一句,她死得可真好啊,她怎么不早点去死。” 吴典侍端了水来:“昨夜刚喝了药好一些,怎么又激动起来了。” 太后一把抓住吴典侍的手:“死丫头吓到我,我真以为她要得逞了。见皇上来,我才反应过来她真正的目的,我叫他不要过去了,他偏不听。只有我那个痴儿还以为她转了性,拿着裹着砒,。霜的糖当好东西。” 赵太后被吓到要吃药调理的地步并不是因为自己,当时的情况,若席姜敢对她出手,那些护卫必会当场截杀皇后,所以,她是安全的。她之所以被吓到,是因为席姜差一点杀了她儿子。 吴典侍轻轻拍了拍太后的手,道:“陛下吉人天相,可见老天爷没有瞎,保佑着呢,从此陛下必事事平安,太后不怕不怕啊。” 新的药熬好端了上来,太后服下。药中有安眠的成分,太后重新倚回到床榻,嘴上喃喃道:“只希望他能早日接受现实,渡过心里的那道坎,国家不能由一个不清醒的帝王来掌舵。” 此话一出,太后自己楞了一下,又改口道:“就算他不清醒又如何,他只是在私情上糊涂了一点,并不碍着他的治国雄才,他是天子,天下人孰敢诟病。” 另一边,皇上已坐在龙椅上开始了早朝。 席姜这是第一次来到大光殿,这里是不许女子进入的,就连侍候的奴婢也都是太监。 一切都让她感到新鲜,当她站在宋戎身旁看着底下跪伏的臣子,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宋戎要把所有的权力牢牢地抓在手中,这样睥睨天下,掌控一切的感觉真是太有安全感了。 席姜楞楞地站着,听完了整个早朝的内容,一点都不觉得枯燥,同耍刀弄剑一样有意思。 这场早朝与往常没什么不同,昨日宫里发生那么大的事好像一点儿都没有传出去,朝堂上无人提起,到了时辰就散朝了。 出宫的甬道上,三三两两结群的大臣们慢慢地走远,落在最后的是造御史武修涵,他是宫中武贵妃的兄长。 五年前,武大人过世,其长子武修涵撑起了武氏宗族,一步步走到今日,令武氏一族比他父亲在时还要位高兴旺。 有人快步走近他,冲武修涵摇了摇头,武修涵问道:“若今日再寻不到,去内官那里探一探。” 对方应下后,一闪身就不见了,身手极好。武修涵出到宫外,坐上了自家的马车。他往靠枕上一倚,开始回想今日朝堂上的情形。 想来想去,也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可为什么他安插在内侍卫营的人却失了踪影。 说来也巧,昨日是那名内应轮休出宫日,他不仅没向主人报告,反倒失了音信。今日武修涵动用他的人去打探,竟是宫里宫外都不见人,他只得另寻办法,让人去到内官那里打探情况。 到府下马车时,武修涵隐隐有种预感,内官那里可能也探不到什么,若那样的话,就只能惊动到贵妃那里去了。 武贵妃是武修涵同父同母的亲妹妹,他还是了解她的,别的都好,就是遇到事爱多想。所以,他一般不愿什么事都让她知道,一是不愿妹妹忧心,二也是怕自找麻烦,还要安抚她的情绪。 武修涵需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他还想着若宫中真有什么异动,要不要去通知钟家一声,毕竟在扳倒皇后前,贵妃与钟淑仪还是结盟的关系。 一路从大门走到后院,武修涵都在想这些事情。 宫外宫内,总有人在操心各自的心事。 申承望现在就面临着难题,难题来自钟医丞。之前医丞院那里,邓医丞被急急地召回宫中,与钟医丞添添减减颇费心神地写出了药方,却发现不知要以什么理由让皇上服下。 这事最后还是得落到申大总管头上。申承望先让人煎了药来,正琢磨着找个什么理由,就听阿抬道:“直接拿进去让皇上喝了就是,你不行我来。” 申承望一闪身躲过阿抬来拿托盘的手:“这怎么行。” 他们这位帝王颇有主见,你就是给他换支新的笔、新一批的纸,他都要问上一句,吃进嘴里的东西怎么可能轻易糊弄过去。 阿抬见他不允,道:“那你说要怎么办?” 在被这么问着时,福至心灵,还真让申承望想到一个说辞。 申承望托着药碗步入殿内,瞅了一眼皇上。皇上刚下朝回来,此时刚净了手准备批阅奏折。 宋戎闻到了药味,他看向申承望手中的托盘问:“什么东西?” 申承望塌腰上前道:“陛下,这是皇后娘娘差人送过来的,说是天气一天天热起来了,躁气过浮,让医丞院开的降躁的汤剂,娘娘的一番心意,您趁热喝了吧。” 宋戎闻言一楞,他问:“皇后送来的?” 申承望面不改色心狂跳:“是。” 席姜本还沉浸在体验帝王视角的震撼中,忽然被点了名,她朝他们望去。 宋戎盯着那碗药,脸色沉了下来,他看向申承望,阴戾的眉眼另申大总管根本抗不住,腿一软就跪了下来。 宋戎阴测测道:“你的差事真是越办越好了。” “陛下恕罪,” “来人,拖出去打,就在外面打。”皇上下了命令,阿抬领人进来拖了申承望出去。 身为奴婢最怕皇上下这样的命令,没说打多少下,那意思就是不叫停就一直打下去,且阿抬是个谨遵皇命决不放水的人,申承望忽然有种今日不能善了的预感。 屋外,板子打在身上的声音响起,若是拉到外面去打,申承望疼了还能出声儿,但现在皇上能听到,他不敢扰到陛下,生生忍下。疼得很了,只敢呜呜两声。 打了得有二十下了,阿抬并不想看着申承望死,他进屋想求情。刚一进去,就见皇上还在盯着那碗汤药。 看着看着,宋戎忽然捂上了胸口,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陛下。”阿抬赶忙上前。 宋戎拦住了要唤人的阿抬,他缓了缓道:“申承望这个蠢货,她就算肯给朕送药,也不会送这副。” 阿抬不解,他上前闻了闻,就是汤药的味道,并没有什么稀奇。 第 8 章 席姜也闻到了汤药,对她来说是熟悉的味道,有那么一段时间,宋戎天天给她灌的东西就是这个味道。 宋戎对阿抬道:“太子没了以后,她睡不着吃不下,甚至陷入癫狂,出现了幻觉与幻听,有时会把英辰当成太子。那段时间太医丞就是开的这个药,她不肯吃药,只有朕能上手制住她,强行给她喂下去。这个味道朕太熟悉了。” 宋戎说的这段往事,席姜那时虽浑浑噩噩却记得很清楚。他说得是实情,他天天来给她灌药,也不知是药效起了作用,还是他的行为刺激到她,反正最后是对宋戎的怨恨与愤怒点醒了她。 清醒过来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连碗带药整个扣在了宋戎的头上。 此刻,席姜看向宋戎,他从来不愿唤那孩子的名字,她自然不会认为他是因为心虚与愧疚,他只是出于厌恶,厌恶与席家有关的一切,还因为他早在心里安排好了星杰的结局,早晚要死掉的孩子,何必去产生关联。 宋戎的心痛之症并未消失,他清晰地感受着心脏处传来的这份疼痛。不像早上唤来太医,这次他改了主意,他任这份暗痛留了下来,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抵住越来越深的心慌。 于是他把手从心脏那里放了下来,并对阿抬说:“朕无事,朕身体好得好。” 可外面的申承望却是很不好了,连哼哼声都发不出来了。 阿抬跪下求情,宋戎道:“五十大板,打够了数就扔出去吧。” 阿抬有些诧异,皇上这意思是打完无论死活,这人都不能再回养怡殿了。 申承望这个人,侍候陛下一直尽心尽力,了解陛下的一切所需,陛下用着也很趁手,否则他也不会稳坐大总管的位子这么多年。 记忆里,陛下从来没罚过他,没想到申承望第一次挨罚不仅去了半条性命,连差事也丢了。 阿抬记忆里的陛下对下人从没如此苛刻过,他有些不解。阿抬不解的事申承望后知后觉地领悟了,他确实把差事办砸了。 今日若他拿给皇上的不是这味药,而是其它任何东西,哪怕被他欺君说成是皇后娘娘送来给皇上的,皇上都不会这样生气。罪不在他欺君,而是他骗得不高明,让皇上实在无法自欺,甚至不仅不能自欺,还敲开了他癔症的一角。 奄奄一息的申承望知道自己已算幸运,捡回来半条命,只是他在养怡殿的差事肯定是丢了,只能盼着从高处跌下后,可以在宫中平安终老。 惹出祸来的那碗药自然被拿了出去,只是屋中还残留些许味道。 宋戎走到案前,开始伏案批折。刚写了一会儿,需要换新墨,申承望不在,接手的宫人一时没有完全的适应,也可能是被申大总管的下场吓到,手一松,新墨块掉到了地上,裂了。 宫奴吓得腿软慢了一步,宋戎不耐烦,自己低身去捡。可他的手刚碰到墨块,人就楞住了。 裂开的断墨里泛着点点金光,宋戎抖着手把断墨捧了起来,这下看得更清楚了,裂断的地方是半截家徽。 心脏更疼了,一圈一圈地蔓延开来,宋戎呼吸急促起来,颤着手捧起了这方断墨。慢慢地他改为双手捧着,蜷起整个身子,人一下子就佝偻了起来。 席姜此时正好迈步进来,她刚才去看热闹了,她好奇申承望死了没有,确切地说,她想看看若有新的死魂,那个通往阴间的大门是否还会出现。 可一进来,就见到宋戎奇怪的样子,他好像很难受,在艰难地忍着什么,似下一秒就要倒下一般。 宫奴终于发现了皇上的异样,开始惊呼起来,因为宋戎扫落了桌上的物品,捧着双手把什么东西放在了桌上,他额上沁满了汗。 席姜与跑出去叫人的宫人擦肩而过,她慢慢踱到宋戎的面前。 她可真爱看这一幕啊,看他身染不适,看他痛苦扭曲,她会幻想,他会是个怎样的死法,这样一个薄情寡义,不择手段之人,会不会有死不瞑目的一天。 走近宋戎,他好像真的生了急病要死了一样,阿抬去叫太医丞了,申承望被抬走了,屋里剩余的宫奴皆在皇帝“滚开”的厉声中,不敢靠前。 此刻,只有他看不见的席姜站在他面前,低头俯视着佝偻着身躯的他。 宋戎喘息着松了手,桌上赫然所见是那方断墨。席姜也看到了,她同样楞了一下,这个东西竟然还有。 刚才看到宋戎不好的快意一下子就消了大半,这方墨证明着她曾经的愚蠢。 这是她亲手所制,她席家有的不止是兵,还有钱。少时喜欢一个人掏心掏肺,知他好舞文弄墨,特意带上点金,挽了袖子一头扎进墨坊,花了七天的时间制成了十二块带着宋戎家标的特制金墨。 席姜以为,这东西早在入宫前就该是用完了的,没想到宫中十年,竟还能见到。不过刚刚摔断了,是方残墨了。 席姜扭头就走,快步到了殿外,虽她已不用吸呼,但她还是觉得喘不过气来,为她曾经的幼稚与愚蠢。 她站在台阶上,看到快步跑来的阿抬与轿人,轿停,钟医丞走出来。 他们急急地进到殿内,皇上却不肯就诊。宋戎看着赶来的医丞,厉声道:“出去!” 没人敢忤逆皇帝,钟医丞退到偏殿候着,圣体情况不明,他不敢走。 紧接着其他宫奴也被皇上赶了出来,只有大监还留在里面。 阿抬语气担心地轻声唤道:“陛下,” 宋戎重新把断墨攥在手里,道:“扶朕过去。” 阿抬扶他倚在窗前,宋戎的痛苦好似轻了一些,他把手伸开,阿抬这才看到是什么。 这东西他也认识,是很多很多年前,还是席姑娘的皇后娘娘送给还是督主的皇上的,这承载着少女心意的特制的礼物竟然还在。 阿抬沉默,他知道陛下开始睁开眼看现实,他在一点点地清醒过来,否则他看到有关皇后娘娘的旧物不会是这个样子。 “朕记得,这东西还是你拿给朕的。” “是,是奴婢从,从福桃姑娘手中接过来的。” 阿抬记得那是一个浮雕镶翠的盒子,福桃当时还背着马车上的席姑娘,悄声跟他语:“你可拿好了,这盒子比里面的东西都贵。”说完又马上补上一句,“不对,这世上再贵的东西,也没有这里面,我们姑娘亲手做的贵重。” 当时阿抬还以为是什么吃的,最后才知是金墨。 “福桃?真是好遥远的名字,难得你还记得,对,好像她身边那个丫环是叫这个名字。”宋戎说着拿出一方巾帕,把断墨放在其中包好,然后揣入胸口。 做完这一切他好像很累,轻飘飘道:“刚才是谁打碎了这方墨,拉下去斩了。” 阿抬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自皇上接受前朝降表入主皇宫以来,养怡殿还没见过血,从来没发生过打杀奴婢的事,他们的君主并不残暴,是位公认的名仁之君。 可这么一会儿,已打残一个,又要再杀一个。 “怎么?你也想像申承望一样?”宋戎的声音不怒自威。 阿抬:“奴婢遵命,这就去办。” 席姜看着阿抬让人拖走一直求饶的宫奴,原来是因为打碎的金墨。 她转头朝殿内望去,呵,宋戎以前还会假仁假义地装一装,现在是不准备装了吗。 钟医丞守了快两个时辰,一直候到了皇上用完了午膳,他都没等到皇上的召见,来告诉他可以回去的大监说,皇上已无碍,饭也照常吃了,不需要诊视。 钟医丞都迈开步了,还是回身问向大监:“大人,劳您给下官透个底,陛下真不需要诊治吗?” 阿抬:“如何诊治,钟大人可是有治心病的药?” 钟医丞:“下官明白了,下官告退。” 晚间,武府内,全身穿着夜行衣的男子在向武修涵禀报。 武修涵听后挥手让人退下,今日依然没有打听到安插的内应的消息,倒是得了一个更离奇的事情。 侍候了皇上十年的申承望被皇上打了,剩下半条命已被赶出了养怡殿。 事出反常必有因,这宫中一定是出了什么事,这时,武修涵可顾不得要惊动到武贵妃了。他叫来府上的李嬷嬷,让她明天去宫里一趟,求见贵妃娘娘。 转日,嬷嬷去了回来说,她才到西门就见到了太后身边的吴典侍,说是太后娘娘新下了宫令,以后每月只有五日外戚女眷可以入宫觐见,还要提前递请牌,批准了方可入宫。 武修涵不由得皱起了眉,他问:“你确定是太后下的令?不是皇后?” 李嬷嬷:“奴婢确定,奴婢怎么可能不认识吴典侍,是她亲口所说。” 武修涵缓缓点头,是太后还好,她目前还是站在贵妃身后的力量。今日朝堂上,他更仔细地观察了皇帝,还是什么都看不出来,一切如常。可暗地里的不寻常都在说明,宫中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他一定要搞清楚。 宫中,自从申总管废了,养怡殿斩杀了一名宫奴开始,养怡殿的气氛就变了。 第 9 章 养怡殿的宫奴们大气不敢喘,活得仔细又小心。皇上近日虽未再打杀奴婢,但受罚的却多了起来。 任谁都看得出皇上的心情并不好,他脸上别说笑意,连个舒心的模样都没有,低压笼罩着养怡殿。 宋戎一脸阴沉,眉头不曾松开。心脏上散不去的疼痛一直在纠缠着他,这种疼对正常生活没有任何影响,他自己默默承受,不宣之于口没有人知道他在经历着什么。 但好在那股让他恐惧的心慌没有了,只是这样一直疼下去让他难免暴躁,戾气充斥全身。 这日朝堂上,席姜坐到了龙椅下的台阶上,可就算如此,她还是比站在下面的群臣高出了许多,依然可以俯视他们,这是一种全新的感觉。 今日皇帝很是暴躁,连扔了两份奏折,最后一份扔出去后,他对上表的令蔚大人道:“你怎么办的差事,给了你们两年的时间,反而让西围壮大到如此程度。” 钟杉是钟淑仪的父亲,席家倒台后,一部分兵权就落在了他的手中,他也一跃成为了令蔚。钟家是都城四大世家之一,四家皆从席家的倒台中分到了好处。 宋戎此刻质问他,看来是盘居在西围一带的叛军有了抬头之势。 席姜死后被困在养怡殿的日子太压抑太无聊了,每天随宋戎来上早朝,看一看后宫之外的广阔天地,是她所期待的时刻。 就听出列的钟令蔚道:“为臣并非全负皇命,渗透进西围的人回报,叛军首领似与席家有关。” 此话一出,宋戎与席姜都楞住了。 四年前风光无限的席家轰然倒塌,至今除却皇后娘娘,所有与席家有关的人都死了,其中包括太子与大公主。忽然间又听到有关席家的消息,朝堂上现出了嘈杂声。 席姜激动地站了起来,听宋戎问:“是谁?” 钟杉:“当初杳无音信的席家二郎。” 竟是二兄,席姜听后五味杂陈,她还想着是不是四哥。当初她虽未到刑场亲自收尸,但席家根基深,总有忠心之士效忠,这些人在家主的安排下,把她四哥救走了。 但席姜最终得到的消息是,那一行人被追击截杀,她四哥生死不明。刚才听到钟杉说西围叛军与席家有关时,她多么希望是她四哥。 席姜是偏心的,比起二兄,她更亲近有血缘的亲哥哥,更希望活着的是她四哥。 有一点失望的同时也有心慰,至少二兄还好好地活着,他曾也是她的家人,她希望他好。 下朝时,武修涵与钟杉皆留了下来,宋戎见此问:“还有何事?” 武修涵道:“臣下有些家私之事予与皇上说明。” 宋戎未言,他接着说:“近日来,贵妃与淑仪娘娘好似失了联系,家中女眷进不得宫,一直不得觐见,不知是否娘娘们染了风寒,在安心养病不便打扰,臣子实在是有些挂念娘娘。” 钟杉也在一旁附和着。 是了,宋戎还没有将她做的事公布出去,皇宫的盖子捂得可紧呢。席姜看向宋戎,她想知道他要如何应对。 宋戎阴着脸:“既然这么不放心,朕让她们出宫回各府住上一段时日可好?” 这是什么话,无故妃嫔怎么可以随意回娘家,钟杉本能地请罪推脱,但武修涵却抢话道:“臣谢主隆恩,贵妃娘娘能得此探亲之恩,武家上下感泣。” 宋戎盯着他低下的头,道:“不必跪了,回去等着吧。” 武钟二人出殿后,钟大人埋怨道:“你怎么能接这个话茬,” 武修涵:“钟大人不觉得奇怪吗,娘娘们又没获罪,怎么见上一面竟是这样难,弄得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一般,” 钟杉:“快别这样说,怪吓人的,这是什么话。” 说着他看武修涵一脸认真,嘴里说的吓人变成了真的惊吓:“你不要吓我,这怎么会。” 武修涵:“我不过顺嘴一说,皇上不是准了娘娘们出宫吗,我们等着就是。” 宋戎回养怡殿的路上,忽然被窜出来的一个身影惊到。宫人大喊护驾,阿抬挡在了皇上的面前。 待看得清了,来人竟是一名宫女。 她跪下磕头后,急急地带着哭音道:“奴婢是中宫殿的吟秋,求陛下开恩,饶了娘娘的罪过吧,娘娘是一国之母,她该有她的体面啊,陛下。” 宋戎推开阿抬,问:“你在胡言什么,朕什么时候没有给皇后体面了。” 吟秋:“娘娘已过世超过七日,连头期都过了,但人还在中宫殿的一口冰棺中,不得发丧,不得祭奠。奴婢小时候就听家人说,过了头期无人发送的死魂比不能投胎的孤魂野鬼还要可怜,陛下发发慈悲,饶了娘娘吧。” 宋戎看向阿抬:“她在说什么,朕听不懂,你来给朕说说看。” 中宫殿被封,一个小宫女是怎么跑出来,并且精准地拦住了皇上的去路,没有人暗中相助是不可能做到的。 宋戎明白所以他问向阿抬。阿抬似下了决心,他坚定地道:“吟秋在说,皇后娘娘那日中箭身亡,圣体如今还被保存在中宫殿,不曾发丧,不曾举仪,恐有损娘娘威仪,故请陛下再行裁夺。” “咚”地一声闷响,阿抬飞了出去,宋戎这一拳用了十足的力道。 阿抬与皇上嘴里同时涌出了血。阿抬是被打的,宋戎是心痛到极致,感觉有什么东西断了,血气上涌吐了血。 阿抬顾不上自己身上的疼痛,回到皇上身边,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宋戎。 宋戎推开了阿抬的手,他尽力站直,用手抹掉了嘴角的血,指着跪在地上的吟秋道:“即刻绞杀,让她陪她主子上路,别让皇后等太久。” 吟秋一楞,但她马上平静下来,拢了拢头发,整了整衣服,她能做出当街阻拦圣驾之事,就早做好了不得好死的准备。还好,皇上给了她体面的死法,还以君言定了她殉葬的殊荣。 席姜去垂打宋戎,她想吟秋活命,一年后她就可以出宫了,不要死在这吃人的皇宫中啊。 可席姜什么都阻止不了,她眼睁睁看着吟秋被带走,她甚至不能跟去,她只能被困在宋戎的身边。 宋戎擦掉手上沾染的唇角的血,他朝着中宫殿走去。他越走越急,阿抬又咳了口血后提步跟上,而席姜也不得不跟去。 宋戎推开中宫殿内室的门,赫然出现在屋正中的冰棺刺痛了他的双目,他步子不再平稳,踉踉跄跄地走到棺前。 他的皇后一脸恬静地躺在里面,一点损伤都没有,还是那么鲜活,像是睡着了一样。但他该醒了,他不能再自欺下去。 宋戎想起吟秋的话,过了头期的死魂,活得连孤魂野鬼都不如,他是不是又害了她? 宋戎就这样看着,他没有流泪,也没有发狂,他只问阿抬:“那个人呢?” 阿抬知道陛下是在问,当初向皇后射出致命一箭的内侍卫,他回道:“已处死。” “你不会连身份都没查就处死了吧。”宋戎又问。 阿抬:“已用过刑,是个硬骨头什么都没招,但属下已查到些证据,确实如陛下所想,此人与世家有所牵连。” 宋戎的心智在席姜死的那一刻就被封住了,席姜的死亡对他来说太痛,太苦了,他任自己逃避了一段时间,如今清醒过来,正常的心智也回来了。 他一下就想到射出那一箭的人有私心,并不全然是在救驾。此刻听阿抬说,果然是世家派进来的。武修涵就是因为失了这人的音信,才查觉不对,想从武氏那里入手的吧。 宋戎遣开阿抬与咏春,把席姜抱了出来仔细地查看,不满他上次包扎的地方有血迹,重新又包了一次。她身上好冷,再没有新的血迹溢出来。宋戎意识到,冰棺只是保存住了她的容颜,却存不住她流逝的生命。 巨大的悲伤痛苦漫上心头,他已痛到麻木,宋戎知道,从此以后他的人生行将就木,在此之前,他活的每一时每一刻都是煎熬。 他给席姜最后整理了衣服,想到她体内的残箭还没有拔,他真该死,让她痛了这么多天。 宋戎手触到了那处伤口,发现残箭已无。他唤阿抬,问他残箭去了哪里,阿抬道已收了起来。 宋戎盯着阿抬看了好久,最终他只是道:“拿来。” 一夜之间,四大世家每一家都接到了一具棺材,都城的夜晚被世家府邸照得灯火通明。 代表着世家贵族的四位大人连夜进到宫中,请皇帝明示他们的罪名,君臣之间,场面极其难看。 正僵持着,宋戎把手中一直握着的,席姜所中的残箭一截往地上一扔,正扔到武造御脚下。 武修涵把残箭捡起,上面可见被擦拭过的血痕。他问:“陛下,这是何物?” 宋戎道:“这是什么?这是武氏杀害皇后的证据,同犯还有钟氏,钱氏,柳氏。” 四人皆惊,武修涵低头看箭的眉眼一凛,稍事收敛他问:“陛下何出此言,武贵妃与几位娘娘怎么可能杀害皇后?” 宋戎冷笑:“她们合谋干的恶事还少吗,朕与皇后的英辰是怎么没的,你们会不知?!” “大公主殿下明明因意外而薨,圣上就此事早有定论,如今圣上此言,臣等惶恐,臣等不知,臣等冤枉。”众人跪下喊冤。 “你们不用叫屈,公主一事是不能拿你们怎么办,但四妃杀害皇后可是朕亲眼所见,众多宫奴亦皆亲见,不容抵赖。”宋戎阴恻恻地笃定道。 三位大人赶紧看向武造御,武修涵双唇紧抿,看他有什么用,皇上的意思还看不出来吗,如他把娘娘们连人带棺地送到各家的府上一样,他只是在通知。 宋戎接着道:“武氏,钟氏、钱氏、柳氏虽死,但罪责不免,夺其封号贬为庶人,不许祭拜举奠,也不要脏了宫中的地方,允各自领去埋了。” 四人大惊,这就给四位娘娘定了罪。 武修涵问了出来:“敢问圣上,贵妃娘娘是怎么没的?” 宋戎:“皇后孤身抗击,反杀了她们,仗着人多技不如人还敢下手,终是害人害己,一群蠢货。” 四位大人皆被皇上所言震得动弹不得、思考不能。皇上继续厉声地下达着降罪旨意,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天子的雷霆之怒,以及此事没完,且待秋后算账的意味。 “你们要的交待朕给了,领了罪书都出去吧。”宋戎最后道。 众人依然身处震惊中,口不能言。只有武修涵最先镇定下来,站了起来。宋戎站起走过条案,走到武修涵面前,二人面对面,齐头平肩,终是武修涵弓了身,低了头,他揖礼道:“陛下可还有吩咐?” 宋戎朝他伸出手来:“还给朕。” 武修涵微楞,稍许把手中残箭递还给了皇上,宋戎接了东西一挥手:“都去吧。” 四人恍惚迈出养怡殿,天已微微亮,朝阳往身上一照,武修涵头上冒出了汗,冷汗。 候在外宫墙的武家奴仆见了,忙把收好的锦帕递了上去,奴仆侍候多年,知自家大人有多讲究,夏日的扇子,一年四季不同制地的帕子皆要备齐,以便大人随时取用,大人又一贯爱轻捷,不愿在袖中、身上放东西,这些东西自是贴身奴仆替他备着了。 武修涵接过帕子,骤见手心上的一点红,那是从残箭上沾染的。她的血吗,她真的就这么死了。 曾记得猎场上一抹红衣,纵马打头阵;曾记得,武贵妃指着手腕上被抓握的红痕,咬牙切齿对他言,兄长也拿她没办法吗,世家就不能团结起来除了她。 那些“红”好像与眼前的暗红血迹重合在了一起,令武修涵楞在当场。 他虽没想过她会死,但一直在对付着她。一个失了儿子的皇后,一个生下大皇子落了病,不能再生育的皇后,凭什么还坐在皇后之位,凭什么别人生的皇子还可以算在她的名下。 既然从皇子早夭皇后无所出这一点上打不倒她,那就逼疯她吧。哪怕她再坚强,也不可能接连承受灭门之惨,以及两次丧子之痛。皇上再念旧,也不会容下一个疯癫的皇后。 家奴察觉到大人的不对劲,试探着轻唤了一声:“大人,” 很轻的一声竟似深重磬音,惊醒了武修涵,他手臂麻了一下,淡定地拿锦帕擦掉了那一点血痕,只是没像往常那样把脏掉的帕子扔掉,而是揣进了衣袖中,令奴仆伸手接了个空。 武修涵很快就弄明白,后宫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个向皇后射出致命一箭的人就是他的内应,他该是得了消息赶去救贵妃的,但他晚了一步,不知四妃已死,他暴露了自己救的却是皇上,如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很明显,皇上在揭开此事时,并没有周详计划、严谨图谋,稍微花些工夫打探一下就知,当日情形根本不是什么四妃杀皇后,反被皇后所杀的戏码,是更骇人的皇后发疯,持剑血洗了后宫,甚至连皇上与太后都没有放过之意。 弄明白这一切的武修涵喃喃自语:“这样坐天下也是可以的吗?那我又为什么不可以。”说着心生豪志,他若从小习武钻研战法兵书,是否可以不用依附乱世枭雄,身居其下。 宫中,席姜又一次见到了太后,太后知道了皇帝所为,大为震怒。 “你疯了吗,哀家以为你清醒了过来后,该知道要怎么办。”太后气得坐都坐不下。 席姜与太后虽算得上仇敌,但她认同太后的说法。大闰开国皇帝与朝臣,与世家的关系,是靠宋戎一点点汲汲经营起来的,现今的局面,是他不惜灭了她席家,杀了亲子才得到的。如今,他却轻易地毁掉了这一切。 宋戎一言不发,任太后发泄着情绪。待太后说累了,他只问太后一个问题:“您有没有午夜梦回,想起英辰那孩子。英辰胆小纯厚,她对您一直很孝顺。” 太后表情呆住,稍许,她道:“孙子孙女又如何,哀家的眼里只有儿子。” 宋戎忽然笑了:“那朕不如您,朕是连亲子都可以舍弃的畜生。” 第 10 章 好在太后在说重话之前已遣了众人出去,为了给皇上留面子,连吴典侍都没让进来。 宋戎这话何止让太后感到震惊,是让人汗毛直立的恐惧,他的癔症不是好了吗,怎么看上去更疯了,不管不顾到让人害怕。太后颤着唇,不知该如何回话。 席姜紧闭双眼攥紧拳头,他们竟然在谈论她的英辰与星杰,他们怎么敢,怎么配。 被困在宋戎身边的这些日子,席姜在朝堂上感受到了何为权力,明白了它为什么会让人着迷发疯到可以扔掉做人的底线。 她也看到了皇权的傲慢与残忍,想打杀谁就打杀谁,礼法都是他宋家定的,自然可以不遵守。在她生前,她保护不了家人,死后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怜惜的奴婢被赐死。 而她只能无能狂怒,生前死后皆是,心里的不甘就这样被掀了起来。这次席姜没有去攻击宋戎,她只是在心中默默地起誓,别让她抓到机会,否则她一定会让坏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三日后,皇上大办国丧,亲为皇后守灵,举国哀悼,全国飘白。 亲眼所见自己丧礼的举办是何样心情,席姜如今知道了,是淡然与漠视。这丧礼之宏大堪比皇帝登基之势,以宋戎这股疯劲,这大闰恐走不长。 大闰早与席姜没了关系,只这江山,怎可只算在宋戎的头上,这明明是她父兄倾尽一切打下来的,是她本以为要传承给她星杰的山河。闰为国号,还是她与宋戎共同所起。 宋戎盘腿坐在棺前,棺盖已封,他在烧纸。席姜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看他做戏,那棺椁中没有她,只有一副衣冠,摆在那里替她这个死人受哀悼祭奠。 宋戎烧完最后一张站了起来,他让百官送葬,把这副装着衣冠的棺椁埋进了后陵。唯一让百官松口气的是,皇上好歹没有亲自跟来,否则真成了大闰开国宗怀年间的笑话了。 可百官哪里知道,帝王之所以没去,不是因为尚存一丝理智,而是因为真正的“皇后”被他藏在了宫中,藏在了养怡殿内。 席姜随宋戎来到了养怡殿的内室,她轻叹一声,不明白一个鬼魂,不怕日头烈阳,没被大师镇压,却受制于一个活人。 如今皇帝就寝的内室多了一件不伦不类的东西,一副通体冒着冷气的黑色冰棺,它比正常的棺木略小一些,里面放着的是席姜的尸身。 席姜总在怀疑,她之所以伴在宋戎身边不得自由,不知是因为他困住了她的尸身并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她入土为安,还是因为他们走到这一步,本就有着宿世之仇造成的。 看着宋戎走近那副冰寒之棺,席姜没有跟过去,她看过几次,棺内的她很端庄安详像是睡着了一样,可当她抬头一见宋戎时,可把她别扭坏了。 他一副悲绝深情的样子,慢慢地,他眼神变得痴迷癫狂,若不是每次阿抬来唤他,席姜不知他下一步要做出什么,似要吞了她入腹一般。 自那以后,宋戎只要靠近寒棺,她都不会再跟过去,而是远远地躲着,眼不见为净。 宋戎只要来把目光投到棺中的她,就会耗时长久,这次也依然如此,依然是阿抬进来唤他,劝他进食。 宋戎离开冰棺,倚在榻上冲阿抬摆手:“朕吃不下,待会儿再说。” 他手中一直拿着那截残箭,此箭为拓木所制,木质裂开的地方,尖细的木刺一下下划着宋戎的手,手指掌心皆划有伤痕,新伤旧痕叠加在一起,但这点痛与他心脏的疼痛比起来,算不得什么。 他没有穿皇帝该穿的帝制服饰,而是着了一件月白色暗纹常服,倚在长榻上好似很有闲情地与阿抬说着话。 他说:“你也觉得朕不该这样吗?你也觉得该让她入土为安吗?” 阿抬:“奴婢不敢妄议圣意。” 宋戎:“往后余生,朕一刻安宁都不会再有,她也别想安宁。阿抬,你说这世上有鬼吗,朕害她如此,不值得她一个厉鬼索命吗。” 他接着说:“公主之死并非朕本意,席家灭门以及太子之死,却皆出于朕意。” 阿抬一惊,有些事做得但说不得,他没想到陛下会把心中最忌讳最隐蔽的事儿说了出来。 “朕嫉妒他们。”忽然帝王语气变得阴寒,此话一出,席姜与阿抬都抬头看向了宋戎,疑惑不解。 “她的父兄宠爱着她,难道朕就不爱护她吗,她不知道,以她的脾气秉性,若没有朕护着,别说四大世家,就是太后那一关她都过不去。” 宋戎好似不吐不快:“席家不懂进退,不懂它的存在已对皇权形成威胁,朕没办法,身在其位不得不为。只是朕没想到,她竟可以为了他们舍弃与朕的情意。” 宋戎阴沉沉笑了:“她说朕会错了她的情,朕没有重要到可以比得上她的家人。她永远不会知道了,就是这句话成了她儿子的催命符。” 几乎是同时,阿抬跪了下去,席姜站了起来。 “起来,朕没生气。”宋戎抬手让阿抬起身。 “只是朕当时真是被她气到了,朕不明白,血缘对她就那么重要吗,她不是爱朕到曾向朕奉上她席家全部的身家性命吗,这江山不是也有她一半吗,她为什么就不能像朕一样爱护,坚定不移地选择朕,抛弃那所谓的家人吗。” “朕嫉妒得要死,嫉妒得发狂,以至于她那次求朕,求朕留太子一命,哪怕贬为庶人一生圈禁都可。太子年幼,靠山外家已除,早早剪去了羽翼,留下性命也不是不能,朕明明可以化解掉世家的担心,但却没有那样做,只因为不想让她把关注放在除朕之外的其他人身上。” “很疯狂是吧。她从来不知,朕对她的爱如冰山雪峰下炙热滚烫的岩浆,一旦暴发,毁天灭地。”宋戎说着坐起身来。 忽然,宋戎手心翻转,转移话题道:“朕问你,皇后体内的残箭是怎么取出来的?” 阿抬心中大石落地,在陛下与他说下这番掏心剖肺之语时,他就意识到了危险。 阿抬:“奴婢有罪。” 话音刚落,剑光瞬间闪过,宋戎手起刀落,下一秒,阿抬的右臂被砍了下来。 宋戎:“你对她的心思,实在该死。” 阿抬脸涨红,不知是血气冲的,还是羞的,他忍着巨痛道:“奴婢该死。” 宋戎:“去吧,不要再出现在朕的面前。” 阿抬没想到,连亲生儿子都容不下的偏执帝王,竟会留他一命。 席姜已被宋戎接连惊人的言行震住,她以为她终于对宋戎有了一定的了解,但原来只是冰山一角,他不是人,他没有正常人类的情感,是天生的疯子。 她是心瞎到何种程度会看上这样一个魔鬼,终是过惯了无忧无虑地好日子,让她失了思忧之情,警惕之心,成为了一个对常识失了判断的思想上的废人。 她之所以能在乱世中保全自己,还爬到了皇后之位,皆是她父兄的回护,而她选择了恶魔,毁掉了所有。 屋中弥漫着血气,这位藕甸大战中,身中一刀还能连砍三百余人的争锋将军,竟然成了断臂之人。 席姜一点都不为阿抬感到可惜。她看得出来,吟秋就是被他利用的。他蛊惑了吟秋,助她跑出中宫殿,成为了被宋戎随意踩死的蝼蚁。 她只是没想到,阿抬竟对她有情,他掩饰得可真好,她一点儿都没看出来。 不愧是宋戎最信任的功臣,阿抬因小时凄惨经历导致身体上的缺陷而主动要求进了宫,宋戎不忍让他来做太监大总管,而是封了大监的官职,让他贴身护卫服侍君主,他的忠心一直都让宋戎感到心安,所以才没有杀了他吧。 宋戎是个极度相信自己的直觉的人,从不认为他会有识人不清的情况。若有人让他看不透,有疑惑,他是决不会容这样的人在身边随侍的。 原来他千挑万选出的绝对信任之人,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阿抬对着宋戎深深地磕下一个头,捂着伤口踉跄地走了出去。 至此,宋戎身边一个得力之人都没有了。不仅如此,在他心痛之症日渐加重之时,不顾太后痛哭流涕地请求,他轰走了医丞。 在朝堂上,听到他的心腹大患西围叛军的消息,他也无动于衷,只席姜十分激动,因为她终于知道了四哥的下落,他竟是到了二兄那里。 能探得他的行踪,还是因为皇后薨逝的消息传到了西围。西围叛军打出了暴君无德残害忠良、残害贤后的指控,对宋戎进行讨伐。 再后来,宋戎连朝都不上了,他开始祸害后宫。他下令杀光福养殿所有的奴婢,独留太后一人,把她幽禁在了空荡荡的福养殿中。 东西两宫,所有与武贵妃钟淑仪钱妃柳妃沾边的全都被仗杀,只剩下从不参与后宫之争的零星几位透明人,像耗子一样夹着尾巴生怕惹到皇帝小心翼翼地活着。 这之后,某一天夜里,四大世家中的钱家,被来送年货的货郎发现大门开着,推门而入,世家大族竟是不知被何人灭了满门,一街之隔的柳家也是同样的命运。 宋戎行事到了如此简单粗暴的地步,与他之前做人行事大相径庭,席姜知道此事后也不得不感慨。 但也正是这样的不管不顾,让有所准备的武家与钟家断尾求了生。 世家贵族再次带队杀入皇宫,正是西围叛军攻取皇宫之时,而这时,宋戎病入膏肓,已是弥留之际。 席姜冷冷地看着病榻上的宋戎,随着宋戎生命的消逝,她感到了魂体不稳。 这时,宋戎忽然睁开了眼,他对上了席姜的视线,他笑了:“还能看到你真好,都怪你不肯好好学如何让人一刀毙命,害我在这里捱了这么久。我安排了人,会把我们合葬在一起。你跟我说句话好吗,骂我也成。” 席姜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对于他能看到自己毫无波动。她很想用最恶狠的话来骂他,但她生生忍住了,对于宋戎最好的惩罚,就是漠视他。 果然,宋戎笑容没了,现出急色来:“你,你别不理我,求你,我们忘掉过去,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席姜转身出了屋,她听到宋戎从床榻掉落到地上的声音,紧接是奴婢的惊呼哭泣声,大闰的开国皇帝到死都没有闭上眼。 席姜只觉一阵眩晕,她不知被带到了何处,只见此地出现了两扇巨门。 左边一门匾书:自渡,右边一门匾书:忘之阴。 这一次没有阴差在此候着,两扇大门皆打开着,席姜看着熟悉的右门,那是上次她过不去的那道门,只不过“不渡”变成了“忘之阴”。 她向这扇门的内里看去,白茫茫一片什么都没有,但她还是专注地看着。最终她迈步,坚毅地朝着“自渡”而去,她忘不掉,她放不下。 “囡囡,乖囡,醒来吃一口好不好,爹爹错了,我们囡囡想要哪个就要哪个,虽说那姓宋的不过一个小小的督主,但有席家在照样可以捧他上去。” 席姜重新拥有意识,还未睁开眼来,耳边听到的就是这么一句。 第 11 章 熟悉的声音让席姜还未睁眼就有了想哭的冲动。 她慢慢睁开眼来,看见了在她面前小心翼翼蹲着的父亲。眼中的水汽越积越厚,只一眨,泪水滑落下来。 “乖儿啊,你可算是醒了。”看到爱女哭了,席兆骏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他马上接着哄道,“莫哭莫哭,乖儿莫哭,爹爹不是都答应了你吗。” 席姜的泪水越流越多,席兆骏一急干脆坐在了地上,他身材高大,这样正好与躺着的席姜脸对脸。席姜看着父亲未老的慈祥的面庞,哭得更厉害了,好似要把所受的痛苦与委屈全部倾倒出来。 她甚至没急着搞清这是现实还是幻梦,自爹爹与哥哥们被斩后,席姜一次都没有梦到过他们,如今好不容易见到了,她只想抓住,要这一刻永不消失才好。 看着小女儿哭得如此伤心与凄惨,席兆骏心疼坏了,山崩面前不变色的男人,这时有些手忙脚乱。 席姜死的时候已不是少女,但这一刻她回到了小时候,成了可以肆意展示发泄情绪的小女孩。唯一的变化就是,她的内心再也感觉不到安全感,哪怕在她眼中如山的父亲也给不了她了。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席姜慢慢冷静了下来,她擦了泪,眼中不再只有父亲,她看清了周围的环境。 她感知到这不是梦,她回来了,回到了她的十七岁。这是她的闺房,她在潜北席家,这里是她一生回忆起来,真正想念的家。 席兆骏见人不哭了,被他哄好了,赶紧来保存战果,说道:“既然天下已乱,谁上不是上,那姓宋的虽然家世底子差了一些,但也算是个俊才,父兄送你上去当皇后好不好。” 皇后二字戳了席姜的肺管,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在自己家,在父亲面前也难寻安心,因为天下乱了。而从来没有野心没有谋划的席家在被利用后,被白眼狼吃干抹净。 时代缥缈前途未卜,家族命运也如是,她心有不甘,她回来了,她想改变席家的命运。但任重道远,不到成功的那一天,何来心安,谁又能给她安全感。 席姜同时还记起来,这个时间点应该是父兄不同意她再去找宋戎,她因此闹了绝食,然后父亲被她吓到就允了她的心意。也是从这天开始,她席家开始看重宋戎,正式把对方纳入自己人看待。 席姜看着为日后做着打算的父亲,她忽然坐起道:“我不做皇后,我想做大公主。” 她起得太猛,吓了席兆骏一跳,忙问:“两天没吃东西了还能这样起身?” 与此同时得到她醒来消息的大哥走了进来。席亚听了个话音儿,他问:“你不是非宋戎不可吗?” 席姜见到大哥难掩激动,她好想扑进大哥的怀抱,但刚才她就差点露馅,忘了她在绝食。她绝食是假,福桃天天给她从厨房偷拿吃食,这两天她是一口都没少吃。 席姜忍住没扑,只紧紧地盯着面前的大哥看,大哥还是那样温厚,与父亲一样,曾让她感到无比安心。可最终他们被她带入了深渊,他们保护不了她了,她亦然。 席亚见席姜眼圈红了,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难受了吧,已让人去备了甜沫,一会儿端来趁热喝。” 席姜稳住情绪,这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既然她回到的是这个时间节点,那她就要一次性把话说清。 “大哥刚才所言,小妹不懂,宋戎这个人与我要做公主有什么关联?” 席亚被问住了,这两者之间确实没有关联,但:“不是你一直闹腾着要当他的督主夫人,说他志向高远,以后说不定能做得了皇后。” 席姜羞然,她好像还真说过,但时间太过久远,她一时忘了。 席亚又道:“良堤虽比咱们潜北小了不少,但地理位置占优且已豢养兵士万余人,那宋戎旗帜鲜明地自封督主,他的野心昭然若揭。你这会儿忽然改了目标,要当什么公主,难道你要与他公开为敌,要席家与他开战?” 席亚这话是当玩笑说的,以席姜为了姓宋的闹到要绝食,她怎么可能与之为敌。 不想席姜却道:“要做公主,天上就得姓席,挡我席家问鼎之路的都是敌人。” 席姜说得认真且坚定,席家父子俱是一震。问鼎天下?天下姓席?席兆骏与席亚从来没想过。 席姜想再次表明自己的决心,扶住床柱想站起来,但又想到自己的现状,饿了两天的人还站得直吗,她赶紧又坐下。 席兆骏道:“这是饿出问题了,怎么一会儿一个主意。” 席姜扶着床柱,假装缓了缓道:“还有,我看不上宋戎了,爹爹以后不用担心女儿会为了他再行佞事,以后就当未来强敌防备着就好。” 席家父子互相看了一眼,席姜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到了疑惑,她知道只凭她这一番话是很难让父兄相信,没关系,该表的态她表了,以后时间会让他们知道她的决心的。 这时,福桃端着托盘走了进来,里面放着一碗席姜最不喜欢吃的甜沫,她虽是女孩子,但在席家是最不喜甜的。 只是这东西软烂,对于她这样饿了两天的人来说,是最合适的食物。 为了与父兄多待一会儿,她当着他们的面,把整碗甜沫都吃了下去,吃之前她本就不饿,这一碗显得更为难吃。 席家父子见她好好吃完,放下心来,吩咐下人好生照看就离开了。 席姜不舍地看着父兄离开的背影,但她已不是当前的小女孩了,不能什么都由着自己性子来,且她刚回来,有很多事情要搞清楚、想清楚。来日方长,这一次她会护住席家,她与家人相处的日子会很漫长,一家人一定能长长久久地一起生活下去。 “姑娘,你怎么把一碗都吃了?”福桃惊讶问道。 席姜看着久违的福桃,心里因着吟秋的那份难过淡了不少,这丫头人如其名,是个有福的,在席家出事前嫁了个好人家,不曾与她在宫中遭遇那些悲惨。 席姜笑笑:“挨过饿,这世上东西皆可下咽。福桃,对我来说以后不会再有难吃的东西了。” 福桃:“可是姑娘,您并没有饿着啊,我每天都有拿,” 福桃没说下去,因为姑娘忽然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脸,那模样慈爱极了,像是在爱怜地逗弄小孩子,她感觉眼前的姑娘好陌生。 回廊下,席兆骏问长子:“你看,你小妹这是什么情况?” 席亚想了想道:“囡囡虽小孩子心性,但从小到大,凡她认定之事皆被她坚持了下来。再往后看看吧,父亲不用太过担心,甜沫都肯吃光,该是知道饿的滋味不好受了。” 席兆骏叹口气:“真希望她快点长大,又不希望她失了童真快乐,难啊。” 席亚笑而不语,有何难的,他们兄弟几人都是被父亲揍大的,就连他这个长兄也捱过棍子,不过是席家唯一的女孩子罢了,当然要宠着了。 与父亲分开,席亚忽然回想起刚才席姜说的那番话,颇让人有热血上头的感觉,虽然只有那一瞬。 他想得入神,与对面来人撞到了一起,定睛一看是他四弟席铭。 席亚问:“做何慌慌张张?什么东西掉地上了?” 席铭一边收好盒子一边道:“上好的皮子,上次好不容易打到的。” 席亚认了出来,是席铭上次打猎时走了狗屎运,让他遇到了难得一见的白虎,他手上拿的正是那件白虎皮。 “你拿它干什么?”席亚可是知道,四弟有多爱护这物件,轻易不拿出来示人。 席铭:“给良堤那边送过去。” “良堤?” 良堤是宋戎的辖地。席铭解释道:“送给姓宋的了,死丫头为了宋戎要死要活,上次因为宋戎轻慢她,我骂了他,还差点动上手,她一直跟我闹别扭呢。” 席亚听后马上道:“胡说什么,怎么说妹妹呢。” 死字不好听也不吉利,席铭也意识到了,马上:“呸呸呸,我这破嘴,下次不说了。” 席亚又道:“你这宝贝先留着吧,囡囡醒来后改主意了,说不要宋督主了。” 席铭眼睛都亮了:“她真这么说?不是刚还要死要活非君不嫁吗。” “你也说了,宋戎慢待她,咱们都看出来的事,她自己兴许也想明白了吧。” 席铭是乐着走的,他本想把宝贝放回去,这么好的东西他本来就舍不得给姓宋的。但路过二哥的院子,他犹豫了一下走了进去。 席家二郎非席兆骏亲生,是他在河边捡的,这小子命大没被淹死,被冲到了河岸上。起先顺手救人的事,后来发现这孩子像是可着他心长的,欣赏与喜爱并发,算他与这孩子有缘,最后收为义子,亲自起了名字,席觉。 第 12 章 席家二郎正在练剑,察觉到身后的鬼鬼祟祟,他转身剑弧而指。 “二哥二哥,你来真的?!”席铭才不会以为,以席觉的身手会不知道身后来人是他。 席觉收了剑,接过奴仆递上的汗帛,此为冬日,他上身打赤膊,却还是起了薄汗。 精壮的肌肉看得席铭艳羡,他二哥一直是他追崇的目标,他事事以二哥为样,一心想成为席觉那样的人。 席家四位爷郎,大哥端重温厚,席铭打从心里尊重,在他心中兄长与父亲是一样的存在,三哥好文,虽也通武艺骑射,但他连小妹都打不过,齐铭与他打小就玩不到一块去。 只有这位二哥最对他的心路。他既能让他感受到兄长回护手足的亲情,也有同辈之间的友情,于席铭来说是亦师亦友的存在。 席铭虽然这样说着,但他还是把礼盒护在了身后,而不是挡在身前,他就知道二哥不会真的伤到他。 席觉披上衣服系紧,道:“还是有进步的,再精进些,下次我可能就察觉不到了。” 受到肯定与表扬的席铭笑了:“二哥,这个给你。” 席觉不用打开盒子就知道里面是什么,席家的四郎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能被席铭如此宝贝的,自然是他亲自猎到的那张白虎皮。 席觉:“怎么想起送给我了?” 席铭:“本来是想送去良堤的,但现在不用了。” 席铭说这句时神情十分快意,不用人问,自己就说了下去:“囡囡那丫头终于不瞎了,跟大哥说不要宋戎了,以后就当陌路,不是,当未来敌人对待,这丫头还记上仇了,这就对了,我席家人何曾被人如此慢待过,这个仇该记。” 席觉猛地抬眼问席铭:“未来敌人?这话是兄长说的?” 席铭摇头:“不是,是囡囡说的。怎么?说得不对吗?” 席觉:“没什么不对,你说得也对,这个仇该记。” 稍顿,席觉又道:“不过,这东西我不能收,你还是拿回去放好了吧。” “为什么不要,我早就有把此物送给二哥的想法,只是想着自己留着再稀罕几天的,后来看囡囡那样,才改了主意拿去喂狗。” 席觉只道:“你的心意二哥先领着,待过年的时候,若这东西还在我自当领受。” 席铭离开后,席觉慢慢地擦着自己的剑。他不收席铭的虎皮,是觉得这张虎皮早晚还是会送到良堤去,他不信席姜真的会放下那位宋督主,不过是小女孩的任性,耍脾气罢了,兴许明天就变主意了。 良堤城。 宋戎正背着手看着挂在眼前的舆图,军师走了进来,他手一道:“胡先生您过来看,这里还有那里,先取哪里比较好?” 胡行鲁看了一眼道:“两地区别不大,且有一共同点。” 宋戎赶忙问:“什么共同点?” 胡行鲁:“都不该急于现在就摘取。” 宋戎被泼了冷水:“哦,先生何意?” “于督主来说,眼前最重要的,是这里。”胡行鲁手指舆图上潜北的位置道。 宋戎转身,胡行鲁又说:“五姑娘昨日没来,今日也没来。” 宋戎朝书案走去,他坐下后道:“先生的意思我明白,但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吗?” “督主,我想我们已就此事探讨过很多次了。”胡行鲁说着摇了摇头。 宋戎眉头皱了起来:“我知道了。先生不用忧心,最晚明日就会有消息。” 正说着,外面有人来报,阿抬走了进来,他手中拿着一小截纸,他把此物恭敬地递给宋戎。 宋戎打开一看,上面写着席姜绝食一事,他把纸条随手递给了一旁的胡行鲁,胡行鲁看后明显面色一松。 宋戎道:“这下先生该放心了。” 胡行鲁笑了笑:“是我多心了,五姑娘对督主一片深情,这是所有人都看得出来的。那属下就不打扰督主了。” 胡行鲁离开后,宋戎重新站到了舆图面前,久久地注视着。在这场天下大乱中他占尽优势,他本就胸怀大志,天时地利以及人和都站在他这边,这怎能不令他心潮澎湃。 直到看到潜北那个地方,宋戎的情绪才平缓下来。他隐隐觉出,这将是他建功立业后唯一的墨点。可胡先生说得对,大丈夫成事不拘小节,只要能达成所愿,他没有什么做不得。 席姜这几日,躺在床上什么都没做。她上一世太累了,做了鬼都不得安息。如今回来,回到自己的家中,她允许自己稍稍放纵一下,因为日后,有得是战斗的日子。 有亲人在的家真是太舒服了,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这几日送来的吃食都太过清淡。好在有福桃,她不仅依然给她偷拿食物,还遵她的命,把那些源源不断送来养身的汤药倒在了花盆里。 席姜坐在长榻上盘着腿,嘴里啃着鸡肉告诉福桃,一会儿药来了,该往哪个花盆里倒。正说着呢,听外面传,她二兄来了。 席姜没想到这个时候二兄会来,她记得上一世在她绝食期间,他并没有上门。 她慌慌张张地把食物藏好,抹掉嘴上的油,拨下头上的簪子,躺倒在长榻上,一时看上去病气又柔弱。 席觉走进屋来,单手端着一个拖盘。 席姜半坐起来福礼,席觉道:“歇着吧,五妹妹不用多礼。” 他们之间很客气,就像只有席觉称她五妹妹,同样的,席姜也只称呼他为二兄,而不是哥哥。 席姜还是站了起来,被福桃扶起来的。她站好抬头看向席觉,四目相对,席姜心中莫名一惊。 算来这时的二兄年纪二十有一,席姜两世为人心理年龄要比他大上不少,就连之前面对大哥,她都有了俯视之感。可眼前这位比兄长小上几岁的二兄竟给了她压迫之感。 若是前世的自己有这种感觉倒不奇怪,她在二兄面前一向与别的哥哥不同,因为知道二兄从来不会像其他哥哥们那样惯着她。 她也不是一开始才知道亲生与否是有别的,而是当她拿出对待其他哥哥的手段与姿态来对待二兄时,他根本不吃那一套,反而自己明里暗里受过他的教训。 但现在的席姜不是以前的她,她经过了岁月的洗礼,走过惨烈的人生,她曾血洗皇宫不眨眼,她也曾坐在金銮宝殿的台阶上俯视众臣。 可这样的阅历也没能阻挡,来自连正式战场都还未上过的年轻男子的压迫感,这让席姜感到惊疑。 是因为身高的关系吗?席姜生于北地,此地男女大多身材高挑,席姜在大闰后宫中是最高的,但在家乡潜北她只能属于中等身材。 家中除了四哥不知是不是还未长开,她父兄都不矮,但最高的还属二兄,席姜得仰着脖子看他。 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让她觉得被压迫了吗?未等席姜深想,席觉道:“想你刚醒不宜打扰,这时才过来看望,正巧膳房那边煎好了药,我拿来给你喝。“ 席姜不好甜,亦讨厌苦,所有鲜明极端的味道她都不喜欢。 但她接过药碗道谢:“劳二兄挂记,我刚吃下东西,这药放这,我一会儿再吃。” 席觉一进来就闻到了食物的味道,也注意到屋中的几盆长青植物都有了枯萎的迹象,他知道她最会在她父兄面前扮可怜,也一定不会乖乖吃药。 他重新拿起药碗递到席姜面前:“这副药是我亲自写的方子,饿了那几日血气筋脉难免受损,喝了这药不伤身。” 说着又往前递了递:“再放就凉了,还是现在喝了吧。” 那种压迫感又来了,前世她就怵他,但现在依然被他的威势压得喘不上气。 席姜伸出手把药端了过来,然后小口地喝着。她之所以这样听话,一是因为二兄通医理,若是他亲开的药方,那一定是好东西。二是,他让她感到了危险,汗毛都竖了起来。 本能告诉席姜,她可以在父兄面前不遮不掩,但在二兄面前,她要依照上一世的模样行事。 席姜还在想,难不成是因为她死前得知他已攻开了大闰的宫门,马上要取而代之成为天下新主而产生的心理暗示? 正在她飘神之际,席觉忽然开口:“闹了一场,终于清醒了?” 席姜回神,知他说的清醒是什么,她正急于表明新的态度与立场,于是认真道:“是,先前是我糊涂,一时鬼迷心窍,饿了一场,身体空了人也清明了。” 他在研判审视她,席姜可以确定,心中的警报又响了。她也没做什么与上一世不符的事吧,上一世的她也是可以喜新厌旧,不要宋戎的。 席姜的药在不知不觉中喝完了,她把碗放下再次道谢,就听席觉道:“五妹妹真是跟我生份了,明明难以下咽,却一声苦都不道。” 第 13 章 席觉的眼晴似不揉沙子,席姜赶紧露出这个时期她该有的,天真烂漫的笑容:“二兄是为我好,我也长大了该懂事了。” 席觉闻言,久久地注视了她一会儿,然后又道:“记得你以前,都是叫我二哥哥的,何时改了口呢?” 因为出了那件事,一件让席姜不再喜甜开始厌苦的事。 大概在她七八岁时,她颇爱吃糖,那种透亮的甜块是很不易得的,但席家有。小孩子不懂得节制,家里人又宠,席姜因此牙痛,也因此总是闹嗓子而发热。 父兄为此没少夺她糖罐,但只要她一瘪嘴,眼里漫上水汽,湿漉漉地看着对方,没有人能拒绝她,糖罐子就还给了她。 但有一次,她抱着罐子吃糖时二兄在场,对方看着她一块一块地往嘴里放,忽地夺走了她的糖罐。 席姜自然地用对付其他哥哥的那一套用在席觉身上,根本不管用,直至她真的哭出来,席觉也没有归还的意思,她只得向在座的大哥求助告状。 席亚看不得幼妹哭,就对席觉道:“再让她吃一颗,今日确实没吃多少,最后一颗。” 席姜立时不哭了,用胜利者的姿态望着席觉。席觉毫无表情地看着她,忽地,他笑了,笑着把糖罐子还给了她。 看似很平常的一件事就这样过去了,但其实只是开始。 席姜的糖罐子还在,但不知从哪一天开始,里面的糖放到嘴里,苦得她要哭出来。这些罐子里的糖明明长得与糖块一样,但味道却是苦的,极苦。 她那时虽小,但也知道换了她糖的人只有二哥哥,也只有他懂药理,能制出这种如药一样的苦东西。 她找去,二兄一下子就承认了,并且告诉她,糖是他拿的藏的,她吃完一颗苦东西,他就会给她一颗真正的糖。 比药还苦还难以下咽的东西席姜怎会去吃,她直接去找了爹爹,说二哥哥欺负她。但她哪里知道,这事爹爹是知道的,看着哭泣的女儿席兆骏是有过犹豫的,但一看到小女儿嘴里的牙,他只道她二哥哥是为她好。 席家爷郎舍不得管束她,默许了席觉的行为,席姜头一次尝到孤立无援的滋味。 小小的席姜堵上一口气,就当糖丢了或被她吃完了,她才不要向整治她的人屈服。 她的骨气没能撑过三天,当着席觉的面吃下了一颗“苦丸子”,果然得了一颗糖。 可不知为何,明明是之前一样的糖,但到了嘴里并没有因为得来不易而变得更加美味,反而失了曾让她食之而乐的感觉。 七八岁的小女孩觉得这事比天大,可大家都笑她小孩,小题大做,唯三哥席奥理解她。 三哥在私下严肃地表示:“父亲与大哥都说二哥的方法好,但我不觉得,正确的做法应该是控制你每日的吃糖数,甚至一颗都不给你吃,这样才是对的,为什么要先吃了苦才能得到甜,这不跟打一巴掌给个枣吃一样吗。二哥的方法不对,但心是好的,可你以后去到外面要警惕,有人这样对待你是想打着为你好的旗号行控制之实。” 席奥与席觉同岁,不过比他小了四个月,兄弟排行列三。 那时的席姜并没听太懂这话的深意,但她听进去了,就是从那时开始,她不再喜甜,抗拒苦味,甚至连据说尝过几次就会上瘾的辛味她也浅尝即止,这些对于唇舌来说都是太过鲜明的味道。 也是从那时开始,她不再唤席觉二哥哥,开始唤他二兄,她也再没见过那罐糖,至此,这件事才好像真的过去,从她戒了糖开始,再无人提起。 今时也无需再提:“二兄忘了吗,小时候我说不清话,总是把你叫成‘饿哥哥’,闹了不少笑话,这才改口的。” 她在胡扯,席觉嘴角一挑。说不好的是“二”,却把后面的“哥哥”改了,这理由未免太牵强。 席觉清楚地记得,是因为小时候管教她乱吃糖,她就开始疏远他。他当是也不大,也被气到了,觉得她顽劣不可教,不懂好坏。 席姜小时候生的极可爱,性格也好,对他这个外来的哥哥是真心的接纳与对待,所以他才愿意管一管她。 后来又管教过她几回,她与自己越发的疏离客气,再之后她大了他也就不管了,只是从未察觉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 席觉起身去倒了杯水,一边倒一边说:“我与你配得这几副药,药材虽不名贵但极稀缺,把我几年来进山采的药材皆耗了进去。” 他说着把水杯递给席姜:“冲冲药味。” 席姜拿起刚送进嘴,就听他又说:“这屋中绿植看着有些怪啊。” 席姜闻言,“噗”的一声,被喝进嘴里的水呛到,紧接着一连串的咳嗽,咳得脸都红了。 席觉:“五妹妹保重,药还有五副,最后的五副,若是喝着好了,以后还想再喝也是不成,这些药材难再寻。还有,服药期间不可受风,不可过多走动,妹妹好生歇着吧。” 顿了一下:“你若养不好这些青绿之物,我拿走替你养着。” 他说完就走,席姜刚咳完不及起身相送。望着二兄的背影,她有些懊恼,她鲜少有被人两句话弄得如此狼狈过。 就算被他发现她把药倒了又如何,就算那些药材是他爬山涉水辛苦采来的又如何,她有让他用在自己身上吗。 可,就是会心虚啊,一面对二兄就发怵,就算重生归来也难改一直的习惯。 因着二兄的忽然来访,席姜不再任自己放纵下去,第二天开始,她打量着屋中被她用汤药祸害个够的绿植,捏着鼻子把后面五副汤药全都喝了。 福桃看她如此,提出:“倒外面就是了,何苦都喝了。” 席姜:“我得有个好身体,二兄的岐黄之术我还是相信的。” 这期间三哥也来看她了,席姜与她三哥相处最是舒心,想到她三哥临上刑场也惦念着他的书,她心酸不已。她在心里暗暗发誓,这一世要让她三哥安心学问,换她来给他遮风挡雨。 到第五日,席姜把药全都喝完,终于可以出屋见风了。 她第一个要去见的人就是她四哥席铭,不知为何他竟然在她服药养身期间,一次面都没有露。不想却在四哥的院子扑了空,奴仆说四郎出去了。 席姜非常想见到四哥,于是上街去,正好她也想看看一别多年再未回过的潜北,她的故乡。 熟悉的风貌乡音让席姜觉得亲切、安心,她贪婪地看着感受着周围的一切。 走着走着,忽见前面骚动起来,人群都在往城门处奔走。席姜好奇出了什么事,扒拉扒拉旧时记忆,实在想不出这时城中出过什么热闹。 席姜发现,上一世此时的自己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男女情爱上,想了几日都没有想出这时期是否有转折事件发生。 想不起来就自己去看去听,她让福桃跟上,二人随人流朝城门而去。 到了城门人更多了,人群不知为何开始推挤起来,好像是前面有人摔倒了。一瞬间,席姜记起了什么,上一世这一天她没在街上,但也听说了拥挤导致有人受伤的事。 那岂不是说,城外此时有着四百匹大乌骓? 这四百匹大乌骓经过繁育,在未来为宋戎争夺天下立下了赫赫战功。席姜眼中闪过光,这一次这些好东西都要留在潜北,留在席家。 身后的人忽然涌了过来,福桃惊呼,福桃身量比席姜矮,人也瘦,人群一下子把她们二人冲开了。 席姜赶忙回神,她奋力去抓福桃,待她终于抓住福桃时她感到站立不稳,人要朝前面倒去,就在这时,一股力量把她拉了回来,是她四哥。 借着四哥的一点力,席姜趁机抓紧福桃挤出了人群。 席姜回身给了席铭一个拥抱,席铭一楞,二人相差不到两岁,小时长身高时,经常是他与妹妹互相高过对方,互相背互相抱的情况都有,但长大后自然不能再这么亲密了。 况他前些日子因为宋戎的事惹到了她,她冷落了他好久。 此时忽然感受到席姜对她的热情,他心里软软的,很后悔为什么要与姓宋的发生冲突,让妹妹伤心。 “四哥,你怎么没去看我?”席姜放开他问道。 席铭有些不好意思:“不是怕你还在生我的气吗?你放心,哥下次不会了,再也不跟姓宋的对着干,不让你难做。” 席铭所说具体何事席姜忘了,但大概能猜到,她四哥经常因为看不惯宋戎而与对方起龃龉。 席姜又要再说一遍:“我不喜欢宋戎了,以后不要提他了,我是认真的。” 席铭:“好,你可要记住,一直这样下去。” 席姜开始说正事:“四哥,城外出了什么事?听人说是有人贩马。” 席铭来了兴致:“你敢信,是大乌骓!” 果然是这件事。 席姜同样兴奋起来:“四哥,我们留下,席家要了好不好。” 席铭有些顾虑:“贩马的是白蒙人,他们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要能降服他们带来的头马才有买入的资格。” 是这样没错,上一世席姜在看到那些大乌骓时,心生喜爱,但她想的不是自家收了,而是想着买下送去给宋戎。 那时她还稚嫩,驯服头马的过程十分艰险,还是二兄及时赶到,救下她的同时成功降服了头马,得到了购买资格。 而她拿了钱买下这些马后,全部送去给了宋戎,如今想来,二兄当时是什么反应,竟是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第 14 章 席姜歪歪头,这些都不重要,想不起来就不想了,重要的是这批宝马要是她席家的了。 席铭被她说得心动:“我虽没十足的把握,但可以一试,就是怕真驯服了,父亲不给钱怎么办?那不得把我臊死。” 席姜:“我有啊,若是不够我去跟爹爹说,四哥你去报名。” 重生的席姜,带回来的不仅是阅历还有一身的本领。 宋戎逐鹿的三年里,大小战争一十三场,其中有三场战役她参与其中,那是席宋两家都难以忘怀的最艰难的三场战役,后退半步即粉身碎骨,也只有在这种生死关头下,席姜爷郎才会允她披挂上阵。 所以,席姜现在去驯服头马她很有把握,不会再象上一世那样没那个能力还需要别人来救。 不过,席铭去比她去更穏妥一些,她要尽量保持住别见过风浪闺阁姑娘的形象,就算她擅骑射,突然的精进不合常理。 天下变幻风云莫测,一个细节可能就会影响结局,谨慎一些总没错,所以席铭去最好,若他不行,她再顶上也不迟。 席铭眼晴一亮,对啊,他们娘亲的陪嫁父母早就定下是留给女儿的,他们的小妹是兄妹之中最有钱的。如她所说,就算有的东西不能变卖,她还可以找父亲要,她开口父亲没有不答应的。 “好,我这就去报名。” “等一等四哥。”席姜想起再挤下去会有人受伤一事。她提醒四哥并与四哥一起力挽人潮狂澜,终是驱散了一部分人群,最后只有最先倒地的那个人受伤严重,其他人挨得近的都只是轻伤。 潜北城的人都认识席家兄妹,有人开始称赞有人开始道谢。 席家的老宅在潜北,但席家一直不住在这里,是十五年前才回来长住的,当时天下还是卫朝的天下,县仪长吉瑜还活着。 席家归故时很风光,带着比县丞府兵卫还多的私卫,没有人知道席家离乡的那些年里去做了什么,哪里来的这些私卫,又为何会突然回来。 大卫已是强弩之末,县丞府威望渐衰,就这样让席家大摇大摆的进来了。 十几年来,席家与县丞府井水不犯河水,直到吉瑜想动席家的私卫,两边撕破了脸。 这是席兆骏的底线,他无颠覆朝廷取而代之的志向,也无替风雨飘摇的大卫冲风陷阵的打算。他就想一家人平平安安地生活在祖宅,但若想保住这一切,大厦将倾之时他需要保存自己的力量。 大卫潜北的县仪长就是这样被灭的,席兆骏只杀了领头的,剩下的兵卫眼见朝廷已覆,顶头官员已死,自然而然地归顺了席家。 至此,虽席家封了县丞府,依然住在席家老宅中,但城中人皆明白,席家才是潜北城真正的主事人。 这些年,国虽然破了,末帝都不知道是生是死,但潜北城中的民众过得与往昔没什么不同。席家不是那鱼肉百姓的大恶之徒,席家兄妹几人也还算随和,此刻出手救人,更是应了席家在大家心目中的形象。 席姜与席铭不逗留,快步来到城外,找到贩马的白蒙人,报上名姓愿意一试。 一留着满脸胡须的白蒙人站了出来,他自我介绍名托力,席姜对此人有印象,但记忆里,这人长什么模样却是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托力带着兄妹俩看了一眼头马,一共两只。特意去招惹,让他们看到了头马的烈性。然后他说:“先说好,生死自担,技艺不精怨不得旁人。” 席铭签上名字,为防万一席姜也签了。席姜签完想起一事,她对托力道:“你们想好在何场地驯马吗?” 托力倒被问住了,他们白蒙人活得随性,从来都是走一步看一步,多半步都不带想的。 席姜又说:“城中有练马场,地形合适,到时你带着马儿过来。” 上一世也是如此,但席姜记不得过程如何,这一世她怕生变,万一被良堤那边知道,连人带马请过去就糟了。宋戎那边能驯服头马的人可不少,他自己与阿抬皆可。 托力痛快地一点头:“好。” 席姜:“你可记住,你可是先答应我的。” 托力握拳拍拍胸口:“我们白蒙人最讲信用,先答应了你们就让你们先试,你们不行,就不能再怪我们找别人。” 约定好,兄妹二人回到家一起去找了父亲,席亚与席觉也在。 席姜微顿,她本能地不想在席觉面前同父亲说事,但想想也没什么,买一些马而已,她以前的性子向来是看上什么就要什么,这不稀奇。 席姜直接向席兆骏道明:“爹爹,白蒙人在贩马,四百匹大乌骓,我想买下来可否?” 席姜感觉到不同寻常的安静,她看向父兄,他们也在看她,惊讶或疑惑,但都不及那道审视的目光刺人。 又是她二兄,怎么办,她好像比上一世还要怵他,甚至升级到忌惮,没来由的忌惮。她想看看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但对方已低下头去喝茶。 她也明白了父兄为什么都这样看着她,以前的她想要什么都会先跟父亲撒娇,要什么也是直接要,不会是板板正正询问的语气。 少女时的习惯她早就改了,没人宠着护着的日子里,她早就把撒娇与理所当然丢掉了。 不过是一句话,席兆骏就心疼了,暗道是不是自己之前没同意她与宋戎的事,害姑娘不敢再提要求,他不需要这种懂事,小子与姑娘怎么可以一样的养法。 本来他并不想要四百匹马的,大乌骓也不想要,不是养不起而是没必要,他养私卫是为了自保,这些马若是不上战场一点用都没有。 但席兆骏现在哪还敢对席姜说个不字,他问都没问:“买,多少匹都买,钱从爹爹这儿出。” 席铭知道这事准能办下来,但没想到这么顺利。又听他爹说:“让你兄长去驯,他不行还有你二哥,一准给你拿下来。” 席姜:“哪用得到大哥与二兄,我跟四哥就可以了。” 席兆骏:“行,怎么都行。” 良堤, 胡行鲁招阿抬到他的院子,阿抬一进来,胡行鲁就道:“找长侍来,是有一事要问,拒上次督主收到密报,席五姑娘一直没有来过吧?” 阿抬:“五姑娘已有十一日未过来良堤了。” 胡行鲁一楞:“你确定?” “确定。而且,”阿抬有犹豫,话头一转,“我有一事不明,请问军师。” “你说。” “督主明明不喜席家女郎,军师为何一定要促成此事。我知道席家有私卫,有能人,但也不一定非要用,用督主去换吧。” 胡行鲁:“谁告诉你,督主不喜席家女。你再仔细想想,你也是督主身边的老人了,难道不比我更了解督主。若真不在乎,但凡有一分利,督主都不会被我逼着去行事,他早就伸手去取了。他何曾在意过小节,为了大业,他有什么是不能牺牲的,一点点所谓的脸面与尊严算什么。” 阿抬不言声了,然后道:“新的情报,五姑娘早已能上街。” 胡行鲁皱眉:“我知道了。” 阿抬抱拳离开,胡行鲁忽然在他身后道:“长侍的记性真好,十一日脱口而出。” 阿抬脚步一顿,没回头轻轻攥了攥拳离开了。 因为席姜的反常举动,良堤这边上了心,加紧探查时,牵出了白蒙人在潜北卖马一事。 这可是大事,好事,宋戎知道后大喜,下定决心要全部拿下。 第 15 章 “报,贩马的是白蒙人,无法直接用钱买,且马头儿说他的马儿已入潜北城,已先允诺了别人。” 阿抬听后想了想道:“白蒙人贩马不只看银钱的多少,他们好与有能者交易。” 白蒙商人的这个传统宋戎是知道的,一旁的胡行鲁道:“能做主放人予马进城,还有能力买下的定是席家,督主倒先不必急。” 宋戎明白军师的意思,这么多年,他早看出席兆骏庸庸碌碌毫无野心,白白浪费着他那几个专擅的儿子、广阔的土地与适中的人口,所以不会是他在买马。 答应呼之欲出,他与军师所想一致,很大可能他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用出,四百匹宝马就会送到他的手里。 “军师说得是,此事不必急。”说着他一眼瞥到案上一物,此物是他第一次用,虽不及匠工做的精细,但尚算好用,墨足笔顺,细看闪现着金光,彰显着它的价值。 这也是宋戎羡慕席兆骏的地方,他不仅有人他还有钱,真是好好的资源全被他浪费了,不过话说回来,若席兆骏不似现在是个有想法的,那对他来说真是好大的威胁。 抬手拿笔写字,笔下是细碎的金光,这么多日不见人上门,原来是暗地里偷偷做着大事,讨好他的大事。若让她干成了,结果确实对他的胃口,过程吗…… 大丈夫何用她找人去驯马,正好最近潜于战法,疏忽了日练于身,不如去活动活动筋骨。 宋戎决定后道:“这批大乌骓不容有失,准备一下,随我入潜北。” 宋席两家在席姜出现前,基本没什么关系,吉瑜死的时候,宋戎着实紧张了一阵,但称督主前他试探过,几乎可以暂时确定席兆骏只是不愿为末朝出力,并不似他,有其它想法。 再后来席姜出现,以一种他想不到的方式,把潜北与良堤拉进一个全新的关系中。 从此,潜北不仅可以不再忌惮,还时常成为他的助力。在一次攻城掠地时,因潜北肯借道于他,让他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以极小的代价拿下了一大块土地与城池。 都说他良堤的位置好,前提是有潜北做他的护门狗而不是回身咬他的恶狼。 宋戎早想好,或伏低做小大摆鸿门宴,或图穷匕见兵戈相向,他早晚要灭了席家,吞下潜北。 可席姜出现了,潜在的威胁变成了强大的助力,如军师所言,天佑良堤,天助督主。 这日晴空万里,无风不冷。 席姜一早起来,穿上便于骑马的窄襟紧服,拿掉所有小钗帛条,一头秀发披散下来。她亲自上手,两手并用,几下就把头发高高扎起,除了黑色帛条,什么饰物都没有。 并不是十分熟练,宫中十年,她连自己拿梳子的机会都少。有碎发留下,不碍事不挡眼,席姜任它去了。她本就不是一个在妆容打扮上下功夫的女郎,就算是那时热恋着宋戎,她也没有特意去女为悦己者容。 席铭也起得早,还换上了一套新衣。与上一世不同,席姜不可能再做为心上人亲自下场的事情,她以前可蠢,竟觉得这样浪漫又美好,亲手去学制墨,亲自去驯马…… 几乎所有送去与宋戎的东西,她自觉十分的有分量拿得出手,这份分量一部分来自于物品本身的价值,另一部分是她赤诚的真心。 以前的感动自己,变成了现在的恶心自己。 “四哥别紧张,难得实战练手的机会,享受感受记住经验。” 她四哥大她两岁,去年刚订的亲,虽说订了亲但还是野马疯长,如今席姜看他跟看小孩子一样。 “你放心,四哥决不用你上场,定能一举拿下。” 席姜看着年轻姿意的四哥,想着这样的少俊为什么要替别人打江山,他本该为自家而战,就算战死沙场也比押到刑场受辱而死的好。 忽又想起,只这个哥哥最后保住了性命,她的游魂随着宋戎身死而消失,没有看到大闰的结局,以及未来的王国。 想来是不姓席的,不知为何,西围反叛军打的是“陈”家的旗号,个中原因,她并不清楚。因为后期,宋戎根本就不上朝了,关于这个“陈”,她还是站在宋戎身后,在奏折上看到的。 再后来,宋戎任何上表与奏折都不看了,席姜成了睁眼瞎,直到宋戎快死时,听到有人来报叛军攻进来了,她才知西围叛军竟已如此神速地攻下了都城,大闰连传个后续者的机会都没有就亡了。 因席兆骏还是不放心,让席亚与席觉同去。 席姜猛地看到席觉,心下掠过疑问,难道他本姓陈? 她又看到大哥,笑着同席亚打了招呼,转头面向席觉,笑意收敛,规规矩矩:“二兄。” 呵,她好像打绝食归来,对他越发恭敬,透着疏离与生分,席觉面上不显,马也没下,应了下来。 一行人骑行至练马场,托力早就等在这里。 他见来人个个都简衣紧帛,问道:“是要两匹都训了吗?” 席铭:“不用,你这儿又没别人,我若成功了,四百匹全要了。” 托力摇头:“因为先答应了你们,才让你们先试,一匹头马对应两百匹,谁说没别人要,我这宝马可多着人稀罕呢。” 席铭以为他想分为两批卖高价,但席姜却问:“何人要争?” 刚问完,托力见远处来了人,他一指:“那不就是。” 席家四人全部回头,对面一行六七人,打头人所骑的高头大马十分醒目,是良堤宋督主。 席姜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只是拉着缰绳的白净的手浮出青筋。 来人越行越近,席姜目不转睛,而宋戎却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是向席亚打了招呼,席亚正常回礼,席铭扭头暗翻白眼。 席家三兄弟都在暗中观察着席姜,因为她说过她不要宋戎了,以后当陌路甚至是潜在的敌人。现在二人见了面,是一时气话还是来真的,可以一见分晓了。 原来这时的宋戎长这个样子,竟是这样的年轻,好一个青年才俊,意气风发。 席姜得承认,宋戎长得一副好皮囊,在她见到此人之前,潜北与良堤就流传着绝代双骄的说法。一个是潜北的席二郎,另一个是良堤的宋郎。 她听到这话时尚小,一心都在贪玩上,从不觉二兄有什么好看的,直到懂得欣赏的年纪,见到的是宋戎,撞到她心里的也是他。 如今二人并列于阳光下,当真说不清谁更好看些,无论身材气度骨相五官皆是出类拔萃,人中佼佼者。 宋戎与其他几位见礼,最后才轮到席姜。 在三位哥哥眼中,她确实是变了,她没有象往常那样看到宋戎就奔过去,笑得只见牙不见眼,而是真如头次见面的陌生人,轻轻点头以示回礼,难得的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很是平淡无波。 宋戎倒没什么反应,眼风从她脸上一扫而过,与往常待她无异。 他正欲开口,听席姜道:“这就是你说的另外要买马的客人?” 她是问向托力的,托力点头:“对。” 席姜又说:“有人抢说明东西好,不过,我与我兄都签了字,一人对应一匹马,若我们不行,马主方可自便。” 事实如此,托力只得认,他冲宋戎拱手:“事情正如这位姑娘所说,还请买客稍待,咱们贩马向来是这个规矩,勇者优先。” 宋戎笑笑:“那是自然,岂有强买强卖的道理。” 席亚席觉席铭心里都在想,席姜是真的要争马,还是如往常一般操作,什么好东西都要亲自捧着送到宋戎手上? 而宋戎心中没有疑问,他认定席姜是小女孩心性,一定要在他面前拔彩出头,在他这里讨一个好。 第 16 章 席铭有些不大乐意,本来只需他一人上场即可拿下全部马匹,但因宋戎这个竞争者的出现,马贩活了心思,想卖与两家,卖上高价。 价高他不怕,毕竟宝马难求,但他不想席姜上场。边塞宝驹性烈,还是有一定危险的。 席铭欲与托力争辩,被席姜拦了下来,她用只有四哥听得到的声量道:“要赢咱们就赢得漂亮,你不想看姓宋的吃瘪。” 席铭心中一动,面上一热,点了点头。 席姜下马一回头,就看到席觉与宋戎同时出现在她眼中。 她忽然发现,现在的宋戎在她眼里什么都不是,看他就与看一只路边野狗没什么区别,是个不被尊重的敌人。反而是重新见到的二兄,给了她全新的感觉。 二兄还是那个二兄,并没有变,只是比上一世对她多了一次探望,其它时间他们相处无异。但席姜就是忽略不了他,总是不自觉地就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到二兄身上,哪怕对她来说宋戎才应是她最该重视紧要解决的问题 眼见席觉驱马到席铭身边,对他言:“你最近进步很大,二哥相信你一定行的。” 席姜闻言眉心轻轻拧了一下,席铭从自己的马上下来,朝着场上走去。席姜跟在他身后,还是那样小声地嘱咐:“自信是好的,但四哥切记不要自大轻敌。” 席铭随意应下。围档一拦,席姜牵着自己的马,站在栏后观看。 宋戎骑在马上,眼波向下,看到的是席姜的背影。自二人相识,她从来没这么长时间不在他面前出现,一时不察目光放得久了些。 直至伴随着惊呼声看到她身体向前倾了一下,宋戎才把目光收回去看场上的情况。 席铭也是练家子,但骑在高种马身上,一点都显不出他的强壮。此时,他已给烈马套上了缰具,但还是绳手并用地在控制着马的脖子,且半个身子已经被甩了出去。 这样来回了好几次,宋戎一眼就看出,席铭撑不住多久了,还是年轻,狠劲连一匹马都拼不过。 一旁与他并列的席家二郎,已是一副随时上去助力的架势。场上形势瞬息变化,宋戎目光一凌,不好,席铭已全然失了对马的控制,不曾驯化的头马带着他朝木栏奔去,若这时他被甩下来,会有危险。 再不出手,席家四郎是一定会受伤的,但这与宋戎无关,他事不关己地看着身旁的席觉策马而去,同时奔出去的还有席亚。 但有人比他二人快了一步。离得更近的席姜纵身上马,跨过围栏,疾驰到头马旁,马鞭一出一卷,席铭在掉下去的千钧一发间,借力甩出自己,借势在地上一滚,没有撞到粗壮整木的围栏上。 说来也巧,他与席姜在力挽拥挤看热闹的人群时,打的就是这样的配合。 而助了四哥的席姜并没有停手,而是丢掉马鞭,跳到了甩下席铭刚得了自由的头马身上。 从上马到救人再到换马,动作一气呵成,待所有人反应过来,她已紧紧抱住头马的脖子,身子与马身伏成一线,任这畜生前抬蹄后尥蹶,她都稳稳地。 滚到一侧的席铭看傻了,全程目睹的宋戎难再淡定,待醒过神来,他与席亚竟同时出现在场内,成围合之势做保护状。 席姜看不到这些,她眼里只有身下的烈马,她心里憋有一股劲,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喷发出来,好像身下征服的不是一匹马,而是命运。她死死咬住,不死不休。 宋戎无法把视线从席姜身上移开,完全没有意识到,他的眼睛慢慢地眯了起来。而场外的席觉,他很平静,面上毫无表情,唯有亮光从眼中闪过。只有席铭与席亚,紧张与激动是肉眼可见的。 被席姜正驯着的这匹,因刚在席铭身上废了好多的力气与精神,没过多久它就败下阵来,开始不再癫狂,慢慢地踱步并时不时地低下头来。 她成功了。 从马上下来的席姜比托力都平静,托力拍拍胸口对她点了点头,这个白蒙男子表达了自己的认可。 对席姜来说,得到这个肯定她只走了一半,她让托力放另一匹头马出来。 席亚出声制止:“我来!” 不等席姜开口,托力道:“签字的是这两位,要换人的话,也该是宋督主上,但是这样你们就只能得两百匹。” 席铭:“两百就两百,囡囡回来。” 席姜这才笑了一下:“四哥,两百不行,我全都要。” 说着她看向托力,托力会意,放出了另一匹头马。 不知是不是受了同伴下场的刺激,这匹马刚一上场就表现得十分狂野,就连嘶鸣声都甚是刺耳。 席姜离得近,下意识地捂了一下耳朵。这马好吵,弄回来她也不要,还是送给四哥吧。 下了决定的同时,她瞅准机会一纵上马,第一次没有成功,席姜扑倒在地,滚了两圈直接站了起来,但绑着头发的黑色条帛松了掉了,头发散了开来。 马儿奔跑带起的风左右拨动着秀发,这样可不行,碍事。这是席姜的第一反应,完全没有小姑娘该有的羞涩。 “五妹妹,拿去。”席觉把袖口内衬扯了,长度与掉了的条帛相似。 宋戎看向席觉,席姜也看了过来,她受到启发,把自己的衣摆扯了,嘴上道:“多谢二兄,我有了。” 宋戎刚才不知被什么东西堵了一下的心口一下子又开了。 席觉收回手,把没人要的帛条攥进手中,只有这只手鼓起了青筋。 席姜胡乱快速地把头发扎起,顾不得是否失仪,只要不碍事就行。 不再有被风吹动的发丝挡她的视线,她目光如矩,死死地盯住耀武扬威的烈马。 这次席姜没有急着上马,吸取四哥的教训,她要在上马之前就给它套上前套,正好可以利用这段时间让刚才驯第一匹马时消耗的力气恢复过来,同时还能消耗马的耐力。 她冷静地拾起了鞭子,拿上一副新的前套。以鞭抽地,尘土风扬中马儿被迫着跑了一趟又一趟,疯烈之势慢慢地缓了下来,连嘶鸣都没刚才那么高亢了。 席姜可以更靠近它一些,要把套具给马套上,一下子又刺激到它。席姜没有任何犹豫,抓紧鬃毛跳上马身,一拉一勾,套上了。 忽然被骑上身,野性难驯的烈马像是踩在针上一样,跑得似要飞起来,它想要奔出围栏,席姜不准。飞鞭抽出去,尘土迷了马的眼。 马儿掉转方向,席姜手中的挥鞭不停,鞭声啪啪又刚又烈,不绝于耳。 她一手紧紧地抓住马的鬃毛,一边拉紧绳具,此时马已发不出声音,鞭子也停了,一人一马在做着无声的搏斗。 就这样,时间慢慢过去,第二匹头马终于越跑越慢,席姜一点都没有松开它的意思,反而大声厉喝,马儿打了个响鼻,比起刚才的鸣叫,可算得上温柔。 席姜回报它两下温和的拍打,这家伙似要来舔她的手,席姜脸上这才现出笑意。她下马,冲哥哥们挥动双手,裂开嘴笑得灿烂。 她的哥哥们震惊到一时没反应过来回应她,沉着冷静,有勇有谋,可以完美阐释席姜驯马的全过程,她颠覆了在场所有人对她的印象,除了托力。 托力是跑过来的,这次他激动到说了一通母语,然后站好伸出左手,拇指内扣,四指伸得笔直冲席姜做了一个动作,席姜虽不知这是什么意思,但能感觉到对方的善意与敬意。 这正是白蒙人对真心敬佩的勇士所行的礼节,席姜看不明白,席觉与宋戎却都懂。 二人此时心中俱震,皆有波涛在起伏,不同的是,宋戎眼中泛着惊喜的光,席觉则是眸色暗沉。 第 17 章 马场本就是席家的产业,四百匹大乌骓原地不动,银货两清。 席家识货又厚道,托力收了钱十分的满意。他高兴之余想起什么,来到宋戎身边:“害宋督主今日白跑一趟,以后再有好货,我一定想着您。” 宋戎笑笑:“不打紧,你刚来中原,对中原现在的形势还不了解,良堤随时欢迎想做生意的人,东西要是真好,价格好说。” 席姜听了一耳朵,宋戎真是把好胜争抢刻在了骨子里,他天生就是个主动出击攻击性强的人。 眼前的四百匹宝驹只能看不能取,宋戎虽有遗憾但心情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不过是换个方式得到罢了,最终事情的走向正如他猜想的那样,他不用出力出钱,会有人把他想要的东西双手奉上。 宋戎该回了,他与席亚席觉做完别礼,不像来时对席姜那样漠然,目光寻她想给她机会与他说上几句话,不想对方根本没有给他一分眼色,正与席家那个莽撞四子叽叽喳喳说着什么。 宋戎看了几眼,心道等她上门送马时再说不迟,一拉缰绳换转马头朝城门而去。 席姜不是成心冷落宋戎,是真没注意他,把他还在的事忘了,满脑子都在想当初良堤是怎么繁育这批马的。 回家的路上,席铭还在兴奋着,大哥席亚因心中有疑问,面上淡淡的。席觉也很安静,他驱马走在了最后。 越走越落后,待到一个岔道上,他对着前面的席亚道:“兄长,我好像看到徐家公子的马车了。” 徐家与席家交好,徐家唯一的公子又特别喜欢与席觉来往,席亚听后了然:“你去吧。”就放弟弟去找伙伴吃酒玩耍了。 待席觉拐道背向,上一秒因要与同伴欢愉而洋起的愉悦笑意瞬间消失在脸上,并沉了脸色。 席觉还是走向了徐家的马车,它确实停在了酒楼门前。席觉也如他所说上去找了徐公子,一起吃了席喝了酒,只是他不顾挽留很早就离开了。 席觉并没有直接回席府,而是快马朝城边跑去,在城西附近他停了下来,有人上来替他牵马。 “主上最近可安好?” 席觉:“说正事,计划或有变,你们先不用急着往西行,继续隐于藕甸。” 对方问:“是出了什么事吗?” 席觉顿了一下道:“席宋两家恐怕结不了盟了。” 对方立马来了精神:“这,若当真如此,可是大好事。” 席觉点头:“去吧,最近先不要过来,时局可能又要生变。” 席觉回到城中,一口气策马奔回席府,天色尚早。 另一边,席姜被大哥叫到了练武场,席铭与她在一起就也跟去了。 练武场这个院子没有顶子,阳光风雨皆不可挡。席家的孩子们在这里不仅要练好武功,还要同时接受来自大自然的考验。 席姜刚一进去,大哥的掌风就来了。她慌忙接招,大哥并没有停手,二人一直比试了三个回合。 席铭在场外看得津津有味,任谁都看得出,这是一场高质量的比试。 终于大哥停手,关切地看着席姜道:“这些都是什么时候学的?” 席姜才知大哥是在有意试探,她今日确实是买马心切,显现出的实力与平常相异。刚刚又因大哥步步紧逼,她全力以赴,更加引起了大哥的疑惑。 席铭象是刚醒一样,也道:“对啊,囡囡你怎么这样厉害了?” 席姜没先解释,她忽然抽剑抛与席铭,同时自己执剑朝他攻去。席铭被动下场,但好武之性让他认真与席姜对峙起来。 席姜每一招都能以剑身打到他,打得席铭心头起火,暗憋暗屈。终于最后一招,席姜把席铭手中的剑挑飞了。 席铭既为妹妹长了本事而高兴,又为自己感到气馁,气馁中还夹杂着不服,真是五味杂陈。 席姜直言:“四哥,你刚行的每一式都不到位,形真而意散,进武功怎能如此心浮气躁,自大自狂。” 席姜今日在马场就发现了四哥的问题,加上二兄在四哥上场前说的那番话,莫名让席姜感到别扭,她知道四哥一向特别听二兄的话,把二兄当成榜样,但她就是觉得哪里不对。 这会儿有机会一试,结果四哥别说精进了,反而退步了,武艺最大的忌讳都让他犯了。 席铭复杂的心绪一样子有了归处,他不是听不进劝的人,席家人又向来团结,他认真想了想,对妹妹点了点头。 席姜看他明白了,不再多说,他们兄妹间向来无所隐瞒,有话直说。 她对大哥道:“大哥,我真的进步了很多是吗,我真的开窍了。” 席亚又问:“不是跟谁学的,只是自己努力的结果?” 其实席亚唯一担心的是,小妹在家人不知道的情况下,认识了什么不知底细的人。 席姜肯定道:“当然没有,就是觉得以前学的一下子通了,领悟了。” 席亚终于有了笑模样:“那就是开窍了。” 席铭挠头:“我什么时候能开窍啊。 席亚教他:“你若还那样浮躁,只求快不求精,一辈子也开不了窍。” 五日后,良堤城,阿抬进屋请示:“今日城外驻卫沿途并不见马群,席家人也未见,一刻时后是否按时关闭城门。” 宋戎手下的飞笔顿了一下,他头未抬:“既然沿途未见,当按时闭城门。” 对日关闭城门是良堤的律法,如他所说,从潜北到良堤的途中未见马群,没有理由空等着不遵律法。 宋戎从潜北回来已经五日,从潜北到良堤只需半日时间,他以为会由席姜亲自送过来的马,一根毛都没见,人也是,算上之前的时日,席姜竟有半月没过来了。 阿抬得了令退后,宋戎驻了笔叫住他:“传令下去,细探潜北,最近是否发生了未察之事,事无巨细一一上报。” 席姜已经按照回忆,写好了如何大力繁育大乌骓的步骤,这事找四哥助她最好使,她步履轻快似蹦跳地来到了四哥的院子,差点被门槛绊倒才发觉自己幼稚的举动。 原来,心态才是决定一个人行状的关键。宫中十年,她从来不会这样走路,如今回到家人身边,对未来充满希望,哪怕她心理年龄不小了,还是会露出小女孩的情态。 四哥不在,奴仆说是去了练武场,席姜掉头就走。 走到武场,还未进去就听到二兄的声音:“再蹲,手再抬高些,如是这样你能待得三刻,这一关就过了。” 听不到四哥说话,只有暗自忍耐的憋气声。 席姜不知怎的,一闪身躲到了门柱后面,并没有进去。 她听二兄又说:“学武,二哥不能光表扬鼓励你,更要帮你把关,带你一关一关地过,不要急,稳住心态付出辛苦,你早晚有一天会超过我,二哥期待着那一天。” 说着,就听柳棍拍在身上的声音:“再来!” 席姜最终没有进去,她轻手轻脚地转头走了,却不知,空顶射下来的日光,有一束正好照在她所藏的门柱,嫣罗裙的一角十分显眼地划过。 席觉收回视线,如什么都没发生。 席姜往回走着,心不在焉。自她回来,她就莫名的忌惮二兄,在宫中浸透十年,她把学到的心计用到了家人身上。 其实说来,自己之所以与二兄疏远,皆因他小时候对她的管教让她不舒服了,但从二兄的立场他未没有什么错。 她还是没拿他当亲哥哥,在做游魂时,得到反叛军中有席家郎的消息时,她更希望活下来的是四哥。 二兄无父无母身世可怜,被父亲收做义子后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从他以前管教自己今日带着四哥苦练可以看出,他是真拿他们当亲人的。 羞然与愧疚涌上席姜心头。 第 18 章 良堤城,一封封情报送到宋戎的手上。 其中有来自潜北的,宋戎顺手放到一旁优先拆看有关军情的上报。 良堤与潜北是北边面积最大的两块城池,周围散落着很多小地方,但也有不少县镇。其中四造县通运河,气候对比良堤有利于农作物的生长,在前朝大卫时期就是个地美田肥的地方。 打仗是需要粮食保障的,所在这块宝地早就被宋戎瞄上了,看到四造的封漆,他迫不及待地打开来看。 四造县的县仪丞还不如潜北的吉瑜,早就弃县而逃,当时四造就乱了。那时哪有不乱的,宋戎在良堤也在忙着杀人争权,待忙完回头一看,四造县内的三股势力间的拼杀已分出胜负。 乱民与流寇组成的散兵被灭得最彻底,另两股势力,豪绅没有打过未被县仪丞带走的县府的残余兵卫。 毕竟曾经也是官家卫兵,拿下四造县属实正常,并无意外。但也正因为底色太正,没有在胜利后对豪绅一派进行清算。 乱世之中不异于纵虎归山,这才两年,对方卷土重来,四造又乱了。 这对于宋戎来说是天大的好消息,他一直扼腕惋惜不能把四造收入囊中,如今机会来了。 军师显然也得了消息,急急地跑来。他与宋戎二人站在舆图前,想法一致。 胡行鲁指着一条狭道,说:“督主,或不借道儿潜北,就要从这边绕过去,路远不好走不说,最重要的我们不能确定,四造人马在起义前有没有提前在此布伏兵。” “所以,稳妥来说还是要借道儿潜北,象上次收割沧甲一样。” 宋戎看着眼前的舆图,下了决定:“如先生所言,求稳胜必过潜北。明日一早,前行军先至,做好准备后发回令,大军再启。” 胡行鲁点头,而宋戎不再盯着舆图上的四造县,改去看潜北城,这块地方真是好啊,早晚有一日他会让这座城池成为他的,他完全说了算的属地。 而席家这里,席姜正在面对父亲的问询,问她为何要自己找事繁育什么马匹。 席姜本想借此机会向父亲阐明,乱世之中像他们这种体量的族群,早晚是别人的眼中钉,不发展自强一个不慎就会迎来灭项之灾。 但此刻听到父亲说:“天下乱了也有两年了,日子不是过得好好的,大卫危时我们隐退后方,现在也要如此,不要去听外面那些危言耸听,我们就守在老家不招事不惹事,日后谁坐了江山,咱们不羡慕那些有拥立之功的,向新帝尽属民的本分就是了。” 父亲又说:“现在不比从前,你跟姓宋的也断了,咱们更没理由去打仗。打仗就要死人,爹爹不想席家从众有任何损亡。” 原来,若上一世她没有非宋戎不可,拉着全家跟着起兵,她席家别说是野心,竟是连点居忧思危的心都没有。当真是别人在如火如荼争权搞势时,他家脸一蒙躺下了。 是性格使然吧,但凡他家人多一些危机意识与心机,也不会被宋戎吃干抹净。 席姜到嘴的话咽了下去,这种情况下,她若说出先下手为强,灭宋戎收良堤,称督主再南下的话来,父亲真会以为她绝食绝出了毛病,在异想天开。 不能吓到他,得慢慢来。在眼见了宋戎打天下以及坐天下,席姜明白,一个人的眼界与思想不是一蹴而就,是一幕幕经历,一步步走出来的。 她不信待宋戎明白她已放弃他,他会不对潜北出手。她不能等到他出手,她只需让父亲明白,宋戎有吞下潜北之心就可以了。 未来的历史,早就在席姜不再与宋戎绑定在一起而发生了改变。席姜清醒地认识到,上一世的经历与记忆可以帮到她,但并不能全力倚仗。 她该仰仗的是她的勇气与决心,谨慎与谋心,还要加上一点运气。而预知一部分未来,就是她的运气。 父亲还在幻想,以潜北与良堤的“邻里关系”就能保住自家不被宋戎惦记,可谓天真幼稚,一点政治头脑都没有。 就在席姜思考要如何让宋戎更早地露出狼子野心,来点醒父亲,良堤那边来事了。 是她四哥急急火火跑来道:“姓宋的又来了,都到西门了。” 宋戎是席姜心中的头号敌人与仇人,她不能在这个人身上有一点疏忽,一听这话立马起身,一边向外走一边问:“他来干什么?” 席铭:“我听二哥说的,” 席姜:“二兄?” “刚才在练武场二哥跟我说的,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 席姜沉默,一门心思地牵了马来要朝西门奔去。 第 19 章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修改了些内容,为了大家不用重看上一章,改的内容和新的内容都放在这一章了。 最后祝大家春节快乐,四季平安,合家幸福。 二人来到西城,果见良堤的精兵已抵城门,似正与守门的侍门卫发生着争执。 席铭一下子就窜了,不想被席姜从马上拉下一把按住:“莫急,再等等。” “还等什么,这一看就是又要借道,求别人做事还这么硬气,哪来的脸。” 席姜心中暗道,我给的。 宋戎并没有来,领头的她认识,是倒在征战半途,战死在沙场的颜繁。此人有些本事,回回打仗都是冲在前头,若他能活到宋戎称帝,荣华富贵不输阿抬。 但个人情感上,席姜讨厌这个人。 颜繁傲慢,眼中除了宋戎谁都看不起,同为家奴出身,阿抬都要避其锋芒,总是让着他。 自然,他也看不起席家。哪怕席家在他督主的问鼎之路上出了大力,他依然看不上。 如今想来,席姜倒有些理解他。回头看自己对宋戎倒贴上赶着的样子,她自己都看不起自己,连累父兄竟被个家奴看不起。 思绪被前方的骚动打断,原来是侍门卫在找颜繁要手书令谕。 颜繁没想到一个小小的侍门卫敢挡他的路,手书令谕确实没有,督主下令时他正在城外,来不及回去拿令谕,再说,他们过潜北城,何时需要那东西,以前都是这么过的,过的都是南门,不想这次换到西门,遇到个不会看眉眼高低的。 颜繁带的是先行军,他要保证回令准时传达,不可在此过多耽误。 几番辨说恐吓不行,颜繁的火气被带了出来,他口不择言:“你家主子五姑娘与督主是什么关系,你不会不知道吧,若让五姑娘知道你挡了督主的路,你担待的起吗?” 这话就过了,席铭又要窜出去,又被席姜死死拉住并冲他摇了摇头,席铭不知她到底在等什么。 那名侍门卫依然不让,不仅不让,还道:“主家的事属下本就不该打听,再说,此事与令谕有何关系?” 颜繁终是不耐,他那天生比女人还要白上三分的面上,因怒意而满面通红,抑制不住暴躁抬鞭就是一下。 没等席铭反应,席姜马上对他道:“带上你的人过来。” 席铭明白了她的意思,不放心问了一句:“你一个人行吗?” 席姜:“放心吧,两匹头马可都是我驯的。” 席铭一噎:“你说过的,莫自大自狂。”说完想想也对,转头去叫人了。 被打的侍门卫咬牙忍下,他虽嘴上说着不打听主家的事,但心里清楚,因为五姑娘,良堤的人在潜北向来被高看。 就在此时,一人一马驰了过来。 “前方何人,何故强闯城门?” 闻言,颜繁与侍门卫都楞住。 待颜繁看清来人是席姜,他抬起了脸,几乎是在用下巴看人:“五姑娘,督主有令,着属下去平乱,借贵地一用。” 嘴上说着贵地,可没见一点尊重之意。可这能怪谁呢,都是她宠的,若换上一世,她别说挡路过问了,就差着人扫街,等着宋戎的大驾光临了。 “呵,”席姜轻笑一声,他颜繁有什么可趾高气昂的,说到底他主子在她这不过是个卖身求荣的,这次还想仗着他主子欺人,可是不能了,这个脸可以给也可以收回。 “原来是宋督主家的家奴出门不带令谕啊。”席姜驾马挡在了西门前正中间。 一句话,颜繁不仅被点了出身,还被讽了行事不规矩,刚白回来的脸又红了,自从家主称督主以来,加上他打了几场胜仗,他都快忘了他本是低下家奴的事实。 颜繁语气不好:“五姑娘这是何意?耽误了督主的事,属下可担当不起。” 席姜一点都没被颜繁的态度所感染,还是那么随意:“与我何干?与我潜北又何干?” “可是,可是,”颜繁好似一拳打在棉花上,可是了半天,忽然发现一向理所当然的事,一下子变得无理起来。 是啊,是他们良堤征战属地,借的是别人的道儿,得了好处也都是自家的,与潜北确实无关。 道理在这里摆着,但占过的便宜忽然不让占了,就觉得被亏欠了。况督主对四造势在必得,颜繁又是先行军,他若不能顺利过城,传回回令,岂不是出师不利之罪。 颜繁缓了缓脸色,一个小姑娘而已,哄一哄也就过去了。 他终于不再用下巴看人,堆了丝笑意:“五姑娘要谕令,可以亲自去找我们督主要,但眼下事从紧急,姑娘高抬贵手,还是让我们过去吧。” 看着低了头,话里话外却在暗指她正好有机会可以去见宋戎,好像讨了什么大便宜。 “今日才知,颜都尉不仅为冲锋大将,对闺阁女子之事知道得也甚清楚,真不枉为宋督主的得力干将。” 这小姑娘今日说话怎如此伶牙尖刻,偏他还发作不出来。 此刻席姜眼中,颜繁可真是爱脸红,但别看这人细皮白肉,在战场上却是个悍将,他死得很惨烈,战到只剩他一人,据说死前双臂都被人砍掉了。 席姜厌他是真,但也敬他是条汉子,她收起漫不经心,严肃道:“颜都尉请回,潜北无意战事,若是邻里走动,自会盛情款待,若是为攻打四造,潜北只能闭下城门,恕不接待。” 她竟知道他们要去打四造。 席姜说完就听身后人马的声音,四哥带着人来了。 席姜回身一看,嘴张了张,来的可真不少,完全没有必要,只要他们表明态度,颜繁是不会强闯的,他们是去打仗的,怎么可能在这里与席家发生冲突。 颜繁气结,见席姜身后来人知道对方来真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原地掉头,发回函询上。 他大声:“我们走!” “慢着!”席姜声音厉了起来。 颜繁心中忽然升起希望,难不成她就是犯个矫情,并不敢真的耽误了督主的大事。 就听席姜道:“颜都尉忘了件事,” 颜繁急道:“何事?” 席姜:“打了人就想一走了之,天下没这个道理。” 那名因尽职拦了良堤人马的侍门卫,刚松下的一口气又提了起来,他愕然看向五姑娘。 席姜并未看他,而是毫无表情地与颜都尉对峙。 颜繁心口又是一滞,问:“你待如何?” “要么让他也抽你一鞭子,要么你赔他诊费,哦对了,他受了伤还要休养,薪俸也要补齐。” 颜繁怎么可能受人一鞭,他一领军大将颜面何存,他掏出银钱:“这些够吗?” 席姜笑而不语,她那笑让颜繁觉得被人看不起了,他直接命副尉拿出大额金票,递给席姜:“这些够了吧。” 席姜:“可以。” 颜繁不想再说一句,不想再多呆一下,驾马飞驰而去。 待扬尘飘散,席姜把手中的银钱全都递给了侍门卫:“拿去,颜都尉赔给你的。” 侍门卫何曾见过这么多的钱,跪下道:“属下没事,不用看医,这钱太多了。” “你做得很好,你该得的。日后若是觉得这些钱够你不用做这份差,可以辞离,若是还想当差,你去府上找关管事,他会安排你入我的卫队。” 侍门卫彻底楞住,席姜把银钱放在他的手上都不觉。 回去的路上,席铭问:“若姓宋的不死心怎么办?” 席姜:“这不得赶紧去告诉父亲,咱们可是把宋督主得罪了,打乱了他的战略布局,赔了时间还赔了钱,只不定一气之下起了吞下潜北之心。” 席铭楞住,被说得紧张起来,再一看他家囡囡,怎么看都是一副开心的样子。 席铭忽然住马:“你是故意的,忍到最后才出手,就是为了闹得人尽皆知。” 席姜没说话,她也是刚刚意识到,她虽鄙弃宋戎,却在不知不觉中走了他的路。只要达到目的,她也可以利用任何事任何人。 她是给了门侍卫不少的好处,但若她及时出现,他本可以不挨那一鞭。可她需要把事情闹大,需要不好收场的局面,以此来制造加深良堤与潜北的对立,迫父亲及早醒悟,保持警惕,甚至是主动出击。 第 20 章 第20章 席姜沉默了一路,快到席府时她忽然驻马,严肃且郑重地问齐铭:“四哥,我有一事想听听你的心里话。” 席铭心里一紧,重视起来:“什么事?” 席姜:“卫朝没了,天下乱了,群雄蠢蠢欲动,你真的愿意一辈子困在潜北?真的敢把命运交到别人手上?” 席铭上面有父亲与哥哥,他从来没考虑过未来。此刻,被比自己还小的席姜问到,他一时不知如何作答,但心里隐隐有答案,他不想。 他这么年轻,他背后有家族,还有一身武艺,他不想像父亲那样,守成在这么一个小县城中。况他今日频频被小妹提醒,他们真的守得住吗? 席铭不说话,席姜心里差不多明白了。她道:“一会儿四哥可不可以不说话少说话,由我来与父亲说。” 再次驱马前行,席府已在前方。 席铭与席姜一进院,就碰到了席亚与席觉,席亚赶忙上前问:“听说西门出了事,我们正准备过去,事情到底怎样?” 席姜:“我正要去说与父亲,兄长们一起来吧。” 放往常哪用走到席兆骏所在的正屋,齐铭在去的路上就该忍不住说了,但他今天只是走在席姜身后,一直沉默着。 席姜心里压着事,走得最快,身后的席觉注视着她的背影,心里想的是,若买马之事还有一分存疑,如今她挡住良堤卫兵,可算是亲手毁掉了潜北与良堤的默契,也斩断了她与宋戎的可能。 席觉终于可以确定,她来真的。 说不上为什么,席觉总觉得席姜在绝食后变了不少,性格沉稳了,武艺精进了,行事看似还是鲁莽冲动,实则有条不紊,甚至步步为营。 她忽然从除了美一无是处,一眼就可看透,变得蒙纱带雾,吸引人前行一探究竟,反而最大的优点绝色容颜开始被淡化,被忽视。 席兆骏听了席姜所言沉默了一下,然后问席姜:“囡囡,爹爹最后一次问你,你真的再看不上宋戎,要与他彻底了断,从此如陌路。” 席姜想说,良堤是她潜北最大的威胁,宋戎是她席家最大的敌人,她就是在看清楚这一点后,才立斩情丝,立马抽离的。她也最后再说一遍,她与宋戎再无可能,父亲当重新慎重地考虑潜北与良堤、席家与宋家的关系了。 但真正说出口的,是委委屈屈的:“断,一刀两断,断得干净,该不是宋督主认为我在耍他吧,先是忽然不理他了,后又挡了他的大军,他手下人好凶,正常询问都能被抽鞭子,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今日抽的只是席家一个小小的侍门卫,焉知明日这鞭子会抽向谁,不会是我吧,我可算是把他得罪惨了。” 席觉在席姜说这番话时,紧紧盯着她,一丝眼风都不肯漏掉。看不出破绽,她是真的在担心,可其中的违和感从何而来,他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又来了,那种迷雾遮眼洞察不透的感觉又来了。这个他从来没放进眼中的席家幺女,在这一刻他竟看不透了。 此时,唯一能与席觉心意相通的是席家老四,席铭。 席姜也给了他违和感,可席铭想到刚才府外的一席话,他什么都没说,更沉默了。 席兆骏看不得闺女委屈,这是被那一鞭子吓到了吧,姓宋的还有他的人真该死。 他道:“囡囡莫怕,咱席家不比他弱,咱们潜北是不争抢,但也不是任人宰割的。颜繁欺人太甚,真不该那样轻易放他走,席家一万六的护卫还打不过,” 席兆骏越说越激动,席亚忽然唤人上茶,打断了父亲的高声:“父亲消消气,喝口水再骂。” 席兆骏看了长子一眼,情绪一下子平静了下来,又变成了之前油泼不进的样子:“是有些渴了,多上几杯,你们也喝。” 席姜本看到了些希望,父亲正按着她的引导朝着她想要的方向奔去,被大哥一打断,怎么就瞬间熄火了呢? 席亚接上话道:“宋督主不会怪罪于你,不过是男女私情,你与他并无姻亲,他母亲与父亲也从未见礼,小女孩一时喜欢了不喜欢了,很正常的事。” 席亚还说:“咱家虽说手上有些人,但也不是个个擅武,看家护院勉强为之,并无行战的本事。” 不是这样的,席姜明明记得,上一世自家的护卫在战场上一点都不比良堤卫军差,好几次连宋戎都惊叹,岳丈大人练兵如神,席家军基石也。 席姜心里存了巨大的疑问,她确实从未想过,为什么父亲与大哥正值中年壮年,却一点武家争先的精神都没有,行事更像是修道的避世之举。 难道家中有什么她所不知道的隐情? 轻雾散开,露出一角,席觉看到了席姜眼中的疑惑。她果然不一样了,从她父兄几句话中抓住了最重要的点。 而他自己,转向去看席兆骏与席亚,隐于袖中的手攥成了拳,面上温煦心底冰冷。 席姜磨磨蹭蹭,待哥哥们都走了,她直接改了称呼叫道:“父亲,还望您能慎重考虑一下潜北与良堤的关系,宋家与席家是否有共存的可能。” 席兆骏在席姜走后,还一直楞在原地。然后忽发感慨:“长大了,真是长大了。” 正屋外,席铭被席觉抓着去把今日未练的补上。练武场内席铭心不在焉,“啪”地一下被他二哥抽了:“专心。” 挨了抽的席铭并没有收敛,这次席觉没再打他,而是直接问道:“如此不净心,你很少这样,在想什么?” 席铭从来都当席觉是亲二哥,对他只有崇敬信服,他毫无保留地把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最后总结道:“二哥,你是没见到五妹当时的样子,比在跑马场还让人震惊,颜繁可是上过战场手上沾过血的人啊,竟被她生生压了下去,气势全无灰头土脸地跑了。当时我都生出了有妹如此,与有荣焉的感觉。” 席觉听后眼波暗动,他就觉席铭自西门回来异常沉默,特意叫他过来补习,果然有事。 他没有亲眼见到西门事件,但他可以从那日席姜连驯两匹头马中想象得到。 莫不是八字不合前世宿敌,席姜一直在坏他的事。她歪打正着看上了宋戎,而宋戎借坡下驴,为了拿下潜北,拿下席家势力,两家眼看着朝着联姻结盟的方向行进,这对他大大的不利。 好不容易她只是一时新鲜放弃了宋戎,却在不知不觉间似要成为更大的麻烦。 谁能想到,打小被他随意戏弄、随手操控的席家老幺成为了横出意外,立在他的面前,让他不得不重视起来。 良堤城内,宋戎没等到出兵的回令,却等来了飞马回奔的颜繁。! 蝗蝗啊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21 章 第21章 颜繁憋了一肚子气,极尽详细地把席姜的所做所为,以及他在潜北城门所受全都说了出来。 却没有注意到他家督主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反而越说越激动:“那席五哪还有一点家主的样子,蝇头小利都不放过,贪财的样子可笑乎。” 宋戎的面色阴沉到底,戾到颜繁终于注意到了。 “你称她什么?”宋戎是个情绪内敛的家主,属下很少见到他上脸,此刻,阴鸷的眉眼瞥向颜繁,颜繁怔住失声。 宋戎接着说:“金银票在你眼中都是蝇头小利了?我良堤的都尉好大的口气。” 室内明明开着窗,气氛却压抑到令人窒息。 阿抬见颜繁被督主唬住,吓到忘记出声,他主动打破僵局:“颜都尉,先行军是在原地等候,还是在城外束军?” 颜繁惊醒,赶紧道:“禀督主,皆原地候命,副都尉杨杰受令临指。” 宋戎:“主将离军,你就为了回来与我说这些?” 颜繁汗下来了,他有想过传书或遣杨杰回来直禀,但今日过不去潜北就已不可能抵达下一个驻军地,这种情况下,无论他以哪种方式传回消息,都要等督主手书加令牌,缺一不可地传回,方可行事。 颜繁在席姜那里受到的羞恼直冲脑顶,冲得他一口气奔了回来,亲口禀与督主不吐不快,好像若不这样会把自己怄死。 如今,宋戎的反应如一盆冷水浇在颜繁头上,把他的冲动怨怼全部浇灭,只余后脖梗散着凉气。 宋戎阴沉沉地继续道:“你也不用回去了,宋阿抬即刻去发令,先行军全部召回入城待命。” 军师胡行鲁在听到颜繁一人所归时就跟了进来,至此他都没有说话,直到颜繁失魂落魄退下,阿抬出去传令,屋中只余他与宋戎时,他才道:“督主可有头绪,这很不妙。” 宋戎看向他,胡行鲁一眼就知他动了大气,此,更为不妙。 胡行鲁:“士气已鼓,目标已定,时机不等人,拿下四造当为紧要之事。” 宋戎眼中的暗红血丝,阴鸷戾气慢慢散去,他道:“先生所言极是,先生不留我也正要与你商议,不能借道潜北就只能深入狭道,颜繁出师不利情有可原,依然让他带队探清前障。” 胡行鲁:“鄙正是此意。” 胡行鲁其实还有话说,他知道今日督主生这么大的气不仅是因为出师不利,战机恐延误,还因为席家女郎。 那位一向对督主捧着供着言听计从,除了对督主生有男女之情,还有一份弱者对强者的崇拜。 可最近不知为何,以前三四日就要往来良堤的人,一直不见踪影,最令人不解的是颜繁所言,就算生变,怎会有如此巨大的转变,从欲追随结盟于良堤,变成以强势之姿捍卫潜北,一分的利益都咬住不放。 胡行鲁想到此,言:“鄙还是觉得此事大有蹊跷,女郎再善变,也不会忽然就有如此大的反差。” 宋戎:“不 是忽然,从买马时就有迹可寻。” 宋戎似不愿在此事上多说,他冲胡行鲁拱手道:“还请先生呈狭道详图,早日布略。” 胡行鲁看着才刚双十年华的年轻督主,他虽年轻,但见识与决断不输文武大家、长者大儒,天生大才矣。有关大事,他就算说不到,这位督主也都明白。是以,他应下退出。 宋戎看向案旁半人高的文书,伸出手在里面找了起来。 翻到一半才看到那封从潜北发过来的封文,当时因他急于查看四造的情报,而把它放到了一旁,这一放就忘了。 宋戎打开一目十行,上面关键信息很少,潜北没有布兵排阵,席家没有访客,只是他以为会被亲自送上来的宝驹,还好好地收在城北马场。 席姜除去不再来良堤,马场倒是跑得勤,似是在赏召繁育马匹的能者。 宋戎气笑了,他迟迟不见席姜送马而来还为她找了借口,认为她是年轻好胜,想在他面前长脸,并不是主观上要跟他抢马。 如今看来,从争抢驯马开始,她从来没想着把马送过来。不,会不会更早,从她签下自己名姓,并把白蒙马贩连人带马请入城中时,她打的就是这批马的主意? 封文被宋戎捏皱在手心,待他腾得工夫再来算这笔账。想在联姻结盟前给他立规矩,那他就给他们上一课,他是不是非他席家不可。 席姜也一样,乱世之下,没有了家族保护的女子,她又能投向哪里。 宋戎冷笑着把手中一团丢到废物堆,开始专心思考与四造的战局。 席府内宅,待香阁关管事求见五姑娘。 席姜让福桃把人请进来,她想见一见这位席家老人儿。席家行刑后席姜听到的消息,就是她这位待香阁的老管事安排了四哥的出逃。 “关管事请坐,要下雨了,让人取把伞来给你,你慢慢说。”席姜也坐了下来。 以前这时候的她,心里眼里只一个宋戎,认为席府的事只是父兄的事,与她无关,如今想来,没有什么比围在席家周围的这些人更重要。 关宁一楞,五姑娘虽说不是什么坏脾气的主人,但也从没见她这样郑重且稳重地与他说过话,从她语气中,他竟有种被家主高看的感觉。 不仅如此,来前他已听说,五姑娘在西门严词喝退良堤的欺人大将之事,现在一看,她确实是变了。 关宁向来办事牢靠又仔细,是席兆骏特意为爱女挑选的管事人。这下,关管事更小心地与席姜禀话。 “西门侍门卫杜义上门递贴,说他不想坐吃山空混吃等死,想要知恩图进。” 席姜笑笑,倒也不至于,颜繁被气糊涂了,给的可是金银票,不赌钱挥霍,不易坐吃山空。 不过这个杜义她确实看上了,能顶住家主与大将的压力恪尽职守,属实难得。如今他愿来她处做事,她自然愿意。 “你看着给他谋个差位,记在我院中属从。” 难得今日主人没有不耐,关宁把院册拿出来,与席姜一一具禀。 合上院册再看,外面雨已经停了。 关宁正要退走,席姜忽然叫住他,直接道:“我猜宋督主是要直取四造县,你让人,就让杜义,让他带人去探,我要确认此事,速探速回。” 席姜不现刚才的不紧不慢,对这事倒是一副急样子,关管事看在眼里,竟也生出了急迫感,要知道在今日之前,他对这位家主的号令都是表面应下,再暗中根据自己的想法来分轻重缓急。 这一次,关宁出了待香阁,马上给了杜义差位与差事,并告诉他这是五姑娘亲自点的他。 杜义:“不负主人之命,必速探速回。” 席姜的想法简单又不简单,她知道四造在漫长战事中的作用,她不能再让宋戎得到它,这一次四造必须是她的。! 蝗蝗啊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22 章 第22章 得到四造县的好处不必说,但席姜面对的前路,阻碍漫漫。 席兆骏已经不止一次地表明了乱世中的生存态度,他连已不可能与自家联姻的良堤宋家都不想着防备,就更别说让他无故去攻打四造了。 当席姜把目光集中到四造县时,上一世的只片记忆一点点地浮现出来。 她记得宋戎在这时候的确有过兵潜北,他趁四造内乱,轻松容易地拿下了四造,但上一世的席姜,此时的注意力根本不在战事上,此战过程如何、细节如何,席姜的印象是模糊的。 席觉隐隐觉得有关四造的记忆点应该不止这些,但一时想不起更多,她围在书案与书架之间走来走去,急于想起些什么来。 杜义办事牢靠,很快传回了消息,席姜没有料错,宋戎正是要出兵四造。 确定了此时的节点,发生的事件,席姜不再围着书案转,她坐下拿出纸笔闭上眼睛,一点一点地回忆着她在上一世看过几次的版图。 那是大闰的版图,里面,宋戎起势的良堤与席姜的故乡潜北都已属于大闰的国土,而其他县郡村仪皆在图中。 席姜大致画出了都城北部的几个大的城池,良堤潜北与四造的地理位置一目了然。 看着纸上粗略描绘出的方位,还是少了些什么,席姜不急不躁地开始一一添加。 四造县有河,她添了上去,还有山,她亦添了上去,当毫无画功可言的一个象形山字刚落笔,席姜忽然想起,四造与良堤之间有山狭。 这个地貌特征一被想起,席姜继而想到,宋戎登基后,上苑所书的丰功注中,曾对此战有过记载。 录上书:四造一战,帝迂潜北出其不意。战毕,意询狭道之险,虽无险,但可窥其谨。 所以,杜义传回的消息中,先行军并没有急着撤回去,而是在原地待命,因为宋戎怕四造的人在狭道提前布阵,以防内乱时有外敌趁火打劫。 可惜,这是宋戎的心机谋断三思后行,四造并没有这样的谋算之人。 现在四造各方的势力一门心思都在内乱夺权上,根本没人去布防狭道。但宋戎不知道,以他谨慎的性格,不能借道潜北,他一定会投石问路,也就是说,在他不敢轻举妄动之际,就是席姜抢夺先机的最佳时机。 席姜又站了起来,这次从书屋走到内室,从内室又走回书屋,好似书案与书架之间的小小方寸已不够她转身。 要打仗就要有人,人从哪来?她待香阁拨有一千士,这些属从全部记在她的名下,她是可以调动的,但不够。 想到四哥,他有一千五百士,他什么事都要向二兄看齐,多自己的五百是他找父亲磨来的,若说得动他,这也才两千多,还是不够,想要趁乱拿下四造,至少需要五千士。 席姜又想到了大哥与三哥,但那日中堂,她觉得大哥与父亲一样,都不愿主动出击,甚至更稳,想要守成待天下安。 三哥则与她一样,手上只有一千士。想 到三哥,席姜不再走来走去,而是走出屋子,不知不觉地来到了奇兰阁。 三哥正在看书,好像她每次来,他都在看书。 ?蝗蝗啊的作品《凰》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席姜轻轻唤人:“三哥。” 席奥抬头:“囡囡来了,过来坐。” 席姜心里有事,站着翻捡着哥哥桌上摊着的一堆书籍。 齐奥放下书:“我听说了西门的事,好像比这书中的故事还要精彩,不如你给三哥亲自讲讲。” 席姜摆摆手:“哪有什么精彩不精彩的,都是他们添油加醋瞎传的。” 席姜把凳几搬得更近席奥一些,然后坐下一副好奇的样子:“三哥觉得宋戎这次借道咱们潜北是为何?” 席奥马上给出了答案:“直取四造。” 席姜点了点头,她席家人就算在武艺上不行,在其他地方也会闪现光芒,她三哥可是曾被军师胡行鲁称赞过的。 话既说到这,席姜继续引导道:“宋戎为什么要取四造,他不是有很多地方可以打吗?” 席奥又是利落而言:“因为四造有河道有粮食。” 席姜:“那这样说,四造可真是兵家必夺之地了。” “确实。” “那若我们拿下四造呢?” 席奥看着席姜严肃认真的面庞,他心口起伏了一下:“那当然好。” 席姜一喜,她就知道,三哥与四哥,一文一武虽好不同,但都有一颗乱世拨筹之心。只不过一直被父亲与大哥压着不能展,最后能义无反顾地跟随宋戎,宠她这个妹妹是一方面,还有另一层原因,是要借此出笼,实现男儿抱负。 席姜不再兜圈子,直言道:“三哥,你也知我与宋戎闹掰了,就算潜北与良堤可以不以姻亲的形式结盟,那也只是暂时,一山终不容二虎,父亲要以和为贵,宋戎不会这么想。你,大哥二兄四哥,席家的四个儿子就是原罪,一万六的拥众更是鲜美肥肉,我们不能再让宋戎扩兵纳地了。” 席奥眼波微动,稍许道:“有时我就在想,家中这样宠护着你对不对,该不该让你明白一些人世险恶,但我又想,怕什么,席家族壮足以给你撑起一片天。今日听你言,被埋心底轻易察觉不到的那点儿不安一下子被唤了起来,我席家也并不是固若金汤,想你永不见丑恶,想永远护着你护住席家,唯自强矣。” 席奥微顿后笑笑道:“长大了,我们席家女儿就算是如娇花般养大,却并不只是空有美貌。其实小时候就看得出来,三哥只点拨了你一次,你就明白了,只是矫枉过正,从那之后开始躲着、淡着你二兄了,实不应该,三哥只是借那事让你警惕外人的,一家人不搞这些。” 上一世席姜从未与她三哥有过如此深入的交谈,唯戒糖那一次。 今日她直言后,听到了三哥的真言。 席姜点头认同三哥所说,对二兄曾经的误解加上现今莫名的提防,已让她自悔过了。 如今三哥再提,她心下又起愧疚,把这种感觉驱走,席姜说正事:“以后小妹 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可少不了要来叨扰三哥。既然三哥也觉得四造当取,人手问题要如何解决?” 席奥:“骑马打仗我不行,但我的一千士全部交与你,加上你的这也才两千,差得太远。也并不是没有办法,我给你出个主意。” 席姜:“三哥快说。” 席奥:“你去找二哥,他同大哥一样担着职,淌清苑拨有两千五百士。你若说得动他,阿铭那里不必多费口舌,他的一千五百士肯定也是你的了。” 这样就够了,足够去拿下四造。 人马解决了,就只剩下一个问题,席姜声音低下来:“可爹爹那里,” 席奥拿起书在手心上一拍:“这可真不像五妹妹,你在这个家里,做任何事何曾问过父兄,想要什么想达到什么目的,每次不都是先斩后奏,何曾担心过父亲知道了会如何。” 席奥这一拍算是把席姜拍醒了,是啊,之所以她笃定待香阁的一千士会听命于她,以及她有很大把握能说动二兄与四哥参与进来,正是因为哪怕她闯出天大的祸来,父亲都不会怪她,会给她抹平。 而现在被抹平的是经历了十年深宫生活的她,忘掉了曾经的恣意随性。 “多谢三哥借兵于我。”席姜郑重地给她三哥鞠了一礼,不光是为那一千士,还为他出的主意。若想从宋戎那里截胡四造,拉二兄下场的确是个好办法。 席姜没回,直接从奇兰阁去到淌清苑,而此时,席觉正与席铭在练武场。 今日是席觉最后一日围炼席铭,席铭已可做到席觉的要求,自然刚冒头的坏毛病被压了回去,被拉回了正途。 席铭自己也很高兴,他裂着嘴对二哥表示感谢,一高兴话就密:“二哥不知,前些日子我的毛病连五妹妹都看出来了,她可是把我好一顿说教,我正想着要改,二哥就来管我了,真是多谢二哥了。” 席觉笑笑,他怎会不知。那日跑马场上驯马时他就知道,他按往常捧杀席铭,注意到席姜下沉的眼微皱的眉,以及她压低声音与席铭的窃窃私语。 谨慎如他,不容有失,过后他特意找到席铭提出他的问题,主动帮他改正。 练武场上那一角罗裙,席姜特意的躲避不现身,足以说明他做对了,她警觉到席铭不好的变化,警觉他对席铭的影响,她对他的提防比小时候还要重。 所以,他不得不改变策略,抓大放小,席铭不好腐蚀就先放手。 事实上席家强而他弱,能被席兆骏收为养子,能得到现在这份信任来之不易,他必须小心谨慎。 席觉回到他所居的淌清苑,奴仆来报五姑娘来了。 席觉微楞,要知道从她疏远他开始,她再未踏过淌清苑的门,今日可是稀奇。 席觉一改散漫的样子,如上武场面对强劲对手一般,理了理袖口,打起精神来。 迈步进入屋中,就见席姜跪坐在窗下矮几前,那上面是他画了两日还未画完的随笔。 阳光撒在她一侧,今日头发一看就是下人梳的,严丝合缝,没有碎发挡住脸。她一动不动神情专注,只羽睫呼扇。 席觉静静地看着,没有第一时间出声。! 蝗蝗啊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23 章 第23章 席姜鼓足一口气来到淌清苑,被告知席觉不在,她时间紧决定留下来等,于是被二兄的奴仆请进左堂,这里是待客之地,布置得却很简单,简单到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席兆骏对儿子们要求严格,但在生活上从不亏待,席家郎君们什么都不缺,过得很富足。 席姜从小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后来嫁去宋家,宋家虽不是富绅之家,但在征战天下的过程中,财富随着一场一场的攻城掠地而来,席姜在乱世中也没有钱财之患。 再后来,天下都是她夫君的,她更是对财帛没有了概念。 此时看着与席家气质家底格格不入的屋中摆设,席姜忍不住好奇打量。 一溜看下来,就看到了窗前矮几上的画。画不稀奇,但作画所用的颜彩与笔墨过于朴素无华,就是这样粗糙的东西所作之画让人一眼就看了进去。 乍一看是山峦与河水,第二眼就开始分不清本体与倒影,好妙的一副画。席姜是个画废,但她会看。 她从观察摆设开始就一直在感概,她上一世从未了解过二兄,二兄于她是模糊的,是一抹淡影。 她关注到他时,他是收留了逃亡四哥的西围反叛军首领,是即将攻入皇宫的未来新朝皇帝。 可在这之前,他离开席家之后的那段时日,她一无所知。 虽然大闰的灭亡与宋戎后期的发疯不无关系,但能与大闰周旋十年,最后取而代之,没有强大的实力是不可能的。 有这样能干的人才在身边,可谓是席家大幸。席姜一时充满了战胜未来的希望与勇气。 阴影投下,席姜抬头,她二兄不知何时归来,已站在了她面前。 席姜心中正澎湃着的心潮反映出来,她不由自主地给了她二兄一个真心笑容。 面如灿阳不过如此,席觉一时不适,多少年了,这位五妹妹对着他或漠然或客套的假笑,何以此种态度对待过他,恐只有寥寥无几的小时候。 席觉心中提着的那股斗气被闪了一下,差点散了。 好在,他坐下以后,她收敛了笑容。 席觉坐下后,做的第一件事是拢袖伸手把几上的画收了卷起,投到筒中。 桌面一下子空了,他道:“上茶。” 席姜顺着席觉投筒的动作,看到那里面密密麻麻的卷作,她这才知道,她二兄原来有此好。 “二兄不怕水滴更漏让你的画受潮?” 她对他的态度变了,席觉感觉得出来,但二兄的称呼未变。 他转头看向窗外,他的卷筒是白瓷所制,被他随手放到了窗下廊边,确实有受潮的风险。 但他不在乎:“都是兴之所起,存在过就好,并不值得品鉴珍藏。” 若是上一世的席姜听到此言也只是过下耳朵,但现在的席姜心中泛起微涟。 淌清苑虽大虽好,但二兄真的有把这里当过他的家吗,他像一个过客,不添置东西,不好奢物, 就连他在这里做的亲笔画,于他来说也只是过眼云烟。 席姜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别人她不知,但她自己确实没有把二兄当亲哥哥看,她的心与他们之间毫无血缘一样,始终隔着一层。 奴仆端来了茶,席姜侧目一瞥,并不是刚才那位请她进来的仆人。此仆虽手糙指粗,但沏茶的水平很高,竟不输宫中的侍茶。 席姜目光多停留了两下,发现原来她对二兄已疏离到如此地步,连他院中奴仆都不记得了。 要知道大哥与三哥那里就算她不常去,但他们院子里能近身侍候的大仆们,她都认得。 心中几下翻滚,席姜对她二兄的那份歉疚又涌了上来。 她机械地拿起茶杯,入口的茶汤不知滋味几何。放下,席姜跪坐得笔直,她目视席觉道:“二哥哥,跟我去打仗吧,去抢地盘,抢人,抢粮,咱们席家不能在乱世中坐以待毙。” 席觉送茶的手一顿,他甚至有些想笑。 人一旦有所求,多年的习惯与坚持可以说改就改。这声二哥哥真是熟悉又陌生,席觉从未听过发音如此标准的“二哥哥”。 “跟你?” 席姜:“我们一起,还有三哥的人,我会去说动四哥。” 席觉:“五妹妹算计得好啊,这么一凑,人数倒是够了。可,去打仗去抢地盘抢人抢粮是要付出代价的,战争是危险的,是会死人的。” “四造乱了,城内豪绅士族正在与县丞府的官兵争权,宋戎想借这个机会一举拿下四造,可他不能再借道潜北,从良堤过去的话,他会更谨慎,出兵也会延后,这对我们来说是个机会。” “至于危险与死亡,若席家再蹉跎下去,我们连战死沙场的机会都不会有,只能默默无名地成为别人的踏脚石。” 席觉的茶杯已放下,他定定地看着席姜,她不过是与良堤的宋戎经历了一场爱情,为何成长得这样快? 一万六千人,是潜北席家所有的身家,可他知道,这其中只有两千人才是他席家的。 如今席家终有人忍不住了,也想在这乱世中分一杯羹,却要用到那不属于他们的一万四千士。 席觉的心情从未如此复杂,不是被席姜眼中的光所感染,也不是她给出的美好前景所惑,而是他隐忍了那么久,他以为他还要再忍很久时,有人把机会递到了他手上,他试手的机会。 其中的犹豫来自他的不甘,不甘心与别人共同带领这一万四千士杀敌建功,可再一想,总好过他们成为一个小女子的嫁妆,被打包送到良堤宋氏的手上。 席觉:“什么时候出发?” 席姜:“明日一早,不能再晚了。” 席觉又深深地看了席姜一眼,干净利落,有绝断有决心,她真的变了好多,比他原先感受到、预估到的还要多。 席觉不得不承认,现在的席姜比席家所有男儿都要清醒强大,明明还是个年轻女孩,却不再容人小觑。 在席姜清澈坦荡的目光下席觉得出一 个结论,好在她是女郎,若是位郎君,他真要考虑,要不要找个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抹了他的脖子。 席家男儿多庸,空有一身武艺,却不想一个幺女跳显了出来。 席姜忽然从袖中掏出一卷,打开,是她画的地貌图。 席觉只觉眼睛被刺了一下,毫无画功可言,需要定下心来复原,才能一一对上号。 更精细的舆图他见过好几版,早就背了下来刻在了心里,而实物则是让他的人带去了藕甸。 耐下心来一笔一笔地对,席觉发现,席姜这副“鬼画符”竟无一点错,位置都对上了。他又看了她一眼,席姜今日被席觉这样看了好几次,她终于问了出来:“怎么?二哥觉得有什么不妥?” 席觉:“没有,只是感叹五妹妹画风纯朴,自成一派。” 十七岁的五姑娘听不出来,活过三十年的席姜听出来了,他在揶揄她。 她是生不出一丁点儿羞恼之意的,反倒觉得二哥比之前多了些亲近感。 低头说正事:“东门这里离县丞府最近,安排四千人从这里进入,一鼓作气与从最薄弱的西门攻入的其余人形成合围,确保万无一失。我们人多,且有准备,打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没有必要用人头儿去拼,二哥认为呢?” 几乎没有问题,但:“你怎么知道豪绅与县兵在城外一点儿准备都无,但凡其中一方留有后手,我们就会由主动变为被动,甚至成为瓮中之鳖。” 果然是走到最后推倒宋戎的人,席姜又一次暗自感叹,席家幸也。这一世,她绝不允许他再离家出走,她要把他摁死在席家。 席姜:“二哥等一等,”席姜说完一招手,随便点了一个奴仆,“去把四郎请过来,告诉他有急事,速来。” 席觉不解,为什么说得好好的,特意要招席铭过来。 席觉问:“你是怕他不肯?” 席姜手一挥:“怎么可能,莫说有二哥相助,就算没有二哥,只要有我挡在爹爹与大哥面前,四哥也会跟我去的,他没有难度,二哥哥才是重中之重。” 席觉见她好似随口一说,实则暗藏恭维之道,不过雕虫小技,却还是受用。 没一会儿席铭就跑了来,见席姜也在,心下惊奇,顺嘴而出:“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难得你还记得来淌清苑的路,竟会在二哥这里看到你。” 说完就觉自己嘴快了,席姜对他不冷不热地笑了笑,好一个皮笑肉不笑,席铭赶紧又道:“叫我来做什么?还那么急。” 不知道,席觉看席姜。席姜把攻打四造的事与他说了,真是还没等她问,席铭自己就报上名了:“我也去,我有一千五百士,比三哥的还要多,都带上。” 席姜与席觉眼神碰到了一起,很快,一触即离,快得都没时间惊讶为什么要在这时候去寻对方。 席姜:“那敢情好,人越多我们的伤亡就会越低,取城的速度也会越快。” 她接着把攻城计划又说了一遍给席铭,然后问了一个 同样的问题:“四哥觉得,此法可行吗?” 席铭:“好,很稳妥,我都等不及明日出发了。” 席姜:“可二哥说不妥,问我怎么知道四造的两股兵力中,没有人埋伏于城外,尤其是四造守山,狭道两边可是埋伏兵力的最佳地点。” 席铭一楞,反应过来道:“是啊,这是个问题,大问题。” 席姜:“二哥说得没错,不过明早之前就能知分晓。” 席觉眼波一震,抢在席铭之前问:“如何见分晓?” “我派的人已出发,去探查宋戎要的结果。” 席觉全懂了,这样确实万无一失了,借力而为。不过,她那么早就开始布局了吗,在她游说他们之前。她脑子转得可真快,果敢又决绝。 席铭似懂非懂,他问:“这关姓宋的什么事?” 席姜把她的“鬼画符”往席铭面前一推,指着耐心道:“宋戎比咱们的顾虑更深,他只能取道狭谷,所以,他一定会派先行军去探路,咱们的探人跟在后面,只要他们没事,即刻传回消息,咱们就可凭位置优势,先他一步入城、取城。良堤自诩行兵打仗的经验丰富,此战才出四千五百士前往。” 席姜说到这里停了下来,转而道:“四哥,你说说看,宋戎届时会怎么想。” 席铭认真了:“经验再丰富,四千五对六千,他不会冒这个险,再有,就算他一发狠,真有心进城从咱们手中抢,也要考虑良堤这个大后方,席家留守在潜北的人能把他老窝掏了,他得不偿失。” 席姜笑着点了点头:“是啊四哥,谁说只有姓宋的会用兵,你若肯走脑子,谁也不比谁差。” 席铭也笑了,又提起老茬:“小心自大自狂,骄兵必败。” 席姜赶紧看了眼席觉,她心虚地捋了捋头发,却发现一丝碎发都没有,福桃梳头的本事又见长了。 席觉看着笑意满满的兄妹二人,心底泛起波涛,她在教他,席姜叫席铭过来只有一个目的,用实战来帮助席铭成长,甚至不想错过任何一次机会。可是又是谁教她的呢? 她好迫切,时间于她似不够用一般,可她虽急却不躁,一切都在平稳有序地进行着。 到底是谁教她的呢?宋戎吗?! 蝗蝗啊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24 章 第24章 席姜曾有过顾虑,不想一下子变化过大引人注目。但现在她不这样想了,这不重要了。 惊疑也好,侧目也罢,任谁也想不到她是重生而来。这么离奇荒诞的事情他们是想不明白的,既然不明白她又有何可惧。 况时间紧迫,宋戎一直在变强变大,而席家还在关门自安,她再不站出来强势介入、引导,席家的结局可能会比上一世还要惨。 这样想通后,席姜备感轻松,压在身上的无形束缚消失了,她可以自由地出手,无拘束地挥拳。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六千士蛰伏于夜幕之下,整装待发。 席家虽不参战,但手中的一万六千士按日操练,无论是从日常的勤勉还是上一世看到的事实,席姜对自家兵的能力与战力都非常自信。 六千兵力被划分为两部分,在统领分配这个问题上,席姜与席铭发生了分歧。 席姜的意思,由她与席铭带领四千士从近门先遇敌人去打头阵,席觉领另外二千人后援打配合。 明眼人一看,四千士虽多但也最危险,若指派席铭自己去打头阵,他一点都不惧,但他不可以把席姜置于危险中,她做些安全的扫尾工作就可。 席铭直接对席觉道:“四哥,麻烦你照顾囡囡,我一个人可以的。” 席姜脸色一变,严肃道:“席铭,号旗在我手,你敢不听命。” 席铭被席姜气势所震,一时呆住。他二人从小到大打打闹闹地习惯了,他们之间并不讲什么兄长威严,但席姜从来没这样与他说过话,她好像不再是他妹妹,甚至都不是家人,只是一个手握调兵遣将权柄的大将军。 席铭慢慢地反应过来:“号旗不是,不是你自己拿了才给你的吗,不是说好为了应付父亲与兄长的吗。” 怎么就成了不听军令这么严重了。 席姜:“号旗之令岂是儿戏,我拿了我就是主将,你敢不从?若连从将都不听号旗之令,主将又如何号令下士。” 席铭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因为席姜说的都对,可他并不是不服军令,只是不想妹妹出事。 席姜见他不再言,语气稍缓:“四哥,我知道你是在担心我,为我好。但你要知道,今夜我们踏出这一步,就再无回头的可能。” 她死死盯着她四哥的眼睛:“从今往后,席家要一直走,踩在刀尖上要走,冲进火海中要走。若有一天你担心的事真的发生,我真的倒下了,我会跪着走爬着走,若爬都爬不动了,不要回头不要停,你们自己往前走。” 席铭大受震动,嘴张开,看向他二哥:“走,走去哪啊?” 二哥在看五妹,专注得像是凝固了一般,没有理他。 席觉内心受到的震动不比席铭少,她不会是……不,不可能,她只是忽然长大懂事了,看出乱世中求稳的危险,想在天下大定前保护席家,仅此而已。 席姜也没有回答席铭,她依然望进他的眼中道:“去看看你的敌人, 宋戎之所以能走到今天,是因他从来不把自家军当杂牌军,他规训兵士赏罚分明。良堤队伍军纪严明上令下行已超县丞府兵的程度。我们比他晚了这么多,虽是劣势但也不是没有好处,好处就是学他,往死里学,为时不晚。” 席姜说完转头,看向席觉,忽然歪头一笑,露出牙齿:“二哥,我说得对吗?” 好似又变回他们所熟悉的稚嫩俏皮的五妹妹,前后变脸之快,别说席铭了,席觉都没反映过来。 她对他就不会像对席铭那样,毫无保留掏心掏肺的坦城,她不知道她的眼睛会说话,告诉了他,她现在所想。 她在讨好他,更准确地说她让他认为她在讨好他,让他认为他的意见对她很重要,她当他是席家的一分子。 结论就是席姜在笼络他,用她认为他们之间拥有的亲情,来为席家卖命。像她说的,她倒下了,他也要拉着席家往前走,他是不是还要谢谢她的信任与肯定啊。 若她知道他是谁,与她席家有何渊源,怕是要被吓到。不对,那是以前的她,现在的她哪里会被吓到,该会像他一样,偶会冒出想要抹人脖子的冲动。 席觉不由自主地把手背到身后,他常年在内衬下藏有一把短匕,此刻,他摸到了它。真想抹了那抹细脖,以绝后患。 “二哥哥?”见他不说话,席姜又唤了他一声。 松了手,席觉先是笑笑,然后正了脸色,拱手一鞠道:“末将领命。” 若宋戎那边传来好消息,那与四造的这一战并没有什么危险,她想以最小的风险拉着亲兄弟实战教学,所以才会让席铭与她一同打头阵。 攻城掠地,冲锋在前,多么难得又宝贵的经验啊,但他得忍,还得忍下去,既然得不到何不成全她。 席觉看着夜幕下蓄势待发的兄妹俩,想起之前他们之间的那场分歧,如今分歧不在,二人骑在马上并肩而立。 同样稚嫩的脸上,一个眼中透露出紧张与兴奋,一个眼中似藏着幽暗冥火。 天色渐渐明亮起来,远处响起马蹄声,来人忽略掉所有人直直地跑向席姜:“报!宋戎开拨了。” 席姜忽然下马,走到中间,向着被分开的两股兵力大声道:“良堤欺人,但罪过在我,亡羊补牢将功补过,愿为时不晚。” 席姜冲着每个方位的潜北军都鞠了一躬,算是为她口中的罪过赔罪了。再起身时,号旗高举:“此战疾勇者胜,今日出征所有兵士论功行赏,最高可赐四造百亩良田。” 说着她重新上马:“席家战士,冲!” 一时冲锋声不绝于耳,席觉听到“席家战士”心中一刺,狠狠拽了缰绳,跟在席姜与席铭的四千士后面,厉声道:“驾!” 席兆骏与席亚来晚了一步,赶过来时只能看到滚滚浓尘。 席亚问:“还追吗?” 席兆骏望着前方:“追上也无用,孩子大了主意正。” 席亚:“也许这是个机会,或许是我们太谨慎了。” 席兆骏:“若囡囡对宋戎不是心血来潮,倒是可以借结盟混成一支队伍,不用打席家的旗号,我还安心些。” 席亚没说话,但望着飞奔而出的长龙,他的心潮亦是激动的,他其实一直都是羡慕宋戎的,可以毫无顾虑地去征服四方,去实现男儿抱负。 他也羡慕弟弟妹妹,席家的秘辛只有他与父亲知道,他最大,那时已记事,他又是长子无话可说,自然要抗起更多。 如今弟弟妹妹走在了前面,心慰有,羞然有,更多的则是被激起的男儿热血。 此刻心脏砰砰地跳动声盖过了多年以来的谨小慎微,十多年了,那段往事该是没人提起了吧,大卫都亡了,死的散的也该差不多了。 席亚一直望着席姜他们出城的方向,连父亲是什么时候回的都不知道。 席亚回到自己院落,他的长子朝他跑了过来,扑到他怀里,被他一把接住。刚会说话的小人儿仰着脸道:“要,骑大马,打仗。” 席亚的妻子从屋中走了出来,把孩子接了过去:“我会管住下人的,不让他们乱说。” “阿陈,你有些日子没回娘家了,前日见到岳丈还问你来着。” 田阿陈笑笑:“明日就回。” 席亚:“我不是这个意思,算了,你想怎样就怎样,自便就好。” 看着眼前这对母子,席亚庆幸这孩子长得像他,像席家人。他摸摸长子的小手,这孩子身上还流淌着另一半血脉,那份血脉是否能成为席家站在台前的护身符呢? 烈风呼呼,从潜北西门冲出的队伍,行进速度奇快。 他们在抢时间,要抢在绕路而行的宋戎前面,并在他到达四造城下就结束战斗,算算时间若中途不耽搁,完全可以做到。 不得不说,从潜北西门出发可以直达四造县,正好避过四造周围天然壁垒的群山。 快到时,席觉与前面席姜的队伍分开,绕过树林,直插北门。 他离队时,听到席姜喊他:“二哥,小心点儿,一会见。” 席觉点头,带队策马而出,在进入树林时他回头看了一眼,只看到席姜束发的红帛飘在空中。 再见时,她脸上也是红的,沾了血。 席觉见过死人,也见过杀人,但这是他第一次见席姜砍人,刀刀毙命。 他知道她武功不逊,不比四郎差,但反观席铭,却并不能做到一刀毙命。席姜什么都没说,只是在他面前演示着,时不时回身看顾一下她四哥。 席铭怎会不知席姜的用意,他心里起急,他一男儿还是哥哥,却被家中小妹比了下去,明明心里是有准备的,并不怕血也不怕杀人,但真上手时,总是手软气弱了一丝。 忽见席姜因回头顾他时,差一点不防身后偷袭,好在她感受到刀风,躲了一下,只削下寸缕发丝。 席铭一下子就手不软气不弱了,终于拿出练武场的本事,稳准狠地一刀一个,开了头后面就顺了很多。 是天生的吗,席铭 都做不到的,她却可以轻松驾驭,游刃有余。席觉频频刷新着对席姜的认知,一次次压下心中讶异。 随着东北两方潜北军的合围,眼看这场战斗大局已定,最会看眼色,最先喊出投降的是豪绅士族里的。 来之前说好的不杀降,席铭的剑刚闪到一边,这位富态豪绅的血就溅了他一身,紧接着更多的豪绅士族连投降都没来及说,就被席姜与杜义快速解决了。 这与说的不一样,席铭楞住了,席觉也是不解。 席姜没有解释,她是主将,席铭与席觉也不能当面质疑她。正想着那意思就是说不留活口了,席姜却收了剑。 她对震惊于一眨眼的工夫,就把在四造作威作福多年的,名门士家的当家人都宰了的前朝县丞府兵喊话:“放下武器,投降不杀。” 有人听到,放下了武器愿意投降。未扔掉武器的,也不再反抗,加上豪绅士族那边的领头人已死,一时三方停了下来。 席姜继续道:“前朝未亡时,整个四造县不过才两千府兵,灭朝时还跑了一部分,你们认为可以抵抗潜北的上万士吗?” 她一指地下的尸体:“我知各位本是受朝廷俸禄的官家人,是这些人野心太大,欲灭掉你们独吞四造,这才有了四造内乱。你们若是肯降,不用离故土,虽不再是领俸禄的官家人,但潜北军有的,你们都会有。若不肯,城门在那里开着,各位可自便。” “当啷当啷”,耳边陆陆续续传来扔掉武器的声音,但也有家乡本不在四造被困在这里的府兵半信半疑。 “真的可以走吗?”有人问了出来。 席姜:“当然可以。” 有人壮着胆喊道:“别信她,看不到她刚才杀了投降的赵金昊吗,不如杀过去一搏,死得痛快。” 席觉把刀一亮,阴恻恻道:“你可以试试胳膊连着筋,大腿连着筋,看看死得是否痛快。! 蝗蝗啊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25 章 第25章 冒头叫嚣的见亮刀之人骑在高头大马上,白色大马,鬃毛被血染得红的白的糊成一团。 那人也高,不特意站出来都很打眼,嘴上说着威胁之言,明明是一副好看的眉眼,触之却令上心生畏惧。 一时场面安静下来。 席铭这时也开口道:“我潜北军说到做到,刚才不是都勇得很吗,不会连试试的胆子都没有吧。” 终有胆大的决定赌上一把,一步一回头地朝大开的城门而去,席姜等人调转马头,注视着。 这些人一开始还走得很慢,步伐谨慎,到了后来,见对方不动,开始跑了起来,身后并没有人追上来,于是越跑越快,好像那城门后面是仙宫,迈过去就去享仙福了。 第一批五六人跑得没了踪影,后来又有跟随而去的,席姜算着总数并不多。 处理完前朝县丞府兵,席姜对已失领头羊的另一方道:“你们也一样,愿意留的就留,愿意走的就走,但走了的都要记下名来,从今往后不可再入四造,若是再来,不用缘由格杀无论。” 这话一出,无论敌方还是己方都存疑问,却没有一人提出异议。 终于该跑的跑了,该留名的留名了,决定留下来的全部投了降归入了潜北,不足三千士。这些人就是全部跟着回去潜北,席家也养得起,更不用说还有四造这个富粮之地。 席姜他们动作很快,打扫战场,关闭城门重新换岗都不误。因为他们马上就要面对朝这里奔袭而来的良堤军。 潜北军的能力席姜心里有数,但毕竟这是他们第一次迈上真正的战场,胜了后个个都异常兴奋。而一会儿将至的大军,宋戎有军师有阿抬,还有经验丰富的良堤军,万不可大意。 席姜亲自爬上城墙,亲自布局,做到万无一失她才会安心。 席觉看着她又在教席铭,对她有条不紊精准的布防已不感到惊讶,他已习惯。但视线总会落在她处,耳中总能捕捉到她的声音,他很好奇,她的上线到底在哪。 忽听席铭问出:“为什么要杀了投降的富绅,明明他与他的同伴是最早有投降意愿的,不是说好降军不杀的吗?” 对这个问题,席觉心里有答案,但他不知道席姜是不是与他想得一样,他不由自主地迈步,朝兄妹俩靠近。 席姜半答半考:“若不是我们杀入,这场内乱,四哥觉得谁会赢?” 席铭想想:“士族们吧。” “对,因为他们有地有钱,比起被前朝任命在此的县丞府兵,他们世代生活在四造,根基深广,财大气粗。” “我知道了,若是不趁机杀了他们,恐日后拿不住,甚至会生出祸端来。” 席姜笑了:“四哥看得分明。” 席铭又问:“那为什么同样要离开,你却只对那些士族大家的私兵做了限制?他们的大家长不是已经血溅当场了吗。” 席姜语气犹豫:“这个我也不确定是否过于谨慎了,私兵与当初跑掉的 地痞盲流又有何区别,都是只要有粮有钱抓起武器不问缘由就杀人的,愿留下的还可以粮钱收之用之,不愿留下的随他们出去,只怕日后与那些从四造跑出去的地痞流氓汇合,再回过头来祸祸四造。” 席铭消化了一下,算是明白了席姜的顾虑。但若说是否过于谨慎严苛了些……席铭与席姜同时看向席觉。 席铭的第一个问题,席姜给出的答案与席觉所想一致,第二个问题,席觉从来不觉得是个问题,他甚至没往席姜所说的那里想,但被席姜说出后,他虽已习惯席姜带给他的震撼,但还是脑中嗡了一下。 席觉已走到二人面前,这次没等席姜开口,他主动道:之所以,你不对主动离开的县丞府兵进行约束,是因为看中他们的身份与品质,若是他们在外面活得不好,回到四造来,他们是最安分最听指挥的兵士,若混得好不回来了,也可把潜北军的降军不杀言出必行传播出去。二哥哥觉得,五妹妹做得很好,没有任何不妥。??[” 席铭没有问题了,接着带人去干活。 一切准备的差不多时,席姜在城墙上听到了重重马蹄声,速度之快,好像一下子就到了城下眼前,席姜再一次感受到了宋戎的行军速度,在一上世她对此很熟悉。 席姜一眼就看到了冲在前面的宋戎,她瞥开视线,准备下城墙,把这里交给席觉与席铭。 有着血海深仇的仇人站在面前,因时机未到不能手刃,这让席姜心里很不舒服,所以这一世除非必要,她不想见宋戎。 席姜转身刚要交待,不想席觉正站在她身后,她一抬头对方忽然摁了一下她额头:“还是擦破了,要处理。” 席姜被他摁得一疼,这才发现那偷袭而来的刀风扫了发尾也扫到了侧额。不过一点破皮儿,血丝都干了。 比起这一下刺痛,席姜更多的是不自在,她从来没与二哥捱得如此近过。 他们都没来及换衣,席觉温着眉眼看着她,席姜闻到从他身上传来的混着草木的血腥味。 她想后退,但身后是城垛,之前“二兄”给人的压迫感又来了,哪怕他一团和气一脸温和。 好在席觉主动退后了两步,席姜这才觉呼吸顺畅,开口道:“没事,小伤。” 席铭也看到良堤的军队,他走了过来:“他们来了,已到城下。” 席姜:“我去城里看看,这里麻烦二位哥哥了。” 席姜下城楼时,好像听到有人喊了一声“席姜”,似宋戎的声音,她不确定。 当宋戎与她两位哥哥对峙时,她正在去查看四造粮仓的路上,根本不知道,她抛下的身后已洪水滔天。 宋戎看到四造城上飘的是潜北的旗帜,城楼上站着的是他已好久未见,再熟悉不过的人。 他在席姜看向他之前就看到了她,是因为做了对不起他的事吗,所以只匆忙瞥了一眼就不敢再与他对视。 宋戎心里明白,对于四造,大势已去,这次做了无用功,白白谋划白跑了一趟,四造是潜北的了。 怪谁呢,怪他信了席姜的深情,中了美人计,把自己的谋略与目的主动暴露了出去,给别人提了醒,做了他人嫁衣。 宋戎驻马城下,他本就是个情绪不外露的人,此刻更是平静如冰面。但其实,他气炸了。 预备盟友失信,计划失败,被人捷足先登,这些都是可以生气的点儿,但这些在眼前过来过去,最终留下的,让他更在意的却是刚才城楼上的那一幕。 眼见她一闪身再不见踪影,宋戎露出了第一抹情绪,他大声地叫了席姜的名字,压抑低沉,声却不小。! 蝗蝗啊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26 章 第26章 可她没有回头,甚至连驻足都没有,就这么消失在了城墙上。 宋戎面色阴沉,薄唇紧抿,转头望向城墙上最显眼的那抹高大身影。 席觉,明面上是席家老二,但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席家的养子,与席家人并没有血缘关系。 他不是她的亲哥哥。他刚才碰了她。 这个心念一起,再也挥之不去。 席觉也在看着宋戎,从席姜拉他入伙出兵开始,他终可确定宋戎出局了,席家手中的人头与银钱都与良堤宋督主无缘了。 两个对视之人,城墙上的淡淡盈笑,骑在马上的满面肃然。 “宋督主,你来得晚了点儿,四造已归我潜北。”席铭等这一天等了很久,终于可以不用顾忌小妹,给这姓宋的来两句了。 说完,想到宋戎曾那样居高临下地对他小妹,又觉自己言辞过于委婉,还是不够狠。 正欲再说,就听二哥道:“宋督主,四造内乱已平,城中诸事皆忙,无待客之力,见谅了。” 嘿,竟是比他还客道。不过席铭也清醒过来,不说宋戎与席姜那段是自己小妹上赶着,怪不得谁,如今拿正事来出气未免落了下乘,自己心里得意得意就好。 再者,良堤强大,宋戎不容小觑,还不能与之撕破脸。 抢在人前打了胜仗不能骄,不痛快。不用顾忌小妹也还要忍着宋戎,不痛快。 但席铭觉得这是应该的,打扫战场时,数出潜北军伤亡加在一起有二百余人,虽比之敌方可以忽略不计,但其中有他院中人,那些人他未必个个叫得出名字,但模样他都认得,怎能不惋惜心痛。 若是他给宋戎磕头这些人就能活过来,他都是愿意的,更不用说知隐擅忍顾全大局了。 席铭朝席觉身后一站,不再摆出一副对峙的架势,不再多言。比起冲在前面,他要多听多看,他要学的地方还有很多,他也想象席姜那样能想得远思得深。 他听到宋戎说:“该恭贺各位的,能一举拿下四造,确实了不起。如君所说,战后事忙不宜登门打扰,不过上次席五姑娘所赠金墨我还未致谢,加上今日喜事,我想当面恭喜她,能否请她一见。” 宋戎明知此时最体面的做法就是怎么来的怎么回去,但他就是不甘,若不见还好,经过刚才那一瞥,他对席姜近来所有的不满与怨怼,顷刻之间爆发在这城门下。 他想见她,他今日要见到她,不能只是刚刚那一瞥。 席铭刚成熟起来的心态一下子稳不住了,就算席姜曾喜欢过他,哪有人当这么多人的面提起未出阁姑娘,到了这时宋戎还在欺负他妹妹。 席铭往前一窜,被席觉跨步挡住:“宋督主客气了,金墨是五妹闲时爱好,建之墨房出一方,耗时耗力,自然就做得多了些,我们每位兄长,甚至年长管事与奶嬷都得有此赠,宋督主不必把此事放在心上,更不值亲口道谢。至于今日之喜,你已经贺过了。” 席觉说着一 顿:“况且她今日一战,负了些皮肉小伤,去上药休息了,也不宜见客。” 说着席觉还似有似无地用两指在自己额前抹了一下,宋戎目光一鸷,双拳紧握眯起了眼。 一时无人说话,场面十分安静。 忽然,良堤军中,有马发出嘶鸣之声,阿抬离得最近,制住了躁动的马匹。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一幕吸引,宋戎也是。 他看了阿抬一眼,然后转回头去对着城上的席觉道:还请二郎转告尊父,来日定当亲自上门叨扰,亲送贺礼。⒀” 说着一拱手:“后会。” 阿抬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本以为这是一场轻松无比没有悬念的直取之战,是以军师并没有随军,等候在良堤。 若军师在,必会在督主失态之前制止他的,阿抬自知没有军师的分量,但还是戳了马匹,打破了僵局。好在督主理智尚在,没有再纠缠下去,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带领良堤军离开了城下。 调转方向的大队带起滚滚烟尘,席觉以长袖挡住口鼻,眯起眼眸,浓密的睫毛挡住了飘来的尘埃。 稍许,他甩开袖子,似要甩掉心中的那丝不满,对自己的不满。 他不明白为什么要在宋戎面前做多余动作,他行事一向目标明确,言之有物,方才所为实不像他。 “他那话什么意思?阴阳怪气,是要上门找事的吧。”席铭嚷嚷道。 席觉满腹心事,只道:“快些把这里的事做完,怎样也要面对父亲与大哥的不是。” 席铭一听去寻席姜了,打了胜仗的兴奋劲一过,想到父兄,他可不想被家法收拾,只能指着席姜这个护身符了。 三日里,席姜让席铭把所有降军打散编入潜北军中,至于四造城内的土地肥田,百姓的毫无变化,太平年间如何如今还如何。 几大豪绅士族的房屋田产全部封存,金银珠宝钱财等记档后要全部带回潜北,这时就显出席姜带上老管事关宁的好处了。 编军入队席铭还行,但让他记账他头疼,直对席姜道:“多亏你有先见带了关管事来,这下不用头疼了。” 在四造的最后一天,席姜找到席觉:“这是四哥记下的人册,二哥觉得要如何分配去留,可否帮我看看。” 席觉抬头看她,她额上没有敷药,伤口只余一条红痕,但是比刚受伤时还要红、还要显眼。 他忍不住问:“为什么不处理一下,四造繁锦,名医不少,落下疤就不好了。” 没什么不好的,这是席姜的心里话,她上一世自知容颜美丽,是以很是自恋与爱护,但现在这对她来说是最不重要的无用之物。 当然她还是会爱惜自己,只是没必要为个小伤口费心费神,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她要考虑要忙的事太多了。 就比如现在,明明人员分配于她不是个问题,不用问席觉她也能办好,甚至可以像之前那样带着教着四哥来做。之所以多此一举,是席姜在行平衡之术。 从战前布阵开始,席 姜的关注点就全在席铭身上,出发时把人带在身边,战场上战场下都在教他,全程护着生怕他受一点伤,但剖心自问,她可是一点都没顾过席觉。 到今日,明天就要回去了,席姜才想起这次跟出来的还有二哥。她这才注意到,她之所以想不起二哥来,也有二哥一到这种时候就悄然离开的原因。 席姜猛地想起宋戎打天下时的驭下之术,以及登基后的帝王之术。 无论从上一世的结果,还是这一世她所看到的,席觉都是难得的大将之才,她不能让这样的人在席家找不到归属感,觉得自己被冷落,她要克制自己的偏心。 所以最后这一天席姜来了,拿着人册,表面请教实则讲情拉拢。 她用手抿了下头发,道:“不会留疤的,就算留下了,这么小不打紧。” 席觉微诧,她一个年轻姑娘,竟如此不在意美丽容颜,好像从一开始就只有他更在意。 他是在意,席觉起身,拿出一个小瓶递到席姜手上:这才一场仗就落了痕迹,若是日后打上十场八场,你难道次次都不在乎吗。?_[(” 语气有些严肃,席姜不知自己哪里惹到他。不过无伤大雅的一件小事,顺了他的意就好,席姜顺从地接过小瓶,正要答应下来回去就抹,见席觉黑沉的眼直直盯着她,她只得打开来,当着他的面涂抹。 第一下没抹对地方,席觉拉着她的手找到正确的位置,还没等她不自在就松了手。 席姜眨眨眼,她总是不能以平常心对待二哥,略显生分,若是四哥,她可能直接让四哥给她涂了。 席姜在心里告诫自己,她这样是不对的,二哥遵礼守规并无越界,只是出于对家人的爱护与帮助,她要把他当亲哥哥一样看待。 她把人册往前一递,说回了正事。 席觉焉能不知她的目的,在她引导席鸣编册的时候,就已有意无意地表达出哪些该留哪些要带走的判定标准,只是席鸣没有敏智,凡事不点明他听不懂看不出。 席觉就看着席姜跟他耍小聪明不点明,她刚才难得听话,顺从了他,他也会配合她一次。 于是接过人册,认真地与她演起来,最后的结果当然是双方都满意的,大事上他们的看法与想法出奇的一致。 席姜接回人册,心下感慨,她是因为重活一次才有了这样的心智,而席觉年纪轻轻,不过一个孤儿,却是席家里最强的。 忽然想到,当初他在席家鼎盛之时毅然离开,抛弃所获得的一切,应该是预判到了席家的结果,做出了断尾求生的选择。 席姜抬头看了一眼正在整理笔墨的席觉,一个念头瞬间闪过,此人,绝不可以放出去,若不能为席家所用,当杀之。 席姜被吓了一跳,她这是怎么了,才打了一场仗,就想到那么远,甚至到了胡思的地步。不是刚说二哥是家人,要把他当亲哥哥看吗,怎么一下子就起了莫名杀意。 宋戎害人不浅,跟他学真是好坏并收,一定是宋戎的擅疑狠绝,自杀凉薄的行事与性格影响到了她,席姜把原因归到了宋戎身上。 理好东西的席觉道:“这个你也拿去。” 席姜见他又拿出个瓷瓶出来,问:“这是什么?” 席觉:“你忙了两日了,睡得晚起得早,事情多且杂,不像我这么闲,有时间逛遍四造城内各大医庐,找来了醒脑安神的好药,每日睡前一丸再忙也可护住心神。” 席姜拿着瓷瓶还没来及说话,席觉又说:“伤口再小、劳累哪怕不过两三日,家人看在眼里也会心疼的。记得按时吃,不要让我和你四哥担心。” 席姜接过瓷瓶,把两个瓶子当着席觉的面放好,谢谢的话没有像往常不走心地脱口而去,反倒是从心中划过,留下了什么。 不过一点儿好话一点关心,她的眼神就变了,他赌得没错,她的弱点是家人,是亲情。! 蝗蝗啊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27 章 第27章 席觉在心里盘算,这样就对了∷_[(,席姜一个十多岁的年轻小姑娘,在蜜罐中长大没经历过他所经历的,就算心智再成熟,眼晴也不会骗人,还不懂掩饰。 在察言观色上,席觉天生异于常人,除非顶级腹黑者,但凡没藏好露出一丝可寻之迹,他都能一眼参透。 可惜的是,他如此有把握,却在席姜转身离开之际,看不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犹豫。 席姜是有被席觉暖心到,也觉自己对二哥不太公平,一股冲动想让她坦诚以对,告诉二哥她是因为怕比之四哥冷落了他,是看中了他的本事想用恩情亲情把他永远拴在席家…… 但她最终忍住了,四哥的死里逃生不算,二哥是唯一躲过大祸活下来的席家人。无论他与席家有没有血缘关系,以宋戎赶尽杀绝的狠劲都不会放过他,他若不跑也是死定了。 所以,他能活下来全凭他自己,也足以窥见其心思之深,谋略之久,这样的席觉让席姜感到陌生又熟悉。 陌生是因为上一世她与席觉没什么交集,对他本就不了解,熟悉是因为她在宋戎,甚至是太后、武修涵身上都看到这样的特质,而她在这些人身上都吃过亏。 吃过亏就要长记性,所以席姜犹豫了,并最终什么都没有说,把坦诚相见的冲动压了下去。 乱世中,就连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句话,只有后半句是对的。再看看吧,再看看。席姜紧了紧手中的两个瓷瓶,又去忙了。 战后第三日,重新编队的潜北军从四造出发,满载而归。 当初他们从西门出,如今也从西门进,离家越近,各人的底气越弱。席姜注意到,就连兵士都有些垂头低脑,哪像凯旋,倒像是吃了败仗。 可她也没有办法,毕竟父亲才是潜北的一家之主,没得到大家长的首肯,严格说他们算是偷跑出来的,任谁都不心虚。 好在是战后归家,并不需要她给大家鼓士气,他们虚就虚吧,只要她不虚就行,待看到父亲不会责罚他们,自然会安下心来,下次还敢。 况且这次出征,席家愿意与否都已站上舞台,席家内部不变也要变了。 席姜在脑中一遍遍地过要与父兄所谈重点,就见近在眼前的西门,大门敞开着,有队伍列队于那里。 席姜与席觉席铭互对了眼神,席铭道:“停!原地警戒、等候!” 席姜道:“杜义,去看一看,小心。” 没一会就见杜义摇了黄旗,前方是安全的,但席姜还是等到杜义归队听他亲口所说:“禀主将,是大人,带队迎接咱们的。” 大卫未倒时,席兆骏得了个虚衔,所以属下皆唤他为大人。 席姜有些吃惊,席铭倒是裂嘴笑了出来:“这下好了,肯定挨不了家法了。” 回头对大家道:“你们也不用怕了,回去等着好酒好宴,论功行赏。” 行到西门,果然见席兆骏与席亚,就连不常出屋的席奥也来了,他们带着 留守兵士与席家家奴们,在列队欢迎。 席姜心中聊慰,父亲与兄长终于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且这个时机行此举动,可谓鼓舞士气,有利团结,不寒人心,甚好。 席兆骏眼里好像只有女儿,一眼就看到席姜额上的伤,什么都没说,也顾不得家去,回手就给了席铭一巴掌:“怎么照顾妹妹的。” 席铭生受了,一声都不敢吱,席姜马上道:“爹爹,四哥也伤了。” 席兆骏看向席铭:“我看他挺皮实,伤哪了?” 席铭摇头:“算不得什么伤,崴了脚。” 席兆骏哼了一声,又去仔细察看席姜的伤口,只有席亚微笑着转向席觉:“你可安好?” 席觉回他:“大哥莫担心,我也没有事。” 席兆骏这时也过来拍了拍席觉:“好样的。” 一行人热热闹闹回了席府,一家人围在中堂内,开始讲述这几日的详细情况。 说到宋戎,席兆骏道:“他要来贺喜,咱们打开门欢迎,若是不怀好意,自然也不会放过他。” 席亚道:“父亲说的是,想来我们与良堤一向和平相处,井水不犯河水。 席姜皱了眉:“这次我们抢了他的四造,焉知后面不会再与他相争。父亲与兄长要面对现实,井水不犯河水只是暂时,咱们与良堤的关系要重新定义。” 一向沉默的三哥席奥道:“两家的关系无外乎两种,要么结盟,要么各自为王,想来两边都知道现在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席姜没说话,但她知道宋戎不可能与潜北结盟,在整个征服天下的过程中,宋戎从不与人结盟,他要的是归顺与臣服。 愿归顺编入良堤军中的,他不吝钱财与赏赐,甚至当初明明他可以只与潜北联盟,不用结姻亲,但他宁愿娶她,宁愿把他自己卖给她,换来了席家的一万六千士。 对于不肯归顺的,他会视情况,或先放任不管或下狠心打服对方,总之他从不给别人与他并肩的机会。 以目前的局势看,宋戎虽然领先了潜北几步,但他自己也才刚刚起步。各占山头,互相掣肘,应该是未来一段时间潜北与良堤该有的关系。 至于他在城下说要来潜北亲送贺礼,当面祝贺,不过是上门来达成共识的。 真想给他摆一场鸿门宴,报了上辈子的仇,以了心愿。但是席姜知道不能,现在还不能,她重活一世不光是来让恶人得到报应的,她还要好好活着,带着全家好好活着。 若能平掉遗憾,抹掉郁愤,获得内心的安宁平静就更好了,不枉她重新来此一遭。 这时,有下人来报:“关管事求见。” 关宁是席姜院的,他这时来做什么,连席姜都想不通。叫他进来,只见其身上覆着粗麻绳,进到屋来就跪下了。 席兆骏看了席姜一眼,席姜摇了摇头,就听关宁道:“奴本一介家奴,奴籍尚在家主之手,但却坏了规矩,不得家主令擅自离府,请家主责罚。” 席姜 这才想起,关宁与出征的兵士不同,他是奴籍,是席家的家奴。 前朝大卫对家奴的规训极其严苛,家主是天,且握有家奴及其妻儿的生杀大权,甚至一本奴律截断他们所有后路。 现虽大卫已覆灭,但旧制、习惯仍在,身为家奴若是违背主人的意愿,那是天大的罪过,家主可随意处罚,天经地义。不止前朝大卫,往前倒三朝都是这样的规矩。 就算文书上写有,家主可放奴籍,但这种情况微乎其微,基本等同于无。如双臂被断战死沙场的颜繁,死前都没有脱奴籍,是宋戎看在他军功的份上,在他死后才解了他的奴籍。 另一位阿抬,直到问鼎宝座,宋戎才有意论功行赏脱他奴籍,宋阿抬并不是被皇上赐了皇姓,而是他本来就是家姓奴,这就是他为什么总忍着颜繁,因为他的身份比颜繁还要低一等。 阿抬谢绝了宋戎的赏赐,只因当年阿抬身有天残,若不是宋戎出手救他,他早就被羞辱折磨致死。是以他坚持不脱奴籍,还卸掉大将军之位,最终入宫为侍。 在宋戎统治的大闰时期,废除了奴律,他还让阿抬不再以奴自称,虽阿抬有时会忘记。这就像家奴制一样,虽不再有严苛的奴律管着,但具体到各家,就是一家一个规矩了,厚道人家的家主在管理家奴上宽松了很多,严苛一些的家主,还是按着旧律来。 席姜是大闰的皇后,当初废除奴律她也有参与,正是因为她的支持,才让宋戎大刀阔斧地剜掉了这个前朝腐律,预示着他统治的时代正式到来。 席姜把奴律这茬忘了,现在想起,当初她让关宁陪她一起走时对方的表情不是惊诧,是惊恐。 这位老管事知道自己需要他,默默在心里背负上家奴违背家主的罪过,还是跟着她去了。只是那时他就打定主意了吧,完事后自捆其身来请罪。 席姜马上起身,欲把人先扶起来,但关宁躲开并不起来。 席姜知旧朝奴律已深入老管事的骨髓,她只得从另一角度道:“关管事并不是家姓奴,况大卫都没有了,何来坏了规矩,父亲说是不是?” 关宁直摇头,大卫虽然没了,但奴律还在啊,且家主仁厚,对他及家人不曾苛待,无论他如何事出有因,还是坏了规矩。 席兆骏当然没有生关宁的气,他还要感谢他的忠诚,对席姜的忠诚。 他道:“把你遣去待香阁,你的家主就是五姑娘了,你为主做事,何罪之有。” 一句话说得关宁楞住,席姜见机把他身上的绳子解开,把人扶起来。关宁马上冲着席姜行了叩拜大礼,认下了新的家主,谦卑地表了忠心。 席觉全程没有说话,像看戏一样看着席兆骏父女与关管事的这一幕,觉得甚是可笑。 有多可笑呢,有他一会还要去扮演可靠有爱的兄弟,知恩懂礼的儿子可笑吗。 一场插曲,该谈的也谈得差不多了,席兆骏让出征归来的三个孩子下去休息。 此刻的良堤城,宋戎已掌握了四造之战的全部细节,最让他惊讶的是,席姜竟是此战的主将。! 蝗蝗啊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28 章 第28章 宋戎看着手上一份份的战报详情,沉默不语。 军师胡行鲁的目光则是停留在某一页上,反复观看。 忽然:“不好,席家似有高人。” 胡行鲁看了半天得出这样一个结论。他是不相信,那个成天缠着他们督主的小姑娘会有此英才,领导了一场堪称完美的战役。 “督主,之前潜入潜北的暗门,为何没有挖出可能藏在背后的高人?” 宋戎:“他们只会在我特意下令才会去关注席姜,平常的重心并不在一女子。” 胡行鲁:“可,不说席家内部有变,只这次出军这样大的事都没有提前探查到,消息传来时,我立刻派人去通知大军,但已追不上。暗门失职,督主当罚。” 宋戎放下手中的详报:“全部召回,当弃则弃,劳烦先生重新择拣,再派一批过去吧。” 之前两家联姻结盟似成定局,这些暗门又常常得不到新的命令,一时懈怠造成了今日被动。正好,由军师亲挑亲训的暗门比之以前随意点将的,能力强了不少,借此机会换了新人上。 “先生觉得,这次在暗中指挥的有没有可能是席家二郎?” 胡行鲁对此人并没有什么特别印象,还不如席家四郎跳脱:“督主何出此言?” 说不上来只是一种感觉。宋戎是连整个席家都不放在眼里的,却不知为何,他在一个席家养子身上感受到了敌意与威胁。 见督主未言,胡行鲁道:“重新安插暗门之事刻不容缓,我们对潜北已失去掌控,联姻的路走不通,督主是否考虑联盟?” 宋戎:“不考虑。” 胡行鲁知道他不会同意,但还是想问一问。 一只体形庞大的年轻老虎睡醒了,是先放任它一时,回头再来猎杀,还是在它反应不及醒盹之际拴在身边,两种方式各有利弊。 放任的话,不知老虎会抢多少猎物霸占多少地盘,拴在身边,也有可能养虎为患,刀剑相向时,很可能被它反咬一口。 胡行鲁一时也难以评判、确定,只能在心里叹一句,女子心海底针,若按之前的发展娶了席五结了姻亲,才是最固若金汤的结盟,除此,任何方式的结盟都只是双方的权宜之计,翻脸无情互相撕咬是早晚的事。 宋戎重新拿起详报,看到上面书,席姜如何带头杀敌,他一时想象不到,眼前只冒出之前她驯服头马的样子,想得出了神。 被军师的请退拉回现实,他最后道:“下个月就是彩食节,潜北又是头一次出军打仗,且还胜了,他们一定会借此佳节来犒劳兵士,鼓舞士气。先生做好准备,陪我走一趟潜北。” 联姻不成,结盟又不肯,胡行鲁一时想不通督主此行的目的,但他心念潜北是否降有高人,去探探口风也好,于是欣然应下。 那边,席家中堂人都散了,只有席觉没有离开,他拿出在四造医庐里买得的东西,亲手拿给席兆骏。 “这是从四造有名的妙手 堂买来的,对于父亲的寒腿症当有效果,我这次带足了份量回来,这一份您先试试,若用着好,剩下的我再煎来。” 席兆骏笑着收了:二郎真有心,爹爹受用了。 ?本作者蝗蝗啊提醒您《凰》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席觉叮嘱席兆骏如何用药,说了一会儿私话他才离开。 他走后,席兆骏对身边小厮称赞席觉,比小儿子还要惦记他这老父亲。 席觉从中堂出来,又去了大哥席亚与三弟席奥那里,送出的东西皆是从四造找出,二人所好之物,最后就连同去同回的席铭都有。 席觉说,席铭在四造时忙得连轴转,因为能干的弟弟与妹妹,让他有清闲时间去逛街,看到了适合席铭的寸刀,就买了下来。 席铭很高兴,二哥什么事都惦记着他,嘴上不该说,但心里总在想,最疼他的哥哥是这位非亲生的二哥。 除了席姜,席觉给席家各人都捎了东西、叙了情。 以前他也这样行事,那是因为席姜与他僵着,他不想去贴别人的冷脸,现在关系缓和,她都开始叫上二哥哥了,他依然漏掉她,是因为他有些拿不准看不透席姜了,对待这样的人,保持低调退后观察方为稳妥。 不想,隔了一日,席姜找上门来。 她递上一沓东西:“二哥哥,这些你拿着。” 席觉接过一看,是四造的一些地契,不止,还有一间大宅,正是那第一个死在她剑下的赵姓豪绅的府宅。 “为何给我?”席觉问。 席姜:“谢谢二哥襄助,若不是二哥肯出兵,这场仗还不一定打得起来,更无论得一城池了。” 她补了一句:“你放心,剩下的田契豪宅银钱珠宝都已对账交给父亲了,这些已是你的。” 席觉上手,漫不经心地扒拉了几页,他开口问了一句:“席铭也有吗?” 席姜脸上的笑僵住,席觉却笑了,浅笑盈盈地看着她,慢慢道:“原来五妹妹一直把我当外人看的。” 看着席姜紧紧抿住的唇,以及红透的耳垂,席觉接过了这价值不菲的一沓纸:“谢谢五妹妹,我收了。” 席姜缓缓起身,想说什么却最终都咽了下去。 她走后,守在门外的奴仆走了进来:“主上未何要以言相刺,她肯拉拢还献上地契豪宅,这不是很好吗。” 席觉脸上哪还有刚才的笑意:“不得变卖,摆在那里的死物罢了,还不如给些银钱可以送到藕甸去。再者她不一样,对待其他席家人的方法不适用于她。” 她不是最在意家人吗,那就让她认为,他最在意的也是家人。 奴仆道:“藕甸来消息了,章将军救下一个都城商人。” 宋戎:“此人有何特殊?” 章洋身有事务,不会那么好意随意救人的。 奴仆道:“不是一般的商贾,祖上曾有功勋后来没落了,不想朝廷没了,这两年里抓住了机会,本就有根基,一下子成了都城的大族之家。如今却苦于乱世中没有依附,怕家财与家族动荡飘摇, 正在四处撒钱以图日后。” 将军见此人是个干正事的,又与之投机,二人一拍即合,一个出钱一个保证日后若大事成,记下功劳一件。 卍想看蝗蝗啊写的《凰》第 28 章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章洋文武双全,他办事宋戎一向放心,他点了点头,表示知会且同意了。养兵要用钱,都城那个地方又得天独厚,能攀上门道利用日后。 潜北终于迎来了一年一度的彩食节,这个节日为潜北地区传统节日,今年过得格外热闹。 打了胜仗,还拿下了一座城池,一个月的时间,潜北与四造连接起来,两边的居民可凭契证自由往返,一时竟呈前朝繁华的景象。 席姜打了胜仗教了席铭如何收编后,就不再管有关四造的一切,最终大哥席亚接手了四造,携妻带子一呆就是一个月,这些成果都是他的功劳。 今日彩食节,大哥一家回潜北过节,席姜出门去迎大嫂,在看到侄儿时她才惊觉,自己自回来后,从来没有去看一眼以前她常常带在身边玩的小侄子。 淼淼这孩子,最后停留在席姜记忆里的不是少年慷慨赴刑场的样子,而是大嫂带他入宫,他抱着她的星杰,教他叫表哥,然后就被大嫂呵斥不得对太子无礼…… 好遥远的记忆,确又似在眼前。 席姜接过淼淼,稚童的小手拢着她的脖子,浑身散着奶香,席姜一下子就受不了了,这勾起了她美好又残忍的记忆。 席姜手抖,苗阿陈重新接回孩子:“他是重了一些,还是我来吧。” 席姜马上就松了手,终于明白,她不是忘了大嫂与小侄子,而是一直在逃避。 良堤城外,八匹马的车轿中,坐着宋戎的母亲赵氏,另外两架马车上拉了满满一车东西。 宋戎送了母亲上车,自己骑上马,回身对军师道:“此行,望先生帮我达成所愿。” 胡行鲁并没有把握:“自当尽力。” 宋戎让胡行鲁帮他达成的心愿是,求娶潜北席五。! 蝗蝗啊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29 章 第29章 胡行鲁一开始听到宋戎说要去潜北求亲,他不认为此举可行。 但看到宋戎准备了礼帛,还要带上赵夫人一同前往,其正式程度让他知道督主这是来真的。 胡行鲁想了想,也说不定能行呢,之前席五姑娘怎么看都是不带掺假的一片真心,也许是之间有什么误会,也许是小姑娘在闹别扭。 别家不会在大事上纵容闺女如此胡闹,席家却是有可能的,他家对幺女的溺宠已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是以,也许五姑娘等的就是他们督主的主动低头,给个台阶兴许就下了,毕竟督主以前对人家姑娘确实不上心,总是对方上赶着献殷勤,如今拿乔一番,算是在联姻前挽回些面子。 胡行鲁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就连潜北攻打四造都有可能是做给他们看的,为了展示潜北的实力,不被良堤小瞧了去。 难得,督主愿意主动一回,不像以前都是他催着,本尊愿意了,那事情就好办多了,胡行鲁燃起希望的上路了。 今年的彩食节,席家大开府门,各院的卫尉、城中的大户、书香人家、以及得脸的家奴都可府内欢宴,席府一时热闹非凡。 不像上一世,席姜现在不喜热闹。她先斩后奏替席家迈出了第一步,后面诸事父兄自会挑起大梁,后续之事都在顺理成章地进行着,不用她事事都盯着。 像这种抛头露脸联络感情笼络各方的事情,更不需她出面。 她想着先前被心魔所误,在大嫂面前失了态,恐引起误会,她拿了好玩的去到大哥的后院。她本就喜欢小孩,她是看着淼淼长大的,对这孩子有感情。 刚走到大嫂院门口,就见二哥让淼淼骑在他脖子上往外走。席姜一顿足,这一大一小就走远了。 席姜看着福桃手里托着的给淼淼带的东西,还是迈步进了院子,大嫂随大哥去了四造月余,她们也好久未见了,来都来了,正好说说话。 田阿陈性子沉静,说话做事如涓涓细流,哪怕是上一世十七岁的席姜见了她,都会不自觉地沉下心来。 家里本有两位嫂子,三嫂生病年纪轻轻就没了,偏三哥与三嫂青梅竹马感情笃深,自那之后三哥连院子都不常出了,更是说出再不续弦的誓言。 他说这话时,家里人只当他是太过伤心,席姜却知道,直到席家出事三哥赴刑场,他都没有再娶,履行了誓言。 而二哥,席姜对他不多的记忆里,父亲为他说过亲,但他虽事事都听父亲的,唯娶亲一事上非常执拗,一直在推托。 至于四哥,若不出意外,历史没有大的变动,他该是明年娶亲。 席姜想着这些事,走到了屋外,唤了一声大嫂就进去了。 田阿陈在绣东西,看到席姜来,她放下迎她。 “嫂子在做什么,绣花吗,哥哥不是说你眼晴不好,今日有些阴,屋里暗,你小心眼晴。” 席姜说着,就与她大嫂一起坐了下来。 田阿陈刚 坐下就把东西收了起来,柔声道:“你说得是,不该绣的。” 席姜看了她一眼,她这才发现,以前只知大嫂性温,这次细品,她不光是温柔这么简单,她好像有些小心翼翼的,在自己家里一副没有底气的样子。 回忆里,大哥与大嫂相敬如宾,大哥也不是暴脾气的人,爹爹向来不管大哥屋里事,对长媳也没什么不满,加上又没有婆婆,大嫂不该是这副样子。 这是我拿给淼淼的,快让他试试。??[” 田阿陈:“淼淼被二郎带去玩了。” 席姜借机问出:“从没听说二哥还会哄小孩。” 田阿陈抬起头:“你叫他二哥?” 席姜改称呼很久了,父亲与哥哥们粗枝大叶,听到后都没什么反应,没想到大嫂听了出来、问了出来。 席姜:“那不是小时候总是叫不好‘二哥哥’才改的,现在大了自然改了回来,是听着别扭吧。” 田阿陈马上道:“没有没有,你怎样叫都好,兄弟姐妹间这有什么别扭的。” 那份小心翼翼,生怕说错话的样子又来了。 席姜接着问:“二哥常带淼淼去玩吗?” 田阿陈想了想:“嗯,我也没想到二郎会是个喜欢孩子的。” 正说着,就听见外面有小孩咯咯笑的声音,席姜朝外望去,就见席觉在院中正给淼淼打悠,他眼神温柔明亮,看得出来是真喜欢淼淼。 席姜想到一个月前,她被席觉当面质问没有把他当成家人、区别对待的一幕。此刻看着二哥如此对待淼淼,他是真的有把席家当成自己的家,把席家人当成自己的亲人吧,席姜忍不住汗颜。 忽然不想被二哥发现她也在,但下一秒,叔侄两个就进了来。 席觉看到席姜也在,脸上的笑意收去了几分,自上次她送来地契房契他们就没怎么说过话,见了面也只是打个招呼,没有多余的话。 “五妹妹也在啊。”他道。 席姜:“我拿了些玩的给淼淼。” 席觉忽然正色道:“你该去前面看一看,宋戎进府了,带着赵夫人。” 席姜一楞,宋戎来并不稀奇,他一是来探潜北的底,二是来谈判达成共识的,但带赵夫人来是何意思? 席姜想到了什么,她让福桃把东西放下,与田阿陈道:“大嫂,我去前面看看,过会儿再来找你叙话。” 她一走,席觉向淼淼保证了下次什么时候过来后,也告辞了。 他刚出屋,就听屋中田阿陈让人把席姜送来的东西收好,并特意嘱咐,哪些不爱坏且不贵重的可以拿给淼淼玩,不结实的贵重的不要拿出来,好好收着,要保证这些东西什么时候看都是好的。 席觉向屋内投去了心疼的一眼,他们倒是同命,皆在席家活得小心翼翼,隐忍克己。 良堤宋督主一到,席家宴席的重心自然转向了他,席兆骏专门把这母子请到了中堂。 一路上,胡行鲁都在悄悄感慨,早知席家有钱,却不想如此富有。如今他们拿下四造更是锦上添花。 无论私下有多龃龉,宋戎都是席家的坐上宾,不仅席兆骏做陪,席亚与不爱出屋的席奥都跟来中堂陪客。 “怎还劳夫人跑这一趟,实不敢当。”席兆骏对赵氏客气道。 “早该过来的,今日正好赶上节日,过来讨个喜庆热闹。怎么不见五姑娘?”赵氏说着说着问起席姜。 席兆骏:“今日过节,她贪玩,谁知跑哪去了?” 这话刚说完,席姜就来了。 席姜第一眼没去看宋戎,反而与赵夫人对了个正眼,这老太太还是那样,笑面虎。 宋戎自席姜走进来,就再没移开视线,他好久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看到她了。她看上去还是那样,明媚娇艳,但细看还是有了变化,整个人素雅了很多,说不上来的多了一股飒然之势。! 蝗蝗啊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50-60 五十一 新鲜的血液从剑尖滴落, 席姜看着宋戎没有动。她完成了一件大事,一时有些迷茫。 陈知从马上下来,走到席姜旁边, 抽出剑在宋戎身上补了一剑。这一剑好像惊醒了?席姜, 她甩掉剑身上的残血,利落入鞘。 陈知过来拉起她的手欲把她带离这里,席姜这时已从过往的回忆中回到现实,她本不用陈知来引, 但她想?了?想?,任由他拉着她往回走。 期间她看了三哥一眼, 一切尽在不言中。 宋戎已死, 老?虎倒下了?, 可以专心对付身?边的这匹狼了?。 以前的席姜可能会?怕家?人察觉出她与陈知之间变味的感情, 但现在没什么可怕的, 于她来说一切都是?假的,都是?骗陈知的把戏。 若陈知的用意是?要把对她的情意公开到明面上来, 倒是?有利于她后面的操作。 所以,她没有躲开, 当着三哥与众人的面,任陈知做出暧昧举动。 宋家?军也?随着宋戎之死全?军覆灭,算起来还活着的只有胡行鲁以及赵夫人了?。 随后有人来报,赵夫人自缢于良堤,她的侍婢一名叫做吴阿琴的, 恳请将两位旧主?下葬安埋。 席姜一时沉默,吴典侍在这个时候就已跟在了?赵夫人身?边, 她确实一直忠心。 上一世,宋戎与太后最后闹到母不慈儿忤逆的地?步, 这一世竟是?慈母追随爱儿而去。真是?一个路口走岔,人生千变万幻,世事难测。 席姜点了?点头?,允了?。 在她把剑捅进宋戎胸膛时,她就把这个人以及那段过往全?部抛掉了?,人已经?死了?,她不想?再听到与之有关的事。 晚些时候,席姜的三哥找了?过来。 席姜知道终有这一场谈话,她请三哥进来,并不先开口。 席奥只觉若是?大哥也?在就好了?,有些话真有些难以启齿。 “你,与二哥是?怎么回事?”想?了?想?,还是?直接问的好。 席姜把她在心里过了?好几遍的话说了?出来:“二哥,他很有魅力,任何事只要有他在,我就会?觉得安心,” “你你你,他,”席奥的好口才在这时也?不好用了?。 “我们并没有越矩行为,在山涧里也?没有,发乎情止乎礼义。”若没有发现陈知的秘密,这些都是?席姜的真心话。 席奥看着妹妹沉默良久,虽他与大哥感觉到了?什么,但他一直拒绝去细想?此事。 这会?儿,得到了?席姜明确的说法,席奥眼珠都在快速地?转动,最后他叹了?一口长气:“也?没什么,二哥并不真是?席家?人,只是?大家?还不能适应。” 这个事一想?通,席奥又想?到,父亲一直以来都在为席姜的婚事操心,因?母亲早逝,这些事只能父亲还有他们这些哥哥商量着来。 但因?种种原因?,一直拖到现在,还是?毫无头?绪。 虽说有随时打?战局势不稳在前,但连席铭都说了?亲,席姜还没有着落,这也?成了?席父与席家?儿郎心中惦记的一件大事。 这样一想?,二哥不失是?个不错的选择,知根知底,囡囡还不用远嫁……也?挺好。 席奥又道:“回头?你与二哥自己去与父亲还有大哥说,我会?从旁辅助劝解。” 席姜点点头?,倒没想?到三哥这么痛快就揭了?过去。 席姜忽然意识到,虽她并没有感受到来自出嫁的压力,但在家?人心中,她是?一定要嫁的。 以滦河为界,北方局势尘埃落定,甲上甲下,良堤四造,以及之前被宋戎收到手中,编入良堤的各个小乡小镇皆落入席家?手中。 席姜正好借此机会?,留在四造一段时间,把现在的北方按照朝廷的模式运转起来,越正规越利于管理。 席奥一早带着大部队回去了?,藕甸那里还要防着崔瀚,他们要在宋戎被灭掉的消息传出去之前赶回去。 而陈知留了?下来,陪着席姜,陪着帮着她,做她想?要做的事情。这期间,陈知面对席姜下发的典卷,陷入了?沉思。 他心中既感骄傲,又觉惊骇,她一个小女子怎么懂得这样多,典卷上所书,条条件件都合当前实情,操作性极强且规范。 最终陈知合上典卷,席家?怎么就出了?一个席姜?害他心不坚。 武修涵有好几次路过席姜办公的廊前窗台,每一次都会?看到陈知的身?影。 驻足观看,二人各坐一桌,皆在低头?书写,时不时还会?交流。武修涵不得不承认,这一幕当真和谐又养眼。 若不知内情,谁不叹一句情意绵绵,郎才女貌。 以前武修涵不愿见此,看了?心里会?不舒服。席姜上一世选了?宋戎,这一世选了?陈知,都没有他的份,他不甘,控制不住地?嫉妒。 但现在……注定的悲剧,他只要看戏就好。 这日,杜义来报事,难得陈知不在,说完正事,席姜叫住他:“待回到藕甸,就把你与武安惠的婚事办了?。” 杜义:“是?。” 说完等着示下,席姜抽出卷宗看了?眼,她道:“我亲自过去。” 杜义一楞,但马上跟上。 席姜来到军营,她带的八千士全?部驻队在城西,席姜来到丙字排屋。 一进去就见,因?伤没有出练的一个伤员似在拆带换药,他行动不变,可能是?不想?麻烦别人,正怵着木桩想?要自己绑腿。 可他一个站不稳,被正好迈步进来的席姜看到,一把扶住他,对方一见是?侍令长,赶忙要行礼。 “不用,你坐下。”听到外面有动静,所有没去出练的伤员陆续走了?出来。 出来见到让他们震惊的一幕,侍令长正在给六儿绑腿,六儿就是?被席姜刚才扶住的伤员。 看得出来,侍令长做得很认真,且她真会?,一点都不嫌弃六儿的伤口,和还不能清洗的脏腿。 大家?互相看看,都是?一脸不可置信。席姜身?后本要替她做此事的杜义,默默地?放下了?手。 他在主?上身?上感受到的,上位者对下的不一样,此时在军营各人心中弥漫开来。哪怕杜义心里隐隐知道,席姜这么做是?有目的的,但那又如何,她能关注属下,最底层的士兵,就已高过很多人。 席姜的确是?有意为之,她看了?杜义呈报,上面提到伤员问题。想?到之前,受陈知与章洋的启发,她不能只在战略战术上下工夫,在维护下属自己的兵上面,也?要多尽些心。 她怕,怕陈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对席家?军已经?进行了?拉拢,所以,她才会?把他的两千人要过来,尽量让陈知能接触及掌控的兵士,都是?他的人。 她是?有收买人心之意,但眼下关注兵士的生活待遇,以及她现在在给伤员绑腿的那份认真,还有不怕脏,没有上下尊卑的态度,全?都做不得假。 不带一点儿作秀与马虎的把伤员的伤腿重新绑好,席姜又看望了?其他伤员。 看到什么样的伤她都不扭捏,反倒弄得一帮糙汉子挂不住脸,脸皮儿但凡薄一点的,全?程大红脸。 第二日,整个军营都知道了?席姜来过的事,他们谈论这位侍令长。 他们说她体恤下属,没有尊位者的高高在上,他们还说,每次战斗她都有上场,是?女中豪杰。 也?不知是?谁问了?一句:“听说侍令长以前也?是?娇娇小姐,长得很漂亮?” 虽在战场上见过席姜,但大部分时候,她都身?着铠甲,加上离得远,有很多下层兵士并没近瞧过她的容颜。 但她昨天来到了?丙字排屋,看望的正是?下层兵,这些人都异口同?声肯定道:“那可不止是?漂亮,简直像仙女下凡。” 最后,一场以上将品质谈起的闲聊,终结于她的美貌。 但没有人觉得她是?花瓶,连这个想?法都没有,只是?在感慨,侍令长既善良又能打?,还漂亮。 其中有些一开始不太高兴被分开五营的兵士,开始感到庆幸,甚至觉得骄傲。 这天稍晚些时候,席姜的桌子上多了?一盏灯,她惊觉抬头?,见是?陈知。 “你怎么来了??”她问。 “下次不要这样看东西,伤眼睛。” 席姜点头?,放下笔。听陈知问道:“你昨日去兵营了??” 她问怎么了?,陈知笑?着道:“没怎么挺好的,五营的兵士经?此一事,无战之时也?都精神抖擞,战力十足,今日的练兵,我的二营输了?呢。” 说起二营,这次作战席姜暗中特意观察过,不知章洋以前是?做什么的,但他好厉害。 论凶猛无畏有些像颜繁,忠心坚毅有阿抬那劲,不止,席姜在章洋身?上还看到了?孟桐的影子。 宋戎这一世死得早,还没有来及封他的左右将军,但就算是?颜繁与阿抬名为将军,也?不能与大闰建成后的将军相比,这时候自封将军的大多有种草台班子的感觉。 但章洋就没有给她这种感觉,能在席姜心中留下印迹的干将们的长处,章洋都有。而且仅一场战争,就显现得淋漓尽致。 席姜相信他还特意有所收敛,但武人的性格,在战场上不讲究藏着掖着,被席姜终是?看出了?点什么。 收回心神,席姜道:“那算不算我赢了?你?” 陈知看着她:“算。” 不知为何,二人皆想?起了?那次他们就是?在此,在四造的练武场上比试的一幕。 席姜问陈知:“要不要再比一场?” 陈知:“不要。陪你出去走走吧,低头?看了?一天了?。” 席姜本想?借着比试的机会?,发泄一下近期在陈知面前装相演戏的憋屈,但他只是?含笑?地?看着她,温柔地?提出要与她一起出去走走。 正常情况下,刚在三哥面前过完明路的有情人,这个时候是?没有拒绝的理由的,所以席姜随他去了?。 席姜再一次深刻体会?到,陈知这些年在她席家?过的是?什么日子,讨好父亲,甚至被收为义子,再然后讨好全?家?人、所有人…… 他一直以来过的每一日都比她更?憋屈。为了?最终目的,他能做到这种地?步,那么她也?能。 二人没有骑马,在城中溜逛,再过几日,整个城镇就要施行宵禁,这也?是?席姜在典卷中提出的其中一条治北之法。 看着满街道的星点灯光,甚是?好看,四造正是?不冷不热的季节,若伴在身?旁的不是?要提防的狡猾豺狼,倒是?个惬意的夜晚。 第52章 席姜有心事, 走着走着就与陈知错开了身,稍前他一些?。 陈知看着席姜的侧身侧脸,灯火映在她脸上, 忽明忽暗。 他几乎没在夜晚与她上过街, 在这幅暗光细火,朦胧夜色的掩盖下,陈知的目光有些?缠绵痴迷。 看着看着,他忽然上前几步超过?了席姜, 拉起袖摆让她牵着:“夜暗路轻,小心脚下。” 大卫没了, 大卫的遗风遗俗还在, 对女?子?的教谕规束并不严格。女?子?可随意上街, 奔放一些?的夫妻, 在街上牵手的都有。 但他们不是夫妻, 连婚约都没有。爱意浓溢时,想与有情人靠近、触碰, 人之常情。 礼教不崩,人矩不坏, 尚要?克欲谨礼。所以,情不自禁的陈知,以人多夜暗为由,让席姜牵着他的袖角。 被牵住的右臂,每一次摆动都能感受到来自席姜手上力量的牵制, 哪怕二人这间没有什么实质的接触,陈知心里都热热的, 痒痒的。 他不知道,此时席姜的心境与他截然不同。就在陈知给她点那?盏灯之前, 她收到了来自西围的消息。 关宁的密报证实了席姜与武修涵的猜想,原先隐身在孟桐身边的另一部分陈家军在西围现身了。 令人想不到的是,在西围汇合的陈家军,并不止从?藕甸过?去的这一支,还有其他三?四股势力。 这些?人自命西围军,统帅名?鲁迎,正是从?孟桐手下跑出去的鲁迎。武修涵说过?,章洋与鲁迎是陈知的左膀右臂,大尊朝的武威将?军与一品造御史。 关宁还没有弄清楚,其他的势力具体来自于哪里,共有多少人,但西围被这些?汇流归一的势力辖制了。 关宁在信中最?后写到,他们就算现在想从?西围出来都不可能了,西围已翻天换地。夜间宵禁极严,白日里,就连从?城东去到城西都需要?通牒。 席姜看完密信,心下暗沉,陈知不仅留有后手,他的势力比他们猜想的还要?大。他这是布局了多少年,他到底是谁?哪里来的这些?强兵良将?? 若说关宁来消息之前,席姜还存着最?后一份希望,陈知只是私心重了一些?,想要?借席家的壳保护自己,西围的消息一来,这份希望被打得粉碎。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牵着陈知袖摆的手,这多像席家的处境,不知不觉间被他牵着走,走向未知的危险。 席姜绝不允许上一世的事情重演,她看着陈知的背影,他似是有感,回?了头。 他好像很高兴,对着她笑,笑得很好看。这是个高大俊朗的男人,很有魅力,席姜并不否认,她曾动了心。 他们认识了十几年,虽与他不比别的哥哥亲厚,但在席姜心里,他始终是亲人。再后来,不知不觉间这份感情变了,她不再拿他当哥哥,而是以看男人的眼光来看他。 不论哪种感情,都是真实存在过?的,十几年啊,十几年。 杀心既起,一切枉然。 席姜忽然也笑了,看似在回?应陈知,实则是她在心里做着最?后的道别。 陈知不像宋戎,只想把他从?脑海中剔除,连根拔起。陈知还没有做过?实质伤害席家的事,他与她有着特殊的感情经历与牵绊。所以,席姜愿意制造这份最?后温馨相处的时光,愿把它留在回?忆里。 这样?的决定与心态下,席姜紧了紧牵握袖角的手,她道:“我们去那?里看看。” 那?是龙拱桥,是整个四造城中最?长最?高的一座桥,桥的两边皆有摊贩在卖东西,十分热闹。 这样?的热闹这样?的人,随着马上要?施行的宵禁和她的杀心,都不会再有。 席姜自重生以来,小女?孩的东西早已与她绝缘,但此刻,她抱着最?后一次放纵的心态,全?心投入到这场夜间游玩上。 看着这些?摊贩卖的小玩意,上一世的少时记忆被打开?,那?时,她也是喜欢这些?的。 陈知看她走走停停,每一个摊位都要?驻足观赏,哪一个她看得时间久了一些?,他都立时不问价钱,在后面随手抛下足够的铜板,直接把东西拿在手中。 待走过?整个龙拱桥,席姜与他说着刚才哪个东西是她小时候见过?、玩过?的,陈知就会从?袖中变戏法一样?地变出来。 他喜欢她的,她知道,宋戎也喜欢。她不敢也不能赌。 但眼下这份心意,她收下了。接过?陈知买的小玩意,席姜满载而归。 陈知看着走在前面,一边举着翻花,一边步履轻快的席姜,还有她时不时地回?眸一笑,那?些?过?往的怨恨悲愤离他都好似远了一些?。 他早就知道了自己的心意,早就认命了,席家很幸运,因为这一个女?儿,他可以既往不咎放过?他们。 这天夜里,陈知明明是满心欢喜入睡的,但做的梦却截然相反。 父亲母亲流了满地的血为开?局,而后是兄长在叫他:“二郎醒醒,有人来了。” 陈知被兄长叫醒,还不忘赶紧去看妹妹,还好,她没有醒。 陈术把陈可放到陈知的背上,并用?布袋缠好。然后他小声道:“我去外面看看,若我不归,你待在这里不要?动。记住,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不要?丢下妹妹,日后若是有了出息,不要?忘了给爹娘报仇。” 这是兄长留给陈知的最?后一句话。 陈知紧张地听着等着,忽然外面有了动静,像是什么东西摔在了地上,连带着一声痛苦的闷哼。 这是一座废弃的破庙,落色的佛像坐于缺瓣的莲台上,闭着眼睛不见人间。而祂的肚中,容着两个刚刚失了双亲的孩子?。 陈知听了出来,那?是哥哥。他半跪在佛像中,什么都看不到。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放到了后背陈可的身上,不知是在安抚她还是自己。 “就你一个?”一阵翻找的声音过?后,有人出声问道。 “都尉大人,这是陈家的长子?,那?个小子?不过?才六七岁。” 被称为都尉的大人道:“哦?这就是那?个名?震都城的神童。还是陈安过?来看看吧,可别认错了。” 陈知的心一紧,连呼吸都要?没了,他听到哥哥说:“是我,陈术。我要?见皇上,我要?见舅舅。” 都尉大人笑了:“真是读书把脑子?都读傻了,你以为是谁派我来的。你陈家密谋谋反,罪诛九族,没有剐了你,你都要?感念圣恩。” 说完他忽然开?始下令:“陈安,你与这些?余逆相熟,去周围村子?里找找,那?两个小的是死是活都要?找到。” 陈安轻轻一个“是”字出口的同时,陈术怒道:“背主忘义,陈安!我陈家如何?对不起你,让你做出这等卑下行径?!” 陈安声音还是轻轻的:“大郎君此言差矣,若论起来,奴是公主殿下的奴,并不是陈家的。” 陈术笑了,笑得凄切切:“公主又是谁,是我母,是陈家主母,她说过?凡是她的就都是陈家的,你们早已从?厉姓改姓了陈,是我陈家的家奴。如此混淆视听,不过?是为了遮掩贪生怕死,趋利忘义的小人之心。” 陈安不语,那?名?都尉开?口道:“逆党得而诛之,天下是皇上的,论起来,你、我、他,皆是陛下的家奴,就算陈安是你陈家的家奴,你这个旧主还能大过?陛下去。” 说完:“快去,办你该办的去,休在这里与小儿废口舌。” 陈安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朝着陈术跪了下来:“家主在上,至此一别。” 陈术的声音从?喉咙深处发出,浑厚低沉:“滚!”、 陈安走后,都尉道:“小郎君,上路吧。” 话音刚落,陈知听到抽剑的声音,再然后,就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他的双手并没有离开?后背上的陈可,只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时间像是静止了一样?,直到陈可睡醒吭哧的声音传来,陈知像是被泼了热油一般,疯狂地刨着兄长走时挡在佛像背后的稻草和泥。 这些?本就是佛像掉下来的填充物,被陈术重新塞了进来。陈知的指盖翘了,指尖流了血,他不疼,他不知道,他也不在意。 终于他出了来,原来天已经亮了。 他看到了兄长,是从?衣服与身形认出来的,他们取走了他的头。 陈知晚了一步,身后陈可大叫一声。陈知慌手慌脚把陈可卸下来,搂她在怀中,不许她再看。 后来过?了好久,陈知才惊觉,陈可就是从?那?一刻起,再也没有哭过?,也没再找他要?过?爹娘。 陈知做的这个恶梦是“老?熟人”了,他大部分时候做到这里就会醒来,这一次却没有,真是漫长的一夜。 梦境一转,依然是逃亡路上,追兵发现了他们,奔逃的过?程中陈可从?他背上滚了下去,一路向山坡下滚去,他毫不犹豫地随着她下去,但在这个过?程中他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满目繁星,天黑了。 周围都是怪声,不知是兽还是鸟,他顾不得深夜野外的危险,借着月光满处找陈可,但什么都没有找到。 他跪在地上,终于哭了出来,这是在爹娘、兄长死后,他第一次痛哭。 不知是不是这份悲恸太过?极致,一个孩童在深林中,竟没有被野兽吃掉,他就这样?不知哭了多久,直到哭累了睡了过?去。 这一次再睁眼时,天已大亮。 再后来就是他在深林里学会了生存,直到章洋鲁迎还有马鑫找到了他。 他们告诉他,不是所有人都是陈安那?样?的卑劣小人,陈家的奴陈家的兵没有全?军覆灭,只可惜一万六千人的大营,全?被陈安领走了。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这个满手满身都是血渍的陈家的唯一后人,陈知无师自通,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他走到这些?人的中间,哪怕只有七八岁的身量,但他还是直视前方仰起了头,语气?坚定:“陈家不绝,来日方长。” 哗啦跪了一片,孩童陈知垂下眼看着他们,而今朝的陈知睁开?了眼,眼中的戾气?可以杀人。 他起身走到桌案前,从?匣子?里拿出那?方巾帕,它不再素白,角落绣有翠笛。 陈知一遍一遍地摸着这方刺绣,心绪渐渐平静,戾气?慢慢收敛。 第53章 陈知放下巾帕, 开始想到陈可及淼淼,这是他完全没想到的意外?收获。 当初陈安趁着大卫风雨飘摇,自顾不暇之际, 回归祖姓回归祖藉, 并在大卫亡了后,靠着一直由他掌控的本该是公主私兵的一万六千士,迅速占领了潜北,成为了当地霸王。 陈知他们用了很多年查到了背主小人的下落, 他现在叫席兆骏窝在潜北。 这?时的陈知已?由六七岁的孩童变为少?年,模样?上的变化已?令席兆骏认不出他来。于是陈知他们设计由他亲自打入席家内部, 择机行事, 或利用或报复皆是陈家军的目的。 事情进行的比陈知想象的还顺利, 席兆骏对小辈好像特别爱护, 不光自己的孩子, 别的小孩也是。 是以?,陈知不仅顺利被救, 还因陈知刻意的表现被收为了义子。在查席家的时候,另一个意外?惊喜就是席亚的青梅竹马田阿陈。 她就是陈可, 陈知的妹妹,她最终嫁给席亚,还生下了淼淼。 对于这?件事,陈知不愿相信这?是席光骏良心发现,但显然当初丢了的陈可是被席兆骏所救, 他不止救了,还找了一户清白人家把陈可当亲生的抚养长大, 最后还让自己的儿子娶了她。 陈知记得出事前,席亚不只见过陈可, 他还抱过她。席亚因是家奴之子又与兄长年龄相当,他一直是兄长的近侍。 虽是家奴,但兄长更多地是拿席亚当伙伴,当兄弟,从来没有真的以?家奴待之。可这?样?的仁主?,得到的是冷血的背叛,不得善终。 当年兄长带陈可玩耍时,席亚常常安侍在旁边,他对陈可是很熟悉的,有时兄长哄不好的,他倒是得心应手。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一点?让他们对陈可手下留情,见她又小不记事,就没有取她性命。 席兆骏是怕了因果报应吗,救落水的他,对陌生小孩释放善意,回护陈可,这?些都是在赎罪吗? 无论席兆骏是出于何种原因与心理,这?些都不足以?让陈知放过他,放过席家,但现在情况不同了,或者说情况早就不同了。 陈知这?些年渐渐理解了席亚为什么会娶陈可。 得到过小女?孩释放的善意与信任,有那么一瞬间希望她好,每投入一点?关注就会一直关注下去,只要对她的管教?出手过一次,就不能再视而不见。 席亚因小时候关照过陈可,同时被陈可投放过大于哥哥的信任,所以?,他不能见她去死。 又因她在养家成长的过程中?,需要随时关注,这?样?一路下来,席亚投入的时间与心血最终变成了放不下的一份心。 青梅竹马的情意就是这?样?在生活中?一点?一滴汇成的,到你发现的时候,想再撤身为时晚矣。 陈知与席亚的情况有几多相似,初到席家,席姜就向他释放了单纯的善意,真挚的感情,真拿他当亲哥哥一样?。恍惚之间,他甚至在想,如果陈可在他身边,该就是这?样?的吧。 一开始,只是一点?点?关注落在了席姜身上,再后来越来越多。 陈知的经历让他对危机有很强的预感,他会把有可能阻碍大道的所有不确定掐灭在开始之初,所以?他用他的方法让席姜远离了他,可这?样?做了以?后,他又开始怨怪席姜对他的冷漠疏远。 那是一段很长时间的混乱与拧巴。 直到席姜看上宋戎,他真的有很长时间不再关注席姜,他以?为他把这?份不可说压了下去。 但后来的事实是,反弹的威力比他想象的要猛烈,有东西从心、从身体里迸出,势不可挡。 最后就到了如今的地步,她终成大道上的不确定,而他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就这?样?吧,一个席姜一个淼淼,一个爱人一个亲人,他认了。 席姜终于忙完了典卷上的所有施项,留下配备的人员,回去了藕甸。 崔瀚这?时早已?得知了宋戎的结局,面对北方权力集中?,落于一家之手的局面,他也只能先按兵不动。 此时在都城当政的是不被崔瀚这?些大卫旧臣认可的姚王,他是大卫的异姓王,几场混战最终是他占领了都城,但他只是运气比较好,虽被众多人不服,但总要有个人来占着都城,不让它乱了。 天时地利,姚王目前还算安稳地生活在都城。 是以?,现在的局面就是,姚王坐镇都城,崔瀚驻守滦城,在滦水之南,牢牢地挡在了都城前面。 再往北就是席家军,整个北方已?落入他手,而西边的西围,是新近崛起的一支力量,大家的认知里,应该是孟桐的残部结合当地周围的散士而成。 只有席姜知道,都不是。西围军中?没有散士,都是训练有素的正牌军,是日后攻打皇宫拿下天下的陈家军。 这?事除却武修涵知道,她没有声张,哪怕是在议堂里,父兄们议事议到西围军时,她全程缄默。 倒是陈知,因他手下章洋曾与西围统帅鲁迎相交甚密,被叫来议堂说事。 “相交甚密”,席姜在心里冷笑?,上一世陈知手下的将军与一品大员,当真是互相了解的很。 冷笑?的同时,席姜心里还响起了警铃,这?是要把章洋推到前面来吗,她的杜义可是连议堂的门都没路过过。 章洋讲了好多鲁迎的事,以?及鲁迎手下兵士的情况,这?些全被席奥记了下来,都是些关于西围军的宝贵资料。 相信崔瀚也一定很想知道这?些,但他只能亲自派人混去西围,这?并不容易,西围现在是铁桶一个,治城制度极严,能混进去焉知不是陷阱,得到的消息真假难辨。 席姜借杜义与武安惠婚事的名?义,与武修涵多了很多交集,毕竟他俩人算是一个夫家一个娘家,杜义娶亲的大部分钱财都是席姜添的。 这?日武安惠缠着席姜去帮她选首饰,这?样?的事情最近有很多,但席姜对武安惠的态度是能不见就不见,推了她好几次。 今日她同意了,因为武修涵也去,她有事情要与武修涵说。 武安惠在挑首饰,福桃比席姜上心,二?人现在扎在里屋,对着一桌子首饰挑挑拣拣。 而外?屋窗台边,席姜与武修涵面对面坐着,中?间的桌子上摆着店家奉上的香茶。这?方空间四周没有隐藏的地方,又是临河二?楼,很方便?密谈。 “是章洋进议堂让你沉不住气了?”武修涵一针见血。 席姜看他一眼?,他又说:“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知道咱们现在是在一条船上,我?再摇摆船翻了,” 说着他看了里屋一眼?:“第一个淹死的就是我?的妹夫与妹妹,不是吗。” “你别急,这?事急不得,除非你要关门打狗。” 武修涵这?话?说了等于没说,若是没有西围军,尚可一试。如今西有忽然降临的蛟龙,南有虎视眈眈的崔瀚,她如何关门打狗。 就算她迫不得已?孤注一掷,陈知与章洋带领下的陈家军的战斗力,席姜刚刚见识过,再加上对方面临不战则死的局面,不知要损耗掉多少?席家军。 都不用去翻看历史,大卫一朝的大小战役,以?少?胜多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一只手数不过来。 当然席家的四万对六千,陈知没有胜算,可她得做好这?场剿杀牺牲多少?席家军的准备。 席姜没有准备牺牲这?么多的席家军,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别说现在不能做,就是大局已?定都不是上上策。 “那可不是狗,是豺狼虎豹,是要在临死也要撕咬一口席家血肉的。”席姜淡淡道。 武修涵:“还有一法,你把陈知与西围军的关系告诉你父兄,设局请君入瓮。” 席姜摇头?,不说陈知是否在席家布有耳目,就算没有,她没有信心在说服家人的同时还不被陈知察觉,就光一个四哥恐怕就会坏事。 席姜了解自己的家人,她又不能把上一世这?样?的鬼话?搬出来,要如何让家人相信她都是难题,再加上陈知除了隐瞒西围军与章洋的人都是他的以?外?,他的计划还未显现,父兄怎么可能就此下狠心杀了至亲之人。 四哥就更不用说了,席姜都能想到,那个莽子会直接去质问陈知的。 “左也不行,右也不行,还是如我?们之前所说的那样?,要从长计议。”武修涵用茶水在桌子上写了一个“等”字。 席姜看着这?个“等”字,既然现在不能创造时机,那就只能等。 但,席姜道:“我?的人,从西围送回了第二?封信,西围一下子要养这?么多的兵,钱粮是首先要解决的问题。依他看,西围如此严苛地治城,是在为清洗做着打算,待他们认为洗干净了,就会再度开城。到时,你组上一支商队,陈知与章洋不知的商队,秘密前往西围。” 武修涵点?头?后,笑?了一下问:“这?个人是谁啊,现在你总可以?告诉我?了吧,否则我?的人到了那里也不知要联系谁。” 席姜:“你不用知道,到了自然会有人与他们联系。” 这?时,武安惠快步走了出来,把一托盘的首饰把席姜手上一放,席姜本能地双手接过,听她道:“席姐姐先帮我?看看,哪几个可以?留下来。” 说完,她又一阵风地回去了里屋。 武修涵这?边,亲自给席姜倒上一杯茶,然后一只手端起,递到席姜嘴前,一只手指着河上的行走的船只:“不至于吧,我?们现在可都是一条船上的人。” 席姜的手被占着,桌子太小且放了茶具,她一时没地方把托盘放下,一抬眼?,武修涵的茶杯已?递到眼?前,他还在揶揄她。 席姜笑?笑?,就着他的手喝下了这?一口茶,武修涵的手明显抖了,但他自认还算镇定。是了,这?不是十七八岁脸皮薄的小姑娘,这?是当过皇后,死过又活过来的不寻常女?子。 这?辈子,他是不是都休想在席姜的脸上看到羞然之色了。 一段小插曲,临河而坐的二?人都没有注意到,刚才?过去的船只,篷里坐着的是陈知与章洋。 同样?都在密谋,武修涵与席姜可以?借婚礼之由出现在大众面前,而陈知与章洋就只能隐在船中?,谨慎如陈知,连划船的都是他的人。 他们当然听不到席姜与武修涵在说什么,但二?人嘴角上挂着笑?,在两两对视,以?及最不能让陈知接受的,席姜就着别的男人的手喝下了一口茶。 五十四 章洋感觉到主上的异样, 忽然住了嘴。 他打?眼去瞧,主上的目光一直盯着船篷外?,他小心地问:“主上, 是发现了什么吗?” 陈知没有回答他, 只是慢慢地将头转回篷内,他脸色看上去很不好?,阴沉暗郁,杀气隐现。 这一看就是岸上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他的手摸上了他的刀:“主上,要我去解决吗?” 陈知看向章洋, 有那么一瞬, 他倒是真想要了武修涵的命。 眼中的杀气忽起忽灭, 最终陈知问章洋:“都城武家你了解多少?” 章洋马上反应过来:“是武修涵这个人有问题吗?主上发现了什么?” 陈知眼神?一厉:“弃了吧。” 章洋一怔, 找到这样一个能在都城与各城之间?游走的商队并不容易, 况且武修涵已成功取得席家的信任,明明是一步埋得很好?的棋子, 怎么说弃就弃了。” 章洋得问清楚了:“主上的意思是,” 陈知:“让他回都城, 这里不再需要他,至于商队,让他交出来,若他不肯,可见其心必异。” 章洋明白了, 武修涵一定是做了什么引起了主上的怀疑,主上向来谨慎擅察, 直觉灵敏,章洋不再多问, 立时领命。 陈知又让章洋附耳过来:“你再去帮我办件事……” 章洋从一脸清明到满面疑惑,可他不是马鑫,马鑫是陈家家奴,本名陈福,他对这位主上掏心掏肺,有时难免走死道入死扣。 章洋不是家奴的身份,他是下属是将领,是以他比马鑫圆滑一些,会揣摩陈知的心思。 他不知此事为何会牵扯到席姜,但主上对他与马鑫已明确表示过了,他认定了这个女子,他要为此放过席家,饶席兆骏一命,他意已决无?需再说。 马鑫怎么想他不知道,但于章洋来说,陈知是主上,主上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他再次领命:“是,属下明白。” 陈知下了船后,回去换了身衣服,就直奔正堂主屋,那是席兆骏住的地方。 席兆骏见陈知无?论脸色还是行做都是一副非常正式的样子,他也面色一整:“二郎有事?” 陈知一撩衣摆,跪了下来:“我有一事要向父亲坦白相告。” 陈知在正堂主屋呆了差不多半个时辰,里面传来板子的声?音,那是席家行家法所用的板子。 陈知是扶着墙出来的。马鑫等在外?面,已提前做好?准备,一顶轿子候在道上。陈知摆手,并不去坐,只是停下来整了整蹭到墙面的袖口,然后像无?事一样朝自己的院子走去,除了步子迈得极慢,倒是看不出什么。 席家住着的这个孟桐选的宅子并不大?,一点?儿?事马上就在府上传开了,席姜得知此事还是席铭跑来告诉她的。 “二哥为了你挨了家法,说是主屋外?墙上都是二哥的血手印呢。你不去看看吗,这事该是你与二哥一块去的,怎么能让他一个人去与父亲说。” 席姜看向席铭,她要如?何让四哥对陈知去魅? 这个家中,若说让家人在她与二哥之间?做选择,其他人席姜都有把握会选她,唯四哥,她不能确定。 她能确定的是,只要陈知不做出损害席家的事,席铭就一定还会拿陈知当好?哥哥。 烦心事还真是不少,但眼前最扰动席姜心绪的是,陈知为什么忽然去单独见了父亲? 诚然,如?三哥在四造时所说,她与陈知的事早晚要禀告父亲,但她没想到陈知竟是这样的急,且没有与她商量一下。 无?论从哪论起,席姜当然是要去探望陈知的,她去他的院子,正巧看到陈知走到院门?口。 席姜停下脚步,见他那走路的样子就知是在忍痛,想来后背该是看不得了。 父亲虽慈爱,但对哥哥们的管教并不松懈,除了她,哪一个都挨过家法,哪一个后背手臂上都有疤痕。 “二哥,”她轻轻叫了他一声?。 陈知抬眼向远望,见席姜站在廊下,他看了她一眼后,转头步入院门?,并对身后的马鑫道:“关门?。” 待大?门?轰地一声?关上,席姜才反应过来,她竟是被他那一眼定在原地好?久。 席姜从没有见过陈知那样的眼神?,就算是小时候他管教她时都没有。 失望,怨忿、阴厉…… 席姜心跳加快,一下子慌得很,不会是他发现了什么吧?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样没办法理性思考。 整个事情?在心里过了一遍后,席姜清楚地认识到,同陈知一样,她也没有任何行动,并不存在被陈知发现的问题。 她不能心虚,不能自乱阵脚。席姜缓了缓,走上前敲了院门?。 开门?的是马鑫,这个人就是席姜提防陈知在席家安插眼线的缘由。武修涵提到了他,说他是陈知的家奴。 他是如?何混进?席家的已无?从查起,如?今只能按这标准,除去贴身的够年头的,剩下整府的奴婢都要防着。 “五姑娘,我们郎君身体不适,今日不见客。”马鑫一开门?就把话直接说了。 从刚才陈知看到她却不理她,还把门?关了可以看出,他是特意给她脸色看的,但席姜没想到,他竟真让她吃了闭门?羹。 既然让奴婢这样传话了,她在此多呆无?用,席姜道:“那二哥好?好?养着吧,我明日再来。” 院门?在席姜身后关上,她回头看了一眼,疑惑重重。明明上次见还好?好?的,为什么私下去找了父亲后就变成了这样? 席姜去见了席兆骏,席兆骏告诉她,二郎家法已挨过,倒还有些担当,席姜若是真心愿意,从此他不会反对,但要陈知迁出族谱,不再认他做席家儿?郎。 这也没什么呀,都是能想到的父亲知道后的反应。 席姜满腹心事,席兆骏见了道:“还要为父怎样,总不能不认你这个女儿?吧。只不过是迁出族谱,私下该如?何还是如?何,这么多年的感情?,哪是说断就断的。” 听父亲这样说,席姜心事更重了,“这么多年的感情?”,唉,席姜轻轻叹气。 席兆骏见此,马上又说:“至于板子,也没多打?,擦些药躺上三四日也就好?了,他有底子没事的,你莫忧心。” 席姜走后,席兆骏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他囡囡的姻缘最后竟是落到了二郎手中。不过二郎刚才那番情?真意切的剖白,很是让席兆骏动容,以他识人的经验来看,二郎对囡囡极爱重极珍视。 他该是能放下心来了吧,日后去到下面见到亡妻,也算有脸说女儿?被他养得很好?,嫁得也安稳,知根知底的夫婿。 陈知这里,马鑫一回来,他就问道:“人走了?” 马鑫:“按您给的说辞,已经走了。” 陈知眉眼一沉,呵,她可真沉得住气。 明明是他不见人的,但席姜就这么听话地走了,陈知气到把手中的药瓶都扔了出去。 第二日,席姜又去了陈知那里,依然是不见,这次席姜依然没有多问,顺从地走了。 马鑫回去如?实回话,陈知的脸色是一日比一日难看。 连着三天,陈知的院门?都没有对席姜敞开,福桃是一同跟着去的,如?今二郎君与姑娘的事经此一顿家法,全府都知道了。 福桃不忍见姑娘吃闭门?羹,以她在厨房的左右通达的本事,还真让她打?听出来些东西。 “她为什么要与你说这些?”听到福桃说打?听到了一些陈知院里的事情?后,席姜本能地先怀疑。 福桃:“那雨熹不能白吃我的糕点?,我问她,她自然说了。说是二郎君那日出门?泛舟回来换衣,人就不大?对劲,一向好?脾气的主子发了好?大?的火。” 席姜面色一紧:“泛舟?” 福桃:“嗯,二郎君的衣物用品都是她在管,衣服上有水渍还沾有河中才有的浮萍,若不是他掉河里了,自然是去泛舟了。近日难得天睛,好?多的船在河上走呢。” 藕甸这个地方总是有雾,所以,睛天颇受稀罕,连着几日放睛,确实有很多人出游。 席姜再把前后日子一对,丫环雨熹所说的泛舟那日,正是她与武修涵在宝物阁二楼临河窗边谈事那天。 她清楚地记得,当日河上是有船来着,武修涵还指着给她看呢。 若是如?此,她终于知道陈知为何对她是如?此态度,也明白了他为什么不与她商量就去禀与了父亲。 陈知是在宣告权力,对她的所有权。 随着那日记忆的复原,可不就是武修涵递过来茶水的时候,指了指河上的船。 那样的距离,她倒是不担心陈知会听到什么,再者若他听见了她与武修涵所谋,自然不会急冲冲地去见父亲,白白挨上一顿家法。 所以,是因为她喝了武修涵的茶,不,是就着男人的手喝了一口茶。 此番举止,别?说陈知见了,就是世人见了,也会觉得武修涵孟浪,则她轻浮。 但席姜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她经历了两?世,对两?个男人产生过感情?,结局都让她确定,她不会再对任何人动心,不会再把自己的感情?交出去。一辈子不嫁,对男人只欣赏好?的,不再让他们的天生劣根参与到她的因果中去。 就是在这样的心态下,她喝下了武修涵的那一口茶。像是在心里拿起了一把刀,划开了束缚着她的无?形绳索,别?人不知她却自知,正式且隆重。 可怎么这么巧,这一幕竟被陈知所见,他当然不知她心下所想,只眼见为实,她与别?的男人的相处越界了,似有不忠之嫌。 在去哄陈知之前,她更担心武修涵的处境,她出府去到武家,正见到武府门?前在装车马。席姜走上前,见到武修涵从里面出来。 武修涵见了她如?见了洪水猛兽,急忙上车,然后席姜眼见着那辆马车绝尘而去。 可真好?,在这里也能吃到闭门?羹。 守府的管家赶忙下来府阶,对席姜道:“五姑娘是来找我们二小姐的吧,她在里面,您请进?。” 谁要找武安惠,她避她还来不及呢,但见武修涵刚才那个样子,她还是要进?府一趟,也许有什么口信留给她呢。 果然,进?到府内,武安惠就把武修涵写给她的信拿了出来:“兄长也不知怎的,走得那样急,连我都没能见他一面,这信都是管家拿过来的。席姐姐你看,封印还在,我很听兄长的话,不该打?听的绝不瞎打?听。” 面对卖好?的武安惠,席姜眼一抽,牙酸舌软地道:“你真乖。” 武安惠得到了她想要的想听的,立时跑去一边,留席姜在此看信。 车道上,武修涵拉起帘子,见席姜没有追来,心里略安。他整个人看上去颓废不少,左手囤在袖中,还在疼。他刚才上车时急了些,碰到了伤口,包着拇指与食指的纱帛渗出了血来。 前夜,章洋深夜入府,直接威胁他让他回都城去。 他还拿出刀子,一边把玩一边道:“从今往后,武兄若想平安长命,就要做到从此不再踏进?藕甸一步,更不许再见席家五姑娘,无?论是公开还是私下,你只要见着她了或让她见着你了,那武兄晚上睡觉的时候可要小心了,说不定这刀子就莫名其妙地朝你的脖子飞过来了。” 武修涵还想再问,章洋忽然出手,制住他后先卸了他的下巴,让他发不出声?音,再把他的左手按在桌上,一刀下去,两?根指头齐断。 他痛得叫喊呻【】吟,但出不了声?,身体发冷听章洋在他耳边道:“记得,若再有一次,断的就是你的头。” 第55章 身体上的疼痛不如心理上的折辱来得强烈。武修涵窝在马车里, 眼神晦暗。 这一世他?谨小慎微,提前研判,本以为做出了最有利的抉择, 没想到最后毁在了疯子的偏执上, 与上一世何其相似。 原来,陈知与宋戎一样,在情爱上执拗成魔,都不是合格的帝王。 武修涵看了眼自己的残手, 他?不会白白落得如此,好?在他?已上了席姜的船, 他?又是因为她才变成这样的。 前路, 一切尚未可知, 他?不能?自暴自弃, 武修涵闭上眼睛, 喃喃出声:“咱们,走着瞧。” 武府内, 席姜把信看完了。信的内容很简单,武修涵与她一样, 想到了事出原因,临河窗边的一幕被陈知看到了。 信上还写了,他?可能?要在都?城呆很长?一段时间,暗示了陈知不除,他?就不能?回来。 信末隐晦的告诉她, 她要的去往西围的商队已组建完毕,人员十分可靠, 他?已安排出发,一切都?在按他?们商议的那样进行着。 信上的最后一句是拜托她, 替他?看护武安惠,他?不能?看着她出嫁了,望席姜替他?周全,万谢万谢。 席姜一边把信毁掉,一边在想,陈知处理?完武修涵,会如何对付她呢? 按席姜所想,正常人会与她说清楚,不相往来了吧。 她设想若是她不知陈知身份,真的在与他?交往,打?得火热时发现他?与别的姑娘有越界行为,她肯定就不要他?了,情浓时都?做不到专一忠诚,她受不了这个委屈。 可,从陈知第一时间去找了父亲摊牌来看,又不像要与她决裂的意思。 席姜心事重重地出了武府,迈过门坎一抬眼,就见席家的马车停在对面,陈知站在车前,青松笔直地看着她。 他?的压迫感,哪怕是跨过两?世经过很多?事的席姜,都?做不到无视。他?不说话,也没有任何举动,就这样静静深深地看着她。 席姜暗吸一口气,朝陈知走去。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待走到他?面前,席姜忽然有感,他?原来这么高?的吗。 二人,一个微微仰头,一个眼神垂视,时间好?像静止了一般。 “上车。”陈知开口。语气没有很严厉,但也不复往日温和。 席姜上车,陈知朝武家大门看了一眼,随后也上了车。 车里很宽敞,席姜与陈知分别在两?边,面对面坐着。 陈知道?:“喜欢他??” 席姜被他?的直接问得一楞,然后摇了头。 “那你喜欢谁?”他?紧接又抛出问题。 陈知似没有耐心,根本没有给她回答的时间,二人同时开口。 席姜:“你。” 陈知:“不许喜欢他?,” 陈知语顿,又是那样幽深地看着她,他?道?:“再说一遍。” 席姜只?得又说了一遍:“我不喜欢武修涵,我喜欢你。” 现在的陈知让她想起上一世的宋戎,武修涵这个人还有用?,她不想他?出事,下意识觉得应该这样回答。 陈知的眼眸完全幽暗了下来,像是能?吸人进去的深潭,席姜觉得自己呼吸都?轻了,就见陈知似轻轻叹了一口气,缓缓道?:“武家不许再去,他?不会回来了。河畔之事,下不为例。” 席姜也舒了一口气,还好?他?没逼问她为什?么要喝那口茶,她还真不知如何回答,这样心照不宣地揭过去最好?。 只?是刚出了一口气,心又紧了起来,他?果然不是正常人,这样的委屈也能?咽下去。 陈知因此事流露出来的霸道?与占有欲,与宋戎在她死后给她的感觉很相似。 她不禁在想,难道?这世上的枭雄在图谋霸业上手段相似以外,在处理?感情上也有相近之处吗。席姜庆幸她早一点获知了陈知的真面目,差一点就要重蹈覆辙。 席姜想得有些?入神,陈知忽然道?:“你没有什?么要说的?” 席姜立时回神:“你的伤好?些?了吗?” 陈知的神态与眼神比起刚才又平和了一些?,他?道?:“没事了,督主打?得并不重。” 席姜一怔,他?倒是改口改得快,由“父亲”变成了“督主”。 席姜不知道?,每次叫席兆骏父亲时,陈知心里有多?恶心,如今被宗谱除了名?,他?立时就改了口。 席姜也就是一问,别说她并不关心陈知的伤,就算关心她也知道?父亲不会下重手的。 她点点头,想着要不要问一下武修涵商队的情况,主要她考虑,主事人不见了,她若连商队都?不过问一下,会不会令陈知起疑。 正当她犹豫之际,见陈知倒了一杯茶,他?竟在车里准备了香茶,下一秒他?端起茶杯送到了她的嘴边。 席姜眼睛瞪得大大地,听陈知说:“喝了它。” 那架势,好?像他?喂的不是茶,而是砒【】霜。 席姜明白陈知的意思,他?是想情景再现,武修涵得到过的,他?也要。 逆反心伴着羞耻心上涌,席姜伸出手去想要接过这杯茶。但陈知不让,他?端茶的手躲开了,待她把手放下,他?又递了过来。 这次他?只?看着她,不说话。 强大的压迫感再次袭来,席姜一时只?想快点结束这一切,离开这辆马车。她终是屈服,就着陈知的手喝下了一盏。 她的嘴角沾了水渍,陈知眼波一沉一狠,掐住她的下颌吻了下去。 他?没有过多?停留,起先吞噬,而后咬了一口,就离开了。 席姜还在怔楞间,陈知已拿出巾帕给她擦嘴:“你急什?么,慢点喝。” 至此,他?的眉眼开始带笑,语气也变得像以前一样。 他?没有急着收起帕子,而是道?:“我这人念旧,像巾帕这种小物,以后只?会绣有这一个图案,变了的话我会受不了的。” 席姜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她的眼光真的有很大的问题,为之心动过的男人多?少都?有点疯病在身。她想对镜自骂,你当自己是菩萨吗,有怜爱病人、普渡疯子的情结。 这段风波终是过去了,也因此,二人的关系放到了明面。他?二人本就不是亲兄妹,再加上席家如今在北方独大,私下无人敢说嘴。 席家人,席铭的反应是最大的。他?还是更喜欢陈知做他?二哥,而不是妹夫。 他?不敢跟他?二哥说什?么,跑到席姜这里闲说话。 无论席铭说什?么,席姜并不理?他?,反正最后她又不会真的与陈知在一起,哪怕是敷衍她都?懒得废口舌。 席铭说着说着就扯到了武修涵:“武兄怎么还不回来,他?妹妹出嫁的日子快要到了,他?不会赶不回来吧。” 席姜听他?说这个,才理?了他?一下:“该准备的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就算他?不在,婚仪也会照旧举行。” 席铭道?:“唉,武二姑娘也是可怜,父亲病重不能?亲来,哥哥又不在身边。不如那一日,我做她的娘家人,送她出嫁可好??” 席铭与武安惠一直都?玩得到一处去,他?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席姜无所谓,随意点了下头。席铭这才跑走,去找武安惠商量了。 到了大喜之日,除席兆骏未现身,赏了很多?东西外,席家四位儿郎都?亲临婚仪现场,给杜义,更是给席姜撑面子。 席姜看着满院的喜庆装点,看着那些?熟悉的喜物,看着新娘的喜服,以及盛装打?扮的哥哥们……一切都?像极了她一上世出嫁的场面。 “在想什?么?这么入神。”陈知不知何时来到她身旁,轻声问道?。 席姜:“没想什?么,只?是觉得好?花。” 陈知:“不喜欢吗?那到时候,我们的婚仪都?由你说了算。” 她今天作为新郎方的主宾,穿着烟锗色正装,精致繁琐的工艺趁得她整个人华贵异常,全套的头饰更添丽色。 这样的盛装繁饰也压不住她的艳色,在她的美貌下只?沦为锦上添的小花朵。 自打?征战开始,席姜穿衣打?扮多?为简便款式,头上更是不沾一星点翠。如今这样的装扮乍然一见,陈知的心跳快了,眼睛亮了,当真诠释了何为赏心悦目。 这个时候听她说对婚仪无感,他?也这样觉得,这样的排场与用?具哪里配得上她,待得他?们大婚那一日,他?要把全天下的好?东西都?拿来给她,由她挑拣,喜欢什?么就用?什?么。 席姜笑笑,言不由衷:“好?啊。” 这满目的红比那灵堂上的白还令人心悸,她可不要再陷进去了。 席姜虽是杜义这边的主宾,但因为武修涵所托,她也有关照武安惠。 新娘子穿戴一新,但并没有盖上盖头。见席姜来了,她几步下了榻,迎了上来。 席姜见所有东西皆弄得妥当,与武安惠略说了两?句就要回前院去了,欲转身时,她忽然正色问武安惠:“这场婚事你满意吗?是你想要的吗?” 武安惠脸上的笑容一滞,她对杜义全部的了解,皆来自他?从藕甸护送她到四造的那一路。 武安惠重新笑了起来:“这世上女子都?要嫁的,至少他?是个没有恶习的好?人,是兄长?与席姐姐看好?的人,我没有什?么不满与遗憾。” 吉时到,新人拜天拜地拜父母,最后对拜,新娘子被送入洞房。 席姜看着众人的喜气洋洋,却不知喜从何来,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场婚姻是怎么来的,是她为了局势与利益一手促成的,其间满满的以势压人与筹谋算计。 她心有所感,与陈知四目相对,她对他?笑得有多?甜,心里就有多?焦躁,不会到了与他?成亲的那一日,她还没有等到除掉他?的机会吧。 他?们的关系已经明朗,父兄会纵她到多?时?她要是拿出上一世做姑娘时的蛮横,是不是可以一直不嫁? 席姜相信,以父兄对她的宠爱与纵容,她只?需过陈知那一关就可。但自上次武修涵一事,这一关恐是最难过的,他?想要的,他?就一定会找到方法逼她就范。 就在席姜为此焦虑,这场婚仪过去没多?久,杜义与武安惠小俩口上门来对席姜进行拜谢之时,同时来的还有好?消息,席姜等的机会终于来了。 第56章 起先是西围的治城没有之前那么严苛, 武修涵的人得已顺利进入,有关于西围的情?况能够进一步被?摸清。 待杜义与武安惠来拜谢席姜时,席姜留小俩口吃饭。席间, 杜义看了武安惠一眼?, 武安惠借故与福桃离开,然后杜义才开始说正事。 他离席站起回话:“属下幸不辱命。” 席姜问:“如何?” 在?杜义成婚当日,没有人知道,新郎官并没有享受洞房花烛夜, 而是在?房中熄灭火烛的那一刻,他一身黑衣带着几名忠士出了府, 出了藕甸。 刚成亲的新郎自然有好几日的休沐时间, 所以他一连几日不出现, 周围也不会有人感到奇怪。 杜义自然是去为席姜做事了, 此刻他对?着席姜一一回禀后, 拿出一封信:“这是回信。接下来属下要做什么?” 席姜把信接了,没着急看, 而是重新拿起?筷箸道:“你辛苦了,继续吃饭吧, 接下来就是我?的事了。” 滦城,崔瀚的桌上放着一封被?截书信。上面,席家家主的章印清晰可见,做不得假。 崔瀚不知,他如宝贝一样的印章, 在?席家,席姜想要得到非常容易, 席兆骏的书房自打军治严明以来,席家郎君们都不得擅入, 只?有席姜是个例外?,她可以不受通传随意进出。 此时看这枚章印,崔瀚只?觉席家女儿心思过细,连这小小细节都想到了,也难怪宋戎会死在?她的手里。 “各位怎么看?”崔瀚熟读兵法,心中自有沟壑,所以他手下没有军师门客一类,都是些忠心耿耿勇猛善战之?辈。 优点明显,缺点也十分明显,这些属下也只?有忠心与勇猛了,除却他最信任的一名副将,所有阴谋阳谋,暗道诡计都要崔瀚一人承担。 今日把他们叫来,不过是走个过场,真?正的目的唯有崔瀚心知肚明。 有人先道:“不能吧,北边与西边该是相互防备的,他们怎么会搅到一起?去。” 又有人道:“怎么不可能,这世上哪有永远的敌人,这明明就是冲着咱们来的。” 说?来说?去没有个主意,最后问道:“此事,将军怎么看?” 崔瀚:“不能让他们得逞,我?已得到西围的情?况,他们并不是什么散兵,从治城与训练来看,皆是良兵强将,这从席家试图联系鲁迎就可看出,席家肯定是早了咱们一步了解到西围的情?况,才愿与虎谋皮。” 众人皆道将军说?的是,就在?有人拿出等比舆图开始分析,有滦河为界攻打北边不如去打西边时,崔瀚摁下舆图道:“先不急,席家能做的我?们也能。既然信件已被?截,我?们可以抢先给西围去信,表达同样的想法。” 崔瀚又道:“就算西围不肯与我?方?合作?,但我?们掺进去一脚,西围难免不会被?喂刁了胃口,鲁迎就不会轻易与席家合作?,这样我?们就不亏,局势不会倾斜,还如现在?这般不会失了先机。” 众人附和:“还是将军想得周全?,比起?现在?出兵,不如如此行事,不废一兵一卒,是为上策。” 众将下去,只?副将留了下来。崔瀚这才把另一封书信拿了出来,这封信足有两页纸多,是席姜写给崔瀚的亲笔信。 他拿出来又从头读了一遍,然后对?副将道:“她竟然连刘硕都知道,威胁我?若有一日离开滦城,她就要去打南郡。” 副将已看过此信,他道:“可她提出的方?案可以一试,对?咱们并无坏处。” “哼,若不是看在?有利可图的份上,我?怎么可能答应陪她演这一出戏。”崔瀚还有些忿忿。 而在?滦河的对?面,席姜在?议堂就着最新一份来自西围的情?报,提出要联系鲁迎,探一探有没有合作?的可能。 如今只?要有西围的消息过来,章洋都会登堂入室。 他闻言心中一震,朝陈知看去,陈知面上纹丝不动?,好像席姜并没有提出什么惊人提议,他只?静静地听着。 堂上安静了一时,席兆骏道:“你是想与鲁迎合作?攻打崔瀚?” 席姜:“是,这是最终的目的。” 席奥道:“如今不算都城,不算缩在?山里不出的南郡六部,我?们与崔瀚、鲁迎形成三方?鼎立的局面,难得大家都有默契,暂停争斗休养生息,以观其后。” 席姜:“是任由西围壮大,任由崔瀚有更多的时间去联系南郡八部吧。这种默契于席家来说?是不得已,能够得到休养生息的只?有别人,与我?们席家毫无关系。” 上一世,崔瀚与宋戎僵持到难分难解时,若不是被?他们提前获知南郡八部与崔瀚的关系,宋戎差一点就止步于此了。 南郡刘硕,就是席姜从上一世得到的先机。没有人知道,八部真?正的掌权人刘硕,与他恩师崔瀚的那场决裂是假的,刘硕一直都是崔瀚的人。 按说?这步暗棋埋得极好,但宋戎是有些本?事与运气在?身的,还是让他提前得知了真?相,抢得先机灭了崔瀚。 章洋听到席姜提到南郡八部,他看向席姜的眼?神巨变,这一次连陈知都朝席姜看了过来,她竟连南郡八部都考虑进来了。 章洋第一次听到刘硕这个名字还是主上提的,每一次他们谋划布局的时候,主上都会提到南郡刘硕,是要次次都把他们算进去,不得遗漏的。 南郡八部早就不问世事,快被?人遗忘了,章洋虽不以为意,但看到追随的主上算无遗策,有着一份通达的洞察之?心,他还是愿意配合的,每次都对?南郡进行一次研判。 这已经成为了习惯,但他没想到,在?席家的议堂里,也能听到这个名字,还是出自一个女子之?口。 章洋忽然有点理解为什么主上会为了席姜而妥协,原来不止是因为她的容貌,一个人若是在?精神上找到可与之?共鸣的伴侣,当是幸事一件。 席姜的一番话?又令大家陷入沉默,还是席奥道:“南郡八部?他们不是在?大卫亡朝后已多年听不到消息了。” 席姜:“只?是没有消息而已,并不是不存在?,如今南边北边与西部皆明朗,唯南郡没有动?作?,不更该引起?注意吗。刘硕是崔瀚的学生,老师若是有难处,向学生求助,学生焉能不理。” 章洋震惊的程度已没有刚才那么强烈了,她真?是什么都知道。 席家人也习惯了,席姜总能说?出他们不知道的事,但此事席奥还真?知道,崔瀚与刘硕那段师生决裂的旧章,在?他们文人之?间流传很广。 但席姜说?得对?,就算师生之?间有嫌再无往来,关键时刻,谁又知道他们会不会站在?一起?。 这时,席姜从袖中拿出一封信道:“这是来自西围的秘报,崔瀚的人已经过去了。” 陈知抬眼?看向席姜,她还有多少事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往西围派了人去?真?是连他都瞒着。 席姜感受到了来自陈知的目光,她知她今日所说?,会有打草惊蛇之?嫌,甚至还会把关宁曝露出去。 但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南边有崔瀚,西边有鲁迎,身边还有只?狼,表面看是三足鼎立,实则席家周边危机四伏。 就算此计万一不能扳倒陈知,至少能破局。西围的情?况,结合武修涵告诉她的以及上一世所见,不需要再探查下去,留下那只?商队足矣,关宁可以回来了。 密报最后落到陈知手上,他看完后,把信轻轻地放在?桌上,然后开口道:“我?赞同此计,探探鲁迎的口风也好,就算不成,能阻止崔瀚与之?联手也是好的。” 既然崔瀚已经行动?,席家没有坐以待毙的道理。 席奥亲手写了信,席姜提议交给章洋带去给鲁迎,毕竟他二人以前在?孟桐那里有些交情?。 席亚对?此有顾虑,章洋不是席家军出身,虽现在?待他如自己人,还让他进入议堂,但焉知他不会一去不复返,投了鲁迎去。 这话?不能当面说?出来,席亚私下找到席姜说?出担忧,席姜道:“不过是二十人的小队,他就算投了鲁迎又能怎样?再者,他不会的,章洋在?孟家军的时候,级别比鲁迎要高,他怎么可能屈人之?下。就算他二人的交情?过甚,这不是一次试探章洋的好机会吗。” 也就是才二十人的小队打消了席亚的顾虑,若是不忠,自随他去,早走早好。 送走大哥,席姜更想知道的是,陈知会怎么想怎么做。什么鲁迎,西围军还不都是听他的。 章洋随陈知回到书房,一进去就开始请示:“主上,我?见了鲁迎后,然后要怎么办?” 陈知显然在?议堂开口时就已想好,他道:“让鲁迎选择席家,与崔瀚的一战早晚要打,不如就现在?。” 章洋想了想,决定多问一句:“那打完崔瀚要反手灭掉席家吗?这可是个好机会,到时除了南郡与不中用的都城,大半版图皆可获得。” 陈知沉默了,沉默了好久,章洋一直在?等,最后听到他说?:“你也说?了还有南郡与都城,席家军留着有用,告诉鲁迎不必多做安排,这将是一场真?正的联手。” 席家军有用并不是席家人有用,但主上故意混淆,看来他比之?前对?席家更加宽恕了,打完崔瀚都不愿意与之?翻脸。 “二哥,你在?吗?”外?面传来席姜的声音,章洋立时一拱手,“属下回去收拾后马上出发,属下告退。” 看着章洋从房中出来,席姜心知肚明他来做什么。她猜陈知会选她席家,待打败崔瀚后,反手吞下席家,取代席家。 可惜,她并不会去与鲁迎一起?攻打崔瀚,她的目标是陈知。 席姜眯了眯眼?,听到陈知唤她:“过来吧。” 五十七 席姜的步子很轻, 但陈知听到她进来了,抬头看向她。 席姜一进来就开门见山:“你觉得鲁迎会同意结盟吗?如果同意会选择谁?” 陈知没有回答她,而?是?反问道:“派人?去西围是什么时候的事?从来没听你提过。” 席姜早就想好了说词:“是关管事, 他?自请谢罪, 父亲也罚了他?,还把他?归到我?的院中,但他?还是?无颜于府上,自请外派。那时商队都散了出去, 唯西围人?烟稍少?,没有人?去, 他?就去了那里, 谁知后来鲁迎跑了过去, 也算误打误撞。” 反正?关宁已在回来的路上, 席姜无需再隐瞒, 只不过是?假话里掺着真话罢了。 陈知在她说话时一直盯着她:“可你从来没提过。” 席姜:“我?那时一心想着宋戎,一时没想起来这茬。” 陈知眼?尾上斜:“想着宋戎?” 席姜:“不是?想着他?, 是?想着怎么除掉他?。” 经陈知这一提醒,席姜忽然发现, 她有一件事想岔了。 她以?为亲手了结了宋戎,就会把这个人?从心里彻底剔除,原来真正?的忘记是?不在乎,为了掩盖一件与?宋戎毫不相干的事,她可以?顺嘴提起他?, 且内心一点?波纹和杂绪都没有。 陈知:“你也从来没与?我?提过。” 这话他?是?不是?刚才说过了,在收网前, 席姜对他?颇有耐心,她道:“不只是?你, 我?与?谁都没有提起过。” “关管事被罚还是?刚打下四造时的事 ,后面有那么多机会,甚至在山涧中,你我?相处数日,你也没有提起过。” 席姜这时才听出点?话音,他?在乎的好像不是?她在西围设有暗哨一事,而?是?没有区别对待他?,没有对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席姜看着眼?前的陈知,像是?看到了以?前的自己。 情之一字,若用错了人?身上,真是?害人?且致命。 亮刃之前,他?最好一直这样,席姜决定加把火,再接再励。 她走到陈知面前,主动拉起他?的衣袖,轻晃了两下:“那你说我?是?来干什么的,就是?来说与?你听的。你还有什么想知道,我?没想到要说的,你问就是?,我?定当掏心剖肺。” 陈知心头一颤,不知是?被她晃的,还是?因那句掏心剖肺。 他?道:“以?后,不许有事瞒着我?,你想要干什么都要与?我?说,我?都给得起。” 席姜面上笑心里道:不会的,她的需求永远不需要男人?来满足,他?们的所谓付出太昂贵,她才是?给不起的那个。 但她嘴上却说着:“好啊,以?后也要像今日议堂上一样帮我?、认同我?。” 陈知抬手摸了下席姜的头顶,眼?神专注且温柔。 他?不犯病的时候,席姜对他?真的讨厌不起来。但,不讨厌也得死。 他?们之间仇恨还未铸成,还只是?些私心与?欺骗。但,他?还是?得死。 席姜心里涌上凄凉,她告诉自己这样很好,比起悔恨死去的一方,她还是?要这些虚无缥缈的惆怅吧。 席姜回握住陈知的手,她道:“我?还真有一件事想做,想来想去,唯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在手被席姜握上的一刻,陈知的心跳不受控制的快了,他?道:“你说。” “若是?鲁迎愿与?咱们合作,一起去攻打崔瀚,你可想过这场仗要如何打?”席姜一边说着,一边拉着陈知的手把他?拉到书案前。 说到正?事,两人?都严肃了起来。陈知在她拿出的纸上画了简易图例,席姜看了,点?了点?头:“按理是?该如此,可这里有个变数,只针对席家?的变数。” 陈知指了指南郡的方向:“你是?说这里?” 席姜:“南郡八部这个位置,因滦河变道,它离滦城比咱们还要近,若去支援会呈突围之势,我?军中间受敌,恐这一仗损失太大。” 这个顾虑若是?与?父兄提起,他?们肯定都会说,刘硕没有出兵支援崔瀚的理由,但凡他?有一丝犹豫,就会失了时机,失了时机就更不会来白白送死。这个道理刘硕不会不知,他?不会拿安稳隐居的南郡八部来冒险。 但陈知不是?一般人?,他?关注南郡八部关注刘硕有些年?了,他?虽没有席姜未卜先知,但也顾忌刘硕与?崔瀚的关系,并不全然相信,世?上所传如话本?子一样精彩的师徒决裂。 所以?,席姜所说的这个隐忧确实存在。 他?问:“你有什么想法?” 席姜心里紧张到极点?,但她稳住道:“需要一队先行军抢先一步封住南郡与?滦城的通道。” 陈知:“你想要我?去。” 席姜:“是?。只有你明?白这一步的重要,明?白我?想要防的是?什么。父亲是?主将,他?指哪打哪,他?的目标只有滦城。至于大哥,他?不稳,我?不放心。大哥我?都不放心,三哥与?四哥就更不成了。” 席姜看着陈知的眼?睛,似要望进去一样,真诚道:“只有二哥,只有你去我?才能?安心,这个缺口才可能?被死死地堵上。” 她说得没错,这个隐患要不她去,要不他?亲自去。若论私心,他?该去与?鲁迎汇合打崔瀚更为稳妥,但,他?是?真不放心她去。 南郡八部,这些年?他?都没有摸清楚情况,若万一有变故呢,乱世?中,又有谁能?是?真的沉底不出。要知,河底潜着的往往都是?真正?的怪物。 “只要我?想做的,你都会帮我?,我?记得很清楚,这话你对我?说过两次。”席姜缓缓道。 陈知想到第一次如此承诺她后,他?没有履行诺言,虽最后还是?助她,让宋戎死在了她手上,但他?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 其实,哪怕没有上一次的歉疚,只是?想到此去南郡会是?一场孤狼行动,虽不见得有危险,但却是?落单的一支,他?是?不会让席姜去的。 他?道:“当然是?我?去,我?也觉得只有我?去了才能?安心。” 陈知在应下前,快速过了一遍战局,他?无意在打下滦城后反手灭席,所以?不需与?鲁迎打配合。 他?给章洋带去西围的命令十分明?确,真的与?席家?结盟,打下滦城。 席姜心里一紧,他?答应了,虽然想到了,但,他?答应了。 席姜回到自己屋中后,拿出针线,挑了料子,开始做东西。想起之前在帕子上绣翠笛时,与?现在的心情截然不同,那时陈知还是?席觉。 如今来绣这个东西,目的并不单纯,她是?要送他?去死的,总要拿些东西哄着他?上路的。除此,她绣得倒有几分真心与?认真,他?都要被她骗着走上绝路了,算是?借此物与?他?做个道别。 在席姜的认真下,一个护身符的雏形做了出来。 待全部做好后,西围来了消息,鲁迎愿与?席家?合作,联手攻打滦城。 滦城那边,崔瀚得到消息后,明?白自己已陷入被动。此时就算是?席家?不拿刘硕威胁他?,他?也要上赶着求结盟了。 鲁迎怎么就选了席家?呢,若是?选他?,他?可能?还会动些小心思,现在是?只能?按当初与?席家?说好的那般,与?其一起攻西围,灭鲁迎,否则要被灭的就是?他?了。 席家?议堂天天灯火通明?,日日都在做战前布局。 “目前最大的变数是?这里。”席姜指着南郡八部道,“南郡虽在南边,但因滦城变道之故,它实际上离滦城比咱们绕河而?过还要近……” 她把那日与?陈知所说又说了一遍,与?想的一样,她的家?人?提出了疑问,这样做倒是?稳妥了,但要浪费一支先行军的军力,会不会得不偿失。 席姜坚持,陈知支持,席奥可能?是?因为,于他?来说尊师重教是?天大的事,他?也怕刘硕会不忍看着自己的老?师去死,而?伸出援手。 最终此事定了下来,陈知带着他?的二营去截有可能?出现的刘硕,然后定下战略步骤,以?及如何与?大军打配合的细节。 那就是?先行军只要守住两日,就可回撤与?过河而?来的席家?军汇合,从三个方向攻打崔瀚。 这样一来,倒是?比只从北面与?西面合围更保险一些。几日以?来的挑灯熬夜,终于有了结果,派传兵带着阴书立时去往西围,与?之定好出兵的日子,以?及以?何为令,等等这些细节。 只待西围再回一封阴书,战事就可以?明?确地定下来了。 与?此同时,席姜的另一封带着席兆骏督主之印的书信密传了出去。 收到此信的崔瀚,心下大定,他?是?真怕席家?反悔,怕席家?觉得先占滦城比打西围更有优势。 他?立时回书:“南郡已知,事已妥,安心既可。” 崔瀚不知席兆骏是?如何揪出叛徒的,他?想借南郡八部除掉叛徒,正?好,他?也不完全放心席家?,刘硕来援,待西围被灭后不怕席家?反水。 毕竟席家?这手段之前在宋戎身上用过一次了,他?不得不防。 八月初十,就是?定下的攻城之日, 八月初七的晚上,是?陈知趁夜色带领先行军出发的日子。 出发前的几个时辰,席姜找到陈知,把她做的护身符亲手给他?戴上。 陈知笑着问她:“绣了多久?” 席姜:“好几日,终于赶上了。” 陈知小心地拿起看了看,抬头见席姜眼?中似有悲色,他?安抚她:“不会有事的,一切都会顺利的。若真出了事,我?一定会奋战到你去救我?的那一刻。” 席姜心中一颤,他?这是?……一语成谶吗。 但她不会去救他?,她会平静地等着,等他?全军覆灭,战死南郡的消息传来。 陈知看着护身符上的梵文,他?道:“我?听人?说,这里面装了名字,才会灵验。” 说着他?拉过她的手,在半张纸上写下两个字——沉枝。 席姜:“什么意思?” 陈知:“我?给自己取的小字。你叫上一声我?听听。” 席姜想的是?,他?果然要在大战后对席家?动手,连真名都敢露出一二了。 陈知想的是?,拿到滦城再之后是?南郡,到时他?会揭露真身,公开自己的身份,席家?已不足惧,所以?,“陈知”两个字,他?想听她念上一次。 至于席兆骏会因为他?的宽恕而?羞愧忏悔吗?他?不知道也不在意,席兆骏本?来就是?唯利是?图的圆滑小人?,面对他?给的他?家?族活命的机会,他?会知道怎么选的。 陈知抱住了席姜,诱哄着她道:“叫一次这个名字,我?想听。” 月色清冷,此时他?是?活的,是?温的,那种凄凉之感又涌了上来,席姜回抱住他?,轻轻且正?式地说道:“陈知,一路平安。” 一路平安,别像我?一样,被阴差挡在门外。 沉枝,折枝入水,大不吉。 第58章 陈知从来没有这种恋恋不舍的感觉, 道别再久,终将一别,他放开了?她:“我走了?。” 刚转身迈上一步, 席姜拉住了?他, 他感受到她对他的不舍,心里很受用,轻声问:“怎么?” 席姜摇了摇头,松了?手。 陈知上马, 渐渐远去,席姜看着心里默道, 这该是最后一眼了。 陈知与?黑夜融为一体, 席姜转身, 她还有很多事要做。 南郡八部在大卫末期, 就不与?朝廷同心了?。据说, 刘硕与?恩师崔瀚就是因此而决裂的。 崔瀚咒骂刘硕不忠不义,刘硕自此带兵彻底隐于南郡, 其下有八部,故而被为南郡八部。 刘硕永远记得老师当年与?他的那场谈话, 恩师没有骂他不忠不义,他只道,君不正臣不效,自古以?来的道理。我辈无逆贼反心,但助纣为虐属实不该。 刘硕听了?恩师的话没有反, 也不去参与?助纣为虐之事,这一待就是好几年。 他与?崔瀚说过很多次了?, 一起联手灭掉孟桐,但崔瀚不肯, 最终错失了?战机,谁也没想到,一直不被放在眼里的席家,最终杀死了?宋戎那只猛虎,把?持占领了?北方全郡。 刘硕为此忧心了?很久,不想,席家会主动?来与?滦城结盟。 好像是席兆骏发现内部叛徒与?西围有染,他为了?把?隐害一网打尽,遂决定与?崔瀚联手先灭西围。 而那支祸害之师已被引到南郡境内其鹅峮幺无二尔器五二八亦还有肉文车文补番文哦,没有人知道,这些年刘硕已把?八部充盈到三万人之多。不止如此,几年的休养生息,不是白休养的,粮食,兵器样样充足且精良。 就连北方新的炼造技术也被崔瀚弄来,早就为刘硕所知。 此刻,刘硕好似要出海的巨蛟,信心满满,摩拳擦掌。 “侍令长,发现目标,是否出击?” 刘硕听到属下来报,摇头冷笑道:“不急,要尽量不损兵折将,待他们再深入些才?好。” 藕甸这边,距陈知出发已过去一日,大军开始整束,只待约定时日出发。 就在这关键时刻,席姜带着杜义,还有杜义挑出了?忠士,一路直奔陈知的院子。 马鑫感觉到了?危险,他的耳朵一动?一动?的,异于常人。武修涵告诉过席姜,这位马鑫原名陈福,在陈知登基后,掌管昭狱。但他并不知道这位狱令有一个外号,叫顺风耳。 马鑫听到对方来势汹汹,他知道自己逃不掉的,他的耳朵为他争取到的这点儿?时间,只够他做一件事。 他快速蹿到他住的偏房,案上供着一尊佛像,他从匣中?抽一把?香,全部点上插好。 做好一切刚迈出房门,一把?刀就架在他脖子上,紧接着被杜义亲手绑了?起来,打的死结。 马鑫看到杜义身后看着这一切的席姜,他眼中?原有的淡定消失了?。了?然,愤怒的情绪漫了?上来,他狠狠地瞪着席姜,急火攻心,主上此去,危矣。 马鑫紧咬牙齿,一字不发,只做一件事,睁着一双血红的眼,恶狠狠地瞪着席姜,杀人之心尽显。 杜义看不过眼,以?剑柄击了?他一下,马鑫哪怕头上开始流血,也不改其状。 席姜只看了?马鑫一眼,之后冷冷道:“所有人一个不落全部拿住,封院。” 马鑫被押出去时,在门口大喊,但杜义动?作更快,一下子就卸了?他的下巴,他只来及发出不甚清楚的两个音。 席姜听到后,停住了?脚步,就这样一动?不动?后,她忽然朝院内快步走去。 她来到刚才?马鑫出来的那个屋,一进去就闻到了?异香。环顾四周,目光最后定格在那尊佛像上。 燃起的不是一根也不是三根,而是一把?。烟气袅袅升起,席姜一眼扫到桌上的茶壶,她拿起来里面是空的,但地上有水。 猛的,席姜上前?将香炉打到在地,一边踩灭落在地上的香,一边道:“拿水来!快!” 终于,所有的香都灭了?,一地狼藉。 杜义快步进来,见席姜就站在这片狼藉上,他道:“这香有什?么问题吗?” 杜义没看出来,忍不住问。 席姜:“要不就供一根或三根,烧一把?只有庙里才?会这样干。再者?,这香的味道很特殊,不过绑人的一会儿?工夫,院子里就能闻到了?。” 杜义有些明白了?:“所以?,主上是闻到了?味道才?察觉出蹊跷的?” 席姜摇头,她很乐意教杜义:“是马鑫出院门乱喊提醒我的,他在那时候喊并不合理,且还是瞎喊的,他的目的是在引着咱们快点出院子。” 杜义恍然:“所以?,院内才?是古怪之在。” 席姜继续说:“他还把?壶里的水都提前?倒了?,看来那时已听到咱们来了?,只来及随手倒在地上。” 席姜一进屋就察觉出香的不对劲,她本?能地想着先把?它?灭了?,但拿起壶来发现里面没有水,且地上一滩很大的水渍,立时就明白过来,这才?急着打掉香炉。 席姜不知马鑫的同伙是否已经接受到他传的信号,她望着外面幽幽道:“看来还有漏网之鱼,只是不知埋在了?哪座院落里。” 席姜收回视线对杜义道:“去审。按之前?说的去做,然后把?人带过去。” 杜义:“是。” 席姜与?杜义分头两边,她来到议堂,除了?席铭,其他人都到了?。 席兆骏见她来问道:“什?么事这么急,明日一早就要出发了?,你为何这个时候把?大家叫来?” 席姜看了?一圈问道:“四哥呢?” 正说着,就见席铭走了?进来,他直接走向?席姜,急问道:“你怎么把?二哥的院子给封了??还抓了?他的人。” 席姜见正好人都到齐了?,她道:“你先坐下,听我慢慢说。” 席铭随意找张椅子坐了?下来,听席姜开口道:“父亲,你当初救二哥的时候,可有问过他的名姓?” 席兆骏想了?想:“问过,但他忘了?。” 席姜:“他那时也不小了?,怎么可能忘了?。” 席兆骏:“可能是身世凄惨,不乐意说。” 席铭先沉不住气了?:“你问这个做什?么?与?你抓人锁院子有关系吗?” 席姜看他一眼:“当然有关。四哥这样打断,我不是说得更慢了?吗。” “你说你说,我不张嘴了?。” 席姜看大哥与?三哥都专注地看着她,显然他们明白她不会无地放矢,沉住气听她道。 席姜继续道:“父亲救的人原叫陈知,西围的鲁迎是他的人,孟桐手下的章洋也是他的人。” 这话像巨石落入湖中?一般,砸懵了?平静的湖面,随后激起了?千层浪。 比起激动?的席铭,席亚也站了?起来,席兆骏呆楞了?一时,然后看向?席亚,见席亚的样子,他对着席亚轻轻摇了?摇头,席亚抖着手坐下了?。 “陈什?么?囡囡,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二哥本?名叫陈知,他隐姓埋名,从一开始就意指席家,这些年他藏身在席家,借着席家起势,如章洋对孟桐做的那样,恐有一日待他把?席家的血吸干了?,才?会罢休。” “证据呢?”席奥问。 席姜:“一会儿?就会审出来的。” 话音刚落,杜义带着席姜的令牌押着一人进入议堂。 杜义道:“马鑫太过顽固,什?么都不肯说,再审就要没气了?。这人招了?。” 大家对杜义带进来的人有些印象,这是二郎院里的烧火杂役,偶见过,但叫什?么都称不上来。 杜义:“把?刚才?与?我说的,你再说一遍。” 杂役道:“我主上,就是府上的二郎君的确是西围军的首领,不止,章将军及其手下的六千人也都是我主上的人。马鑫原名陈福,据说是主上的家生奴才?,我跟主上时间晚,并不太清楚之前?的事。” “陈福?”席亚又站了?起来。 这个人这个名字,席亚记得。他是陈伯的儿?子,陈伯也是陈家的家奴,被赐名为陈恩。 席亚实在是无法把?马鑫与?陈福联系起来,毕竟陈家出事时,陈福与?陈家二郎的年纪差不多。 席兆骏嘴唇微动?,用谁也听不到的声音轻轻道:“鲁迎?陈迎?” 原来,他身边呆着的都是老熟人,一个陈恩之子陈福,一直就在席家,另一个陈迎,曾被家主赐字阿鲁,这就是他一去西围,在战场上连面都不露的原因吗,是怕他认出来吗。 陈福在,陈迎也没死,而陈知,他收养的二儿?子,竟是陈家二郎吗?! 席兆骏看向?席姜,他的囡囡弄错了?一件事,陈知不仅是来借力席家的,他还是来报复的。 席姜看向?大哥道:“马鑫原名陈福,是在多年前?就混进席家的陈知的家奴,刚才?抓他时,我发现他在给同伙传信,但不知是发给谁的,可见家中?还有,” 席亚喃喃道:“我知道。”说完就跑了?出去。 席姜自刚才?就觉得大哥不对劲,听他这样说,她立时跟了?出去。 议堂内,席铭蹲下,还有事情要问杂役,席奥则看了?父亲一眼,若有所思。 席亚快步跑向?自己的后宅,若不是一直盯着他的方向?,席姜差点没跟上。 席亚在自己的院子里一路通畅地走到了?后院,他心里急,不像席姜注意到了?此处的异样。 太静了?,这一路上一个奴仆都没有见到,别说大哥大嫂的院子一向?是奴仆最多的,加上有淼淼这个满处闹满处跑的孩子,怎么可能这样静?就是她一向?好静,留在院中?的奴婢最少,也不会静成这样。 席姜已把?短刃拿在了?手上,没入袖中?。 席亚一推门,见田阿陈一下子站了?起来,脸上十?分慌张,但并不耽误她把?淼淼挡在身后,席亚眼神一暗。 这时,屏风后有人冲了?出来,直奔淼淼,田阿陈不查,淼淼落在了?那人手上。 这人他们都认识,竟是田阿陈的三个大侍女中?的一个。 此时顾不得此人的身份,席亚与?席姜都朝她扑了?过去,田阿陈也动?了?起来,她不是去抢淼淼,而是扑向?了?席亚。 5 9 田阿陈这?样扑过来, 若是没人伸手接她会摔坏的,席亚在抓人与接住她之间,选择了接住田阿陈。 席亚被绊了手脚, 席姜一时冲在了前面, 她早有准备,手中的刀朝婢女扎去,对方的目的好像只有淼淼,并不与席姜多?做纠缠, 被扎了一刀也顾不上身上的伤,还?是抱着淼淼不撒手。 淼淼小声地叫了声姑姑, 席姜的心软了一下, 投鼠忌器。 好在席亚追了上来, 席姜立时与兄长默契配合, 席亚凶狠无比, 一点都不在乎淼淼的安全,好像淼淼是个布偶只要抢过来就行。 席姜心里惊奇, 但还?是全力地配合着大哥,最后让她找着机会, 一刀扎在了对方的脖子上,血流如注,淼淼哇的一声哭出来。 席姜顾不上手上的血,一把抱起淼淼,正要哄他, 田阿陈跑过来,席姜本能地伸出手去, 要把孩子交给大嫂。 一旁的席亚快了她一步,淼淼最终落在了席亚手上, 他一个错身,田阿陈扑了空。 田阿陈沉声道:“把孩子给我。” 席亚不理?他,一脸阴沉大声道:“来人!把她带去牢房,这?院中所?有人,全都押过去。” 别说亲卫们没人上前,就是席姜也是一楞,大哥说的是把大嫂关到牢里去吗? “都聋了,快去!”席亚厉声,吓得淼淼哭得更大声了,一声声地喊着娘亲。 田阿陈被亲卫拉住,只能看?着淼淼哭,她面孔变得狰狞,好像大哥不是孩子的父亲,而是抢夺孩子的怪兽。 “放开我!放开我的淼淼!放开我!”田阿陈叫嚷着。 席姜劝她:“大嫂,淼淼没事,大哥会护好他的。” 田阿陈闻言猛地看?向?席姜,那眼?里的恨意令席姜头皮发麻,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大嫂。 席亚:“拖下去。” 田阿陈被拉了下去,叫声渐渐散去,席姜道:“大哥,你怀疑大嫂?” 席亚抱着淼淼一边向?外走,一边道:“不是还?有很多?事要办,不走吗?” 席姜心里疑问重重,但确实如大哥所?说,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 可她这?边刚压下惊奇,就见大哥把淼淼交给了奶嬷嬷:“您带着他去甲字牢,我会让人来安排,那里环境好上一些,打?扫装饰后,能住人。” 这?位奶嬷嬷是大哥的乳娘,虽如今年纪大了不再做乳娘,但也是把淼淼从小看?到大的。 她接过淼淼,淼淼是认她的,哭得声音小了些。奶嬷嬷道:“大哥儿放心,我会照顾好小郎君的。” 席姜看?出来了,大哥这?是在保护大嫂与淼淼,没有人能从牢中劫走人。 可,马鑫为什么要派人来劫走淼淼呢?还?有大嫂,她好像并不介意淼淼被夺走,倒像是更介意大哥。 席姜本来跟在席亚身后,她快步上前,拦在席亚前面道:“大哥,你知道陈知是谁吗?你认识他吗?” 席亚往旁边迈步,步伐不变:“不知道,我只知道,对席家有二心者必除。回去议堂,说出你的计划,这?才是现在该做的。” 席姜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在一团乱麻里缕清了主次,先?把正事办了,其他的自会水落石出。 田阿陈被关在了丁字牢,被关在了一间干净的牢房中,没一会儿,温适的棉帛就送了进来,铺在了床上,新的桌子,新的茶具,以及干净的热水装在壶中。 她冷冷地看?着这?一切,待部?置的人走后,她爬上床榻,连鞋都没有脱,后背倚靠在墙上,双膝并拢,把头埋在膝盖上。 安静中,她听到了类似老鼠的动静,她抬头寻声。见是从右手边的墙体发出的声音,一块砖松动了,与旁边的牢房打?通了巴掌大的范围。 那边的人问道:“这?位娘子,你是为什么进来的?” 问话?的是一直被关在此处的胡行鲁,他好像被席家忘在了这?里,也不说杀也不说放,倒是好吃好喝的每天供着。 床上铺的虽不是田阿陈这?边的软被厚帛,但也是干净的铺盖,没有热茶可喝,干净的水还?是管够,笔墨一概没有,书倒是送进来十余本。 胡行鲁呆得都有些快要忘记四季与时辰,不想今日旁边的牢房进了新人,还?是个女子,他实在没忍着,与之攀谈,再不说话?,他觉得他要哑巴了。 田阿陈见不是老鼠,把头重新一埋,并不理?会胡行鲁。 胡行鲁是个爱说话?的,这?些时日,他都快被憋坏了,好不容易见到个“邻居”,他并不气馁,一直问田阿陈。 田阿陈不知被他哪句话?触动,她下了床,走到胡行鲁这?面墙处,重新倚着墙坐下,想了想缓缓开口。 议堂之边,席亚与席姜回来,让杜义去告诉马鑫放弃幻想与抵抗,他的人被扎了脖子,已经死了。 杜义带着那名?杂役下去,席亚问席姜:“你的计划是什么?” 席姜首先?道:“求父亲原谅,我用了你的印章,给崔瀚去了书信。” 席兆骏:“说重点吧。” 席姜:“与西围结盟是假,与崔瀚合伙打?西围才是真。” 席兆骏:“你如何保证崔瀚会按你所?说,乖乖合作??“ 席姜:“我威胁他了,拿南郡八部?,我诈他与刘硕是假决裂,一试就试出来了,他果然?十分紧张刘硕。” 席亚明白?了,他道:“你让席觉……陈知,去南郡是陷阱,刘硕知道他要去,必是有去无回。” 席兆骏眼?波一震,席奥也抓紧了扶手,席铭跳了出来:“大哥是说,二哥有危险。” 还?没等席姜说话?,席亚道:“他不是你二哥,他从一开始就是有目的蛰伏在席家的,是要害了席家的祸首。” 席铭还?在挣扎:“可,可是,这?都是你们的猜想。” 席铭面向?大家,看?着他的家人,认真道:“二哥,不是我是说,他的错只在一开始的目的不纯,有些私心,但男人吗,谁还?能没点儿野心,这?么多?年的相?处,他是什么样大家都看?得见,感受得到,我不信他会反手来害席家,毕竟父亲当年没有私心的救了他,还?认他做了义子。” 他看?了一眼?席姜又道:“还?,还?认他做女婿,他是高兴的,是乐意的,我能感觉得出来,他对席家对囡囡都是有感情的。” “你太感情用事了,这?样会吃大亏。”席兆骏看?着席铭道,“你大哥说得对,你妹妹做得对,你若转不过弯来,这?次就哪都不用去了,留在城中看?家吧。” 席铭立时道:“我没有转不过弯来,父亲别不让我去,我听你们的。” 席兆骏又看?向?席奥,问:“三郎呢?” 席奥道:“战事容不得一点马虎,隐患无论大小都是隐患,不除早晚会被掣肘被反噬。” 说着他把舆图拿出来,对席姜道:“把真正的计划说出来吧,我们该怎么做?” 两个时辰过去了,议堂里议事的声音停了,除了全军整束待发,其它作?战细节全变了。 走出议堂,席铭跟在席姜后面,席姜止步,回头看?着席铭道:“四哥有什么话?就现在说吧,后面会很忙。” 席铭一咬牙道:“囡囡,你对二,你对他的那些都是假的吗?就为了今日这?一出?” 席姜面无表情:“是。” 席铭一脸不可置信,喃喃道:“我只道你心坚,不想原来是早有谋算。” 席姜眉头微皱:“是陈知早有谋算,从他遇见父亲开始,我再早也早不过他去。他那样,四哥觉得没什么,我同他做得一样,你却?觉得我比他心狠。” 席铭:“不一样的,他没有想要你的命。” 席姜有些不耐:“你又如何知道,非得等人把刀架在脖子上再来后悔,再来痛骂自己当初的不决。” 席铭摆摆手:“你不要误会,我没有怪你,你做得对,我只是,只是一想到那日竟是我最后一次见他,再没机会亲口问一问,他到底把席家当什么,有没有把咱们当过亲人。” 席姜想到上一世,不知陈知有没有在席铭奔逃时救过他,但他给了席铭一栖之地,认下了当初的情义,一起并肩作?战攻入皇宫,天下大定后也得了封赏。 当然?情况不同,上一世席家只剩四哥一人,对陈知构不成任何威胁,且席家众人,四哥是最粘着他,最崇敬他的,他没必要舍弃四哥,尽可以大方一些。 此刻面对席铭的问题,席姜说不出陈知从来没有拿他当过亲人这?样的话?。她转过身去,没有再理?席铭。 南郡,章洋道:“主上,还?要往里走吗?” 陈知:“不能再走了,刘硕藏得太深,我关注了这?么多?年,什么都挖不出来,这?就是最大的问题,这?个人不得不防。” 他说着看?了看?周围地势:“若他收了消息去支援崔瀚,这?里是他必经之路。” 他没说出口的是,前面地势有变,于埋伏不利,反倒容易陷在里面,打?起来也不得伸展。 从多?年前,他就开始关注刘硕,对南郡八部?虽探到的情况最少,但他对这?里还?是有一定了解的,多?少个日夜,在他想到可尽算无可谋时,他都会把目光放到这?里。 此刻看?着眼?前第?一次见却?感到熟悉的地貌环境,心里觉得真不枉他费的那些时间。 一整营的人刚伏好,就听到有人来了的动静,陈知抬手一挥,兵士传下令去,摒气凝神,只待冲出去截杀。 前沿兵的信报,来人人数不多?,但装备精良,像是要远行。 陈知心里有数了,远远瞧着,装备精良的队伍有主帅跟着,陈知没见过刘硕,但看?年纪像是他。 待那支队伍刚走进攻击范围,陈知一声令下,率军冲了出去。 这?么突发的情况出现,对方的马连惊都没有惊一下,陈知的心一沉。 第60章 冲锋号已起, 剑已拔出,陈知不得不冲。 一开始还算顺利,顺利到陈知以为刚才的直觉是他多虑了?。 但?局面忽然就变了?, 刚还一边打一边退的南郡敌军, 由被?动变主?动,开始半步不?让甚至主?动进攻。 这种情?况,若不?是刘硕他们被逼到死路,抱必死之心拼出一条血路, 那就是有援军。 地动山摇的架势,南郡士兵从四面八方涌来, 陈知的人眼见着就要被?团团包围。敌军闹出的动静极大, 陈知还存着他们是在虚张声势的希望, 但?马上?就发现, 这些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声音, 每一声都是真实的。 看着漫山遍野的南郡士兵,陈知最先冒出的想?法是, 刘硕果然是危险人物,他竟在偏僻的南郡养了?这么?多的人。 但?转念一想?, 他自己不?也是这样吗,在偏远的西围养着自己的私兵。 “主?上?,有埋伏!”章洋大声道。 陈知当然清楚目前的形势,本想?埋伏别人的,却不?想?对方不?仅人多势众, 且还早有准备。 在这时,他想?到的还是席姜, 刘硕的情?况超过他的预想?太?多,那崔瀚呢, 他会不?会也另有准备? 席家与鲁迎联起手来也打不?过崔瀚这种情?况,虽然可能性极小,但?也没刘硕伏在这里的可能性小,可这一切还是发生了?。 战局无定势,待各自亮出利爪,输赢方定。 “主?上?,要怎么?办?撤吗?”章洋的询问把陈知担心席姜的分?神拉了?回来。 多想?无益,他别说现在不?能奔到席姜身边,他自己遇到了?大麻烦。 陈知心里明白,这场他与刘硕的战斗,别说输赢已定,他能否活着杀出去,都没有什么?把握。 陈知快速地观察周围,涌过来的南郡敌军越来越多,再不?做决策包围圈会越来越小,恐再难突围。 陈知的眼睛定在一处的时间略长,然后他下令朝西北方向撤退。 章洋见那里是山峻,问:“要爬上?去吗?” 陈知坚定道:“只要翻过去,尚有一线生机。传令下去,丢盔弃甲,轻装上?去。” 陈知带着队伍朝西北角全速奔去,摸上?第一块石头,他回头与刘硕遥遥相望,他把刘硕的样貌记在了?心里。 刘硕看着他的网中之鱼忽然向边角逃去,他面现疑惑,问道:“那山爬得出去吗?后面是什么??” 两名副将皆不?知,倒是有一位执矛兵士站了?出来:“回禀侍令长,若是穷途陌路,兴许能翻过去,过去了?就是坦途。” 刘硕闻言大惊:“你确定?你怎知道?” 士兵道:“我是南郡本地人,家住得离这里不?远,从小就把这山峻摸了?个遍。” 刘硕把目光又投到远处那个背影身上?,对方的统领是个年轻人,但?他不?知此人是谁,老师没有告诉他。 那个年轻人是怎么?知道那是唯一的一线生机呢,毕竟若不?是熟悉这片山峻的士兵提示,连他这个南郡之主?都不?知道。 无外乎两个可能,或是他对南郡八部有一定的了?解,或是他瞎猫碰到死耗子,一切都是运数。 无论哪一种,刘硕都不?能放走敌军,生机虽是生机,但?想?逃出升天,也是九死一生。 他调兵发令:“全部集中到那处山峻,弓箭手准备。” 陈知在爬的山极陡,身手差一点的,不?用外力来袭,都会因抓不?牢踩不?实而掉下去。 随着敌军更多弓箭手的到来,徒手爬峭壁的难度更大了?。 陈知大声道:“尽量找掩护,他们不?会跟着爬上?来,时间是够的,只要捱到上?面就能活。” 他话间刚落,章洋手上?一松,一块峭石掉落下去,好在没有砸到自己人,陈知一把托住他。 章洋汗滴了?下来,他抓稳后对陈知道:“若是一会儿再出现这种情?况,主?上?不?要再管我,太?危险了?。” 陈知只道:“少说话,保持体力与警觉。” 话音刚落,二人同时朝两边躲去,有箭矢射了?过来,显然射程不?够,落到峭壁上?的时候是软的,但?若是不?躲,也会被?它擦伤。 章洋不?再说话,憋着一口气,咬紧牙关,把他对如?今局面的猜想?咽到了?肚子里。 主?要是他不?信主?上?没有与他相同的猜测,只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待他们有命出去,再说不?迟。就算出不?去了?,他也要说,死也要做个明白鬼。 峭壁上?的兵士一言不?发,默默在攀爬,壁下南郡士兵在刘硕的命令下,弄出了?很大的动静,用来扰乱上?面逃亡者?的心绪。 弓箭手数量有限,箭矢也有限,谁也没想?到一场包围近身战,最后要靠远程射矢来打主?力。 虽不?能全歼敌人,但?峭壁上?的活人,时不?时有人落下,有的是自己爬不?动掉了?下来,有的是被?箭矢射中受伤落下的。 虽敌军一直在减少,但?最高处,已有人爬了?一半上?去。 刘硕心里有些着急,他做了?万全的准备,怎甘心有漏网之鱼,况且那最高处的还是统帅与主?将。 最气人的是,他们只要找到隐蔽处,都会进行整束与休息,箭矢射上?去一点用都没有,这样下去可不?行。 他甚至想?传令,让他的人也上?去,但?理智尚在,就算赶了?上?去,抓到了?前面人的脚,也会被?一同带下去的。 除非他疯了?,让他的人抱着一命赔一命的想?法上?去,否则根本没有追击的可能。 刘硕自然是没疯,藕甸的叛徒而已,又不?是滦城的,他犯不?上?拿他的人去填命。 但?看到敌军在峭壁上?不?急不?慢,他心中来气,于是刘硕开始在下面喊话:“上?面的人怎么?称呼?我乃八部侍令长刘硕。” 陈知好不?容易找到了?避口,他保持体力,沉默不?言,甚至闭上?了?眼睛,只用其它几感?来感?知周围。 章洋却说道:“藕甸席家军二营副将,刘令长有何指教?” 刘硕一顿,马上?又道:“这不?可能,席家二营不?是席家二郎所掌管的吗。” 陈知睫毛颤了?一下,听章洋道:“我家统帅确实是席二郎君、二营的侍令长。有什么?不?可能的。” “各位已是砧板上?的鱼,我不?怕告诉你们,今日是一场特意为你们准备的请君入瓮之局。若你们是席家二郎及他的人,席家怎么?可能骗你们过来送死。” 于刘硕来说,他完全没有给席家打掩护的必要,这场战斗之后,滦城与藕甸依然是敌人。 陈知缓缓睁开了?眼,那里面暗黑一片。 章洋朝他看过来,低声道:“主?上?,我刚才就想?说了?,能被?刘硕的人在这里伏击,没有人给他通消息是不?可能的。” 陈知:“你认为是谁通的消息?” 章洋:“那自然是谁让咱们来的,就是谁通的消息。” 他看着陈知的样子,心下有一时的不?忍,但?还是把话说完:“这是一场赴死之行。” 刘硕好像明白了?些什么?,他道:“听说席家二郎不?是席家亲生,原来就是你与西围暗通,那就难怪席家要灭了?你。” 章洋看向陈知,眼睛都要瞪出来了?,主?上?的心软以?及为情?所累,终是出了?大事,酿下大祸。 那西围与鲁迎……章洋不?敢想?。 陈知隐在避口处,整个人都覆在阴影之下,没人能看到他脸上?的表情?。 但?他终于开了?口,是对刘硕说的:“你的意思,席家与崔瀚联手,要一同灭了?西围军,是吗?” 刘硕:“你来之前,以?为的正?好相反吧,但?席家早就私下联系了?滦城,否则我怎么?会等在这里。” 陈知:“多说无益,想?杀我,就自己来。” 说着陈知闪出避口,体力已恢复七八,继续向上?攀爬。 章洋跟在后面,咬牙道:“席家太?狠了?,卑鄙小人的行径永远改不?了?,永远只会背叛。” 陈知说道:“永远要警惕战场上?敌人的攻心之术,此时定论为时尚早,莫先乱了?阵脚。” 章洋被?他主?上?斥了?一句,他不?知主?上?为何还愿信任席家,但?他说得对,这也可能是刘硕的攻心之术。 刘硕见陈知不?为所动,心下倒是对他生了?两分?佩服,若他被?人如?此算计,他恐怕不?能周全思考,他再心坚也会动摇。可刘硕在席二郎身上?什么?都没看出来,如?此坚毅之人,他只认识一个,就是他的老师。 刘硕脸色一沉,这样的人不?管他是哪一头的,只要不?能为他南郡与滦城所用,就绝不?能放跑。 刘硕招来那名熟悉此处的士兵,细细问道:“可有绕过去的捷径?” 士兵想?了?想?:“倒是有一条,不?过后来发生山洪,就再没人走过。” 刘硕马上?调兵,亲自领头,留副将在此加大射箭的密度与频率,想?尽一切办法,尽可能让他们多休息,慢下来。 接着他让士兵带路,准备绕过去,把峭壁上?的人或困或杀死在山上?。 命令下完,陈知他们就感?到了?火力的猛烈,他们不?得不?又停了?下来,此时六千人只剩下一半,天渐渐黑了?。 谁也没想?到,一场本该速战速决的战斗,拖了?一天两方还在胶着。 若这天再黑下去,借火把观物,箭矢的准头会大大降低。 而另一头,刘硕是个狠人,还真让他淌出一条道来,紧赶慢赶,在陈知他们翻过山前,来到了?另一侧。 这时天又亮了?,一天过去了?。 昨天夜里,峭壁下的人束手无策,峭壁上?的也是困难重?重?,夜行看不?清,连掉下去的人也只闻其声。 天一亮,章洋拢了?拢,他们的人又少一半,只有一千多人了?。 章洋快要痛死了?,六千人啊,跟了?他很多年,倾注了?他心血的陈家军,不?是死在了?与敌人的拼杀下,而是被?一座山峻压死了?。 待陈知第一个爬上?山头,陆陆续续有人也爬了?上?来,章洋对陈知道:“主?上?,还有大约八百人。” 陈知想?到了?,这就叫一线生机,已经?比他预想?的好多了?。 章洋忽然骂了?一句:“刘硕真不?好对付,他绕了?过来。主?上?,如?今怎么?办,下去与他们拼了?吗?” 峭壁一翻过来,与另一面截然不?同,这里好上?好下多了?。 陈知拿出他当年在密林中生存的本事 ,决定与刘硕打游击:“拼不?了?,你刚说了?咱们才剩八百人,怎对付他的万人大军。” 陈知在心里算了?算,刘硕一共大概带了?两万人出来,山阴面留下一万人,山阳面他亲自带了?另一万人来。 想?来他不?可能为了?一场伏击就把全部的人带上?,南郡八部的兵力远远不?止这两万人。 虽然只有八百人,但?陈知还是做了?部署,最后他道:“都明白了?吗,活下去是最首要的任务,尽最大可能地活下去,等待援军。” 没等章洋说话,就有一名士兵道:“主?上?,真的会有援军吗,姓刘的能说出咱们与西围是一伙的,还不?能证明席家已全都知道了?吗,席家让咱们来送死,怎么?可能派人来救。” 陈知摸了?摸腰封里别着的护身符,他道:“等,若过了?明日还不?见援军,我带你们冲出去。到时是与我活着离开,还是一起留在了?这里,凭本事凭信念凭造化。” 60-70 第61章 鲁迎之前见过章洋, 得到了主上的明确命令,他并不喜欢的命令,与席家联手抗崔瀚。 如席兆骏猜的那样, 他确实就是陈迎, 与席兆骏当初一样同为陈家的家奴,若说?区别倒也有一些,席兆骏一开始是公主殿下的家奴,本随王姓为厉。 但自陈家尚了文钰公主后, 公主与驸马感?情深笃,真心交付了出?去, 自然手中的势力也愿意与陈家共享。 这?也成为天泰帝忌讳的开始, 公主得皇爷疼爱, 养成了不受皇权控制的私人势力?, 若公主不嫁, 或心还在皇家,倒不用担心, 这些势力与资源还都是王朝的。 但公主爱上了陈文恩,生了聪明可?爱的孩子, 有了自己的家。她心中的天平开始倾斜,最让天泰帝不能容忍的,就是公主把自己的家奴送给了陈家。 要?知道那些人原先是姓厉的,归根结底是天子的家奴,且不说?那还是一万多名私奴。 天泰帝接过王权后, 深知王朝的沉疴痼疾,年轻又心怀勃勃心气, 要?把王朝拉上正轨,在他手上发展壮大。文钰公主是天泰帝的姑母, 他不像他的父皇,被亲情所?绊下不去狠心。 所?以,皇帝不再忍让,改名为陈安的厉安,最终还是选择了皇家,背叛了公主与陈家。 鲁迎想起这?些事来牙根都咬得生疼,这?一次他与席家从两面出?击,待完事后他不会见席兆骏,他还不能被认出?来,这?也是主上特意交待过的。 鲁迎一口气顶上来,没?关系,早晚他们是要?见面的。就算主上对?席家不进?行清算,他也要?看?着席兆骏被收了兵权,重新回归到一名奴仆的下场。 但鲁迎没?想到,在大战即将开始之际,有文士自茬。 鲁迎本不想理,但属下来报说?,来人不且准确地?说?出?了主上的名姓,还说?主上有危险。这?下鲁迎不用把人带过来,而是等不及亲自去见。 来人风尘仆仆,与他雅士的气质不符的是他满脸的急相?。 “鲁将军,席家已知道你与你主上的关系,他现在已陷入南郡八部的陷阱中。席家与你联手抗崔瀚是假,是崔瀚灭你为真,你不能再往前走了,那是不归路。” 鲁迎厉声质问:“你是何人?我为什么要?信你所?言?” 来人一拱手:“胡行鲁,曾是跟随宋督主的智士,被席家抓到关在牢中,机缘巧合遇到贵家三小?姐,她将一切都告诉了我,我与席家提出?愿归降,做席家的智士,这?才被放了出?来。此一出?,我就日夜兼程赶了过来。” 鲁迎知道胡行鲁,只是不知眼前人的真假。 可?他能说?出?,主上与自己的关系,更重要?的是,他说?出?了“贵家三小?姐”。 贵家,鲁迎已有好?多好?多年没?听到这?个称呼了,大卫陈家是真正有底蕴有实力?能被尊称为一句贵家的,以及这?个贵家被人所?害,女孩子只剩下一个排行第三的小?姐。 刻在骨头上的曾被席兆骏算计与背叛的经历,让鲁迎其实已经相?信了胡行鲁。 但兹事体大,他还是多问道:“你可?有信物?” 胡行鲁摇头:“没?有,贵家三小?姐恐怕也没?有的,她不过才刚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她与席家大郎生下一个男孩,如今母子分离,被席家大郎关在牢房中。将军,没?时间了,现在掉头还来得及,至少还能保住陈家的根基,若是万幸,你主上能逃出?升天,自有卷土重来的一日。” 鲁迎沉默但时间不长,他忽然道:“我要?去救主上。” 胡行鲁先是一楞,然后想了想道:“不现实,有两个问题,一是路途遥远,你赶过去,在没?有阻力?的情况下至少要?七八日,第二个问题就是,你会有阻力?,席兆骏与崔瀚不会让你畅通无阻地?过去,你要?躲避要?绕路,这?就不止七八日了。” “我说?实话将军莫怪,你主上若能化险为夷,根本不需你赶过去,若是闯不过这?一关,你就算是飞过去,也晚了。” 鲁迎恶恨恨地?瞪了胡行鲁一眼,但心里知道他说?得是对?的。 胡行鲁不怕死地?继续道:“我看?就算你主上回不来了,将军也不用灰心,大卫陈家的名号打出?去,会有人跟随的。” 鲁迎:“跟随谁,主上都没?了,跟随谁。” 胡行鲁:“不是还有三小?姐吗,不是还有三小?姐的孩子吗。” 鲁迎皱眉:“那是姓席的,与我家主何甘?” 胡行鲁立时纠正他:“天正六年,七王子因母妃一家被害,杀了他的父兄。远的不说?就是近的,文钰公主的心在陈家,她的孩子的心也在陈家。姓席又如何,只要?孩子跟着母亲,那母家的仇家就是这?个孩子的仇家。” 鲁迎被说?服了,不是因为那个孩子,他现在能不能再跟着他的母亲都不好?说?,还谈不上什么子随母心,说?服他的是,他是陈家的家奴,陈家只要?还有一个血脉在世,他就永远有要?效忠的主子。 他不像席兆骏,忘本忘恩,礼仪廉耻全丢,在天泰帝与大卫没?了后,竟敢恢复本姓,令人不耻。 是席淼还是陈淼都不要?紧,他留着陈家的血,他就可?以是陈家的家主。 鲁迎看?向胡行鲁,眼神连审带判,认真问道:“先生不是说?要?做席家的智士,席家也把你放了,为什么要?走这?一遭?” 胡行鲁自嘲一笑:“大卫陈家,鄙,愿舍身一染。” 这?就是百年贵家对?文人智士的诱惑吧,鲁迎不是很懂,但他认为与他效主的意思?无差。 鲁迎并没?有马上撤军,而是在他把战局部署都告诉了胡行鲁之后,胡行鲁觉得他们可?以小?小?地?报复一下。 鲁迎让胡行鲁看?到了陈家军的实力?,他好?像又找回最初跟随宋戎的那种感?觉。 鲁迎掉转另一条路上,去突袭了席家的一支分队,不是因为与席家是死敌,而是崔瀚那边去打,得不偿失,想要?己方毫发无损,还能恶心敌人一下,打这?支分队最能达到效果。 但鲁迎打疯了,他在本该结束回去时,决绝地?对?胡行鲁道:“我还是要?去找主上,我只带两千人,剩下的你带回去,我们三小?姐信先生,我也信你。” 胡行鲁只张了下嘴没?有再劝,而是快速想出?了最优择案:“滦河西畔我等着你们,待将军回来,可?立时归合。” 鲁迎郑重应下,带着两千人的小?队上路了。 席家被鲁迎打了,且鲁迎退居在滦河以西,严防死守不再往前一步,席姜知道,计谋败露了,陈家军在等着陈知的生死结局。 席家也在等,席姜原想掉头去南郡,虽三万大军去歼落入瓮中的六千人,应该没?有意外,但她还是心难安,想要?亲自过去助力?。 但崔瀚怎么可?能让席家军迈入南郡的地?界,以前他还遮掩一下,现在刘硕已走到明面上来,南郡与滦城是为一体,任何人冒进?都当?入侵者处置。 席姜去不了南郡,她与滦河另一头的陈家军一样,只能等。 只是她等来的,不是陈知的生死消息,而是一封历经千辛万苦来自都城武修涵的亲笔信。 武修涵自打回去都城,就被陈知的人监看?住了。 他想起,因为他的私心,上一世席铭叫陈知家主的事他还没?有告诉席姜,所?以特意写了这?封信,可?想送出?去却难如登天,最后还是席姜之前派到他府上监看?武家的人派上了用场。 等终于找到机会把信送出?,已是这?时。 可?惜席姜现在最重要?的事不是看?武修涵的来信,她的注意力?都在与崔瀚的周旋,以及关注南郡的情况上。 崔瀚不仅不让席家军过去,还让人传令给刘硕,事态有变,放虎归山,回去西围,他与席家必不死不休,恐于他们来说?是利大于弊。 且不说?这?封手书传到刘硕手上已经有些晚了,就是刘硕看?了后,与老师的见解也有分歧。 放席家这?个养子回去西围,他与席家确实会不死不休。若是刘硕在见到席二郎之前,他可?能就听了老师的。 但现在不可?能了,这?只虎可?不是一般的老虎,猛虎不除,早晚也是滦城与南郡的大患。 难得的机会虎困山峻,这?样的狠决之人就该被困死在这?里。 陈知的人分成小?股,躲避突袭着刘硕遍布在山中的大军。一时倒没?有多少损失,比起对?方胜券在握,孤注一掷的更加凶猛。 那名给刘硕带路的士兵道:“太大了,这?座山不高但广,看?来对?方有极强的野外生存经验。这?样下去,想把他们全部灭掉,咱们恐要?牺牲多于他们几倍的兵力?。” 刘硕已决意要?除掉陈知,他道:“必不能让他们的统帅逃出?去,不论付出?任何代价。” 主帅发话,搜索继续。 陈知这?边,不仅陈知有野外生存的经验,章洋以及其他兵士都曾在藕甸城与大溪镇之间的多雾密林中操练过无数次拼杀与搏击。 靠着这?些丰富的实战经验,才一直拖到了现在。尤其是天黑后,陈家军的优势更加突显出?来。 他们人少,倒不会主动杀敌,但躲避好?不让敌人发现,目前还能做到。 但,他们不像南郡士兵,对?方有食物供给,山中倒是不愁饮水,狩猎倒也难不倒大部分人,可?又要?避敌又要?狩猎,就没?那么容易了。 若不是这?山中资源丰富,刘硕只要?把山一围,饿死他们是一劳永逸的方法。但靠山吃山,这?山别说?养活人几日,就是一辈子都行。 刘硕的人在艰难地?山中推进?中迎来了一日又一日的日出?,快了,他的人更多地?进?入山中,对?方吃不饱,体力?要?跟不上了。 陈知这?边确实是不能再等了,已到了极限,他心里清楚的很,这?一天的日出?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不会有救兵前来,意味着刘硕说?的都是真的,这?一次他没?有反驳章洋,也没?有去摸护身符,他下令杀出?去,为活着而战。 第62章 这些天来, 无论如何躲避追兵,无论遇到何种境况,陈知人?是稳的, 心是静的。 但此刻, 他对着众将说出不会有救兵来,承认他们遭了算计落入了陷阱必需自救时,他眼眶赤红,眼珠黑沉。心里?有一把?火在烧, 烧得他痛、烧得他淬出恨意。 腰间的护身符虽没有什么份量,但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它的存在, 像一根针杵在刺着他。 重装待阵, 面对既将到来的恶战, 陈知把护身符拿了出来, 上面是席姜亲手所书的平安愿。当时看着有多窝心, 现在就有多刺眼。 陈知逼自己去看,像是要把?这字迹印在眼中, 他认真看了一会儿?,并没有把?这个时刻都在讽刺他的东西毁掉。 他重新装敛好?, 他暗暗发?誓,就算此符是假的,他也?会把?它变成真的,让她知道他的活路也?许就是托这个虚假之物保佑来的,她会作?何感想, 懊恼吗还是后悔? 护身符依然贴身别在腰封里?,依然刺痛着陈知, 但他现在需要这份痛,这份刻骨可以让他往后余生都记得这个教训。 章洋看着陈知, 他与小时候他们找到他时重合了,那种凌厉与荒凉,又?出现在了主上的身上,那是一种无法?具体述说的东西,但章洋清晰的感觉到了。 他比起陈知与马鑫年长一些,是看着陈知长大?的,除了下属的忠诚,他对陈知还有一份感情,这让他在这一瞬间有些心疼他。 可是,他又?觉得这样也?许更好?,以后他应该不会再会为情所困,成大?事者需要这样的绝情绝爱,心硬心冷。 刘硕一如既往地?在山上搜索,如他所想,对方在睡不好?吃不足的情况下,开始力竭,南郡士兵不再受暗袭困扰,开始杀敌。 也?就在这时,山峻南侧陈知他们在进行着殊死突袭,而刘硕此时正在东侧山腰。 陈知与章洋皆是一刀一个,已经杀红了眼。章洋不离陈知左右,始终与他同在。二人?配合默契,打得又?凶又?狠,皆是博命一战,不容一丝错漏与分心。 陈知似不知疲倦,这一刀下去对方颈骨分离,后面杀上来的敌军没有跟上,得到了一息喘息的机会,陈知朝身后的章洋看了一眼。 章洋浑身欲血的样子提醒了他,他抬手?抹了一把?眼晴,血滴被抹掉,他看得更清楚了。 他道:“右侧。” 章洋点头表示明白,杀敌突围还在继续。 山东侧这边,是他们这几日发?现最易突围的地?方。他们算对了,此时刘硕在北侧,他们必需在刘硕赶过来前杀出去。 刘硕根本没有从北峰赶到南峰的机会,半路上他就得到陈知杀出去的通报。他立时调转方向朝东侧山角冲去,要在平原上追击对方。 刘硕兵强马壮,经过了不懈地?追击,终于让他看到了陈知的踪影。 “他们来了。”章洋提醒道。 陈知连头都没有回:“继续,快到了。” 几乎是同时,刘硕箭矢达到射程的时候,陈知他们也?到了渡口。 陈家?军不仅能在大?雾密林里?作?战,也?都擅水性,游过去或可活命。 陈知没有第一个跳下去,他掩护着他不多的士兵一个个跳进河中。 刘硕冲过来的全程,直勾勾地?盯着陈知不错眼珠,心里?有一个信念,一定不能让他跑了。 六天,他想不到什?么样的意志与头脑可以让这位统帅带着他不多的士兵能走到这一步。此人?太强了,强到刘硕开始理解席兆骏,要设计这样周密的计划除掉他。 可惜,并不是百密一疏,而是天意如此,竟让他选择对了山峻,逃了七八日,逃到了最后的生路,河边渡口。 陈知持剑,站在渡口之上,看到章洋同他一起持剑坚定地?站在身旁,他本想令他下河先走的话咽了下去。 最先跳下去的士兵没有弃陈知于不顾,竟截下一艘船。 刘硕眼看着陈知上了船,站在船头淡然地?看着他,若不是陈知在山上死伤惨烈,损兵无数,刘硕会以为这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中,好?像他本来就是这样策划要如此走上一遭的。 陈知并没有坐船到对岸,他沿河而下。刘硕还真想对了一桩,落入陷阱、惨烈逃亡不是陈知算计的,但船行的终点却是他算计后定下的。 章洋不解为何不直接过河,为何要沿河而下,但他一句话都没有问。现在的主上,让人?无比信服,也?不容置疑,章洋只觉只要跟着他就好?。 终于船靠岸了,从六千人?到八百,再到现在的四百,损失慘重,好?在他与章洋还在,损兵未折将。 虽只剩下四百人?,且鲁迎应该与他们的情况相似,剩不下多少人?,但章洋看着站在床头的陈知,除了痛心他们的损失,并无绝望情绪。 这就是领袖的特质吧,只要他在,一切照旧人?心安定。 接下来发?生的事,何止让章洋心定,简直就是奇迹。他竟在下船后,朝西走了不到半日,就见到了鲁迎。 章洋忍不住揉了揉眼,他不是出现了幻觉吧。猛地?看向陈知,他很淡定。 章洋这才意识到,为什?么要在这里?下船了,可是主上怎么知道鲁迎会出现在此而不是别处。 陈知似知他心中所想,幽幽开口道:“鲁迎若是知道咱们陷在危险中,他只要尚有能力就会赶来,而这条路是唯一阻力最少的通道。也?是凑巧,若咱们早上几日或晚上几日,都不能与他碰上,我算来这个时日是最有可能与之汇合的节点。” 与此同时,章洋看着下了马来一路踉跄跑来跪下的鲁迎,听他说大?军都在滦河以西全军无损只待主上归位时,他心里?冒出一句,天助陈家?,天助主上。 鲁迎一路上把?他是如何避祸之事说了,自然说到了胡行鲁。 这期间陈知面无表情,直到他听到席亚强行把?淼淼从陈可身边抢走,并把?阿可关在牢中时,他才有些反应。 但也?只是看了鲁迎一眼,行程上一点都没有耽误。 刘硕这边,他传出讯息,席家?二郎已逃出南郡,他失了对方的行踪。 崔瀚接到讯报后,冷笑连连,待仔细一想,冷笑变成了微笑。想想折腾这么一番,席家?一点好?处都没有落到,还有一支分队被鲁迎打了。 再想到席二,他的六千人?几乎全没,还让西围的势力浮出了水面。 而他自己,唯一的损失就是刘硕再不可能韬光养晦,继续做他隐形的武器。 这场征战,没有赢家?,但三家?一对比,他的损失是最小的,崔瀚眉眼舒展地?让人?去给席家?传话:“告诉席兆骏,他家?的暗鬼没死,让他一起来看,西边一有动静,就是他养子回归之时。” 报信人?领命而去,崔瀚不知两家?旧怨,依然得出结论,自言道:“也?是两家?针尖对麦芒,不死不休,正式结仇的开始。” 滦城来的传信侍,被迎到堂内,席亚与席铭,一个站了起来,一个迎了上去并急急地?问:“南郡来消息了吗?怎么样?” 传信侍一边拿出崔瀚的亲笔信,一边道:“南郡包围已破,但所剩兵士不足八百,正在逃往滦城以西的路上。” 席家?人?闻此言,各个表现不同。席铭舒了一口气,席亚望着外面,眼神是空的。 席奥低着头,在想陈知到底是谁,他问过父亲与一反常态的大?哥,但他们都只说,从不认识这个人?。 他不信,他们在隐瞒什?么。 席兆骏拿过传信侍的书信,虽已知道结果,但他还是要拆开来看一看。 而坐在屋尾的席姜,此时站了起来,她走出屋子站在廊下,这是和县的门府,原先定的在这里?与崔瀚同时出击,对西边过来的鲁迎形成围击。 可现在她停在这里?,不仅什?么都做不了,还得到了一个最坏的结果。 阴谋诡计,算无遗策好?难,就算提前知道了很多也?还是好?难。 是她考虑不周吗,千算万算还是不行。是运气不好?吗,还是说她不该送那个护身符,想来她做的时候,并没有想着让对方死,更多的是在与对方进行告别,这种真情实意启灵了符咒吗。 席姜想了很多,最后都汇为了一个事实,他没有死,他还活着。 席姜的背影挺直,但心里?塌了一块,落满了灰心与自弃。 她在陷在这种情绪前,提前走了出来,她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她现在的样子。 她给了自己半柱香的时间,时间一到她重新走回屋子。传信侍已经离开,席姜径直走向父亲,拿起桌上崔瀚的亲笔信,认真看起来。 看后,她对众人?道:“就听崔瀚的,我们过去。” “不行!”席兆骏与席亚同时开口反对。 激动与坚决的态度,让席奥席铭与席姜皆脸色一变。早有觉察的席姜与席奥,抓住这个机会详问为什?么。 席兆骏与席亚给不出合理的理由?,只道没有必要。 僵持之间,西围也?派了使者,信是给席兆骏的,这次席姜连看都看不成了,他看完直接毁了书信。但他不再反对崔瀚的提议,愿前往三岔河道,三方会面。 不过他一改平常事事依席姜的作?派,坚决只让席亚一人?跟随,其他人?在和县原地?等候。 席兆骏与席亚刚一出发?,席姜就找到席奥,席奥知她来意,对她道:“我是好?奇,但想父亲与大?哥如此行事自有他们的道理,你要去我不拦着,但我就不跟着了。” 席奥不去,席姜也?是要去的,她回来收拾东西,看到书案上武修涵那封好?不容易从都城到藕甸再到和县的书信。 此时,心中要事已尘埃落定,席姜把?信拿起拆开。 第63章 两匹烈马一前一后急驰在道上, 前面是席姜,后面是席铭。 席姜本?想拉上席奥,最后不想却是席铭与她同行。席姜看着席铭又想起武修涵信上所说, “家奴”两个字也许能够解释陈知的身份, 以及父亲与兄长的反常。 她现在顾不上席铭,他愿意跟着就跟着,她全力朝着三岔河道奔去,甚至只是看了一眼身后的席铭连话都来不及与他说。 滦河三叉地界, 南边崔瀚,北边席兆骏父子, 还有西边的陈知, 如?今局面已定, 呈现出三足鼎立之势。 崔瀚看得?出来, 那?对养父子有话要说, 有账要算,他倒是不急着回滦城, 可以看下热闹。 正?好陈知似也有此意,让人传话崔瀚那?边, 可于日月亭三方会谈。 崔瀚眉毛一挑,想了想应了下来:“也好。” 同时,席兆骏也得?到同样的邀请。 “父亲,不能去。”席亚想都没想阻拦道。 席兆骏摆了下手道:“你以为此事还能瞒得?住,他也该回归他的身份了。当年那?个孩子音讯全无,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早该想到会有这一天的, 躲是躲不掉的。” 席亚心里藏着一个黑洞,在他少年时候, 他以为他会一辈子都生活在陈家,都跟在少主陈术身边。 但忽然有一天,变天了。父亲告诉他,他们的主子本?为皇家,他们并不是陈家的奴婢,如?今贵家对皇室不利,皇家欲除之,他选择归心皇室。 席亚记得?,那?天父亲得?到线索,与追击陈家余孽的都尉大人寻到山村破庙中,他知道陈术在里面,他也知道陈术今日必死无疑。 踌躇之间,父亲让他留在了外面,待父亲出来时,他紧张地看向对方,父亲对他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席亚就明白了,那?个把他当兄弟一样待的聪明又温和的少主已经不在了。 也正?是因?为此,当他们追击陈知与陈安时,两个孩子落下山坡,最终只寻到晕迷不醒的陈可,席亚擅自作主救下了那?个孩子,那?个他从?小抱过哄过的三小姐。 待父亲发现他的自作主张,他跪下来求他,可能是父亲不想都尉把此事上报给皇帝引起帝王疑心,也可能是父亲也动?了恻隐之心,陈安的小命保住了。 不止保住了,席亚还一帮到底,把她带回了老家,并给她找了养父母。 陈安尚小,时间一长她就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以为养父母就是她的亲生父母。但后来她嫁过来后,与田家并不亲厚,待有了淼淼,就更疏远了。 “走吧。”席光骏发话,打断了席亚的回忆。 三方按说好的那?样,大部队留在原地,都只带了三百人在亭外候着。 席姜赶来的时候,正?听到陈知对崔瀚道:“我本?名陈知,父亲陈文?恩,母亲文?钰公主,并不是席家二郎。今日,” 随着席姜的出现,陈知微顿一下,眼里暗波翻滚,面上无静无波。他看到席姜的同时,席姜听到了他亲自揭露自己的身世。 少女席姜不知陈家是谁,但大闰的皇后是知道的。前朝文?钰公主嫁给了贵家陈氏,被陈知身世惊住的不止席姜还有崔瀚。 不过是一个野心勃勃的养子,怎会是贵家陈氏之后?! 席姜的震惊不亚于刚得?知陈知还活着时,陈家与文?钰公主的下场,他们这些人都清楚,是被天泰帝的猜忌与疑心害死的。 席姜看向父亲,这与他们席家又有什么关系?家奴吗?可自打她记事以来,他席家就一直是潜北席家,怎么会是都城内,贵家陈氏的家奴呢? 在看到席姜出现的那?一刻,无论陈知心下涌上了多少惊涛骇浪,但他也是看了她一眼,随即马上调转视线,继续刚才所说。 他接着道:“至于席家,” 听到说到席家,席姜的注意力立时到了陈知身上,而这时陈知已不再看她。 席姜觉得?她对付他并没有错,是他欺骗在先,但武修涵的那?封信,以及接下来陈知要说的话,让席姜觉得?,事情的真相恐有隐情,她有些心虚 。 此刻,她看着陈知,他是瘦了一些吗?不过十日,他面色透着一股凉薄之气?,整个人的气?势也是冷的硬的,他好陌生。 他在说:“祖上长瑜公卖身求荣,认厉氏为主,自领家奴之身。后世厉安归于大卫长公主门下,领一万多士,深得?公主信任。” 他说这些时,一眼都没有看席姜,而席姜已猜到他说的厉安是何许人。 但陈知说到这里忽然就不说了,鲁迎站出来替他说了下去。 鲁迎恨恨道:“公主殿下出嫁陈家,把主人权让于夫君,厉安为陈安重?新认主。这一切都合规制,但后来陈安卖主求荣,在公主殿下一道道命令下,他扣着一万多公主的私兵,按兵不动?,致使陈家惨遭灭族,殿下羞恨难当随了夫君而去。” “这还不算完,此奴心狠手辣不念旧主之恩之情,对旧主子女赶尽杀绝。你以为他有苦衷,是唯皇室效忠,但在皇室飘摇时,这小人摇身一变,带着公主与驸马的私兵落叶归根,回归本?姓,不顾他口中的大义?,弃皇族如?敝履。” 鲁迎说着问向席兆骏:“是不是啊,陈安。” 天泰帝登基的第四年,对姑母长公主于陈家情感与利益上的倾斜无法?再容忍,与那?时还叫陈安的席兆骏密谋,在对陈家进行清扫时,他压着一万多私兵不发,令陈家只能任人宰割。 席兆骏照做了,原因?有很多,但他心里清楚,并不是他自己所说的,他本?是帝王家的家奴,认陈家为主非他本?意,而最主要的原因?是,天泰帝没有容人之量,他若是拒绝,恐不等陈家如?何,他与妻儿的命就先要没了。 他是家奴没错,但他不似马鑫与鲁迎,他心中家人最大。若他没有结婚生子,他可以继续忠于主人,在天泰帝手中赔了命也无妨,但有了家人,他就做不到了。 一切都不可能重?来,若让他再次选择,他还是会选择保住家人,舍弃旧主这条路。 这没什么可辩护的,但并不是卖主求荣,而是权衡利弊,出于保护自家的私心而已。 所以,才有了后来的私吞私兵,趁天泰帝自顾不瑕,跑回潜北老宅之举。 所以,整件事就是他为了不在天泰帝手中覆灭,选择了与帝王站在一起,袖手旁观害死旧主。后来逃离都城也是为此,他忌讳的一直都是天泰帝。 席兆骏说道:“没错,鲁将?军说的人就是我。家主……” 鲁迎啐了一口:“还敢称家主,当真恬不知耻。” 崔瀚脸现鄙夷,他是大卫旧臣,家奴制在他心里是不可动?摇的规制,家奴不忠是重?罪。 他一想到让这样的人统领了北部,他就恨当初没有果?断出手,提前灭了席家。 崔瀚道:“席公真是深藏不露啊,原来你起家的一万六千士都是偷别?人的,厉害厉害。” 阴阳怪气?完,他对陈知说道:“陈家二郎,你今日聚齐三家除了昭明天下,西围陈氏就是贵家陈氏之外,还有什么目的?” 陈知:“我欲让崔公帮彼此做个公证,我妹妹我的家奴皆在席家牢房里关着,新仇旧恨算清之前,席家要把人归还回来。否则,席家休想从?和县全身而退。” 席家人心中皆一震,陈知能这样说,就说明他已有准备。 席姜看向陈知,在心中评估他那?句“席家休想从?和县全身而退”是什么意思,他到底还有什么后手? 陈知目视前方,还是不看她。 席姜暗道,原来事情的真相竟是这样,她了解自己的父亲与大哥,陈知与鲁迎说的应该都是真的。 她席家的身份竟然是陈家的家奴。 这时席铭忽然跳出来道:“父亲,你是有苦衷的对不对,你怎么可能干出背叛旧主的事。” 席亚:“席铭!住口!” 席兆骏道:“我说过了,此事就是如?此,没有苦衷。” 陈知面向席兆骏:“废话少提,人,你放不放?” 席兆骏还未来及说话,席铭上前一步,站在席兆骏与陈知之间,这是他熟悉的二哥啊,是他最喜爱与崇敬的亲人啊,明明出征前两日,他们还一起饮茶喝酒畅谈未来,怎么一转身,一切都变了。 席铭忍不住开口道:“二哥,” 鲁迎立时怒斥他道:“大胆刁奴!谁是你二哥!” 席铭的脸登时就红了,他存着微弱希冀的目光,固执地看着陈知。 可陈知只扫了他一眼就转开了视线,好像他根本?不配他给出回应,只配鲁迎的呵斥。 席兆骏这时回答陈知:“人虽在牢中,但都平安无事,问过他们的意愿,自当放行。” 席亚忽然像被针刺了一样:“父亲不可,那?是我的,” “是你的仇家,你一直在骗她,你们席家人最擅长的就是骗人感情。”陈知打断席亚道,“我不仅要陈可,我还要淼淼。” 席亚:“你休想。” 席兆骏则道:“让那?孩子自己选 ,阿陈也是。” 陈知又道:“不止马鑫,陈可院中我的人,也要放了。” 席家人闻此言脸色一变,连鲁迎都看了出来,他连忙问:“惜娘怎么了?你们把她怎么了?” 看来这个埋在陈可身边的婢女大有来头,不仅与马鑫同等待遇被陈知亲自要人,还与鲁迎有着不浅的交情。 可这个叫惜娘的女子在欲带走淼淼时,已被席姜一刀扎在脖子上死了。 席亚站出来:“那?女子已被我,” “她死了,我当时不知她为何要挟持淼淼,她死在了我的刀下。” 陈知终于肯再次把目上移向席姜,寒冰刺骨地盯着她,似要看穿她的骨。 他眼尾紧绷,嘴角微挑,声音阴沉沉:“你不知道?” 第64章 陈知忽然一副了然的样子:“也是, 你曾经?为?了灭掉宋戎,可以?手沾一万人的鲜血,如今为?了灭掉我, 眼都不眨地送六千人去死, 区区一个奴婢惜娘又算得了什么。” 曾经?的理解与?疼惜的点,在反目之后变成了攻击对方的利器。 陈知明明知道,席姜手上沾的那些血,她?是在意的, 也正是因为?知道,才拿出来特意刺痛她。 他快疼死了, 她现在受到的言语攻击比之他所受, 差远了。 席姜的双手在袖中越握越紧, 她?虽然活了两世, 可当听到这话?时, 还是脸白了下去。 排风倒海般的信息在这短时内朝她?袭来,首先就是她?的出身, 她?经?历了两世,从来不知自己竟是奴籍。 若按陈知所言, 无论她?席家算是谁家的家奴,旧主都已死去,席家没有机会给自己赎籍,若较真论起来,他们一家到现在都是奴籍。 也就是万幸大卫亡了, 且父亲最后?选择了天泰帝,陈家后?人就算还在世, 也不能强行按头席家为?奴。 其?次的冲击,来自于她?对陈知有一部分为?误解。 她?本以?为?他只是选中席家, 利用席家来成就自己的私心?,不想,原来他与?席家还有这桩旧怨。且,无论从奴制还是道法,席家都是让人唾弃的一方。 但若论席姜本心?,她?不服。 凭什么祖上为?奴就要世代为?奴,为?什么家奴就不能有私心?,一定要把主人的利益凌驾在家人之上。 不要说什么是自己愿意的,卖身为?奴的不是她?的父亲。再?者皇帝的奴婢真论起来,从宫女太监再?到一品大员,哪一个不是奴婢。为?什么她?席家卖命四五代人,依然不能摆脱奴籍。 她?席家不是不努力,不努力的话?就不可能成为?公主私兵的统帅,这不是她?席家的错,这是恶制的不公。 席姜的手慢慢松了开来,她?直视陈知,刚刚眼中还有的那点迷茫,此时再?也寻不见。 陈知一下子就看懂她?了,他以?前真是被她?的虚情假意蒙住了眼,怎到了现在才?看明白这个女子。 他本以?为?若她?知道了他与?席家的过往,她?会愧疚,会震惊于她?的身世与?她?父亲所做下的恶行,但她?没有,她?内心?就是这样?的强大,短短时间内,她?就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并且从她?的眼中可以?看出,她?已想好对策。 果然,席姜回答他道:“我不知道。我若知道也不会让她?带走淼淼,但至少会尽量不伤她?性命。” 陈知冷笑一声?,而鲁迎的指节绷得“嘎嘎”响 ,但不同于他啐席兆骏斥席铭,他知道席姜对主上来说不一样?,虽主上差点就死在这个女子手上,但他还是不敢多言。 陈知忽然抬起手来对席姜摆了摆,意味很明确,叫她?闭嘴,他不想再?听。 他说的话?也证明了这一点:“我不想知道你当时怎么想的,不感兴趣也无所谓,还是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了,直接些,我的人什么时候过来?” 席姜内心?再?强大,这会儿心?里忽然沉沉的,她?闭了嘴,这一闭就闭了全程,只听父亲与?陈知在商量。 席兆骏道:“现在就可以?派人去接了他们过来,我还是那句话?,淼淼与?陈可的去留,都听他们自己的,席家不会强留。” 陈知刚要点头,席兆骏又道:“只一件事我要说清楚,不是为?了居功,也不是为?自己辩解,我长?子对他妻儿一片真心?,并不是想到会有今日要用他们来谈条件,所有的错,都是我一人犯下。二郎君,你在席家多年,我这些孩子是什么样?的人,你该是清楚的。” 陈知笑了,笑过后?他道:“恐怕是你不了解自己的儿女吧,至少你的女儿,可不像你想的那样?。她?偷印章,瞒着你与?崔公密谋,发现了我身份有异,暗中布局除掉我,她?做了这许多,在此之前她?可有与?你们透露一星半点。” 他明明在说席姜,但却一眼都不看她?。 说完这话?他扭头对崔瀚道:“崔公,你刚刚听到了,三日后?还在这里,我见到人后?自会放席家人离开和县。至于日后?……战场上见真招。” 崔瀚颌首:“听到了,可为?两家做此人证。” 陈知听到这话?,对席兆骏最后?道:“你呢?” 席兆骏点头:“三日后?还在这里。” 陈知扭头就朝亭外?走去,忽听身后?席姜问?道:“鲁将军,你是怎么知道这是个陷阱的?为?何忽然改了主意,不可再?向前一步?” 鲁迎回头看着席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世上哪有这样?的女子,都这个时候了,她?想的还是她?的计谋到底败露在哪里。 陈知没有回头,但他脸色十分不好,双唇抿成一条线,整个人显得异常阴鸷。 鲁迎看到主上走了,他哪有心?思回答席姜,再?说他本来就不想理她?,他哼了一声?,带着恶意道:“你猜。”然后?就紧跟陈知出了亭子。 席姜喃喃道:“我是真的猜不到啊,能想到的我都想到了。” 崔瀚看着席家这个女儿,他也是刚刚知道原来与?他联系的一直都是她?,怪道那些信件的字迹都略显秀气,原来是出自女儿之手。 再?看席姜,被人嘲讽被人恶意对待,她?却还沉在战术中,真有点“武痴”的意思。 崔瀚低头略思,贵家陈氏,奴籍席家,一儿一女,皆是后?生可畏。 陈知回去河岔西边才?发现,他被席姜气得,忘把那个护身符扔还给她?。 他本以?为?席姜见了他会心?虚,会害怕,但她?都没有,她?还是那么理直气壮,还认为?自己做过的事是正确的。 最令陈知愤恨的是,会这样?想的他自己。 他到底在期待什么,他命令自己去回想在南郡所经?历的一切,回想那些跟着他去送死的六千士兵。 若不是陈可他们还在席家手上,不剥席家一层皮,他是不会放他们离开的。 他不似席家小人行径,他会在战场上打败他们。席兆骏不是说,对他最重要的是家人吗,那就让他看着他的家人死在他的面前。 还有席姜,她?倒是跟她?爹一个样?,一样?是家人最重要。他倒要看看,她?会为?了他的家人做到什么程度,陈知恶毒地想着。 谁能想到,世事如此难料,不过十日工夫,他就从生怕席姜受一丁点委屈,到现在想尽一切办法让她?受他所经?历的苦难。 席姜回到和县,马上派出了杜义。 杜义晚上才?回来,急报道:“真如主上所想,山坳里有异动。” 从三岔河道回和县这一路上,她?一直在想,陈知不会说大话?,不会胡乱威胁,他让席家出不去和县的依据是什么? 哪怕父亲已经?答应去接了淼淼他们过来,崔瀚也做了见证,但不搞清楚这个问?题,她?还是不能安心?。 今日在亭中,她?能感受到陈知对席家的恨意,对她?的恨意。 陈知曾对她?交付过真心?,她?对他还是有一些了解的,哪怕他经?历背叛后?性情有所改变,她?也能看懂他。 让杜义去探查,果然探出了东西。 席姜就和县山坳里的异动去与?席兆骏说了,席兆骏对此并不上心?,他现在只想赶紧把陈知要的人接来,然后?一家人回去藕甸,从此守住北边,一家人平平安安过日子就好。 席觉就是陈知这件事,让他一下子苍老了不少,心?气也泄了大半。 回想起过去这桩往事,长?公主驸马爷,还有陈家大郎,曾困扰他多年的心?魔又来袭扰,让他不得安宁。他只想快快离开这里,若不是忌惮着陈知与?崔瀚,他连藕甸都不想守了,只想躲到他的老宅潜北去。 此刻,他看着精神奕奕,双眼有神的小女儿,他问?:“囡囡,你不累吗?你没有什么想要问?的吗?” 席姜楞住,她?一直想东想西,让自己忙起来,这会被父亲这样?问?,一些不愿面对的东西浮在眼前。 虽然她?已尽力调整了心?态,她?逼自己坚定起来,如她?重生过来所说,要一直走下去,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带着席家一直走下去,走到那个谁都伤害不了他们的最高点。 但这一世所发生的与?上一世有了很大的不同,席家从被宋戎利用猜忌被谋害的忠烈之家,到背主卖荣偷天换日的不耻小人,总要给她?一点儿时间来适应,她?不是铁臂铜人。 若父亲不问?她?,就还好,被这样?一问?,她?楞楞地道了一句:“我不累。” 说完她?扭头就走,不知走了多久,停下来时,茫然四顾,已不知身在何处。 有些凉意,她?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知何时流下了泪水。 她?擦掉了,但又流了下来,就这样?默默地在流,刹也刹不住。强忍了几次,席姜终于放弃了。 她?蹲了下来,蜷着身子,任自己哭泣。没有出声?,还是默默的,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不知道为?什么而哭,就是忍不住。这样?不知哭了多久,直到她?在脸上擦不到泪了,她?站了起来,整了整衣服,走回到自己的屋子。 她?看着这间陌生的房间,好像哪里都不是她?心?之归处,以?前潜北席家的待香阁让她?觉得安心?,但随着战事的升级,版图的扩散,那里已离她?远去,是她?回不去的地方。 而除了那里,其?他的地方都只是个睡觉的地方。 不要紧,这些都不要紧,她?的归处只有一个,就是埋葬她?上一世的地方。 第65章 马道上?, 有队伍在朝着和县的方向行进,一辆马车被护送在中间。 马车不仅被围得严严实实,帘子也遮得密不透风。 这一行人在路上十分的安静, 一直到?驿站停下来休息, 骑在马上?的领头人下了?马来,径直走到?马车前面。 他道:“累了吧,下来休息了?。” 里?面的人没有回音,只是“嚯”地一下把马车前帘撩开, 陈可正对上?席亚关切的目光。 她移开视线不看他,也不用他扶, 坚持自己?下车。席亚知她抗拒, 但还是不由自主地把手伸向她, 只是什么都没扶到?, 人已?经自己?下了?车来。 陈可先是抬头看了?眼驿站, 然后向左右看去,在看到?远处的另一辆马车时, 她目光定在了?那里?。 久不见那辆马车下人,她回头对席亚道:“明日就要到?了?, 今日可不可以?让淼淼跟我睡?” 陈可这一路上?基本不理席亚,难得她主动与他说话,他差一点就答应了?她,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他已?经习惯奶嬷嬷带着?,还是不要折腾他了?。” 陈可怒瞪席亚, 咬牙低声道:“那么小?的孩子你都不放过,要拿来被你利用, 他可是你的亲儿子。” 席亚:“正是因为他是我的儿子,我才不想他离开我, 你也一样,你们都是我的亲人。” 陈可:“我的亲人只剩下两?个,一个是淼淼,一个是我二哥。” 那日,惜娘告诉她有关她的真实身世,陈可一点都不吃惊。 从她嫁给席亚前,她听到?来自于未来夫君与田父之间的那场对话后,她就知道自己?身世有异。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日想夜想,还是能想明白?一些事的。 能让席兆骏与席亚大费周章地隐瞒,给她改名换面,亲自安排养在田家?,那她的身世至少对席家?来说不普通。 要不她是罪人之后,为保她性命才要如此瞒着?,要不就是席家?做了?对不起她家?人的事,而今是在弥补。 在有了?淼淼后,她已?经尽量不去纠结不去深想,糊涂地过一辈子算了?。 但身边的大婢女竟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哥哥派过来的,她更想不到?的是,本以?为的小?叔子竟是她的亲二哥。 而她则是卫史上?记载的那位文钰公主的小?女儿,她的父亲陈文恩,是那位在被天泰帝除掉后,被士子们绝食以?示抗议的贵家?传人。 之前文钰公主以?及驸马陈家?,对陈可来说,只是听人闲话、看书上?记载的别的人,而当惜娘告诉了?她更多?的细节后,她的感觉全变了?。 甚至其中一个细节与她从小?一直做的一个梦重合了?。 那是个恶梦,梦中她好像失去了?珍贵之人,但她不知道那是谁,因为那人死状凄惨,连头都没了?,她自然无从得知那人是谁了?。 从惜娘口中得知,她还有个兄长,惨死在破庙中,临死也在保护着?她与二哥,一声都没吭。 那句话像是用棍子狠狠地敲了?她的头,她虽还是记不起全貌,但她知道梦中失去的珍贵之人就是这位兄长,他被人砍了?头拿去复命。 她还来不及多?问,就在惜娘继续告诉她,她二哥中了?席姜的诡计,现在生死不明,外面就响起了?脚步声。 惜娘提前清理了?内院,这时还会出现这么急的脚步声,肯定是她的身份败露了?,有人追来了?。 惜娘只来得及对陈可说一句:“我带小?主子走,晚了?他可能会被席家?人藏起来,以?后长大视陈家?为敌。” 陈可一激灵,下定决心:“带他走。” 可惜她们还是晚了?,陈可从不知席姜竟如此心狠手辣,她杀人,她害她二哥。看着?她抱着?淼淼,陈可受不了?,她要把孩子抱回来,却被席亚抢先一步。 从那之后,再见淼淼,就是席亚来接他们走的时候,但也只是远远地看上?一眼,淼淼就被席亚的奶嬷嬷抱上?了?另一辆马车。 路上?,陈可有时连那辆马车都看不到?,就算看到?也如今日这般,席亚都不让奶嬷嬷与淼淼下车,不给她机会见孩子。 也正因为此,席亚默默地吞下陈可刚才那句,她只有两?个亲人的伤人之言。 本来席兆骏并不让他来,怕他冲动,怕他坏了?与陈知的约定,但席亚又是保证又是跪求,席兆骏做为一个父亲,想到?淼淼于席亚的意义,他怎么忍心剥夺可能是席亚最?后与儿子相处的机会。 所以?,他让席亚去了?。 席亚不是没想过把陈可与淼淼藏起来,但这一路上?陈可对他的态度让他退却了?。 他不能接受陈可怨他恨他,若是那样,还不如收起自己?的私心去成全陈可,一个人去面对失去妻儿的苦涩。 也是从那一刻开始,他才真心同意了?父亲所说,让陈可与淼淼自己?选择。 但他还是存有私心,在他不让陈可见淼淼的日子里?,比起奶嬷嬷,陪在淼淼身边最?多?的是他。 淼淼从小?到?大,他都是一个合格尽责的父亲,所以?淼淼对他是有些依恋的,但他没有把握能胜过作为母亲的陈可。 但他总要试一试,万一呢,万一淼淼舍不得爹爹,陈可会不会因为舍不得淼淼而留下。 除此,他还做了?另一手准备,只是现在还不能让陈可察觉。总之,哪怕有一丝希望,他都要去努力尝试。 明天,和县就要到?了?,想到?一家?三口同行的路就要走到?尽头,席亚几乎一夜未睡,他把淼淼抱在怀中,舍不得的情绪达到?了?极点。 直到?淼淼醒了?,他看到?顶天立地的爹爹,怎么像他一样流了?泪豆豆。 小?孩子不能理解,但他只知道,看着?爹爹这样他心里?难受。 淼淼伸出白?胖的小?手,笨拙地擦着?爹爹的脸,席亚一惊,才发?现孩子在他怀里?已?经醒来。 席亚本该立时掩饰他的失态,但他感受到?淼淼对他的爱,他实在崩不住,把眼埋在淼淼的小?手中,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第二日一早,他照常去招呼陈可上?车出发?事宜,陈可看到?他眼睛红肿,什么都没有问。 席亚这时才察觉,他的妻子,其实一直在改变。从最?初嫁他之前的体贴活泼,到?嫁他之后的过于稳重,从对田家?依恋到?婚后不常回去,他一直以?为她是为了?当好长媳才变了?性格,现在看来,从最?初嫁给他开始,她就已?经变了?。 她可能比他想的还要更早地察觉到?了?他的隐瞒。 席亚忍了?一天,在到?达和县时,他终于问了?出来。陈可没有必要再瞒着?他,把她出嫁前听到?他与田父所言一事告诉了?席亚。 席亚呆愣片刻,然后道:“不敢想象,你这些年心里?藏着?这样的大事是怎么过来的,对不起,让你如此辛苦。” 陈可眼波一颤,嘴唇一抿,最?后她说道:“你若真觉得对不起我,就把淼淼还给我。” 席亚不说话,陈可:“说一套做一套,你们席家?人皆不可信。” 陈可母子,还有马鑫都按陈知所说接了?过来。 三天时间不多?不少刚刚好,还是上?次凉亭那个位置,但这次人多?车多?,陈席两?家?人置于空地处。 除了?两?家?的人,第三家?见证者崔瀚这边也多?了?个人,刘硕跟着?崔瀚来了?。 如今刘硕与崔瀚为一伙的事已?挑明,刘硕不怕出现在这里?,他是特意过来的,就为了?近距离看一看陈知,强大的对手总是让人敬佩,更不用说他还是陈氏遗孤。 崔瀚在刘硕身后咳了?两?声,刘硕毫无反应,崔瀚没办法,只得打马上?前一步与刘硕并行。 刘硕不明所以?:“怎么了?,老师?” 崔瀚只得小?声提醒他:“往后站站,人家?两?家?的事,你靠那么前干什么。” 看热闹啊,还能是为什么。 陈知长什么样他见了?,记心里?了?,以?后战场上?再不会认错。 可这还不够,席家?那个小?女儿他也是第一次见,还有席家?的儿媳也就是陈家?贵女。听说两?家?不止有旧怨,新还掺杂着?两?对男女之间的爱恨情仇。 刘硕在南郡八部一呆就是好几年,难得一次能见这么多?热闹,他可不得站前面看清楚了?。 崔瀚见他提醒了?也没见效,只能暗叹怪他自己?,给学?生讲什么不好,偏把陈席两?家?的过往与现在的纠葛都说了?。 崔瀚见不得自己?的得意弟子在此丢人,他直接拉了?刘硕所骑马匹的缰绳,迫他离开了?亭子中心,来到?侧边一角,默默看着?。 这个位置也很好啊,不显眼且看得清听得见,唯一不好就是刘硕太?高,有点挡到?他了?。崔瀚驾马与刘硕错开,刘硕见了?小?声嘀咕:“您这不是也挺爱看吗。” 崔瀚示意他噤声。场中,连刘硕都看得出来,陈氏兄妹对席家?那对兄妹十?分地冷漠,眼中只有认亲一事,连看都不看席亚与席姜。 席家?长子的眼睛快要粘在陈家?贵女身上?了?,席家?那个美人幺女倒还好,比起席亚,她可冷多?了?。 且她频频向身后的另一驾马车里?瞧,想来那里?面的该是席家?不想让出的那个嫡长孙吧。 陈可从第一驾马车上?下来,看着?骑在马上?的陈知,以?前种种皆有了?合理的解释。 第66章 席姜这次过?来, 不?像上次,她不?再?关?注陈知,所以她不?像刘硕那样, 知道在场人的所有表现。 她只注意周围的环境, 注意到陈可一个人?下了马车,还注意到另一辆马车的存在。 以及,她看到了刘硕。 这个人上一世被宋戎所灭,那场战斗她没有上场, 所以她是第一次见?到刘硕。 刘硕也是个青年俊才,是崔瀚的得意门生, 为达目的可以在南郡八部一呆就是好几年, 论武功本?事忍隐性?情, 他都是将才一个。 可惜上一世天道在宋戎那一边, 刘硕与崔瀚输了, 在岁月的长河中只留下一笔记载。 难得今日?得见?,席姜多看了刘硕几眼。 被美人?这样看着, 刘硕虽在心里给自己提气,万不?可露怯, 但他还是不?自然起来,眼睛不?知往哪看,手放在哪里都不?得劲,甚至用皱眉来掩饰自己的表情。 席姜哪里知道刘硕的这些心理?活动,他只觉这人?有些臭脸。 席姜上一世曾想象过?刘硕的长相, 好奇自己想象的到底有几分准确,所以她把刘硕从头到脚看了个遍, 甚至还从他在马上的坐姿来推测他的身高。 崔瀚也注意到了席姜明显是在打量刘硕,这丫头真是与别家女儿不?同, 胆子不?是一般的大,哪有女儿家这样看外男的。 转念一想,她可不?就是胆大包天,否则怎么?可能偷她老爹的印章写信来与他谈判。 崔瀚不?仅注意到了席姜的目光,也注意到了陈知的,陈知终于肯把目光从他妹妹身上移开,他先是在席姜与刘硕之间来回扫视,最终目光落在席姜身上。 知道他们?有仇,但看陈知现在盯人?的样子,这是深仇大恨啊。 也是,双亲被家奴背叛,失了最后?反抗自救的机会,他本?人?又被家生子算计着去送死,倒也称得上是大仇大恨了。 好在席姜终于不?再?看刘硕,而是朝远处的马车走去。崔瀚不?再?关?注席姜,而刘硕却一直看着她,见?席姜上了马车。 另一边,陈知收回视线对陈可言:“过?来二哥这里。” 陈可听着陈知的自称,觉得有些陌生。 她以前一直不?明白,二郎君作为席家的养子,又不?是淼淼的亲叔叔,倒是比那些亲的叔叔们?对淼淼还要好。 是那种发自内心真心对孩子好的那种好,作为一个母亲,这一点儿陈可很清楚。 因为这个疑惑,她特意观察过?当时还是席觉的这位二叔,看他是不?是因为喜欢孩子才这样,但事实恰恰相反,他对别的孩子连看都不?看一眼,甚至有些厌烦小孩子的吵闹。 如今,一切都明白了,她与淼淼是他唯二的亲人?,他对他们?的好是真心的。 陈可回应了陈知:“二哥。” 她记得的,她记得那个恶梦中,唯一让她感到安心的是一个托着她的温暖后?背,现在想来是二哥背着她逃难时给她留下的深刻印象。 她那时虽然年岁小,但却是记得大哥的死与二哥背她逃跑的零碎片断,可惜,她对爹娘却是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只记得田氏夫妇。 陈知对她点头,他耐心有限,刚刚又被席姜耗去了大半,他根本?不?问陈可的意见?,直接下令道:“陈福,带三小姐过?来。” 陈福也就是马鑫,立时领命:“是。” 忽然一道声音响起:“等一下。” 说话?的是席亚,他眼见?着陈可在听到陈知的命令后?,十分配合地朝前走了两?步,他一时情急开口。 席姜这时从马车里下了来,朝她大哥看去,她现在的心思都在这场履行承诺上。 她观察刘硕,她观察陈可,她上了马车发现了大哥做的准备,唯不?在意她个人?的感受与情绪。 那次深夜孤身在院中,她发泄了全部的情绪,也收拾起了无用的感性?。从她不?再?流泪,抹干脸上最后?一滴泪水后?,她知道自己比以前又不?一样了。 经历了重生她是变了很多,但慢慢的她发现,变化与成长是没有尽头的。 如果重生是一次蜕变,那之后?的路,她每走一步都是朝着第二次蜕变前进。 一次次的前进换来了又一次的蜕变,她的心志更坚定了,但也更冷硬了。席姜并不?以此?为荣,也不?感宽慰,反而视其为代价,是她该得的。 陈可听到席亚所言,她还是停了下来,她转身回头,她要带着淼淼一起走。 席亚问她:“你真的要跟他走吗,他虽然是你的哥哥,但你们?已有多年未见?,若你不?走,我承诺以后?再?不?欺瞒你,从此?坦城相对,白首不?相离。” 陈可有些诧异,她一直觉得席亚在感情方面很克制,不?想他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但她还是道:“我不?需要你承诺日?后?,我只要你们?承诺之前所说,让我和孩子自己选择去留。” 席亚眼神暗淡下去,但他还是一边说着再?等一等,一边疾步到了马车那里。车旁的席姜提醒他道:“大哥,尽人?事听天命,你要有所准备。” 席亚:“我知道,我只是做好我能做的,结局是什么?我都能接受。” 说完,他从马车里面扶了人?出来。下来的竟是田李氏,陈可的养母。 田李氏直接朝陈可奔了过?去,然后?死死地拉着陈可道:“阿陈,你真的不?要娘亲了吗,虽我不?是你的亲生母亲,但这十几年的感情做不?得假。” 说到这里田李氏哭了出来:“你刚到家的时候,又瘦又小,巴掌大的小脸上只剩一对大眼睛。你总是夜哭,我要一宿宿地抱着你,你才能睡下。这些年来,哥哥姐姐有的你都有,他们?没有的你也有,你可能会说是因为有席家在背后?给你撑腰,但不?是的阿陈,我自己清楚地知道不?是那样的,我在你身上投入了时间与精力,更投入了感情,娘亲愿意给你最好的。” 这时,席亚的奶嬷嬷已抱着淼淼从车里下来,奶嬷嬷年岁大了,席姜从她手中接过?淼淼,想到大哥可能有些话?不?忍与孩子明说,但既然让淼淼自己做选择,就该让他知道真相。 上一世养儿育女的经验让席姜明白,不?要小看小孩子,他们?都懂的,有自己的想法与判断。 就像现在,席姜能感觉到淼淼的不?安,她轻拍淼淼后?背,在他耳边温声道:“怕吗?不?要怕,这里都是你的亲人?,没有人?会伤害你。” “姑姑。”淼淼叫了她一声。 席姜答应完,又道:“淼淼一会儿要选择是跟娘亲还是爹爹,只要你选了,大人?们?就会听你的。” 淼淼:“是选了娘亲我就再?也见?不?到爹爹与姑姑了吗?” 他果然都懂。席姜如实道:“不?会是永远见?不?到,是很长时间见?不?到。” 淼淼点了点头,不?说话?了。 席姜觉得只要让孩子知道这些就够了,再?深他就不?能理?解了。 田李氏发现陈可的神色有变,明明刚才还有些软化,但现在一副阴沉眉眼,咬牙切齿的样子,她顺着陈可的目光回头,看到了淼淼。 于是她道:“你生淼淼时难产,娘亲吓坏了,想大声斥你为了孩子也要坚持下去,但又舍不?得,怕吓到你,真真煎熬死个人?。今日?我也不?怕说出来,后?来你转危为安,我回到家中,连着好几天睡不?好做恶梦,从那时开始我就开始求神拜佛,求淼淼长命百岁,求你只得一个好的,不?再?受生育之苦。比起你为席家生多少孩子,娘亲更关?心的是你的安危。” 田李氏擦了把泪:“人?都道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若问我这三个孩子,只你这一个不?是亲生的最是让我挂心。不?过?娘亲今日?还是得到了一丝安慰,原以为你出嫁了有了自己的家,就不?要娘家了,原来不?是那样的,是因为你知道了你不?是我们?亲生的,才疏远了爹爹与娘亲,我儿并不?是忘恩不?孝的。” 说着田李氏看了一眼陈知:“阿陈啊,大郎君说得对,你与你哥哥从来没有在一起生活过?,而你的婆家与娘家都是真心对你的,不?要走好不?好。” 陈可在田李氏拉着她说这些话?时,她挣了几下,但都不?太坚决,自然没有挣开。 这时,席亚从席姜手中接过?淼淼,朝陈可走来。田李氏改为拽着陈可一只胳膊,与她一起看向席亚与淼淼,看着倒是一家人?的样子。 所有人?都在等着陈可的最终选择,只见?她终于挣脱了田李氏的手,朝淼淼伸出手去:“淼淼,到娘亲这里来。” 淼淼没有像她想的那样,立时朝她伸出双手扑到她的怀里,而是看向席亚又看了眼席姜,以及席兆骏。 席奥与席铭没有来,席奥在和县整合军队,此?事一完就要立时开拔回藕甸,虽说三方互相制约,但也不?得不?防,越早离开越好,以防节外生枝。 而席铭是最反常态的一个,以前什么?热闹都爱凑,这次却是主动要求留下协理?席奥。 席亚与席姜都从淼淼的眼神中看出了他的决定,心下皆凄然。就在淼淼要与爹爹姑姑还有祖父做最后?的告别时,陈可沉不?住气了。 她瞪起眼睛厉声道:“淼淼!你怎么?回事?!还不?快过?来。” 席姜的角度能看到淼淼被这一声吓得打了个激灵,不?忍这孩子留下的最后?印象是这个可怜样子,她忍不?住开口小声道:“大嫂,淼淼只是有些舍不?得我们?,他会跟你走的,你先别急。” 她已尽力把话?说得圆融,并没有提陈可吓到淼淼的事。 但陈可立时瞪向她,恨意满满像是淬了毒一般:“这声大嫂我可受不?起,席姑娘还是当场杀人?背后?害人?的样子更真实,不?用在这里假模假样。” 第67章 席姜本有话要说?, 但见陈可袖中有东西一闪而过,她就把嘴闭上了。 陈可在用言语刺席姜时,陈知朝席姜看去。 被人这样说?, 她也是无动于衷, 对比席亚肿胀的双眼,她倒是精神得?很?。 就算是席兆骏,虽表面看不出什么,但总有微瑕的地方能看出一个人的精神状态。席家的过往被扒出, 出了这样大的事,席兆骏显然?受到了影响。 只有席姜, 无论?是从精神面貌还?是细微小节, 她都看不出与以往有任何不同?, 她调整得?真快。 淼淼看到娘亲凶凶的样子?, 换到以前早就委屈得?哭上了, 但这段时日生活常态的改变,让他忍住了。 他朝着陈可伸出手去, 语调还?是委屈的:“娘亲抱。” 陈可周身的戾气立时收敛了大半,她一把抱过淼淼, 天知道席亚是如何违背心意艰难松手的。 陈可与淼淼都做出了选择,田李氏又?开始落泪,但她理智还?在,她问?陈可:“我可以再抱一抱孩子?吗,我近来的身体也不是很?好, 吃了一年的药了,也不知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见到淼淼长大的样子?。” 陈可听田李氏这样说?, 戾气又?散掉了一些,她对淼淼道:“去跟外祖母道别。” 田李氏泪流满面, 无论?阿陈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她这声“外祖母”都是在认可她过往的付出,认可她为母亲。 田李氏紧紧地又?不敢太使劲地抱着淼淼,闻着孩童身上的味道,对淼淼道:“照顾好你娘亲,不要惹她生气,到了新的地方要好好吃饭,好好长大,长大了不要忘了外祖母。” 淼淼是个心软温柔的孩子?,他给?田李氏擦泪,一一答应了下来,并且还?安慰了她。 再深的不舍终有一别,孩子?还?给?了陈可,陈福护送他们回到陈知那?里。 按理说?一切到这里就该结束了,连崔瀚都提起了缰绳,准备散场。忽听陈知道:“你现在还?想知道,你的谋算是如何败露,功亏一篑的吗?” 这话是对谁说?的,在场众人都清楚,一时都看向了席姜。 她只微楞了一下,就马上露出得?体的笑容:“当然?,还?请陈二郎君不吝赐教。” “请先生上来。”陈知吩咐道。 起先看到章洋骑马过来,身前带着一人,待他们越走越近,席姜一下子?了悟了,竟是坏在了胡行鲁身上。 胡行鲁为什么会选择陈知,席姜是知道的,大卫陈家对文人士子?的吸引好比飞蛾扑火。 可胡行鲁是什么时候与陈知一方联系上的?稍想一下她又?知道了,是在牢里见到了陈可。 席姜又?想到刚才她在陈可袖中看到的东西?,果然?贵家出身就是不一样,没有庸才弱者。 席亚与席姜所想一样,原来小妹的大计竟是因为他的谨慎而坏的事。如今人没留住,还?害得?席家往事被揭,需退回到藕甸从长计议的地步。 胡行鲁朝席家各位行礼,但他早就看了出来,躲在席家背后兴风作浪的是那?唯一的女子?。 他对席姜道:“先谢过五姑娘的不杀之恩,我才能追寻到新主。” 席姜心道,活该你上一世被迫隐退,郁郁不得?志。嘴上说?得?却是:“先生是难得?一出的大才,杀了是天下人的损失,岂不可惜。不过说?到恩情,那?我席家可就不自谦认下了,我等着先生还?呢。” 席姜在胡行鲁脸上看到一闪而过的诧异,可能是没想到一句客套话,竟被对方脸皮厚地拿来做文章。 席姜管他怎么想,能看到他这副脸色,她的心火虽然?不多,倒还?是能减上一二分。 她顿在这里继续道:“当然?了,若以后先生还?要改弦易张,可以看一看席家,若愿归顺,这份恩情也就不用还?了。” 胡行鲁:“恐怕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席姜:“谁知道呢,缘来缘去,命数道法,先生应该比我更?清楚其?玄妙之处,怎可轻易断言把话说?绝。先生,大忌矣。” 胡行鲁轻易不爱生气上脸,但他竟被席姜几句话激得?想与她辩上两?句。 还?是陈知及时发话,让他意识到自己差点失态,可能还?是有些旧怨的吧,旧主毁在她手上,在牢中亲眼看着共事多年的阿抬与颜繁死在眼前,后知后觉这些都是因为这个席五所致,他心中对她既有怨也有忌惮。 胡行鲁提醒自己,越是这样他越要克制,且完全没有必要在这种场合与一个小女子?争论?什么,且先让着她吧,她说?什么给?她个耳朵就是。 好玄,差点在新主面前被席姜牵着鼻子?走。 陈知说?的是:“若世上的忌讳只靠说?绝话来定,也难怪会有人好话说?尽坏事做绝。” 胡行鲁明明被她挑起了情绪,却被陈知的这句暗有所指打断,席姜见此?也不再言,做口舌之争没必要。 她转头朝向崔瀚:“崔都尉,有劳了。” 崔瀚:“两?家,事情到此?该是到一段落了吧。” 陈知看着席姜,阴睛莫定,下次再见该是战场上了吧。这个想法让他开口慢了一拍,听到陈可道:“既然?刚才席姑娘说?淼淼要与她告别,那?就让孩子?别留下遗憾,你毕竟是他的亲姑姑。” 席姜看着陈可,她没有第一时间应下,陈可则在等着她。 陈知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多少有些疑惑,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是什么。 “好啊。”席姜应下,朝陈可与淼淼走去。 她接过淼淼的同?时,用手控住淼淼的头,让他只能搭在她的肩上,目光只及她身后。 下一秒寒光一闪,陈可送出了手中的刀子?。几乎是同?时,席姜一只手握住陈可的手腕,带着她捅向了自己。 这个位置可以避开一切要害,是只会见血不会要命的地方。 陈可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席姜怎会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眀明知道了,怎么还?能答应?又?为什么没有避开?还?握着她的手助力于她。 陈可不是习武之人,也没受过诡计算谋的历练,她当然?不知席姜所想所为,她只是震惊与不解。 最先发现这一变故的还?是陈知,他看到了寒光,随着陈可后退的一步,他还?看到,席姜一只沾染鲜血的手握着已扎进她身体里的刀子?。 他倒吸一口凉气,一直凉到头皮,一时脑中闪过很?多,但他没有说?话,就只是看着。 “把孩子?抱走。”席姜轻语但语气可谓严厉,“你做人娘亲要有底线,不想这一幕成为他的阴影,抱他上马车。” 陈可浑身一震反应了过来,上前一步接过淼淼,捂住他的眼睛转身就走。 这时刘硕从马上跳了下来,朝席姜这里疾步而来,并大声提醒席家人:“她受伤了,快来帮忙。” 席亚与席兆骏这才发现异样,席姜拒绝了刘硕伸出的手,看到席亚已来到她身旁,她放心地朝大哥身上倒去。 席亚接住席姜,让她靠着自己,不至于倒地。 席亚想斥陈知不守信用,但想到是陈可所为,他不上不下卡在这里,只能先查看席姜的伤势。 席姜小声对他道:“我没事,回去路上处理一下就好。” 说?完就对着陈知:“我知不是二郎君毁诺,是令妹与我的私人恩怨。这一刀为了淼淼,为了这么多年的姑嫂之情,我受了。我们可以走了吧。” 陈知的目光从她的伤口到她越来越苍白的唇、苍白的脸。 她明显是在强撑,他在心里换算着从这里到和县就医要多长时间,但他算了几次都没算清楚,皆因他乱了。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从腰封里把那?个承载了太多虚情假意,却果然?护身的护身符拿出来,扔过去道:“这东西?还?给?你。各位请便吧。” 席姜一眼就认出那?是什么,席亚则是并不关心看都不看,只急着带席姜走。 席姜拉了她大哥一下:“带上,那?东西?可管用了,能护身保命。” 陈知闻言面色一紧,冷冷地看着席亚着人来捡,那?个证明他犯蠢的东西?终于被他舍弃了,回到了席姜手上。 陈知目送着席家慌乱离去的狼狈样子?,他终于算清楚,回到和县要用多久。 那?个护身符真的有用吗?陈知忍不住去想。 带田李氏来的那?辆马车派上了用场,席姜倚在里面,奶嬷嬷年岁大了,见不得?血,也不会处理伤口,倒是田李氏拿了起来,忍着吓人的血呼呼的伤口,在席姜的指导下,帮忙止血包扎。 暂时处理完后,田李氏道:“姑娘别怪她,她很?不易的,任谁经历了她的那?些事,也多少会性情大变的。你是知道她的,以前多温顺一个人啊。” 席姜谈不上怪陈可,她若有心陈可不可能伤到她。不说?她提前发现了她袖中秘密,就是没发现,以陈可的身手与力道想扎她一刀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她这一刀是顺水推舟故意捱的,为的就是杜义所探查到的和县的异常。 那?样的死局,陈知都能逃出升天化险为夷,可见他有多强,上一世的称王并不只是运道好。 这样强大的敌人没能借机弄死他,反而结下了新的梁子?,席姜怎能不多想不严防。 所以,她察觉陈可袖中藏刀在先,后又?被她找借口靠近,席姜就知道陈可要做什么了。 她权衡一番,不过受些皮肉伤,若能借此?让陈知手下留情,哪怕只有一分,于席家平安撤出和县回到藕甸就是万分的胜算。 席姜处理完伤口,赶忙唤席亚过来,与他耳语嘱咐了几句,席亚惊讶地看了她伤口一眼,彻底明白了过来。 阿陈手无缚鸡之力,怎么可能把一身武艺的小妹伤成这样。原来,一切竟都被小妹提前察觉,并做出了判断与选择。 席亚羞愧,他看不出刚才暗藏的汹涌玄机,一心只在儿女情长上,他对不住妹妹,若他能多动些脑子?,能力再强些,也不会要小妹劳心如此?。 另一边,人马行了一段路后,过河就回到了陈家军暂时的驻地。陈知不欲在这里多做停留,打算今夜就启程。 席姜是被他的能力吓到了,和县的异动虽与他有关,但他只是不信席家,提前做些防备而已,并没有打算在这时对席家动手。 当然?,不这样做的更?多原因,是这个时间节点、地点局势皆不利于再战。 驻地一到,大军在进行着晚上撤回西?围的准备,陈知忙完还?是去了趟陈可那?里。 淼淼分不清舅舅与叔叔的区别,对他总是亲的,他抱着淼淼,先是问?了母子?俩有没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还?说?委屈了他们,等到了西?围就好了。 叙了些旧后,陈知在离开前,回过头来问?陈可:“为什么要那?样做?” 六十八 陈可知道陈知问?的是什么, 但她还是问道:“我做了什么?” 陈知唤人把淼淼抱走,然后才道:“拿刀刺她的事。” 陈可闻言如受到?攻击的刺猬,显露锋芒:“她不该死吗?且不说她害了你, 就说哥哥在席家这么多年, 难道看不?出来最近都是她在主导着席家做事。若不是老天?眷顾让我碰到?胡行?鲁,西围军的后果不堪设想。” 陈可看着陈知,发出问询:“我以为他们是敌人,是仇人, 怎么,哥哥觉得我做得不?对?” 陈知:“没?有不?对, 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不?刺席亚, 更容易得手不?是。” 陈可眼神退却了一下, 不?如刚才坚定了。 陈知没?有就此纠缠, 陈可是他与大哥想?要保护的妹妹, 还能活着见?到?他很知足,他能理解席家父兄对席姜的溺宠, 就是从他知道小?妹还活着的时候。 陈知话锋一转,问?出关键问?题:“她一手抱着淼淼, 且坚持不?让淼淼看到?血腥场面,另一只手是如何防住你的?” 陈可面色一凌,意?识到?了什么:“她早就知道了!不?是我刺的她,我是说,是她握着我的手腕顺着我的劲刺进去的, 她是成心捱那一下的。哥哥,她是故意?的。” 陈知听到?了他想?听的答案, 他之所以重提此事,正是因为回来的一路上, 他头脑渐渐清醒,开始觉出端倪,总觉得席姜受刺的样子有些?奇怪。 现在听陈可一说,他就全盘明了了。 陈可不?是席姜的对手,她一定是让席姜察觉到?了什么,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席姜确实是自愿捱那一刀的,但她如她父一般自私凉薄,怎么可能把自己置于刀伤的危险中。 所以,她握着陈可的手腕,连扎进去的位置都是算计过的,想?来就算没?有护身符,就算回去和县的路途中没?有大夫,她都能平安无事。 陈知暗自呵笑,她可真行?,难得见?与他一样,敏锐到?如此地步的人。她还果敢,敢想?敢做,当机立断。可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是终于觉得自己做得过分?,算是给他赔罪,让他出口气?还是说,她以为他还没?有放弃她,想?要在他这里搏一份怜惜? 一时想?不?明白,陈知抬眸对阿可道:“你那把刀藏得有问?题,被人提前看了出来,这是你犯的第一个错误。” “第二个错误,若是连孩子都可以利用都可以不?顾,那就做得再狠再绝一些?,一刀不?行?就两刀,扎身上不?行?就直接抹脖子。总之,目标明确,目的坚绝,不?做则矣,要做就要抱着必成的信念。” 陈可没?说话,但明显听进去了,稍后她道:“像席姜一样吗,她就是这样做人与行?事的吧。” 陈知双眼迷蒙起来,视线明明看着前方,但思?绪已不?知飘去了哪里。他道:“是,她就是那样的。” 说完,陈知看着陈可,真心道:“我跟你说这些?,就是想?你明白,所谓大智精谋,本质都是算计诡诈,会?很辛苦还会?改变心性。你不?要学,这种事换我来做就好。” 陈可:“哥哥是觉得我学不?会??那把刀是我拿来防身的,一开始并没?有想?刺她,是看到?她与淼淼低语后,我抱回淼淼,淼淼告诉我,姑姑告诉他,选了娘亲就会?很长时间见?不?到?祖父爹爹与姑姑。就是她这话淼淼才没?有第一时间扑进我的怀中,差点?我就失去他了。” 陈知:“不?会?的,淼淼是一定会?选择你的,她只是想?让淼淼明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到?了这时哥哥还在为她说话吗?” 陈知发现陈可的性子从一个极端跃到?了另一个极端,他摆手:“你接着说。” 陈可:“我不?能容忍有人向?我儿子私自灌输想?法,再加上惜娘,我是看着她死在席姜手上的,最后是那位胡先生,明明该是她生气的,可她笑眯眯地几句话,竟把胡先生说得上了头,我当时就想?,这样的人不?除,哥哥如何我不?知,我反正是睡不?踏实的。” “你刚才问?我,为什么不?刀刺席亚,我与他同床共枕多年,他武艺功课是不?错,但本质上是个胸无大志与他父亲一样的人,都是守好小?家既可的性格。他虽为长子,但席家有没?有他,都不?会?撼动?根基,席姜才是席家的真正底柱,带领席家向?前走的明灯。” 陈知点?头:“你能看到?这一点?我很高兴,我没?有觉得你会?有什么学不?会?的,更不?会?觉得你不?如别人,只是这条路不?好走,这样思?考很耗费心神,二哥只是想?你与淼淼不?要被任何事烦扰,幸福安心地过日子。” 话已至此,陈知该说的都说了,他走出陈可的屋院回去议堂,议堂里他的属下都在。 只章洋出去后又重新步入,他向?陈知汇报了一个情况,席家竟是比他们走得还急还早。 陈知这时才豁然开朗心窍通透,明白了席姜自愿捱那一刀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发现了他在和县所做的事,她在害怕,怕他毁诺,怕他对席家做什么,让他们不?能平安回去藕甸。 虽然以她的智谋,她该想?到?,他没?有这样做的现实条件,但她还是尽全力在任何可能的地方来阻止他。 她赌的是他的心,看他能否在她受伤危重时,打消这个极小?会?发生的可能。 原来他还是高看了自己一眼,她从始至终没?有过悔过之心,更没?有歉意?,她只是在对他进行?最后一波的价值榨取。 陈知忽然觉得陈可说对了一件事 ,席姜是席家最该死的。 胡行?鲁看出陈知情绪的起伏,他站起来问?道:“家主,这里有什么问?题吗?” 陈知自嘲呵笑一声:“先生,我这样经历的人,竟是被比了下去,敏锐果敢是,野心是。” 胡行?鲁知道他在感概什么,他补上一句:“狠心也是。” 陈知又自笑了一下,认可了胡行?鲁所言。 章洋继续汇报,他还打听到?,席家急到?席姜的刀伤都没?有在和县治疗,而是高价请了大夫一路同行?,答应事后大夫愿意?回来就护送其回来,不?愿就在藕甸找地方扶持开新的医馆。 章洋打听的没?错,此刻,大夫该从席姜的马车上下来,刚给她换上新药,并提议还是要休息一下的,不?要光顾赶路,道路多少有些?颠簸,对伤口恢复不?利。 席姜自然没?有听大夫的,她心里有底,仗着年轻的身体,不?过是多受些?皮肉之苦,不?会?做下病更不?会?有性命之忧,她才敢这么干的。 一路赶回到?藕甸,席姜也听到?了陈家的情报,西围军,现在该叫陈家军了,也已回去西围。 另一方崔瀚,与刘硕率领的南郡八部合通,东边空白的潜伏势力终于露出了水面。 这还不?算分?散在滦城到?西围中间的各个县村的集结势力、不?算西围与整个北部那些?藏在大山沟渠之间的散兵势力,这些?分?股势力虽看上去不?强,率众也没?有三家庞大,但都等着三个出头鸟互啄时,养精蓄锐图谋未来呢。 是以,局势只是阶段性明朗,且已完全改变。 席姜在这个情报中,还确定了一点?,是她谨慎过头,陈知并没?有要在和县对席家对手的意?思?。 她这一刀白捱了吗?她看着手中的护身符陷入沉思?。 沉思?的结果并不?明朗,她只知道若下次再有这样的情况,她还会?这样试探。 她不?会?去猜测陈知的底线,因为在骗人与利用人上她不?给自己设底线,反正她已经把陈知得罪透了,再得罪一些?又何妨。 这样一想?,心都透亮了,席姜把护身符里的“沉枝”两字丢掉,一笔一划用最好的水平写上自己的名字,然后放进了囊中。 放好后,护身符好似焕然一新,她看着这个她亲手做的护身符,从懊悔可能就是这个东西显灵救下了陈知,到?现在越看越顺眼,好东西还是要留给自己用,她坚信倾注了真情与认真的一针一线汇集而成的东西,一定会?好好保佑她的。 “席姐姐,”一声喧闹令席姜把护身符收进袖中,抬头一看,进来的是武安惠。 “我哥哥是不?是要回来了?”原来是来问?这个的。 席姜:“是,应该明日就到?。” 杜义慢了武安惠不?止一步,席姜说完才看到?武安惠身后还跟着人。 杜义有些?羞然,对席姜解释道:“安惠在外面没?有看到?福桃,心里惦记她哥哥就闯了进来,主上莫怪。” 席姜摆手:“福桃那丫头该是又去厨房了,我看就应该把她调过去,省得在我这里呆不?住。” 席姜不?过顺嘴一说,却解了杜义的难,主上对下人的管教如此松懈,想?来也不?会?记挂安惠的无礼与鲁莽。 他看向?自己的妻子,这是受主上安排娶的女子,虽娇蛮了一些?,但他们大体还是相?敬如宾,杜义不?想?受妻子牵连,让主上对其一家生厌。 席姜看着为武安惠说话的杜义,生厌倒是没?有,只是多想?了一些?。 想?的是杜义对武安惠有没?有日久生情,若有一天?,需要他在家主与利益联姻所娶的妻子之间做选择,他会?怎么选呢? 此事被席姜放在了心里,看着这对夫妻,席姜又想?到?福桃,这一世她自己没?有出嫁,倒是把福桃的婚事也给忘了。 当初那个人家已寻不?到?,想?来要在藕甸再给她找户人家。 席姜自打重生以来,一路紧迫地走过来,迈了一道又一道的坎,到?了如今,终于使席家占据北部,目前没?有战事,倒是可以暂时地休养一下。 她终于能把目光从战事布局上移开一些?,考虑一下身边杂事,例如福桃的归宿。 可席姜发现,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她关注前线之事太久,已不?知后宅中事,一时不?知到?哪里去给福桃找合适人家。想?到?武修涵要回来了,干脆托于他手。 第二日,武修涵中午一过就进了藕甸城。 第69章 席姜给武修涵接风, 席铭也在座。 她给?武修涵倒了杯酒,递过去问道:“路上还顺利吗?” 武修涵双手接过酒杯,毫不忌讳地露出?残手。 席姜扫了一眼, 虽心里已有准备, 但看到那双执笔书画,修长笔直算得上好看的一双手变成这样,难免还是眼波一颤。 席铭的反应比席姜大,但也没有吭声, 他很难相信,二哥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明明平常是一个?很温和的人, 但现在那不是他二哥了, 是他从来不知道的什么大卫贵家的公子, 这样想, 他才能把?伤人之举与他心目中的二哥划上等号。 他今日过?来,不是为了见武修涵的, 而?是想听一听武修涵口中的大卫陈家是个?什么样子的。 武修涵:“还算顺利,不过?也确实躲避了一波散兵流团, 虽不是兵痞盲流之辈,但也在抢人抢器抢粮。就在你们三家打得?火热时,都?城内姚王正式称帝,大卫算是彻底亡了,天?下也彻底乱了。 武修涵饮下一口酒后, 继续道:“世道上多出?很多曾经还在观望的各方势力,如今无需背负叛国之名, 甚至可以?打着兴护大卫的旗号来进?行所谓的正义之战,但凡有点能力的, 谁不心动眼馋。” 这不是好现象,没有人比席姜他们这些挑头的更明白?,乱局中,今盛明暗的事最易发生,一个?不慎满盘皆输,像宋戎,像孟桐,像上一世的崔瀚。古往今来,多少武人文?士昙花一现后,被掩没在落败的封尘中,不再被人提起。 “还好我早有准备,轻装简行,日夜兼程,这才有惊无险。” 武修涵说完持箸夹菜,席姜看着他那只残手以?后连筷箸都?不能用了,她觉得?不过?问一下反而?欲盖弥彰。 “你的手,”她刚开口,武修涵就接过?话头道:“没事,已经习惯了。” 他说着看了席铭一眼,知道他想听什么,既然说到此事,就接着说了下去:“陈家的事是我疏忽了。” 这话的一层意思是,他虽知道陈知名姓,但一直没往大卫贵家上想,另一层意思只有席姜听得?明白?,是指他没有及时把?上一世,新帝称席铭为家奴的事早一些告诉席姜。 “我查阅厚录与卫册,里面都?有关于贵家陈氏的记载,可就连那里面也没有提到其次子的名姓,小字也没有。后来才在鉴天?册里算是找出?了原因,可能是陈知的小字被算出?于国不祥,故而?隐名。” 武修涵感叹:“谁又能想到,这反而?帮了他,直到他自揭身世,才天?下大白?。” 武修涵不知,上一世他若是晚些过?来,就赶上了大尊皇帝颁旨诏告天?下,回归宗祠祖氏。天?下百姓大肆庆祝,为新帝出?自贵家陈氏而?高兴。 席姜饮下一杯酒后,忽然问道:“被他伤成这样,你恨吗?” 武修涵表情一凛,直言:“怎会不恨,否则我也不会过?来,与你共襄未来。” 席铭插嘴道:“不论席家与他的恩怨,你又恨他什么呢?他都?告诉我了,你都?做了什么,你也不算太冤。” 席铭当?初在陈知出?征前听到此事时,并没有觉得?什么,今日得?见,才觉罪不至此过?于残忍,但他还是忍不住替陈知说话。 席姜与武修涵同时看向席铭,谁都?没有注意到他身前的酒壶都?已空了,人已微醺。 武修涵道:“我送他回去。” 席姜:“不用,也差不多了,你先回去歇着吧,现在局势暂时稳定,一切不急。” 武修涵走后,席姜唤人来扶席铭,她还是不太放心。自打她把?目光从前线战事转移到家中,她发现已很长时间没与家人沟通互动过?了。 所以?她跟在后面,打算先送席铭回去,兼去四哥的院子看看,她连他现在身边侍候的奴婢是谁都?不太清楚。 另外,再去三哥那里坐坐,大哥那里就算了,他心情不好闭门不出?,不让人打扰。至于父亲那里,看时辰吧,父亲近来精神不济,睡得?都?很早。 席姜安置好醉酒的席铭,嘱咐了近侍的奴婢,正准备离开,她被席铭抓住衣摆,听他满嘴酒气地道:“你心里究竟是希望西围军全灭他也死,还是西围军全灭但他逃出?去留下一条命呢?” 席姜看着满脸通红的席铭,他是真醉了。但她还是认真回答了他:“都?什么时候了,还问这种没有意义的问题,他的实力你也看到了,那样都?弄不死,若我之前还存一分慈悲,现在就真的是每天?都?在想,这样的劲敌如果忽然在世上消失就好了。” 也不是不可能吧,武修涵不就是这么来的吗,他可以?,陈知为什么不可以?,梦想总要有的吧。 席姜这样想着扯开了衣角,叹气道:“四哥,你难受我知道,但醉一醉也就可以?了,希望过?了今晚,你能打起精神来。” 席姜走出?席铭的院子,朝着三哥那里走去。 刚到门口,院中的管事就道:“郎君在后院,五姑娘在前堂稍等片刻,郎君忙完就会过?来。” 席奥与席姜一样,院中只有管事,席姜至少身边还有一个?福桃,而?席奥在爱妻去世后,身边的大小丫环都?被他散了出?去。 这里面有一部分原因是丫环大多时候都?是侍候夫人的,他不太用得?上,再者还有一个?不愿为人道的原因,就是在三院主母去世后,有些丫环心思活络了起来,席奥厌烦,就都?遣了出?去。 席姜问管事的:“这么晚了,三哥在忙什么?” 管事道:“今日是秦夫人的死忌,秦家兄弟也来了,正与郎君在后院行祭奠之仪。” “哦,”席姜恍然,“秦家人还在与三哥往来?” “秦家兄弟三人,皆为秦夫人同父同母的亲哥哥,自小与夫人感情很好,夫人还在时,三位兄长与郎君的关系就很好,常常走动。” 秦家兄弟?席姜想起来了,上一世,直到宋戎发难,秦家都?与席家不离不弃,想来也与三哥无论拥有何等财富权势也未再娶妻,对秦氏一往情深有关,秦家人拿他一直当?女?婿妹夫对待。 席姜起身:“择日不如撞日,我也去给?三嫂上柱香吧,方便吗?” 管事:“这有什么不方便的,姑娘随我来。” 管事带着席姜去到后院,竟然这么晚了,还有念祭的僧人在。席姜更直观地感受到三哥对三嫂的深情,这世上还是有真情与长情的。 管事与席奥耳语,席奥回头看到席姜。 他起身走过?来:“你怎么来了?” 席姜:“四哥喝多了,我送他回来,顺道来看看三哥你,听管事说今日是三嫂的忌日,我也想给?三嫂上柱香。” 席奥笑笑:“过?来,见一见你三嫂家的兄弟,自从我与你三嫂举行婚仪以?来,你们一直没有见过?吧。” 席姜也记得?,只在婚仪上见过?三嫂的娘家人,但已没了印象,上一世她当?上皇后,宫里规矩多,她连哥哥们都?不常见,更别?说一个?亡故的嫂子的娘家人了。 是以?,她对秦氏三兄弟还真没有什么印象了。 走过?去一瞧,与她想象得?不一样。三人皆比三哥年长,但也皆是青壮年,气质与三哥三嫂所差太多,一看就是武人出?身。 再细看,三人所配令牌,原来都?是三营中人。 席姜与他们见过?礼,上前给?三嫂上了香,待她走时,秦家兄弟都?没有走,围着席奥与他交谈甚欢。 席姜回头多看了一眼,三哥与秦家兄弟之间的默契与亲密是能够一眼就看得?出?来的。 回去的路上她感慨,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她都?没有很了解她的哥哥们,她好像一直在向他们索取情感,却?从来没有探索过?他们的精神世界,不去想他们需要什么。 席姜不知不觉走到了主屋,院内主灯已灭,如她预想的那样,这个?时辰,爹爹已经睡下了。 细想,她有好久没与爹爹好好说会儿话了,上次明明有机会的,爹爹也主动问她有没有什么想问的,但她当?时自己的情绪有问题,她逃了。 下次吧,下次她早些来,席姜看着昏暗的主院这样想着。 回到自己院中,看着已撤掉酒席的桌子,席姜忽然想到刚才武修涵所说。 这会儿她倒没有想着下次吧,下次见到武修涵再说,而?是马上坐上马车,直接去到了武修涵的家里。 若不是夜深了,打马上路太过?扰人,她都?等不及坐马车。 席姜忍着马车不如自己骑马的速度,车刚停下,她就冲了下去,并让随从去敲门。 席姜没有注意到,夜色下,除了她这一行人,还有暗衣潜伏者在窥探着这一幕。 武修涵倒是没有就寝,只是已换了寝衣,听到席姜深夜而?来,他披上一件外氅就出?去了。 “什么事这么急?”他关切问道,莫不是前线有变。 席姜:“别?紧张,没出?事。只是想起刚才你所说,我想再具体?问一问。” 武修涵:“问什么?什么问题这么重要?” 席姜:“你说姚王的一系列行为让大卫彻底没了,各路妖魔鬼怪开始蠢蠢欲动,这里面有没有张沫?” 武修涵被问得?一楞,这名字听着耳熟,但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席姜没有催他,自顾自地坐下,等着他想起来。 就在席姜与武修涵深夜谈话的同时,武府门外的暗行者把?武府门前的异动记录了下来,并疾速传了出?去。 信件奔袭的方向是西边,不出?三日,身在西围的家主就收到了这份密报。 第70章 陈知不仅在藕甸布有眼?线, 在滦城崔瀚那里也有,他相?信西围这里也同样有这两个地方派过来的人。 但经过了一场不动兵卒的无声博弈后,各自的暗线都被进行了清洗, 如埋在席家的陈福与惜娘, 一个被接回一个已牺牲。 还有他在南郡八部里投入的人,大部分已毫无?音讯,只?余几名还在观察着?外围线索,就如同他在藕甸派去的人, 也只?能在城中府外查探情况,无?法进入席家核心。 他这里也是, 席姜与崔瀚肯定也往西围派了人, 这些人以普通商人或百姓的面貌生活着?, 但他们能探到的都是大众情报, 不足为惧, 根本没有必要浪费时间与精力闹得城中鸡飞狗跳地去查人抓人。 就像陈知现在手里拿的情报一样,他得?知了席姜把武修涵接了回来, 知道了她夜晚亲上武府密谈,甚至知道她什么时辰去的, 什么时辰走?的,但就是不知道最重要的,他们谈了什么。 陈知自从?看到这封密报后,表面上处理公事说话办事都与平常无?异,但他自己心里清楚, 他比平常多了不耐,甚至时而会感到愤怒。 他把这种情绪归为情报内容不详、归为明明知道敌人在密谋什么, 但却不知到底在密谋什么,而无?法提前预判。 这样的情报还不如不发!陈知第三次拿起那封密报, 想到此把它团了扔掉。 不过才过去几日,陈知得?到了新的情报,席家军去攻打了南郡,是偷袭,只?用了一日就成功了,待崔瀚与刘硕反应过来,一切都晚了。 如此快速的胜利,一是因为刘硕已到滦城与崔瀚汇合,他只?带走?了八部,但南郡是带不走?的,一时南郡守兵减弱,被离此不远的席家惦记上了,若有心,大部队撤离的南郡确实比之前更容易夺取多了。 二是因为,席家联合了山坳里的小股势力,两方夹击才做到了神速,只?是对方是什么来头,为什么会与席家合作尚不可知。 陈知看完情报,沉默了一下后,开?口?即道:“去查清楚,是谁归与了席家?” 这种游兵散势还谈不上与席家合作,只?能是被席家说动,归于了席家军。如今这样的势力遍布各地都有,一时看来虽兴不起风浪,但日后就不好说了。 席家看到了这一点?星星之火,率先做出了行动,已经抢先了一步。陈知被提醒,马上意识到了其关?键所在,西围不能落于人后。 “是。”属下接了命令离开?后,陈知又静默地坐了一会儿,他在想,这到底是席姜的主?意还是武修涵的?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陈知才醒过味来,他想这些做什么,纯属浪费时间?。就算是席铭出的主?意又如何,反正席家已经照做了。 陈知拉回飘远的思绪,重新埋头于书案,处理正事。 另一方,席姜站在南郡的土地上,身后走?上来武修涵,他道:“张沫还是那个张沫,是个将才。” 席姜点?头不语,武修涵又道:“下一步要做什么,你是不是已经想好了。我发现跟在你身边脑子要不停地转,稍慢一步都有被甩下的感觉。” 席姜幽幽道:“我不敢慢,都太强了,慢了半拍就有可能越落越多,我必须一直朝前走?,永不停歇,才有可能走?出这里,走?向都城。” 武修涵注视着?席姜的背影,明明那么单薄,却挑起了整个席家,也挑起了他的希望,他的前路。 那日席姜忽然提起张沫这个名字,武修涵还卡壳了一下,不过想了想他就想起张沫是谁了。 这人是宋戎打天下时的漏网之鱼,到最后天下大定,大闰建成,他才带着?他的人从?南郡与藕甸中间?的山坳里走?出来。 谁能想到,竟是有六千人之多。 六千人在当时争天下的白热化下,并不算多,但在天下安定,皇帝以为所有争夺势力全都被灭了后,竟还有一支队伍,其中兵士都是青壮年,且人人有武器的六千人,那就很离奇与新鲜了。 事后宋戎对张沫进行了封赏,给了他一个不大的军中头衔,他凭着?自己的本事,用实力一步一步爬了上去。 武修涵很佩服席姜,这个人都被她想了起来。按照上一世的轨迹,张沫此时应该还在山坳里猫着?呢。 其实现在想想,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张沫都有争一争的可能,但他没有。 他虽有用兵的本事是懂得?打仗的将才,但同时他厌恶争夺,讨厌乱世,在天下安定有了新的皇帝后,他立马带人归于朝廷。可见他天生需要人管着?,对权力没有野心,只?喜欢为一方强权出力打仗。 这样的人何必要东躲西藏等到天下大定再走?出来,不如现在就收了,让他安安心心地跟着?一方强势打仗就好。席家也算是一方强势了,张沫会接下他们抛出的橄榄枝的。 事实也是如此,有了上一世的经验,他们对症下药,在别人都不敢轻易沾染这些小股游兵时,席家表现出对张沫及其一众的信任,无?条件地接纳了他们,且还没有削掉张沫的兵权。 这让张沫没了拒绝的理由,他与席家军的第一仗就是,夹击南郡。 在崔瀚与刘硕刚把南郡八部撤出,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南郡就被席家占了。 崔瀚大怒,大骂:“席家那个死丫头,陈知怎么还没弄死她!他到底在干什么?!” 刘硕问:“您怎么知道这事是席姜干的?席家只?是缺了一个二郎,剩下的兄弟不是都在吗。还有新近从?都城赶去席家的那个姓武的,论起来个个都有脑子,我看这事更像是姓武的那个人出的主?意。他伪装成商人,满地儿乱跑,别说藕甸与南郡之间?有什么了,恐怕全国?的分散势力都已被他摸了个透。” 崔瀚瞪向刘硕:“为师提醒你,宋戎与陈知的下场就摆在那里,你可不要步他们的后尘,若真到了那一步,为师会亲手了结你,也比你为个女?人毁了自己强。” 刘硕无?奈笑笑:“老师,我是什么样的人您还能不知,我确实感叹难得?美人既有貌又有才,但也只?停留在欣赏上,到了战场是不会手软的。您说的那些都是什么啊,一点?都不搭边。” 崔瀚:“怎么不搭边,从?你还没意识到她的逆天心智蛇蝎心肠就可看出,你已被美色所误,犯了轻敌的大忌。” 崔瀚说着?朝桌案走?去,提笔道:“我不与你多说,这就给陈知去信,我不再纠结是谁先提出合作,我要先灭了席家。” 就在崔瀚还在写信之际,西围陈家迎来一位客人。 来人很正式,还送上了拜贴。 陈迎替陈知接了,然后道:“这个戴芮,属下有些印象,确实是陈家旧故。” 陈知这才抬眼?道:“可是那个城西戴家?” 陈迎:“正是。” 陈知:“是他家的话,就不用见了。” 胡行鲁拦了陈知一下:“主?上,这戴家是与陈家有旧怨吗?” 陈知:“旧怨谈不上,只?是当年陈家落难,戴家不伸援手尚可理解,但有落井下石之嫌,大卫若是没亡,我陈家的那些田地恐还在戴家的手中。” 他这样一说,胡行鲁就明白了,这戴家虽没到席家背叛的份上,却也在陈家落难时分了一杯羹。 不是席家那样的旧怨就好,胡行鲁劝道:“鄙还是觉得?主?上见一见此人的好,这么多年未见,也未听到戴家的消息,何不听一听他要做什么。且此人在都城多年,也许能带来什么咱们不知道的。” 陈知想了想:“先生说得?有理,带人进来吧。” 没一会儿,戴芮带着?一名青年还有一个随从?走?了进来。 戴芮一看到陈知就哭了出来:“贤侄啊,你可还记得?我?都长这么大了,与你父颇像。” 陈知眉心一动,本来他看此人倒是能勾起一些对父亲的思忆,若父亲还在也该是这样的年纪吧。 但戴芮主?动提及父亲,陈知只?觉虚伪和恶心,他不动声色,直接问道:“戴公来此,是有何事?” 戴芮身旁的青年人站了出来:“见过陈二郎君。” 戴芮赶忙介绍:“这是我长子,戴诚。” 戴诚继续道:“二郎君有所不知,自从?大卫出事,我家誓死护主?不承认姚王,因此被他所迫,不得?已离开?都城。” 戴家会誓死护主?,在座的没有人信,想来是戴家与皇家牵连甚广,不得?姚王信任,这才迫不得?已从?京都出逃。 戴芮插话道:“此间?的艰辛不提也罢,一路辗转、一路拼杀,到如今全家虽只?余我父子二人,可也算还好,兵卒尚保有六千人,不能跟贵家相?比,但也安守在西北一带,自营自保。” 陈知只?看着?他不说话,戴芮顿了一下继续道:“全天下都传开?了,大卫贵家陈氏尚有血脉在人间?,且盘锯在西围,就是新近突起的西围军的首领,我父子大为高兴,一路赶过来要见一见旧故。” 陈知终于开?口?:“戴公就为了这事前来,那也算是见到了,想来戴公在西北自营自保也很不容易,一定很是忙碌操劳,还是请尽早回去吧。” 这就开?始送客了,且是很不客气地送客,戴芮与戴诚,一老一小均面不改色,还保持着?微笑。 陈知看到这一点?儿,眼?眸才有些微沉,果然如戴芮所说,是何等艰辛让这父子二人练就了如此的宠辱不惊,当不能小看。 戴芮被晒了脸,却还是笑道:“不急不急,除来看一看贤侄之外,还有一事想与郎君商量。” 这才说到正题,陈知虽未搭话,但给了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 “自从?张沫归顺了席家,他就开?始出卖我们这些与他差不多的游兵散团。光我知道的,赵家与吴家已被他灭了,我戴家所居之地与北部相?连,恐用不了多久,也会被他想起,我愿祝郎君一臂之力,共歼席家军。” 陈知:“你想学?张沫递投名状,可也得?有我所需要的东西。” 戴芮眼?波暗转,开?口?道:“我有四千强兵,虽与郎君这里没法比,但兵卒与武器还是多多益善。” 陈知没了耐心,陈迎看了出来,出口?道:“我西围天天都有来投奔之人,无?意如此增兵。” 陈知更直接:“送客吧。今日忙,就不招待戴公了。” 戴诚上前一步正要开?口?,被戴芮暗中拦下,他退得?挺痛快:“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戴家人出了门去上了马,走?出一段路,戴诚才问:“父亲,为什么不让我说暗道之事?” 戴芮回头看了一眼?刚出来的方向,他眯了眼?:“他都记得?,记恨我们当初的袖手旁观呢。这样都能活下来的狼崽子,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糊弄过去的,我们的底牌怎可轻易露与他,恐怕他狠起来,会先灭了你我二人,私占暗道。” 戴诚:“那现在怎么办,光有暗道,没有兵力也没法攻打席家啊。” 戴芮收回视线看向另一个方向:“也不是只?他一家有兵,我们走?。” 70-80 七十一章 戴芮一走?, 胡行鲁正要说话,陈知已开口:“他不可能身无傍物地就来了,老狐狸留了一手。” 既然主上也看了出来, 胡行鲁问:“那主上还是决定不与之合作吗?” 陈知:“合作是需要条件的, 若做不到人品可信,那至少要拿出点诚意来,戴家是一点儿都不占,这样的人别说与之合作, 就是走?得过近都有可能吃了大亏。” 胡行鲁想了想,点了头。 陈知收到崔瀚来信时?, 戴芮父子正好求见了崔瀚。 陈知看过信后, 对众人道:“崔瀚主动来信, 要求一起攻打席家。” 章洋道:“看来他?是被席家占他?南郡一事惹怒, 也想来场速战速决。” 陈迎看了陈知一眼, 他?知主上心?思,总想着亲手了结席家, 在战场上见真?招,他?怕主上会拒了崔瀚, 放掉了灭掉席家的大好机会。 而以前的马鑫现在的陈福,也存了差不多的心?思,他?也怕主上拒掉崔瀚,不过不是因为主上想光明正大地打败席家,而是因为席家的那个席姜。 毕竟前几日, 只有他?看出来,主上对席姜夜入武府一事很?是在意。收到情报后 , 虽表面?平静,但以他?侍候多年的经验, 主上那日分明心?绪躁动,动了真?怒。 就在此?时?,胡行鲁直接问出:“主上意下如何??” 陈知:“我等的就是这样一个时?机,等着席家与崔瀚发生摩擦,崔瀚主动求结盟,这真?是再好不过。” 他?说着看向?章洋:“速战速决吗?是该了结此?事了。” 于是陈知给?崔瀚回?了信,派了亲信亲自把信送去?,以表郑重与诚意。 但明明该是进行得很?顺利的合谈,忽然崔瀚那边就没?了回?信。 差不多同时?,陈知派去?盯着戴芮的人来回?消息,戴芮自打进了滦城见过崔瀚后,就再没?离开,只他?的儿子戴诚带着部分随从回?去?了据地。 陈知低头沉思了一下,忽然急忙下令道:“不用管戴芮,紧盯戴诚,万不可跟丢,无论用何?办法,我要知道他?据地的具体方位,以及他?回?去?做了什么。” 胡行鲁站起身,来回?走?了好几步,喃喃道:“不通啊,不通。” 陈知也想不通,能让崔瀚装傻不理他?的回?信,只凭戴芮的四千人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那当初他?们怀疑戴芮藏着掖着的谈判条件,想来非同一般。 陈知:“想不通的地方必是答案之处关键所在。” 陈知说完走?向?沙盘,默默地看了许久,最终把目光定在了藕甸上。 暗探传回?来的情报每一封皆要先经了陈知的手,因为他?要所有关于戴诚的事,全?都要事无俱细地报告,所以每天都有密报传回?。 书案上有一角堆的都是关于戴诚的密报,陈知看看拣拣,拼拼凑凑,从中?拿出两封反复观看,然后他?只留下章洋与胡行鲁二人在屋中?,把这两封密报拿给?他?们看。 看过后,他?问:“你们觉得如何??” 章洋先道:“山中?一呆就是两日,倒不像是据点,像是在设埋作战。” 胡行鲁很?谨慎,一边想一边道:“此?山必有蹊跷。” 陈知:“二位说得都对,可惜咱们的人再深就探不下去?了,戴家有意防备,针戳水泼不进。” 说完他?做了一个大胆的猜测:“我倒是有一个想法。” 胡行鲁最先来了兴趣:“主上请说。” 陈知:“戴家的据点若没?有山坳挡着,是离藕甸最近的,有没?有可能,戴诚一进去?就不出来,是在里?面?开扩暗道?” 陈知因小时?候逃难的经历,他?对山里?的情况十分了解,也曾因为前国在他?躲藏的山中?留有暗道,几次救下了他?的性命,因而他?才会想到此?处。 戴诚的行为以及戴芮藏着不说的谈判条件,若按这个心?思顺下去?,就全?都说得通了。 也能解释了崔瀚为什么对一个小小的游兵散团如此?礼待,甚至暂停了与西围的结盟。 崔瀚若不是被席家夺他?南郡而气极,是绝不会主动与西围合作的,原因崔瀚不能明说,但陈知知道,还是因为他?贵家的身份。 崔瀚一直以来都打着大卫正统的旗号,从他?称己都尉就可看出其心?思,若他?与前卫贵家陈氏合作,日后恐难再找到翻脸的理由。 所以,在这当口,戴芮找上门?去?,提及了联手攻打席家的提议,这正中?了崔瀚目前所需。 崔瀚不像他?,对戴家不了解也不需防备,戴芮定是拿出自身的优势与谈判的条件,崔瀚左右衡量,这才选了戴家。 那么,能让崔瀚舍西围而选戴家的原因,陈知能想到的,只有从山中?暗道偷袭席家这一条路了。 胡行鲁抚着胡子,自他?进了席家的大牢,这胡子就彻底续了起来。 “我曾在智计中?看过,前国确实在西山这边修了很?多暗道,只是自从大卫建朝以来,就都荒弃了。不过,能让崔瀚动心?,相信戴家定是能在灭席家上助力?,且加上戴诚的行为来看,也只有这一个解释了。” 稍顿,胡行鲁一拱手:“鄙觉得,主上说得对,这确实是个方向?。” 章洋:“那也就是说我们只要看着就行,若顺利,席家这次不说全?军覆灭,也会受到重创。” 胡行鲁接话道:“还是说,我们赶在崔瀚调兵之前,提前占了戴家的据点,亲自去?攻打席家,夺地抢兵?” 章洋摆手:“先生此?言差矣,若真?能成了,怎么是夺与抢呢,明明是拿回?我们自己的东西,属于陈家的东西。” 二人说完,同时?看向?陈知,一脸期盼地等着他?的反应。 陈知还在看着沙盘上的藕甸,这一次她会提前预判到吗?答案是不太可能,除非发生奇迹或天意厚举。 那她发现席家被夹击突袭了后,会不会与席家共存亡、血战到底呢?答案是肯定的,她一定会与席家共存亡的,就算有机会逃出去?再图未来,她也只会是留下垫后,为了家族家人自愿牺牲的那一个。 “主上?”他?的属下在看着他?,问着他?。 陈知回?神:“我们只要看着就好。” 一句话定下了结果,章洋有些遗憾,戴家很?弱,只一个暗道的出入口捏在手中?,崔瀚不明就理,但他?们明明可以赶过去?拿下暗道,那时?就算不与崔瀚合作,重创席家,甚至拿下整个北部都有可能。 而胡行鲁倒是长舒一口气,经历了宋戎的事,他?是真?怕了,怕这位也折在席五的手上。 能做到不提醒不干预,看着席家落难挣扎,就不枉他?选择陈家一场。 章洋与胡行鲁离开,陈知坐在书案后,坐了好久。 一直到天色彻底黑了下来,陈福进来轻声问他?:“主上,该用饭了。”他?才起身。 走?出中?堂没?多久,他?回?身问:“三妹与淼淼用饭了吗?” 陈福:“我刚看厨娘送过去?了。” 陈知:“把我的也拿过去?,我去?那边吃。” 陈可看到陈知过来起身迎他?,淼淼现在能自己坐在凳子上了,他?被陈知一把抱起,放到了腿上。 淼淼越长越像席亚,如现在这样抬头看向?陈知,水汪汪的眼睛与抬头看人的神情,令陈知一楞,这孩子何?止是像父亲,在雌雄莫辨的年纪,也像他?姑姑。 陈知接过淼淼递到他?手中?的半块馍咬了一口,并捏了捏了他?的小手。 “哥哥最近好忙,有时?间没?来看淼淼了,他?想你了。小孩子吃过的,我给?你拿块新的。”陈可看到陈知吃了剩馍补充道。 陈知摆手不在乎:“不要浪费了,我吃这个就好。” 之后席间,就连淼淼都没?有发出声音,安静吃完饭待盘子撤掉,陈知还没?有走?,下人奉上新茶,同时?把淼淼也抱了出去?。 陈知喝了一口茶后直接道:“你做好准备,席家这次的难关可能过不去?了,席亚身为长子,他?必是首先其冲,保护老父弟妹。” 陈可手上一顿,往嘴里?送的茶竟是品不出滋味,只觉得苦。 她沉默地喝完一杯,然后才问:“哥哥是要与崔瀚合作去?打藕甸吗?” 陈知摇头:“不是我,陈家这次不出兵,不参与,只旁观。” 陈可不明白,疑惑地看向?他?。 陈知又道:“是先前来投的戴家,我怀疑他?们找到了前国暗道,想与崔瀚里?外夹击,偷袭藕甸城。” 陈可想了想,明白了席家之难的由头。 她声音轻轻:“他?们成功的机率大吗?” 陈知如实道:“若无人给?席家传信,没?有神兵天降,席家这次恐有灭顶之灾。” 陈可又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她幽幽道:“也好,这场恩怨终于要结束了。” 陈知放下茶杯,站起身对她道:“我回?了,你早点休息吧。” 陈可没?有送他?,全?程坐在原处看着陈知走?出去?,眼神复杂幽深。 她坐了好久,终是一口气叹出,连连感慨,她这个二哥啊,她这个二哥,难得他?想到要来利用她。 滦城,崔瀚刘硕与戴芮,对着舆图与沙盘反复确认。 “我这里?全?无问题,调兵之事也在暗中?进行,必不会被席家察觉,只要令郎那边确认无误,即可行事。”崔瀚对戴芮道。 戴芮是个能屈能伸的主儿,以前在都城他?能与贵家陈氏攀上关系可见一般,这会儿对着崔瀚,他?恭敬道:“都尉大人放心?,犬子不说从都城出逃时?经历了多少艰辛,就是这二年大大小小的争斗也经历了无数,他?不会误事的。” 崔瀚“嗯”了一声,与戴芮又说了两句,然后只留下刘硕在屋中?。 刘硕道:“我们的人过去?了一部分,戴家所说属实,暗道之事已得到确认。” 崔瀚眼睛冒出凶光:“礼尚往来,咱们还席家一个速战速决。” 刘硕喃喃道:“这可不止是速战速决,这是围剿屠杀。” 刘硕的语气和状态与崔瀚的兴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崔瀚看着他?道:“你是在替席家可惜吗,还是在为了哪一个可惜?” 刘硕道:“是有些可惜,那样的才智勇气美貌皆全?的女子,难道老师不觉得可惜吗。” 崔瀚:“别想了,那样的女子不会再安于后院,她谁也跟不得,谁也关不住她。你若真?佩服看重她,就用战斗来对话吧,死在守护家族与土地的战役中?,任谁都不可惜。” 刘硕点头:“老师说得是,那就战场上见吧。” 第72章 那日陈知留下有关席家未来命运的话, 陈可听了并?没有什么表现。 她该做什么还做什么,只是出神的时间越来越长,尤其是?在看着?淼淼那张脸时, 她都得必须找点什么事情来做, 让自己分心。 可这一天?,淼淼在识字时,认出了一个很难写的生字,陈可很惊讶, 不吝夸奖,淼淼脱口而出?, 是?爹爹教的, 爹爹教了我很多字, 我都会写?呢。 陈可闻言直接楞住, 她脑中一下子涌进很多过去的画面, 都是?席亚在尽心陪伴照顾教导淼淼的。 不止,她想得更远, 她小时候在田家,席亚常来?田家走动, 带着?她与哥哥姐姐出?去玩,不同的是?,他只带哥哥姐姐们玩耍,对她的关?注更多一些,打小她就感觉到了。 他会教她画画, 教她读书,在她与他亲近后, 告诉他的那些女儿家的小秘密,他也都一一帮她保守了。 席亚很温柔, 是?陈可见过的最温柔宽厚的男人,她到现在也是?这样认为?的,淼淼像他的何止是?样貌,目前看来?性子也是?。 陈可想到她二哥,说不上这样的性格好还是?不好,她有时也怕淼淼这样太弱,但又?怕他若想象二哥那样,必是?受到了困苦与磨炼,她又?舍不得。 陈可这是?离开席家后第?一次在淼淼面前提起他的父亲:“爹爹还教了你哪些难懂的字啊?淼淼都会写?吗。” 提到爹爹,淼淼眼睛亮了,他的小手握起笔来?还不正规,但有模有样地蘸了墨开始了书写?。 也是?从这一刻起,陈可不再?坚定,不再?认为?二哥枉费心机,多余往她这跑那一趟。 她甚至开始焦躁,开始掰着?手指数日子,直到临近胡行鲁他们估算的进攻日子,她有些坐立难安。 最终,当她坐下来?拿起笔后,她七上八下一直悬着?的心才定下来?。无论?她做什么样的决定,今日都将是?最后的契机,今日若再?让日子滑过去什么都不做,日后再?想做也都来?不及了。 藕甸,这日夜里,席姜刚睡下,就忽然被恶梦惊醒了。 自从宋戎死后,她有好久都不做恶梦了,这样能让她惊悸醒来?的梦魇,哪怕她此时彻底清醒过来?,也还是?心有余悸。 她想着?福桃也该睡下了,就没有叫人,起身自己去倒水。 一杯水刚倒满还没来?及喝,外面骚动起来?,席姜面色一紧,赶紧去床头抽了剑握在手中。 来?人是?大哥院里的,她很急顾不得礼制规矩,直接闯进来?大呼:“五姑娘,郎君让我来?通知您,刚收到消息,滦城那边与戴氏合作,要从山中暗道过来?偷袭咱们。” 戴氏是?谁,这学舌的奴婢并?不清楚,但席姜知道,她早从张沫的口中知道一些分散在北部周边的小股势力,她还没来?及腾出?手来?收拾戴芮,他竟先来?了。 戴氏不可惧,崔瀚也不可惧,正面的战役打就是?了,但听到山中暗道,席姜脑子嗡的一声,冷汗下来?了。 她怎么就忘了,大卫之前的伏国擅挖密道,经过卫国一朝,这些密道多已荒弃,她能知道这些,只是?因为?大闰建国后,国内曾起了一次山火。 本以为?那个村的人该是?都没有逃出?来?烧死在了山火中,不想,没有去灭火的妇孺与老人都逃了出?来?,一问才知,是?从山中密道里跑出?来?的。 据说那密道里布满蛇虫荆棘,但好在没有淤堵,大家才得已避祸活了下来?。 整个上一世的经历,关?于山中暗道一事,也只有这一个细节曾摆在过席姜的面前,也难怪她会想不到这里。 但此刻,刚听到暗道两字,席姜就立时想起了这件往事。 是?啊,能让崔瀚看上的戴氏,必是?提前探得、打通了一条无人知道的通往藕甸城中的暗道。 一时,席姜顾不上问席亚是?从何处得到的消息,内容是?否准确,她囫囵穿上衣服,正要传令,就听到了外面已响起警报,想来?父亲也收到了消息,全城进入了紧急戒备中。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哪怕提前半天?布署也好,至少?能把城中有可能通向山中暗道的地方找出?,加以防备。 就在全城警报响起之前,那条通往城中的暗道已输送进了不少?敌军,且还在源源不断地输送着?。 整个藕甸城,紧闭的城门像一只瞎猫,不知其身后已塌了墙角,无数的老鼠已进来?开始偷家。 待席家人冲出?去迎战时,北门与西?门已被攻下,只剩一个南门还在苦苦支撑,而东门那里就是?暗道所在,是?最早沦陷的地方。 火光冲天?,满目的红,刀斧剑钺的声音不绝于耳,席姜面临的就是?这样混乱不利的局面。 “撤!全部撤到南城!”席姜的话让所有席家军有了目标,现在唯有南城还可退守。 撤退的过程,席姜看到了父亲与大哥,却看不到三哥与四哥,她心里着?急,却也分身乏术顾不上。 待到退守南城,能稍喘口气时,她还是?没有看到席奥与席铭。本已脱力且受了点?儿伤的席姜,却一点?都感觉不到累与疼,她与父亲大哥汇合,他们也在满眼赤红地为?席奥与席铭的安危而担心。 也就在三人带逃出?来?的士兵刚刚堵住南城、堵住敌军时,外面忽然安静了下来?,猛烈的进攻一下子停了下来?。 席姜席亚席兆骏三人互相看了一眼,几乎同时爬上南城房屋的高点?,一边掩护着?自己,一边查看情况。 三人心中一沉,席奥与席铭已落在崔瀚的手中。 崔瀚看到席家三人,大声道:“若想他们活命,就出?来?投降,恐还有可能留下一家人的性命。” 席铭大声咒骂:“要杀就杀,少?放你娘的臭屁。” 刘硕眉心一皱给了席铭一下,席铭吃痛,改去骂刘硕。而席奥见此,先是?对席铭道:“未逞口舌之快,不为?自己皮肉考虑,也不要让他们平添焦虑与担心。” 席铭一顿,眼见着?南城高屋顶上,父亲为?了看他,已离了掩护,他立时闭上了嘴。 席奥与席铭说完,转头对着?席姜他们大声道:“不要听他的,想办法?逃出?去,崔瀚不会留席家人性命。” 席姜闻言心中一沉,因为?席奥说得没错,换位一下,经过了陈知一事,谁也不会再?随意留活口,就算是?她也不可能放过崔瀚任何一个家人,哪怕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废才,更不用说席家个个年轻能战,敌军恨不能全部灭掉的情况了。 席姜与父兄道:“我们先下去,时间一长被弓箭手找到角度,这里就不安全了。” 三人下了屋顶,席姜对父亲与大哥道:“现在只一个办法?,先按兵不动,待夜里我带人冲出?去,能救回三哥四哥固然好,不行的话,父亲与哥哥不要管我们,趁乱打开南门冲出?去,那里虽也会布满兵力,但却是?最快最近的逃奔路线,孤注一掷可以一试。” 席兆骏立马道:“说什么呢?要转移敌军的注意力也该我去,你与你大哥按你说的从南门出?去。” “不行!崔瀚最恨的是?我,还是?我去,”席姜这边正与席兆骏争论?着?,那边席亚看了父亲一眼后道,“囡囡说得在理,崔瀚一定不会放过她,囡囡去迎敌,很大程度上能吸引住崔瀚的注意,父亲就听她的吧。” 席兆骏先是?脸色一变,而后在席亚的目光中,把要说的话硬是?咽了回去。 席亚接着?道:“不过,囡囡以身犯险,恐只你一人不行,我与你一同杀出?去。若不成功,我们兄妹四人最后也是?在一起的。” 席姜很欣慰大哥能够想明白,派她过去引敌,他们从南门逃走成功的可能最大,但她还是?摇头:“哥哥与父亲一起走,南门并?不好冲,你还要保护父亲呢。” 这事看着?就这样定了下来?,崔瀚只给席家一晚的时间,这是?基于他不想多损折士兵,想后面兵不血刃地拿下藕甸拿下席家。 若天?一亮,席家还是?不主动出?来?,那他就带着?休息调整好状态的士兵攻进南城,以多胜少?拿下藕甸城,除掉三霸中的一霸席家。 天?夜一点?点?暗了下来?,席姜点?了杜义还有一些忠勇之士,她看着?时辰,做着?出?发前的最后准备。 这时席亚过来?,问席姜准备得如何,席姜刚一点?头,忽然颈上一个位置被捏了一下,她瞬时全身无力,震惊地看着?席亚。 马上她就明白了过来?大哥为?什么要这样做。她还能开口说话,只是?很费劲:“不,不要这样。” 席亚把站不住的席姜扶住,然后把人交给杜义:“待一会儿时辰一到,我与督主冲出?去,你解开你主上的穴道,那时一切都已成定局,让她带着?你们从南门杀出?去。武修涵是?个机灵聪明的,我也让人给他传了口信,他应该能趁乱跑出?去,你们去找他与张沫,席家军不会亡。” 席亚没有说出?口的是?,有我这个小妹在,席家就不会亡。 通过暗算陈知,联合张沫拿下南郡这事后,席亚已看出?,席家最不能缺的就是?席姜,一直以来?,席家能走到这一步全仗着?这个小妹。 席亚不知席姜为?什么会强到这种地步,这些心术与战略,勇气与胆量,她是?如何拥有并?运用自如的,也许有一种人天?生就该站在人群高处吧。 今夜,恐会成为?席家的受难日,若他席家命数不济,只能有一人活着?出?去,他相信所有家人都会选择让囡囡逃出?去,不光是?因为?她有能力带着?席家军继续往前走,还有就是?从小到大,他们都宠着?她护着?她,到了这种生死攸关?时,自然也是?最宝贝她。 席兆骏出?现在席亚的身后,之前在席亚看着?他说出?那些话时,他就明白了席亚的意思?,所以,他才什么都没有说,让席姜认为?他们听从了她的意见。 可父子俩都知道,想要引开崔瀚的大部分兵力,只能父子二人齐上阵,能从南门跑掉一人已属万幸,分明就是?运气大于实力的一招险棋。 “崔瀚一定想不到,我席家全部儿郎会留下来?与他死磕,而把唯一的生机留给了唯一的女儿。我席家从来?不乎血脉与家传,回归席姓也是?不想被天?泰帝找到。席家祖上自抛宗族,自丢其姓,为?了换取荣华富贵,那么席家后人就该认下,我们早就是?无姓之人,无族可倚。我在乎的从来?只是?亲情家人,如今受难,自然是?要把家中最小的孩子保下来?,不论?男女。” 席姜听着?父亲的这段话,看着?他蹲下身来?,摸了摸了她的头:“还想与囡囡坐在一起吃一顿饭,好好说说话的。看吧,若没这个机会了,你不要难过。我囡囡是?最坚强的,为?父没有什么不放心的。走了。” 席姜眼泪流了下来?,席亚过来?把两封信放在她的袖中:“一封是?给阿陈的,一封是?给淼淼的,给淼淼的你一定要等到他长大再?给他,这事大哥就拜托你了。” 信是?给淼淼的,也是?变着?法?地要她活下去的牵扯。 席亚也摸了摸她的头,最后说道:“一直以来?辛苦你了,以后也还要继续辛苦下去。哥哥对不起你。” 说完席亚站起转身,与席兆骏并?肩站在一起,席姜看着?二位至亲的背影,她嘴里泛着?血气,咬牙硬顶上一口气,对护着?她的杜义道:“解,解开,不然你就是?,叛主。” 她只能发出?如唇音一样微小的声音,只有杜义听得到,但杜义不敢看她的眼睛,不敢给出?任何回应。 席姜绝望了。 第73章 杜义解开席姜穴道的那一刻, 席姜并?没有动。 被?迫不能动时,她在心?里已经做下了?决定,所以她很冷静。在感到手脚恢复如初后, 她站了?起?来?。 杜义却跪下了:“请主上责罚。” 席姜看着他, 等待着右手?酥麻的感觉过去,不能动时,她并?不知自己的手麻成了这样。 等最后一点?指尖的麻劲退去,席姜立时拿起?剑对杜义道:“我?不去南门, 我?要与我?父兄一起?战斗,无论结果如何。你可以跟来?也可以不跟, 不算你叛主。” 杜义二话没说, 立时站了?起?来?:“主上打哪, 我?就打哪。” 席姜深深看了?杜义一眼, 就算如此她心?里也明白, 若此难万幸闯过去,她依然不会全然信任杜义。上一世?给她的教训, 入髓刻骨。 “放烟令出去,让武修涵带张沫回来?勤师。”席姜一边上马一边下令。 杜义问道:“他会回来?吗?” 席姜:“不知?道。但武安惠还在城中。” 回不回来?都无所谓, 席姜早已想好,她再不要经历上一世?的痛楚,看着父兄们去死而什么都做不了?,若席家逃不过灭门之劫,这一次她要与他们死在一起?。 这一世?没有放不下的儿女, 没有要报的仇,奇饿裙衣5而尓企唔耳8咦正理本纹上传仇人就是敌人, 就在外面,上阵杀敌就好。 烟令发了?出去, 很多人都看到?了?。 席兆骏抬头观之的瞬间,席姜带人冲了?出来?,他大?急,这孩子怎么就不听话呢。 一时心?火涌上,口中都是血腥味,他生生咽下,本还在实行拖延的打法,立时就变了?,开始凶狠起?来?一刀一个,并?大?喝:“要么杀出去!要么死!” 在席兆骏与席亚半夜突然冲出来?后,席奥与席铭抓住机会,反杀了?看守,一边杀敌一边松绑席家军,同时向着父亲与大?哥那里汇合。 没见到?席姜,又听大?哥说了?句兄弟间才知?的暗语,二人马上就明白了?,这是在为了?让小妹从南门突围出去而打掩护。 这会儿,见到?席姜没走,又听到?父亲的口令,忽有一种全家性?命系在一起?,奋力一战的感觉。 身上不仅不觉疲惫,反而浑身是劲,卷了?刃的刀锋,也不碍杀敌见血。 城外,张沫问武修涵:“要回去吗?” 武修涵其实对张沫并?不了?解,只知?此人多半是个武痴。他想对了?,张沫不止是个武痴,还愚忠认死理,上一世?张沫是死在赶回都城保卫大?闰与皇上的途中。 武修涵本能地反问:“就我?们这些人?” 张沫:“你的人与我?的人加起?来?也差不多八千了?,不能打个回击战吗?况且我?们的目的又不是打胜仗,是能救下多少救多少。” 武修涵看他一眼,他心?下其实已有了?答案,不说武安惠还在城中,就算是席姜…… 武修涵带着残指的大?手?一挥:“速速归城!” 张沫同样:“全力归城!” 武修涵策马狂奔,扑面而来?的风吹散了?他的喃喃自?语:“若我?的手?指不能清还上一世?的恩怨,这一次你总该欠了?我?吧。” 武修涵忽然扯起?嘴角一笑,心?里有什么忽然就通了?,好不痛快。 生意人,欠了?我?的,就一定要还。 "驾!”武修涵被?不知?明情绪填了?满心?满腹,残指与学骑马并?没有因果关系,但他就是在那之后学了?。此刻,连驾马的技术都似提高了?一个台阶,又快又稳。 看到?烟令的还有守在渡口的陈家军。 陈迎最先开口:“这是?发给谁的?席家还有外援吗?” 章洋接话道:“席家不可能有外援,除非崔瀚他们的计划被?提前发现了?,席家军匆忙间有人提前逃了?出去。亦或是席家命好,正好有部队在外面执行命令未归,没来?及成为崔瀚的瓮中之鳖。” 陈福摇头:“那也没用,外围执令军能有多少,等赶回去大?概只有收尸一事可做了?。” 说完他还偷偷看了?一眼陈知?,见陈知?稳稳地骑在马上,目视前方,如石塑一般。 章洋问向一旁的胡行鲁:“以先生看,现在可否出兵?” 胡行鲁看着被?风吹散的烟令,心?里开始算着什么,稍后他道:“再等一等更稳妥,若席家真有执令军赶回城中,崔瀚可能需要更多的时间。我?军借机攻夺滦城,本就是想占时差的便宜,若太早过去,比起?守护老窝,崔瀚肯定会放弃正在攻打的藕甸。那样我?们不仅打得更费劲,还有可能给了?席家绝地而生的机会。” 说着远眺安静的滦河与山峦,真恨不得生了?千里眼透视目,去看一看,崔瀚对席家的围剿到?底进行到?哪一步了?。 “时机,时机是此战最重?要的,能决定最终的结果。”胡行鲁说完打马上前,来?到?陈知?身旁,他问,“主上觉得呢,是否现在就出兵?” 陈知?依然看着前方,目不斜视语气沉沉:“先生说得对,再等。” 陈福等人皆松下一口气,看来?这次席家、席家军在劫难逃。 紧接着各人都打起?了?精神?,想到?用不了?多久,在崔瀚螳螂捕蝉后,他们这些黄雀再一口吞掉滦城,个个神?采奕奕,对未来?一家独大?,只需面对姚王,离攻下都城只差一步的情况,怀着满满的憧憬。 陈知?看着烟令彻底消失,天空重?新呈现无云的湛蓝。 陈可会与不会给席亚通风报信,两?种情况他都想到?了?,唯独没想到?,他的小妹竟纠结至此,憋到?最后一刻才把消息送出去。 也正因为此,才给了?席家奋力一战的机会,否则这场战斗早就结束了?。不外乎两?种结果,不是席家提前布防,反杀崔瀚,就是崔瀚偷袭成功,速战速决地解决了?席家。 无论是哪种情况,他都不必等在这里,顾前顾后地算着时机。 陈福那句收尸,让他脑中不可控制地有了?画面,赶都赶不走。 他开始心?生燥气,若现在不是这样的局面,他这会儿早已挥军杀到?滦城,也就没有工夫想这些了?。 其实早在今日之前,他做了?一个梦,梦里一开始是父亲母亲惨死的样子,后来?变成了?兄长的,这些他以前都梦到?过,并?没有什么稀奇。甚至陈知?能在梦中立时清醒过来?告诉自?己,这只是个梦。 这一次也是,梦中的他淡定地看着,依然这样告诉自?己,但这次没像往常那样梦境在原地消失,而是一转,他好像来?到?了?一座名字不详的城池中,但他知?道,这是藕甸城。 城中尸横遍野,硝烟弥漫,横竖倒了?一地的旗帜,都是陈知?曾经熟悉的各营营旗,他在一片单色全红的一副营旗下停下。 心?里在叫嚣预警,不要再往前走了?,离开这里。但双脚并?不听从,他还是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这个梦真实到?什么程度呢,连被?他踩到?的旗杆所发出的折断声音都清晰可闻,甚至脚下的感觉也是清晰的。 这搅乱了?陈知?的判断,他不再以为这是个梦,他重?新陷在了?梦境中。 也没有理智的声音再提醒他不要往前走了?,他的脚下不再是断杆残旗,而是新鲜的血液。 他就这样一步一步地走着,并?不怕地上的污血脏了?他的鞋。 终于?让他找到?了?血流的源头,他看到?了?他心?中所怖…… 陈知?醒了?,醒来?后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安抚他被?创的灵魂,才能让他觉得自?己还能活下去,因为,她还活着,这只是个梦。 到?现在,陈知?还是不愿意再去回想梦中吓醒他的那一幕。 更准确地说,他不是被?吓醒的,而是面对不了?梦中所见,逃避心?理硬是破了?梦境,强行把自?己拉回到?了?现实。 “主上,好像可以了?。”胡行鲁的声音打断了?陈知?的回忆。 很好,很及时,再晚一些,他又要重?温恶梦陷入恐惧。 小时候这种失去所有的感觉困住了?他很多年,他不要再回到?那种日子里,向前看,就像现在这样,只往前看只往前冲,目标只有一个,都城皇宫。 陈知?拉紧缰绳,微微侧头:“目标滦城,全速行军。” 两?日前,在胡行鲁等人,都在庆幸主上没有心?软,安于?袖手?旁观时,陈知?召了?他们过来?,提出要趁机拿下滦城的方案。 这比起?袖手?旁观可好上太多了?,这样的乱局中,能把哪一方的行为动机都掌握在手?,不趁机捞一把大?的岂不是太可惜。 于?是,陈家军上下一拍即合,只等崔瀚倾巢而出,去攻打席家。 崔瀚敢这样做,是因为他拿准陈知?不会对席家伸出援手?,哪怕现在的局面三家鼎立比两?家独大?更有优势,陈知?也不会那样做。 但他不知?道的是,陈知?已从戴家的举动上猜测到?了?他要做什么,他的目标从来?不是权衡席家什么时候、以什么样的方式灭亡,而是他的滦城。 此刻的藕甸城内,当真是横尸遍地,硝烟弥漫。 席家人、席家军不要命的打法,震慑到?了?敌军,尤其是不正规的戴家散兵。 席姜忙着挥剑的同时对杜义道:“再放烟令,让武修涵从东门攻进来?。” 守在那里的大?部分都是戴家军,比起?南门更好攻进来?。 杜义正要放令,忽然瞳孔一缩:“小心?!” 是席姜看到?武力稍差的三哥与刘硕缠打在了?一起?,刘硕看到?了?他的破绽,正要一刀砍在三哥的背上,她飞扑过去挡刀。 此举吓到?了?杜义,他来?不及阻挡护主,只来?及大?喝出声。 想象的疼痛没有发生,席姜顺势一滚护着席奥一起?避开了?刘硕的大?刀。 她迅速起?身,与刘硕对视,二人都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刘硕那一刀软了?没有落下来?。 第74章 刘硕其实落刀了, 但也确实是软了那?么一下,只?那一小下就够了。席姜躲了过去,没有捱上。 杜义等人赶忙过来解围, 刘硕重新挥刀投入战斗。 刘硕心中有气, 在气自己?,战场上心软太不应该,他意识到后立时紧咬牙根,面露凶狠, 手?中的刀握得?更紧,砍下的每一刀都是一刀毙命, 他强行让自己?的心硬起来。 “三哥, 你跟在我身边。”席姜扶起席奥后道。 席奥立时与席姜形成背靠背的互助模式, 席姜快速回?头?看了她?三哥一眼?, 她?听到三哥的呼吸声过于急促, 知道他已达到了体力?的极限。 这个时候,哪个都是在硬抗, 席姜没工夫心生哀气,她?只?知道心里的这口气不能散。但还是声音温柔地道:“三哥, 再辛苦坚持一下,还没到绝地,那?个精明的商人,也许这次就做了赔本的买卖呢。” 席奥立时道:“少言,省力?, 专注。” 他三哥可?不是个惜字如金的人,文人脾性, 说话向来冗长啰嗦,此刻这样简短地来提醒她?, 可?见是真?累了。 忽然,席姜感到自己?的后背被有力?地碰靠了一下,席奥用实际行动向她?证明,无论他此刻撑得?有多辛苦,他都没有一丝放弃,他与家人同在。 席姜眼?圈微红,终是忍不住心生哀戚与悲壮,为可?能到来的不好结局。 但又有什么关系呢,死在战场上总比上一世死在别人的权谋算计中要好太多。 重来一次都不能在这乱世中拔得?头?筹,是她?技不如人,是天意不允,但她?依然无法原谅自己?。若老天能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依然会全力?以赴,不怕输。 席姜收起杂绪,现在还不到放弃的时候,想什么天意与老天。 崔瀚已看出,戴家那?些散兵是指不上的,好在他也没想指着他们,他把挥旗往卫长手?上一送,亲自执剑闯入战局。 本以为,这样的大军直入城中搞偷袭,并不需要他亲自上场,不想,这么长时间,他的好学生还是没有拿下这场战局。 崔瀚的加入,以及刘硕带着气闷的凶狠,一时把剩下的席家军逼到了城中央。 席姜四顾,父亲,大哥与四哥各守一面,剩下的就是她?与三哥了。 包围圈在慢慢缩小,席姜从时不时关注一下父亲大哥四哥那?里,到只?能顾念到身边的三哥,她?不知道他们还能坚持多久,只?剩机械地挥剑。 她?受伤了,三哥也受伤了,她?知道,但她?连这些都顾不上了。 活着,是此刻唯一的目标。 慢慢地,席铭也被赶到了她?与三哥这里来,并不是崔瀚与刘硕干的,而是父亲与大哥,大开大合地扩张着眼?前的区域与敌人,为的是把四哥送到她?这里。 席姜心里一凛,忽然明白了父亲与大哥这样做的原因。 “不,”她?轻轻喃出这一个不字,与席奥席铭对上眼?神,想要阻止父亲与大哥的企图。 可?惜他们自身难保,杯水车薪,实在顾不上有意牺牲自己?救家人的席兆骏与席亚。 席兆骏被崔瀚刺伤了后,被敌军一涌而上,终是不敌,被伤到了要害,跪在了地上。席亚发现父亲的情况大惊,忙过去查看,刘硕趁机一刀砍下,席亚后背中刀,血流如注。 他比席兆骏还惨,倒在地上,靠着一口气强撑着身体,朝席兆骏的方向匍匐着。 也就在这时,崔瀚得?到急报,是东门被一支不明部队突袭,戴家军死伤惨重,剩下的也都跑了,东门被攻破了。 说话间,从东边就传来了不小的动静,果然有人带队杀了过来。 崔瀚眼?睛一眯,正要提剑迎敌,就见从另一城门赶过来的报务兵,下马跪地急道:“报!滦城被大军压境攻城,快要抗不住了!” 同时两个急报传来,都是于崔瀚不利的,其中滦城的变故更急,他急问:“是谁攻城?!” 报务兵:“是西围陈家!” 崔瀚立时调头?:“回?滦城!撤!” 崔瀚能撤得?如此痛快,是因为再打下去没有了意义。 他以为陈知对席家的恨意,不会儿让他做出在此时攻打滦城的决定,他还以为,他严密布署此次行动,就算陈知得?到他偷袭藕甸攻打席家的消息,他也来不及做什么。 不想,他真?是小看了那?匹西北狼,可?以暂时放下仇恨,冒着席家打不尽的风险,提前预判到了他要做什么,从而果敢出兵滦城。 崔瀚大悔,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拉着陈知一起灭掉席家的好。 他现在哪还有心思打席家,若是没有干掉席兆骏与席亚,与席家结下梁子,他倒是希望席家可?以休养生息再次强盛,与陈知闹个不死不休。 崔瀚忽然的撤兵,与武修涵张沫的到来几乎在同一时间,席姜不解,就算武修涵来了,也不至于让崔瀚退兵,但她?现在考虑不了那?么多,她?要去看父亲与兄长。 席亚最终没能爬到父亲的身边,他后背都是血,浑身是刀剑之伤,又在地上爬了一段与泥土混在一起,可?想是如何的血污满身。 席姜让席奥与席铭去看父亲,因为父亲撑着剑还没有倒下,看着情况比席亚要好。 席姜跪在席亚身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却最终也没敢把席亚翻过来,还是杜义把人平翻过来,并探了鼻息。 他冲席姜摇了摇头?。席姜这才?扑上去,亲自探查,杜义没有搞错,她?的大哥双眼?紧闭,已没了呼吸。 席姜的泪落了下来,她?哭出了声,跑到席兆骏身边的席奥与席铭听了,皆顿了脚步回?头?去看,表情变得?悲痛。 席铭一边哽咽着,一边朝席兆骏跑去。 父亲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了,大哥已经没了,父亲不能再有事。 席兆骏确实还没有咽气,但他身受重伤,被席奥搂在怀里,强睁着眼?睛望着席亚与席姜那?里。 席奥与席铭会意,由席铭背着他过去。 席姜看到奄奄一息的席兆骏,叫了一声:“爹爹。” 席兆骏艰难地拉着她?的手?,又拉起席奥与席铭的,兄妹三人的手?被摞在一起,紧紧扣住。 席兆骏已说不出什么来,只?留下一句:“带我与亚儿回?去,回?家。”就手?一松,闭上了眼?。 席姜本来在哭,但在感受到父亲的手?从他们三兄妹手?上滑下去后,她?楞住,停止了哭泣。 之后她?就一直是这种呆楞的状态,这样的席姜并不凶恶,但就是没有人敢上前问她?,后面要怎么办。 席铭倒是哭得?最厉害的一个,看样子更是问不出什么,而席奥直接昏了过去,显然是体力?消耗太大加上悲痛过度导致的。 武修涵看着眼?前的惨状,想想席家的命运比起上一世还是要好一些的,至少没有满门抄斩,灭门灭族。 他上前,对席姜道:“认输了?想就这样结束了?” 席姜机械地看向他,武修涵掰着她?的肩膀,让她?转身去看:“看看你的两个哥哥,他们是你在这世上仅剩的亲人了,他们需要你。” 席姜眼?波一震,武修涵扶在她?肩膀上的两只?手?感受到她?深深的呼吸,她?终于不再像个活死人,开始有了情绪的起伏。 席姜的手?掌握紧了又松,她?仰头?被日光刺了眼?,她?闭上眼?,在心里默念了几个数,再睁开时,残阳在她?眼?中一映一闪,当真?如血。 她?不禁想,都这个时候了吗,这场战斗竟是从半夜打到了日初再到日落。 时间与空间感渐渐归拢,席姜平静且坚定地道:“全军整束,向北边撤军。” 席家军损失惨重,督主又没了命,席姜这时候的命令如明灯一般,抚慰人心,让人踏实。 武修涵悬着的心放下了大半,他又道:“陈知攻拿滦城,这才?是崔瀚退兵的主要原因。” 席姜猛地看向武修涵,重复了一遍他所说:“陈知去攻打了滦城?” 武修涵看她?反应如此大,赶忙说:“你这么激动干什么,不会是以为他是特意牵扯崔瀚来救你席家的吧,怎么可?能,” 席姜根本没理他,厉声唤张沫听令,命他快马加鞭,去到南郡传令,南郡守兵得?令后即时弃城北上。 南郡守兵尚有八千人,如今这些人对席家来说更宝贵了,她?不能让陈知打完滦城顺手?取南郡时,再灭掉她?这八千兵了。 武修涵这才?会意过来,她?为什么那?么大的反应,同时,心里最后那?点不踏实也落了地,他认识的席姜又回?来了。 残军败将,一路北上,最先到的是四造县。 席奥在路上就已经醒了过来,然后就一直守在席兆骏与席亚的棺椁前,再不离开。期间,他的三位大舅哥秦氏三兄弟一直守着他,比席姜席铭陪伴的时间都长。 而席铭这一程路总喜欢一个人呆着,他好像谁都不愿见,包括席姜。 席姜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四哥,之前明明是不让说话能憋死的人,忽然一下子拐到另一个极端,他甚至一整天都可?以不说一个字。 武修涵看着席家的状况,默默摇头?。席家儿郎再悲痛,也没有席姜痛苦,这样的痛苦她?经历了两世。 但同时,武修涵心里明白,成大事者,这是最基本的领袖素养,这一关若她?都撑不起来过不去,那?干脆就不要重生,不要想着带领全家活下去并在乱世中问鼎都城了。 他怜惜,但也只?在心里,这一关没有人能帮得?了她?,只?能她?自己?撑过去。 当席家军到达四造县时,滦城的那?一战早就结束,尘埃落定。 陈知拿下了滦城,不仅得?了城,还杀死了崔瀚,只?刘硕在他老师的掩护上,带着剩余不多的士兵逃到了山里。 陈知顺势而下直取南郡,本以为会遇到席姜放在南郡的守军,不想迎接他的是一座空城。 当天,他站在南郡的城门上时,听属下汇报:“席家烟令一共放了两枚,确是给外?援军放的,带队首领一人为张沫,一人为武修涵,二人皆回?到藕甸城中,没有任何一队弃席家于不顾。” 陈知回?身看着空空的南郡,扯起嘴角呵笑了一声。她?没死啊,她?一定是认为,她?是被武修涵的不离不弃救了。 陈知忽收了笑意,脸色肃然眼?神一凛,可?若没有他挥军攻打滦城,崔瀚怎么可?能撤兵得?那?样及时。 他在计较,却计较得?毫无道理。 胡行鲁算的发兵时辰不能再晚,时机刚刚好,只?能说席家太能撑,席家军太难打了。 第75章 这次换陈知在南郡留下守兵了, 留完人后,主力部队回到滦城中?,战后清理接收的事情还有很?多?, 他们需要在滦城忙上几日了。 陈家军一口气拿下了滦城与南郡, 军中?上下都十分?兴奋,事情忙完后,在崔瀚所住大宅的院中?摆酒,一时众将喝得高了点, 都敢有人拉着陈知拼酒了。 难得的是他竟然应了,一杯接着一杯地?喝。 院中?正热闹着, 外面?有人来报, 三娘子赶过来了。 陈可是从西围一路赶来滦城的, 她风尘仆仆, 与喝了不知多?少?杯的陈知一样, 红着眼。 院中?喧闹依旧,只有陈知看?到陈可朝他走了过来, 立在他面?前问:“席亚死了?” 她声音不大,但渐渐地?, 四周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听到陈知回答她:“死了。” 陈可嘴唇颤着:“人呢?” 陈知:“被他家人带回北面?了。” 陈可:“家人?席家还有人活着?” 陈知一点都不像喝了很?多?酒的样子?,他眸色沉沉:“只有席兆骏与席亚战死了。” 一滴泪从陈可眼窝滑下:“你也知道的,他们家是这样的,长的、大的一定要爱护小的。哥哥, ” 她叫着陈知,向四周扫了一眼, 继续道:“难怪高兴得喝成这样,这个?结果你很?满意吧, 当?初切身?参与到背叛陈家的人都死了,剩下的,哥哥会不会认为他们罪不至死? 陈知把目光投向陈可身?后的奴婢:“扶三娘下去休息,赶了几日的路,先歇息去吧。” 陈福马上过来,引导陈可的下人去厢房。 陈可抿了抿唇,一声没再吭地?离开了。章洋与陈迎立时鼓动起来:“来,大家接着喝。” 场面?又热闹了起来,但众人还是觑着陈知的脸色,见他如常坐下,继续举杯,大家才真正开怀畅饮起来,只当?刚才一幕不存在。 晚些时候,陈知回到房中?,又见到了陈可。 他眼睛还是那样的红,但脸色很?白,显然是真喝了不少?。 陈可起身?给他倒了一杯提前准备好的醒酒茶,递到陈知嘴边看?着他喝下后,直接言道:“我要带着淼淼北上,去见他父亲最后一面?。” 陈知眉头一皱,这时才觉有些上头:“见不到的,等你们赶过去,人早就埋了。” 陈可胸口大幅度起伏,她稍稍平复了下又道:“上柱香还是来得及的,他有子?嗣,不能这样冷冷清清地?去了。” 陈知语气尖刻起来:“忘不了他?是淼淼要见,还是你要去见。” 陈可也变得刻薄起来,陈家人都随了长公主,薄唇削骨,一旦尖刻起来,冷得像刀,能削伤人。 陈可不甘示弱:“那哥哥忘掉她了吗?你着急去攻滦城,别?人只知一层原因,我还能不知,你赌的就是今日结果。” 陈可后退颓废坐下:“你都赌赢了,却不能让我这个?输家再去看?一看?他。” “你当?真不知我不让你去的原因?” “知道,你怕席家把我与淼淼扣下,但他们不会,尤其不会在他们大哥刚刚过世后干出这种事。” 陈知抚着眉心?,半闭着眼道:“可她会。我不得不防。” 陈知无法反驳,她只能道:“就算是这样,我也要走这一趟,无论结果如何,我与淼淼都不用哥哥操心?,如果她真拿我们来做文章,你只要不理她就是。当?初是你们让我选的,如今就让我再选一次。” 她说得轻巧,他的妹妹,陈家的遗孤,只要有人认为她有价值,她就能成为他的软肋,陈知有些生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在折腾什么。” 陈可知道,他这样说就是答应了,她站起来,在出屋前道:“那我就祝哥哥,不会有一日被问到‘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吧。” 陈可带着淼淼走的这日,陈知不仅派了人一路护送保卫,他自己也来见了淼淼。 淼淼舍不得舅舅,但知道要回祖父的家,还是很?高兴。 陈知抱着他最后掂了两下,然后递到了陈可手中?,随着车帘的落下,他听到淼淼在车中?对陈可说:“我是不是还能见到姑姑,我可想她了,她说下次见到我要带我去玩,还要送个?东西给我……” 马车走远,陈知立在原地?一直看?着,他忽然觉得,这好像也不是坏事。心?里隐隐冒出一个?念头,这样一算,他与席姜的牵扯与纽带可真不少?。 陈知骑上马回城,想到四造县城不像藕甸,那里可是留下不少?他提前埋下的暗探,那座从豪绅手上征用来做席府的豪宅大院中?,可是有不少?他的人,这下又可以派上用场了。 陈可虽然带着孩子?,但她很?急连夜赶路,宿在条件不怎么好却可以直通四造的驿站中?,只要席家停灵时间不少?于十四日,她就能赶到。 四造县城席府内,席家的丧事接近尾声,席家兄妹商议后,停灵时间只有十四天。 明日就要下葬,一切就会告一段落,一个?人的一生就这样彻底结束了。 因明日是重头,今夜又要守灵,武修涵没有回他自己的住处。此?时他站在灵堂边廊的廊下,看?着在按时辰烧纸的席姜。 席姜穿着丧服,但胸口还揣着席亚让她转达的两封信。 延续大卫风俗,丧服除了袖口与衣摆为珠白,其余皆为墨黑。不知是不是丧服的原因,武修涵觉得跪在灵堂前的席姜,小小的一团,过度削瘦了。 她只在确认了席亚没有了呼吸时哭过,后来就再也没见她掉过一滴眼泪,至少?武修涵看?到的情况是这样。 一阵风吹来,火盆中?的纸灰打着璇地?飞出盆来,席姜以袖掩口,咳嗽起来。 武修涵不再只是驻足观看?,他大步走入灵堂。 他把席姜扶了起来,席姜没注意到身?后有人来,她本能地?回手去防,掐捏住来人手腕,就听一道声音无奈道:“是我。” 武修涵立时打消了刚才觉得她削瘦病弱的印象,她就算是瘦,也不影响她的凌厉与力量。 被席姜治在手下的那双手腕,上面?的残缺让席姜一下子?就松了手,她声音哑的:“下次在人身?后伸手,要记得提前发出点动静来。” 武修涵用好手揉了揉残手的手腕:“我那么大步走进来,是你没听到。” 紧接着武修涵伸出手去,席姜往后退但没有躲开,还是让武修涵把她脸上沾的纸灰脏抹干净了。 席姜道:“你越界了。” 武修涵摊开双手:“是你太让人担心?了。” 席姜:“我有什么让人担心?的,刚才只是被呛到了,没有生病。” 武修涵忽然低头凑近她,近距离地?观察着她的脸,然后道:“只眼底有些黑,这几天没怎么睡好这很?正常,但双眼却一点儿都不红肿,这就不正常了。” 席姜不知道他意为何指:“你想说什么?” 武修涵直起身?:“你都没有哭的。” 席姜脸色一变,只道:“我送你出去。”说完就开始在前面?带路。 武修涵最后看?了堂上的两口棺,他只得跟上。 走出灵堂,来到前院,武修涵追上席姜道:“我今夜不回去,明天陪你一起送灵。” 席姜觉出这几日武修涵在与她相处时,都与从前有了明显的不同?。 她当?然不知道在武修涵决定冒险来做援军时,在心?里下定了什么样的决心?,但她知道武修涵行为的变化与来援助席家一事一定有关。 席姜这一世利用过宋戎与陈知的感情,她虽不想与任何男人再有感情上的牵绊,但若有一天,武修涵有可利用之处,她也不会在意是否道德,不会放过他。 但眼下没有这种情况发生,她有意敷衍,武修涵见她没说话,上前一步道:“想哭就哭,别?这样憋着,让人看?着难受。” 他二人站在一株梨树下,花瓣轻轻落下来,落到席姜的肩头,武修涵帮她捡了,也就在这时,有脚步声出现?。 席姜扭头去看?,竟是陈可,她身?后的奴婢还抱着淼淼。席姜哪里还顾得上武修涵,立时迎了上去。 陈可先开口道:“我打扰到二位了?” 席姜这才后知后觉,她刚才与武修涵之间的对视、二人所处的距离、还有这前院中?除他二人并?无外人,此?情此?景确实有些说不清的暖昧。 席姜伸手接过叫她姑姑的淼淼,陈知看?了一眼没说什么,席姜哄着淼淼道:“陈三娘子?是来吊唁的吗?” 陈可点头,席姜带他们过去,没一会儿灵堂里就传来了淼淼的哭声…… 第二日,下丧的路上,席奥与席铭都在痛哭,只有没哭的席姜注意到一个?问题,她三哥与四哥手下的亲信们各成一派,两边的人全程站得泾渭分?明。 她不是不想哭,是没有哭的资本与时机,但她送别?父兄的心?是真诚与哀恸的。她把视线与注意力移回来,专心?于送丧一事上。 滦城这边,陈知并?没有回西围,栾城离都城近,又处在南北交接的地?方,这里更适合做大本营。 除滦城外,西围、南郡,以及周围的山林,全部被他扫荡了一遍,然后留下适合的驻兵与守将,大部分?人马都改守滦城了。 刘硕虽然还没死,但在这次清理中?,崔瀚剩下的人马又少?了一些,刘硕已不足为惧。 这日,陈知想起来过问陈可的消息,陈福立时去了门房,把信件都拿了回来。果然里面?有一封陈可的来信,算着日子?,也是该有消息了。 陈知放下在忙的事情,先拆了陈可的。 她先是报了平安,在信尾却特意说了一件与她此?去无关的事情,有关席姜的事情。 她写到,头一天去就撞见了尴尬的一幕,碰到武修涵与席姜在月下梨树下相会的场景。 也是凑巧,陈知今日新得的来自四造县的情报中?,凡是与席姜有关的,十之五六都有武修涵的身?影在。 陈知放下陈可的信,看?下时辰,到了议事的时间,他起身?去了议堂。 一进去,他就把众将召到沙盘周围,指着河对岸的藕甸城道:“渡河日期今日就要定下来。” 胡行鲁一惊:“要现?在就定下来吗?” 陈知看?他一眼:“先生想要再给席家多?少?休养的时间?” 虽尊称着先生,但这话里已经有了些许不客气。 滦河是一定要渡的,藕甸是一定要拿下的,席家也是一定要打的,这确实是陈家军下面?要做的事。 但,还是有些急了。 胡行鲁不理陈知的态度,他只道:“至少?也要等到三娘子?回来的吧。” 陈知:“自然,按理她今日该启程了。” 四造县,陈可发现?她走不了了,她好不容易出了屋门,却被院门挡住了。 她刚要发作,席姜就走了进来,她让人把淼淼抱下去,然后给了陈可一个?痛快:“我是没想到他会放你过来。陈家军虽未渡河,藕甸城也尚未拿取,但你我都知,这是早晚的事,我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把自投罗网的人质交还回去。” 陈可瞪着席姜呵了一声:“还是我二哥了解你,我还说席家人干不出这样的事呢。” 席姜对涌现?出的更多?守兵道:“全都围起来,谁都不准踏出去一步。” 第76章 陈可没?有住在?席府, 因为?她带了两百人的护卫兵,都是陈知?派给她的,一路护送着她与淼淼到的四造。 带着这些人自然是不能住进席家?的, 此刻, 陈可看着满院布满了携带兵器的席家?军,她在?想她的人呢?她还没有完全放弃。 她定了定神,哼了一声道:“不过是妇人孩童至于这样兴师动众的?” 席姜看着杜义走进来,对她点?了一下头, 她对陈可道:“现?在才真的只剩妇人孩童。” 陈可脸色大?变:“你?把?我的人怎么了?” 陈可是带着席家?长?孙吊唁来的,她带来的人, 一开始就受到了礼遇, 杜义全程招待, 当然这是席姜派他去的。 就在?两个时辰前?, 杜义以送行为?名过来, 守卫毫无防备地给他开了门,他确实是来送行的, 但送的地方是地府罢了。 两百多人在?席家?的地盘自然毫无胜算,又?是关起门来有准备地绞杀, 一刻钟这任务就结束了。 但收拾现?场还是花了些时间,杜义是忙完了所有,才来与席姜汇报的。 席姜没?有回答陈可的问题,她只道:“陈三娘子安心?呆着,一常用具、侍候一律不少, 淼淼我也不会带走。” 说完她就转身要走,陈可在?后面?跟上两步拿出席亚给她的亲笔信, 这还是席姜在?她来时给她的。 陈可把?信攥在?手里,痛斥:“你?就是这样待你?兄长?的!他尸骨未寒, 你?就敢这样践踏他的心?意,如此对待他在?这世上最在?乎的人!” 说着陈可就把?信扔向了席姜,席姜顿足转身,把?信捡了起来,铺平,然后问:“这信你?还要吗?” 陈可气得只剩大?口喘气,席姜见此把?信收好:“那我先帮你?收着,等你?想要了我再给你?。” 说完,这次她是真?的头也不回地走了。陈可耳中只有大?门关闭,以及守在?门口的守兵长?矛戳地的声音。 席姜刚回到席府,在?中堂就碰到了席奥与席铭,他们在?等她。但不光是他二人,还有他们的拥众。 席奥身边,秦氏三兄弟都在?,席铭这边则是他的副将与院中管事。 席铭见到她回来,上前?一步先说道:“你?真?的关了大?嫂?” 席姜没?有纠正他的称呼,看向三哥道:“三哥也是为?了此事来的?” 席奥点?头:“陈三娘子毕竟是大?哥最在?乎的人,大?哥希望她好。再者还有淼淼,他现?在?是小,但待他长?大?他会怎么看这件事,怎么看席家?,看他的姑姑与叔叔。” 席姜:“局势所迫,不得不为?。” 席奥叹口气:“你?又?能做什么,还真?拿她二人的性命去威胁陈知?吗?与他比谁更心?狠吗?” 席姜:“不是要与他比心?狠,是陈家?那个招牌摆在?那里,陈家?遗孤,唯一的贵女,也是他唯一的亲人,天下人看着呢,他要是对陈可不管不顾,陈家?的大?势会受到影响,他不能不顾忌这些。” 席铭道:“那又?如何,你?真?能把?大?嫂与淼淼推出去,刀悬在?他们脖子上吗?你?不是连大?嫂捅你?一刀都原谅了吗。” 席姜瞬间眼神一肃,看向席铭,而后控制了情绪,慢慢恢复了常态,她声音轻轻地,叫了一声:“四哥。” 席铭立时哑火,坐了下来,不再言语。 她三哥的大?舅哥这时开口说道:“老督主过世,新任督主自然是被三郎或四郎顶上,无论谁上任,还是早些上任的好,席家?内部也就不会出现?无人做主的混乱情况。” “是啊,就像现?在?大?家?在?这里吵不停,但细想,不管是哪位郎君上任,不都是立时放了陈家?娘子回去吗,也就不用在?这里争来争去了。”这次说话的是席铭的副将。 席姜看着他道:“老督主在?时也是广听意见,席家?从来没?有一人独断之时。” 果然,三哥与四哥身边的人早在?葬礼还没?结束时,就已开始蠢蠢欲动,开始想继任督主的事了。 席姜能理解,但,她看着三哥与四哥,那,他们呢?她的哥哥们是怎么想的? 也就在?这时,外面?有人来报,南边来了情报。席姜心?里有数,她直接道:“报上来。” 来人道:“陈家?军大?部已迁至滦城,大?军已在?滦河岸边操练多日不退,意欲渡河直取藕甸。” 席姜回身看向她的三哥与四哥:“此事不用议,没?得商量,我一力承担。” 席奥与席铭没?什么表示,但围着他们的拥众们,面?色可谓精彩纷呈。 席姜的目光在?他们的脸上一一扫过,而后转身走出了中堂。 外面?的阳光照在?她身上,一时驱不散呆在?堂中所染的阴凉。 从中堂到她的院子,这一路她走得很慢,很慢。 父亲与大?哥在?时,从来没?有人敢如此与她说话,如今席家?的中梁砥柱没?了,以前?那些连进入中堂资格都没?有的人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那里,然后在?那里削弱她的存在?,否定她的决策。 她不能允许。 因为?,席家?的三郎君与四郎君,根本挑不起席家?的大?梁。 席姜对此一直是清楚的,但她从来没?有细想深思过。现?在?,不得不想了。 席姜回到屋中,她坐在?梳妆镜前?摆弄着上面?放着的一把?小剪刀,然后忽然对福桃一招手:“你?来。” 福桃不明所以蹦蹦跳跳地去了,然后就见她家?姑娘拿着剪刀冲着她就来了,福桃一下子跳开:“姑娘,你?干嘛?!” 席姜:“别怕,只剪你?一缕头发。” 福桃立时双手护头,摇头道:“为?什么啊?不,不要。” 这丫头是真?被她养野了,竟然还护头。老问题又?浮了上来,该给她找个人家?嫁出去了。 她解释:“我总不能真?去陈可那里剪她一缕头发吧,寄去滦城做威胁用的。” 福桃还是摇头,席姜不与她费话,直接提起自己的发尾,“咔擦”一剪子下去,剪下了一缕秀发。 然后她把?头发放在?信封中,拿着这个信封去到书案处,摊开纸提笔就写。 写完,她唤:“杜义。” “把?这个送去滦城。” 陈知?没?有等到陈可启程的消息,却等来了席姜的一封威胁来信。 她说,若他敢渡河,她会把?陈可杀了,尸体还给他,而淼淼从此归席家?抚养,与他再无关系。 受席铭启发,她还特意写道:“当初的一刀之赐,如今归还。此次是断发,下一次是什么就要看二郎君怎么做了。” 发丝从信封里落下,陈知?接手接了。浸凉丝滑,这不是陈可的。 是她的。 陈知?从来不知?,他对她竟是如此的了解,细如发丝。 他慢慢收紧手掌,把?这缕清丝牢牢握在?了手中。而那封信,他递给了胡行鲁。 胡行鲁看后道:“主上还是要考虑世情,如今来投奔我们的人越来越多,大?卫唯一贵家?的名头不能丢了。” 陈知?怎会不明白胡行鲁所言是什么意思,他道:“把?人召回来吧,暂停河岸的驻扎与操练。” 胡行鲁点?头:“主上莫急,虽说作战讲究一鼓作气,趁势而为?,但,更多的时候,还是应该在?局势好时稍做停顿,方可走得更远更稳。” 胡行鲁说的这句,陈知?根本没?听,他把?信接回,让他们都下去了。 而后他看着信上的字看了好久,而握着东西的手一直都没?有松开。 陈家?军退守河岸的消息第一时间传回了四造,藕甸无主,北部就是安全的,席姜可以暂时松一口气。 接下来,就要忙自家?的事了。 还没?等她有所动作,三院与四院的人就开始行动了。席奥的那三位舅哥,以席铭气躁,席姜女子,他为?长?为?名,力劝席奥接下席家?重担。 席铭那边,下属与管事也在?以三郎尚文,挑不起席家?大?梁,这时候身为?席家?唯一郎君要站出来为?名,劝他担起大?梁。 席奥与席铭也觉得,这时候不能退缩,身为?席家?儿郎,该担起他们身上的责任。 于是,席姜接到了通知?,国不能无君,家?不可无主,明日议堂进行新任督主的择选。 席姜轻声道:“他们倒还想着通知?我。” “三郎与四朗没?有与你?说吗?”被席姜召来的武修涵问道。 席姜:“说了。如今看来,二位哥哥与他们的属下的心?意并不相通,那些人是在?利用他们的责任心?在?暗中搞事。” 武修涵看她一眼:“你?确定?” 席姜回望武修涵,说出了她自己都感到陌生的话:“不确定。” “好。”武修涵点?着头,“这样就好。” 席姜召了杜义与张沫,她让杜义明日巳时带兵围住三院,又?对武修涵道:“四院就交给你?了。” 武修涵:“你?放心?。议堂呢?” 席姜:“张沫随我去。” 武修涵:“让张兄去守四院,我去守议堂。” 张沫多少知?道些武修涵的心?思,他立时应下:“我没?问题,我去守四院。” 席姜心?里一动,武修涵真?是越来越不加以掩饰。 事儿得一件件地办,此件她记下了,就像当初她留意杜义会不会与武安惠生情,而不得留用一样。 第二日,天一亮席姜就起了身。 她让福桃把?昨夜准备的衣服拿了过来,只是穿这套衣服与在?镜前?梳妆配饰,就花了一个多时辰。 福桃看着站在?镜前?的席姜,感叹道:“姑娘嫁人那天,也就这个样子了吧。” 席姜最后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淡淡道:“走了。” 席姜的每一步都迈得极稳,无论心?中的决心?,还是她身穿繁复盛衣,妆扮琳琅作响,都让她必须走得稳稳的。 她就这样走进了议堂,刚还满是议论声的堂中,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席奥扶着座椅的扶手,做了一个起身的动作,差点?站了起来,而席铭已经站了起来。 席姜身着酱红正衣盛装,衣上金线纹路延铺,头上也是帖鬓全饰,珠簪垂坠嘀灵作响。她脸敷盛妆,美艳逼人中锋芒凌厉,让人不敢直视。 武修涵站在?门外,人,楞楞地。他好像又?看到了大?闰皇后。 席姜一步步地走近她的哥哥们,威慑与压迫随之而来,席奥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把?手,席铭则是后退了一步,但后面?是椅子,他重新坐了回去,但更像是跌回到椅中。 他们习惯了席姜这几年?从来不改的,雌雄不辨的简衣束装,忽然见她鲜明极致,一身柔美女子的装扮,却发现?比起她着男装着束衣,气势与威慑半点?不减,甚至更令人感到窒息压迫。 自席姜出现?在?这里,除却席铭只发出了一个“你?”字外,没?有任何声音出现?。 席姜如那日她离开中堂一样,抬眸向席奥与席铭身后的拥众一一扫视过去,然后冷声道:“我与我兄长?有话要说,都下去。” 第77章 有人还想争取一下, 并没有动,例如秦家三兄弟里的大哥。 席姜看向他一人,又说了一遍:“下去!” 席奥立时回头跟上一句:“你先下去吧, 我们三?兄妹有话要说。” 没一会儿, 随着所有人的离去,堂中清净了。 众人退到堂外,发现门?口多?了很多?守兵,是?武修涵带来的, 各个心中一悸,想再回到堂中, 却已是?不能了。 武修涵阴笑着一伸手:“各位, 这边请。” 做完他的事, 武修涵重新守门?, 他望了一眼连个门?缝都没有的紧闭大门?, 很想知道席姜面对她?最?在意的亲人,会如何说如何做。 门?内, 席奥也站起了身,他道:“囡囡, 你的话哥哥们一直以来是?听的,想必你这样过来已是?心中有数,你想推举谁坐上督主的位置,三?哥都同意。” 席铭看了一眼席奥,紧跟着道:“我也没有意见, 自家兄弟,本来就没有相争之心。说句心里?话, 之前觉得以三?哥的武力值,坐上那个位置确实有担心, 正?好你来了,就由你来决定谁做席家的新任督主吧。” 二位哥哥并肩而立看着她?,等着她?给出结果。 席姜站在席奥与?席铭的对面,开?口道:“二位哥哥我谁都不选,我要自己坐上去。” 平静淡然的语气,说出的话却震撼人心。 席奥与?席铭皆震惊地看着她?,因太过震惊,很长时间他们都没有给出反应。 席姜则继续道:“请支持我,拥护我……听命于我。” 席奥:“你,你要做家主?” 席姜:“对,我要做席家的家主,从此刻起。” 席奥意识到了什么,他朝外面看去,那里?安安静静,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但,恐怕早已暗藏汹涌。 他收回视线,看着席姜问道:“给我个理由。” 席姜:“你们,连身边人都约束不了,让他们生?了不该有的妄念野心。” 她?不再叫哥哥,开?始陈述事实。 席铭想要否认,话却说得断断续续的:“不,不是?,这样的,” 席姜:“这只是?其一,其二,你们狠心不足,双手太净。” 说着她?仰起头:“最?后?,谁能来告诉我,未来,席家、席家军何去何从?” 她?只给了二人不多?的反应时间,就接着道:“我知道。” 席铭总觉得自己曾问过同样的问题:“去哪?你要我们去哪?” 席姜:“灭掉陈知,刘硕残余,还有那些未知的力量,起一个打一个,最?后?去都城,夺皇宫,让席家人抬头而望,再无阻碍。” 席奥与?席铭沉默了,消化了好久,席奥问她?:“你能,做到吗?” 席姜:“我不知道,但我向你保证,我会尽我毕生?之力,我所有的思想,动机,行动,情感,都将为此服务。” 席奥深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席铭,席铭也在看他,而后?几乎是?同时,二人皆撩起衣摆跪了下去,一前一后?道:“督主在上,席家三?郎席奥,在此敬拜听命。” 席铭是?后?一个:“督主在上,席家四?郎席铭,在此敬拜听命。” 席姜端在宽袖中的双手紧了紧,她?道:“望二位哥哥管束、肃清身边人,我不是?父亲,女子登主,需雷霆手段行震慑之威,不慈悲,不手软。” “督主放心,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动摇席家根基。”席奥作为哥哥,带头保证。 中堂的大门?重新打开?,武修涵第一时间站立在此,他看到开?门?的是?席铭与?席奥,而席姜站在堂中。 席奥高声宣布着,堂议结果已出,席姜继任督主之位。 有杂音响起,武修涵立时把手放在剑柄上,鹰一样地扫视四?周。 席奥与?席铭也在做这件事,杂音消失了,武修第一个跪下,拱手道:“督主。” 所有人包括被清到一边的席奥与?席铭的人,全都有样学样,跪下给新任督主行礼。 晚些时候,席姜亲自去了一趟三?院与?四?院。 她?做了她?想做的,得到了她?想要的,私下里?,她?要与?哥哥们坦诚相待。 “杜义的人已撤走,哥哥有怪我吗?”这是?席姜在三?院与?席奥的开?场白。 她?提前派杜义包围三?哥的院子,他过后?不可能不知道。 对于席姜在提前防备他这事上的坦白,席奥道:“你说的,我们没有你心狠,你这是?给哥哥们留着面子了,其实我们是?能力不如你。对此我只有放心,能相信你之前的保证。自家兄妹,此事不要放在心上。” 席姜离开?三?院去到席铭那里?,同样的坦诚与?剖白,席铭看着她?道:“囡囡长大到看不懂的地步,其实我哪会识人啊,陈可,陈知,我都看不懂。” 他不再称他们为大嫂与?二哥,席姜稍感慰籍,她?虽不想她?的家人变得只知凉薄与?心冷,但至少要学会割舍。 离开?席铭这里?,走到自己的院子廊下,再走几步转个弯,她?就可以回屋了。 也就在这时,天空忽然打了个巨响的春雷,贵如油的春雨像不要钱似的倾盆而下。 席姜停下脚步,风把雨丝往她?身上吹,她?闭上眼感受,没有躲。 慢慢地,脸上全湿了,细密的雨珠汇到一处从她?脸上滑落。只是?后?来,滑落下来的不止是?雨水,还有她?的泪水。 如这场不期而遇的大雨一样,席姜在整个丧礼过程以及最?后?的下葬中不曾流下的眼泪,在此刻奔涌而出,如洪如涛。 她?就这样迎着风雨,闭着眼痛哭着。 似无缘无启,但,皆缘皆启。 到最?后?她?卸掉了支撑,慢慢蹲了下去,她?从小?到大,每一次感到痛苦与?委屈都会这样,把自己缩成一小?团,不发出声音地哭泣。 但今日此刻,她?哭出了声。暗处,福桃瞪大了眼睛,她?刚要转身拿伞去迎姑娘,却被在此等席姜归来的武修涵拦住了。 拦住福桃没费什么劲,因为那哭声太过伤心委屈,凄凉悲恸。被武修涵这样一拦,福桃不敢过去了。 她?颤着心抖着手地听着,直到席姜哭声渐小?,缓缓地站起身来,福桃才清醒过来,却发现自己也已泪流满面。 她?与?武修涵像是?商量好的一样,默契十足,一个朝里?面跑去,一个朝外,走时他对她?小?声嘱咐道:“不要说我来过。” 福桃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一下子就答应了,且认为就该这样做。 福桃只认一些简单的字,参不透大道理,不会罗列辞藻。只是?隐隐觉得,她?们姑娘刚才太惨了,惨到能看到她?要被雨丝融化,还能看到她?的心在滴血。 她?认同了武修涵,她?也认为,那样的姑娘,一定不想让任何人看到。所以她?没有上前打伞搀扶,反而跑掉了。 武修涵是?淋着雨回去的,但他好像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以前说,席姜不哭让他不放心,但现在哭了,他依然揪心。 他就说,她?一路以来一滴泪都不流是?有问题的,如今看来,时刻保持冷静,大局为重下的特意压抑,必遭反噬。 席姜刚才那个样子,武修涵深受震动,他全身湿透不自知,就这样在客房廊下独坐好久。 自从中堂那场谈判后?,他就住进了席府,席姜让人收拾出一个院子给他用,他刚刚入住,还没有什么人在此侍候,并没有发现院子的主人没有进屋,一直在廊下坐着呢。 第二天,席府叫了大夫,席姜与?武修涵身上的不适虽不耽误做事,但皆吃起了大夫开?的药。 那场春夜疾雨并不好惹,给了小?看它的人予以惩罚,席姜与?武修涵足足吃足了一周的汤药,症状才完全消失。 远在滦城的陈府,陈知看了好久手中的密报。 此时,他正?坐在正?屋书房里?,四?周坐着的都是?他的亲信,他们个个心中都有疑问,不知是?什么样的密报,会让主上看那么长的时间。 他们从陈知脸上看不出密报内容是?好是?坏,只能沉住气地等。 陈知把密报传下去,一言不发。 难怪主上用了那么长时间来看这封密报,上面的内容任谁看了,都要消化好久。 屋中一共五人,全都沉默着。 不知过了多?久,章洋先道:“这,这席家真是?,出人意料。” 他一开?口,陈福忍不住道:“一个女子做了家主,旷古奇闻,各代朝录中就没有这样的事。那些没有男丁的人家皆是?没落结局,从没有过被族中女子继承振兴的可能。席三?与?席四?不是?没死吗,怎么会让这么荒唐的事发生?。” 荒唐吗?其实仔细想想,席家打破礼教禁锢,做出了正?确的选择,过程是?错的,结果是?好的。席家还活着的那些人中,只有席姜才有可能让席家起死回生?。 胡行鲁是?文士,最?讲究礼教仪法,但他只是?幽幽道:“像,像是?她?会做出的事。也是?她?生?在了席家那样不遵道义与?礼法的人家才能走到这一步,得此结果。” 陈知的密探潜伏在席府,全程看到了争夺席家家主、席家军督主这场没有硝烟的斗争。 密探也知这是?大事,极尽详细地汇报了此事。 到众人感慨完退下,陈知一句话都没有说。他只是?拿起与?刚才那封密报一起收到的,监控武修涵的另一封密报。 于是?,陈知得知到,武修涵住进了席家,一个雨夜后?,他与?席姜都身感小?恙,也是?那个晚上,武修涵去找过席姜,很晚才见他屋中亮灯。第二天,府上就招了大夫。 陈知手上还有很多?陈家留下来的典记古籍,那是?宫中才有的东西,是?长公主带到陈家的。 那里?面除了记录各朝宫中实录,还有一些秘辛。 就是?后?朝或出于诋毁或出于猎奇,都会对前朝实录有增添。所有增添的方向,都是?宫中,贵族中,势高女子贪男色养男宠的传闻。 人,好像到了一定的高度,不分男女,皆好此欲。 陈知有些后?悔,手指的残缺并不影响一个人的身形模样,就像无伤大雅的残缺美,反而能让人生?出怜惜之情。 更何况,这残缺还是?因她?所累,才落下的。 第 七十八 陈知坐在书案前?, 坐到夜色深沉,他才起身去往内室盥洗休息。 陈福如今不用以马鑫的身份在屋中侍候,他早把人调到去了外面, 打理整个府上内务。 是以, 整个内室只有陈知一人,他不让人进到内室侍候,他不需要,这里是他不被打扰独处的地方。 他一件件地脱掉衣服, 里衣挂在架子上,衬里有一缕用红绳编好的头发露了出?来, 随衣服飘荡了两下。 席姜坐上了席家家主之位, 成为了新任督主一事, 很快传到了都城。 都城现今还?在姚王的手中, 如今他不是姚王了, 他立了后卫一朝,称了帝。 但他惧怕守在滦河以南, 守卫滦城的崔瀚,并不敢直接废掉有关?大卫的一切, 只敢立一个后卫,且无论制度还?是律法皆与大卫相同。 如今让后卫皇帝寝食难安的是,崔瀚死了陈知占了滦城。 陈知与崔瀚最大的不同,一个是坚绝拥护大卫的旧臣,一个是与大卫有仇的叛逆。 姚芸才刚称帝不久, 不想崔瀚竟是这样的没?用,让他面临如此大的威胁。是以他最近都睡不好, 正倚在榻上愁眉苦脸。 这时,内监入内:“圣上, 刘都尉求见。” 刘都尉就是刘硕,他命大,加上他老师舍命保他,才在陈知的围剿下活了下来。夜伏辗转来到都城,投奔在新帝这里。 姚芸:“让他进来。” “陛下。”刘硕行礼。 姚芸今年三十有二,长身朗目,虽不像刘硕这样年轻才俊,但也样貌周正,锦衣玉食所?养,比起同龄人来看上去年轻很多。 他打量着刘硕,道:“爱卿起吧。” 刘硕听?到爱卿两个字,牙根一酸,这么一个玩意儿,也摆起了帝王的派头?。但现在他无处可去,只能先扎在这里。 刘硕逃到都城时,只带了一千人出?来,姚芸虽看不上,但刘硕能逃出?来还?是有些本事的,算是一员猛将。 “都尉有事?”崔瀚死了,姚芸把都尉的头?衔给了他,刘硕由原来的副将升为了都尉。 刘硕:“陛下听?到来自北边的消息了吗?” 姚芸守在都城,虽占了好位置,但也容易被别人惦记。所?以,外面的事他很关?注,他表示知道。 刘硕又道:“陛下可有什?么想法?” 姚芸:“都尉认为,朕该有什?么想法?” 刘硕:“臣认为,陛下应尽早联系潜北席家,只有一南一北联结在一起,才能令陈知忌惮,无论是北上还?是南下他都会有所?顾虑,束住他的手脚。” 姚芸来了精神,跃跃欲试:“爱卿说?得有理,那,席家会答应吗?” 刘硕:“会答应的,席家扣了陈氏女为人质,才让陈知暂时按兵不动的。但同样的,席家也回不去失去的藕甸,若是有都城的力量来牵制陈知,席家会抓住时机收复失地。到那时,才是真正的一南一北对?陈知形成夹击之势,这个道理席家懂得。” 姚芸想了想又道:“朕听?闻,席家那个上位的新家主,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可为真?” 刘硕眼前?闪过席姜的模样,他眼眸一垂:“是这样。” 姚芸坐正了一些:“朕的元妻刚刚过世,朕亲笔修书一封,表欲娶席家女子为妻,许她以皇后之位,这样是不是,结盟起来更牢固。” 确实如此,但,刘硕什?么都没?说?,看着姚芸开始写信。 写好后,他道:“劳都尉为使,亲自去一趟,把朕的意思说?清楚。” 刘硕想到他给了席亚一刀的事,立马道:“臣不行,臣与席家上一场仗中结了怨。” 姚芸不以为然:“那有什?么,你与朕以前?不是也打过吗,战场上拼杀光明正大,席家也是在战争中摸爬滚打的,会明事理的。况且这趟路没?人比你更熟了,派别人去恐怕有去无回,连滦河都渡不过去。” 这倒是事实,刘硕潜伏在南郡的时候,没?少把滦河周围的地形地貌摸查清楚,这次他能死里逃生,也多亏于此。 加上,刘硕一想到此去能见到席姜,拒绝姚芸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他领了命。 刘硕不能光明正大的前?往潜北,他从山里绕行,多费了几日工夫才到。 到了城门,他虽然报了后卫新帝的名号,但还?是被押进城中,他被刚刚参与了藕甸那场大战的士兵认了出?来。 此事自然报到了督主那里,席姜让把人带到外院,不得伤他。 紧接着她想了想,没?有通知席奥与席铭,独个前?去。 席姜在外院见了刘硕,刘硕被绑着带进来,同绑的还?有几位随从。 他一抬眼就见到了席姜,虽当了督主,但她一点都没?有变,还?是那样简朴利落的装束。 他道:“恕在下不能与督主见礼,此次过来是奉了后卫皇帝的令,皇上有亲笔信要交与督主。” 席姜没?急着让人给刘硕松绑,她走过来指着他袖口那里问:“这里?” 刘硕挺了下胸:“在衣褡里。” 席姜不假于人,直接伸手从他胸口处把信拿了出?来。明明她没?碰到什?么,但刘硕全身起了鸡皮疙瘩,一阵酥麻。 席姜看着书信,越看眉头?皱得越紧,这位姚芸,上一世只做到了姚王就没?了命,这一世因?为历史的改变,竟让他当上了皇帝。 但以席姜对?这位姚王的印象,他无才无德,是个平庸之辈,甚至隐隐记得,此人还?有些胆小。 也不知运气是好还?是衰,大卫灭国?的时候,他这个离得最近的异姓王顺理成章地占了都城,享了几年风平浪静的好日子,最后还?是宋戎拿下了他的人头?。 席姜想着,回头?问问武修涵,毕竟他上一世一直生活在都城,了解一下他印象里的姚王是什?么样的。 全新的局势,与上一世完全不同了,她怎么可能想到,有一天是刘硕拿着姚王的亲笔信来见她。 而?信上所?书内容,更是超出?了席姜的想象。 她能想到姚王来信是要结盟,一同对?抗陈知,如果进行顺利的话,她还?可以收回藕甸。 但她没?想到,姚王竟是要以联姻的形式来结盟。 席姜根本没?有考虑姚王的长相年纪,她直接掠过这些,就在她认真思考此事的可行性时,外面有杂声传来。 席铭得知守门士兵抓了刘硕,他立时赶了过来。 席姜看到席铭第一眼,就上前?快速给刘硕松了绑,并站在了他的前?面。席铭先是看到席姜,而?后看到她身后的刘硕。 “你还?敢来,受死吧。”席铭拨出?了剑。 席姜厉声道:“住手!你要杀都城来使吗?” 席铭一顿,来使两个字他听?明白?了,席姜的态度他也看到了。但,席铭还?是问了出?来:“小妹,你忘了大哥是怎么死的了。” 席姜冷冷看着他:“这不是私宅,没?有什?么哥哥妹妹,大哥是战死的。” 正如席姜所?说?,首先刘硕是使臣,席家现在需要后卫的力量,这个来使不能杀。 另外,战场上,或使计使诈,或凭武力蛮力,皆是公平之战,光明正大,生死有命怨不得谁。 最后,席姜心里清楚,当初刘硕是放了她与席奥一马的,否则那一刀劈下去,以当时的情况,她与席奥皆会亡于刀下。 但这里还?有一条是席姜不能说?出?口的理由,那就是,刘硕还?有利用的价值。 不说?他在战场上放了她一马,之前?她捱陈可那一刀时,她记得他是第一个发现不对?朝她走来,并唤人过来的。 刚才,她不过是碰了一下他的衣襟,他哪怕极力掩饰,还?是被席姜察觉到了他的异样。 如此局势下,这样有本事的战将是难得的人才。所?以,她不能也不会杀掉刘硕。 席铭看着席姜坚定地挡在刘硕前?面,他咬了咬牙,几次握紧剑柄,但最终还?是收起了剑,对?席姜一拱手:“我听?督主的。来使是吧,别躲我们督主身后了,你到是说?说?,来做什?么来了?” 刘硕面不敢色地把后卫新帝让他带亲笔信的事又说?了一遍。 信在席姜手中,鉴于上面的内容,席姜没?有立时递给席铭,只是让下人去带刘硕休息,请他稍后静待回音。 席姜只考虑了两日,就召了刘硕过来,她不仅回了新帝一封亲笔信,还?说?出?豪言:“这世上谁能助我席家,从此荣辱与共肝胆相照,我谁都可嫁。” 同时,席姜也问了刘硕一个问题:“我要如何去往都城?” 刘硕:“我怎么来的,自然就可以带督主回去。” 席姜眼睛亮亮地:“很好。” 很好,她终于可以去往都城了。 与刘硕商量了何时出?发的事宜,他前?脚刚走,后脚武修涵就来了。 他看着席姜,眼神沉沉:“决定了?” 席姜:“你知道的,这是一个机会。” 武修涵知道,席姜此次去都城,嫁人是真,杀人夺城也是真。她想取代姚芸,吞下都城势力,重振席家军。 武修涵还?知道,她对?姚芸无感?,甚至连对?方是肥是瘦,年龄几庚都不曾问过,她没?有心,她是去战斗的。 但他还?是心里不舒服。 而?席姜没?有对?其进行安抚,只关?心她的事,她问武修涵:“传出?去了吗,你的人派出?去了吗?” 武修涵暗自吞下一口闷气,缓了缓道:“都办好了,等着就好。” 是夜,席府后门被打开,厨房里做工的潘氏与守卫对?了个眼神就进出?了一个来回。 盯在这里的人轻功了得,一路跟着潘氏,又发现了另一院的小厮与其私下有交。 东门守卫,潘氏与小厮全都被抓了起来,由席姜亲自审问。 杜义?亲自上刑,席姜全程看着,不躲不闪。 小厮是最先抗不住的那个,又招出?了两人,至此陈知留在四造席府里的暗探被连根拔起,这里再没?有他的眼线。 而?纵容潘氏传出?去的密信,却晚了一步没?有被截回来。从审问中,席姜早已得知,密信的内容正是后卫新帝要与席姜联姻结盟且她已答应的事。 席姜得知密信没?有截下,脸色沉了下去,几次想派人去叫武修涵过来,但最终还?是忍下了。 她不信,在如此周密的计划下,武修涵会放跑那封信。 他在想什?么,以为陈知得了消息,可以拦住她吗?幼稚又自私。 席姜抚额,拿捏利用别人的感?情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不知在什?么地方就触动了他们的敏感?神经,这种被背刺的感?觉让人恼火又不安。 这样一想,都城之行更是迫在眉睫,席姜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纯粹的力量,绝对?的强大。 第79章 席姜重新找到?刘硕, 说出府上?出了密探,他们要?去都城的消息不日就会传到滦城陈知那里。 她告诉刘硕他们要早些出发,刘硕想了想, 重新安排去了。 出发前, 席姜对席奥与席铭叮咛嘱咐了一通,要?他们守好潜北,等她的命令,再图后事。 她还特别对席奥道:“一定要看住陈可。” 席奥:“你?放心吧, 我知道深浅。” 席奥迈步离开时?又走了回来,对席姜道:“囡囡, 此去山高水长, 前途未卜, 保重。” 席姜笑笑, 没说话。 武修涵与张沫也被她留在了潜北, 只让杜义跟着一同前往。 武修涵不愿,席姜看了他好久, 然后说出这是命令来震慑于?他。见她决心于?此,武修涵最终留在了潜北。 席姜的想法很简单, 若是带了武修涵去,路上?不定会出什么事,她没有?把握能顺利到?达都城。 但把人?留在潜北,以武修涵现在的心态,一定会替她守好潜北, 且一旦都城有?了消息,需要?席家有?所行动时?, 武修涵将会是最积极的。 事实确实如此,武修涵从席姜走后就开始盼着她早日除掉姚芸, 取而代之。 刘硕全程走得?稳妥,越靠近滦城,他越谨慎。 进入山丘中前,席姜看了杜义一眼?,杜义心领神会,这是要?他记路线。 席姜没有?把此任全部交与杜义,她自己也在记。 “明日过了前面那坐山,就可绕过滦城,一日奔袭就可到?都城的地界。”刘硕伸出手,指着道。 席姜点头:“一早吗?” 刘硕:“早间既有?熹光又有?清雾,是最好的时?机。” 席姜又点头:“好。” 变故就发生第二日的清早,明明该是空旷的山谷,一时?出现了好多敌军。 “散开!”刘硕大?喝,又回头对席姜急道,“若闯得?出去,都城边界见。” 席姜与杜义自然汇在一起,朝着一个方向奔去。 席姜来不得?确定这些?士兵是否为陈家军。不能完全确定是因为,若陈家军此时?就出现了,那陈知反应的速度也太快了。 她第一个冒出来的想法是,莫不是席家还有?未挖出来的暗桩? 陈知那里,除去席姜除掉的那几个密探并没有?其他暗桩,他只是接到?密信后立时?就开始了布局与行动。 连胡行鲁都没有?反应过来,且认为带人?进山不是明智之举:“席家军还都留在潜北,就算席姜越过深山去到?都城嫁与姚芸,也不值得?大?军入山。” 陈知厉声道:“然后呢?等着她杀死姚芸,带着都城的军队与跨过滦河的席家军里面合击滦城吗?!” 胡行鲁一脸意料之外:“杀死姚芸?” 陈知不解释,直接去带兵点将。根本就来不及做什么布局,他必须在极短时?间内判断出来,席姜会走哪座山。 这份判断里,有?经验,有?实地情况,还有?的就是赌。 还好,他能成为陈家幸存的那个,运气一直不错,这次又让他赌对了。 当刘硕带人?出现时?,陈知一眼?就看到?了队伍里的席姜。 她要?嫁给姚芸,那个刚死了老?婆的鳏夫,就为了她喊出的那句“这世上?谁能助我席家,从此荣辱与共肝胆相照,我谁都可嫁”。 陈知震怒,她为了目的,可以全然不顾礼义廉耻,毫无?底线。她不是席兆骏的孩子,谁会是。 但看到?后面,她要?与刘硕同去都城时?,陈知一下子就看穿了她的底色,知道她去都城要?做什么。 她真是,真是…… 陈知无?法形容,从没见过如此……坚定不移的人?。 那他呢?他的目标是什么,给陈家报仇?席兆骏与席亚已经死了。杀到?都城称帝?既已走到?这里那是当然的了。 可为什么,想到?这些?完成的与未完成的,他皆无?满足之感。 能让他坚定不移,执着追求的东西是什么,陈知一时?给不出答案,但他知道,眼?前的人?是他此刻的唯一目标。 他没有?去追刘硕,纵马朝着席姜的方向追去。 席姜不用确定来人?是否陈家军了,因为她看到?了陈知。 他如个猎豹一样,全力奔速,死咬着目标不放手,席姜一方被迫停下与对方交手。 山道狭窄,陈知虽然有?备而来,且人?数比他们多,但受地形所限发挥不出优势来。 席姜一方是拼尽了全力在抵抗,陈知则是眼?神如矩,一脸坚毅。 他不急不躁,如怀惴定海神针,就是这样目的明确稳扎稳打的态势,令杜义没有?顶住,露出了破绽。 “杜义!”席姜唤他,眼?见杜义滚下马去。 她眼?中的担心一点都做不得?假,都这时?候了,她不关?心她自己的境地,还在关?心别人?。 陈知眼?神一沉,直接冲到?席姜面前。 二人?对峙,曾经在练武场上?,席姜差点与他打了个平手,但此时?,没有?那个时?间与他相拼,单论武功她不是他的对手,她知道,自己抗不住多久。 一个滑剑,陈知一闪,席姜借机朝峡谷更?深处去。 陈知紧随其后,他们越走越深,越走越窄,直到?峡道里,只能容下一匹马,直到?连马都过不去…… 席姜弃马前行,陈知依然死咬着不放,一点犹豫都没有?地弃马追去。 席姜快要?跑不动了,嗓子里都是血腥味,胸口呼吸起伏很大?,一下子她迈进一潭水中,差点被水中之物绊倒,陈知就是这时?追上?她的。 席姜听到?动静回身防守,四?周是一个圆,顶子是空的,有?老?树藤蔓垂下,潭水不深,浑浊清凉,刚及小腿。 她身后除了陈知,没有?人?跟上?来,半密闭的空间使得?刀剑相碰的声音清晰刺耳。 席姜发现陈知神定气顺,不像她,喘得?很厉害,在体力上?她也不是他的对手。 他像猫逗老?鼠一般,对她挥过来的剑挡掉之后并不进攻。但一次比一次挡得?更?用力,震得?席姜手腕生疼,她的力气在一次次重复无?用的攻击中,渐渐散去。 席姜看着身后两个洞穴,她选择了一个钻了进去。谁知道洞后是另一汪潭水,只是这汪潭水极深,她落到?里面,着不到?底。 头上?的动静告诉她,陈知追了下来。一团光出现在眼?前,席姜朝着它游过去,大?抵又是一个洞穴,但它有?光,至少证明里面不会再是深潭。 游过这个横穿的洞穴,眼?前的光越来越盛。 席姜扒着一株垂下来的粗藤,一下子出了水面,水珠从她脸上?落下,一时?糊了眼?。 她双手抓在粗藤上?,没有?空手来抹去脸上?的水,闭了闭眼?再睁开,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这里与外面一样是春季,只是这里开满了各式各样的鲜花,很美,也很假。 藤蔓晃动起来,陈知也从洞穴里游了出来。席姜一荡,落在了泥土上?。苔藓被她滚得?坏掉,原来这像画一样的地方是真的。 相比席姜,陈知对这个凭空出现的地方只是看了一眼?,然后他全部的注意力又回到?了席姜身上?。 席姜还在跑,他追上?去从后面推了她一把,席姜倒了下去,身下是厚厚的苔藓。 倒是不疼,但这一下把她身上?的力气全部泄掉了,她无?力地躺在地上?,不跑了。 她翻身过来,一个黑影挡住了头上?的阳光,席姜只来得?及想,原来这里是有?太阳的。 陈知半跪在席姜身上?,伸出手来掐住了她的脖子。 他力气不大?也不小,虎口在慢慢收紧,席姜累得?连手都抬不起来,窒息的程度还能忍。 她想,原来他是想亲手掐死她,才在刚才那汪浅潭处不痛不痒地接招还招。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席姜手里摸着青苔,闻着花香与草香,死在这里倒是比刚才密闭的潭中好。 陈知看着身下的人?,眼?神迷离,樱桃之口轻启,认命一般无?力反抗。他看了好久,直到?看到?她呼吸急促起来,他正想松手时?,“砰”地一下,左侧太阳穴被尖石所击,有?血流出。 感觉到?她还要?来第二下,陈知松开掐着席姜的那只手,打掉她手中的石块,双手同时?把她的双手禁锢在她身体两侧。 这样一来,他重心下移,他的脸正好移到?席姜脸的上?方,垂下来的束带落在席姜脸上?。 “你?总是,比我狠。”陈知说完这句,眼?前开始发黑,而席姜也好不到?哪去,一路的奔逃加上?陈知掐的,她眼?前也越来越模糊。 二人?心里都在想,不能昏过去,一定要?撑到?对方先?晕过去。 但,几乎是同时?,席姜与陈知失去了知觉。陈知再撑不住,手臂失去控制与力量,压在了席姜的身上?。 而席姜,别说推开他,她什么都感觉不到?了。一时?,这方圣地一样的净土,恢复了他二人?来前的静谧。 席姜醒来时?,起来的伏度太大?,一时?头疼欲裂,随着所有?感知的恢复,她觉得?哪哪都疼,尤其是脖子与喉咙。 她忽然想到?这是陈知弄的,立时?顾不上?疼,向周围扫视。 这是间屋子,茅草屋。屋里没人?,屋子正中有?一摊火,上?面悬着锅灶一样的东西,冒着轻烟,席姜闻着像是草药。 她下地来,发现鞋子一直穿在脚上?,她走出屋子,外面还是她来时?看到?的景象,美得?如画如诗,不走进去感触,就会觉得?一切都是假的。 外面有?孩童玩耍的声音,席姜看过去,一个稍大?点的孩子发现了她,立时?跑去叫人?:“她醒了。” 席姜跟着她来到?一个用篱笆围出来的院子,这个房子比她刚才出来的那个大?多了。 她在进去前,随手拉住一个跟过来凑热闹的孩子,她问:“你?知道与我一起来的那个男人?在哪吗?” 小孩指了指她旁边那个茅草屋:“阿爷让人?放去了那里。” 席姜看了一眼?,立时?朝那个茅草屋走去。她虽然还未完全恢复体力,疼痛也未消,但还是尽量快地接近了屋子。 在门口她摸向头发,发簪还在,木质带尖的一柄发簪,在这种丢了剑的情况下,是唯一的武器,割个喉还是可以的。 席姜握紧发簪,脚步轻起轻落,尽量不发出声音地迈进屋中。 第80章 床上有粗糙纱罩, 席姜的手刚碰到纱罩,就听身后?有声音道:“来找我?” 席姜把发簪顺手藏于袖中,转身看去。 见陈知与一老者站在门外, 陈知脸上毫无异状, 只是问:“你醒了?” 席姜点头,看着那位老者道:“这是哪里?还有,这?位是?” “这?里是大卫与前朝战乱时就存在的地方,如?果不是我们误闯进来, 住在这?里的人根本不知道,那场争斗最?后?是大卫赢了, 且现在大卫也?没?了, 外面又陷入了战火纷乱中。” 看来陈知比她醒来要早得多, 已?经了解了这?里的情况。 陈知接着说:“这?位是这?里的首领, 他们叫村长?或是阿爷。” 竟是一处世外桃源, 席姜向村长?道谢:“谢谢您的相救,我叫席姜。” 在这?里名字除却被称呼, 没?有任何意义,老者是村里最?大的长?辈, 他是小时候进到这?里来的,如?今唯一的不是在村中出生的人。 在外面生活时,他年岁尚小,已?经不记得什么了,对于席姜在外面的身份, 更是无从得知也?不感兴趣。席姜考虑到了这?一点,她只是说了自?己的名字就闭嘴了。 村长?道:“你这?女娃比我们这?里的孩子还要瘦, 一阵风就能把你吹走一样,你屋中熬煮的草药, 你要记得喝,长?一些血肉出来才好。” 这?位村长?说话的态势与他慈眉善目的样貌一样,给人以温和亲切的感受。 但?,席姜一边笑着答应着,一边看向陈知,他们在这?一刻达成了暂时的联盟。 他们是一样的,一样不轻易信人,身处一个陌生的地方,他们对一切都保持着怀疑。 不说是这?里的人一定就是坏人,只是不得不防。 村长?:“你们才都刚醒,先?歇着吧,晚些时候过?去溪边那里,我们在那里吃饭。还有,我们这?里从来没?有来过?外人,若是有人感到新鲜来围观,还请你们见谅。” 村长?来到这?里的时候,那些带他来的大人们都是在外面生活过?的,在这?里他们依然保持着外面的礼仪风范,也?是这?么教孩子的。 是以,村长?骨子里还带有外面人处事的习惯,有礼有节。 村长?说完转身正要离去,忽然又转回来,指着自?己的脖项对席姜道:“你这?里要抹药的,一会儿我让人送过?来,那药很好,抹上一天什么痕迹都能消掉。” 席姜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还真疼,她又一次道谢。 村长?一走,席姜立时问陈知:“可有异状?” 陈知看了一眼?她的脖项,然后?摇头:“暂时没?看出什么。” 席姜的声音还是嘶哑的,她大不了声说话,继续问道:“出口呢,来时的出口你去看了吗?” 陈知向外面看了一眼?,确实如?村长?所说,开始有人在外面探头探脑。 他道:“还没?,想?等你醒了再?说。” 他一下子把话题拉到她的身上,席姜没?理,向外走去。陈知伸手拦她,她拿手一挡动作太大,没?有了发簪固定的发髻松了开来,一头秀发披散下来。 席姜用袖中发簪,几下就把头发固定好。陈知朝她头上的发簪看去,冷笑着,意味不明。 他没?有点破,席姜也?知道他知道,她道:“我要去找下来时的出口,你要不要一起?” 陈知:“好啊。” 二人凭着感觉朝着村子的西侧而去,看样子那里该是他们来的地方。 一开始还好,二人保持着距离,走着走着,路越来越窄,席姜停了下来。 陈知问:“怎么?” 席姜:“你先?走。” 陈知又是刚才那样的笑,再?一次看向她头上的簪子,然后?笑容一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了下来。 席姜的头发又散了,她问他做什么,他答:“怕你在后?面行刺,防患于未然。” 席姜没?说话,扯下袖口一圈布料,把头发扎了起来。陈知收了她的发簪,走去了她前面,席姜跟上。 最?终他们找到了来时的地方,靠着那一片毁坏的苔藓,以及带血的石块。 可是来时的洞穴却不见了,那枝席姜荡过?来的粗藤也?不见了。 “这?是为什么?”席姜不由地问出声来。 陈知想?了想?道:“难道是潮汐水位影响的?” 他也?不是很确定,二人决定今日去村长?所说吃饭的地方问一问。 席姜与陈知原路返回,依然是陈知走在前面,回到住处,陈知也?没?有把发簪还来,席姜因头发扎着也?把这?一节忘了。 晚些时候,来到村长?所说溪边,这?里有一个巨大的茅草凉亭,周围还分散着一些小的。 人们各自?聚在这?些亭下,开始有人分发食物?。 席姜与陈知算是外来的客人,村长?让他们坐在了巨大凉亭下。 村长?道:“我们这?里要大家一起劳作,所有的东西上交后?再?按需求分发下去,这?里所有人吃的都是一样的。只是像我这?样的老人,牙口不行了,同样的东西要做得细烂一些。” 席姜看了,他们发的食物?,主食是一种没?有加盐什么味道都没?有的饼子,剩下的有野菜,和一种席姜从来没?见过?的豆子。 至于肉类也?是有的,但?不多,不是鸡鸭牛肉一类的东西,更像是野味。 席姜忽然发现一个问题,难道她觉得这?里很假,她自?打来到这?里,就没?看到过?飞禽。 现在回想?,就在她被陈知掐到快要没?气时,她所有感官都是打开的,她感受到了风,闻到了青草与泥土的味道,但?听不见鸟鸣。 这?样一个充满花香的地方,却没?有鸟语,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席姜正好连同消失的洞穴一起向村长?发问。 村长?道:“洞穴不是天天长?在那里的,我们也?是从那里来的,几十?年来一直在研究它,以目前记录推算,想?要它再?次打开,可能要三年之后?。” “三年?”伴随着席姜的不可置信,村长?旁边一位女子看了村长?一眼?,然后?就把头低了下去。 “村里只有这?一个能通往外面的洞穴吗?”陈知问。 村长?:“是,你可以不信,可以去找,但?我得告诉你,刚来这?里的时候,所有人找了好几年都没?有找到其它的出口,否则我们也?不可能对外界一无所知,一直平静地生活在这?里。” 陈知:“那洞穴若再?次出现,会显示多长?时间??” 村长?:“也?是不定的,从记录来看,最?少一日最?多两日。” 陈知:“那岂不是,从现在算,第三年里要日日盯着它。” “也?不用,它出现的时候,你面前的溪水会减少一大半,待洞穴消失时就又会恢复原样,就像现在这?样。” 村长?说着,看向席姜:“至于娃娃你刚才所问,我也?不知道这?里为什么没?有飞鸟,从我们来时就没?有。” 村长?混浊的眼?睛虚虚地望向远方:“我都快要忘了鸟禽长?什么样子了,只记得它们的叫声各不相同,很好听。” 陈知拿起一碗浆水喝下一口后?道:“那可能是您的记忆美化了它,有的鸟儿的叫声并不好听,甚至可以说是难听。” 村长?笑了笑:“很有可能,但?记得好听总比记得难听要好不是。” 后?面的时光,一直是陈知在与村长?说说笑笑。 席姜在忧心洞穴再?次出现的时间?,本来就没?有胃口,看到陈知好像全然不担心,还有心思与材长?说笑,她更吃不下去了。 村长?身边那位女子问席姜:“你不吃吗?” 他们说的话与外面哪个地方的调子都不一样,但?席姜完全能听懂,她指指自?己的喉咙:“还在疼,我吃不下多少,已?经饱了,谢谢你。” 女子温和一笑:“药给你放在屋子里了,不止能消痕还能去肿,好好擦拭,明天就会好的。” 席姜再?次:“谢谢。” 在她与女子说话间?隙,陈知往她那里看了好几眼?,同时村长?也?看了陈知好几眼?。 席姜因为洞穴的事心情不好,她又吃不下去什么,提前离了席,那名温柔的女子送她回去。 席姜能感受到女子对自?己的好奇,席姜决定对此进行利用,她道:“我初来,如?你对我一般,对这?里充满了好奇。要不这?样,你问我一个问题,我再?问你一个,我们这?样一问一答,可好?” 女子笑笑:“好。你先?问。” 席姜不跟她客气:“你们这?里有没?有发生过?缺衣少吃的时代?” 一个地方的正邪,在它富足的时候看不出什么,一旦生存上爆发了危机,其后?的反应才能说明他们是野蛮还是文明,是温正还是残忍。 女子道:“二十?年前有过?,是因为你刚看到的那条小溪不知为什么差点干涸,导致野菜与野兽都少了,就连我们喝的水也?出现了问题,好在大家齐心协力,把家中的水都交了出来按需分配,才度过?了那次难关。” 席姜没?想?到第一个问题,就让她问出了点儿东西出来。 那村长?不是说,溪水的升降由洞穴的出现决定的,那怎么还会有二十?年前差点干涸的情况发生?显然村长?的话也?不能全信。 席姜压下马上脱口而出的问题,道:“该你问了。” 女子问:“这?个是什么?” 席姜低头一看,是她手腕戴着的一个镯子。这?个金镯子很细,紧紧箍在席姜的手腕上,父亲说是她母亲在她出生前给她准备的,从很小就戴着了。 随着她手腕渐长?,原先?上面缠的红绳一点点放开,到最?后?红绳全部丢弃,它就这?样箍在了手腕上,好在她后?来不长?了,加上席姜手腕天生细瘦,就这?样一直戴着了。 席姜抬起手来,给她解释:“这?叫手镯,金手镯,用来配戴,就像穿好看的衣服一样的作用。” 女子懂了,她拿出一个类似项链一样的东西,细小的牙齿串成一串,席姜分析这?是鱼的牙齿。 “就像这?个。”女子道。 席姜点头,然后?迫不及待地问出她的第二个问题:“刚才村长?所说,洞穴与潮汐的规律,这?些你都是清楚的吗?” 女子脸色一变,不像刚才那样从容,她道:“我不清楚,这?些东西不是谁都能知道的,记录的册子也?只能村长?能看。” 说完又补了一句:“村长?什么都知道,他说的一定都是对的。” 席姜证实了自?己的猜测,村长?刚才所说一定有假,这?女子是知道的,但?她不敢说,一是这?些本就不该是她能知道的,二是她崇拜村长?,就算村长?说了什么与她所知不符的话,她也?认为村长?是对的。 席姜没?什么要问的了,在女子又问了她一个问题后?,看着对方意犹未尽的眼?神,她随便胡乱问了一个。 正巧二人走到了一片被废弃的茅草屋前,这?些房子比其它的房子小了一些,席姜问:“这?些是什么?储存东西用的吗,为什么废弃了?” 女子刚还亮晶晶的眼?睛一下子暗了下来:“不是存东西的,是村里孩子们住的,如?今没?有人住了,所以才变成了这?样。” 席姜:“孩子们怎么了?” 女子:“不是,孩子们没?事,我们这?里最?爱护的就是孩子,那是眼?珠子一样的存在,宝贝得不得了。如?果没?有了孩子,我们这?里也?就灭亡了。” 席姜好像有点明白了:“是新生的婴儿太少,这?些房子没?有了用处吗?” 女子点头:“是的,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这?里的婴孩就越来越少了。” 席姜并不感到新奇,他们在这?里生存繁衍了这?么多年,没?有外面的人进来,自?然就会越来越少了。 席姜回到她最?开始醒来的那间?屋子,女子送到这?里就离开了。 席姜看着床头的药瓶,她没?有涂抹,她对这?里还是有所忌惮。 她能感觉到那位老者对她有一种看护小辈的慈爱,但?她与他素未谋面,他这?样就很怪。 席姜躺下,东想?西想?,不知怎么就睡了过?去。 她是被痒醒的,伸手去抓痒处时就醒了过?来,发现眼?前有阴影,席姜本来就一直处在防备之中,起身出拳。 对方躲掉,并握住了她的拳头。 “是我。”陈知的声音。 是你又如?何,一样的危险,席姜心里道。 “你在干什么?”她痒的地方是脖子,自?己抓了一把,上面有东西。 “上药。”陈知陈述事实。 席姜眯了眼?:“你怎么知道这?里没?有问题、这?药没?有问题?” 陈知看着她:“怎么,这?次回去,就把潜北的医庐拆了?” 席姜反应过?来,他做席家二郎时,在淌清苑是有专门的偏院给他做医庐的,他通黄歧。 “也?许正因此药有碍,你才给我用的呢。” 陈知把药放在她手上:“擦上明日就好,不擦也?就是带着这?痕迹一个月。” 陈知今日与村长?畅谈了一番后?,天夜都暗了下来,在走回这?片居屋的路上,他看着还未彻底落山的太阳,与刚刚露头的月牙,忽觉畅快。 这?种情绪是在他听到村长?说,那个他们唯一能离开这?里的洞穴要在三年后?才会再?现时,就开始了。 一开始时,只是淡淡的,而后?堵在心上的某些东西就散开了。 80-90 第81章 陈知的这?些?心理变化, 席姜是不知道的,她认为陈知与她目标一致,是能够达成共识的, 至少在出去?这?件事上, 他们是可以短暂结盟的。 所以,席姜为了表示此时?对?他的信任,也真的是不想一个月脖子上都留有他的指痕,她开始自?行擦药。 果?然擦上后, 喉咙里的痛感轻了些。 席姜看?着没打算离开的陈知,反正他来都来了, 就?别浪费了, 她问道:“你从与村长的谈话中发现了什么?” 席姜才不会真的以为陈知只是单纯地在与村长把酒言欢, 他一定另有目的。 她本打算如?果?陈知打听来的消息有用, 那她就?把从送她回来女子那里套来的话?与他共享, 不想,陈知道:“什么都没有发现, 只发现了他是个对?外面世界并不感兴趣的人?。” 席姜还是不太相?信陈知什么都没有套出来,但她把她打听出来的咽了回去?。 她想, 嘴没必要?那么急,尤其最简单的上嘴唇一碰下嘴唇的事,更是需要?三?思而行。 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你可以出去?了。” 陈知:“你明日不想去?找一找出路吗?你真的相?信村长所说?” 当然不信,席姜收回手,他这?样子才有点要?合作?的样子。他其实也是着急的吧, 只不过这?人?装习惯了,凡心中所想, 真正想要?的都要?掩饰。 席姜道:“吃过早饭就?去?。” 说完看?看?他又看?看?门口,陈知低下头就?着昏暗的夜色扯起嘴角笑了, 但席姜没看?到。 他起身:“就?这?么说定了。” 转天,早饭依然是在溪边吃的,村长好像对?这?种全村一起吃饭,平均分配的形式非常执着,当做一种仪式在做。 早饭很?简单,小菜和粥,席姜只喝了一碗粥,这?里的野菜青草味太重,席姜吃不习惯。 这?次他们没有坐到“主伞”下,而是坐在了右侧的一柄“小伞”下,只有他二人?。 虽然只有他二人?坐在此,但周围人?都在打量他们,陈知比起席姜来,就?像是看?不到一样,没有受到一丁点影响。 他的眼里只有席姜,他看?着她,问她:“吃不惯吗?” 席姜还在观察着周围,想着一会儿?从哪里开始寻找,她心不在焉,轻轻“嗯”了一声,温软娇糯 陈知的眼波一颤,身形顿了一下,然后道:“回头给你准备别的。” 席姜回神,不知他在说什么:“什么?准备什么?” 陈知没说话?,只笑笑。 吃完早饭,席姜发现村长与村民,并不限制他们的行为与活动范围,他们是完全自?由的。 这?让席姜心里一沉,这?说明某种程度村长还是说了一些?真话?,想要?洞穴重新出现离开这?里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席姜与陈知先探索的是南边,这?是村子面向的方位。 二人?走出去?好久,地形地貌都没有变化,一样的春意盎然,一样不见飞鸟。 席姜忽然问陈知:“你知道,这?里有没有四季?” 陈知:“村长有提过,这?里四季鲜明。” 席姜点点头,从她睡的床上有厚褥这?点来看?,这?里该是有冬季的,那也就?是说,溪水是要?结冰的。 好在现在是刚刚开春的春季,冬季再次到来还需要?好几个月,有充足的时?间让她找到回去?的方法。 陈知走得比席姜慢,好几次她都要?回头去?找人?,每次都见他慢悠悠地,生?怕错过地上宝物似的。 终于,陈知找到了他要?的东西,席姜听到身后有动静,回头一看?,陈知手中捏着一条蛇。 那蛇的颜色很?好看?,与席姜见过的土蛇截然不同,多半有毒。 陈知就?那样把蛇缠在手上,一点都不怕被咬。 席姜离他远了一点,若她有他这?两?下子,早就?引着毒蛇去?咬他了,或是取了毒液放到他吃饭喝水的碗中,连簪子都不用就?可以要?他死。 想到簪子,席姜找陈知讨要?。 陈知闲下来的另一只手伸向胸口,簪子被从那里拿了出来,然后他手心一握,狠命把蛇头刺入树干上,从上到小划剖开来,动作?一气呵成,一条蛇被他用手上的簪子收拾得很?干净,若这?里是厨房,可以直接煮熟了吃。 席姜看?着自?己的簪子拿来干了这?个,染上了蛇血蛇肉,她收回了讨要?的手。 算了,至少现在他们是同盟,留着他比杀了他用处大,簪子暂时?用不上。 南边探了一上午,什么都没有发现,席姜这?时?才发觉一碗粥不顶事,她饿了。 陈知坐在一块大石上,开始生?火烤蛇。 生?的蛇肉与烤好的蛇肉一点都不一样,且散发出来的香气太过诱人?。 席姜虽然坐得离陈知有些?远,但目光一直朝他那里瞥。她甚至在想,他会不会分给她吃,还是会成心馋她。 陈知并没有拿乔,他烤好后,第一块就?送到了席姜面前:“小心烫。” 席姜抬头看?着他,接了过来:“没有毒吗?” 陈知撒下一块放进嘴里,吃了:“处理干净了。” 席姜:“谢谢。” 陈知冲她一笑,回去?了。席姜发现,他好像又回到了以前在席家的日子,总是爱对?着她笑。 很?好吃,席姜都吃了。 陈知也吃了些?,灭了明火后,他抬头看?了看?天:“回去?吧,你若想来,明日继续。” 这?话?说得让席姜感到怪异,好像他来这?里探路只是陪她来的,他可来可不来的感觉。 一路回去?村里,又是吃饭的时?间,席姜这?时?才反应过来,虽然村里没人?说什么,但他们不能光吃不干活,这?里虽不是按劳分配,但若每个人?都不干活,是没有食物与资源分配给大家的。 是以,这?顿饭吃完,席姜找到村长,询问自?己需要?做什么。她没有叫上陈知,但陈知走在她身后。 村长笑眯眯地看?着他二人?,然后让席姜去?找昨天带路的女子,这?时?才知她叫阿美。 而陈知自?告奋勇去?打猎,村长答应了。席姜想,这?样也好,打猎时?顺手就?把路探了,能够节省一些?他们的时?间。 她也想做这?个,她也做得了,但转念一想,阿美极有可能知道她想要?弄明白的关于潮汐与洞穴的真相?,她要?留下与此人?多打交道。 于是去?找阿美,阿美先是问她会做什么? 席姜想了想,地里的农活她不会干,甚至有时?她连哪种野菜能不能吃都不知道。 养马她会,但这?里没有。她一边想一边道:“我会一些?女红,还会一些?武功,” 想到曾为了送宋戎金墨,她接着道:“会制墨,这?里需要?这?个吗?”她不确定。 阿美:“墨?那你会写字吗?” 席姜:“当然会。”她意识到什么,这?里可能不是人?人?都识文断字的,“我认字。” 阿美:“太好了,去?习屋教孩子们吧。” “今天晚了,明天吃完早饭,你随我去?习屋,介绍孩子们与你认识。” 阿美看?上去?很?高兴,下一秒席姜就?知道了原因:“上一个教孩子们的,叫山强的,他在林里被毒蛇咬了,这?里的毒蛇毒性很?大,最后也没有救过来,孩子们急需一位新的先生?。” 听到毒蛇毒性很?大,席姜问:“这?里的毒蛇比外面的毒吗?” 阿美:“我是没见过外面的,但听村长说,是这?样的。他还说你们外面的蛇可以吃,多稀奇。” 席姜眼晴瞪大起来:“也就?是说,这?里的毒蛇不能吃,毒性处理不掉?” 阿美:“也不全是,是我们这?里有的蛇与药草是相?克的,两?种一起食用,是能吃死人?的。山强就?是这?样死的,本来那种毒性拿刀剜掉,是大概率真能活的,但他之前喝了一种草药汁,两?种在他体内混在了一起,这?才丢了性命。” 这?谁能知道天天吃的汤里粥里是不是有某种草药汁,反正她吃这?里的东西,或多或少都有草汁的味道。 席姜真恨不得抠舌吐出来,陈知烤给她的蛇不见得能毒死她,但配着今晚她吃的东西……谁又知道呢,会不会有事 。 好在,直到现在她都没有不适感,但她还是不放心,打算去?找陈知问一问,那是什么蛇。 没等席姜去?找人?,陈知拿着一碗不明的东西来到了席姜的屋中。 这?里的茅草屋都没有门,她没办法做到闭门不见。 陈知把东西往她面前一递:“趁热喝。” 席姜:“是什么?” 陈知:“这?里竟然有稀罕草药,煮了给你喝的,尤其是针对?你的嗓子,可以起保养的作?用。” 她的嗓子的确还有些?哑,但那是被他掐的啊,不过才一天,掐她的人?就?拿着治她的药,还能有比这?更奇怪的吗。 该不会这?一碗药汁,就?是能引出她吃过的那种蛇的毒性吧。 陈知从席姜的脸上明白了她所想,她真是……对?他的提防心太重了。 陈知心里不悦了一下,但马上就?调整了过来,不怕,在这?里他有的是时?间,来让她习惯他的存在,不再那么防备他。 他拿回碗自?己喝了一口,然后又递了出去?:“没有毒。” 席姜当然知道这?草药没有毒,但她怕的是与蛇肉同食会出事,虽然陈知也吃了蛇,但她不能保证他有没有偷偷吐掉。 陈知还是想得浅了,席姜对?他的提防心可不是一般的重。真的是把他当成了世上最毒的毒蛇,生?怕一个不小心一个考虑不周就?会落入他的圈套,被他害。 这?也是为什么她总是想着弄死他的原因,因为防着他太累了,他好像天生?是为了权谋与算计而生?的。 席姜没有喝,只是接了过来放到了一旁冷处理:“我不爱喝草药,先放着吧。” 陈知也不勉强,随意坐在石头凳上,没有要?走的意思,他问:“为什么会认为里面有毒?如?今我们没有互杀的必要?。” 因为阿美告诉她,这?里毒蛇与某些?草汁不能碰到一起,否则就?会致命,但她不打算告诉陈知。 她说:“习惯了,毕竟昨天我们还是敌人?。” 席姜不知道的是,在村长安排他打猎时?,就?已告诉了他,有关毒蛇与草药汁的这?一点。 他特地熬来一碗草药汁,是因为这?确实是难得的草药,对?她的嗓子好,还有一层原因是,他想逗逗她,看?她眼珠一转,又在动心眼的样子十分灵动。 但现在他引导着话?题问了出来,希望她提醒他,毒蛇与药汁的关系,不想,她竟有意隐瞒。 陈知眼神淡了,心似漏了风进来,有点凉。 她就?那么希望他死,身陷在这?里,也不能让她暂时?放下旧怨伤仇,暂时?放下她心中的大业,而左顾一下其他。 第82章 但是没关系, 陈知又一次在心里安抚自己。 席姜不看他,他就?想办法让她看到,反正这里再没有别的人别的事来打扰, 她空有一番抱负也不处伸展, 时间一长,她自然就看到他了。 就?在刚才,村长带他去介绍打猎的活计时,他们?之?间有一场谈话。 那是个?深谈的好时机, 只有他与村长,还不会被?席姜怀疑他私下与村长沟通。 “洞穴并不是三年才开一次对吧。”陈知忽然问向走在一起的村长, 他甚至连脚步都没有停。 村长也只是顿足了一下, 然后就?像陈知一样?, 重新迈步走路。 他道:“是。” 村长说这话时很自信, 自信来源于这两日对陈知与席姜的观察, 与他并肩走在一起的男子?明显对那女娃眼不离人?,十?分在意。 而那女娃恰恰相反, 一门心思只想着出?去,眼里根本没有这个?男人?。 且从救他们?回来时的状态可以看出?, 二人?当时似有争斗,并不齐心。 村长相信,陈知就?算看出?来他在骗他们?,也不会说,他是那个?想要留下来的。 果然, 陈知道:“她并不好骗,且, ” 他想说心狠手辣,颇有主见的, 但不想村长觉得席觉不好对付,再起了什么伤害她的念头,他话锋一转:“且这事不好相瞒,村子?里的人?总有说漏嘴的。” 村长:“不会,除了我没有人?知道潮汐洞穴开启的时间与规律。” 陈知心里有数了,村长果然是个?严谨的人?,他的担忧又少了一些?。 “你除了把我们?困在这里,还有什么目的?” 村长以为此事要循序渐进,不想陈知如此直接了断,想来这人?在外面绝不一般,面对这样?的人?,他如实地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我们?村子?面临婴孩的缺失,再这样?下去,撑不过四十?年,这个?世外桃源就?会覆灭。” 陈知:“覆灭有什么不好,反正你也看不到了。” 二人?这时停了下来,村长看着陈知的眼睛:“我从小生活的地方,我创立的规则制度的地方,就?算我闭上了眼睛,我也想我的孩子?们?能一代又一代地永远生活在这里,传承着这里的一切,像我活着时一样?。” 陈知看着村长眼神越来越直,迸出?不寻常的光来,他知道这也是个?贪执之?人?。他自己也深陷其中,没有什么立场来评判别人?。 没有人?知道,包括他那些?忠诚的手下,以及洞察时事计智过人?的胡行鲁,都不曾明白他内心真?实所想。 只有他的妹妹陈可窥见了一二。 他去告诉陈可,崔瀚与戴氏父子?的阴谋,就?是想要陈可去通知席家,但她太过纠结,虽最终按照他的心意去那样?做了,却还是晚了一步。 有好几个?夜晚,他一个?人?看着沙盘,心里复刻着将要到来的一场绞杀死战。无论?如何,席家都没有胜算。 他最终没有袖手旁观,他另辟蹊径,决定直取滦城,但他在情报中做假了。 这才让胡行鲁在发兵时辰上做出?了错误的判断,不得不说胡行鲁还是真?有本事,任何情况都被?他提前想到了,真?就?差了那么一点,崔瀚就?要在灭掉席家后赶回来了。 但,当那一天终于来到,他们?在胡行鲁宣布的时辰发兵时,陈知还是感到了焦躁与焦虑,他一直都在想,席姜能逃过一劫吗?他等来的消息会不会是她的死讯? 也就?是在战场上,手中的刀可以杀人?,才让他的戾气与忧心没有突兀地表现出?来。 好险,她没事,还随手送了他一个?空城。那样?的情况下,她连南郡都考虑了进去,提前带走了她的兵。 陈知当时虽阴着脸沉着眼,但心中又轻又飘,明明不是他经?历了死里逃生,却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从那时开始,陈知就?明白了,他抗不过他的情【】欲。 他想要建功立业,想要杀上都城,去做到那个?至尊位置,掌握着天下,但除此,他却还有更?想要的,凌驾在了这些?欲望之?上。 一封封来自潜北的密信,每一次他都是既期盼又害怕。 期盼看到她的消息,害怕看到她与武修涵的相处、互动。 他一次又一次在心中暗暗发誓,早晚有一天,他会打败她,把人?关起来,谁都不能再见到她的风采,只有他一个?人?可以品味她的所有。 所以,他怎么可能放她去都城与姚芸联姻,他用冠冕堂皇的理由面斥胡行鲁,虽以他对她的了解,她要杀姚芸取而代之?,行夹击滦城为实,但令他不顾一切快速发兵的原因,只是一个?念头。 拦住她,不惜任何代价也要抓住她,除了他,她谁都不能嫁。 老?天除却在他儿时比较残忍,后面一路走来还算顺意,如今与她一起落到了这个?地方,不信神佛的陈知,真?的有想要拜一拜的念头。 他好像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当然老?天爷从来不直接给他,而是会给他机会,他抓住后还要靠自己的努力。 就?像现在,他正在为此而努力着。 在陈知思忆过去时,村长也慢慢平静了下来,眼中执拗的光掩盖了下去,他认真?回答陈知:“你们?二人?年轻貌美,又是外来的血统,与我们?这里的人?一点都不沾亲带故,如果可以,我可以给你们?至高的权益,你们?可以在村中随意挑选男女,生下更?多的孩子?,健康且能养大的孩子?。” 陈知眼神一凛,村长就?明白了,他补充道:“你不会让那个?女娃娃与别人?在一起,她是你一个?人?的,这一点我知道了。但我村中年轻乖巧的女孩还是有一些?的,” 说到此,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语速都快了起来:“习屋里有几个?念书的,马上就?要及笄,模样?虽与你那女娃没得比,但也是整个?村里清秀可怜的,她们?都可以随你挑选。” 陈知眼神还是冷的,且眉头都怵了起来,他道:“我劝村长收起这些?念头,我能与你达成共识的是,尽量不让她察觉潮汐洞穴的真?相,以及我会与她在一起,至于生不生孩子?,生几个?孩子?要看天意了。我们?的孩子?与你的执念无关,只是碰巧达成了你部?分的心愿罢了。” 村长当然不甚满意,但陈知自愿留下来,且愿帮着他把那女娃子?也留下来,这第一步的目的至少已经?达成。 其它的,慢慢来吧,这世上又能有几个?男人?在明明有选择的情况下,能长久地只对着一个?女人?。现在不过是新鲜期,过了这个?时期,不用他说,这男子?自己就?会按他所设想地去做了。 这场与村长的谈话没有第三人?知道,此刻,陈知看着席姜,听她说她习惯了与他为敌,他对席姜道:“我能理解,但你要明白,在这里我是你的盟友,是值得信任的帮手。” 席姜点了点头,她是不知道陈知与村长说了什么,也不知陈知心里在想什么,但她谨慎防备的本能,让她对陈知有所保留,那些?没有告诉他的她所了解的情况,起到了搅乱陈知计划,暗中保护自己的作用。 陈知点到为止,他从石头凳上起身,嘱咐席姜这碗草药汁对她真?的有好处,还问她想吃什么,明日猎来。 席姜只道:“不用费心。” 陈知满面温和,离开了席姜的茅草屋。 就?算是盟友,他温和亲善得也有些?过了,席姜看了一眼药汁,还是没有喝下去。 她躺下来闭上眼,忽然,她又把眼睛睁开了,陈知不会是,对她还未忘情?且他并不急着离开这里?他与她的目标并不一致? 一连串的问题砸进席姜的脑中,她不想高估自己的魅力,过度自恋,但无论?上一世的宋戎还是这一世的宋戎,是因为什么死的,她心里明镜一般,是情关难过,为她而死。 一次是上一世她死后,一次是今生她舍弃了他之?后,宋戎皆做出?了同样?的选择,走向了同样?的死路。 无论?是上一世的自我放弃哀痛而亡,还是这一世被?她背叛过一次不长记性,最终死在她手里的结局,席姜都不能骗自己,她并不是全靠谋略才智赢的宋戎,更?多的是利用了他的感情。 而这之?后的陈知与武修涵…… 她想得有些?远了,席姜收回思绪,开始想眼下。 眼下的陈知有没有可能,也是一个?过不去情关的男人?,在听到村长说他们?要在这里呆三年才有可能出?去后,他是否就?没想着要如何出?去的事了。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要说是陪她去找出?路,为什么他一路过来表现得不积极,甚至有些?迟钝。 明明以他的头脑与心智,他该是比她看得更?多想得更?透更?有行动力的,如今却总是在意一些?吃喝这些?生活上的细节,面对她时,温柔温良地也不似他们?互为仇敌的情况。 席姜感到手指冰凉,这份凉意一直凉到手臂,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若真?如她想的这般,那岂不是说,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她不仅没有盟友,反而多了一个?劲敌。 八十三 席姜一下子睡意全失, 她坐了起来,看着床边彻底冷掉的草药汁,因她动作太大, 药汁在碗中晃动形成旋涡, 盯得久了,似能把人吞噬进去。 第二?日,阿美带席姜去往习屋。 可以看出,整个?村子对孩童的重视, 这里的屋子比起村长住的都要好,桌子椅子也不是其它地方?拿石头简易做成的, 而是伐了木, 用打磨好的木材做成的。 孩子们穿得整洁簇新?, 头发也梳得干净利落, 无论男孩女孩, 个?个?目中有光,看向席姜的眼神都是天真与好奇, 不畏惧闪躲。 他们被教养的很好,这是席姜对习屋中孩子的印象。 阿美也识字的, 她有时也要在这里教孩子们,但?她要管的事情比较杂比较全,并?不会一直在这里。 席姜因昨夜对陈知的猜想,想早日找到办法出去的意愿更加迫切,她只要不教孩子, 就会凑到阿美身边帮她做事。 几天下来,她与阿美的关系越发熟络, 甚至在知道阿美独住时,她有意无意地提起, 在外面的世界会与小姐妹们围炉夜话?。 阿美不明白什么?意思?,席姜解释给她听,阿美笑道:“那不就是晚上?不睡觉,聚在一起说小话?。” 席姜:“是,我们那里,小姐妹之?间是这样的。” 阿美眼中忽然冒出柔光,她道:“你是想家人和朋友了吧。你才刚来,会感到孤单是正常的,待时间长了,会交到新?的朋友的,我们这里的人很友善的,慢慢你就知道了。” 席姜发现了阿美的特质,一个?能共情别人的善良的人。 果然,阿美下一句就是:“今天晚上?你来我那里吧,从我那个?屋门能看到月亮,我们可以在月光下说说话?,不用怕黑漆漆。” 席姜表现出很感兴趣的样子:“可以吗?不打扰你吧?” 阿美:“当然可以。” 当晚二?人结伴去吃饭,路上?有人拦住了她们,是一位健硕的青年。 阿美介绍道:“这是阿术,这是,” “我知道,她叫席姜。这个?,给你。”阿术说着?把手中一只带血的灰兔递到席姜面前。 席姜:“给我?” 阿术:“嗯,你流鼻血,要吃这个?。” 这几日,陈知他们打回来的都?是鹿肉,席姜在外面就不太吃得习惯这个?东西,想来是太躁,她连着?流了两日的鼻血。不想被这个?青年注意到了,这是特意给她打了兔肉来吃? 阿美接过免子,心里在想,真是个?傻大个?,一整个?连皮带血的死?兔子拿来做什么?,她还能生嚼了不成。 “血刺呼啦的,我先收着?了,回头交给厨里,让他们做了。” 这时,这个?叫阿术的青年才反应过来,脸上?有些不好意思?,补救道:“回头,你还想吃什么?我再给你打,山里还有一种果子,长在峭壁上?,可甜可香了,你要不要吃?” 阿美瞥了他一眼,这还要问,直接摘了送来不就是了。 阿术在他们村里特别受女人的欢迎,每到晚上?,他是想去哪个?屋子就去哪个?,从来不会被女子拒绝,阿美从来没见他对谁献过殷勤,所以才做成了这样。 席姜这时已经明白这位阿术是什么?意思?了,这也是她晚上?要找阿美了解的事情之?一,他们这里关于男女相处、后代繁衍,是怎样的一套规则。 这里的女子大多都?是自?己独居,但?她也曾看到过,在早上?,有男子从独居女子的房中走出来。 这让她发现,除却找出路,在这里她还有别的事情需要面对与考虑。 与阿术分开,席姜与阿美坐在一起等待发饭,没一会儿陈知过来,手中端着?的碗放到了席姜面前:“兔肉,没有鹿肉那么?躁。” 又是兔肉,席姜抬头一楞。陈知解释道:“你小时候一吃鹿肉就流鼻血,吃这兔肉吧。” 她根本不记得还有这样的事,原来她是因为小时候吃鹿肉流过鼻血,所以后来才不怎么?吃这样食物的吗? 陈知又说:“你还想吃什么?,我回头猎来。” 这话?与刚才那个?阿术说得差不多,阿美在一旁笑盈盈地看着?他俩。 众目睽睽上?,席姜接受了这份心意,表示了感谢。她把兔肉分给阿美,阿美不要,说是别人给席姜的,她不能吃。 席姜一边吃着?兔肉一边在想,从陈知这几日的表现来看,他真的有问题。 不说他与那个?阿术说得做得差不多,就说他打猎这几日,她故意不问他有没有去探查其它出口、探查的情况如何?。 这样做的结果就是,陈知还就真的什么?都?不说了。好像他们就属于这里,就该在这里生活一样。 还有村长,他不是说,这里从来不是按需分配,讲究人人平等,得到的食物与物资都?是一样的,就连那个?阿术也只是拿了死?兔子给她,并?不敢做熟后在这样的场合拿给她。 而此?刻,陈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她吃独食,村长竟是一句话?都?不说。 席姜眯了眯眼,像是被兔肉的热气熏了一样。难道,村长与陈知达成了什么?共识? 这顿饭吃完,席姜按约定,去了阿美的屋子。阿美的房子与她的朝向不同?,确实躺在床上?就可以看到月亮。 就像席姜想的那样,这样的夜谈能够拉近距离,也能听到更多白日里听不到的实话?。 阿美比席姜大,她以前有过孩子,但?孩子没有养大,她自?己也因为那次生产而伤了根本,再也不能生养了。 后来她的男人病死?了,那男人对她很好,她不想再找别人,按村里规则是不允许的,她深埋此?念头没有说出来。 可巧,因为她没有了生育价值,村长不允许她再占用其他男子的精力与时间,让她自?己独居了。 这正合了阿美的心意,但?村长替她惋惜遗憾,为了补偿她,把她带到身边,让她做些轻松的工作,因为会写字,村长就把一些整理书录的工作交给了她。 席姜想,可能就是那时阿美发现了潮汐洞穴的秘密。 这几日的接触,席姜知道阿美是个?聪明且细心的女子,村长可能是小瞧了她,不认为她能从繁复冗长的文字记录中窥到奥秘。 这才第一夜,席姜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她问起今天的阿术,由他展开了对这里更深的了解。 “你是说,村里所有的男人女人不会成亲,只要互相愿意谁跟谁都?可以同?床?”席姜虽能想到一些,但?听到阿美说出来还是感到震惊。 “外边不是吗?”阿美也表现出了惊讶。 “外面是要成亲的。” “你说的这个?成亲,是指一男一女之?间不能再有别人了吗?” 席姜摇摇头:“男的若有权有钱,会纳很多女人。但?女人不可以,除非和离除非丧夫,她们才可以找下一个?男人。” 阿美想了想:“那还不如我们这里呢,我们这里的女人是可以拥有数不清的男人的,我们是自?由的。当然,你看到那些一男一女住在一起的,像以前我与我男人那样的,也是我们共同?的意愿,村长是不管的。” 席姜看着?阿美:“我问你,那不想要男人的女人呢,她们可以像你和我这样独居吗?” 阿美:“独居可以,不要男人不行,这是村里的规矩。” 席姜:“那何?来自?由。” 阿美:“我们这个?村子要想长久存在下去,我们的子孙要想繁衍下去,自?然还是要有规矩管着?的,像我这样不能生养的才可以做到真正的独居。” 席姜不想再说了,这是村子的现实,哪里的人都?一样,若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都?将?对现实屈服,做自?己不想做的事。 这也是席姜无论多么?厌恶权力,也想要爬上?去得到它的原因。 席姜换了话?题,轮到她说起自?己的事情。 她说了她幼时失母,说了她才刚失去了父亲与兄长,阿美果然善良,不知要怎么?对她好,拿出她自?己存的干果子,那是她晾晒的干果,数量不多,且晾晒时间又长,她很是宝贝着?,自?己都?舍不得吃。 但?这会儿,她都?拿了出来,要席姜吃。她说,吃些甜的就不会难过了。 席姜的心肠早就在两世的经历里硬得像石头,难得她会为了一个?陌生人柔软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让她从来到此?处开始第一次感到了放松,第一次没有一门心思?都?扑在离开这件事上?。 她躺在阿美的身旁,被月光照着?,感受着?夜里微凉的春风,难得享了半刻轻松。 快要睡去时,听阿美问她:“那个?姓陈的男人,你们在外面就认识吧。他对你可真好,跟我男人对我一样地好,比起阿术你肯定会选他吧。” 席姜的睡意一下子就没了,她想说我谁也不选,又觉得在这里说这样的话?没有意义,干脆没有出声。 唉,真可惜啊,若阿美不提陈知,她今夜将?会不带着?心事与思?索入睡,会睡一个?轻松的好觉吧。 阿美没得到回音,她自?己也困了,闭上?了眼。 今夜注定是睡不好了,席姜这边刚睡着?,就被吵醒了。 有人跑了进来,叫醒阿美与席姜:“快别睡了,村民找你们呢。” 席姜与阿美已经听到了外面的动静,阿美问:“什么?事?” 来人看了席姜一眼,只道:“快去吧,去了就知道了。” 席姜心里一紧,怎么?好像与她有关似的,她赶忙出了阿美的屋子,朝场中走去。 越过人群,就看到地上?捆着?一个?人,席觉认得,是那个?叫阿术的。 陈知拿着?绳子的另一头,居高临下的站着?,他身后坐着?的是村长。 席姜一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村长对她笑了笑,招招手:“女娃子,来。” 席姜向前走了几步,走过人群,来到村长面前。 还没等村长说什么?,陈知开口问她:“去哪了?” 席姜:“去阿美那里说话?,然后睡她那里了。”这话?不是光回给陈知的,也是给村长听的。 陈知:“去哪里玩了都?不要紧,要提前告诉我一声,我在你房中看不到你,我很担心。” 席姜看了一眼被绑的阿术,问:“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陈知不语,村长道:“是我没有把话?说清楚,我要是早知道你们是未婚夫妻的关系,会马上?通知大家的,也不会闹出这样的误会来。” 未婚夫妻?席姜猛地看向陈知,陈知也在看着?她,面色沉静,眼神深沉。 村长又说:“你们可能对我们这里的规矩与习俗不了解,我们这里早就不讲究成亲结婚了,只要男女双方?看对了眼,男子是可以去到女子房中求爱的,今日这事是个?误会,正好我在此?做个?说明。” 村长说着?站了起来,面向大家道:“陈知与席姜是外面来的,与我们这里的习俗不一样,这女娃子是有主?的,从今往后,除非他们分开,否则别人不要肖想。” 村长这话?让席姜的脸色越发不好看,感觉自?己成了一个?物件。 她已明白发生了什么?,陈知去了她的屋子,没见到她却见到了想与她同?床的阿术,一时就把人绑了,闹到惊动了全村。 陈知把绳子松了,阿术本来对陈知就很欣赏与佩服,他也是狩猎队的,他觉得陈知身手好,还有耐心教他们,对这位新?加入进来的外来人印象极好。 村长已经把话?说明白了,既然是这样,他男子汉大丈夫,不做抢别人女人的事。 席姜看到,陈知笑着?与阿术说了什么?,阿术又是那副不好意思?的样子,抓抓耳朵走了。 村长也开口让大家散了,没一会儿,场中只留下陈知与席姜二?人。 八十四 席姜的脸色并不好看, 陈知像是?看不到,他温声道:“送你回去。” 席姜没有动?,陈知很好说?话地又道:“总不能在这里说吧。” 是?的, 他们?是?该谈一谈了。这几日他去打猎, 她忙着与阿美打?好关?系,说?过的话没超过三句。 席姜敛了神色,忍了忍,跟上了陈知。 回去的路上她都在想, 若陈知真疯了,疯到要放弃外面的所有想与她长久地生活在这里, 她该怎么办? 杀了他吗?想到这个?可能, 席姜在陈知身后的眼?神都变了。 这时, 陈知忽然回头, 席姜立时收心, 但他还?是?停下了脚步,彻底转过来面对她:“在想可惜簪子没在手上吗?” 说?着, 他把?她的簪子拿了出来,递到她面前:“还?给你, 用来防身也好。” 席姜把?簪子收回,他说?得有道理,这勉强可以当个?利刃。 席姜拿回簪子,走去了陈知的前面。陈知看着月色下席姜的背影,低头垂眸。谁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这个?时间不长,他最终抬起头来, 而后追上了席姜。 此时席姜刚走过篱院,陈知来到她身后, 堵在门前挡住了夜光。 席姜转身见此,不由向后退了一步。 陈知浅笑了一下:“你现在是?在害怕吗?这可真稀奇,你何时怕过我啊。” 席姜不怕陈知与她斗智斗勇,不怕厮打?搏杀,这些?他们?之间都发生过,但她现在确实有些?怵。 她怕刚才村长所说?的那些?是?陈知与他商议过的心照不宣,是?陈知心中真正所想。 就在她全身紧绷地等?着看陈知要说?什么时,他忽然叹了口气,说?道:“权宜之计罢了。” 席姜一口气缓缓吐出,紧绷的神经与身体稍稍放松了一点,又听陈知说?:“你也知道这里不比外面,没有婚约礼法的约束,在这里繁衍与生存是?最重要的,且这个?村子已经开始面临,孩童早亡婴孩不足的情况。” 他说?着看了一眼?她的床:“今日那个?男子若不是?恰巧你不在,难不成你要拿床头的帘绳勒死他吗?一名壮年劳动?力的损失,对于这个?村子意味着什么,你该知道。恐怕不等?找到离开的方法,你就已经被废手废脚地关?起来,做村长手中的工具了。” 他看席姜并没有觉出此事的严重性,接着说?:“若不是?恰巧我在此处,就算你今日不在,焉知他明天不会来,焉知后面不会有别的男人来,你能对付几个?,村长又能容你到几时。” 席姜知道陈知说?得都是?对的,她也不是?不知此事的严重性,比起别的方法,确实拿他们?是?外面定义?的未婚夫妻来说?事更保险,更一劳永逸。 但这个?前提得是?,真如陈知所说?,这只是?权宜之计,是?在骗村长的。 她最怕的是?,她自认被骗的是?村长,其实是?别人联手在骗她。 陈知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他还?是?那个?温和宽容的语气:“就算我在骗你,这不是?什么权宜之计,是?我对你有所图谋,那又如何呢?最多?不过是?把?我们?当成是?一对,再过分些?,需要我们?同住一个?屋檐下,难道你觉得我会对你做什么,会强迫你吗?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不会有实质的事情发生的。” 陈知说?着轻轻一笑:“再说?,这对你来说?一点都不难,当初骗我去南郡送死前,你不一直都在这样做吗,假装对我有情,时时都在对着我上演浓情蜜意。” 席姜不理他话里的揶揄,她在想陈知所言的真实性与可行性,他口才好,他脑子快,她不能被他给绕进去。 最终想了想后,她抓住了重点,无论他的真实目的是?什么,他想要的是?什么,他都不会强迫她。 席姜看向陈知,直刷刷望进了他的眸子里,她看到了他瞳孔的变化,感受到了他情绪的波动?。 他对她没有忘情,他还?想要她。 因为这份想要,所以他才不敢让她恶了他,就像他给她单独打?吃食,从醒来后就不再对她恶狠狠,没有了打?杀的样子,反而温柔得如同当初在席家一样,都是?因为想要唤回她对他的那份旧情。 情爱好麻烦,上一世她栽在了这上面,这一世虽都是?看着别人一头栽下去,但她也同样心有戚戚。 “你的意思是?,我们?以后要以未婚夫妻的面目示人?”席姜终于肯说?话。 陈知:“现在这样就好,我主动?些?,你随意。” “你天天去打?猎,有没有出口的线索?”席姜还?是?问了。 陈知:“确如村长所言,并没有,林中甚至连活水都没有。” 这是?实情,他确实探查了,虽然为的不是?出去,而是?斩断这个?可能。 “你呢?在习屋与阿美那里查到了什么?”陈知问她。 他能知道她要在阿美那里探得点什么,一点都不稀奇。 席姜道:“没有。” 此时二人心里想的一样,‘就算有,她也不会说?的’。 陈知点了点头:“折腾了半宿,你休息吧。” 他说?完转身离开,挡住的夜光重新漏进来,席姜在原地站了好久,才回到床上去。 权宜之计吗?她不知道陈知说?的有几分真,但至少他还?愿意与她维持表面的平和,这就还?好。 思绪纷乱,在一堆乱线头里,席姜决定找到明线。那就是?,明日是?习屋孩子们?休憩的日子,她不能什么都不做,她要再去趟他们?来时的地方,那里通着集中吃饭那里的小溪。 小溪是?流动?的,在这个?连个?鸟都飞不进来,仿佛被定身的地方,所能见到的流动?的东西只有这一条小溪了。 天一亮,席姜就去了,一个?人去的。 她沿着溪流一路走回到村中,果然是?相通的,她还?发现村中妇人洗菜洗衣都是?在这条小溪中进行的,她立时回去从阿美给她的一堆衣服中拿出了两件,重新回到小溪边。 她从来没自己?洗过衣服,只得现学,照着妇人的样子捶打?。她的心思没在衣服上,是?借此来观察这条小溪,以及小溪周围环境的。 就在席姜忽然想到什么的时候,身后伸过来一只手把?她的衣服从石头上拿了起来,她一惊,虽知心中所想无人能窥见,但还?是?面色一紧。 陈知一楞:“你这么紧张干什么?在这里谁还?会抢了你的衣服。” 席姜暗暗控制自己?的表情:“你吓我一跳。” 陈知没说?什么,他挽起袖子别起裤腿,把?她手中的棒槌也拿了过去,然后蹲下,用力地砸了下去:“你干不来这个?,以后都是?我来,你不要做这个?。” 他力气大,几下就砸好一件,席姜根本来不及对他这个?行为说?什么,就发现了一个?更大的问题。 谁会只带两件衣服来洗?看溪边的妇人,哪个?不是?拿着一筐,只有她单拎了两件就来了,其中还?有一件连身都没有上过。 她大意了,她哪知道他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今日不仅是?孩子们?歇学,他们?狩猎队也休息吗? 她不知陈知有没有看出什么,也许他认为女子的衣服就是?要洗得勤一些?,就是?明明看着很干净,但上了身就要拿来洗一洗呢。 席姜希望陈知会这样想。 就在她想这些?时,陈知把?第二件也洗完了,他问:“就这两件?” 席姜找了个?理由:“嗯,我屋里没有竹筐,不想拿太多?。” 陈知拿出腰间的砍刀,快速砍了一根竹子,几下削完,又几下编完,一个?简易的竹筐就呈现在眼?前。 “先凑合用,回头给你编个?结实的。”陈知说?着,把?那两件湿衣服放进了筐中,抱着朝村里走去。 席姜跟了上去,想接回来自己?抱,但他不让,还?是?那句话:“你不要做这些?。” 他把?东西放下,在院子里架起了晾绳,把?湿衣服抖开摊平,然后固定在了晾绳上,动?作熟络麻利。 明明他孩童时也是?个?贵公?子的,后来又是?在席家被当成公?子养大的,可见他东逃西躲那些?年,过的是?与之前生活有着巨大反差的日子。 他是?想到了自己?的无奈与被迫,所以才不让她去面对无奈与被迫吗? 陈知做完这些?,只对她说?了一句:“别忘了晾干拿下来。”就离开了。 席姜看着他彻底离开,立时走回屋中,她开始找东西。 好在她在习屋教孩子们?,可以拿到纸。这里的造纸工艺很差,所谓的纸很厚很糙,但是?能写?字、能用。 她把?一张不规则的纸张的边角裁下,这样明天她还?可以把?这张纸带回去,不会出现物资短少的情况。 这些?边角有五六块那么多?,每一块都没有她巴掌大,但已然够用。 剩下的,她看了看桌上的蜡烛。这里的蜡烛是?燃在竹筒里的,是?取了树胶汁加上不吃的动?物的油脂熬煮而成的。 虽看着简陋,但与外面的蜡烛使用起来没有差。 席姜看着外面的天色,现在还?不到点蜡的时候,她已经在洗衣服这事上大意了一回,不可再不谨慎。 到了晚上,她把?蜡烛点起,小心地收取着蜡皮,把?她写?好的一张残纸用蜡皮封了。确保万无一失,没有漏掉的地方后,她把?此物收了起来。 转天,她在习屋教完孩子们?,不能再以洗衣服的理由去往溪边了。 好在,今天是?阿美分饭,她去帮忙。分厨的地方也紧靠着溪水,她趁没人时把?东西投了进去。 溪流的方向带着她的东西朝东边飘去,那是?她来的方向。 席姜对于溪流的观察与推测,虽现在潮汐洞穴还?未现身,但这条溪水应该是?能通往她来时的深潭的。 她想,席家军与陈家军都是?知道她与陈知奔去了哪里,在他们?失踪的这些?日子里,他们?一定会发现潭水的。 若是?她运气好,老天助她,让她的人发现此物,她就能与外界联系上了。就算运气差一点,让陈知的人先发现了,那也不怕,至少外面的人都是?希望他们?出去的。 若是?运气更差,没有人发现,那也没有什么,她又不会损失什么,反正她是?不会放弃希望与尝试的。 第85章 在她放入第一条线索到溪中后, 席姜就开始对溪流更加关注。 终于,如她?所想那般,两天后, 她?在?扔掉的地方又看到了包好的蜡封。 这验证了席姜的猜想。她?发现, 溪水与?潭水是?相?通的,只是?那个能让人进出的洞穴暂时找不到了,而一些小的东西,可以顺着溪流在两地来回游动。 可惜, 纸条没有被?外面的人?发现,又游了回来。席姜没有去捡, 而是?在?此物沉下去后, 又扔了一个新的。 她?在?每一张纸条里都写了她?的情况, 她?对水流的猜想, 以及要看到的人?把回信扔到潭中, 用同样的方法与?她?通信。 就这样,七八日过去了, 什么回信都没有。而席姜扔下去的那几个蜡封纸条,一个都见不到了, 该是?蜡封破了,纸条也泡烂了。 席姜开始裁剪新的纸张边料,又做了几个,开始了新一轮的投放。 她?本就知道,此举有很大的不确定性, 但?她?目前只有这一个方向可以努力。 第二批蜡封也白投了,还是?没有结果, 就在?席姜准备做第三批的时候,她?与?阿美的关系日渐熟络, 甚至真的出现了一些友谊。 二人?之间的夜谈,时不时就会来上一场,有时是?在?席姜那里,有时是?在?阿美那里。 这日,在?阿美与?席姜说?到自己那个没有机会长大的孩子时,席姜想起了她?曾经?拥有的两个宝贝,他们同样没有机会长大。 席姜的眼泪让阿美慌了手脚,阿美知道她?是?想家了。 曾经?的回忆,与?阿美的共情,再加上离不开这里的忧虑,令席姜不想再控制情绪,想好好的哭一场发泄一下。 阿美真是?太善良了,她?想着她?的男人?与?孩子就是?她?的家人?,像她?现在?这样,失去了家人?,再也见不到家人?,确实是?痛苦的。 但?席姜与?她?又不一样,她?的家,她?的家人?都还在?,她?只是?被?困在?这里,她?每天都是?痛苦的。 于是?阿美道:“其实,洞穴不是?三年?才出现一次。” 这句话如灵丹妙药,席姜一下子不哭了,梨花带雨的脸蛋看向阿美,眼中不知是?不是?被?泪水洗涮过,亮晶晶的。 “那是?多久?”席姜问。 阿美:“是?三个月,每隔三个月,那个洞穴就会出现一次。” 席姜紧跟着问:“能出现多长时间?” 阿美:“这个就说?不准了,我整理书录时,特意查看过,里面所记的结果都是?不一样的,并没有规律可循。长的一天,短得两三个时辰。” 席姜:“既然是?这样的频率,你们为什么不出去?” 阿美:“首先,除了村长和我没有人?知道潮汐洞穴开启的时间规律,这次若不是?有你们两个外人?过来,连洞穴在?哪里,我们都不知道。” “再者,我们为什么要出去?你说?过外面还在?打仗,还有那个只限制女人?不限制男人?的三妻四妾,光听听我就受不了。” 席姜看了阿美好久:“你这样告诉了我,就不怕我出去?” 阿美:“我没有离开的勇气,但?放你离开的勇气我还有。我的孩子,明明昨天还好好的,忽然有一天就病了,再也治不好的那种。我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从我们这里孩子越来越少可以猜到,是?根子出了问题。若是?你的到来可以打破这一切,不再让那些有缺陷的孩子生出来受罪,我愿意背叛村长,成为罪人?。” 原来,阿美一直都知道,知道她?为什么接近她?。 阿美一直在?纠结吧,但?最终,她?今日的哭泣与?伤心触动阿美做出了最后的决定,把关于潮汐洞穴的事告诉了她?。 三个月吗,距离他们来时,已过去了一个月,她?还要在?这里呆上两个月。 有了明确的日子,席姜的心也定了下来,但?她?并不只是?等待,她?还在?往外面送着消息,希望在?那之前能与?外面联系上。 席姜不知道,这一个月里,外面都发生了什么。 首先是?都城的姚芸,因为席姜的失踪而没有娶到席家督主,自然与?席家结盟的事情就搁置了。 就在?这时,刘硕忽然发难,从内攻破了皇宫,取代了姚芸,但?他没有称帝,而是?以自己的姓作王称,自称刘国刘王。 再说?陈家军那里,陈知追击席姜时被?落在?后面的追兵,只发现了他二人?的马,而人?却?找不到了,如凭空消失了一般。 而同样在?场的杜义?,他只是?受了些伤,并无性命之忧,要命的是?,他也找不到他的主上了。 两家统领的失踪,让陈家与?席家暂时放下了仇怨,开始在?山中寻人?。 这日,武修涵第四次来到深潭前。 据陈家追兵所言,沿着陈知与?席姜所奔走的路线,这里该是?其中的一条线路,且他们还在?这附近发现了马蹄印。 这方深潭早已被?军中水性好的下去看了,什么都没有。暗流,尸体都没有。 武修涵今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里来,他低头?朝深潭望去,时间一长,有一种要被?吸进深渊的感觉。 他正欲抬眼,忽然眼睛瞪了起来。 他迅速蹲下,避着光左右晃动着脑袋,然后向四周望去,在?确定了没有人?后,他拿树枝朝潭中够去。 一团东西顺着树枝搅动的水流,流到了他那只残手中。 武修涵只用三根手指就把东西紧紧握在?了掌中,找到他觉得安全隐秘的地方,方打开来查看。 看过后,他把东西毁掉,一扫几日以来的低沉,想了想,转身离开了这里。 席姜这边,自从阿美把秘密与?心事都告诉了她?之后,席姜也把自己试图与?外面联络的事告诉了阿美,阿美与?她?一起盯着溪流。 这日,还真让阿美盯到了。当她?把东西拿给席姜时,席姜有些激动。 她?认得出来,这是?武修涵的字迹。 他言简意赅,先是?让她?放心,此事只有他、杜义?,还有她?的两位兄长知道,他们会瞒住陈家那边。 然后按她?所说?算出了洞穴出现的日期,到她?出来那天会保证到,周围都是?他们的人?。 席姜放下心来,现在?只要等那一日的到来就可以了。然后,她?会毁掉洞穴,不让外面的人?再有机会进去,也不让里面的人?有机会出来。 当然,除了陈知没有人?想出来,她?关的就是?他。 席姜问阿美:“你会跟我一起走吗?不要怕,到了外边我有能力保护你,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不必非要嫁人?,你可以看一看外面的世?界。” 阿美想都没想地摇头?:“我不跟你去,”她?望着远处的小山,“那里埋着我的男人?和孩子,我不离开他们。” 席姜没再劝,只是?忽然发现,自己为什么想着找个好人?家把福桃嫁了,却?一直没有付诸行动。原来是?她?自己在?抵触婚姻,福桃跟着她?,她?有信心护着她?,这样一来好像就没有了嫁人?的必要了,她?潜意识里觉得,这样的福桃安逸快活。 事实是?否如此不能确定,但?福桃从来没有一丁点儿?要嫁人?的意思,这一点席姜是?清楚的。但?凡福桃流露出嫁人?的意思,席姜早就给她?安排了。 就在?席姜想着若女子有别的着落,是?可以不必嫁人?时,她?自己却?要趟进浊水中来。 起因是?村长为了表示对外来人?的欢迎与?接纳,要举全村之力,为席姜与?陈知举办外面世?界的婚仪。 表面看是?欢迎与?接纳,实则是?等不及要他们生下孩子,为村子做贡献。 “这就是?你的权宜之计?”席姜知道此事后质问陈知。 陈知:“若只是?做戏,怎么不算权宜之计。” 席姜一时无话,陈知却?步步紧逼:“你在?怕什么?这里没有认识我们的人?,三年?后出去,你我不说?又有谁知道这一段。退一步,就算我们对外说?了,又有谁会相?信,谁会当真。” 席姜沉默了,陈知给她?时间,他也默然不语。 稍后,席姜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陈知:“有。” 席姜看他,他缓缓道:“你们二人?合力,把不听话震压不住地都杀了,把村子握在?自己手中,改村换代。” 席姜瞳孔一缩,她?摇头?。 陈知这才又道:“做一场戏是?最温和且有效的办法,不是?所有事情都要打打杀杀来解决。是?不是??” 这时,距离洞穴再次打开,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席姜原以为,以村里的情况,一场婚礼不会多隆重,但?她?想错了。 她?从来不知,这里会有这么漂亮的新布,这么多的鲜花…… 她?与?陈知的新房,是?村长批给他们的,比之前她?自己住的要大上许多,最重要的是?,有院子有门。 她?教的孩子们,都有喜糖拿,当然没有外面世?界的卖相?好,但?拿蜂蜜做成的,味道一点都不差。 从早上她?穿戴好,有婆子就往她?嘴里塞了一块糖,道:“甜甜蜜蜜,长长久久。” 席姜上一世?是?结过一次婚的,那时她?都没有含过糖,没听过这话,也不知是?哪里的风俗。 她?坐在?屋中床上,她?看不到婆子一出去看见陈知,笑着对他言:“按你说?的,都置上了,一步都不差,吉利得很。” 陈知也笑:“有劳。” 陈知抬眼看向所谓的新房,与?外面的条件当然没法比,但?,该有的都有了,谁又能说?这不是?一场真正的婚仪。 最主要的,他必须要在?她?走前,在?她?心上划上一道,哪怕是?假的,也要留下痕迹。 86 席姜从自己的屋子被迎了出去, 她盖着红盖头,穿着红衣,阿美一直跟在她身边, 她都不知道这些东西是哪里来的?, 问阿美。 阿美想了想:“我们这里是能染布的?,但红色比较稀缺珍贵,能让村长拿出这些?,可真不容易。” 席姜心里一沉, 这到底是村长单纯地在下血本还是陈知的授意? 她被阿美扶着出了屋。 “上来。”是陈知的?声音。 席姜一楞,上哪里去?她盖着盖头看不到, 陈知已蹲下来做出背她的?架势。 阿美提醒她:“新郎要背新娘。” 为什么?席姜心头冒出这么一句。陈知已碰到她的?衣裙, 她能听到外面有很多人, 这种场合下, 她配合了他。 席姜在陈知的?背上, 听到他说:“这里没有轿子,不想脏了你?的?嫁衣, 只能把你?背过去。” 哦,这也是上一世她那场婚仪所没有的?。席姜没说话。 有孩童全程哄闹, 一路就来到了村长给他们的?新房。 陈知把席姜放下,她如今只知进了屋子,但身在何处并清楚,也不知该往哪里坐。她有些?不耐,想要把盖头掀了, 反正屋里也没有别?人。 不想陈知一把按住她的?手腕:“万不可,不吉利。再忍忍。” 不吉利他们这场假婚仪吗?那她可不在乎, 但“不吉利”三个字还是震住了席姜,谁还不是希望图个好彩头, 就当是为她一个月后顺利出去攒吉利了。 于是,席姜听陈知的?话忍下了。 陈知本?来握着她的?手腕,顺势拉着她的?手把她往床边带,提示她坐下后,他道:“委屈你?了,没有彩礼。” 席姜想说,不用这么真情实感,但她忍耐的?时候不爱说话。 她沉默以对,陈知笑了笑,总比她张口反驳刹风景的?好。他又道:“我还要去外面应付一下,你?一个人在这里坐一坐。” 席姜挥挥手让他走?,算是知道了。 陈知走?后,席姜叫了声“阿美”,然后把盖头拿下。 阿美一脸新奇:“你?们外面就是这样结婚的?。” 席姜:“大?差不差吧。”说着就看见屋中有一桌子,上面放着十?六碟。 这倒是与她上一世婚仪上的?一样。她走?过去看了看,虽是十?六碟,但里面的?东西可比外面差得远了。不过,资源少的?地方能准备成这样也不容易。 她本?来就不信陈知所言的?权宜之计,如今看到整个婚仪的?过程与细节,她基本?能确定?陈知在假公济私,他真的?动了要与她呆在这里三年的?念头。 好在,再忍一个月,她就要出去了,这场婚仪来得也算及时,可以稳住他。 席姜随手拿起十?六碟中的?东西放进嘴里,折腾到现在真有些?饿了。 陈知去外面与众人大?吃大?喝,她却要在这里只能靠这些?小食垫肚子。她拿了几?碟塞给阿美,又挑了两碟回到床上,坐在上面吃了起来。 晚些?时候,屋外热闹了起来,席姜把盖头又盖了回去。 这次是掀盖头,喝交杯酒,说吉祥话,一套一套地,席姜觉得似曾相识。 待所有人都走?了,一切安静下来后,屋里只剩席姜与陈知,她直接了断地问:“怎么睡?” 陈知从床下拿出草垫,铺在地上,然后又从床上把她的?被子拿下来放在草垫子上,他指着说:“我睡这里。” 席姜点点头,也只能先这样了。她当时看到这张大?床时,真怕他说出一人占一边的?提议。 席姜在屋里简单梳洗,陈知去了院里,拿缸里的?水清洗,随着他擦干进屋,二人在各自的?地方躺下,屋里的?火烛灭了。 二人都没有说话,一切很静谧。 席姜一时睡不着,她翻了个身,看到陈知闭着眼侧躺着,脸朝着床这边。 月光从窗子进来正好照在他的?脸上,使她看得很清楚。 他很好看,她一直都知道,宋戎与武修涵也好看,但现在看来,还是他更好看。 从她上一世看到宋戎后就不顾一切地开始追求可以看出,她一直都是喜欢好颜色的?。 天下男人若都有一副花花肠子,那还是找个好看的?花花肠子,至少表里如一,至少赏心悦目。 他的?睫毛是不是比她的?还要长还要密,从席姜这个角度看过去,再加上阴影的?效果,她的?目光停在陈知的?睫毛上一时移不开。 时间长到,都够她把人家的?睫毛数清多少根的?程度。 他是闭着眼的?,她既看不到他的?眼睛,就只能看看睫毛了。得到确实比她的?还要长与密的?答案,她视线下移,来到他的?鼻子。 没什么好说的?,好看的?人都有一个挺拔的?鼻子,漂亮的?鼻形。 最后是他的?嘴,严格说来,陈知的?嘴唇过于薄了一些?,像现在这样紧紧抿着,一看就不好惹。 席姜的?眼皮慢慢地耷了下去,她就这样冲着陈知这一侧睡着了。待她呼吸一稳,陈知缓缓地睁开了眼。 夜里有风,整个屋子里都是属于她的?香气,他一辈子都忘不掉的?味道。 第一夜她没有给他个后背,他很知足。她看了他那么久,在看什么呢? 陈知只知道,他感觉不到杀气,她这次没有在他不备的?时候起来杀心。 还不错不是吗,只是这样他就已经很满足了,他嘴角上扬,笑意是控制不住的?。 一夜好眠,陈知是,席姜也是。 不用去习屋,席姜一睁眼,就知道时候不早了。 她起来后才发现,不仅她不用去习屋,村长也给了陈知休憩的?时间,他也不用去打?猎。 席姜呵笑一声,这村长真是想孩子想疯了,恨不得下个月她的?肚子就鼓起来。 当然村长再疯也疯不过陈知,村长的?行为还有原因,她不赞同但理解,陈知就让人看不懂了,只因为还没对她忘情吗?就连外面经营多年的?陈家军都不要了? 席姜不理解,十?分?不理解,总有一种怪异感。 总之,一下子二人清闲下来,席姜很不习惯,自从她重生以来,她一直是忙碌的?,心与身都没有休息过,更别?说大?把的?时间拿来浪费,简直可以用无?所事事玩物丧志来形容。 为什么说玩物丧志呢,因为陈知天天都在带她玩。 不得不说,玩乐还真是愉悦且快乐的?,只是每次夜深,席姜躺在床上都会有一种负罪感。 若不是过不了多久,她就可以出去了,她真的?受不了这种内心的?自责与煎熬,她怕自己堕落下去,真的?丧失了斗志。 这日,陈知带她玩一种在外面并不流行的?棋术。 他与她一起亲手制作棋具,一边做一边现场给她讲规则,几?把下来,席姜就有点上头了。 席姜虽一直自谦,总怕自己有思虑不周的?地方,而让这重来的?一生依然落得满盘皆输,但事实上,她非常的?聪明?。 输了七把之后,她终于把这个游戏的?本?质看清楚了。 于是新的?一把游戏中,她埋了陷阱,只等陈知踩进来,然后赢他。 陈知看出来的?时候已经晚了,他想了想,走?了一步。席姜楞住抬头看他,骄傲如陈知这般的?贵家公子,竟也会耍赖。 这一步赖棋,若放在一般刚玩此游戏的?人身上是看不出来的?,但席姜不是一般人,她看了出来。 在她停下看着自己时,陈知就知道他露馅了。 他看着她转动的?眼珠,狭促的?眼神,他就知道不好,急忙上手想毁棋:“我放错了,我要重放。” 席姜好不容易抓到可以嘲讽他的?错处,当然不会放过,她伸手去挡,两人在棋盘上过上了手招。 最后陈知放弃了,他双手一摊:“我认输,你?赢了。” 席姜带着胜利的?笑:“这可不是输赢的?问题,是你?作弊了。” 陈知低头,用手抵着唇,轻咳两声,像是在掩饰羞意,但眼见着,他的?脸红了。席姜觉得新奇,笑出了声。 她的?笑声似能传染,陈知也笑出声来,一时走?在外面的?人都能听到。 席姜笑着笑着,忽然就收敛了表情,陈知看着心下一沉。 他知道她又在提醒着自己,不可过多玩乐,不可令心防后退。 在这一刻,没有人比陈知更能理解席姜,因为他从家破那天开始,就是这么一路过来的?,时时刻刻警醒着,谋算着,防备着。 很累,也很耗损心神,最终把人磨得像把刀,像张弓,就是不像一个正常的?人。 陈知收着棋具,轻轻道:“一时的?放松不会让人变傻变废,对自己好点,反正这世上惬意的?日子总是短暂,就在能肆意的?时候尽情释放吧。” 席姜的?笑意彻底没了,她看着陈知,而陈知不看她,不疾不徐地收拾着。 惬意的?日子吗?席姜承认,因目前只能等待什么都做不了,她被陈知带着,做了很多好玩的?事情,确实算得上是惬意。 而刚才那样的?大?笑,笑到肚子疼,她从上一世进到皇宫后,就再也没有过了。果然如陈知所说,肆意的?释放,她已很长很长时间没有过了,她克制了太久太久。 谁不想对自己好呢,只是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此时松懈了,才是对自己最大?的?不好。 但,在她离开前的?这段时日,她也许可以像陈知所说,试着暂时放下一切,过一过轻松惬意的?生活。 不得不说,陈知是一个很好的?玩伴,他们一起去抓鱼,这样简单的?小事,都能被他变得十?分?有趣。 席姜感觉,她这段时日真心留露的?笑容比她两世加起来的?还要多。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本?来等待一向?让人难捱,但有陈知天天带着她“上天入地”,倒也过得挺快,明?天就是她要离开的?日子了。 第87章 “淼淼, 过来?。”陈可?在唤淼淼前,在椅子上已经坐了很长时间了,期间手中的帕子被她攥了又攥, 皱得不成样子。 “阿娘。”淼淼童声童气。 陈可把帕子往袖中一塞, 下了决定,她笑着对淼淼道:“来?,阿娘跟你说……” 武修涵这里,定下了接席姜出来的日子与计划后, 他本想只带着杜义?去就?好,但?席奥与席铭坚持要一同前往。 兄弟俩算好时间, 想要只提前了两日出发, 这样既能赶在席姜从洞穴里出来?, 又不会提前太?久离开潜北而太?过显眼。 但?陈可?还是发现了府上的异样。她虽被扣在席家, 却可?以与滦城陈家通信。 在陈知失踪后, 她接到了胡行鲁写的亲笔信,已?知道了陈知是与席姜一起失踪的。 陈家与陈可?通信的一直是胡行鲁, 这是因?为?二人曾在牢中合作过,还有, 除了他其他陈家下属年龄都尚年轻,与她这样的年轻娘子通信不合适,所以这件事就?落到了岁数可?以做她长辈的胡行鲁身上。 如今席家有异动,而陈家那边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且她之前就?引导着淼淼去关心姑姑的情况, 得到的答复是还未找到。 若说之前,还有可?能, 但?这段日子情形就?不太?对了。 席奥与席铭明明在计划着什?么,但?他们谁也不说, 只有席铭安抚淼淼的话由“我们一定能找到她的”变成了“姑姑马上就?要回来?了”。 一切都在说明,席家好似有了席姜的消息,但?他们不打?算说出来?,是在瞒着谁不言而明。 陈可?唯一能利用的就?是自己的亲子,还真让她探查到了些蛛丝马迹。席姜的确找到了,但?她被困在了某地,利用蜡封传出了消息,好像她的哥哥也在,但?却阻止她出来?。 陈可?不知她查到的是真是假,按理她哥哥不可?能把陈家人和未尽的事业抛下,他应该比席姜更积极地寻找出来?的办法?才对。 但?显眼,从结果来?看,陈家什?么线索与消息都没有,席家这次占了先机。虽不确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她还是用密语写信,把此事告诉了胡行鲁。 胡行鲁收到来?信,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并示声张。而是派出自己的亲信,去深潭那边打?探了一下。 得到的结果是,表面看,被探查得好多?次已?无人再关心的深潭,其实周围确实有席家军暗伏的迹象。 胡行鲁把自己关在屋中,把陈可?的来?信看了好几遍,复盘了整个?事件。 如果他没有猜错,那深潭下应该是有什?么出口,陈知与席姜都被卷了进去,而席姜一直在自救,不知用了什?么方法?与席家军取得了联系,并在递消息时,还提到陈知不愿现在出来?有可?能阻拦的事情。 看席家的动向,该是这几日,席姜就?有可?以出来?了。 而为?了不被陈知阻拦,她将一个?人出来?,并向陈家隐瞒这一消息。她不是想永远把陈知留在潭下,就?是想逃出来?前干掉他。 胡行鲁握着陈可?的信,脑中过着自己的分析,坐了整整一夜。 天一亮,他收了东西,谁与没惊动,带着自己的那名亲信出了滦城,朝着陈知与席姜失踪的山林而去,更具体地说,他是朝着深潭去的。 胡行鲁赶了半日路,靠近深潭时,迎接他的是无数的刀剑。 “是谁?!”杜义?厉声寻问。 待看清来?人,他有些吃惊:“是你。”随后如临大敌。 胡行鲁举起双手,马上道:“别紧张,我自己来?的,身后并无陈家军。” 他下马抬起手,一副随他们查随他们搜的样子,他的亲信也像他一样。 武修涵与杜义?守着深潭的两个?口子,听?到这里有异常情况立时赶了过来?。 “你的意?思是,你要弃陈家改投席家?”这个?时候过来?,武修涵可?不敢信他。 胡行鲁纠正他:“不是改投席家,而是接受席家一直以来?对我投来?的邀请。” 武修涵呵了一声,他倒也说得没错,席姜杀掉宋戎身边所有的大将,只留了他一个?关在牢中,想的就?是收为?己用。 再者,席姜在明知道是胡行鲁通消息给陈家军,才令她计划失败后,还是对胡行鲁说出,山水有相逢,说不定哪天,她与胡先生就?续上缘分了。 可?见席姜一直对争取胡行鲁没有放弃过。只是,这时候过来?…… 武修涵还未细问,胡行鲁自行道:“潜北席家那里还是太?过大意?了,陈娘子把你们的事传信告诉了我。” 武修涵脸色一凛,想到可?能是诈,他一言不发。 只听?胡行鲁继续道:“我投宋戎,是看中他的实力?与野心,可?他太?让人失望了,陷在感情中出不来?误了大事。我以为?陈知蛰伏多?年,踏着家族的血海深仇而来?,又是贵家之后,这一次我一定不会看走眼,老天还是顾念我的,给了我真正的,值得效忠的主上。” 他说到这里,眼神一黯:“可?惜我还是看走了眼。偏偏我最不看好,从来?都不是我想选的席家,因?一个?女子让我不得不正视、重视。在她当了督主的时候,我心里就?摇荡了一下,想到她当年那番大气之言。” 胡行鲁说到这里笑了一下:“当时还觉被她气得不轻,后来?想起,确知她不是有意?嘲讽,而是真心实意?地,算是当着我雇主的面,在挖人了。” 武修涵听?他说这许多?,差不多?明白了他的意?思,但?他还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所以,先生的意?思是?” 胡行鲁冲着上天一拱拳:“鄙愿辅佐席家督主席家女,在此对天发誓,若敢背叛新主,愿我天打?雷劈,斯文扫地遗臭万年。” 这对于一个?文士来?说,确实是恶毒的起誓了。 胡行鲁之前投宋戎投陈知,都没有发过这样的誓,他一生都在寻找值得效忠之人,他是要辅佐未来?天下的明主的,不是来?世上贪图荣华富贵的。 在陈知失踪的这段日子里,胡行鲁天天看着章洋陈迎他们有多?着急,看着陈家军不安涣散的现状。 他想席家失了督主该也是一样的,但?结果却又截然不同。 席家的主上,在自救在想方设法?地与自己人取得联系,席家军上下拧成了一股绳。而他的主上,为?情所困,想的是利用失踪一事困住美人,满足自己的私欲。 这样的人与宋戎有什?么区别,强大如宋戎,最终死在了这上面,强大如陈知,焉知不会重蹈覆辙。 胡行鲁算是看明白了,一次次地交手,一次次的结果,每一次都在说明一件事,席姜才是他理想中明主的样子,这样的人若是不能夺得最后的胜利,那是老天不公,天下不公。 胡行鲁相信,老天与天下不会行此不公之运,他似乎已?能看到最终的结果,如果这次席姜能够顺利地逃出,重新领导席家军,那么,他离他的梦想也将不远。 胡行鲁能把陈可?供出来?,加上他所说的这番话、发出的誓,武修涵已?差不多?相信了他。 紧接着,胡行鲁也不见外?,开始就?武修涵他们没有想到的地方进行补充。武修涵发现,胡行鲁还真是厉害,差不多?都猜中了。 猜到这种程度,却没有带兵而来?,武修涵信了他九成。 深潭那里在做着接迎席姜出来?最后的准备,而深潭另一边,席姜与陈知在桌子两边坐着,桌上摆满了吃食。 休息了一个?月,明日席姜该去习屋,陈知该去狩猎了,村长破例让他二人在自己的新房里吃饭。 村子里最不缺的是就?草药,阿美给她配的迷【】药,说是能让人睡上一个?黑天加一个?白日。 陈知悉药性,一般的毒药与迷【】药根本不可?能进得了嘴,但?阿美给席姜的这味药,无色无味,是村里独有的一种草药。 席姜与阿美把药汁抹在了陈知的杯壁上,此刻,席姜正在给自己的杯里倒酒,倒完后,她并没有递给陈知。 她知他谨慎,若她在此事上殷勤一点,他难免会察觉。 就?在席姜马上就?要把酒壶放到桌上,陈知拿起杯朝她伸了过来?。 席姜看了他一眼,给他满了杯,陈知:“有劳。” “难得今夜月圆明亮,说些祝酒辞吧。”陈知举起杯来?道。 席姜盯了一眼他手中的杯,道:“我无文采,还是你来?吧。” 陈知:“需要什?么文采呢,真心话就?好。” 他抬头望月,似是想了想,然后道:“愿你此后,万事胜意?,得偿所愿。” 席姜轻声道:“我若万事胜意?,得偿所愿,你岂不是要事事不如意?了。” 陈知笑了,不是哈哈大笑,却笑得肺腑相通。笑过后他站了起来?,来?到席姜身前,半蹲下来?与她平视。 他离她很近,这一个?月来?,他从来?没有让她感到不自在过,保持着恰当的分寸,这会儿却让席姜略感不自在。 她问:“怎么?” 陈知:“没什?么,想好好看看你。” 说完他就?拿起桌上的杯子,与她的碰了一下:“敬你。” 一饮而尽。 第88章 陈知的动作太快, 还以为不会这?么顺利,席姜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看着他一滳没剩的全喝了,然后把酒杯放下并不起身。二人谁也不说话, 陈知深深地望着席姜, 席姜紧张到忘了呼吸。 她在心里数着数,这?是阿美告诉她的,十下?之内,被药之人必倒。 席姜在心里念到“八”的时候, 陈知上一秒还清醒着,下?一秒就倒在?了她的腿上。 他的额头有些热, 透过衣料被席姜感受到。席姜有一瞬间的静顿, 但她马上反应过来, 推开?了陈知, 陈知倒在?了地上。 她看向门外?, 如果不把?人弄到床上去,若有人路过会看到。 席姜挽起袖子, 并没有把?陈知弄到床上去,太废劲了, 她把?他放到床边那个他每日?都睡的垫子上。 放好后,她刚直起身子,袖中的木簪掉了出来。席姜看着这?木簪,没有急着捡起来。 她看看木簪又看看沉睡不醒的陈知,呼吸都急了起来, 这?真是一个杀他的好机会,只要照着脖子用力一划…… 席姜陷在?了想象中, 突然而来的动静把?她拉回现实。她抬眼朝屋门看去,眼前的景象让她大吃一惊。 武修涵一手掐着阿美的脖子, 一手把?阿美的双手束在?她身后,阿美是既挣脱不了,又发不出声。 武修涵一身黑衣,可以看得出来,他全身湿透。 他看到席姜后,眼中的凌厉收了一些,紧紧抿住的唇也不再?紧绷。 阿美呜呜了一声,席姜适时发声:“快放开?她,自己人。” 武修涵闻言立时松了手:“得罪。” 席姜没有问?他你怎么来了这?样浪费时间的废话,只问?最关心的:“进来了多?少人?” 武修涵:“只我一个,我水性好。” 席姜一挑眉,这?她倒是不知道。 与此同时,武修涵看到了陈知,他身形微顿,下?一秒就掏出了匕首。 武修涵动作极快,小巧锋利的匕首带着风从席姜脸边擦过,她想都没想,拿着手中的木簪就挡了过去。 武修涵一刀没有扎下?去,他看向阻拦她的席姜。席姜冲他摇头并说:“洞口不知什么时候就关上了,赶紧走。” 之前,阿美与席姜分开?明?确,席姜在?这?里迷晕陈知,而阿美则呆在?洞穴出现的地方。一旦洞穴出现了,她再?赶回来告诉席姜。 不想,洞穴出现的同时,从外?面进来了陌生男人,看到阿美要跑,追上来制住了她。并在?她耳边道:“带我去找三个月前来的女人,否则扭断你的脖子。” 是以,从洞穴出现也有些时间了,在?不知这?次洞口什么时候关闭的前提下?,赶紧奔赴过去是为最好。当然在?此之前杀掉陈知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所以,席姜的理由并不成立。 事实是,她若不挡那一下?,武修涵已?经完成了对陈知的刺杀,现在?就可以动身赶往洞口了。 武修涵没有动,他问?席姜:“你不想他死?你该知道这?可能是唯一的机会。” 这?三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明?明?在?外?面策划了谋害陈知的行动,如今可以轻易弄死他,她却不肯了。 武修涵的视线从地上移到床上,他这?才发现,整个屋子的布置,好似新房。 没给他时间再?说什么,席姜挡在?他前面:“走不走?” 武修涵看着席姜的眼色,这?是督主?在?命令他,而不是在?征询他的意见。 武修涵朝地上的陈知看了一眼,不甘不愿地收了刀子:“我就是来接你的,当然走了。” 席姜迈出屋子,回头看到一动不动的阿美,她又问?了一句:“要一起走吗?” 阿美坚定?地摇了摇头,席姜只道一声:“保重。”转身而去。 洞口还在?,就是席姜与陈知来时的位置,她与武修涵二人按原路返回。二人先后从深潭中冒出头来,上面的人道:“来了!回来了!”并用提前置好的绳子把?二人拉了上来。 席姜一上来就命令道:“派水性好的下?去,封了洞口,毁了通道。” 她冷静地下?着命令,水珠从她额下?滑下?,让她整个人看上去冷冰冰的。 她抬眼向四周看去,看到了杜义,她亲眼看到杜义滚落下?马,此刻看到他无?事,心里一松。 而胡行鲁在?看着她,看到席姜平安出来的第?一时间就开?始目光炯炯地下?命令,布置任务,他露出欣赏与欣慰的神情。 他往前迈了一步,席姜终于看到了他,先是一楞,然后她就笑了:“先生终于想通了。” 胡行鲁也笑了:“正是,还是督主?说得对,山水有相逢,你我的缘分还长着呢。” 武修涵看过来,心里在?想,胡行鲁若知道席姜明?明?有机会杀掉陈知而手软放过了,会不会感概天下?就没有让他可心的效忠者。 潭下?另一个世界,阿美站在?屋门一直看着席姜与威胁她的男人离开?。 她看了很久,然后回身见陈知还在?好好的睡着,她把?屋门关上离开?。 村子里十分平静,并没有发现武修涵的出现与席姜的离开?,阿美像往常一样,在?这?个时间去帮厨做饭。 晚上,她主?动承担起给小俩口送饭的工作。 阿美进到新房中,把?火烛点亮,把?饭菜放下?。这?里当然是没有人会吃这?些了,一个走了,一个还睡着。 陈知如她离开?时一样,平躺在?垫子上。明?天,在?他醒过来前,村长就会在?席姜没能按时出现在?习屋,陈知不去打猎中发现异样。 而自己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呢?阿美不知道,因为近百年?来,还没有人背叛过村长。 陈知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茅草棚下?。 阳光从草缝中照下?来,他抬手放在?眼上挡着,然后咧嘴笑了。 他还活着,席姜没有杀他,他又一次赌赢了。 是的,在?席姜接近阿美之初,陈知就知道她要做什么。他对阿美的情况也了解得非常透彻,因此他知道席姜这?次是选对人了,阿美会帮她逃出去的。 席姜曾问?过他,真的相信村长所说的三年?之期吗,他当然不信,他早在?村长这?样说时,就注意到了阿美不同寻常地看了村长一眼,当时他就锁定?了阿美,想她一定?是知道什么。 他原先是想困住席姜三年?的,用三年?的时间来与她好好相处,陪养感情。他会倾尽所有对她好,让她习惯他的陪伴与这?份好。 但她还是太本事了,在?没有他辅助的情况下?还是找到了出去的方法与时间。 陈知是可以与村长串通一气搞破坏的,但聪明?敏锐如席姜,他恐不能全身而退,会被她看透,会对他生厌生怖。 他不想这?样,不想事情这?样发展。于是,他豪赌了一把?。 他装不知道她的计划,把?这?一个月当成人生中最后一个月来与她相处度过,日?子是美好与幸福的。 她走的时候,他照她的安排倒了下?去。木簪已?经还给她,她会不会用来了结他,陈知并没有把?握。 铁枯草,她给他下?的是铁枯草,他该心慰她没有直接下?毒药。在?他在?林中狩猎时,他就发现了这?味药,与外?面相同的是,铁枯草百步之内必有解药。 但这?里的人只知铁枯草的效力,却并不知道与之相生相克的解药就在?身边。 陈知明?明?可以提前喝下?解药,但他没有,他把?自己的命真真正正毫无?保留地交到了席姜手上。 在?他看着她喝下?那杯酒时,想的是,也许这?是最后一眼了,是他在?人间最后的清醒时刻。 不喝解药饮下?这?杯下?了铁枯草的酒,无?非两种结果,一日?后醒来,或再?也醒不过来。 他醒了,所以她没有杀他,这?一个月的相处见效了,她心软了。 村长的声音在?这?时响起:“你醒了?” 陈知坐了起来:“她走了?洞穴关起来了吗?” 村长看着陈知,不知他在?这?里扮演了什么角色,但他被迷晕是事实,他把?人搬到这?里来,早就进行了一番查看,无?诈。 村长哼了一声,也不知是生气更多?一些还是想看陈知的反应更多?一些:“还洞穴呢,你那女人逃也就逃了,还把?深潭通道破坏掉。洞穴是不见了,不知是到时间消失了,还是被她彻底搞坏了。” 陈知嘴角是上扬的,他就知道,她虽不杀他,但心有不甘,这?是打算把?他一辈子留在?这?里了。 “村长,陈知已?经醒了,阿美要怎么处置?”有人来请示村长。 陈知听到阿美的名字,眼波一动,他知道这?个人他必须保下?来,不是因为心善,更不是因为她帮过席姜,而是她可是人证,证明?他孤注一掷,心甘情愿地昏睡了一天的人证。 潭外?,因为席姜的平安归来,以及胡行鲁的倒戈,章洋与陈迎步步战退,最后被逼到了易守难攻,地势复杂的南郡。 他们还在?幻想着,既然席姜能从深潭中出来,那么他们主?上也一定?能。 以前那么多?险象环生的境况都闯了过来,别说深潭只是通道被破坏了,就算把?水抽干,把?潭坑埋了,他们也相信陈知能出来。 因为陈家军的败退,席家不仅重新掌握了藕甸,还把?空出来的滦城也握在?了手中。 一时,北部全都是席家的地盘,南下?攻克都城只剩下?最后一步。 但这?一步却一时前进不得,都城的情况超出了席姜的想象。 第89章 都城现在已经不在姚芸的手上, 而是?在刘硕的手中?。 他在山谷中?与席姜分开后,因为陈知的火力都集中?在席姜身上,他借此以及对地势的熟悉逃了回去。 又借着席姜与陈知失踪的这个时机, 把姚芸灭了, 自己?封了国称了王。 他也舍弃了前朝,他与姚芸唯一的不同是,他没有称帝,只把都城改为刘国, 他为刘王。 刘硕接收了姚芸的所有军队,以及他利用席姜与陈知两大?巨头失踪的事?实?, 揽到了不少势力与散兵。 而席姜这边, 因为上一次被崔瀚与戴家父子设计, 席家军损失了不少, 如今与刘硕一比, 人?数上并没有优势。 如今两方?,一在都城, 一在滦城,皆都按兵不动。 席姜自从深潭里出来, 就忙得马不停蹄,收编胡行鲁,整束军队,严控陈可,坐镇藕甸, 夺下滦城。 终于,都城近在眼前, 她却停了下来。 她曾想过,若不用武力就能拿下都城是?为最好, 但见刘硕除掉姚芸,自己?封王的行为,这也是?一个有野心的,恐不会把都城交出来,俯首在席家之下。 席奥提出,要不要书信于刘硕,探一探他的口风。 席姜当时就否决了,她从深谭里出来这么大?的事?,刘硕那边都没有动静,态度难道还不明显吗? 果然在席姜拿滦城时,都城的边防就开始紧锣密鼓地布起防来。 这几日,席姜拉着胡行鲁站在沙盘、舆图前,已经在做战斗的准备了。 只是?,刘硕的底细她还没有摸清,且他不似姚芸,不是?那贪图享乐的好运人?,他是?崔瀚的得意门生,之前就在南郡隐忍多年,又从陈知的多次围剿中?逃了出来,最后攀上姚芸,借此把都城收到了手上。 这还是?她带着上一世记忆的结果 ,即使提前知道了刘硕这枚暗棋,还是?让他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是?以,席姜告诉自己?绝不可轻举妄动,她不能急。 就在表面风平浪静之时,刘硕派使者?来到了滦城。 使者?拿出刘硕的亲笔信,席姜看后是?有些震惊的。她想过好多可能,却没想到刘硕想要的竟是?这个。 武修涵离席姜最近,在席姜看过信后,他把信接了过去。 他越看眼睛瞪得越大?,胡行鲁从席姜的面上看不出什么,但从武修涵的反应上,好像不是?什么好事?。 轮到他看信,也是?同?席姜一样的想法,这,真是?出人?意料。 不过下一秒,他就开始捋上了胡子,对他新效忠的这位督主万分佩服。原来美貌也是?一种利器,但又一想也不全对,空有美色她也走?不到今日,谁又能说清,外在的好颜色与内在的魅力,到底各占了几成?。 刘硕在信中?说,他愿履行席姜曾放出的诺言,就是?那句,只要有人?愿协助席家,与席家肝胆相照荣辱与共,她就会嫁给谁。 刘硕还说,他会封她为王妃,但不是?呆在后宅的王妃,是?能与他共坐天下,齐肩共治的王妃。 他还具体提到,若王妃这个称号她不满意,可以让她自拟封号,二圣也是?可以的。若席姜答应,刘国上下将与席家永为一家人?,一条心,他的诚心天地可昭。 信,写得确实?十?分真诚恳切。 但,这与当初她嫁给宋戎没有什么区别,她甚至能看到日后事?态的发展轨迹。 不是?她灭掉刘硕,就是?刘硕心有不甘,撕毁协议,灭了她席家。 这不是?一提就能立马出结果的事?情,所以使者?下去休息了。只有自己?人?在的场合,胡行鲁问席姜:“您打算怎么办?” 还没等?席姜说话,武修涵先道:“他在痴心妄想,又没有多大?优势,凭什么谈条件。” 席奥没有做声,席铭现在成?熟了很多,不知是?不是?因为,陈可拿淼淼利用了他,得知了席姜与陈知的下落,还被她送出信去给到滦城,若不是?胡行鲁另有打算,接席姜从深潭出来可不会这样顺利。 吃一堑长一智,有的人?因为性?格原因做不到,但多吃几堑就好了,说的就是?席铭。 所以,他现在也学会了先思考后说话,也没做声。 席姜在武修涵说完后,她道:“也不是?不行,” 刚说了半句,武修涵就打断她:“你在说什么?” 席姜看他一眼,之前对于武修涵进到深潭亲自去接她的行为,她并不看好,很容易坏了她与阿美密谋的节奏与过程,好在没出什么乱子,但这行为并不是?明智之举。 一个念头从席姜脑中?闪过,这男人?都是?怎么了,当她把全部的身心都放在追求大?业,斩情绝爱时,身边一个又一个地反倒成?为扑火的飞蛾,一点理智都没有了。 弄得她现在也分不清他们究竟想要干什么,因为按她的认知,这些男人?有些时候的表现完全不合逻辑不符常识,弄得她还要多想一想,他们是?不是?在谋划着什么,愚蠢的行为只是?他们的掩饰。 想到最后,席姜也就不想了,因为想不通。她只记住一个原则,抓重点,只要大?方?向不会出错,中?间可以省略可以不看。 如现在武修涵像个没脑子的楞头青,不从实?际利益出发,只顾私念发泄情绪。 有时席姜都在想,没一个比杜义强的,若一个个都是?这样,她要他们有什么用?她要的是?人?才,是?智者?,不是?爱慕者?崇拜者?。 武修涵被席姜看了一眼后,他意识到自己?有些急了。 他能不急吗,因为他知道她为了她想要的,是?真的有可能答应刘硕。还有,在深潭里,席姜阻止他杀陈知,也给他留下了阴影。 席姜收回视线继续道:“只不过是?把当初对付姚芸的想法,换到刘硕身上罢了。” 胡行鲁从陈知那里得到过一句训斥,就是?陈知挑明了不能让席姜去到都城与姚芸联姻的原因,因为她会杀掉姚芸掌了他的兵。 胡行鲁是?赞同?陈知所说,但他当时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可情况紧急他不能拦着陈知不去,现在想想,陈知恐怕还在庆幸能有这样一个机会,让他光明正大?地发兵,去抓席姜吧。 胡行鲁幽幽说了一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吗?” 席奥这时开口:“可刘硕不是?姚芸,他未必不知你的想法。” 席姜缓缓道:“所以,得探一探他。此事?不要着急,待我有了把握,再来定?夺。” 武修涵听?此,心里一沉,她还是?动了心思。她就是?这样的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连她自己?都能豁出去。 毕竟比起与刘硕势均力敌地打上几年拉扯战,不如深入敌人?内部,把对方?一锅端了。这是?宋戎当初灭掉功高盖主的席家的方?法。 忽然听?到有人?说:“我带来使逛一逛,先探探话,此事?确实?不能急。”说话的是?席铭。 席姜很欣慰,她还以为席铭会说出,刘硕与席家有仇,只能在战场上见分晓的话来。 之前在她下令严控陈可后,席铭曾私下找过她,说是?差一点就坏了大?事?,对她道歉。 席姜当时什么责怪的话都没说,只道,路还长,他们都还年轻,犯错很正常,四哥能意识到就好。 如今看来,她的四哥真的是?长大?成?熟了。 席姜:“也好,四哥这几日就辛苦陪着使节,耗一耗他们的耐心。” 席姜不可能在不知刘硕真意的情况下,拒绝或者?答应。他们现在还不到把话说死,把事?做绝的地步,一切都尚在搏弈中?。 席奥离开议厅时,心里是?有顾虑的,但这个顾虑不能当面说,他甚至是?在夜里找到席姜,席姜知道这个时间来,她三哥这是?有要事?要与她说。 席姜这里基本不用什么奴仆,她事?少,生活上也不讲究,就只留一个福桃侍候着。 她把福桃也打发了出去,屋里点着烛火,只有她与席奥对面相坐。 “三哥但说无妨。” 席奥一直在喝茶,席姜觉出他要说的话好像很难开口。 席奥放下杯子,动作挺大?,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咱们席家军还是?很强的,真面对面打起来,不一定?输的。且战争有输有赢,互相拉扯个几年也都是?正常的。你不要看已到了都城门口,就心里着急了,三个月你都在潭下等?了,这会儿就等?不得了。” 席姜:“三哥,我不着急。” 席奥的手又伸向茶杯,但只是?碰了碰就缩了回来继续道:“我不是?说你给刘硕回信的事?。我是?说,你毕竟是?女孩子,是?咱们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如今父亲与大?哥都去了,你也当上了家主,但在哥哥心里,你还是?以前的你。” 席姜:“哥哥到底想说什么不妨明说,是?我哪里想差了,做得不对了吗? 席奥最终道:“一定?要联姻吗?上一次姚芸那事?我就不同?意,但当时陈知在滦河之南虎视眈眈,咱们连藕甸都回不来,我只能认了。这一次,时局没到那个地步。你这样,三个月前要嫁姚芸,现在又与刘硕纠缠,让人?觉得像是?在用,在用,” “在用美色来利用男人?达成?目的,三哥想说的是?这个吧。”席姜替他说了下去。 席奥脸现红晕,他一个做哥哥的说出这样的话,真是?很难为情。但如今席家他为长,他做哥哥的看到可能会出现有损妹妹声誉的事?发生,他怎能不提醒。 席姜:“我不在乎,我不择手段。我劝三哥也不要在乎,为了达到目的,总要有取舍,这很公平。” 席奥没想到席姜会如此坦言,他张了张嘴,想说这样不行,这样不对,但他最终说不出来。 这一路走?过来,都是?靠着席姜的不顾个人?,只图大?局,不择手段走?过来的。走?到今日,连他的命都是?她救的,他哪里有资格说什么,不,是?整个席家没有一个人?有资格说她。 席姜笑笑,是?抚慰之笑:“不过是?一些嚼舌,我又不会损失什么,席家也不会损失什么,只有利益与好处是?真的,待我们进到都城,占领皇宫,登上最高的位置,就没有任何杂声了,他们不敢了。” 席奥走?回自己?院子时,天色已经很晚了,初夏的暑热也没有驱散他心里的那份浸凉。 这份浸凉伴随着他的心疼。他知道小妹不容易,但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具象。 往事?一幕幕从眼前划过,每一次她的决策都是?从家族的利益出发,从来没有考虑过个人?。 但她自己?呢?她会累吗,会痛吗,会伤心难过吗? 会……委屈吗。 席奥脚下的步子一顿,心里升起一股澎湃之情,他是?席家老三,下面都是?弟弟妹妹,虽他武力武功比不过弟弟,谋略心智狠绝上比不过妹妹,但他毕竟是?兄长,有些事?情还是?需要他撑起来。 席奥转身,步子快了起来。 席姜没想到三哥又回来了,她疑惑:“还有事??” 席奥:“我只是?有句话刚才忘说了。囡囡,无论你今后做什么决策决定?,三哥都听?你的,都向着你,家人?永远在你身后,不离不弃。” 席姜自重生回来,从来没在家人?面前哭过,甚至连父亲与大?哥死时,那一场痛彻心扉的哭泣,也是?躲起来,借着急骤的雨声的掩护下进行的。 但此刻,她眼圈红了,嘴瘪了起来。席奥见此,心更疼了,还是?个小女孩呢,怎么就抗起了这么大?的责任呢,这些年他都在干什么? 但她也就止于此了,就在席奥想要把小妹拢在怀里好好安慰时,她却点到即可,戛然而止。 这就是?家主该有的风范吧,任何时候都不会把脆弱显现于人?,不会把委屈诉说于口。 所有的脆弱与委屈都被她化成?了动力,朝着目标前行的动力。 第二天开始,席铭带着来使逛了起来,绝口不提席姜的意思。 刚开始还好,到后来,这位使者?就遭不住了,他急着回去复命,被席家督主这样晾着是?怎么个意思。 这天借着酒劲,他与席铭抱怨:“我们那位王上,是?真的看上了你妹妹,姚芸后宫里那么多的美人?,他这血气方?刚的年纪,竟是?一个都没碰。有那不长眼的往王上身上凑,都被赶了出去甚至轰出了宫去。” 席铭听?着,给使节又满上了一杯:“别光说,您倒是?喝啊。” 使节喝下一杯,继续道:“一开始,大?家可愁,这不会是?个有断袖之癖的吧,再后来,不知他从哪得了张画像,但凡见过你家督主的,都知道那上面画的女子是?谁。” 席铭心下了然,刘硕那厮不知从哪里让人?画了他妹妹的画像,挂在屋里了。 “那这样看来,刘王对我们督主倒尚有几分真意?” 使节:“可不是?,我出来前,连她住的地方?都腾出来了,捣腾进去的东西全都跟不要钱似的。您说,这又是?舍得花钱,又是?睹物思人?,守身如玉的,可见不止是?只有几分真意了,这可是?全心全意了。” 席铭把这番话告诉了席姜,席姜虽有些吃惊,也不会尽信,但从侧面可以说明,若刘硕真是?如此,其中?无诈,联姻一事?倒是?可以一试。 席姜想的时间不长,她最终决定?,为保险起见,她依然如上次奔赴都城一样,不带席家军过去,只带陪嫁的人?数,亲眼去看看刘硕的真意。 这有些冒险,但之前她已行过一次,不过是?中?途被陈知搅了,这次的决策依然没有人?可以反对她。 胡行鲁对此是?支持的,督主的决策于席家来说是?最安全与最实?用的。他很欣慰,能跟着这样一腔孤勇的主上坚定?地走?下去,是?件幸事?。 席姜既然决定?了,就把使节召了来。 礼尚往来,她把亲手写的回信交到了使节手上,让他先回去复命,而她则是?等?在原地,等?着看刘硕下一步会怎么做。 刘硕得到回信,开始了与席姜有诚意的交往。 虽保险起见,谁也没去到对方?地盘,但这一来一回地,席姜差不多能感受到刘硕的真心。 他们从夏初一直这样相处到初冬,终于把订婚一事?定?了下来。 就在席姜与刘硕订婚之际,一队人?趁着夜色朝着南郡进发。 这队人?没有人?骑马,也没有人?坐车,全靠水路与步行。 阿美望着远处黑漆漆的山,听?身后人?道:“为什么不跟她出来?” 阿美没有回头:“因为不想,但现在那里被你毁了,我的家没了,我只能像这个船一样,随波逐流。” 阿美从甲板上站了起来,回头问陈知:“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鼓动他们的,我还以为我是?第一个背叛村长的人?。” 陈知:“很简单,除非你那个村长不让我与村里的人?接触,否则这是?早晚的事?。” 阿美想到席姜:“你们这些外面的人?都好可怕,她也是?。我明明知道她在利用我,但我还是?与她共情,心甘情愿地帮助她。” 陈知笑了一下:“她可比我厉害多了,若她的目的不是?出来,你们的村长早晚有一天会被她取代,她在哪里都是?要大?权在握,绝不受人?辖制的。” 陈知带出来的村里的人?,大?部分都是?青壮年,他们虽身体素质很好,但没有人?会骑马,他们连马是?什么都没见过。 是?以,陈知只能带着他们或坐船或步行。他算着日子,要多长时间能赶到南郡。 潭下的通道虽被席姜破坏了,但三个月后,那个洞穴还是?出现了。人?为力量改变不了大?自然的馈赠,这是?村长与陈知心里都隐隐明白?的事?,而在洞穴出现时,算是?石头落了地。 陈知一点都没耽误,带着人?造了村长的反,其实?连造反都不算,村中?的中?坚力量都被陈知蛊惑地想要出去,再加上席姜毁通道一事?,更加深了他们恐慌。 人?就是?这样,自己?选择不出去可以,但出去的通道被毁,被动的不能出去,那就受不了了。 九十 陈知一从深潭出来?, 就得知了现在的局势战况。 他的人现?在退守南郡,与他设想的差不多。这也是当初一切都还好时,他与他的下?属做的预案。 若出现?突发事件, 如?他不在, 他无法定夺的时候,守住滦城是第一要务,若守不住就退到南郡。那个地方?,在陈知注意到刘硕时, 就开始了研究,南郡地势虽复杂, 但他还是熟悉的。 如?今陈知的任务就是, 以最快的速度, 最短的时间, 不被人发现地去到那里。 席姜这边, 她?与刘硕虽订了婚,但订婚仪式还没有举行。依刘硕的意思, 这个步骤不能?省。 席姜无所?谓,她?恨不得快进到结婚, 快进到入都城、入宫。不亲自参与进去,不看到刘硕身边都是什么人,军队的情况,等等这些细碎的东西,她?什么都做不了。 就如?刘硕杀掉姚芸取而代之一样, 他也不是只凭想象,一到姚芸身边就开始行动了。他也是先?观察再侵蚀, 最后一举拿下?的。 所?以,席姜跃跃欲试态度积极, 成?与不成?,她?只差一步了。 两边依然保险起见,在滦城与都城中间的齐镇举行定婚仪式。仪式结束后,择好日期,刘硕这边会派人直接到滦城迎娶席姜回都城。 说来?,席刘两家订婚一事上的流程,看在普通百姓眼中,属实可笑。都到了举行订婚仪式这一步了,准新郎与准新娘像交战中的两国进行谈判一样,严阵以待。 各自限制了所?带人数,地点也选择在了正?中间,不偏不倚,把对方?当?贼一样地防。 但,这在席姜他们这些人的眼中,再正?常不过。 因着陈家军的没落,以及刘硕收割了一批散兵势力,如?今能?与刘席两家抗衡,造成?威胁的势力基本没有了。是以,双方?商议,只各带三千人的军队守在两方?界线外。 纯属君子协定,若没事则没事,万一有事,谁也不会吃亏。 齐镇内,则只有两边的主力将领能?够进入。齐镇是个小镇子,从来?没经过这样大的场面。正?因它小,刘硕对其大肆布置,看上去还挺像样的。 十月初八,除却阴天见不着太阳,黄历上没有任何毛病,是个黄道吉日。 刘硕一早就起来?了,或者说他一宿没睡,他忍着昨天一天没有去见席姜,虽说这是正?式婚礼才?需忌讳的习例,但刘硕还是保险起见,就这样忍下?了。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年轻的刘王并没有因为没睡好而精神疲累,反而神采奕奕,像是喝了两碗老参汤加几杯鹿血一样亢奋。 席姜也算是又穿上了嫁衣,虽是订婚,但颜色与款式与正?式礼服差不了多少。 在看到福桃对礼服露出喜爱神情后,席姜终于问?福桃:“想嫁人吗?我可以按你的心意帮你找到如?意郎君,你可以慢慢挑慢慢选。” 福桃刚才?还一脸对礼服的向往之色,在听到这话后,脸色立时一变。 她?放下?礼服:“姑娘,你是不要?我了吗?” 福桃是变了,她?宠的,上一世她?是不敢这样与她?说话的。不光是福桃,席家上上下?下?的婢女、婆子,她?待之的态度都与上一世不同了。 经历了上一世,她?对女人在这世道的艰难理解得透透彻彻,她?改变不了世界,但她?可以做好自己。 席家的婢女、婆子,愿走的放契,不愿走的也会被善待,一旦发现?结伙欺人的,将受到严惩。 就连席姜这样的家主,住在偌大的主院中,身边侍候的只有一个福桃。武修涵,她?的两位哥哥对此都是不理解,都劝过,但她?从来?不解释,她?觉得他们理解不了,她?只去做就好。 此刻,听到福桃这样说,她?道:“谈不上不要?你,是在问?你的想法,你想怎样都行。若不想嫁人,也不想在我这里呆了,可以拿了钱去做你想做的事,身契与生计什么的你不用担心,我都会帮你办好。” 福桃对此是了解的,她?看着姑娘如?此放契了好多姐妹,想来?自己得到的银钱与照顾不会比任何一个少。 她?一时楞住,席姜见此,拿起妆台上的梳子自己先?梳了起来?,给足福桃时间,像她?说的,这事不用急,她?可以慢慢想。 没一会儿,就听福桃道:“姑娘,我不嫁人。这世上真的存在如?意郎君吗?我不像姑娘,没有手段与权势,我谁也降不住。我也不走,我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在姑娘这里,我除了侍候您,还能?去厨房想做什么吃就做什么吃,我可开心了,我就这点爱好。” 席姜笑了:“你这丫头,是在说我好欺负吧,由着你主事不做东蹿西蹿。” 一时主仆两个笑闹到一起,武修涵在门外站住了脚,好不容易压下?的酸涩与阴郁,被席姜的笑声勾了起来?。 她?就这么开心吗?武修涵不由想到刘硕,他虽不是美男子,但年轻健硕,整个人看上去充满了雄性力量,他没有家世平民出身,之前只是崔瀚麾下?的弟子,但他手握都城,入主皇宫,是登记在册的刘王,百年后史书上都要?载他一笔。 这样一想,武修涵越发沉郁,理智告诉他,那又怎样,不还是会死在席姜的手上。 但,真的一定会死吗?看刘硕那个样子,是真心地爱慕,真诚的求娶。做夫妻时间一长,无关情爱,也会有些情义吧,若刘硕肯示弱肯放弃,成?为他与杜义这样的角色,那席姜就没有必要?杀他了。 而她?若能?兵不血刃地获得她?想要?的,是不是作为回报,也不会与刘硕分开。 一日夫妻百日恩,这是武修涵从深潭那间新房里得来?的教训。那间新房是怎么回事,她?在深潭中不得已嫁给了陈知吗?武修涵从来?没问?过。 他转身离开并告诉自己,无妨!她?不想杀刘硕,他有的是办法让他们不睦。猜忌一旦生成?,如?洪水一般阻挡不得。 订婚无需行礼,只是过一些彩礼嫁妆,递上吉贴,贴上正?式书写结姻的吉日与吉时,双方?亲笔签上名?字,仪式就算是成?了。 后面就是双方?重要?人士坐在一起吃吃喝喝。席姜是家主,她?无需像个准新娘那样躲到后宅去,她?全程坐在上席,坐在刘硕身边。 一切都很顺利,天色再暗一些,宴席就可以结束了,席姜不允许席家军里的任何人在晚上饮酒,订婚宴也不能?例外。 就在这当?口,外面先?是跑进来?席姜这边的卫兵,嘴里喊着急报,紧随其后的是刘硕的人,他们都在报着一件事,齐镇西门与南门被一股不明军队围住了。 席姜与刘硕“唰”地一下?,一齐站了起来?,并同时朝外奔去。 齐镇太小了,城头也小,几步上去就看到了整齐划一的队伍。 虽队中人衣着有参差,但席姜与刘硕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逃往南郡的陈家军。 他们怎么会在此时出现?在这里?!席姜只能?想到一人,陈知。 果然,他从后面骑马穿过,停在了队伍的前面。 他不错眼珠地看着席姜,好像刘硕并不存在。席姜也在看他,她?脸上表情可谓复杂,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席姜慢慢把目光投向队伍中的疑点,仔细一看她?才?发现?,这里面混有村子里的人。再一看,阿美竟然也在其中,她?坐在章洋的马上,章洋在她?身后拉着缰绳,显然她?还没有适应马匹这种活物。 放眼望去,陈知带来?的人与她?和?刘硕两方?的人数差不多,他这是……把他所?有残余兵力全都带了出来?? “陈知?他不是死在深潭中了吗?“刘硕不解发问?。 一旁的武修涵听到此话,生出一种看热闹的心理,让你拦着不让杀他,现?在自食其果了吧。 陈知依然在看着席姜,他道:“我只是想来?问?问?,一女嫁二夫,天下?可有这样的道理。” 刘硕皱起眉头,这话是什么意思,只要?有耳朵的都明白,他看向席姜。席姜神色淡淡地看着陈知,并没有理刘硕。 席奥此时站出来?:“陈知,休要?胡言!你只说,你此来?做甚?” 陈知说着拿出一身红嫁衣:“我与你家督主在深潭村中已成?亲,这就是她?当?初所?穿嫁衣,我这队伍里还有不少从村子里随我出来?的人,他们皆可作证。” 席姜终于有了些微反应,她?眼睛虚了虚。 忽然,陈知一改严肃,冲席姜笑了笑:“当?初委屈了你,没有一件像样的彩礼,如?今给你补上,你就不要?生为夫的气?了,好吗。” 他温柔轻哄,好像他们真是一对成?亲不久在闹别扭的小夫妻。 席姜咬着后槽牙,磨了磨,祸害就应该早点去死。 陈知不止是个祸害,还是个妖孽,他今日穿着装妆上,隆重与俊俏并于一身。不说把刘硕比得毫无存在感,就是与他这样带重兵前来?的架势也不符,满满违合感。 席姜终于开口:“权宜之计罢了,懂的都懂,你都这样兵临城下?了,我们怎么可能?做夫妻。你今日若是来?讨杯喜酒的,我们欢迎。” 说着拉起刘硕的手,陈知面色一沉,但下?一秒他还是笑着。 “哪里是兵临城下?,是来?与你一起灭他的。”他说着伸出手来?指向刘硕。 90-94 第91章 陈知一言, 令所有人皆是一震。席姜脸上的淡漠不在,肃然地看着?他。 陈知继续道:“别嫁他,你想要的我都可以帮你拿到。” 还以为是什么, 不过如此。席姜心中暗呵一声, 就算他说的天花乱坠,她也不会信的。 陈知怎会不知她心中所想,不过是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紧接着他直接给出细节:“我所有人只剩下?五千,加上村里的一千人, 不过六千人,但我都带了过来。只要你一声令下?, 他们可与你席家军并肩作战, 现?在就灭了刘硕。我说真的。” 席姜的手?一疼, 不知何?时刘硕反手?握住了她, 力量有些大。她冲刘硕笑笑, 提醒他松开,刘硕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刘硕松了手?还说了什么, 席姜表面在听他说,实?则在心里开始权衡陈知所言是否可行。 九千人对三千人, 刘硕确实?打不过,然后呢?她的人大部分都在滦城,陈知会不会借这个机会先她一步入都城? 六千人是不多?,但不得?不承认,陈家军所剩全是精英, 而守在都城的士兵,才归了刘硕没多?久, 底子是姚芸带出来的。能不能打,善不善战, 是个问题。 席姜不得?不防,她怕给别人做了嫁衣。 这时刘硕也说完了,席姜还是冲他笑笑:“别担心,我与君是真心相托,不是别人两三句话?就能离间的。” 陈知心中复杂,虽知她不过是说说,只有刘硕会把她的话?当真,但听到她对别的男人表情的话?,他还是暗生心火。 他忽略掉她的胡言乱语,告诉自己不过是口蜜腹剑,他又道:“你是因为不信我,怕被我利用。” 席姜看向他,陈知一指阿美:“我安的什么心,她最清楚,让她与你说。” 阿美对陈知的感觉很复杂,她怵他怕他,他毁了她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但她还是会按他想的去把话?说与席姜。 因为他没有说谎,他在明知她们计划的情况下?,自愿喝下?铁枯草,把自己的命交到了他爱的女人手?上。如果?这不算爱,这不是真心,阿美不知什么才是。 她不知道与席姜站在一起的那个男人,会不会如此这般自剖心肝地对她好,但做到那种?地步的陈知,是决不会害席姜的。 所以,她回头看了章洋一眼,章洋会意带着?她上前。 “阿美,你出来了。”席姜道。 “嗯,他给了村长选择,村长不愿出来,他烧了房子。” 前后毫无逻辑的话?,席姜却听明白了,陈知给过村长机会,但以村长的脾气性格,是绝不会放弃自己付出一生心血的地方的。 一定还有人不愿出来愿与村长守村的,这些人能心甘情愿地跟着?他出来,自然是陈知没下?杀手?,但他毁了村子也就是村长的元气,让留下?的人所有精力都用在重建家园上。 其实?那里的人,又能对他造成什么影响呢,他不过同她一样,是个步步为营谁都不信的人。 紧接着?阿美说道:“你可以信他,他不会害你。” 此话?一出,席姜颇感意外皱了眉头。 “他什么都知道,知道咱们的计划,知道那酒中有铁枯草,他还知道铁枯草的解药,他给我试过,那旁边长的小草不是普通的小草,确实?是铁枯草的解药,但他却没有提前备下?,他是真的昏了整整一天,他把他的命交了出来。” 武修涵受到的震撼不比席姜小,他从来没像现?在这一刻这么后悔过。他应该不顾后果?地违背席姜的命令,一刀了解了陈知,不让他有机会再醒过来。 他都能想到,陈知醒来发?现?自己还活着?,会有多?得?意。 席姜问:“为什么?” 按说这不是细说这个的场合,但席姜太不解,太迷惑了。 陈知看着?她:“因为,在那种?情况下?,你若还是想要我的命,那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不如让你拿去,让你彻底安心。” 深潭中出来的人还好,一直认为席姜与陈知是有情人,但章洋,陈迎还有陈福,他们得?到此次行动?的谋略,就是利用席姜与席家军为己方所用,以翻转他们的劣势。 所以,三人认为主上在骗人,但就算是这样,听到陈知这番没席姜就活不下?去的告白,还是感到不太自在,有些过于肉麻了。 席姜更迷惑了,若说他在骗人,他的行为逻辑说不通。若说他说的都是真的,她还是不敢信。 席姜的眉头松展开来,陈知知道她已有了裁断。 “我还是那句话?,陈督主若只是讨杯喜酒,我们欢迎,其它?的,就算了吧。” 她不信。 陈知有些着?急:“你为什么不信呢,多?好的机会,灭掉刘硕,都不用回滦城,直接把滦城的兵调来,立时杀上都城,纷争就结束了,你想要的皆可到手?。” “信我一回,你不会后悔。”可以说是呕心沥血地劝了。 但,席姜不为所动?。 如他所说,她离都城那么近,只差一步多?年以来的纷争就结束了,她怎么可以在这节骨眼上行差踏错。 陈知慢慢冷静下?来,他还在笑,冷笑:“喜酒?我看谁喝得?成。” “如今要怎样,你们以为合力就能赢了我?”说着?他向前探了下?身,盯着?席姜问,“你会吗,同他,一个你完全不了解的男人,合力灭掉一个有可能说的都是真的,愿永远站在你身后的坚实?力量。” 一击即中,命中要害。 席姜不会。别说她与刘硕的人加起来与陈知势均力敌,就算强于陈知,她也不会。 因为……席姜找了好多?理由,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舍不得?。不是舍不得?陈知这个人,而是他做的事。 若一切都是真的,这样忠诚的盟友,她可舍不得?。今日尚有顾虑不能用,谁又说得?准日后呢。 陈知:“因着?过往,你不信我无可厚非,但我也有要求,取消今日所订婚姻。否则,”他说着?抽出了刀剑,“今日休想善了。” 不光席姜,所有人都认为他做得?出来,六千人对六千人,得?是何?等惨绝的战弈。如果?不是面临绝境,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开战。 可现?在就不是绝境,但对陈知来说是个机会。他若真的打赢了,直入都城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都城与皇宫就是他的了。 席姜不是犹豫纠结的性子,看到问题的本质后,她转头对刘硕道:“抱歉,今日订婚取消,缘贴不能签了。” 刘硕:“你就这样被他威胁了,我们可以放哨信调兵过来,只要撑到我们的人来,他占不到便宜的。” 席姜:“你知道的,就算成功了也是得?不偿失。” 她说完转向陈知那边:“你把阿美放过来,我带她走。” 陈知退而求其次,至少阻止了席姜与刘硕的联姻,他一挥手?,章洋把阿美放下?,阿美跑向镇子。 陈知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胡先生留在你那里甚好,我很放心。” 本来胡行鲁一直站在后面没露头,毕竟他是叛变者,此时听到陈知提到他,且话?说得?,好像他是他派过来似的,这让席姜那个多?疑的会怎么想。 席姜没应这话?,但是看了胡行鲁一眼。胡行鲁砸下?了舌,这两人,没一个好惹的。 席姜见阿美已过来,立时就下?了城墙,带着?她的人离开了齐镇,根本不给刘硕再说的机会。 席姜一走刘硕自然不会留,他怕陈知的六千人打他的三千兵。 一下?子,齐镇的热闹散了。 席姜回去的路上,一言不发?。武修涵大概知道她在想什么,陈知还是震撼到了她,至少搅乱了她的心弦。 席姜确实?一路上都在想今天的事,具体地说,她在想陈知。想她给他下?药,他喝下?时的场景,以及刚才他在城墙下?所说的话?。 一遍一遍地往她脑中钻,席姜控制不住不去想。 还未回到滦城,路上休息的时候,席姜就把阿美叫到了身边,细细问起她离开村子之后的事。 又听了一遍陈知是如何?提前知晓她们的计划,又是如何?配合,以及阿美不解问他不怕死吗时,他的回答。 与之前在齐镇听到的没什么差别。阿美道:“在船上时,有天晚上我睡不着?,他也没睡,他与我说了好多?话?。” “他说,他以前一直以为夺得?天下?拥有权势,是他毕生所求,后来有一次,他差点失去你,他以为你死了,那时的恐惧与绝望,他不想再经历一遍。” “他还说,这次回来,他愿鞍前马后地辅助你,拿到你想要的。” 席姜:“他又知道我想要什么?” 阿美点头:“他知道,他说你是无心在村子里生活,但凡你决定要留在村中,村长的位子最后一定会是你的,你是一定要把权势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中,否则你就没有安全感,会觉得?日子是悬在刀下?过的,不得?安生。” 席姜抬眼,望着?前方远处,那里什么都没有,她也没在看什么,她的眼神是涣散的,思绪飘远了。 在深潭里,她就感觉到了陈知的不一样,她由此推断出,他没有对她忘情。但她想不到的是,他竟用情至深。 他们之间经历了那么多?,她选择了忘记,压下?了悸动?,抛弃了感情,而他还牢牢地抓着?,最后竟是把命交到她手?上。 那日,他肯定没想到武修涵会进来,他不知道,她一念之差,他就差点没命了。 自打从深潭中出来,席姜从来没想过,当日她阻止武修涵杀陈知是出于什么心理。 本来在武修涵挟持阿美出现?前,她看着?掉在地上的木簪也在犹豫。可当武修涵提刀上去时,她下?意识的反应替她做了决定。 在陈知没有威胁到她与席家时,她终究是见不得?他死。 可巧,阿美此时道:“我告诉了他,你也没有辜负他,你阻止了你的人杀他。” 席姜转头看向阿美,她把这事告诉了陈知,怪不得?他有底气与勇气来孤注一掷。她想知道,陈知是特意与阿美谈心,好让她听到这些话?。 第92章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席刘两家?毁了婚,这件事就不可能再提了。 是以,席姜想要靠联姻深入都城内部的举措行不通了, 她与?刘硕之间只能真刀真枪地打?了。 但在那之前, 席姜还是要探一探刘硕的意思,若他肯把都城主动让出来呢,可能性极小?,但总要试一试。 果然, 刘硕在收到她言辞明确的信件后,非常愤怒。 他又不傻, 如果席姜存了独霸天下的心, 那当初与?他的联姻不过是像他灭掉姚芸一样, 存了取而?代之的心。 如此一想, 整个事情就都想得?通了。想必当初她那样积极地答应了姚芸的求娶, 急迫地要与?他赶往都城去完婚,目的竟是与?他一样, 杀掉姚芸拿下姚芸的一切。 刘硕只觉背脊发?凉,若不是陈知醋坛子?打?翻般的占有欲, 自己岂不是上了席姜的道。 他可以把天下与?席姜同坐,但他不可以居于她之下。看看席姜身?边的男人,杜义,武修涵,还有陈知, 哪一个他都做不到。 他只能接受堂堂正正地与?席姜成亲,作为她的夫君她的男人出现在她的身?边。 是以, 刘硕亲手撕了席姜的书信,并?让人把他此举传话给席姜, 无需再写什么?回信,他的行为就是他的态度。 席姜本就没抱什么?期待,她转头就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对都城的战略议会当中去了。 武修涵与?胡行鲁,两个人都十分?积极,一个是松了一口气,终于不用看着席姜嫁人,一个是下意识地要好好表现,生怕陈知那句话在席姜心里留下什么?钉子?。 实际上,陈知那句话确实让席姜往心里去了一下,因为她确实多疑。 但她多想一想也就明白,胡行鲁不可能是陈知派过来的,陈知应该是对胡行鲁有怨,所以才成心那样说,刺胡行鲁一下。 此刻,席姜眼前的沙盘与?舆图全部换了新的,扩大了滦城与?都城的比例。 席姜看了会儿问席铭:“你说的七万人,可全部都在都城?” 席铭:“当然不是。两万人是海军,在守南海。” 都城守在版图的南部,那里通海,近三十年来,与?海寇的斗争从来没有停止过。如今在那里守着的还是前朝大卫的将领。 只不过这部分?海军与?内陆是有共识的,无论朝代如何兴落,都不能动用这部分?军力?。民族、姓氏大族之间的争斗,不可越过外敌,破坏国防。 席姜:“也就是,城内外一共还有五万军。” 席铭:“差不多这个数量。” 说完他轻轻喃道:“若是之前,咱们也有差不多这样多的人马。” 是啊,那是之前,藕甸的围剿让席家?不仅失去了席兆骏与?席亚,还失去了近乎一半的兵力?。 如今这两万多人,要对付的是五万之众。不好好布局谋划,胜算不大。哪怕都城兵战力?不强,也不能因此而?轻敌,鲁莽行事。 刘硕态度强硬,想来也是因为他人多。 胡行鲁有话要说,但他有顾虑,几番反复,他最后还是说了出来:“陈家?那边我还是知道一些的。” 所有人都看向了他,这说着都城刘硕呢,他却提起了陈家?。 “先?生有话直话。”席姜道。 胡行鲁甚至上前一步,颇郑重:“陈知说的可能是真的,他是真的想要拿陈家?军来辅助你,但凡他要骗你,我也不会转投麾下。我就是看出,他早晚要走这一步,才想着不用废那劲了,我自己直接过来就好。” 武修涵:“这样的大事,可不能凭先?生一句你信他就可定下的。陈知是不是真的我没看出来,但却看出先?生与?陈知的关系可真是好啊,他为你说话,你立时回报,开?始为他说起话来。” 阴阳怪气,话里满满的内涵,都听得?出来。 胡行鲁摆手:“我一直不敢说,就是怕会有人这样想,但,督主呢?督主也这样想我的吗?” 席姜:“陈知哪里有为胡先?生说话,他明明是恨你恨得?不行,给你上眼药呢。” 武修涵一敛袖子?,抿着唇看向了别处。 席姜继续道:“先?生的意思是说,我们可以与?陈知合作?” 胡行鲁:“不是合作,是收编。” 这是席姜没想到的,她第一反应:“这不可能,他怎么?可能,” “督主连问都没问过,怎知不可能,至少要向给刘硕去信这样,去试探一下吧。”胡行鲁看着席姜说道。 席姜:“不必了。” 胡行鲁:“说到底,是督主不信他,不想冒一丝风险。可要知,多少豪杰,英雄、枭雄,在成功路上都有冒进的地方,赌的成分?。” 席姜斩钉截铁:“我不赌,慢一些,绕一些没关系,我只要稳妥,事成。” 席奥适时开?口:“对,席家?不赌,以稳求胜。” 胡行鲁不说话了。 席家?把目光重新投入到沙盘上,看着上面的某一点问武修涵:“我记得?你在西围还有人是吧?” 武修涵:“是,一直都在呢。” 席姜眼眸一亮,都城的粮食只靠自产是养不活全城百姓与?兵士的。城中储粮只够八个月,要不时从北边与?西边运粮过去。东边沿海地不好,自产的粮食只够自己吃的。 而?南边,只要把滦城守好,那些渔米就与?都城没有关系了。这样一来,刘硕的粮道就只剩西边可图。 席姜对武修涵道:“此事你去,你去收来,不给他留下一点儿。” 席奥:“这样会不会饿死百姓?” 席姜:“不会,我们又不能围城,他们可以冲出来应战的。饿一饿。没了力?气,本来就战力?弱的都城士兵,打?起来胜算会大很多。” 都城的地势与?滦城比起来,不宜主动出击,像席姜这样人数没有优势不可碾压的,刘硕守着都城,等着席姜主动上门就好。 席奥觉得?只是在饥饿的恐慌下引蛇出动,逼迫刘硕离开?都城这个攻之难破的堡垒,这样于城中百姓来说就没什么?问题了。 他刚要点头,却见席姜眉头轻怵:“只是怕一点,刘硕若想到出城没有胜算,只是徒劳挣扎,他若死守不出会如何?会不会去抢海关驻防的粮。” 武修涵:“不会吧,海防不能失是天下共识,再说就算他去抢,也不见抢得?过。” 席姜:“是抢不过,但多少会扰乱海防。” “那要如何?此举是损失最少,最省时的办法,只需忍上几个月,待刘硕忍不下去,与?他酣畅淋漓地见分?晓地战上一场,想想都痛快。” 席铭早就想正面对决了,什么?联姻,在他看来与?拿妹妹去换取利益没什么?不同。 席姜:“任何战局谋略都不会十全十美?,提防着这一点,提前做预案就是,四哥莫急,计划不变。” 席铭这才发?觉自己刚才又急躁了,他立时拱手道:“关于不可扰到海防一事的预案,由我来负责。” 席姜:“也只有四哥来做了,杜义带你的人把都城边界设器设盾设伏地围起来,这不是一两日一两月的事,你可明白?” 杜义上前:“属下明白,属下遵命。” 席姜:“现在就去吧,趁刘硕还没反应过来。武修涵,你亲自去趟西边,粮道的事全交给你了。” 武修涵:“你放心。” 席姜看着他,嘴里的话没有说出来,当面这么?多的人,她要给他留面子?,但她知道,晚些时候她得?去见他一面。 想一想,当初宋戎为达到他的目的是如何哄她的,她就知道这一步不能省。 战略方针以及具体的实施都布置了下去,事议完了,议堂也散了。 胡行鲁却没有走,席姜也没走,还在盯着沙盘看。 席姜抬眼看他,胡行鲁走过来道:“督主不肯给陈知机会,就不怕他在其中作梗?” 席姜:“他不会。” 胡行鲁有些讶然:“这时你又信他了?” 席姜没说话,转头去继续看沙盘了。 胡行鲁一下子?明白了点什么?,席姜与?陈知之间的了解与?相处,不是他这样一个外人能看清知晓的。 他真是多余,这两人心里都明白着呢,自有一番道理。 胡行鲁什么?时候走的,席姜并?没察觉,她全部注意力?都在研究查看地型地貌上,生怕自己遗漏了哪块。 这会儿看完了,抬起头来,才想起刚才胡行鲁所言。 她收拾着写写画画的纸张,零落的插旗,心里在想:陈知,我给了你机会,你可不要搞砸了。 刘硕没想到,席姜那么?快就动手了。 她先?是派杜义把出城的路线都堵了,俨然一副引他先?发?动的架势。 他才不会上当,这都城的结构与?地理位置,以席姜那些人马,他就是一辈子?守在城中,她也攻不进来,但若是他主动出击,优势就会尽失。 只是他没想到,席姜竟盯上了粮道,且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组织起来人员,上下通联,一时把他唯一能进粮的东边控制了起来。 刘硕意识到东边粮道出事时,已?是四个月后。 此时他面临着两种选择,一种是等待,等待他派出去的人找粮回来,一种是立时出兵,趁还有饭吃兵强马壮时与?席姜进行一场正面决战。 但他纠结来纠结去,还是选择了所谓的稳妥。他想着最后的期限还未到,他还可以再等等。 他怯了,怯在了还抱着与?席姜是否有一丝机会的幻想中,以及对都城这些“姚芸兵”的缺乏自信。 刘硕是见过席家?军在藕甸那场剿杀中的表现的,而?现在剩下的这些人正是当初所剩勇者中的勇者,他只能一边念叨若他与?他老师的麾下兵士还在,他何至如此顾忌,早就带人杀了出去。 在席姜对刘硕下手的时候,陈知一直很安静,好像南郡没有陈家?军,低调异常。 这日,他看着报回的消息,轻蔑一笑?:“当断不断,优柔寡断,骨子?里还是有些懦气的。” 陈知想起当初,刘硕没有及时把他困死在南郡的山中,就知他早晚有这一天。 都城此刻的困局,若换他或席姜,哪怕是刘硕的老师崔瀚,早在都城被围就会第一时间全军出击,甚至连东边的粮道都不用去探查,因为对方能这样做,自是有了后手。 这就像在战场营帐中不会睡得?太死,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立时醒来一样,这点儿战识敏感都没有,可见早晚是会输给席姜的。 此时章洋与?陈迎走了进来,他们听说那边来了消息,特意过来询问。 陈知与?他们分?享了情况,章洋问:“主上的意思呢?我们现在需要做什么??” 陈知:“我们啊,收拾东西,准备出发?。” 章洋与?陈迎脸上一喜:“去哪里?是不是又有混水可以摸了?” 可当二?人听到陈知布下的命令时,脸上的喜色一下子?消失了。 第93章 “为什么要往南郡深去处, 那?不是离滦城与都城越来越远?”章洋与?陈迎皆不明?白。 陈知知他二人十分忠心,也十分相信他,就连他带着全部兵力去齐镇城下说了那?样的话, 他二人也没?问什么, 该是认为那一切都是骗人的计谋。 但此时,他们问了出来,可见其疑惑之深。 陈知只道:“听令行事。”二人就不敢多问了。 南郡的地势是整个大卫版图里?地势最复杂的,多山多丘壑, 还有密林。 是以,历朝历代只要朝廷一乱, 这里?就是藏污纳垢的好地方。陈知当初在西围与?南郡之间之所以选了西围, 不是因为西围比南郡更?适合休养生息, 暗中发展, 而是因为南郡那?时被刘硕带领的八部占了, 他不得?不西行。 如今,刘硕的八部早就被他灭掉, 他人现在南郡,可以把这里?好好地摸索一番, 若深处有散军叛兵,他直接清理?门户,为自己所守的南郡,也为席姜未来版图的完整。 章洋与?陈迎哪里?知道,他们的主上是在为别人做清道夫去了。 就在陈知兢兢业业地在南郡“开荒打扫”, 不参与?席姜与?刘硕之间纷争,躲得?远远时, 席姜这边,她住的院子进来一人, 来人身着便装,头上箍着头巾,行事低调。 他在案前?禀报,席姜听?着。 待他走后,席姜脸色轻松,似对?来人所禀之事十分满意。 来人是杜义培养出来的,席姜用在身边的得?力下属,他是来禀报陈知、陈家军情况的。 那?日,胡行鲁奇怪她为什么又给人感觉是信任陈知的,答案就在这里?。她不是信他,而是在心里?对?陈知是有期待的。 他说愿与?她合力杀敌,她不敢信,胡行鲁也说,陈知想要归编,她不敢用。 但她不是对?陈知以及陈家军放任自流毫不在意的,她希望陈知不要光用嘴说,而是主动做些什么,让她觉得?安心的同时,做些什么。 他很聪明?,对?她也有一定的了解,席姜对?此还是抱了希望的。 这不,她等来结果。陈知果然知道她要什么,她怕他在她与?刘硕相斗时,在她身后咬上一口?,他就主动躲得?远远的,去到?南郡的腹地,就算她这边有什么情况,他想混水摸鱼也赶不回来,没?什么比实实在在的距离更?让人放心了。 昨日,武修涵那?边来了消息,刘硕寻粮的人已在他的控制中,他请示是让他们无功而返,还是直接杀掉。 席姜想了想,这事无需给明?确的命令,她本想告诉武修涵,可随意根据实际情况处理?,但想到?那?日他出发前?他们二人的对?话,她还是拿起笔来改了主意。 她不能让武修涵有擅自做主的机会,她大事小情,事事都要直接给他下命令,让他养成?习惯,让他明?白她的底线就是没?有底线,碰不得?。 总的来说,这会儿又得?了陈知的动向,一日里?算是得?了两件好消息,她自然面色看上去轻松不少?。 但也只是暂时的,她估模着刘硕快要撑不住了,他该有所行动了。 南海驻防,刘硕确实有想过把弄粮的主意打到?那?里?,他倒不会抢粮,因为也知道驻防将士守的是什么,是这片土地的命脉。 他只是想着暂借一些,为他争取更?多的时间罢了。 这时的刘硕已经明?白,他应该在杜义在城外做那?些小动作时就主动出击,放手?一搏的。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他只能日日夜夜操练他手?下的五万兵士,希望多少?可以提高一下战力,在与?席家军的对?战中,最终能够以人数取胜。 可就在刘硕正有借粮这个想法时,驻防营的上将破天荒地派了人过来,并带了亲笔信。 南海驻防营,只在改朝换代,还有皇权交替时会与?内陆有联系,也正是这个时候,当时的君王都会拨兵拨款,一直以来驻防营就是这样生生不息传承下来保家卫国的。 如今,并不是这样的情况,驻防营的上将却主动联系了刘硕,且正巧是刘硕想要借粮之际,刘硕赶忙请人进来,一边看信一边询问。 来人是直肠子,也不等刘硕把信看完,直接道:“我们主帅的意思,您不用考虑借粮一事,多少?年来,内陆皇权朝代的迭代,都与?我们无关,希望不要在您身上破例。” 主将派来的人有话直说,主将的信,内容也短。 就是不借粮,我们知道你要干什么,想都不要想。 信看完了,来人还在说:“再有,如今攻打都城的席家与?陈家,都给主将传了飞信,他们已知道您想做什么,劝您还是不要一意孤行,成?为众矢之地。” 刘硕一楞:“席家与?陈家?” 送信人:“如今内陆时局乱着,我们分不清各家都是谁,只知道这两家都想到?了您所想,都提前?防备着呢,否则我们也不会提前?知晓,来与?您谈这事。” 刘硕是看出来了,这驻防营的人一门心思护海防,根本不讲、也不懂人情世故,想什么就说什么,倒是把意思全?都直白地说明?白了。 如此,刘硕不可能再打驻防营的主意,人家都知道他要做什么直接上门拒绝了,若他再去,就没?有礼只剩下兵了。 刘硕欲好生招待这人,他本就是武将,很是欣赏这样的人,还想着与?其彻谈,了解一下不止停留在书面的海防情况,而是真实的战况细节。 但送信人并无此意:“我这就回去了,没?有海浪的声音,你们这里?我住不惯。” 来去如风,刘硕看着军纪严明?,作风硬朗的海防人,他目光如矩,不知在想什么。 看了没?一会儿,他叫来下属,清点口?粮,留下一部分够城中百姓吃上三日的,剩下的都装车带了出去。 下属十分意外,他这是要彻底断了回来的路,要与?席家军在城外战到?不死不休了。 刘硕确实是这样想的,离他出城迎战还有十日的时间,这十日里?,他还在练兵,但不会让士兵太辛苦。 他要他们时刻保持着战斗的状态,在充分热身的情况下打开城门,去击杀杜义的围军。 而席姜这边,席铭在与?海防驻营联络传书时,发现了陈知在其中有参与?,他把这一点报告给了席姜。 席姜一楞,与?她在一起的武修涵在看到?她微顿后,嘴角好像扯了起来。不过一闪即逝,不知是不是他看错了。 目前?来说,陈知的所做所为,席姜都是满意的。他人还在南郡猫着呢,她与?刘硕之间的大战一触即发,他不仅做到?了安静地躲到?她放心的距离外,还有心思与?工夫,替她想到?了南海驻防的情况。 若是她之前?没?考虑到?此,没?让席铭提前?去预防,有他注意到?了,这一块也不会出错。 席姜收起这些念头,开始做战前?最后的部署。 终于到?了那?一日,席姜穿上铠甲,席奥与?席铭并肩立在她的身后,等待着刘硕的五万之士。 而陈知这里?,他终要对?章洋与?陈迎还有跟随他的席家军做出交代。 席刘打起来的消息传来时,章洋与?陈迎恨不得?直入滦城,现实是,他们去不了,还被陈知召唤到?空地,说他有话要讲。 章洋与?陈迎这时才开始有一种不好的感觉,果然听?到?他们的主上当着所有人的面道:“我不会再与?席家为敌,席兆骏与?席亚皆已死亡,那?日所说就是我的真心话,我与?席家女在深潭下互协互助,并成?了亲,这些,我从里?面带出来的千人可以证明?,我与?她是夫妻,荣辱与?共,利益一致,命运共享。” 底下,除了陈知带出村子的一千来人,其他席家军一片哗然。 而主将章洋与?陈迎却是沉默的,震惊到?发不出一言。 陈知继续道:“如果你们觉得?我这样的主上不值得?再跟随,你们有自己的想法,那?就请便,任何人都可以离开,我绝不阻拦。” 章洋与?陈迎这时倒反应了过来,立时表态:“我们跟随主上,遵主上的命令,决无二心。” 后面的兵士也跪了下来:“遵主上命令,决无二心。” 章洋与?陈迎想得?明?白,不如此还能怎样?不管席姜与?刘硕谁输谁赢,于他们都无意义。 席姜赢了,陈家军的结果没?差,天下归席家,所有军队归于皇家。若是刘硕赢了,他们难不成?还能投奔刘硕去,别说不可能,就是现实来讲,虽现在陈知的人不多,但若让他们在刘硕与?其之间选择,他们还是会选陈知。 陈知就算是打着为席姜,为他口?中的妻子报仇的目的,他也会灭了刘硕的。 这位主上,最擅长的就是隐忍低调,夹缝中生长,给他几年时间,他会东山再起,到?那?时,天下就是他的了,他们这些跟随的人,要的不就是这个结果吗。 是以,章洋陈迎他们不会听?到?陈知这样说就离开他。他们只是需要稍微消化一下,幻象一下,本来心中打的主意是拥护新皇,如今变成?了驸马,会是个什么局面? 还是陈福最清醒,他私下与?章洋陈迎道:“别驸马了,就那?位肯把皇位让给她的兄弟吗。” 章洋与?陈迎的表情可谓惊彩,那?不就是说,连名分都够呛有,别忘了那?位的身边还有姓武的呢,焉知日后不会再有更?多的男人扑上去。 三个人开始为主上的未来担忧,以二人之前?的恩怨,这要是不立个大功,难出头啊。唯一让人欣慰的是,主上生了个好模样,至少?在他们看来,比姓武的还要好看一些。 这样一想,更?是庆幸,当初把武修涵的手?指嘎了,这在席姜那?里?总该是减分的吧 第94章 章洋对叹气的陈福道:“主上四肢健全, 拥有绝佳的长相?与气度,岂是武修涵那残缺能比的。” 陈福:“光是姓武的吗,就说那形影不离的杜义, 虽是成了亲, 但依我看,他眼里都是他那位主上,当初结婚还是那位一手促成的呢,他能老实娶妻, 不过?听?话而已。还有刘硕,除非战死沙场, 万一没死, 不是还可以投降的吗。这几人皆年轻健硕, 相?貌端正, 咱们主上光靠个模样可没什么胜算, 大鱼大肉吃腻了,还想?换口胡萝咸菜呢。” 这么一说还真是, 三人一下子沉默了下来,只能把目光先放在席刘之?间的大战上。万一刘硕赢了呢, 一时之?间三人心情复杂,也说不清更希望谁赢了。 都城这边,城门大开,刘硕带着全部将士出了城。声势浩大,动作迅速, 像是要弥补他之?前的犹豫与怯懦。 席姜这边早有准备,知道刘硕是带着破釜沉舟决心而来。 两边交战的先锋军, 嘴里皆是杀声一片。直到兵刃相?撞,利器之?音取代了口舌的凶狠。 席姜对自己的兵有信心, 多年来的征战,顺境逆境,所有人皆可把后背交与队友,浴血奋战这样一路走来的。 而刘硕那边,刘硕很勇猛很努力,但他时运确实差了一些,自己的南郡八部以及恩师的军队,被陈知打杀得只剩下一千人,在几万席家军面?前可谓杯水车薪。 剩下的都城士兵,如果一开始就是作战好手?,也不会导致大卫的灭亡,群雄的崛起?。再加上有样学样,跟着姚芸带来的王师,不思进取,贪图安逸,疏于训练,就算有刘硕的临阵磨枪,也无济于事。 席家军越战越猛,越猛士气越高,随着刘硕军队的后退,席家军更?是气势如虹,所向披靡。 席姜心里踏实下来,她知道这场战役虽耗时长,但她要赢了。刘硕也不是草包,他也知道大局渐定。 这场战斗从白日打到天将要黑,终于要结束了。 刘硕身为主将,他的气势一弱,他手?下的兵开始弃甲投降。终于轮到他,席铭把他围住,因着席姜先前出发前下达的命令,他并没有杀刘硕。 终于,席姜策马而来,而刘硕终被席铭记恨,被他与手?下合力把刘硕打下了马。 刘硕的腿受伤了,他已站不起?来,只能用断了的剑怵在地上支撑着身体,不让自己跪得太难看。 席姜没有下马,此时的她于刘硕来说,高高在上。虽经过?战斗对敌,脸上与身上皆溅了血,看不去并不清贵,但她的气势已然带了得胜的王者?之?气。 席姜严肃地看着他,面?色威严,她问:“刘硕,你服吗?” 刘硕抬头看她,忽然明白过?来,席铭为什么没有杀他只是捉弄了他,是因为席姜没想?他死,她打算给?他机会,他身上有她看上的品质。 刘硕心头一动,竟觉血又沸了起?来。眼前人全身金属铠甲,在落日下依然熠熠生?辉,她的头盔已拿了下来,被风吹着的马尾束发飘扬着,有那么一刻,刘硕觉得她似从天而降的战神,美丽又强大,是可以说服自己臣服的存在。 刘硕遵从本?心,他道:“我服。” 席姜又道:“可心甘情愿?” 刘硕:“心甘情愿。” 席姜看着他,他知道他该有所动作了,他放开手?中的断剑,跪得笔直又郑重,席姜这才?扬起?手?中的剑,宣告了这场漫长战斗的结束。 事后清点?,都城五万兵士只剩下一万五千人,将全部归于席家军,由分编各队带练监查,都是年轻力壮的士兵,只要好好训练,假以时日就会成长到与席家军差不多的水准。前提是,不可再如之?前那般松散,要切实地操练起?来。 总的来说,能多一万五千人,席姜还是满意的。大卫亡后,各方独立势力最高时能达到八万人。如今,几场战争下来,最后进入都城,入主皇宫的新主人,手?下不过?四万人,确已是从南至北,从西向东,拥有兵士人数最多的队伍了。 可见战争的可怕,无论谁输谁赢,谁攻占都城入主皇宫,都是由人命垫上来的。 好在,终于要结束了。席姜带着席家军迈进了都城,皇宫是城中最高的建筑,她一眼就能望见。 她终于又回来了,两世为人,两次相?遇,只是这一次她会是它真正的主人。 此时,身在南郡腹地的陈知,并不着急出去,他既已做到这种地步,就有耐心等到战争最后结果的到来。 陈知自从接到席刘开战的消息后,就一直没有休息,甚至连坐下的时间都少,他坐不住,他在担心。 虽然他内心觉得席姜不会输,但万一呢? 那个万一他不敢想?,只会令他坐立难安,他不时后悔反把,就为了让她安心,他就真的不过?去了吗?去了又如何,他只要一心助她杀敌,她看到结果自然明白他绝无二心,只有满腔真意。 但,他还是忍下了,因为他知道,她想?要他这样做,他若能忍下做到了,才?有机会向她靠近,否则就是不听?话,太有主意而会被她所忌惮所不喜,像武修涵那样,都不知道是怎样把机会丢掉的。 随着大战的结束,消息终于传到了陈知这里。 他从来没有这样紧张过?,当听?到席家军获胜,刘硕投降,席家督主已入都城的传报后,他心里一松,松到感到了手?脚都软了一下。 陈知暗自安抚着一直提着才?刚落地的心,慢慢适应过?来后,他冲着表情不定的章洋与陈迎道:“我们,拨营。” 章洋与陈迎来了精神:“我们终于可以回去了吗,是先去滦城,还是直接去往都城?” 陈知:“这两个地方都不去,我们去前朝大卫从没征入的地方。” 二人大惊,大卫疆土算辽阔的了,只有边陲、贫瘠蛮荒之?地没有征入疆域,他们为什么要去那些地方,去做什么?怎么有一种自我流放的感觉? 在满心的震惊与不解中,他们听?到陈知说:“去帮着打扫边角,当初在深潭里,我连个像样的彩礼都没有,如今也不能空手?回去。” 章洋与陈迎平和了下来,是啊,之?前他们还为主上没有立功的机会而心焦着急,现在看来,机会还是有的,只是你愿不愿去发现,不乎大小地去实现。 试问哪一个君主首领,会不喜欢有人替他去做费大力得小利的事,他们主上现在要做的就是,替身在皇宫主持大局,暂且顾忌不到的地方做清理工作。 是条路子,就是有点?野,章洋与陈迎领命,下去准备了。 席姜这里,要忙的事情太多了。 她这时才?明白,当初宋戎攻入都城入主皇宫后,为什么会一天天地见不着人。 好在她对都城与皇宫都熟,加上也是做过?皇后的人,对内里运转的机制也知道明白,所有事情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如今,走到这一步,武修涵的作用突显了出来。 他打战不行,参加不了战斗,但战后重建与治国?是他最拿手?的。席姜这些日子与他几乎是天天见面?,有些离不开他。 而刘硕本?还以为,他有着在都城与皇宫生?活的经验,可以为席姜一用,不想?,对方对都城与皇宫好像比他还要了解。 他闲来无事,加上本?就对这些治城治国?的东西不感兴趣,就去继续开练他从姚芸那里接手?的败将输兵们,倒也每天都有事做,精神奕奕的。 至于杜义,席姜收了他一部分兵权,说是这些年他辛苦了,让他什么都不要管,先休息一段时间。 还给?他拨了房子,赏了他的妻子也就是武修涵的妹妹武安惠一堆的东西。杜义虽心中有落差,但也明白自己跟随的主上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从一个守门小厮走到今天,已然知足感恩,他谢恩领命,强迫自己歇了下来。 是以,如今跟在席姜身边的只有武修涵一人,席铭对政务这些东西不懂还头疼,也如刘硕那般,一头扎在了军营中。 他这样做还有一个理由,他不放心刘硕,他对刘硕始终心中有刺,他要盯着他,盯着他在军中的一举一动,但凡有一点?可以拿出来报给?席姜的,他都会借此要了他的命。 按理席奥是可以帮着席姜的,但他发现,小妹与武修涵配合默契,什么都懂,根本?不需要他提点?什么。 但他可没有杜义的福气,他是想?闲闲不下来。 他那三位大舅哥,天天上门围在他身边,话里话外都引向皇宫,意思是立新君一事到底是个什么说法,督主就此一言不发,比当初刘硕还要稀松,连个王都没称,好像他们打进来就是为了不要职务地管理都城。 其实席奥也在想?这件事,只不过?他们才?刚进到都城,要忙的事情很多,席姜好像对此并无说法,他也只能等。 他曾私下就此事与席铭说过?一嘴,席铭当即表态,论长幼轮不到他,论本?事与功劳他不及席姜,他无上位之?心。至于是哥哥还是妹妹登上那个位置,他都无所谓,他都拥护与支持。 席奥当时没说话,但心里已有了一些模糊的定夺,小妹既然能当督主,且当得好好的,若有一日真能带着席家军走到至尊的那一步,她当仁不让,理应坐上去。 而他也会心服口服,女?子又如何,历史上又不是没有女?王,他席家出一个怎么了。 天暗了下来,崇明殿里,武修涵亲手?点?了灯。 上一世宋戎当权时,崇明殿是举行仪式的宫殿,常常空着,这一世,席姜拿来做了她办公事的地方。 只因这里采光好,好到天暗成这样她都没想?着点?灯,还是武修涵把烛台放到她面?前,她才?察觉。 “都这么晚了。”席姜揉了揉眼。 武修涵笑笑:“歇歇吧,饭不是一口吃完,事儿不是一日干完的。” 席姜确实有些累了,她倚向身后,窝在椅子里,忽然冒出一句:“你在这里看过?落日吗?” 第95章【终章】 第95章 夕阳西下, 很美。 而她懒懒地倚坐在那里,偏着头,微眯着眼看着的这一幕, 更美。 武修涵身?形顿住, 就这样看着席姜,发出的声音甚至有些哑:“这里吗?没有。” 席姜:“我看过,我从第?一眼就很喜欢这里?,但宋戎觉得这里应该有更合适的用处, 我也算对它爱而不得了。” 说着她?转过头来,看着武修涵道:“如今, 算是如愿了, 可也就那么回事。人这一生还是不要有太多执念的好?, 你妹妹这一世的命就好?很多, 杜义?很尊重她?, 他是一个没什么执念的人。” 武修涵楞了一下,然后笑了:“可是这样的人, 从一开始,”他?说着指向自己的心?口, “在你这里?,就被弃掉了。” 他?深深回?视着席姜:“你根本无法被温吞吸引,你就是喜欢炙的,热的,强的。烈如盛日, 绝如夕阳。” 席姜闭了闭目:“不敢了,很久以前就已经不敢了。” 武修涵:“要我看, 没有不敢。你想爬到顶端,想要掌绝对的权力, 为?的是什么有问过自己吗,真的只是为?了自保,为?了席家?” 话已说到这份上,武修涵咬了咬牙终是说了出来:“陈知,他?现在很令你满意吧,他?满足了你把他?完全掌控在手的感觉,哪怕他?是故意的,他?是装的。” 武修涵眼神一落:“而我这样的,只会令你表面与我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而你心?里?,已把我推到了万里?之外。” 席姜站了起来,走向殿门,她?停在那里?,望着门外延绵的台阶,头都没回?地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我重来的这一世,只对他?曾动?过那么一点儿心?。” 不是当初设计要杀陈知的愧疚,因为?若论?愧疚,他?因她?失了三根手指,这与陈知比起来,两份愧疚不分上下。 竟是因为?曾动?过心?啊。 武修涵身?形晃了一下,她?人已经迈出了殿门,他?能做什么呢?天?下大定,都是她?的,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她?一步步完成最后的清扫与收缴。 她?连说出诛心?之言,都要走到殿门去?说,就算他?疯了暴起行极端之举,那里?守着高手如云的忠诚卫兵,他?只会当场被抓,甚至毙命。 她?真是太谨慎了,对他?的防备有些伤他?的心?了,他?本质不过一士子,哪有什么武力能伤害身?手矫捷的她?。 正是这些言外之意与小动?作,加在一起让武修涵这样健康高大的身?躯没有稳住,晃动?了一下。 武修涵看了一眼案上的书录,那里?是他?与她?这几日以来的成果,也预示着他?的最后一点利用价值也耗尽了。 杜义?被收了兵权都不行,还被她?遣出皇宫,被迫日日留在府上,与之前的旧属彻底断了联系。 刘硕被那些无关紧要练兵的杂事困住,还被席铭监视在侧。 今日,终于轮到他?了。 只有陈知,在她?大开杀戒,打扫清尾的时候,他?远远地躲开了。 武修涵看着席姜在夺得胜利,入主皇宫后所?做的每一件事,他?已有预感。可就在刚刚,她?亲口告诉他?,有一件事他?想错了。 她?的话透露了一个事实,她?与陈知之间的牵绊之深、默契之足,竟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陈知骗了他?的追随者,那么她?呢? 夕阳无限好?……武修涵看着没落暮黑,他?心?下荒凉。 他?必须要做出选择了,席姜的意思,他?只能以一种形式留在她?身?边,做安分守己的臣子,否则…… 他?不想要那个否则,他?上一世尝试过了,与掌控欲极强,安全感欠缺的统治者斗,没有好?下场,赢不了的。 他?已做了选择不是,所?以才会品出荒凉之感。 天?,已经彻底地黑了下来。他?点的那只烛台显得更加亮眼,他?把它装进绢笼,提在手中出了崇明殿。 皇宫还是那个皇宫,每一块砖每一片瓦都没有变过,同样地,这里?的欲望争斗、薄情?寡义?,皆不会变。他?等着看,看她?收拾了他?们这些外人后,要如何应对她?最在乎的,那些姓席的。 席姜住在皇宫,席奥与席铭同样被她?在宫中分了宫殿而居。 在她?忙过所?有前期政务后,她?停了下来,好?像唯一的爱好?,就剩下每日看有关陈知的消息。 这时,她?会与处理其它信件有所?不同。她?从不把这些拿到案前读,她?会带回?后殿,换下舒服闲适的衣服,拆下头发上的所?有束缚,倚在塌上,一边看一边浅笑。 今日得到的消息,他?在西边与南边海防交接的地方?,以她?的名义?收缴了一批散兵。对方?质问陈知以什么名义?,替谁在做这些? 陈知答:“天?下的主人。” 不过对方?并不服,提到他?的主人姓甚名谁他?们都不知道,何来的天?下之主。 陈知那个人自然是说不服就打,直接用武力收了那些人。 席姜慢慢收了脸上的笑意,好?像所?有人都在提醒她?,既占了都城入了皇宫,就该给天?下一个主人。 席姜在此事上的懈怠与不急,连席铭都坐不住了。 他?如今长了点儿脑子,本想去?找三哥问一问,商量商量的,但快到时他?停了下来,转头去?了席姜那里?。 这个敏感时期,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们三兄妹身?上,他?的一举一动?皆要慎重,像私下去?找三哥,容易被人拿去?做文章的事要慎做,甚至不做。 席姜看到席铭而来,在听到他?为?何而来时,她?脸上的笑意不吝地展现出来,笑得席铭都有些不解,他?说的话那么好?笑吗。 席姜把人一通敷衍,最终打发走了。她?还如之前一样,对皇位称帝一事不闻不问不说话。 而陈知那边,干脆抢了传报兵的职责,亲自与她?通起信来。 最近的一封信中,他?问席姜:我能去?北边吗?我得到的消息,北蛮好?像有些蠢蠢欲动?,不知你可有所?察觉?若不放心?,我就先不过去?了,等你的示令。 北边现在确实薄弱,席姜还真无所?察觉。 关乎北界的事都是大事,席姜立时坐起即刻下令,派出一支队伍前去?查看。 回?过头来再看陈知所?请之事,席姜有些犯难。她?刻在骨头里?的戒心?、不安,让她?很难完全地信任陈知。 但,若她?不想放弃他?,与他?有重新开始的可能,她?必须要战胜她?自己。 她?想起胡行鲁曾说的一句话,观世,多少英雄枭雄,他?们的成功都有赌运的成分,你不可能事无俱细地永远大包大揽。 席姜拿起了笔,她?亲自给陈知去?了一封信,更准确地说,是一道命令。 她?命令他?全速赶往北界,支援稍后就到。 陈知接到这封信时,只看到是她?亲笔所?书就足已令他?快乐。再看内容,他?眼眸波动?,呼吸都快了起来。 他?想仰天?大笑,他?想击掌握拳,他?想奔跑,让风感受他?的兴奋,因为?没有人能与他?感同身?受。他?,成功了,熬到了。 不过两日,席姜就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北蛮真的想要趁内陆主力都在南边都城时来占便宜。 虽然北界离都城尚远,但也是场实打实的外患,若陈知可信,那倒可以不再派兵过去?,先前派去?的军队与陈知汇合,相?信用不了个把月,就可以把外敌打跑。 席姜权衡都城现下的情?况,以及考虑到她?目下正在做着战胜自己的挑战,她?打算继续相?信陈知,不再派兵士过去?。 也就是在这时,外患一起,内忧跟着就来了。席姜刻意的不动?声色,终于等来了结果。 武修涵看着激动?的杜义?,心?里?不知作何感想。 被她?重新启用就这么的高兴吗,像个被主人召唤,连根骨头都没给就摇着尾巴一脸兴奋跑过来的小狗。 可回?头看自己,除了没有把兴奋摆在脸上,与杜义?又有何区别。 武修涵看了席姜一眼,他?收回?杂绪,把精神集中在今晚的行动?上。 武修涵认为?,与当初她?要当督主一样,这是在提前排除隐患,当初的隐患是什么,现在依然还在。 真是应了那句,毒疮发作过一回? ,不彻底剜掉,早晚还是要犯的。 席奥这位兄长哪都好?,就是对亡妻的一腔真心?,被人拿来养了野心?生了妄念。 可秦家三兄弟心?太急了,席姜不过是稍微熬了熬他?们,他?们就按捺不住了。也是,席奥现在是席家最长的男子,轮到席家坐天?下,按理他?当然是君王的最先选择。 席姜明明可以一上来就称帝,让他?们断了念头,但她?可能也是想要把这烂肉从席奥身?上剜掉,特意给了他?们时间与机会,让他?们忍不住自己跳出来。 只是没想到,搂草打兔子,她?这次的谋算,终归是会伤到两个至亲之人,席奥与席淼。 席姜推断,今夜,席奥就会知道秦家三兄弟的打算。 她?没有提前露蛛丝马迹给席奥,这一次她?竟然选择了考验亲情?,考验家人。 武修涵心?下有些了然,这么快他?就可以看到亲情?在权力与欲望面前无所?遁行,土崩瓦解的戏码了吗。 可惜,席家兄妹让他?失望了。 席奥在听到秦家三兄弟的打算后,他?眼中现出哀色,摸了一下手上一直缠着的一串佛珠,那是他?亡妻留下的,他?一直带在身?边。 他?的爱妻信佛,他?也曾在佛像前发过誓,让她?安心?地去?,他?会善待她?的家人。 如今,他?可能要失言了。 终 席奥没有第一时间拒绝, 甚至很长时间没有说话,这让秦家兄弟看到了希望。 秦家老大趁热打铁更进一步,又劝道:“如今天下是席家的, 那位置理应是您的, 且天下不可无主,您看连北蛮都开始不拿内陆当回事了,为了席家为了大局,您都不应该还在犹豫。” 席奥把手中?的佛串一收, 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你?说得对,是该做我该做的了。” 武运门, 秦家三兄弟与他们手下笼络的内城兵, 被席奥带人截杀在了这里。他面无表情, 无论他们怎么咒骂, 他脸上?都无一丝波动, 只有背在身后的手中?,佛珠在一颗颗快速地捻过。 席姜出现在他身后, 他听到动静并未回头,只轻声道:“你?早就知道了。” 席姜嗯了一声承认了, 席奥这才转身看她:“若我当真听了他们的呢?” 席姜:“我会替哥哥杀了他们。” 席奥点了点头:“然后留下我的性命,是打算关一辈子?还是远远流放?” 席姜:“都不会,你?是哥哥。” 席奥摇头:“你?始终对家人下不去手,这样可不行。其实我有想过?,这次就假意听了他们的, 然后看一看你?会怎样做。若你?真像你?所说不会把我怎样,我就要?逼着你?下手。天下之主万不可感?情用?事, 你?要?学?会薄情寡义,你?不再拥有世俗意义上?的家人与亲情, 这就是孤家寡人。” 席姜:“三哥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可我永远也做不到你?说的这些?,这些?手段我只会对外人使,对自家人我就是再活上?十世,也做不到。” 席奥眉头怵了起来?,不止,她身后的武修涵与杜义也同?样脸色一变。 席奥:“什?么意思?” 席姜:“我确实是考验了哥哥,但不是想看你?会不会与秦氏兄弟一起背叛我。我是想看看哥哥能不能狠下心来?,看到身边的弊端,有决心斩断它。加上?刚才哥哥劝我的那些?话,那些?道理,我想,我真的可以放手了。” 此时席铭听到消息赶了过?来?,他走上?前听席奥问席姜:“你?费了那么大的劲,就还差一步天下就是你?的了,你?却要?这时候放手?为什?么?” 席姜一指皇宫正?殿,宝座所在的地方:“因为我厌恶那里,厌恶极权,我之所以要?求自己必须走到这里来?,并不是出于对权力的渴望与向往,只是不想我自己以及席家活在不确定下。我做到了,很辛苦地做到了,所以哥哥不应该替我分担一些?吗,该你?辛苦,该你?为席家做些?什?么了。” 席铭与席奥,武修涵与杜义,全部楞在当场。 怎么会这样?!他们都以为,她迟迟不称帝,不提此事,是为了引蛇出洞,是为了在登上?宝座前扫清所有障碍,试探所有人的忠诚。 原来?竟不是这样,她是在考验她的三哥是否具备成为合格君王的品质,是不是可以让她放心交权。 席姜看向席铭:“我想让三哥坐上?去,四哥有意见吗?” 席铭还没有从震惊中?缓过?来?,机械地道:“没意见。” 想想,又补上?一句:“是你?,我也没意见。” 席奥想起两?兄弟私下所谈,他也道:“我与四弟谈过?此事,我们都认可这个皇帝你?来?做,席家完全可以出一个女王,你?不要?有所顾虑。” 席姜摇头:“我是什?么性格,哥哥们还不知道吗,我想要?的东西从来?不会谦让,觉得你?们不配的时候,我什?么都不会交到你?们手上?,如当初我抢这个督主之位。” “我说的都是真心话,若哥哥不具备当一个皇帝的品质,我也许可能会硬着头皮顶上?去,但三哥,你?可以的。这让我的离开不是出于不负责任的逃避,而是走得问心无愧,我很开心。” “你?要?去哪?”武修涵问了出来?。 席姜看向他:“不知道,先到处走一走吧。”想起了什?么,她笑着补充道,“反正?现下,除了北界,哪里都被扫荡了一遍,处处都是安全的。” 她在指陈知最近干的事情,连没有想到的犄角旮旯都被他清扫个干净,如今外面甚至比都城都要?安全。 她要?去找陈知吗?武修涵心中?酸涩,他脱口?而出:“我跟你?一起走。” 席姜收了笑意:“我与你?说过?的,我以为你?该明白了。” 是的她说过?,她这一世只对陈知曾动过?那么一点儿真心,虽然差点儿被陈知弄丢了,但他最终想明白了,千辛万苦地保住了。 席姜又道:“你?上?次问过?我,知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登上?这里的,我知道的,我现在给出了答案。而我要?问一问你?了,你?出发?时的目标呢?你?又是为了什?么走到了这里,还记得吗?” 武修涵被她问得一怔,他是为了弥补上?一世的遗憾,实现自己的抱负,让父亲健康地多活几年?,以及让妹妹嫁给一个值得托负的男人,有一个好归宿。 这里边,哪一条都与席姜不搭。可他刚才情绪一上?来?,竟只想着跟她走。 但他终是放不下,席姜几句话就让他冷静了下来?。若席姜没有选陈知而是选择了他,他会不会放下一切跟她一起去外面看一看,去浪迹天涯呢,他连这个都不能确定。 他活该赢不过?陈知,他输得心服口?服。 席姜心意已决,但她还要?去做最后一件事,一件不能脏了席奥手的事。 北门宫,席姜带着人来?到这里,但进屋时,只她一个人,连福桃都被她留在了外面。 屋中?人看到她并不意外,陈可坐得安稳,完全没有迎客的意思。席姜看着她,看陈可眼中?可不平淡,充满了不甘。 席姜深深叹了一口?气?,她真是怎么都想不到,当初看上?去怯懦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大嫂,内里竟是这样一个永不言弃能折腾的人。 是她抓住同?牢的机会,让胡行鲁传消息给了当时的西围军,避免了陈家军的覆灭。 也是她捅了自己一刀,但凡她当时稀松一点没看出来?,她真有可能死在陈可的手上?。 还是她,利用?了淼淼,从席铭那里探到情报,在给胡行鲁送去的家书中?传递了她与陈知在深潭下的消息。 到了如今,时局已定,她还要?兴风作浪。席姜根本不知道她是如何发?现秦氏三兄弟的野心,如何与他们狼狈为奸的,但她就是做到了。 这个女人,有输有赢,但每到大的节点上?,都少不了她的身影。为了三哥,为了淼淼,她都不能留了。 席姜从没想过?要?除掉陈可,哪怕她做了那些?事,哪怕她给她添了太多的麻烦,她都没有想过?杀她。 为了能说的淼淼、大哥,也及压在心底不能提的陈知,席姜有很多理由不能动陈可。 但,就是在这样的前提下,陈可还是让她动了杀心,也不知是陈可的本事,还是她的无能。 席姜忽然想问问她,万一呢,万一此刻所谈,可以给她一个不杀陈可的理由呢。 她道:“你?就从来?不为你?的孩子?想一想吗?他毕竟姓席。” 陈可冷笑一声:“想什?么?想你?们如何拿他来?威胁我?然后呢,最终我们母子?一起玩完?你?是真的看不到问题的本质,还是在装傻,在刻意回避?” 如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了席姜脸上?,陈可说得对,她们之间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 淼淼如今大了一些?,再把他从他母亲身边弄走不现实,那么,只要?陈可在淼淼身边一天,他就会受到影响。 陈可肯定认为最终她会称帝,会有自己的孩子?,而她教育出的淼淼一定会以席家长孙的身份,带着母亲刻意灌输的仇恨,与他的父族不死不休。 就算她现在告诉陈可,她无意皇位,三哥才是未来?皇帝,也改变不了什?么,家人之间的相争几乎是无可避免。 杀了她,只能杀了她。 就算淼淼日后查到了他母亲之死的真相,也只会冲她这个远离皇宫多年?的人来?报仇,牵连不到三哥与四哥。 况且,淼淼还有很大可能忘记了他的母亲,那孩子?本性敦厚单纯,若不给陈可将他养歪的机会,他什?么都不会去探查,他会生活在一个有爱的皇族。 席姜走向陈可,她手中?什?么都没有拿,步子?迈得缓而不急,但陈可还是感?到了危险。 可惜她反应晚了,席姜忽然在最后快速地靠近她,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条细绫,下一秒它就绕在了陈可的脖子?上?。 陈可来?不及发?出声音,双手无序地摆动,身子?在椅子?上?挣扎,脚尖蹬着地,上?身向上?拱起。 慢慢地,她越动越轻,没了反应,席姜松了手。 顾及淼淼,这事让谁来?做她都不放心,只能她亲自动手。做的时候,她心无杂念,做完,她手脚发?麻,心脏都是凉的。 她上?一世,手上?就沾了血,这一世依然,这好像就是她的命。 席姜把细绫拿下收好,还给陈可换了新的衣服,然后把人放到床上?。后来?的事情自然有人来?处理,怎样的说词她也早就想好,三哥与四哥会明白她为什?么这样做的,也会认下她对此事后续的处理。 席姜走出北门宫,这里死了一个人,但深深重重的宫殿楼宇中?,这就像是一缕烟,没一会儿就会散掉,不留下痕迹。 过?去两?天就是黄道吉日,席奥登基称帝,因发?家潜北,国号定为潜。 一个姓席的王朝,冉冉升起。 席姜甚至连大典都没有参加,因为这一天也是她出发?的日子?,她只在城楼上?远远地看着,听着瓮钟发?出的礼成的声音。 她下城楼,没有策马,而是坐着马车向城外奔去,有福桃跟着她。 之前,她又一次给了福桃选择的机会,是留在宫中?还是要?如何,福桃依然选了跟在她身边,她同?意了。 席姜忽然闲了下来?,在马车上?除了看些?闲书,就是喝茶吃东西,还有睡觉。 一路上?,她看着新朝廷派往各郡各省各镇的官员,一切都在向着有序与安宁进行着,这里有新朝建立的威力,也有陈知扫尾的功劳。 席姜自从出了皇宫出了都城,也就收不到陈知的消息了。 她就这样走走停停,遇到喜欢的地方甚至会留下住一段时日。她好像了无牵挂,既没刻意躲避,也没有急着让人找到她的打算。 直到她收到皇上?的亲笔信,她的三哥在信上?与她好一顿抱怨,说是不管了,要?把她的行踪告诉给陈知,因为一国之君被陈知缠得快要?烦死了。 看信上?最后的内容,好像他已经告诉了陈知,并不是来?向她征询意见的。 此时,席姜路过?一个叫做里镇的地方,正?赶上?这里几日后要?举行一场类似于灯节的庆祝活动,她停了下来?,打算看一看。 席姜听到外面福桃在叫她,她把信收好,走出去:“怎么了?” 福桃道:“外面街上?挂起了很多花灯,可好看了,姑娘要?不要?去看看?” 席姜看着渐暗的天色,想来?一会儿更黑些?,会更好看,她添了衣服,挽好头发?,跟着福桃出了门。 走到街上?没一会儿,天就彻底黑了下来?,摆摊的小贩们忙碌起来?,各式的小吃与小玩意儿摆满了街的两?旁。 席姜已经很久没有如此轻松,如此闲玩过?了,她心情很好,与福桃两?个人像两?个小兔子?在各个摊位前蹦来?跳去。 忽然,前方热闹了起来?,把逛街的众人都吸引了过?去,席姜与福桃也被热闹所感?染,跟着人流向前走去,想来?那里一定是有什?么活动。 到了跟前一看,果然。两?边高台之间搭了一条绳,上?面持着一只最漂亮的,彩鸟造型的花灯。 有人敲锣道:“谁若是能把此灯取下,就归谁。规则是公平竞争,各凭本事,但不要?伤人,不许弄坏花灯。” 席姜听了周围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才知,在里镇的风俗里,彩雉灯代表着平安幸福吉祥如意。 因为每一年?,争夺者都会在激烈的争斗中?把彩雉灯弄得破损,所以能得到这只彩灯十分不易,会是最大的幸运。 争夺一开始,当真是男女老少皆在参与,哪怕上?不了几层,也当是沾沾喜气?了。 看到有女子?参加,福桃也跃跃欲试,席姜看到她这个样子?,对她道:“你?也可以去,不过?小心不要?受伤。” 福桃摇头,直言道:“我是想要?姑娘你?去,我哪有那身手。” 席姜:“你?为了讨个彩头,真是把我豁出去了。” 福桃:“外来?的和尚会念经,说不定就被您把几年?没结果的彩灯拿到手呢。” 席姜摇头没兴趣,她不信这个。 几轮下来?,参与的人越来?越少,就在只剩下三人还在往上?爬时,忽然出现了一位衣着蓝衣的男子?,他几下把那三人越了过?去,十分轻松地把灯拿在了手上?。 福桃“咦”了一声后,捂住了嘴巴,向席姜看去,那不是以前的二郎君,后来?的陈家家主吗。 席姜比她更早地认出了陈知,他一出现她就看到了。看来?,皇上?的信发?得晚了些?,他竟是与信件同?时到的。 席姜笑眯眯地看着台上?敲锣人的兴奋,这一年?终于有人把彩雉灯完好无损地摘了下来?。 她同?时看到陈知走下台来?,朝她走来?,他不会是要?把这玩意送给她吧? 席姜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几乎躲在了福桃身后。陈知一眼看出她想干什?么,叱咤战场,搅动风云的人物,竟怕当场接受礼物。 陈知觉得好笑的同?时,顺从了她的意思,把彩灯把福桃手中?一递,福桃眼睛都亮了,这可是积了好几年?的天大的福气?啊,果然是外来?的和尚好念经。 彩灯一脱手,陈知下一秒就拉起了席姜的手,快步朝着人烟稀少的地方而去。 他们来?到一座小桥上?,这里没有人。 陈知道:“好不容易攒的彩礼,急可可地赶去都城,却发?现你?对此根本不在意,那么大个皇位说让就让了。” 席姜:“不是让,谁告诉你?们我想当皇帝的,那个位置孤高和寡,日日算计,常常操心,饶了我吧,我可无意于此。” 陈知:“想过?仗剑走天涯的日子??” 席姜:“不仗剑也行,就是走一走看一看,不想一辈子?束在一个地方。” 陈知目露温情,语气?温柔:“我陪你?可好?” 席姜:“不要?勉强,日子?是自己过?的,要?你?真的喜欢才好。” 陈知笑了:“喜欢,喜欢得不得了。” 席姜也笑了,她晃了晃手,陈知这才发?现,他一直没有松手,而她也没有。他心里激荡着一股暖流,别提有多快乐了。 紧接着他一股脑地交待出来?:“我打胜了,北蛮退了回去。我所有的人都交给了皇上?,章洋陈迎也是,只有陈福要?跟着我,除了他,我已孑然一身。” 席姜:“我也是,只有福桃愿意跟着我。” 陈知:“你?不是,有很多人愿意跟你?出来?,但你?等待的另有其人。” 席姜没否认,陈知却非要?她说出来?:“那个人是我吗?” 席姜不矫情:“是。” 陈知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席姜看着他脸上?真情洋溢的笑容,她从之前就已决定,像瞒淼淼一样地瞒着他,她永远不会告诉他,是她亲手杀了他的妹妹,他唯一的亲人。 因为,她打算赔他一个,把自己赔给他做家人。 家人,能被她认可成为家人的,她将敞开心怀,完全接纳。 席姜看着他们交握的双手,她挣开,在陈知疑惑的目光下,引导着他与她十指相扣。他眼中?有烟花炸开一般,又似染了雾气?,水汽蒙蒙。 里镇的彩灯挂满全城,璀璨的灯光下,一双人一双影,形影不离。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