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好感满分,这权臣还要攻略吗》 第1章 花重金陵城 我是恶毒女配,重生回到了故事开始之前。 与此同时,我觉醒了,我还能看到所有人的好感度。 然后,我看到了未来权臣头顶那赤果果的100…… 【哦莫,哦莫哦莫,起猛了!一定是起猛了!】 【谢观潮对我的好感度是100?!】 觉醒读心术的谢观潮:“……”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 南周建元二十年。 秦淮琵琶声声慢,美人多娇。 不远处的一家客栈内,一个浑身湿漉漉,裹着薄氅,脸色惨白的小姑娘正低着头,一声不吭地挨着教养嬷嬷的训斥。 顾棠盯着自己的手,眼里闪过一丝恍然。 她是尚书令嫡长女,阿母是已故长公主,因故去前膝下只有她,她自幼享受着泼天富贵,被众人捧在手心疼爱。 怎奈上一世她作恶多端,落得一个满门夷灭,自己也冻死于无人问津的地方的下场。 结果就在刚才,她不仅重生了,还觉醒了。 她上一世所做的一切,都是剧情作祟,只因她被执笔的神灵定义为恶毒女配。 除此之外…… 顾棠悄悄抬头,瞥了一眼在场之人的头顶。 重生后的她好像……还能看到每个人的好感度? “大娘子啊,您和二娘子虽非一母同胞,但毕竟都是尚书府的小姐,姊妹间血浓于水,您怎可推她下水啊。”教养嬷嬷看到顾棠在发呆,恨铁不成钢地叹出一口气。 顾棠低着头,看着自己泡涨的手指尖儿不吭声。 觉醒后,顾棠以第三视角看到了整本书的内容—— 今日她和女主同时落水,打捞上她和女主的人,不分青红皂白便说女主夺得金陵第一才女之名之后,她出于嫉妒而推其下水,却不想连累了自己。 事实上推女主下水的另有其人,而她只是被女主不小心拉下去的,但具体是谁书中没写,只模棱两可地用女主的心声猜出了那人。 上一世因为被剧情操纵,顾棠根本没机会辩驳,现在回想起来,只觉上辈子浑浑噩噩。 重生一世,她想改变既定的命运。 她不想做剧情操纵着的傀儡。 如此想着,顾棠竟将心里话脱口而出:“不是我推的!” 意识到什么,顾棠一愣。 她……她能摆脱剧情了? “顾家家风严格,大娘子若打诳语,回去后是要跪祠堂,抄女戒的。”教养嬷嬷听到她的话,直直皱起了眉。 顾棠缓缓站起来,拢了拢身上的薄氅,声音温和—— “适才画舫人群甚多,我与二妹妹在甲板上嬉戏,总有人能注意得到我们。若嬷嬷不信,且找人来询问一二便知。我若打诳语,不待嬷嬷上报阿父,我自请跪祠堂三日,不进油米。” 那一刹,教养嬷嬷似乎是看到了昔年的长公主,恍惚一瞬,叹了口气,派人去一一问话,果然,不多时便有人答了话,只是要顾棠亲自出面,才肯开口。 “对方是何人,这般大的架子?”顾棠一脸疑惑。 “是镇国公世子。”家仆踌躇片刻,低头轻声开口。 顾棠愣了一瞬,随后默。 镇国公世子,原书中的权臣,在她死后凭一己之力覆了整个皇朝的反派。 怎么今日他也在场? 等一下…… 若能抱住这位未来权臣的大腿,日后若是敌不过男女主光环,她也能得其庇佑活下来并保住全族性命吧。 如此想着,顾棠理了理裙裳,跟着家仆走了出去。 直到见到某位世子爷时,云姣才想起来另一件事儿。 镇国公老来得子,将其宠的无法无天,这位小祖宗性情乖张,是金陵城里数一数二的纨绔。 可偏生学得一手谢家枪法,上得战场,下得……青楼。 此时此刻,某位未来权臣正一袭锦衣,吊儿郎当地坐在软榻之上,一手提着酒壶,一手把玩着手上的玉扳指。而他的头顶,云姣看到了一个赤果果的…… 100。 顾棠:“??” 她眨了眨眼睛,又仔细看了一眼。 【起猛了,一定是起猛了。】 【这小纨绔对我的好感度是100?!】 谢观潮一口酒呛在了喉咙里,咳嗽了一阵,倏地眯起那双丹凤眼,朝顾棠瞥了过来。 下一刻,顾棠便看到谢观潮头顶的一百直接消失了。 顾棠:“??” “顾家大娘子今日这般狼狈,没了平日那副张牙舞爪的模样,倒像只落了水的鸡。”谢观潮啧了一声,慵懒地开口。 顾棠:“……” 【计划取消,这厮太毒舌了,不抱他大腿了。】 谢观潮挑了挑眉,把玩着玉扳指的手在袖口里一阵摸索,扔了块令牌过来:“顾大娘子和顾二娘子与将军府结了什么深仇大恨,让其于寒冬腊月推你二人下水?” 闻言,顾棠一怔,立刻意识到谢观潮说的是推她和女主下水之人,低头看了过去。 还真是将军府的令牌。 将军府…… 顾棠眯起眼睛。 【原书中女主凭借几首诗成为金陵第一才女,引起男主注意,而将军府嫡女一直暗恋男主,又自幼和我不对付……这是想借我的手除掉女主,再让我因此事沦为全都城的笑柄?】 【好,好得很。】 没了剧情束缚后,顾棠感觉自己整个脑子都清晰了不少,敛起思绪后抬头看向谢观潮,微微一拜:“多谢世子愿为小女出口作证,还小女清白。不过他日对峙时,还需世子出面一二。” “顾大娘子莫不是忘了,本世子平日可是日理万机,忙得很呢。想让本世子出面,没点儿好处怎么行。”谢观潮轻轻笑了一声,慵懒地靠在椅背,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玉扳指。 顾棠默。 【对方是未来权臣,得顺毛撸,得顺毛撸。】 深吸一口气,顾棠再次一拜,温声开口:“既如此,那明日小女携礼登门道谢。天色已晚,小女先回了。” 说罢便离开了此处。 谢观潮抬起丹凤眼,目送着她离开。 待到人儿消失在了夜色里,才慢吞吞收回目光,自顾自嘟囔了一声:“小爷又不是狸奴,什么顺毛撸啊。” 第2章 喜怒无常的世子爷 第二日,顾棠携礼登门拜谢,随后在谢观潮的指认下,抓住了那推人下水的将军府家仆。 怎奈将军府家仆一口咬定自己是手滑而为之,死不承认幕后有人指使,到后面是老将军亲自出面致歉,并赔了不少好东西,这才得以息事宁人。 完事儿后,谢观潮叼着一根不知道从哪儿顺来的狗尾巴草,半倚在门框,笑吟吟看着顾棠:“顾大娘子,小爷我帮了你这么大一忙,你该如何道谢啊。” 顾棠一愣,下意识道:“清早我差人送来了一箱金银珠宝,两匹上好的骏马,珠光缎子三匹……这些还不够?” “什么嘛,小爷家里还缺这些俗物?”谢观潮嗤了一声,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状似是漫不经心地开口, “听闻顾大娘子绣工一绝,连鸳鸯戏水都能绣成双鸭齐飞?” 被冒犯到的某人:“……” 【你礼貌吗。】 正要说话的顾棠,一抬头忽然看到谢观潮的头顶,再次出现了那赤果果的一百。 她眨了眨眼睛。 【这回没看错吧,谢观潮的好感度是一百……诶,怎么又消失了?】 在顾棠疑惑时,谢观潮的脸不知为何黑了下来,吐掉口中的狗尾巴草,颇有些不耐地开始下逐客令:“好了好了,俗物便俗物吧,走走走,莫打扰小爷歇息。” 被莫名其妙请出国公府的顾棠:“……” 不是,这厮怎么喜怒无常的。 另一边,在顾棠离开后,谢观潮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自然,又似乎是想起什么,忍不住抿起唇角。 旁边的家仆们看到自家小祖宗臭着一张脸,纷纷低着头,一声不吭,生怕惹恼了他,自己被拉去绑着沙袋跑操十圈儿。 …… 回到尚书府后,顾棠坐在长廊下,端起一盏茶一边抿,一边回忆着未来一段时间要发生何事,会否损害到尚书府上下。 在她想得出神时,一道甜甜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阿姊身子可无恙?” 熟悉的声音让顾棠下意识侧头。 来人一袭鹅黄长裙,杏眼桃腮,笑容十分甜美,可不便是她那庶出的二妹妹,书中的女主顾娇娇么。 书中说顾娇娇是什么21世纪穿越过来的人,自带穿越女气运…… 穿越?21世纪?那是啥? 顾棠敛起心头疑惑,瞥了一眼她头顶的四十好感度,温声开口:“救上来的及时,并无大碍,二妹妹呢。” 这时候她还没和顾娇娇撕破脸皮,两人关系倒还算平和。 “我自无碍,今早七皇子给我送来不少补品,我都要看花眼了。”顾娇娇大大咧咧地坐在顾棠旁边,好奇地看向她, “阿姊今日去了镇国公府,见到了镇国公世子,世子如何,果真如传闻中那般,是个性情乖张的纨绔之辈?” 顾棠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岂止纨绔,嘴巴还毒。 上辈子为了追男主,她频频入宫,也因此常常和谢观潮打照面,谢观潮回回都臭着一张脸,一个眼神都懒得给她。 而这辈子…… 可惜这么好看一张脸,生了这么一张嘴。 “对了阿姊,过两日是中秋晚宴,阿姊打算穿什么衣裳去,给我也推荐两身呗。”顾娇娇撇撇嘴,随后问。 听到顾娇娇问话,顾棠记起上辈子她这段时间因为落水被罚跪祠堂了没去成。数日后一场偶遇,然后第一次见到男主,也便是七皇子,然后一见钟情,再然后…… 敛起思绪,顾棠垂了垂眸:“近来身子疲倦,我便不去了。” 去了太膈应。 “一起去嘛阿姊~”顾娇娇抱住顾棠的胳膊,同她眨了眨眼睛, “听七皇子说,华妃为了哄陛下开心,专门请了西域舞娘来跳胡旋舞,还请了外邦人来表演杂耍,据闻还有会后空翻的猫哦。” 顾棠默了片刻,还是应了下来。 她才不是因为想看会后空翻的猫才入宫的。 诶,话说回来,她赴中秋晚宴属于是超出剧情了吧。 几日后,中秋节到来。 众大臣携家眷入宫赴宴,顾棠作为长公主唯一的子嗣,按照规矩是要先去拜见皇帝,才能去赴宴的。 好巧不巧的,顾棠在御书房看到了皇帝,华妃,还有……谢观潮。 谢观潮正在陪自己的姑姑也便是华妃下棋,忽然听到内侍禀报说长乐郡主来了,下意识抬头看去。 御书房门口,不知几时站了个一袭红色曲裾长裙的小娇娘,一双眼睛水汪汪的,灵动有神。 和谢观潮目光相对的那一刻,云姣再次看到了他头顶冒出来的一百好感度。 但很快,随着谢观潮收回目光,好感度又消失不见。 顾棠又看向皇帝头顶的七十好感度和华妃头顶的五十好感度。 【怎么就谢观潮的好感度一会儿出现一会儿消失的,难道这看好感度单单对他不灵?】 谢观潮捏着棋子的手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微微一紧。 “棠棠来啦,来走近些让阿舅看看。”皇帝正在看华妃和谢观潮下棋,听闻声音,抬头看向顾棠,立刻面露慈爱之色。 顾棠乖乖巧巧上前行礼,同皇帝一番问好后,皇帝让谢观潮带着顾棠先去赴宴之地。 谢观潮起身作揖,随后和云姣一前一后走出了御书房。 两人一路沉默,直到快到宴会之地了,谢观潮才停下脚步,瞥了眼身旁之人。 小姑娘尚未及笄,脸上带着明显的婴儿肥,瞧上去十分可爱。 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谢观潮的轻哼一声,小声嘀咕:“穿得如此模样,不晓得的还以为你是入宫来选秀来的呢。” 顾棠正仔细想着等下会不会有什么剧情,因此并未听清谢观潮的话。 隐约听到他说什么,顾棠下意识侧头,一脸茫然地看向身旁人:“世子方才说什么?” 谢观潮咳嗽一声,正欲开口说话,旁边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阿姊!” 顾棠下意识侧头看去,不远处站着顾娇娇,顾娇娇的旁边,站着一个温润如玉的少年郎。 可不便是七皇子么。 也不晓得为什么,在看到七皇子的那一刹,谢观潮的脸顿时黑了下去。 第3章 崩坏的剧情,男四出场就没了? 宋煜乃中宫所出,按规矩合该称一声表兄。 上一世被剧情操纵对宋煜一见钟情以后,之后的事儿…… 【哎不提也罢,只当自己发了颠了。】 敛起思绪,顾棠瞥了一眼宋煜头顶的一好感度,规规矩矩地行礼:“见过表兄。” “原来你便是大表妹,都是一家人,不必多礼。”宋煜嘴角扬着笑,一副温润如玉的做派。 顾棠应了一声,便不再想同宋煜说话了,毕竟膈应得慌。 而这时,某位世子爷倏然朝前走了一步,正好挡住了宋煜打量顾棠的视线。 “坊间传闻七殿下将办成人礼,丞相为庆贺殿下生辰,挑了不少金陵美人来为您暖床,此事可是当真啊?”谢观潮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漫不经心地开口问道。 顾娇娇听到这话,心头一跳,下意识看向宋煜,随后咬着唇瓣跑远了。 宋煜眼皮子一跳,瞥了一眼谢观潮,见后者满脸无辜,但眼底尽是纨绔子弟的恶趣味,便晓得他是故意的了。 某位皇子殿下满脸迷茫。 不是,他没招惹这活祖宗啊。 算了先不管了。 宋煜匆匆说了一句告辞,便去寻顾娇娇了。 待到两人走远,谢观潮的唇畔微微扬起,这才转身,垂眸看着面前的小姑娘,见她盯着两人看,脸上的笑顿时敛起。 “七皇子对令妹,倒是挺上心的。”磨了磨后槽牙,谢观潮状若无意道,但袖袍下的手指却微微蜷缩了起来。 “是挺上心的。”顾棠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微微恍然。 喜欢和不喜欢,原来真的可以表现得这么明显。 【也不晓得为什么剧情一定要写女子和女子争夺一个男人,非得让我热脸贴冷屁股,把自己弄得那么狼狈。】 【顾家阿辞,你真的蠢死了。】 【呼,还好,这次不受控制了。】 【崩坏吧,剧情君!】 【诶,我为什么会有这些奇怪的词汇。】 谢观潮忽然笑了一声,袖袍下攥起的手指蓦地松了开来。 她不喜欢啊。 那,没事了。 顾棠回过神来,下意识看向面前人,眼里带着一丝不解。 “走吧,宴会要开始了。”谢观潮咳嗽一声,慢悠悠开口。 谢观潮说话时丹凤眼微微弯起,像极了话本子里那种祸国殃民的狐狸。 勾人得很。 【小世子眼睛好好看,如果他哭一哭,会不会让君王不早朝?】 谢观潮的耳根子骤然一红,猛地顿住脚步,侧头恶狠狠瞪了一眼顾棠,随后快速离开。 那背影颇有些落荒而逃的味道。 顾棠被瞪得有些心虚,摸了摸鼻子。 总觉得谢观潮能听到她心里话似的。 …… 这场中秋晚宴不在原书剧情之中,所以顾棠并没有被剧情控制的感觉。 说来也巧,谢观潮的位置在顾棠正对面。 谢观潮的耳根子还有些红,瞥见入座的顾棠,攥紧手里的酒杯,轻哼一声,别过了头。 顾棠:“?” 【没惹这祖宗吧,生什么气啊,莫名其妙的。】 随后挪开目光,端起茶盏小抿一口,不动声色地打量四遭。 臣子们都是一家一家,按着品阶坐的。尚书一家的位置偏前方,最挨着皇帝下首的,左边是世代从军,抵御外敌的镇国公谢氏,右边则是皇后父族,出身琅琊王氏的丞相一家。 目光扫过旁边丞相一家时,顾棠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儿,喝茶的动作一顿。 那厮眉目清俊,只是眼睛下隐隐的青黑让他多了一分阴郁之色。 王无涯,出身琅琊王氏,为丞相族亲,一次引荐中入仕的贵族子弟,为顾娇娇女主光环所吸引,爱而不得的男四。 原书给他的描写是自幼不受待见,因而性格阴沉,但被顾娇娇一碗白粥救赎,从此沦为恋爱脑。 而上辈子,王无涯为了给顾娇娇出气,几次三番陷害她,差点让顾棠去见阎王的同时,也让她知道了王无涯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货根本就是一个衣冠禽兽,什么翩翩公子,那都是装的! 想起上辈子的事儿,顾棠敛起思绪,迅速收回目光。 而这时,顾娇娇和宋煜一前一后来了宴会之地,分别坐了下来。顾娇娇的脸上两坨红晕,分外娇俏,而宋煜的唇角,隐约可见一点红色口脂。 嘶……这么快就好上了啊。 发现新大陆的顾棠,好像田里吃瓜的猹,捧着茶盏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两人,心里啧了一声,收回了目光。 很快,随着内侍一声高喊,皇帝和皇后,还有华妃三人齐齐入场,入了上座。 中秋晚宴正式开始,笙歌燕舞,好不热闹。 没有看到会后空翻的猫,顾棠看得索然无趣。 对坐的谢观潮看似欣赏着舞姬,实则将余光全部落在了对面一袭红裙的小姑娘身上。见她发起了呆,忍不住挑了挑眉。 到了大臣敬酒环节,顾棠跟着起来敬了一番酒后,余光忽然瞥见对面朝臣一列中,有一个月白长袍加身,面容温润如玉,脸上带着一分病态苍白的少年。 众人皆敬酒,唯他坦然盘膝而坐,显得分外突兀。 “此人乃是新晋御史大夫程野。乃寒门出身,去岁凭一身才华得名士引荐入仕,今岁便成了陛下身边最得力的御史大夫。”顾娇娇见顾棠看着那少年,便凑过来低声开口, “程御史自幼疾病缠身,陛下便与他恩赐,允他不敬酒不行礼。阿姊看得这般入神,莫不是看上眼了?” 说到这里,顾娇娇一脸的八卦。 而恰好此时,程野似乎也察觉到了,抬头看向斜对方的小姑娘,微微颔首一笑,举起茶盏遥遥一敬。 有种被抓包的心虚,顾棠匆忙回敬,收回目光坐了下来,也压低声音回她:“只是觉得眼生,二妹妹莫乱言。” 在上一世,她没见过程野,也没见过有这么一位御史大夫。 是她记忆出了岔子了吗,为何重生回来平白出现了新的人物? 在顾棠想得入神时,旁边忽然传来一声惊叫。 她下意识侧头看去,只见王无涯捂着脖颈,脸色铁青地站起来,吐出一口血,便直挺挺倒下去,踌躇一番,再无了动静。 顾棠:“??” 啊?男四出场就嘎了? 第4章 他才不凶的好不好 皇帝贴身侍卫上前,确认王无涯死亡后,以为有人要毒杀皇帝,大喊护驾,场面立刻乱了起来。 但很快镇国公出来镇场子,皇帝也冷静了下来,派人把王无涯的尸首抬下去,让仵作来验尸,随后轻声安抚起华妃。 旁边的皇后看到这一幕,眼神微微一黯。 中秋晚宴就在这突然出现的变故中匆匆结束。 顾棠和顾娇娇站起来,跟着自家老爹往外走去。 路过程野时,顾棠不经意瞥过他的头顶,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等到出了门,看到外人头顶不一样的数字后,顾棠才想起来了哪里不对劲。 她看不到程野的好感度,而且……为什么在看到程野的时候,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呢。 好古怪的感觉。 许是此时想得入神,顾棠一时不察,被谁不小心撞了一下,眼看着要撞上旁边的高墙,一只骨节匀称的手伸来,拉住了她红袖下露出来的手腕。 四旁路上行人匆匆,来人一袭月牙白袍,似璞玉加身,说不清的光风霁月。 眉目敛星辰,料画卷仙神入尘应如是。 不远处,谢观潮看到顾棠被撞到一边,下意识迈出一步上前,却在看到她被他人搀扶住的时候,生生顿住了脚步。 “在下若有冒犯,烦请顾家娘子见谅。”程野松了手,退开一步,朝顾棠微微作揖。 顾棠回过神来,也后退一步,道了一声谢,听到不远处自家婢女催促,便转身离开。 彼时,谢观潮的贴身侍卫也来了,手里提着一盏漂亮的不得了的兔儿灯。 “少主公,您要的花灯准备好了,可需我等将帖子送去尚书府?”侍卫作揖。 谢观潮定定看了眼程野,又看了眼远去的小姑娘,素来散漫不羁的丹凤眼,此时此刻空余一片黯淡月光。 “她身边有别人,何来我插足之地。”敛起思绪,谢观潮低声自喃,袖袍下攥紧的手蓦地松开。 但走了几步,又似乎想到什么,扭过头来一把抢过那兔子灯,大步流星朝着顾棠的方向走去。 而此时的程野也在朝着门外走,两人擦肩而过时,谢观潮刻意撞了他一下,眼里又是一贯的嚣张跋扈。 程野被撞得重心不稳,好在有侍从搀扶着,这才没有摔着。 “主公几时惹了这小纨绔了?”侍从不解地看着匆匆离开的谢观潮。 程野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轻轻牵起唇角,半晌后才吐出一声:“不知。” 便理了理衣袍,慢吞吞地离开了皇宫。 顾棠要上马车时,旁边忽的有人喊:“顾大娘子留步。” 这声音…… 她下意识转身看向皇宫门口。 已经上了马车的顾娇娇闻声,也悄悄探出脑袋。 不远处有个身形修长,唇红齿白,一双丹凤眼分外好看的锦衣少年朝这儿大步走来,手上还提着一盏小巧精致的兔儿灯。 只一眼顾娇娇就认出来这是适才宴会上,坐在他们对面的那纨绔世子爷。 旁边马车上,顾尚书看到谢观潮停在顾棠面前,下意识皱了皱眉,嘀咕了一声有辱斯文,随后撂下了车窗,也不准顾娇娇再看了,同时下令让马车到旁边去。 没了瓜吃,顾娇娇不情不愿缩回脑袋。 “谢世子。”顾棠见到谢观潮,微微一愣,同他欠身行礼。 “明日花灯会……”谢观潮垂眸看着手里的兔儿灯,踌躇片刻后,将头偏到一旁,手里的灯递了过去,“小爷还缺个小跟班。” 中秋赏花灯是南周习俗,上一世她被剧情操纵,缕缕以身份缠着宋煜陪自己,却成了小丑,做了宋煜和顾娇娇的陪衬。 其实顾棠并不懂这些风花雪月,因为幼年时她生了一场大病,整个人是有些迟缓的。 如果没有剧情操纵她,她其实没有胆子去追求这些。 她心中所求只有家人安康。 察觉到某个人迟迟未接兔儿灯,谢观潮把头转过来看向她,一眼看到了这个小笨蛋眼里的犹豫,顿时气急,凶巴巴开口:“上回小爷帮你那么大忙,你送了那些礼物小爷都还没嫌弃你,你倒是先嫌弃起小爷来了?” 顾棠下意识后退一步:“小女不敢。” 【他说的话好像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出哪儿不对劲。】 【算咯,不能惹毛未来的权臣。】 【话说回来,他好凶啊……难怪上辈子没媳妇。】 谢观潮蓦地咳嗽了起来,一把将兔儿灯塞到顾棠手里,咬牙切齿般吐出“明日申时末,乌衣巷”这一句话,便扭头拂袖,坐上镇国公府的马车匆匆离开。 侍卫为他赶车,见小世子爷坐在车子里,神情郁闷地把玩着手上的玉扳指,不免好奇:“少主公这是碰上什么烦心事儿了。” “小爷很凶?”谢观潮忽然问。 侍卫默了片刻,委婉开口:“少主公方才,对顾大娘子说话时,确实有些凶……” 话音未落,谢观潮的脸色便黑了下来。 侍卫立刻噤声,扭头开始认认真真驾车。 回到镇国公府已是夜深。 谢观潮坐在庭院之中,撑着下巴,仰头看向皎皎明月,半晌以后有些烦躁地叹了口气,随即小声嘀咕:“没良心的小笨蛋,我才不凶的好不好……” 而另一边,顾棠一脸茫然地提着兔儿灯,风中凌乱地回了尚书府。 回过神来时,已经被顾尚书喊到了书房。 “阿父。”顾棠欠身行礼。 “我儿明年便要及笄了,可有相中的郎君?”顾远道,也便是顾尚书端着茶盏小抿一口,抬头看向顾棠。 听到自家阿爹的问话,顾棠抬头,看到他头顶明晃晃的九十,微微恍惚。 阿父出身金陵顾氏,是南周数一数二的贵公子,早年间入宫做伴读,伴的恰好是当时还是太子的阿舅。也因此结识了其同胞长姊,元嘉公主。 元嘉公主自幼受尽宠爱,为人洒脱不羁,据闻年少时曾亲自率军南征北战,是南周赫赫有名的女将军,阿舅最是崇拜这位阿姊。 而阿父呢,典型的文雅小郎君,两人一个大大咧咧,一个满口之乎者也,竟相看对了眼。 至今坊间还有两人当年的甜蜜事儿呢。 第5章 随便买的,爱吃不吃 可惜…… 听闻阿母素来身子康健,生她时不知怎的生了场大病,落了个难产的下场,那么好一个人,硬生生没过鬼门关。 阿父说阿母是人间过客,她吃完了苦,要回天上去了。 可阿母此生锦衣玉食,又夫妻恩爱,唯一吃的苦,大抵便是让阿母遭了老罪的她了吧。 阿母去后,阿舅念他孤苦一人,便主动赐了他妾室,于是尚书府上便有了其他庶子庶女。 在上辈子的记忆中,阿父待她素来温和,温和的像对外来客人。 顾棠一直以为阿父不喜欢自己的。 直到上一世全书剧情走到最后,一贯温吞,甚至可以用软弱来形容其性子的阿父,为了她不在牢里受苦,竟不惜夜半劫狱,拼顾氏举族之力将她送出金陵城。 出城前,他抚了抚她的头,第一次眼里露出慈爱,第一次念出她的乳名:“出了金陵城,有顾氏八百子弟兵护你北上。那里有阿父的故友,会念及旧情,收你为义女。到了那里,你还有家。” 随后宋煜派出的追兵追来,他身中数箭,以瘦弱的文官之身,深深看了一眼被子弟兵护着远去的她,硬生生关上厚重城门,转过身去面对千军万马。 那是上辈子他们的最后一面。 被送出金陵城后,也许是因为所有的剧情都走到了终点,没了剧情束缚,醍醐灌顶般,她终于清醒过来,颤抖着手打开那封书信—— “阿辞亲启: 初为人父,吾便痛失所爱。每每见卿卿,便念起你阿母,不知如何面对,更不知如何照顾卿卿。 十数年来以公事繁忙错过你长大,卿卿许恨阿父至极。也罢,本便是阿父不好。 过了长江,往北方去,通关文牒,金银细软都在车上。八百子弟兵皆为忠子,可护卿卿安好。 顾唯之绝笔” 她被子弟兵们送上了车,听着这些年轻人的话,她才知她这阿父并非性子软弱之人,曾也意气风发,立誓要辅佐阿舅开创新盛世。 只是从失去所爱那一日起,他便丧失了斗志。若非人间还有一个她,阿父怕是早便要随阿母去了。 可惜……上辈子追兵赶到,顾氏举族夷灭,她至死都没去成阿父绝笔信中的江北。 而阿父,以叛国之名,被褫夺官职,判了凌迟。 他被扔进乱葬岗时,尸骨都不全。 该多疼啊。 鼻子一酸,泪水忽然模糊了顾棠的眼眶。 原本正饮着茶的顾远道,抬眸瞥见小姑娘哭了,端着茶盏的手蓦地一抖,眼底闪过几分无措。 踌躇片刻后,他放下茶盏,刚要开口说些什么,便见自家小姑娘起身走来,跪坐到他旁边,扑进自己怀中,哭得眼泪汪汪,一声一声阿父地喊着,带着哭腔的声音喊得他心都化了。 顾远道从未和自家子女如此亲近,顾棠也不例外。见她这般,顾远道僵住了身子,半晌后到底出于心疼,伸手拍了拍她的背,笨拙地哄了起来:“阿辞乖,不哭不哭,阿父在这里。” 随后有些气恼。 这是哪个天杀的欺负了他顾唯之的闺女!是不是镇国公府那个小混蛋! 远在另一处的某人冷不丁打了个喷嚏,眯了眯眼睛。 谁在背地里念叨他? 片刻后,顾棠终于不哭了,顾远道松了口气,拿来白白净净的帕子,一点一点帮顾棠擦着眼梢的泪:“受欺负了?” 顾棠低着头不吭声,却在心里默默地回答。 这辈子的顾棠没有被欺负,上辈子……被剧情操纵的顾棠被欺负了。 失了亲人,失了家。 想起自己这么些年,为了睹女思亡妻,而故意避开顾棠的长大,顾远道心里有些愧疚,伸手抚开她鬓边碎发:“顾家人从不主动惹是生非,却也不是怕事之辈。我儿身后并非无人,不必忍气吞声。” 顾棠再次鼻子一酸:“阿父……” “若镇国公府那小子欺负你,为父明日上朝去帮你出气。夜深了,去歇吧。” 顾棠默。 自家老爹好像……误会了。 她摸了摸鼻子,还想说话,但看到顾远道眼底隐隐的疲倦后便噤了声,自觉起身行礼,离开了书房。 …… 翌日。 南周注重礼数,但也民风开放。 顾娇娇收了宋煜送来的请帖,一早便上了马车出门去了。 顾棠也收到了帖子。 谢观潮送来的。 披上婢女送来的外衫,顾棠看了一眼黄铜镜。 黄铜镜里的小姑娘明眸皓齿,眉眼弯弯,很难想象吧,若干年后这双清澈的眼睛里会充满恶意。 敛起思绪,顾棠慢吞吞站起来,提上那盏兔儿灯,坐着马车去了乌衣巷。 金陵城是南周王都,自建成以来便一直繁华。 秦淮河上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画舫,两畔是各色各样的秦楼楚馆。这里的妓女带着江南独有的灵气,抱着琵琶弹着小曲儿,用吴侬软语唱着秦淮小调儿,数不尽的婉约。 乌衣巷就在秦淮河附近。 顾棠赶到时,远远地便看到巷子口站着一个锦衣少年。 来人长身而立,玄袍加身。一头鸦青长发拢结于顶,玉簪髻发。正是打马游长街的年纪,略微褪去了一些稚嫩的眉眼间,带着少年独有的意气风发。 此时此刻,他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踢着路边的石子儿。 似乎心有所感,少年侧身望来,在看到顾棠的那一刹,先是呆了呆,随后丹凤眼弯了起来,并快速朝她走来。 真的很像一只狐狸。 “走吧,带你去看花灯。”谢观潮咳嗽一声,见到顾棠手里提着自己赠她的那盏兔儿灯,唇角再次上扬。 顾棠应了一声,跟着谢观潮走进乌衣巷。 巷子里人潮汹涌,热闹非凡。 路过卖桂花藕粉的摊子时,顾棠停了一瞬。 剧情没开始前,尚未做傀儡的她很爱甜食,每每出门都要买些甜的小食带在身边解馋。 后来她做了这剧情的傀儡,再不曾尝过这些。 在顾棠失神之际,一碗桂花藕粉递到了她面前,浓郁的桂花香扑面而来。 顾棠微微一愣,下意识看向身侧之人。 “随便买的,爱吃不吃。”谢观潮把脸偏到一边不看她。 第6章 小心眼 少年头顶的一百闪了闪,又迅速消失不见。 顾棠笑了一声,接过桂花藕粉。藕粉热气腾腾,捧在手里暖烘烘的,重生回来这么些日子,乱糟糟的心也不知怎的安静了下来。 如果剧情都乱了,那一切都是新的开始。 话说回来,上辈子她死的时候谢观潮在干嘛呢。 顾棠想了想剧情。 哦,想起来了。 上辈子她死的那段时间,谢观潮忽然被宋煜下令,带兵征讨北方去了。 谢观潮神色怪异,小声嘀咕:“被忽悠走的……” “啊?世子说什么?” “你听岔了。前面有西域来的杂耍班,去看看?” “哦,好。” 西域来的杂耍班在皇宫里表演,谢观潮说了一句想看,华妃便大大方方借给了他。 他便看到了会后空翻的猫。 什么嘛,还不如他家门口大黄表演的接骨头来得有劲。 不过某些人看到会后空翻的猫,应该会喜欢吧。 谢观潮这么想着又走了几步,远远地看到了杂耍班,朝他们暗中伸手示意,随后懒散散侧头:“就在前——” 未说完的话瞬间咽了回去,四遭人潮汹涌,哪儿还有那红衣小姑娘的身影。 那小笨蛋不会走个路都能把自己走丢了吧。 谢观潮啧了一声:“谢十一!” 话音落下,一木着脸的黑衣侍卫立刻出现在这世子爷的面前。 自南周开国以来,南海谢氏便一直辅佐南周皇室,君臣之情格外深厚,遂得帝王开恩,允其培养私军与影卫。 谢十一便是影卫营出身,被挑来侍奉谢观潮的贴身侍卫。 “联系谢十二,让他把顾家大娘子带到这边来。” “喏。”谢十一作揖,就要离开,忽的被谢观潮喊住。 “且慢!”谢观潮揉了揉脑袋,转着手上玉扳指,忽的大步朝前, “我亲自去。” 乌衣巷人潮似海,顾棠才跟着谢观潮走了几步,四遭便多了一大群人,把她愣是给挤到了一边。等回过神来的时候,谢观潮早就和她隔开一大段距离了。 眼见过不去,又不想被挤着,顾棠便捧着桂花藕粉站到旁边去,用小勺挖了一口含住,甜津津的味道瞬间在味蕾蔓延,让她不自觉弯起了眉眼。 真甜。 “顾家娘子?”在她用的正欢时,一道温润的声音蓦地响起。 顾棠下意识侧头。 摇曳灯火与满天繁星交相辉映,一袭月牙白袍的少年郎玉簪绾发,提着一盏憨态可掬的老虎灯立在不远处。清凉的晚风吹起他鬓边的碎发,少年一身清隽,似明月入怀。 是程野。 在看到他的那一刹,怪异的感觉再涌上顾棠心头。 顾棠形容不上来,只是直觉告诉她,面前这个人目前而言,并不危险。 似敌……似友? “程御史。”敛起思绪,顾棠欠身行礼。 “张老伯家的桂花藕粉,是乌衣巷的招牌。味道甚是不错,颇讨金陵女娘喜欢。若配上荷花酥,味道更是一绝。”程野微微颔首,似是想起什么,一双温润的眼眸落在顾棠身上, “顾家娘子一人出行,怎的不带侍卫?” 顾棠正要说话,一道懒散散的声音从不远处隔空插来—— “顾家娘子随小爷一道出游,怎的便是一人出行了?” 两人齐齐侧头,便见谢观潮斜倚着牌坊,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二人。 程野并不惧怕这小祖宗,面不改色地朝顾棠作揖:“在下约了有人观花灯,便不叨扰顾家娘子与谢世子了。” 谢观潮一边走到顾棠身边,一边瞥了一眼扭头离开的程野,轻嗤一声。 居心不良。 他垂眸看着身侧的红衣小姑娘,啧了一声,眼里隐隐露出一丝嫌弃:“走个一小段路还得让小爷来找你。” 顾棠摸了摸鼻子,小声嘀咕:“人太多了嘛……” 谢观潮没说话了,将坠在腰间的宫绦捻起,递到顾棠面前:“牵着。” 这要是还能跟丢,那就离谱了。 顾棠没吭声,默默伸手攥住宫绦,跟在谢观潮身后,朝着前面走去。 少年背影修长,锦衣华服写尽他一身少年意气。 书里的谢观潮作为反派是什么结局呢。 顾棠想了又想,竟没想起来半分。 书中关于他的描述,仅在“三日起兵覆南周”寥寥一笔中,便让这权臣的一生匆匆落下了帷幕。 【哪个作者啊,也太仓促了吧,连个番外都不给。】 【所以谢观潮的结局是什么呢。】 【开创新王朝?坐拥后宫佳丽三千?】 【一朝明悟,遁入空门?做了和尚?】 谢观潮:“……” 这小笨蛋一天到晚想的都是什么鬼。 他忍不住停下脚步,扭过头来,伸手不轻不重给了她一个毛栗子:“还发呆?要撞小爷身上了,这一身丝绸做的衣裳,弄坏了你赔?” 骤然吃痛的顾棠回过神来,松开宫绦,伸手捂住脑门儿,默默后退一步。 【就你这一身衣裳,阿舅赐给了我不少料子更好的丝绸缎子,真弄坏了我又不是赔不起。】 【真小心眼。】 谢观潮的脸色顿时一黑,磨了磨后槽牙,哼了一声,扭过头去,指了指前方的杂耍班:“西域来的杂耍班,爱看不看。” 顾棠闻声看去,随即便看到了后空翻的猫猫,顿时目光一亮。 少年悄悄侧头,身侧的红衣小姑娘眉眼弯弯,灯火下一双眼睛亮蹭蹭的,分外好看。 谢观潮看着看着,唇角也忍不住上扬起来,随后想起方才,又抿直了嘴角。 他小心眼? 他小心眼? 他很小心眼嘛。 谢观潮又睨了一眼旁边的某人,随后收回目光,漫不经心地倚着木柱。 好吧,是有点儿。 不远处的茶楼,程野立在窗沿边,负手而立,垂眸静静看着不远处的杂耍班,和杂耍班旁边,那分外显眼的一袭红衣。 瞧见她弯起来的眉眼,程野也跟着牵了牵唇角,忽的眉心一蹙,捂着胸口开始一阵咳嗽。 候在旁边的侍卫吓了一跳,忙不迭拿出一个瓷瓶递了过来。 程野摆摆手,片刻后缓过了劲,垂眸瞥见掌心一片刺目猩红,眸子微微一黯。 第7章 会得到神灵庇佑的 回来的时候已经快戌时了。 南周不设宵禁,所以夜晚的街道也是挺热闹的。 谢观潮把顾棠送到了尚书府门口,在顾棠要入府邸时,忽然唤住她,漫不经心地问:“适才……你和那程御史聊了些什么?” 顾棠有些不明所以,又不想惹恼这未来权臣,便道:“程御史说桂花藕粉配上荷花酥,味道一绝。” “没了?” “没了。” 【程野还想说话的时候,你不就出现了嘛。】 【诶,谢观潮问这些干什么。】 谢观潮摸了摸鼻子,咳嗽一声:“离他远点。” “啊?”顾棠一懵。 “那程野城府深的很,要不你以为他凭甚年纪轻轻就做到了三公之位?”谢观潮嗤了一声,垂眸瞥了一眼往府邸里走去的小姑娘,随后小声嘀咕, “也就你这小笨蛋,怕不是被骗了还要高高兴兴地帮人家数钱呢。” 说完以后,他亦转身离开了。 这之后的几天里,谢观潮忙于帮镇国公查明王无涯死因,再未曾来找过顾棠。 倒是程野,时不时登门和顾远道饮茶,也因此常常能和顾棠打照面—— 程野是御史大夫,巡查诸郡,弹劾百官,在朝堂里可谓是一股清流。 顾远道身为尚书令,负责帮助皇帝起草诏书,传达诏令,也负责传达奏折。 因此程野那些弹劾文武百官的奏折,都是要先过顾远道这一关的。 今日天清气朗,顾棠坐在府邸里饮着花茶,望着一团开得正好的秋菊发呆。 马上要九月了,九月白露节,要祭祀神灵,高台献舞。 上一世众人选出了被评选为金陵第一才女的顾娇娇上台领舞。可顾娇娇不会跳祭祀舞,便央求顾棠和她一起登台。 而这时她已经对宋煜一见钟情,但宋煜的眼里只有顾娇娇一人。她受剧情控制,在白露节当日,以嫉妒之名将顾娇娇从祭祀的高台上推了下来。 顾娇娇是女主,拥有主角光环,被宋煜当场接住,毫发无伤,而她则落得一个妒忌姊妹,小肚鸡肠的恶女称谓。 但因为有皇帝庇佑,所以她并未受到严苛的惩罚,只是象征性闭门思过了一下,等到风声过去,她便被解了禁足令。 而顾娇娇呢,顾娇娇没有怪罪她,反倒因此事博得了良善的名声。 这是书中第一个详细描述的女主和女配交锋的场景,她完败。 只要避开剧情,就不会重蹈覆辙了的,对吧。 打定主意要找借口不去参与祭祀后,顾棠松了口气,揉了揉眉梢,正要继续饮茶假寐,一道娇俏的声音从不远处蓦地传来—— “阿姊阿姊!宫里来了圣旨,我被选上去做白露节祭祀领舞的圣女啦!” 顾娇娇从不远处跑来,兴冲冲跪坐在顾棠旁边,眉飞色舞地开口,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神情间又有些紧张:“坏了……我只会背诗,不会跳那种舞啊。阿姊不是擅舞,冠绝金陵么,阿姊你与我同台吧。” 骄阳高高照,故事开始。 四遭一切静谧无声,顾棠张了张嘴,想要拒绝的话到了嘴边,骤然转变:“好啊。” 顾娇娇笑着扑到顾棠怀里,软乎乎地说着阿姊真好。 顾棠僵硬地伸手抚了抚小姑娘的脑袋,微微空洞呆滞的目光下,是绝望的挣扎。 不同于上一世浑浑噩噩,这一世,她竟清醒地看着自己被剧情操纵。 不,不要! 她不要重蹈覆辙,她不要顾家覆灭,她不要阿父死无全尸! 等到顾娇娇离开,似乎是冷水灌顶,顾棠打了一个激灵,骤然清醒过来,几乎是下意识起身追到顾娇娇身侧,要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再次不受控制地变成—— “这段时日二妹妹需要早起一些,领舞一事非同小可。” “好~”顾娇娇笑眯眯应着,然后扭头离开。 顾棠眼睁睁看着顾娇娇远去,又尝试了几次想说出心里的话,但无一例外都以失败而告终。 她终于发现书中剧情出现时,她仍会和上一世一样不受控制地走剧情。 那这重生觉醒的意义在哪里啊。 似乎是一刹那失了力气,顾棠跌坐在长廊尽头,垂眸看着木质地板,泪水一颗一颗从眼眶滚落。 彼时,一方白帕蓦地出现在她面前。 顺着白帕朝前看,是一只骨节匀称的手,手指修长,指腹和关节带着一点薄茧,一看便是常年习字的主儿。 再顺着这双手抬头,便能看到那个月牙白衣的少年,逆着光站在自己的面前。 是程野。 顾棠没有接他递来的帕子,而是站了起来,后退两步,欠身行礼:“此乃我家府邸后院,程御史怎的来了此处?” “听闻顾尚书府中菊花开得正好,得其小厮引路,前来观赏一二。欲出府时不慎迷了路,一时不察便来到了这里。若冒犯到大娘子,烦请见谅。” 见她没接帕子,程野也没恼,将帕子收回袖袍,温声开口, “大娘子这是碰着了烦心事么。” “……摔了一跤,把自己摔疼了。”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凛冬去而春复来,草木又生换旧物。大娘子福泽深厚,不必为小事烦忧。”程野看着她泛红的眼尾,微微垂眸。 顾棠愣了愣,下意识看向他,却只见少年面上的笑似能化开三月春雪。 这一刹顾棠终于明白程野身上的古怪感在哪儿了。 亲和力。 程野有一种怪异的亲和力,让接近他的人不由自主地产生信任感。 面对这个从未出现在自己上一世记忆中,乃至整本书里出现过的人物,顾棠抿了抿唇,默默后退一步,委婉地下起了逐客令:“程御史,天色已暗,小女要歇息了。” 可此时分明晌午,哪儿来的天色已暗。 程野也没戳破,只是应了一声,微微作揖后扭头离开。 但走了几步,他又顿住脚步,侧头看向顾棠—— “福泽深厚之人,会得到神灵庇佑的。顾家娘子,你无需害怕。” 顾棠怔怔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少年一身清隽,走路时微风吹起他那月白袖袍,似个悲悯众生的谪仙人。 想起谢观潮的话,顾棠微微抿唇。 程野……城府深吗。 第8章 危!又受剧情控制! 也不晓得是出于什么原因,总之程野的这一番话让顾棠像是吃了定心丸似的,心里瞬间安静下来。 既来之则安之,能重生必不是偶然,能觉醒也不是。 她相信她可以逢凶化吉的! 嗯! 接下来几天,顾棠都老老实实地教着顾娇娇跳祭祀舞。 不知不觉间,顾娇娇头顶的数字从40变成了50。 顾棠生母元嘉长公主能文能武,也擅剑舞。 剑舞不同于江南长袖舞的婉约柔美,一举一动间带着北方的英气与飒爽,据闻当年这一支剑舞,把她那阿父迷得七荤八素的。 顾棠沿袭了自家阿母跳舞的天赋,无论是江南长袖舞,还是剑舞,她都跳的极好。 前世未被剧情操纵时,年仅十三岁的她,便也凭一曲剑舞名满金陵。 而今再回首,一切恍若昨日,却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儿了。 “阿姊跳的舞这么好看,若我是男儿郎,一定也拜倒在阿姊的石榴裙下。”这日练完了舞,顾娇娇跪坐在顾棠旁边,两个小姑娘一边擦着身上香汗,一边喝着凉汤。 听到她的话,顾棠耳尖染上一层薄红,嗔她一眼:“胡闹。” 她可不敢和男主抢女主啊。 而且她不是弯的啊。 顾娇娇吐吐舌头,掰开一块糕点塞到嘴里,一边咀嚼一边含糊不清地开口:“明年阿姊便要及笄了,他们都说女娘及笄之前便要开始相看郎婿,阿姊可有开始相看夫家?” 听到顾娇娇的问话,顾棠不自觉想起了那一日书房里和顾远道的对话,目光逐渐温和下来。 “不着急,南周及笄后留在家中,过了几年再出嫁的女娘比比皆是。好啦,休息够了,继续练舞。” “啊……阿姊你饶了我吧,我腿疼。”顾娇娇瞬间垮了脸,可怜兮兮地看着顾棠。 顾棠不为所动。 如果那日非要按剧情来,那么她完全教会顾娇娇,顾娇娇就不是原书里不会跳舞的女主了,和原书剧情不一样,应该就不会按照原著剧情走了吧。 “加练一个时辰。”敛起思绪,顾棠看向面前小人儿,温声开口。 “阿姊……” “加练一个半时辰。” “阿姊!!” “两个时辰。” “……我去我去!别再加了,再加要废了。” 小姑娘可怜巴巴地撇着嘴巴,不情不愿地换上厚重的舞服,继续开始练舞—— 祭祀舞不同寻常,舞蹈庄严肃穆,被选中的人,即为和神灵沟通的神使,所以这舞每一个动作都富含着极深的寓意,也因此繁琐难跳。 顾娇娇没穿越过来之前,顾远道便请了先生教顾棠跳这祭祀舞,因为皇帝属意的圣女人选便是她。 顾娇娇穿越过来后,凭借几首古诗成为金陵第一才女,在百姓的一致期盼下,皇帝迫于无奈将人选换成了顾娇娇。 原书中,她推顾娇娇下台,除了嫉妒顾娇娇能获得宋煜所有的目光,更因为她辛苦准备了许久的领舞机会被夺走了。 现在觉醒过来,顾棠只觉得可笑。 金陵顾氏为天子脚下的第一世家,礼仪繁重,大世家出来的女公子,怎么会这么小肚鸡肠。 真不晓得是哪个作者写的这一出,真想把他头拧下来。 在这些日子的刻意加练下,再加上女主光环,顾娇娇总算磕磕绊绊地学会了祭祀舞。 顾棠让她换上祭祀服跳了一场,估算着可以独当一面,不需要她去同台了,这才放了她休息。 很快时间来到九月七日,白露节。 顾棠一早便找好了借口,以身子不爽利为由再三推脱,终以顾远道一句话一锤定音。 众人皆去了祭台,顾棠舒舒服服地在府邸睡了一觉,直觉惬意地紧。 到了傍晚,祭祀时候将近。 原本在榻上酣睡的人儿忽然睁开眼睛,原本灵动的双眸此时此刻木讷的不行,仿佛是被夺舍了的傀儡。 顾棠慢吞吞地下床,以诡异的姿势换上鞋履,推开门,步伐僵硬地走到门外,喊来小厮,驾了车朝祭台的方向赶去。 奉命蹲在暗处的谢十二察觉到顾棠的不对劲,忙不迭联系了谢十一。 谢十一立刻将谢十二的话原封不动地告诉了谢观潮。 正在马车里闭目养神的谢观潮身子一顿,几乎是下意识睁开了眼睛。 随后,他猛地站起来,一个纵身跳到前面的马儿背上,抽出腰间匕首,动作利索地割断牵着车辆的绳索,随后迅速策马朝着祭台赶去。 …… 顾娇娇已经换上了祭祀服,朝祭台顶端走去了。 其实她还是很紧张的,毕竟第一次做这么重要的事儿嘛。 路过宋煜时,宋煜伸手揉了揉顾娇娇的头发,声音温和:“别怕,今夜的顾家娇娇,定会光芒万丈。” 顾娇娇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一拍,含糊着应了一声,随后深吸一口气,继续朝高台走去。 高台上有一团篝火,还有一根直冲云霄的青铜柱。 青铜柱上刻着南周的神话故事,庄严肃穆。 顾娇娇上来时,一眼便看到了立在青铜柱下的一袭红衣,顿时目光一亮:“阿姊?你怎的来了?不是还腹疼么。你要不要再去休息一会儿?” 顾棠僵硬着脖子转身,一步一步朝顾娇娇走去,声音轻轻:“不打紧。我来和你,同台共舞。” 她的声音好奇怪啊。 顾娇娇察觉出丝丝不对劲,但没在意,反倒欢喜地应了一声。 随着古老的号角声吹起,两个人在鼓声阵阵中,围着篝火翩然起舞。 另一边,台下的顾远道也注意到了高处的人儿,一眼辨认出来,那红衣小姑娘,可不就是自家闺女么。 看到顾棠起舞,顾远道不自觉怔忡,恍惚间看到了故人的身影。 元嘉…… 隔壁,程野也抬头看着高台。 月光皎洁,红衣小女娘迎风起舞,像那团篝火,惹人瞩目。 余光瞥见谢观潮匆匆往高台而去,他无声地勾起了唇角。 两个小姑娘跳着舞,顾娇娇正入神,浑然不觉身后的顾棠在不知不觉间伸手朝她推来。 顾棠是清醒的,但控制不了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伸出罪恶的手。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忽然伸来一只手,一把将她捞到怀中,带离顾娇娇附近。 第9章 谢家阿兄,请多关照 几乎是在落入这温暖怀抱的下一刻,顾棠打了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过来。 顾棠收回僵硬的手,看着不远处的顾娇娇,瞳孔微微一缩。 【好险……刚才差点,差点就要把顾娇娇推下去了。】 她侧过头去,对上谢观潮那狐狸般的面容。 还有他头顶一闪而逝的100。 此时此刻,小世子爷长眉微蹙,丹凤眼微垂,看到顾棠额角溢出丝丝冷汗,心里生出一丝担忧,试探性开口:“顾棠?” “小女无碍。”顾棠摇摇头,再三确认自己脱离剧情掌控后整个人松了口气,朝谢观潮行了一礼。 两人悄悄下了台,把偌大祭台留给顾娇娇一人。 没有了顾棠捣乱,顾娇娇非常完美地跳完一整支祭祀舞,引来满堂喝彩。 【还好谢观潮来得及时。】 【谢观潮来的那一刹我就清醒了过来,难道我接近他,能摆脱剧情控制?】 【话说回来,他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下了祭台以后,顾棠一边跟着皇帝祭拜神灵,一边悄悄侧头看向身侧之人,眼底带着几分探究。 谢观潮摸了摸鼻子,咳嗽一声,偏头看天:“老人们说祭祀时的篝火,烧出来的木炭有驱邪祟之良效。你不是近来身子不爽利么,我便想着为你取一块回来。” 随后想起什么,又赶忙补充, “小爷不过偶尔发一回善心,你可别多想。” 顾棠眨眨眼睛:“这东西若灵的话,我也要取一块送人。” 啊,他随口胡诌的玩意儿,这小笨蛋也信? 等等?她要送给谁? “你要送给谁?”谢观潮转头看向她,装若漫不经心地开口询问。 “家父日日操劳,若当真有神灵愿庇佑天下百姓,我想为我阿父求个平安。”顾棠笑了笑,随后侧头看向不远处,跟在皇帝身侧,静静聆听圣言的顾远道。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目光,顾远道侧头看来,眼角溢出一抹慈祥的笑,张口动了动嘴唇。 无声,但她却看得懂。 他说,早些回去歇息,晚些时候给你带一品楼的八宝鸭。 顾棠的鼻尖酸了酸。 听到顾棠的话,谢观潮怔了怔,有些心虚地小声开口:“那个不灵的。” “啊?” “若真要求平安,求神佛不如求己。”谢观潮微微俯身,狭长的丹凤眼眨了眨,像一只狡黠的狐狸, “神佛皆虚妄。与其信这些有的没的,不若你喊我一声阿兄,小爷罩你啊。” 见顾棠不吭声,谢观潮扬眉:“怎么,不信?” “不信算了。” “你怎么不说话了?发什么呆呢?” “被小爷这副脸庞迷住了?你喊一声阿兄,小爷也不是不可以勉强低个头,让你近距离看看。” 见她一声不吭,谢观潮又听不到心里话,有些惴惴不安。 坏了,小笨蛋不会把他当成登徒子了吧。 好吧他本就名声不好。 面前的少年意气风发,满身恣意桀骜,像山野间的风,像天上的骄阳。 若换旁人,顾棠也许要觉得这人在打诳语,可如果换成谢观潮,她知道别看这小世子爷现在纨绔,可在不久的将来,他入仕之后会一路扶摇直上—— 他会平步青云,他真的可以做到权倾朝野。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于谢观潮而言不是夸个海口。 他有那本事。 回过神来,顾棠看着面前似乎有些紧张兮兮的少年,小声开口:“我信的。” 谢观潮愣了愣,随后唇角扬起一抹怎么也压不下去的弧度。 “那,你喊一声阿兄来听听。说不准小爷高兴了,收了你这个小跟班,日后叫你在金陵城横着走呢。” 小世子爷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让顾棠不自觉想起了门口路过讨食物时,摇着尾巴撒欢的大黄。 好像哦。 【适才我险些被操纵着推顾娇娇下台,幸好谢观潮及时出现。若他……能让我不受剧情控制的话……】 【那么抱上未来权臣的大腿,也许当真能改命。】 【是上上之计。】 敛起思绪,顾棠乖巧地欠身行礼:“谢家阿兄,请多关照。” 小姑娘明眸善睐,声音温软,一声阿兄,听得谢观潮魂儿都酥了,耳根子不受控制地蔓延上一层肉眼可见的薄红。 不够,听不够。 好想让小笨蛋多喊两声。 算咯,不能得寸进尺,万一把她惹生气了就不好了。 回过神来,谢观潮咳嗽一声,有些不自然地开口:“你既喊我一声阿兄,我自护你周全。那什么……天色已晚,小爷还有事儿,你早些归府。” 说罢便匆匆离开,待到无人处时才悄悄摸了摸滚烫的脸。 坏了,刚才没在小笨蛋面前露丑吧。 某位世子爷纠结万分地翻身上马,回了府。 而暗处的谢十一和谢十二,看到自家世子这副模样,齐齐一脸的震惊。 不是,这是他们家万花丛中过,不沾一片叶的小祖宗? 纨绔收心,浪子回头搞纯情? 我嘞个豆! 他们家世子爷一定是被人掉包了! 顾棠收回目光,正要坐车回去,转头看到顾娇娇和宋煜,方才被剧情控制留下来的心有余悸,让她本能地后退一步。 而顾娇娇眼尖地看到顾棠,兴冲冲地走到顾棠面前:“阿姊!方才你忽然上了台,又怎的忽然和谢世子一道下去了?” 也许是这一段剧情已经被打乱,顾棠并未感觉到自己再受控制,松了口气的同时,想着找个借口,忆起谢观潮的话,便慢吞吞开口:“听闻祭祀时的篝火,烧出来的木炭能驱除邪祟,我想着取一块来镇压邪祟。” 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模样,顾娇娇愣了愣,随后扑哧一笑。 怎么还信这些啊。 诶不对,这个时代这些人还祭祀神灵呢,应该挺信这些的。 顾娇娇立刻敛起笑容,咳嗽一声:“那阿姊怎的不拿?” “……额,稍后去取,稍后去取。” 某个小姑娘汗颜,找了个借口回了尚书府。 不远处,跟在皇帝身侧的宋煜瞥了一眼远去的那抹红衣,目光微微一深。 方才他看的不错的话,这顾家大娘子似乎是伸了手,要把顾娇娇推下高台? 第10章 小跟班 宫中有密辛,传闻顾远道痴情于元嘉长公主一人,元嘉长公主故去后坚持不肯纳妾。 皇帝怕其孤单,又怕顾远道一人无法照顾长公主遗孤,也便是顾棠,便给他纳了几房家世清白的妾室。 但顾远道并未碰过这些妾室,因此又有坊间传闻,说这些府中庶子庶女都是顾远道怕顾棠孤单,从别的地方捡回来的孤儿。 是以偌大金陵顾氏,这嫡支一脉,真正能继承庞大家业的,似乎只有顾棠一人。 而现在看来,顾棠似乎和顾娇娇姊妹不和? 金陵顾家,天子脚下的第一世家啊…… 宋煜摩挲了一下下巴,眼底闪过一抹精光。 不远处的一辆马车上,有个身着官袍,一身清隽的年轻人,旁边端坐着一个慈眉善目,鹤发童颜的麻衣老道。 程野透过窗户缝隙,看到谢观潮及时出现拉住了顾棠,看到谢观潮和顾棠说了话,红着耳朵离开,这才放下窗户,捂着嘴唇一阵咳嗽起来。 老道士理着手上的拂尘,抬起满是褶皱的眼皮子,慢吞吞看向程野,良久后吐出不轻不重的一声:“痴儿。” 程野未置可否,只是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襟,适才重新掀起窗户往外看去。 小姑娘已经没影儿了。 他垂了眼眸,声音清隽如玉:“在因果面前,孰是孰非并不重要。” “郎君这般折腾,所求为何?” “求一人……心想事成,岁岁平安。” “可您本不必插足其中。” “吾爱四君子,偏好青竹,见不得它被风雪压弯枝丫。吾总要做些什么,譬如说为它拂去积雪。” 老道士不吭声了,良久以后车里溢出一丝冗长的叹息,便再无声响。 …… 白露节之后,顾娇娇凭借这一支祭祀舞名声大噪,彻底坐实了金陵第一才女的名声。 仰慕她的人一下子多了起来,嫉妒她的人也多了起来。 而顾娇娇并不为此所动,反而用皇帝赏赐的金银,一番捣鼓后开起了什么便民食肆,什么火锅店,搞起了特价优惠,开业大酬宾,还有什么拼夕夕砍一刀—— 小姑娘每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宋煜呢,宋煜在发现顾娇娇满脑子惊奇的点子后,越发对其好奇,可以说是日日围着她转。 然后顾娇娇各种偶遇男二、男三,其他女配。 顾娇娇的剧情开始了,每天不是打脸恶毒炮灰,就是在打脸恶毒炮灰们的路上。 女主角的光辉事迹是茶后饭谈的常话,天天都能跑到顾棠耳朵里。 而顾棠呢,为了确认自己的猜测是不是属实,便屈辱地跟在谢观潮后头,当真做起了小跟班。 谢观潮逛酒楼和狐朋狗友饮酒作乐,她端茶倒水; 谢观潮打马游街闹金陵,她策马相随; 谢观潮逛花楼看花魁跳舞,她…… 她贴了假胡子,还没进去呢,就被谢观潮一只手摁住脑袋,一只手给扯下了贴上去的胡须。 “你当人眼瞎,看不出来你女扮男装?”谢观潮翻了个白眼,满脸的嫌弃,把她往花楼外推了推,顺手塞给她一个钱褡子,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上一品楼去听书去,小爷请客。回来时给我带些吃食。” 顾棠掂了掂手里的钱褡子,目光一亮。 【嚯哦,分量不轻,不愧是财大气粗的镇国公府。】 【又是抱大腿的一天捏。】 【去吃八宝鸭去咯~】 顾棠刚准备离开,想起上辈子这段时间,她会被剧情操纵着,对顾娇娇各种找茬儿,然后被她和她的拥护者各种啪啪打脸。 而与此同时,顾棠也确定了只要跟在谢观潮身边,就不会受剧情控制。 敛起思绪,顾棠伸手拽了拽谢观潮的衣袖,仰头看着少年,小声叭叭:“谢家阿兄,你陪我一道去一品楼吧。我做东,请你吃好吃的。” 这一声软乎乎的阿兄,径直喊到了谢观潮的心里去。 小世子爷身后的尾巴要翘上天咯。 他咳嗽一声,收回袖子,伸手揉了一把顾棠毛茸茸的脑袋,暗道一声手感不错,随后慢悠悠道:“哪儿有让女娘做东的呀,这说出去别人还以为我镇国公府落魄了呢。走,今日你想吃啥,阿兄请客!” “好诶。” 片刻后,一品楼。 看着面前的小姑娘美滋滋吃着八宝鸭,谢观潮撑着下巴看着她,懒散散开口:“这么喜欢这道菜呀。” “还喜欢梅菜烧饼和桂花圆子。” “吃呗,小爷又不是请不起。”谢观潮的眼里隐隐噙着笑意,似乎是想起什么,叼着一根竹签儿漫不经心道, “过些日子金陵郊外猎场开放,秋弥将开。若你给小爷打个平安络子,小爷心情好了,说不准给你猎两只野鸭来尝尝。怎么样,稳赚不赔。” 顾棠吃八宝鸭的动作一顿。 秋弥? 哎呀,上一世她在这里出了很大的丑,被剧情当成是顾娇娇的对比方,拎出来单独数落。 但很快她又镇定下来。 【有谢观潮在呢,应该不会被影响到的,反正到时候死皮赖脸跟在他身后就行了。】 【嗯……小命当前,面子算不上什么。】 【诶等等,谢观潮要我帮他打络子?坏了坏了,我女工很烂的,要真答应了谢观潮,就他那张嘴,肯定要被嘲笑死的。】 “……顾棠!”谢观潮不善地眯起眼睛。 “嗯嗯,我觉得挺好。”顾棠哆嗦了一下,十分从心地屈服于某位小世子的淫威,垮着小脸,赔着笑讪讪应下,又有些犹豫,“可我若是做的丑了……” “只当见个新品种,收来珍藏着也不错。” 见到顾棠答应下来,谢观潮心情颇好地扬起唇角。 小姑娘喝了一盏鲜鸡汤,又吃了几块盐水鹅,这才心满意足地回了府邸。 想起来自己答应谢观潮的事儿,脸上餍足瞬间被郁闷取代。 踌躇好久后,小姑娘还是拿出针线,做起了女工。 两天后,顾棠看着自己十根手指上的各种针眼,欲哭无泪。 【现在后悔来不来得及啊。】 【好麻烦啊,不想给他打络子了!!】 第12章 横尸街头的马贩子 毕竟是行外人,顾棠也不懂这些,便应了一声,抓起他那根宫绦,默默跟在其身后。 两人在马市相看了一圈,最终谢观潮挑中了两匹成色上好,才满一岁的雪龙驹,顾棠一匹,自己留一匹。 然后…… 然后谢观潮拉着马贩子讨价还价去了? 顾棠:“???” 【不是,啊?】 【镇国公府这么穷了吗?】 旁边的小世子爷:“……” 还想彰显一下自己勤俭持家的美德,让顾棠对自己刮目相看一番,然鹅…… 在小笨蛋眼里他就是败家子? 好吧确实有点。 谢观潮不再砍价了,臭着脸付了银子,准备拉着顾棠去隔壁马场教她驯马,旁边忽然传来一道温软甜美的声音—— “诶,表兄,你也在此购买马匹么。” 熟悉的声音,让顾棠下意识从谢观潮身后探出脑袋看了过去。 来人一袭鹅黄曲裾长裙,杏脸桃腮,生得十分娇俏可人。若是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这小女娘和谢观潮是有那么几分相像的。 是了,来人便是华妃所出,未曾及笄便被皇帝赐了封号的六公主乐安。 因为华妃的这层关系,是以乐安公主和谢观潮以表兄妹相称呼。 这位乐安公主性情娇憨,十分讨人喜欢。上一世顾棠被剧情操纵,跟在宋煜屁股后面时,常常入宫,常常能和乐安公主打交道。但乐安公主和顾娇娇是好友,并不喜欢顾棠。 尤其是听闻老是听闻她各种欺负顾娇娇后,乐安公主更是直接和她交恶了。 上一世乐安公主最后的结局,书中剧情并未描写,但她身为女二,主角团的一员,大抵不会坏到哪儿去吧。 反正肯定比她好。 “嗯。你怎的出宫来了?”谢观潮瞥见乐安,面上神色缓和,慢悠悠问道。 “这不是马上秋弥了嘛,宫里的马儿我都要骑腻歪了,便想着换一匹西域烈马。到时候表兄一定要与我好生比一比骑射呀,若我赢了,你私库里的宝贝便要容我挑上一件。”乐安公主扬起下巴,满脸的自信。 “就你的马术,想要赢我,还是多回去做做梦吧。”谢观潮毫不客气地嗤了一声,随后侧头瞥了一眼顾棠,“走吧,去马场去。” 乐安公主这才注意到顾棠:“咦,这位女娘好生面熟,是……顾家二娘子的阿姊长乐郡主么。” 身为长公主之女,顾棠生下来便入了皇室玉牒,有食邑,亦有封号。 长乐郡主,便是她那阿母,元嘉公主亲自向皇帝讨来的。 “见过六公主。”敛起思绪,顾棠看了一眼乐安头顶的十好感度,欠身行礼。 【果然,这一世没有和主角团交恶,好感度也不会差到哪去。】 【抱紧权臣大腿,活到最后!嗯!】 谢观潮的嘴角扬了扬。 “你我不必如此生分。论身份长公主乃我姑姑,你我乃是表姊妹,我比你大几个月,你大可喊我一声阿姊。”乐安公主笑眯眯凑过来,自来熟般挽住顾棠的胳膊, “我常听娇娇说起过你。上回中秋晚宴远远见了一面瞧不大真切,今儿近距离见着,长乐果然生得好像姑姑。” 她的亲昵来的突如其来,顾棠有些无措,便只能默默附和着。 看到两个小女娘说说笑笑,谢观潮脸瞬间耷拉下来。 不是,他都没拉过小笨蛋的手,乐安凭什么。 满脸不爽的小世子爷磨了磨后槽牙,正要开口说话,旁边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随后是一道惊叫—— “啊!死人啦!死人啦!” 原本就拥挤的马市瞬间人群纷乱。 谢观潮下意识拉住顾棠和乐安两人往旁边走,同时喊出谢十一和谢十二:“把两匹马送到尚书府和镇国公府上。” 两人作揖,各自牵了马离开。 谢观潮又喊来几个影卫护着顾棠和乐安,随后侧头看向顾棠,低声嘱咐:“在这里待着别乱走。” 顾棠应了一声,谢观潮便从袖袍里拿出一枚令牌,朝着说死了人的地方走去,一边走一边大声开口—— “廷尉府办案!闲者避让!” 此时的谢观潮已经被家族举荐,入了廷尉府谋一份差事。 不过因为他是廷尉丞,为廷尉属官,再加上其身份,所以办案的事儿基本轮不到他—— 谁敢给这小祖宗派差事啊。 人群因为谢观潮的到来很快安静,分别站到两边,有条不紊地离开。 目送谢观潮远去,乐安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旁边的顾棠。 表兄对待这位顾家大娘子,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谢观潮赶到事发之地,便看到一个西域打扮的马贩子倒在街头,身下有大片的鲜血,旁边还有一条鲜红的爬痕。 他蹲在地上仔细查看了马贩子,确认其已经断气后,侧头顺着那条爬痕看向小巷深处。 马贩子大腿左右处皆有一道很长的伤口,是被人打到了动脉,但没死成…… “他从那个地方一路爬过来的?”谢观潮抬头,看向那满脸苍白,刚才喊死了人的妇人。 妇人哆嗦着点头:“回,回上官,适才民妇经过此处,便见此人从那巷子里爬出来,抓着民妇的脚,还未曾说话……便……便……” 谢观潮颔首,随后垂眸继续检查尸首。 “他的手里攥着东西。”彼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谢观潮侧头,见是顾棠,愣了愣,下意识站起来捂住她的眼睛:“不是让你在那儿待着吗,别看这个,怪吓人的。” 顾棠见到当街死了人,闲来无事,便走来看看,听到谢观潮的话,不免面露无奈。 【上辈子我还见过五马分尸呢,这有什么好怕的呀。】 她把谢观潮的手从自己眼睛上扒拉下来,又指了指那尸首:“阿兄你看,他的手里攥着东西。” 谢观潮将顾棠拉到一边,这才蹲下来重新查看尸体,果然看到这厮手里攥着些东西。 他戴上手衣,将这厮握紧的手掰开,随后看到了一片丝绸碎片。 谢观潮目光一动。 丝绸只在贵族流通,这马贩子身上有挣扎痕迹,死时手里还紧紧攥着丝绸碎片,大抵便是凶手留下来的东西。 可…… 第13章 若真出了事,我给你兜底 天子脚下,金陵城内贵族无数,便是那些世家子弟手下的仆从或者门客,也有可能得到主人的奖赏,穿上丝绸做的衣裳—— 且这片丝绸没有什么纹样,这须得从何处查起。 很快廷尉府来了人,帮忙把尸体抬到了义庄,见谢观潮接了这案子,便也不多言,喊了仵作来,交接一番便离开了。 “死者中原名唤刘三响,原名米歇尔,乃西域楼兰国来的马贩子。”仵作验尸期间,谢十一站在旁边,面无表情地将调查到的尸体身份汇报给谢观潮, “此人在北方卖了两年马,一年前才得了恩准入金陵马市。身家富裕,在江南置办了两套宅子。” 某位世子爷叼着根草杆儿,懒散散靠在木柱上,听罢正要颔首,见谢十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免挑了挑眉:“还有何事?” “顾家大娘子……还在外面。” 话音未落,便见谢观潮噌一下没了影。 谢十一咂舌。 先前少主公被那帮狐朋狗友喊去逛花楼,那出门速度都没这么快。 不过话说回来,自顾家大娘子和少主公熟络起来后,少主公似乎就鲜少去逛花楼了诶。 谢观潮走到义庄大厅的时候,便瞧见那穿着曲裾红裙的小女娘坐在屋檐下,手里捧着一盏热茶,小口小口抿着。茶雾升腾间,小姑娘一双眼睛似乎也被沾染,亮蹭蹭的,水灵灵的,乖巧的不行。 小世子爷的心一下子就软得一塌糊涂,不自觉放轻了脚步,走过去后伸手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怎么不回尚书府?” 顾棠正在发呆,冷不丁被人拍了一下肩膀,吓了一大跳。下意识扭头,对上谢观潮那双好看的丹凤眸,顿了顿,小声开口:“你说了要教我驯服那雪龙驹的。” 不是顾棠不想回去,而是这段时间,按照上一世所经历的,她会被剧情操纵,去各种找顾娇娇的麻烦。 【要不是为了保住小命,为了抱你大腿,我也不至于一直赖在这儿啊。】 谢观潮挑了挑眉,两手交叠抱胸,慢悠悠道:“小爷现在要忙公务,改明儿教你。” 下逐客令来了? 这哪儿行!一旦离开谢观潮一定距离,她就不受控制了啊喂! 顾棠心里一急,低头摩挲着茶碗边缘,片刻后伸手拽了拽谢观潮的袖袍,垂眸看着木盘里的茶碗,声音又轻又细:“我过目不忘,我可以帮忙……谢家阿兄,别赶我走。” “你不怕尸体啊。” “不怕。” 【上辈子见过举族夷灭,那等场面都没把我吓死,一具尸体如何吓得到我。我可是吓不死的顾家阿辞!】 【好吧还是有点吓人的。】 阳光照耀下来,落在小姑娘一头青丝上,也落在她带着点婴儿肥的脸上。还未及笄的小姑娘,脸上带着的茸毛清晰可见,让人忍不住想去捏捏她的脸,看看是不是和包子般软和。 看着这样的顾棠,谢观潮是狠不下心来赶她走的。不过是多个小跟班而已,也没啥大事儿。 他忍不住伸手,揉了揉顾棠毛茸茸的脑袋,随后猛地收回手,咳嗽一声道:“好了,那你跟在我旁边,不许乱跑。稍后我派人去向廷尉报备,说你是我的佐官。” 听到谢观潮同意,顾棠松了口气,但又有些愧疚。 廷尉位列九卿,为朝廷官制内最高掌刑者,不但可督查各郡内的案子,更有权驳回御史大夫和丞相的谏言。可以说在这儿开始做官,那是绝对的前途无量。 不过也因为就在天子脚下,所以这廷尉府管制十分严格,不许外人来的。 谢观潮留下了她,回头要是出了岔子,承担首要责任的是谢观潮一人。 “要不算了吧,若出了岔子,谢家阿兄要挨罚。”顾棠迟疑着,缓缓开口。 【今天的剧情应该结束了,我现在快点儿回尚书府,应该不会被控制的。】 【如果真的连累谢观潮,那我铁定得挨骂。】 “之前你总待在尚书府里,哪儿也不去,陛下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你是长公主唯一的遗孤,陛下巴不得你多出来走动走动,长长见识。”谢观潮弯了弯丹凤眼,微微俯身,伸手又揉了揉她的头发, “你别怕。若真出了事,我给你兜底。” 少年身上好闻的气息扑面而来,如暖阳般席卷全身。 心里道不明的坏情绪,因他一席话而消散的无影无踪。 顾棠知道,谢观潮不会打诳语,因为他一定会说到做到。 于是她也笑了笑:“好~” 仵作验尸结果出来了。 死因确认为腿部两刀划到大动脉,导致其失血过多而亡。 至于其他地方,除了腹部,没看到什么具体的伤口。 谢观潮觉得不对劲,又去看了一眼尸体。 经过一番仔细检查,果然被他看到了蹊跷之处。 “尸体腹部和腿部受了刀伤,可是为何刀伤之上还有孔状伤痕?”顾棠也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是箭。”谢观潮常年习武,只一眼便认出来造成这孔状伤口的武器, 他指了指尸体腿部未贯穿的伤口,“凶手用大型箭矢分别射中死者腿部和腹部,为防止被人发现所使用箭矢出处,又用刀砍在原先的伤处,遮掩住了箭伤。” 大周兵器管制严格,江湖子弟不算在内的话,除了世家之外,其余人都是不可以打造兵器的—— 无论是世家豢养私兵,还是朝廷养的正规军队,所使用的每一把兵器都要经过严格记录,是以每一把武器上面都会有图腾或者印记,以表示主人家为哪方人士。 这凶手用刀伤盖箭伤,要么是因为这箭矢为某些大人物麾下部队所有,要么就是…… 这箭矢来路不明,是私自打造的,不被允许流通的兵器。 谢观潮眯了眯眼睛。 “如果凶手一开始就想杀刘三响,为何放任他爬到胡同出头?”顾棠忽然问。 “许是凶手没想过这厮流这么多血,还能剩口气爬到那里。”谢观潮把尸体盖上白布,喊来谢十一,“去查死者生前所结识的人,去过哪些地方。” 第14章 把自己坑进去了 “去金陵的茶楼、酒楼、秦楼楚馆和赌坊这四类地方。若凶手用刀伤掩盖箭伤,那箭矢来历一定见不得光。死者生前应是和这箭矢背后的人说了些什么亦或做了什么事,惹来其幕后人不快招致杀人灭口。”顾棠也想到了这些,想了想补充道, “还有客栈——越是鱼龙混杂的地方,越容易谈话而不被有心人发现。查他们的出入流水。” 谢十一一愣,下意识看向谢观潮。 小世子爷听到顾棠的话,诧异地挑了挑眉,随后看了一眼谢十一:“还不快去。” 谢十一会意,忙不迭作揖离开。 离开义庄,送顾棠回尚书府的路上,谢观潮笑眯眯道:“还挺聪明的嘛。对了,乐安呢。” “六公主在马市时便说自己还有事,先回皇宫去了。” 顾棠说罢,又在心里小声嘀咕。 【我本来也不笨的啊……】 “对了谢家阿兄,死者手里抓着的那块丝绸,虽款式普通,不过是九成新的,且质地很好。”两人坐在马车里相顾无言,直到顾棠回忆起刘三响手里攥着的丝绸,这才开了腔, “这种质地如此好的丝绸,应当是大作坊里出来的。金陵城内大作坊就城东和城西那两家。根据丝绸新旧,阿兄可派人去查查近一个月内的买卖流水,应当能查得到一些线索。” 谢观潮有些诧异。 小笨蛋看着笨,但在查案这一块倒是聪明。 好像是个好苗子,比他来得强诶。 他应了一声,派了人顺着这条线索去查。 很快,马车就到了尚书府前。 顾棠下了马车,准备离开时顿住脚步,扭头眼巴巴地看向谢观潮:“谢家阿兄,明日……” “明日我来接你。”谢观潮哪里不晓得小姑娘的意思,懒散散开口。 顾棠松了口气,道了谢,欠身行礼,这才入了府邸。 目送她远去的身影,谢观潮忍不住笑出了声,随即命马车掉了头。 另一边,顾棠回府后,还没回自己的院子呢,便被家仆喊到了主院。 书房内,两个气质都挺温和,一眼便能瞧出是文官的人在手谈。 顾棠入内时,便看到顾远道和程野在博弈,她最不擅长这些,便老老实实地站在一旁。 片刻后,顾远道挑了挑眉:“这之前还下得好好的,怎的忽然放水了?” “晚辈棋艺不精,并未放水。”程野笑了笑,随后抬眸看向顾棠,微微颔首后收回目光,“眼下天色已晚,晚辈便不叨扰尚书了。” “嗯,御史慢走。” 程野路过顾棠时微微作揖,顾棠欠身回礼,这才走到顾远道对面坐下,颇是不解地看向他:“阿父,程御史怎的来我们府了?” “我儿今儿去了廷尉府,被陛下晓得了。陛下怕有人传你流言蜚语,专门托程御史来送诏书,准你为镇国公世子麾下佐官,协助其查案。”顾远道将放在袖袍里的诏书拿了出来,递给顾棠。 顾棠接过诏书看了看,摸了摸鼻子:“阿舅怎的知道的这般快。” 但很快噤了声儿。 廷尉府,九卿公府之一,阿舅知道的不快就怪了。 “最近我儿与那镇国公世子走的挺近,可是……对人家有意?”想起什么,顾远道忽然开口问道。 别看尚书大人漫不经心的,他那捏着棋子的手指尖都已经微微发白了。 顾棠感觉到了来自自家老爹的修罗场,心里一阵发怵,忙不迭摇头:“阿父误会了。” 她不过是想保住小命,不受剧情控制,若不然她怎会日日跟在谢观潮后头。 听到顾棠的话,顾远道抬眸,瞥见自家闺女眼里并无心虚,这才松了口气。 倒不是不让顾棠找郎婿,只是谢观潮性子乖张,一贯我行我素,他家阿辞虽然不笨,但自那年生了病后,总归比常人迟缓—— 若阿辞嫁去了镇国公府,他怕他的阿辞受谢观潮欺负。 相比起来,程野为人谦逊有礼,就显得好拿捏得多。 如果非要选女婿的话,顾远道觉得程野更好一些。 当然了,还得看自家闺女选谁,他这个当爹的也不能掺和人家的婚事不是。 不过话说回来…… “你既对人家无心,又怎的日日跟在他身后?你可知现在满城皆传你对他有意?” “……儿跟着镇国公世子,不过是听闻他在廷尉府任职,儿对破案颇感兴趣,便想学习一二……清者自清!儿与世子之间,绝对清清白白!”顾棠咳嗽一声,一本正经地开口。 对破案感不感兴趣另当别论,反正她和谢观潮是绝对清白的。 谢观潮嘴太毒了,抱个大腿都费老大劲儿,更别提其他事了。 虽然他确实好看,确实长在了她的心巴上。 意识到自己想偏了,顾棠连忙回神。 “原是如此。”顾远道若有所思,随后凝眉。 大周开国以来,倒也不是没有女子为官的先例。阿辞若是入仕做官,日后哪怕顾氏有朝一日没落了,阿辞也可凭借自己的本事抱上铁饭碗,不至于饿的流落街头。 念及此,顾远道看向顾棠:“若想入仕的话,年后为父带你入宫见一见陛下,陛下疼你,叫你提前入仕也不是不可。” 顾棠:“??” 我想在家咸鱼吃大碗饭,阿父想让我去给阿舅打工? 不妥,万万不妥! QAQ 她刚想反驳,但一想着刚才自己随口胡诌的借口,顿时想咬烂自己的舌头。 好了,顾家阿辞,这下子把你自己坑进去了吧。 心虚难言的小姑娘,只能顶着自家老爹一脸慈祥的微笑,苦兮兮地离开了书房。 目送顾棠离去,顾远道眼里闪过一丝感慨,侧头看向挂在书桌旁的画像,微微垂眸,眼底却是怎么也遮掩不住的怀念。 夫人,我们的阿辞长大啦。 谢家的影卫不愧是连皇帝都要称赞一二的,行动效率很快,第二天顾棠与谢观潮一起去廷尉府时,谢十一便将查到的消息一一道来。 那刘三响卖马赚了不少钱,平日里特别喜欢去花天酒地,花钱大手大脚。 尤爱赌博。 第15章 顾家阿辞一定会长命百岁 听到赌博这个字眼儿,谢观潮和顾棠先是一愣,随后齐齐出口问道:“哪个赌坊?” “好像是……城东那家麻雀坊。” 一炷香后,麻雀坊前停了一辆低调的马车。 麻雀坊的东家刘瘸子被喊了出来,听说车上是贵客,也不敢莽撞,点头哈腰地行礼说着话,当听到车里人问起刘三响时,刘瘸子的眉头明显地皱了一下。 “此人经常来此处赌博,庄家和他很熟?”车内,谢观潮刻意压低了声音问。 刘瘸子思忖片刻,垂眸作揖:“此人乃西域马商,生得浓眉大眼,草民不是很熟,不过印象深刻。” “把麻雀坊近一个月的账簿拿来与吾看看。” “喏,上官且稍等片刻,草民这便着人去取账簿。” 没过一会儿,一个小厮便捧着一沓竹简出来了,恭恭敬敬地走到车子前,想要掀开帘子递进去。 但还没近身就被面无表情,全程木着脸的谢十一给拦住了。 谢十一伸出了手。 小厮咽了咽口水,默默把手里的竹简递了过去,默默后退了一步。 娘诶,这个人恁吓人嘞。 车上,谢观潮和顾棠两人拿着竹简看了起来。 顾棠不喜管账,看不懂这些,只扫了一遍便老实巴交地放到了一边。 谢观潮看得认真,没一会儿眉头便蹙了起来。 这只是近一个月的流水,但能看到刘三响每回上麻雀坊赌博时,都砸了很多钱进去赌博,不过鲜少有赢的时候。 而在刘三响被杀前一日,他还曾来麻雀坊赌了一回。 还有就是…… 这个麻雀坊的账簿,为什么他怎么看怎么觉得奇怪呢。 一个上午没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两人回廷尉府的路上,去了就近的酒楼,随意用了一些吃食,当做午膳了。 顾棠今日特别想吃小馄饨,便打包了一碗带回廷尉府上,一边用勺子舀着小馄饨慢悠悠吃着,一边和谢观潮一起整理这桩案子的线索—— “认识刘三响的街坊邻居说,刘三响从麻雀坊出来时,通常都会去隔壁街道饮酒。谢家阿兄可知,他路过的那条街道,有一个胡同,胡同尽头就是城东丝绸作坊的南门?” “嗯,我派了人去那里走访调查,他们说刘三响在路过那段路时会绕远路,绕的路所经之地,正好是丝绸作坊所在的地方。”谢观潮转着手上的玉扳指,两腿翘在桌案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那先前派去查丝绸料子来路的人,可曾查到?”顾棠怕这小祖宗一脚踹翻她的小馄饨碗,默默坐远了一些。 “查到了,正是城东那家丝绸作坊。同一批产出的丝绸缎子大部分送去了西域贸易,少部分留下来做生意买卖。” 他看了丝绸流水,根据时间逐一排查,最后筛选出两个人。 一个是金陵富商,另一个是隐去了姓名的神秘人。 他先去调查了那金陵富商,发现金陵富商在买到丝绸之后就举家迁徙到了北方,和刘三响根本不认识。 所以这个人很快就被排除了嫌疑。 而那身份不明的神秘人,虽然不确定对方姓甚名谁,但根据谢家影卫调查到的蛛丝马迹,可以确定其在刘三响于金陵贸易期间,两人绝对有过来往。 “若不出意外,此人有重大嫌疑。只是他行踪遮掩的极好,我的人费了好大功夫才查到那么点蛛丝马迹。” 顾棠听到谢观潮的话,咬了口小馄饨,咀嚼了几下咽下去,小声开口:“这桩案子发生在人多嘈杂的地方,如今又被廷尉府接手,知道的人挺多的。若此人是真凶,怕不是早便逃之夭夭了吧。” 谢观潮摩挲着下巴。 好像也是。 他们查案的动静小,但发生案子的地方在马市,人多密集的地方,凶手杀了人,又听闻廷尉府接管此案,如此风声下,不逃便是傻子了。 侧头瞥见顾棠还在慢悠悠吃着小馄饨,谢观潮眉头一皱。 东西都要凉了,她吃了凉的要腹痛的呀。 谢观潮正要开口,便见谢十一行色匆匆进来,作揖后沉声道:“刘三响家中宅院,于昨夜走水,名下财产全被烧了个干净。” “还真逃之夭夭了。”谢观潮默了默,忽的笑了一声,两腿从桌上放下来,伸了个懒腰,撑着下巴懒散散道,“这桩案子查不出头脑来了,不查了,去将宗卷移交廷尉府吧。” “喏。” “就这么放弃了?”顾棠挑眉。 “所有的线索都断了,查不出个所以然来了。”谢观潮摇摇头。 顾棠眨了眨眼睛,忽然凑过去道:“谢家阿兄还是想查的吧,不过是不想这么明目张胆,生怕再打草惊蛇,打算转明为暗,悄悄地来?” 小姑娘凑得很近,相思花头油香扑面而来,一下子让谢观潮心跳如擂鼓。 他喉结滚动一二,伸出修长的手指,堪堪抵着小姑娘的额头,叫她脑袋后退了些,随后偏过头去,声音十分不自然:“还不算笨。好了,那碗小馄饨凉了,你可别再吃了,待会儿要腹痛的。” “不吃完就浪费粮食了。”顾棠缩了回去,将最后一口小馄饨吃到嘴里,慢条斯理地咀嚼着。 其实她原来吃的不慢的。 只是上辈子最后那些日子,被宋煜关押着,食不饱穿不暖,还要日日受折磨。 那段时间里,她最想念的就是有一口温热的饭,能有一件能遮掩她千疮百孔的,残败之躯的衣裳。 不过没关系啦,这辈子她一定会活得好好的。 敛起思绪,顾棠咽下口中小馄饨,正要收拾呢,谢观潮忽的伸手抚上她的头发。 顾棠蓦地一愣。 少年的动作很温柔,像是在抚摸什么稀世珍宝。 “顾家阿辞一定会长命百岁。”他说。 那一刹那,顾棠瞥见谢观潮头顶明晃晃的100,经久不息。 她的心跳不受控制地漏了一拍。 这种感觉……是上辈子被剧情操纵时没有的感觉。 怎么回事,她生病了吗。 谢观潮却像是意识到什么,蓦地收回手,耳根通红一片:“好了,接下来不忙了,明儿起小爷带你去马场,教你驯服西域马。” “好。”瞥见他头顶的数字没了,顾棠眨眨眼睛,乖乖应了一声。 第17章 嘲讽 “长生啊,你常在外走动,可晓得那小女娘出身哪家?”镇国公收回目光,看向程野。 长生,程野的小字—— 程家和谢家乃是故交,不过程家败落了,沦为了寒门。 镇国公顾念两家旧情,是以常常请程野来镇国公府做客。 今日文会宴也不例外。 好吧其实是老爷子想说动说动程野,让他帮衬帮衬自家那不成气的小兔崽子。 程野慧眼如炬,若程野能帮谢观潮挑选人才,那挑选出来的定然都是极好的。 “那女公子乃顾尚书家的嫡长女,长乐郡主。”程野端起茶盏呷了一口。 镇国公:“??” 好小子,平日花天酒地就算了,怎么有那肥胆去拐顾远道家的小女娘。 “伯父,这步棋再走,您便彻底要满盘皆输了。”程野放下茶盏,开口提醒。 镇国公一愣,这才发现自己走神间,手中捏着的棋子不知不觉落了下来。而本便落了下风的棋局,因这一步更是没了回旋之地。 他抽抽嘴角,摆摆手:“后生可畏啊。不下了不下了,长生这棋艺,怕是我家那臭小子来了也斗不过你。” “伯父谬赞。”程野微微一笑。 “好了,文会宴要开始了,走吧。” “嗯。” …… 镇国公府不愧是镇国公府,光是谢观潮的院子都能媲美寻常大小的一个宅院。 【谢氏一族,财大气粗,果然名不虚传。】 顾棠看得咂舌。 谢观潮咳嗽一声,将大黄招呼了过来,给顾棠表演了一个后空翻。 顾棠哇了一声。 【谢家的大黄也好厉害。】 小世子爷得意洋洋地翘起唇角。 这可是他训练了一个月的,能不厉害吗。 顾棠看了一会儿,目光不经意侧过去,看到旁边小亭子上似乎刻着一行字。 【咦,那是什么。】 【顾……】 小姑娘才认清一个字,谢观潮脸色一变,一个闪身便挡在了她和木亭之间。 “那个,文会宴要开始了。走吧。”他咳嗽一声,试图转移视线。 好在顾棠并未察觉出异常,乖乖应了一声便跟着谢观潮去了文会宴所在地。 此时此刻宾客们都已到全,男宾女宾分席而坐。 女眷们坐在小溪旁的长廊下,看着男宾们玩曲水流觞,作诗作赋。 而这些被邀请过来的小郎君们,则一个个卯足了劲儿展示自己的才艺,都希望能够被人看重收为门客,做了家臣,壮志得报。 谢观潮来了,镇国公忙不迭拉着他坐下,一边让程野帮忙挑选一二,一边悄声询问:“你看上顾尚书家的小女娘了?” “咳咳,咳咳咳——阿父!我才没有!是她……咳咳咳,是她要跟着我的!”谢观潮一口茶才喝进去,听到他这话瞬间喷了出来,一边咳嗽一边下意识否认,一张脸也不知是因为呛的还是怎的,红的不行。 老爷子满脸嫌弃地往旁边挪了挪,生怕被他的口水沾染到衣角。 “老夫告诉你啊,没相看上人家就离她远点。别带坏了人小姑娘,回头她要是有什么闪失,陛下第一个找你问罪。”他压低声音警告起来。 顾棠是皇帝捧在手心里的宝贝疙瘩,整个金陵城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像是想起什么,谢观潮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下意识侧头看向对面的女宾所在之地。 小姑娘席地而坐,一袭红衣分外娇俏明媚,这会儿正两手端着一盏茶,小口小口抿着。此时此刻,她正盯着小溪里流过的酒盏发着呆。 【谢观潮身边的那个寒门出身的谋士好像不是今天出现?】 【怎么没看到那人?】 【这里面还是有些好苗子的,他怎么不选啊,都要被宋煜和其他人选完了诶。】 镇国公还想劝劝自家儿子,便见谢观潮挑了挑眉,懒散散指了几个人:“就这几个吧。” 另一边,顾棠瞥见几个人站起来朝着镇国公和谢观潮的方向作揖,仔细一瞧,发现是自己方才所想的那几个人,不免一愣,随后挪开目光。 选了便好,反正不能便宜了宋煜。 想起宋煜,顾棠下意识看向另一边。 顾娇娇素来大大咧咧,头一回见曲水流觞,新奇的不行,也参与了进去。 一开始还有人说她不懂规矩,但宋煜一出口,那些人顾忌他皇子身份,便也不吭声了。 顾娇娇端起一杯酒喝了一口,随后走了几步,略微沉吟一二,便扬声开口——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 一首诗吟罢,满堂喝彩。 众人皆为之惊叹,道不愧是金陵第一才女。 顾娇娇满眼得意洋洋。 这些人就是好糊弄,从那个时代的古诗词里随便拿一首出来都吊打这群古人。 顾棠不为所动,因为她晓得顾娇娇这是剽窃来的,凭她如今的年岁和才学,写不出这样意境的诗。 倒是写诗的那位,的确可称为才子。 可惜不在他们这个世界。 “素闻尚书府二位女郎皆是才情卓越,这二娘子都已经吟诗一首了,那长乐郡主若不也吟诗一首,风头岂不是要被庶出的女娘给比了下去?” “就是就是。” “……” 不知道是哪个世家子弟开口,叫顾棠也参与曲水流觞,甚至还拿出嫡庶来,明里暗里说她不如顾娇娇。 对于这些,顾棠都忍了,不为所动。 毕竟从小就学的礼仪不是吃素的。 直到有人暗自讽刺她这成天跟着谢观潮跑,不知廉耻,有娘生没娘养。 顾棠顿时皱眉。 那边的人哈哈大笑起来,顾娇娇尝试帮顾棠说话,但这些世家子弟的笑声太大,盖过了她。 就在这时,一支箭矢破空而来,径直扎进那最先开口说话的小郎君的脚边,只差一寸便要扎穿他的脚掌。 众人:“??!” 顾棠一愣,下意识看向那边。 “顾家大娘子受陛下亲封,乃我之佐官,有官印为证,随我出入金陵是为查案。你们是在质疑本世子,还是在质疑陛下啊?”不远处,谢观潮手执弯弓,懒散散开口。 第21章 不用怕我,我不害你 刺客来的太多,侍卫们赶来时,众人已经交战在了一起。 乐安公主和怀宁公主被华妃与皇后紧紧护在身后,皇帝站在两人之前,以王丞相和顾远道为首的一帮臣子,则将皇帝们圈在中间。 镇国公则带着武将们去和侍卫一起杀刺客。 但刺客越来越多,委实不好打。 顾远道四下看着,没发现顾棠,心里急的不行。 刺客越来越多,眼看着有几个要突突到脸上来了,顾远道侧头瞥见停在不远处的今来,还有那把挂在今来身侧的长弓,目光微微一动。 顾棠躲在柜子后,想起今日的剧情,又发现谢观潮已经离自己有一段距离了,那种受剧情控制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她眼皮子一跳,四下看了看,拿了一把不知道谁放在桌案上的弹弓,随手抓了一把果子,连忙站起来朝外面走去。 小姑娘走到外面,看到这壮观的刺杀一幕。 人群杂乱,尖叫声四起,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哪怕见过更大场面的死人之地,顾棠还是有些腿软,瞥见不远处的谢观潮后松了口气,随后拿出弹弓,填上果子便朝那些刺客招呼过去,一打一个准儿。 由于果子太过显眼,于是刺客们看到了她,谢观潮也顺着满天乱窜的果子看到了她。 这小笨蛋出来干什么,不是让她躲起来了吗! 顾棠成功拉了仇恨,好几个刺客提着刀朝着她跑去。 “往后躲!”谢观潮瞳孔一缩,拿着长枪挥开身边人,立刻朝顾棠冲去。 在刺客们要冲到顾棠面前,已经纵身跃起来时,三根箭矢破空飞来,径直扎进这三人的脖颈之中,他们从半空跌地,脖颈处淌出一片血花。 顾棠顺着这箭矢射来的方向看去,便看到高台上,顾远道一边抖着手,口中念叨着有辱斯文之类云云的话,一边继续张弓搭箭,帮顾棠解决她面前的刺客。 她这才想起君子六艺有骑射,当年顾远道可是拿了满分的,一手箭术更是已经到了可以堪称百步穿杨的境地。 这时,谢观潮一个纵身来到顾棠面前,上下检查她一番,确认她没受伤后忍不住伸手敲了她一个毛栗子,咬牙切齿道:“不是让你别出来别出来吗,你出来作甚!” 嘶……疼啊喂! 顾棠捂着脑袋,正要提醒谢观潮身后有刺客,却见谢观潮看也不看,反手提枪给对面来了个刺穿,还能面不改色地继续训她。 她看了看不远处哆哆嗦嗦拿弓射箭的顾远道,又看了看一边训自己一边后背长眼睛似的解决刺客的谢观潮,忍不住张大嘴巴。 这个世界是不是只有她活得最平平无奇。 别太离谱。 很快,随着丛林里的世家子弟们收到消息,纷纷带着人回援,刺客们意识到情况不对,纷纷撤离。 镇国公留了一批人保护皇帝,自己带了一批人去追剩下的刺客,准备留几个活口拷问出幕后之人。 四处乱糟糟一片,顾远道回过神来后,下意识准备扔了手里的弓箭,但想起这是元嘉之物,便挂回了仍旧在那儿淡定吃草的今来的背上,随后趔趔趄趄朝着顾棠走去。 他一把推开谢观潮,上下打量顾棠,见自家闺女平安无事,这才狠狠松了口气,意识到自己失态,咳嗽一声,端正了身形,朝谢观潮微微作揖:“多谢世子看觑吾儿。” 谢观潮见顾远道一副温和但疏离的模样,摸了摸鼻子,也是规规矩矩行了礼,然后离开了。 “适才躲得好好的,怎的跑出来了?你若受了伤,阿父怎么办。”等到谢观潮走远,顾远道这才看向顾棠,忍不住出口训斥。 才被训完,又开始被训的顾棠:“……” 她也不想跑出来啊。 可要是离谢观潮太远了,她就会受剧情控制去作威作福。 小姑娘有苦难言,只能一声不吭地低下头乖乖挨训。 顾远道看到她这模样,心里软了下来,拂开她鬓边碎发,声音缓和了些许:“好了,乖乖待在这里不要乱跑,等会阿父找个医官来给你看看有无受内伤或中毒。” “好。” 目送顾远道离开,回到皇帝身边,顾棠舒了口气。 傍晚时分,镇国公回来了。 刺杀的刺客没追着,而皇帝也被刺杀搅了兴致,而此时天色已晚,便打算明早回宫。 皇帝调来了羽林卫,又暗中调遣皇室影卫守护,营地算是彻底安全了下来。 顾棠在营帐里换了身舒适的衣裙走出来,去往烤篝火的路上遇到一个少年。 少年月牙白袍加身,长眉星目,似朗月入怀,可不便是程野么。 “程御史。”顾棠诧异一瞬,随后朝他作揖,“这么巧。” “不巧,在下在等郡主。”程野作揖,随后垂下眼眸看向她,“今日刺客出现的蹊跷,郡主破坏了凶手的计划,仔细惹祸上身。” 顾棠心头一凛。 破坏凶手计划? 上辈子这刺客幕后之人就没抓着,书里剧情也没说具体是谁,她便自动默认为皇子中的一个。 现在程野说这话,难道他已经猜到了幕后之人? 等等,他说他破坏凶手计划? 她也没破坏啊,除了让谢观潮和自己…… 想到这里,顾棠瞳孔一缩,下意识后退一步:“你……” 是不是也是重生的? 程野瞥见面前小姑娘眼睛里的警惕与探究,笑了笑,似乎是猜到了她想什么一般,微微摇头:“非是郡主所想那般。还有一件事——” 他上前一步,伸出骨节匀称的手指,轻轻拂开她鬓边碎发, “不用怕我,我不害你。” 程野的声音像他身上气质,清隽温和,听得旁人会下意识安了心。 顾棠偏过头躲开程野的触碰,抿了抿唇小声问道:“那,程御史知道些什么?” 她该如何破局。 谢观潮不在的时候,她要如何做才能不受剧情控制。 还有,他是谁,为什么书里没有他这个人物。 这些程野都能告诉她吗。 “现在不是你该知道的时候。还有一件事——”程野后退一步,瞥了一眼天上皎皎月色, “郡主要小心身边人。” 第22章 喝醉 小心身边的人? 顾娇娇吗。 顾棠还想问话,却见程野已经走了,只能作罢。 她慢吞吞来到篝火边,世家子弟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各自烤着炙肉,顾娇娇宋煜还有乐安公主他们坐在一块,瞥见顾棠过来,目光一亮:“阿姊!这里这里!” 剧情时间已经过去,这会儿是剧情之外,应该没事儿了吧。 顾棠如此想着,应了一声后走过去坐了下来。 在她坐下来之后,旁边忽然传来一道动静,顾棠下意识侧头,便见谢观潮臭着脸坐在不远处的石墩子上,动作粗暴地处理着烤肉。 瞥见顾棠坐下来和别人聊天,谢观潮的脸色更难看了,瞪了他一眼别过脸去,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顾棠满脸莫名其妙。 【不是,我惹他啦?】 【他难道还在生白天的气?】 “方才世子带着烤肉朝着你营帐所在的方向走去,但没过一会儿便黑着脸回来……阿姊,你是不是惹世子生气了?”顾娇娇也听到了动静,看了一眼谢观潮,凑到顾棠旁边压低声音开口。 看到某人满眼的八卦,顾棠摸了摸鼻子:“没有,我刚刚都没看到他。不过是路上……” “路上什么?” 小心身边的人。 想起程野的话,顾棠到嘴边的话变成了:“遇到一个熟人,聊了两句。” “哦……我明白了。”顾娇娇一脸顿悟的表情,随后满脸揶揄,朝她眨眨眼睛,继续压低声音,“阿姊,你知道世子现在看起来像什么嘛。” “像什么?” “像一只独自生闷气,继续安抚的修勾勾。” “修勾勾,那是什么?” “咳咳咳,就是……就是哎呀,阿姊你去和世子说说话,我保证世子等会儿又能变回平常那模样了。” 顾棠稀里糊涂间,被顾娇娇推到谢观潮旁边,谢观潮瞥见她过来,转了个身,继续背对着她。 小姑娘有些许不知所措,慢吞吞坐下来,拉了拉他衣袖,试探着开口:“谢家阿兄?” “干甚?” “你……方才去找我了?” “谁找你了!少自作多情!”谢观潮回头瞪了她一眼,随后转过去用手里精致的短刀胡乱划拉着面前的烤炙肉,声音似乎有些闷闷的, “你不是聊得挺开心么,找小爷作甚?” 他在山里打了几只肥美的山鸡和野兔,打算回来给顾棠做烤炙肉吃。烤好了炙肉,去顾棠帐篷的路上,却看到程野微微弯腰在抚摸她的脸颊,而那个小笨蛋就这么傻愣愣站那儿任他为所欲为。 谢观潮要气炸了,但这里实在人多又不好发作,便扔了手里的烤炙肉回了篝火旁,一边重新烤肉一边生闷气。 顾棠又尝试着说了几句话,见谢观潮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有些迷茫。 恰好此时顾娇娇喊她,要分烤炙肉给她,顾棠应了一声起身离开。 听到脚步声,谢观潮下意识侧头看过去,便见某人毫不留恋的背影,顿时气急败坏。 这个小笨蛋! 多说几句话会怎么样,会少块肉吗! 算了,笨蛋就是笨蛋。 某个世子爷划拉烤肉的动作越发粗暴,一双丹凤眼明明被篝火映照的明亮,但就是让人觉得黯淡。 暗中的谢十一和谢十二看了连连摇头叹气。 没一会儿,谢观潮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戳了戳,偏头看去,瞥见一抹熟悉的红色衣裙,忍不住扬起唇角,随后又压了下去,没好气开口:“又找小爷干甚?” “别划了,那烤肉都要被你划烂了。这是我家小妹他们那边烤的炙肉,听说是山中狍子身上的,味道十分鲜美,谢家阿兄尝尝。”顾棠坐了下来,将手中装着烤炙肉的盘子递了过来。 所以她是去拿烤炙肉回来找他了啊。 谢观潮心情好了一些,用刀插起烤炙肉咬了一口,状若漫不经心地问:“适才我路过你营帐,看到你和程野在说话。聊得那么投机,都聊了些什么,说出来叫小爷也来听听。” 顾棠愣了一瞬,想了想,言简意赅说了一下。 “倒是没说浑话,像你这样笨的,确实该小心身边人。”谢观潮嗤了一声,没再问话,拿起酒坛子喝起了桂花酿。 夜已深,众人纷纷回了营帐歇息,准备明早返回金陵城。 谢观潮送顾棠回去,到营帐前时,顾棠转身看向他:“阿兄,早些歇息吧,明早要回去的。” 也不知是桂花酒喝得多了,还是怎么的了,少年的脸上有两坨红晕,本便好看的美人皮囊在皎皎月光下越发好看。 他定定看了顾棠一瞬,忽的握起她的手腕,微微弯腰,将自己的脸颊送到她的掌心。 掌心传来柔软的触感,让顾棠微微一怔。 “笨蛋棠棠,我比他们两个好看,你多看看我好不好。”少年丹凤眼微垂,道不明的委屈在眼底浮现,头顶那明晃晃的一百亮的吓人。 【他们两个?哪两个?】 但顾棠无暇顾及这些,只是此时此刻的谢观潮,让她不自觉跟着脸颊滚烫,不知所措地搁那儿站着,任他将他的脸颊往自己手掌心蹭。 “谢……谢家阿兄……” “喊我名字。” “谢观潮,你,你放开。” 谢观潮乖乖松开了手,但下一刻又轻轻抱住了小姑娘,将下巴抵着她的肩膀,桂花酿里带着的桂花香扑鼻而来。 “不要。”少年的声音在耳边闷闷响起。 也不知道是谁的心跳在这安静的一隅响起,扑通,扑通,一声比一声响亮,一声比一声剧烈。 “谢观潮……我要歇息了……你放开我啦。” “不要。” “你怎么耍无赖啊。” “我没有。” “那你放开我。” “不要。” “你看你,还说你没耍无赖。” “我没有。” “那你放开我。” “不要。” 顾棠:“……” 她扶了扶额,卯足力气一把推开谢观潮,眼见某个人又要凑过来抱她,连忙后退一步,白皙的手指抵着他胸膛:“你你你,你喝醉了,回去歇息。” 谢观潮没有走,而是慢吞吞蹲了下来,仰头看向她,一双丹凤眼巴巴地看着她:“棠棠,你再抱抱我,就一下,就一下。” 顾棠:“……” 最终,她还是败下了阵来,也跟着蹲下来,任少年抱了个满怀,因此浑然不觉少年眼底的狡黠。 第24章 君子兰 谢观潮下意识道:“我没。” “啊?” “……我的意思是,这里面长篇大论,一般都是废话,要想学得快,不如多实践。我接了一桩案子,你和我去练练手。”谢观潮咳嗽一声,将袖袍里的一本竹简拿了出来,递到顾棠面前。 顾棠成功被转移了注意力,拿起竹简打开看了起来。 这是一本案件宗卷记录。 金陵城内最近频频出现采花盗奸杀女娘的案件,衙役们怎么也抓不着这厮,便将这案件上报到了廷尉府,想请上面的人出手。 根据卷宗记载,此人轻功极好,擅长伪装,有一手高超的易容术,回回都能易容成俊美的小郎君。 且每一次作案之后,都会在案发之地留下一朵君子兰。 因此他人又称这采花盗为千面郎君。 看完一整个卷宗,顾棠眨了眨眼睛。 上辈子没有这事儿,所以这又是剧情之外的事情啦。 她放下卷宗,抬头看向谢观潮:“卷宗上说,最近一起案子发生在昨日,死者为城南卖豆腐的老婆婆家的幺女。尸体可曾下葬?” “头七未过,尚未下葬。因为尸身凄惨,被送到了衙门去请仵作验尸。”谢观潮摇摇头,随后咳嗽一声,站起来道,“走吧,带你去学学破案。” 前一世谢观潮就是在廷尉府开始做官的,对破案一事有着得天独厚的天赋,加上镇国公和谢氏一族暗中扶持,遂得以平步青云。 是以对于谢观潮的话,顾棠不做怀疑,起身跟着谢观潮,两人分别骑着昔去和今来离开廷尉府,没一会儿便到了城南衙门。 “死者名唤尚嫣,年十八,死因为被人扼住脖颈,窒息而死。”说话的乃是谢观潮的另一位佐官,出身平康侯府的小世子,沈瑜。 世人皆传金陵青年有双杰,一为镇国公府谢淮之,擅谢氏回马枪,为人风流潇洒,容貌美甚,天生美人骨,女子不及也; 二为平康侯府沈公瑾,十三岁纵横沙场,神机妙算,屡以奇招制敌,一手医术据闻可活死人,肉白骨,其人羽扇纶巾,乃浊世佳公子也。 上一世,谢观潮能纵横朝堂,年少便做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少不了这沈瑜的出力。 沈瑜是谢观潮最得力的心腹,也是年少至交,两人情谊深厚。 【听说……坊间好像有不少关于他们两人的同人画本子?】 【有点儿好奇……】 顾棠正偷偷想着,忽见谢观潮额角冒起青筋,伸手给了顾棠一个毛栗子:“办正事儿呢,发什么呆,还想不想学习了。” 小姑娘吃痛,有些心虚,自知理亏地不吭声,任其说教。 沈瑜笑了一声,瞥了一眼眼顾棠,眼角含笑:“这位便是长乐郡主?确实如传闻中那般,貌若昔年元嘉公主。假以时日,金陵第一美人便要更名了。” 谢观潮略有些得意。 小笨蛋能不好看吗。 这边,顾棠垂眸看着尸体。 【十八岁花一样的年纪,死之前饱受摧残,尝尽痛苦惊吓而亡。】 【可怜家中只剩下那老婆婆。】 想起什么,顾棠看向两人:“不是说,采花贼犯案时,会在现场留下君子兰么,兰花何在?” “正要拿出来给你们看。”沈瑜从袖袍里取出一方叠的整整齐齐,略略鼓起来的锦帕,锦帕展开,便是一朵尚且娇嫩的君子兰。 “这时候并非君子兰开花的季节,怎有如此鲜艳的君子兰?”谢观潮看了一眼君子兰,微微皱眉。 “淮之兄此言差矣。君子兰通常是在二月到五月开不错,可若是养护的好,君子兰可多次开放。每年六月至八月,九月至十一月,皆可为其花期。”沈瑜摇摇头,垂眸看向掌中折下来的花朵, “这花开得正好,想必是得了人精心呵护。” “那依照公瑾所言……这采花贼回回犯案都安置君子兰,身后有专门养花的花匠?亦或是,他本身便是精通养花之人?” “然。” “这君子兰品种稀奇,金陵城内养殖此花的人,我记得是……城东和城南两家坊子里有。” “我们能猜到这些,衙役们自然也能猜到。这两个地方他们都去过了,并未查到什么蛛丝马迹。”沈瑜摇了摇头,随后摇了摇手里玉扇,慢悠悠道, “不过,还有一个地方,也会有开得正好的君子兰。” 顾棠和谢观潮想了想,异口同声:“皇宫?” “然。” “凶手如此胆大,竟藏在皇宫里?”顾棠诧异。 “定论过早。”沈瑜摇摇头,“我先前便有关注此案,也曾去了皇宫,以拜访皇子之名去过御花园。那里的君子兰开的的确不错,品种却和这采花贼所用的不一样。” “那金陵城内还有何处?” 沈瑜耸了耸肩:“这便是衙门破不了案,将此案提交给廷尉府的原因。淮之兄可用谢家影卫去查君子兰这条线索。” 谢观潮:“……” 好了,明白了,拿他们当大冤种来了。 算了,金陵城也就这么大,一个凶手三番五次犯案,总不可能什么蛛丝马迹都没有。 他扶了扶额,喊来谢十一,将沈瑜手里的君子兰交给了他,让其带人去查出处。 谢十一作揖离开后,三人离开停尸间,又去了那案发现场,没发现什么线索后便回了廷尉府。 三人再次拿出这桩连环案的宗卷,捋了一下时间顺序—— “第一起,建元二十年,六月甘七,乌衣巷右边胡同,死者为卖馕饼家独女,郑秀秀,年十七。” “第二起,建元二十年,七月初三,秦淮河畔长生坊,死者为长生坊老鸨之女,翠柳,年十八。” “第三起,建元二十年,七月十八,秦淮河畔极乐坊,死者为极乐坊老鸨之女,含沙,年十九。” “第四起,建元二十年,八月甘五,高淳老街第四道胡同,死者为陈记食肆掌柜之女,陈安好,年十八。” “第五起,建元二十年,十月十六,朱雀南街,死者为卖豆腐家幺女,尚嫣。” 沈瑜说罢,拿出金陵城舆图,将这犯案的地方用朱笔一处一处圈了起来。 第25章 缉凶(1) 前三起案子都在秦淮河两岸的秦楼楚馆附近,后两起案子便比较接近官吏们住的主街道了。 五桩案子之间没有任何交集,可以排除蓄意谋杀。 “凶手随机挑选的人,皆为容貌清秀,年龄皆为十八左右的妙龄女娘。”沈瑜放下朱笔,摇了摇羽扇,“凶手一开始挑的地方远离皇城中央,直到八月起胆子大了起来,往天子脚下跑。” 此时的沈瑜和谢观潮已经很熟了,沈瑜这话一出,谢观潮便挑了挑眉:“听公瑾的意思,你是已经查到什么蛛丝马迹了。” “然。”沈瑜微微颔首,指了指其中一人, “十四年前,郡主诞辰,陛下大赦天下,皇宫放出一大批宫人。陈掌柜之妻陈于氏,便是当年放出宫去的女侍。” “这和这案子有何干系?” “十四年前,元嘉公主身怀六甲,随顾尚书入宫赴宴,夜半发动,稳婆尚未赶来,陛下便从附近各宫调动宫女去帮忙烧水,陈于氏也在其中。元嘉公主素来身子康健,却在诞郡主时难产,导致血崩而亡。” 沈瑜看着顾棠,一字一顿道, “那日既是郡主的诞辰,也是元嘉公主的忌辰。” 顾棠的呼吸一簇,下意识问:“沈小世子……此言何意?” “尚嫣生母尚越氏,族中有一老媪曾为元嘉公主身边的掌事嬷嬷,在元嘉公主故去后便得了恩典,衣锦还乡。本有存银无数,可安度晚年,半年前却被发现死于家中,死时形销骨立,衣衫褴褛。” 沈瑜摇了摇羽扇, “而这这采花盗出现的时间,恰好是在半年前左右。” “五起案子看似没有关联,实则前三起是做的掩饰,后两起案子的死者才是凶手的真正目标。而两个死者之中唯一有所关联的,便是已经故去的元嘉公主。公瑾所言之意,是当年元嘉公主死得蹊跷,凶手察觉到了什么背后秘辛,潜伏十四年,出来复仇?” 谢观潮摩挲着下巴开口。 “我派人去宫里借阅过当年记录了给元嘉公主问平安脉的太医簿子。长公主常年练习骑射,身子硬朗,而簿子上记录的也是胎像正常,若无意外可平安分娩。”沈瑜颔首。 顾棠忍不住呼吸一簇。 剧情里从未提到过这些,连阿父和阿舅都只是以为阿母是入宫匆忙,过于劳累,才导致提前发动,再加上是头胎而难产。 如今听他们的话……阿母的死……好像另有原因? 可是…… “都已经过去十四年了,要如何去查?”她垂了垂眼眸,轻声问。 当年阿母难产而亡后,侍奉她的人都得了恩典衣锦还乡了,十四年过去,能安然存活于世的又有几何。 “在下适才起了一卦,卦象上显示,有四人知当年一事。两人在同一方向,一人隐于市井,一人……”沈瑜忽然顿住,掐指算了算,面色微微一变, “坏了。” …… 半个时辰后。 平安巷,右拐第三个胡同尽头,一处破旧的老宅内。 三匹马停在了这里,两匹成色上佳的雪龙驹,一匹鬃毛发亮的乌骓。 谢观潮护着顾棠,沈瑜率先推门而入,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顿时扑鼻而来。 第26章 缉凶(2) 那敞开的屋子内,便看到一个老媪以跪地行稽首礼的姿势,朝着门口拜着,脖颈处是稀稀拉拉淌下来的血,脸色白得吓人,一看便知是已经死了多时。 “果然。”沈瑜蹲下来,伸出手指探了探这厮的气息,确认后并未意外, “来晚了,凶手比我们早一步。” 谢观潮让影卫把此人的尸首带回了廷尉府,沈瑜验尸后道:“死亡时间为一个时辰前,利刃割喉后血液堵住气管窒息而死。” “公瑾适才说,知晓此事的有四人。一人为凶手,一人为此人的话,那么剩余两人为何者?”谢观潮摩挲起了下巴。 “不知。不过若是查查这人身份,也许可顺藤摸瓜查到一些线索。” “也行。” 很快,在谢氏影卫的帮忙下,三人查到了这死者的身份。 邝氏,元嘉长公主的傅母。 “此人十四年前已经回乡养老,前一阵忽然被接回金陵,于昨日被发现死于平安巷中的一处破旧小院内。属下昨日派人去了这邝氏的老乡,询问的人尚未回来。”谢十一作揖道。 “可还有查到其他的?” “邝氏膝下育有一子,自半年前入京后便杳无音信。” …… 从廷尉府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暗了,谢观潮送着顾棠回了尚书府,揉了揉她的头发:“不要多想,此事我与公瑾必定会查得清清楚楚。若当年长公主故去当真另有隐情,我等必会公之于众。” 最近查到的事儿太过匪夷所思,已经超出了小姑娘的理解范围,顾棠讷讷地应了一声,转身回了尚书府。 谢观潮看着她瘦瘦小小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片刻后策马离开了此处。 顾棠回了府邸以后,想起自己的阿母,思绪纷乱,不知不觉间竟走到了顾远道的院子里。 此时已是十月深秋,眼见书房里还点着灯,顾棠踌躇片刻,过去后敲了敲门:“阿父?” 顾远道正在看书,听到门外的声音,放下书卷,揉了揉眉心:“进。” 他将在火炉子上温着的茶热了热,提起来倒了一盏,推到顾棠面前:“我儿如今入了仕,近日在廷尉府感觉如何?” “挺好的……阿父。”顾棠端着茶盏,小抿了一口,隔着腾腾茶雾抬起眼睛看向对坐之人,“当年阿母名满南周,可曾与什么人结仇?” 听到顾棠的问话,顾远道愣了愣,垂眸看着茶碗,倒是认真回忆起来:“当年啊……你阿母名冠天下,整个京城的女娘,无一不羡煞了她。” 在顾远道的印象里,元嘉为人飒爽,从未与人结过仇,便是死了以后,皇帝怕他一个人照顾不好小阿辞,赐他妾室。他又怕小阿辞孤单,收养了好几个庶子庶女来作伴—— 这些人都敬佩元嘉,对小阿辞好得不行。 “好端端的,阿辞问这些作甚?”想起亡妻,顾远道略微失神,片刻后喝了口茶,看向顾棠。 “近日廷尉府接了一起案子。我和谢小世子,还有沈小世子一起查此案,查来查去,发现死者都是阿母身边的人……沈小世子怀疑,这案子和当年阿母之死有干系。” 顾远道在元嘉病故后便颓废下来,每日佛系处事,但骨子里仍是个精明的人,哪儿会听不懂小姑娘的话。 “阿辞的意思是,沈瑜怀疑当年你阿母难产而亡,另有隐情?”他攥紧了手里的茶碗,死死盯着顾棠。 “嗯。” 沈瑜那厮,顾远道也是听过的,年少成名,与谢观潮并称金陵双杰,不过一个从头到尾都没绯闻,一个从头到尾全是花边消息。 如果是沈瑜说的话,那么……敛起思绪,顾远道放缓声音:“夜深了,阿辞去歇息吧,明日还要早起去廷尉府上值。” “阿父也早些歇息。” “嗯。” 回到院子后,顾棠洗漱出来,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全是这桩采花盗的案子。 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也许……他应该知道些什么。 如此想着,顾棠缓缓闭上了眼睛。 翌日,谢观潮看到顾棠两眼下漆黑一片的,便晓得这小妮子没睡好,索性今日廷尉府没什么要处理的事,便给她放了一日假。 顾棠想了想,策马朝着某个方向而去。 …… 御史台。 近日因为谢观潮的缘故,诸位大臣为了明哲保身,相互弹劾的奏折堆满了御史台,已经有好几车了。 饶是一贯脾气好的程野,看到这么多竹简,也忍不住爆了粗口,用国粹问候了两声,随后继续兢兢业业地整理奏折。 “主公,长乐郡主来了。”彼时,一个侍卫走了进来,站在程野面前,恭恭敬敬地同他作揖。 顾棠? 程野愣了愣,下意识抬起头来:“人在何处?” “这会儿正在正厅等您。” …… 晚秋的金陵,早上的风是带着点冷意的。 顾棠在正厅里喝了半盏茶,身子才暖和下来,便听到一道清润的声音由远及近—— “公事缠身,让郡主久等,在下失礼,望请见谅。” 她闻声侧头看去,便见一年轻人身着官袍,光风霁月,只一眼便叫人觉得如画卷里走出来似的。 “也才来了片刻,不打紧。”顾棠笑了笑,欠身一拜,两人又坐下来饮茶。 “这茶凉了,郡主且尝尝新送来的雨后龙井。”程野给顾棠换了一壶热茶,这才开口,“却不知郡主今日前来御史台寻在下,所谓何事?” 顾棠想要说话,可是看到旁边儿站着侍从,又有些犹豫。 程野明白了她的意思,挥了挥袖袍:“都退下吧。” 众人应声离开,顾棠这才开口:“最近……廷尉府接了一桩案子,为采花盗所犯……” 听到顾棠讲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程野顿时了然。 “是以,郡主所言之意,是觉得在下应当知晓一些什么,想让在下帮一帮郡主。”他端起茶盏呷了一口,微微挑眉。 顾棠应了一声。 其实她也不确定啊。 但心里总有一道声音告诉她,可以试着来找程野,绝对是没问题的。 “此事发生在十四年前,距离现下十分遥远,是否有蹊跷尚且不可定论。不过……既然郡主相求,那在下必然竭尽所能。”程野放下茶盏,伸手蘸了点茶水,在桌案上写下一个字。 等。 等? 顾棠满脸疑惑,不解地看向他:“程御史此话何意?” “字面意思,郡主只管回去等着便好。”程野笑了笑, “福泽深厚之人,必会受到神灵庇佑。郡主运气一贯不差,必定可心想事成。” 他的话听得顾棠不明所以,但还是应了下来。 走出御史台时,顾棠看到了昔去也停在门口,正和今来卿卿我我。 【昔去?】 【谢观潮的马?他不是在廷尉府吗?】 “公瑾同我说你在御史台,我还不信,要不是来了一趟,你是不是要和程野那厮聊到晚上啊。”不远处,谢观潮提着一个食盒,臭着脸走来,似乎是咬牙切齿地开口。 不知道为什么,顾棠总觉得谢观潮对程野有一种莫名的敌意。 “额……谢家阿兄,你怎的来这里了?”顾棠摸了摸鼻子,小声问道。 “我算出来,程御史或许能帮到忙,便想劝淮之兄来找他。他不肯,我一说你也在御史台,淮之兄连手里的公务都不要了,立刻策马来了。”旁边,沈瑜慢悠悠走来,笑眯眯看着他。 谢观潮瞪了他一眼,随后把食盒塞到顾棠怀里:“小馄饨,梅干菜烧饼,吃完赶紧回去睡觉。你的黑眼圈都要吓死人了,别出来招摇。” 顾棠:“……” 【不是,我起来的时候也照了镜子的呀,黑眼圈没那么严重吧。】 【沈小世子都没说话,就谢观潮观察仔细?】 她憋着口气,但想起这厮未来会权倾朝野,便抱着食盒,愤愤地上了马离开了。 “绕了大半条街买的小食,在这儿等了一盏茶,就这么一句话把人家气走了,还得是我淮之兄啊。”沈瑜摇了摇羽扇,忍不住咂舌。 “谁专门来找她的呀,我……”谢观潮撇撇嘴,随后看了一眼御史台的牌匾,目光微微一深, “是来找程御史的。” …… 一刻钟后。 谢观潮臭着脸从御史台出来,侧头看向笑眯眯的沈瑜和程野,两人一致的表情让他嘴角直抽抽:“不成!绝对不成!此计我不赞同,换一个!” “世子若不答应,那到时候郡主便可能要遭些罪咯。”程野微微一叹, “不过有世子在,郡主以身涉险,世子应当也能护她周全的。” 谢观潮的脸色涨红,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怎么的,憋了好半天,梗着脖子开口:“不,也不妥。” 小笨蛋手无缚鸡之力,让她以身涉险,还不如让他…… 他殷切地看向沈瑜:“当真没有其他办法了?” 沈瑜摇摇头,随后笑起来:“还挺想看淮之兄换身行头的。” 谢观潮的额头冒起了青筋。 片刻后,他认命般垂下丹凤眼,蔫巴巴地应了声:“成了,小爷知道了。” …… 睡了一个午觉以后,顾棠总算恢复了一些精气神。 她打了个呵欠,简单用了一些膳食,便听揽岁开口:“女公子,谢小世子和沈小世子在花厅等您多时了。” 顾棠一愣。 谢观潮? 沈瑜? 两人一起来,应是为了采花盗一案的事情吧。 她忙不迭站起来,理了理衣裙,又照了照镜子,确认自己没有仪容不妥,应当不会被谢观潮再出口嘲笑后,这才去了花厅。 谢观潮和沈瑜已经喝了两盏茶了,胀得慌。看到顾棠过来,便顺势放下了茶盏,从袖袍里拿出一株开得正艳的君子兰,放在桌案上。 “君子兰……谢家阿兄这是何意?”顾棠一愣。 “今日有人往廷尉府给你送了吃食来,我觉得奇怪,打开食盒看到吃食旁边摆着这君子兰。公瑾说采花盗接下来八成要对你动手了,我们决定将计就计,布下天罗地网把这厮绳之以法。” 谢观潮说到这里,顿了顿,咳嗽一声,红着耳根子继续道, “介于某些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扛,不会武功,此番便由小爷……男扮女装,引蛇出洞。” 顾棠:“???!” 【啊?!我听到了什么!谢观潮男扮女装!】 【虽说他一身美人骨,的确连女子都要自愧不如,但……】 【这是谁的主意啊,谁能让谢观潮男扮女装?!】 顾棠瞥了一眼头顶有三十好感的沈瑜,眨了眨眼睛,试探性开口:“是……沈小世子的主意?” “准确来说,是在下与程御史一同想出来的。郡主安危为重,若不想打草惊蛇,那么此计便是最为稳妥的办法。”沈瑜摇了摇羽扇,一本正经地开口, “在下算了算,今夜那采花盗便会来寻郡主。” 三个人和顾远道打了招呼以后,谢观潮立刻让谢十一和谢十二设下机关做了埋伏,然后潜藏在暗处等待指令抓人。 兄弟俩看着自家主子拿着女装,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然后认命地进屋子里去换衣服,纷纷咂舌。 谢十二:“阿兄,这还是我头一回见少主公穿女装呢。” 谢十一:“为了郡主,少主公付出的太多了。” 谢十二:“不是去抓采花盗吗,怎么就成了是为了郡主呢?” 谢十一:“……小孩子家家,不需要懂太多。” 谢十二:“你也才比我长一岁。” 谢十一:“……” 沈瑜和顾棠两人在庭院里喝着茶,没一会儿听到开门声,纷纷侧头。 这一眼,沈瑜手里的羽扇掉在了桌子上,顾棠手里的茶盏掉在了地上,应声碎裂。 面前这个一袭红色曲裾长裙,身形高挑,戴着面纱的女娘,你能想象的到是镇国公府上那纨绔不羁的世子爷? 沈瑜最先反应过来,一个没忍住,毫不客气地笑了起来:“淮之兄,你若去秦淮河做花魁,我必千金买你一夜,哈哈哈哈!” 谢观潮:“……” 第27章 生辰 顾棠呢,顾棠没敢笑太用力,但是不停抖动的肩膀已经泄露了她此时此刻的情绪。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谢观潮女装好好看!】 【这张脸不愧是被誉为金陵第一美男子的!】 谢观潮的脸色由黑转红,由红转黑,再由黑转红,到这会儿已经红到了脖子根。 “笑笑笑笑,笑个屁笑!要不是为了抓凶手,小爷犯得着穿成这样?”谢观潮瞪了两人一眼,然后恶狠狠瞪了一眼顾棠,“顾棠!尤其是你!不许笑!给小爷憋回去!” 【报告,憋不住怎么办。】 本着眼不见心则静,顾棠默默地扭开了头。 而谢观潮则直接进屋子里去了。 娘的,丢死人了。 再穿女装他是狗。 …… 很快,到了晚上。 金陵城万籁俱寂,偶有行人路过。 月色正浓,夜色尚浅。 一抹黑衣踏风而来,几乎是熟门熟路地落在尚书府中,顾棠所在的庭院内。 这黑衣男子看到那屋子里亮着光,先是警惕地看了一眼四周,随后凑过去,往纸窗上扣出一个小洞,借着小洞看到屋子里有一屏风,若隐若现的屏风后有一身形高挑的女娘,正准备脱衣裳去沐浴。 黑衣男子舔了舔唇角,拿出竹管朝小洞里塞去,卯足了劲儿吹气,屋子里顿时飘出一片白烟。 那女娘摇晃了一下,便软趴趴地倒在木桶旁。 他算了算时间,过了一小会儿才推门而入,绕过屏风小心翼翼地走到木桶边,正要做些什么,低头便看到木桶里倒着的人倏地睁开丹凤眼,似笑非笑盯着自己—— “小爷好看不好看啊?” 黑衣男子:“?!!” 糟糕,中计了! 黑衣男子立刻朝着门外逃去,暗中埋伏的谢十一和谢十二立刻现身和其打斗,没过一会儿便将这厮制服了。 已经换上了男子衣衫,但来不及穿妥帖的谢观潮匆忙出来,粗暴拽下这厮的面罩,看到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啧了一声:“就这么个货色,让小爷扮了女装,好得很,好得很。” 他垂眸,咬牙切齿般看了一眼黑衣男子,随后笑眯眯开口:“廷尉府已经闭府了,谢十一,先把这人送到镇国公府的地牢去,好生问候,切不可伤其性命。” “喏。”谢十一作揖,带着人离开。 他晓得自家少主公的意思,心里为这黑衣男子点了一根蜡烛。 某些人要遭老罪咯。 顾棠从旁边屋子里出来,看到谢观潮松松垮垮披着外袍,漫不经心地站在庭院里。月光落了他满身,那露出的,结实的八块腹肌,线条分明,轮廓清晰,看得顾棠微微咂舌。 【腹肌这么好,摸起来手感好不好啊。】 【哎不行,顾家阿辞你要矜持,不能被腹肌诱惑。】 【可是真的好好看。】 谢观潮的耳根子红透了,裹紧衣裳,三两下系了起来,随后一把拉过沈瑜,侧头看向顾棠:“人抓着了,为防万一,我留一部分影卫在这里守你一段时日。若无危险他们会自行离开,你好生歇息,明日来廷尉府,一道审问。” “嗯,今日多谢阿兄。”顾棠有些心虚,偏过头轻声开口。 【总感觉他能听到我心里话似的。】 【哎呀,一定是我太过敏感了,嗯。】 谢观潮咳嗽了两声,便匆匆拉着沈瑜离开了。 翌日清早,三人齐聚廷尉府。 这黑衣男子已经变得伤痕累累,一看就晓得昨天晚上没少遭罪。 南周先祖皇帝是坐在马背上一兵一卒争来的天下,作为其左膀右臂,世代从军的谢氏一族有着专门的审问技术。 所以这黑衣男子在昨天晚上,被谢观潮的影卫好生问候了一番后,今天十分的老实巴交,几乎是问什么答什么。 “姓甚名谁?家作何方?户中几口人?” “邝非。广陵人,家中有一老母,已经过世。” “邝非?元嘉长公主的傅母邝氏,可是你生母?” “是。” “这些案子都是你犯下的?” “是。” “为何杀人要留君子兰?” “好看。” “半年前你入京后做了什么,为何杳无音信?” “想谋个好差事,被人诓骗,险些被打断腿沦为叫花子。幸得一贵人相救,从此为其办差事。” “贵人?见过相貌么。” “不曾。” 沈瑜又问了几个问题,随后和谢观潮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的眼里看到了对方的想法。 这邝非问什么答什么,真里掺假,真假对半,说了个模棱两可。 他撒谎了。 谢观潮垂下丹凤眼,修长的手指挑起这厮下巴,笑眯眯看着他:“还敢撒谎。看来昨天晚上没让你尽兴啊。谢十一!” 他说着伸出了手,谢十一将烫得通红的烙铁拿了过来,递给谢观潮。 谢观潮接过的那一刹,旁边的顾棠似乎是猜到了什么,下意识屏住呼吸,却见一柄羽扇挡在她的面前。 “别看,把耳朵捂起来。”沈瑜温润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于是只有依稀的三两声凄厉惨叫,从指缝里飘进耳朵中。 “半年前,我收到一封信,叫我入京来,教我生财之道。从入京那天,我便被骗光了钱财……恰好遇到了那位贵人……我……我未曾见过那贵人……只晓得这是一位女公子。”邝非忍着钻心的疼痛,断断续续地开口, “她教了我用这些办法,去杀那些人。还绑了我阿母,说我若是不替她办事,她便杀了我阿母。” 所以邝非完全就是这所谓贵人手下的傀儡。 谢观潮把烙铁扔在一边,哂笑:“你那阿母,早就被你口里的贵人给杀了,尸体还在廷尉府呢。” 听到谢观潮的话,邝非顿时怔愣,眼泪几乎是下意识地滚了出来。 阿母……阿母死了…… “你说你收到了一封信才入金陵?信上写了什么?”沈瑜放下羽扇,看向邝非。 邝非说自己记不清了,只说了个大概。 这内容对于家里穷得一清二白的邝非而言确实算得上是种诱惑。 邝非被送下去了,谢观潮看到顾棠发呆,以为她被吓到了,连忙把人带出地牢。 “吓着了?”他递过来一盏热茶,状若漫不经心地开口。 “不是……”顾棠端着茶盏小抿一口,摇摇头,而是意有所指地开口,“我总觉得,那个邝非口中的贵人,好似是在引导着我们去查当年,我阿母亡故一事。” 此言一出,谢观潮和沈瑜俱是一愣。 这么说来,仔细想想,好像顾棠说的还挺对。 “长公主亡故一事若确实与这些人有关系,而今这些人皆死了,知道的事情也被带到了地下。且采花盗一案,已经被廷尉府接手,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那真正凶手听闻这些死者,想必有所察觉,只会愈发警醒。换而言之——”沈瑜缓缓启唇, “现在想要再查十四年前的蛛丝马迹,怕是难如登天。” 他的一席话让顾棠沉默,但脑海里想起了程野总是对她说的话。 福泽深厚之人,必得神灵庇佑。 算了,顺其自然吧。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采花盗一案顺利告破,这是谢观潮,沈瑜和顾棠入仕以来破的第一桩大案子,廷尉府的人对他们三个官二代改观了不少,不再以为他们只是花瓶了。 十一月到来,金陵越发寒冷了。 顾娇娇的火锅店越发热闹,还开了什么分店,几乎家家都爆满,生意好得不得了。 而顾棠呢,每日混迹廷尉府,和沈瑜还有谢观潮学习,不仅避开了不少故意和顾娇娇争斗的剧情,还学到了不少知识,可谓一举两得。 十一月五日,顾棠收到了宫里送来的请帖。 三日后是皇后寿辰,按照规矩,皇室宗亲要入宫给皇后贺寿,而她作为皇帝的外甥女,自然也不例外。 关键是,顾棠清楚地记得上一世,自己会在这一日给宋煜下药,想要强行生米煮成熟饭,结果顾娇娇出现的及时,她不但没下成,反倒差点害得她名声尽毁。 想到这里,顾棠忍不住扶了扶额:“便说我身子不适,推脱了吧。” “女公子当真不去吗?”揽岁跪坐在旁边,帮她倒了一盏茶,听到她的话,眨了眨眼睛,“听闻谢小世子也会去哦。” 嗯?谢观潮也要去? 想起谢观潮和华妃的关系,顾棠心头一动。 哦,谢观潮在场的话,那八成就不会出事儿了。 行吧,去就去,正好看看阿舅。 很快,到了十一月八日,顾棠简单收拾了一番,便随着顾娇娇,顾远道一道入宫了。 按照规矩来说,顾娇娇身为庶女,且和皇帝毫无干系,是没资格去参加宴会的。 但顾娇娇得了宋煜亲手送来的请帖,是点名的上宾,因此便须得同去了。 对此,顾远道和顾棠皆没说什么。 到了皇宫后,三人下了车,跟着引路的宦官去了椒房殿。 到的时候,诸位皇子公主都已经来了,给这位嫡母贺寿。 作为中宫所出,宋煜自然也在其中,他送了一柄漂亮的不得了的玉如意给王皇后贺寿。 怀宁公主不愿夺了自家兄长的风头,便送了一副字画。 王皇后很是高兴,眉眼弯弯地接受着每一个皇子公主所送的礼物。 到了四皇子和乐安公主时,顾棠明显地看到,皇后的笑意淡了一些,但还是出于礼貌接受了两人的礼物。 宴会还没开始,年轻人们坐在下首,各自聊着天。 谢观潮送了礼物,坐在男宾的位置,看到对面女宾中的顾棠,眼尖地看到她手腕上戴着的,镶嵌着红豆骰子的红绳,唇角翘了起来,随后收回目光。 乐安公主和顾棠还有顾娇娇坐在一道,左边一个右边一个,顾娇娇看到不远处沉默不语的怀宁公主,忍不住侧头看向乐安公主,小声开口:“六公主,这八公主性子一直这般么。她好像不是很喜欢与人说话的样子。” 华妃和皇后素来不和,两边的子女也是相互看不惯对方。 但乐安是个没心没肺的,瞥了一眼怀宁公主,便慢悠悠道:“小八她就这样,从小不喜欢和别人讲话,连皇后也是一样的待遇。” 随后想起什么,揶揄地看向顾娇娇,“娇娇,我听闻最近七皇兄好像要着手选皇子妃了,你可准备好了没有啊。” 顾娇娇先是一愣,随后回过神来,满脸的娇羞:“哎呀,人家选妃关我什么事啦。” “怎么不关你的事儿,你可是要做我皇嫂搜的人诶。” 两个小姑娘嘻嘻哈哈,坐在左边的顾棠淡定地喝了口茶,十分知趣地降低存在感。 彼时,屏风后的皇后朝她招了招手:“长乐,你来。” 顾棠愣了愣,起身走过去,乖巧同她行礼:“皇后安康。” 皇后也才三十出头的年纪,保养得很好,风韵犹在,眼角看不出一道细纹,这会瞧见了顾棠,满心的疼爱:“走近些,让余好生瞧瞧。这时间过得可真快呀,一转眼长乐都长这么大了,长姊在天之灵也会欣慰的。” 顾棠低垂着眼睛不吭声。 上一辈子,因为她跟在宋煜屁股后面,不停地给宋煜帮倒忙,王皇后没少给她脸色。 根据全书剧情,这位王皇后可不是一个好招惹的主儿,还是不要随便接话的好,免得惹祸上身。 顾棠正准备龟缩,便听王皇后冷不丁开口:“长乐啊,明年便要及笄了吧。” “额……正是。”顾棠下意识回。 “哦,尚书令可曾帮你相看起人家啊?” 看着王皇后笑眯眯的脸,顾棠顿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想起什么,连忙道:“阿舅说,长乐的婚姻长乐自己做主。长乐还想多陪陪家父,多陪陪阿舅,暂不想考虑这些。” “嗯,余省得。余只是想说,你表兄相貌堂堂,如今也到了娶亲的年纪了。你那妹妹和你表兄亲近得很,却不见你和煜儿亲近。余想着,你若得了空闲,也多来椒房殿走动走动,和你表兄说说话,喝喝茶,帮你表兄相看一二。” 王皇后话音落下,顾棠沉默一瞬,下意识侧头瞥了一眼宋煜,宋煜头顶的一不知何时变成了二十。 第30章 大礼 旁边的沈瑜啧了一声。 有些人,嘴比铁硬。 这日后若小郡主要择郎婿了,他敢保证谢淮之有的哭的。 见谢观潮凶巴巴望着自己,顾棠自知理亏,也不说话了。 三个人忙活了半晌,闲暇下来后用了膳食,这才想起来一个问题。 是谁给顾棠下的药,毁她清白? 沈瑜起了一卦,仔细看了半晌后皱了皱眉,侧头看向顾棠。 乾坤逆转,命运相悖。顾棠的命格本是荧惑灾星,但从半年前开始,她的命格神乎其神地扭转了,日后所遇艰险,必定逢凶化吉,可谓福泽深厚。 只是身边的人,到底还是小人居多。 敛起思绪,沈瑜琢磨着语言道:“郡主……嗯,要小心身边人。不过郡主有福泽傍身,所遇之事皆可逢凶化吉,是以不必过于担忧。” 【嗯?这话怎么和程野的一样?】 【话说回来,今天皇后寿辰,想给我赐婚没赐成,难不成是宋煜……想生米煮成熟饭,强来?】 【唔……感觉按照宋煜的品行,这厮利益至上,他好像还真的做得出来。不会真的是他吧。】 谢观潮突然骂了一句粗话。 两人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小世子爷黑着脸,意识到自己失态,忙咳嗽一声:“那什么,天色不早了,我派人送你先回府邸,别让你阿父担心。” “嗯,劳烦谢家阿兄了。” 送顾棠离开以后,谢观潮再也蚌埠住了,黑沉着脸回了镇国公府,立刻开口道:“谢十一!” 隐藏在暗处的谢十一立刻现身,同他作揖:“少主公有何吩咐。” “上回让你查的东西查到了么。” “查到了。” “去,给小爷送礼去,好好地送他一份大礼!” 看着谢观潮咬牙切齿的模样,谢十一心里默默为即将遭殃的人点了一根蜡烛,然后迅速离开。 四处无人后,少年那双漂亮极了的丹凤眼里溢出一抹戾气。 娘的,小笨蛋他都舍不得动一下,这混蛋竟然敢下药。 要不是他来得及时,顾棠就…… 谢观潮又骂了一句粗话,一拳捶向旁边的大树,那三人合抱的大树愣是被他这一拳抡得狠狠颤抖了一番,掉下不少树叶来。 两日后,金陵城忽然多了两则坊间传闻—— 七皇子爱好人妇,在京郊养了不少熟妇,个个貌美如花,好看得很。 七皇子癖好特殊,私底下玩的很花。 这传言不知怎的传到了皇帝耳朵里,皇帝好奇之余,便派人去了京郊,查了一下宋煜名下的别院,结果当真发现了不少貌美如花的妇人。 皇帝黑了脸。 宋煜满脸茫然。 啊?不是……他没有,他不喜欢人妻!他没那癖好! 不是,那些人怎么进去的呀! 可显然他说什么皇帝都不会信的,因为京郊别院除了宋煜的通行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就这样,宋煜名声坏了,不少原本想把自家闺女嫁给这位中宫嫡子的世家贵族,纷纷害怕他连累自家闺女的名声,对其避之不及。 皇帝派人把那些妇人送走后,把宋煜劈头盖脸骂了一顿,随后罚了他半年俸禄,又要查封京郊别院。 宋煜听到皇帝的后面一句话,顿时面色一变,下意识要开口说话,而这时,正好在御书房里陪同皇帝手谈的谢观潮,懒散散开口—— “陛下,听闻七皇子的那京郊别院里,不少建筑都效仿了北方,好看得很。微臣还不曾见过北国建筑,陛下不若将它赏给微臣吧。” 皇帝想了想,不过是一处京郊别院,谢观潮要便给他呗,于是乐呵呵应下了,转头看向宋煜,见他似乎有所不满,便道:“老七,你可有不满?” “……儿臣并无不满,只是想到那里还有一些母后上次给儿臣的物件,儿臣想要拿回来。想必世子也不急于这一时吧。”宋煜垂下眼眸,一副温润恭敬的模样。 “自然。”谢观潮勾唇一笑, “就是怕七皇子许久不去,想要找的东西都找不着了呢。” 宋煜的面上神色一僵,随后笑了笑,不再说话。 他当日便去了金陵城外的京郊别院,派人将所有属于自己的东西搬走后,又去了主院,打开一道暗门。 暗门后是一处密室,密室内空空如也,唯有墙上用箭矢钉着一张布帛,布帛上是龙飞凤舞的一行字—— “谢淮之到此一游。” 宋煜瞳孔一缩,随后猛地沉下脸来,咬紧牙关,咯咯作响,一声低吼在此回响,经久不绝—— “谢观潮!” 何其嚣张,何其嚣张! “喊什么喊,小爷在此。” 慵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宋煜转头,看到谢观潮斜倚门框,也不装了,眼底阴鸷一片:“谢观潮,你要作甚?” “这句话该我来问殿下吧。殿下在自己的别院里藏了这么多好宝贝,若是陛下看到了会如何呢?”谢观潮丹凤眼弯弯,但笑意未达眼底,看上去让人觉着毛骨悚然的。 “不过是一些兵器罢了,本朝又未曾明令禁止皇室子弟不允许藏上那么一两件兵器。怎么,谢世子还以为,父皇会因为吾私藏了一些兵器,而治吾的罪不成?”深吸一口气,宋煜又恢复了平日里温温润润的模样,说话也不疾不徐的。 “是不怎么样。不过呢……”谢观潮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慢慢站直身子走到宋煜面前,在他耳边压低声音,“如果陛下晓得了殿下背后所有的小动作,殿下还会不会如此淡定?” 宋煜身子一僵,背上像是爬了一条蛇似的,让他难受的厉害。 他下意识看向谢观潮,脸上的表情因这一句话而再次破功。 “谢观潮,吾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休要诽谤。” “哦,是真是假,殿下自己心里有数。不过这份大礼,殿下可还喜欢?” “……那些人是你送进来的?” “小爷都发现你的密室了,还要问这愚蠢的问题。你这里的密道还有待改进,你的守卫,也笨的厉害,那么大动静,愣是听不到半分。总而言之,一句话,烂的不行。” 看到谢观潮面上明晃晃的嘲讽,宋煜再次黑了脸。 第32章 雪灾(2)请假 而她呢,上一世的她在剧情的操纵之下,不但没有竭尽所能去帮忙,反而各种找茬儿顾娇娇。 也是因此,彻底为世人所厌弃。 但皇帝念她与自己血脉相连,便只是罚了她一个月幽禁,罚了半年俸禄,仓促了事儿。 至于这一辈子…… 顾棠回忆着上辈子看到的人间炼狱,垂眸看着手中的书。 【天若降灾,我便提前准备好一切,以备不时之需。】 【人定,可胜天。】 【可是光我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够的呀,要用什么办法告诉谢观潮和沈瑜,让他们相信我,然后来告知众人,让他们去多砍些柴火,多备一些粮食呢。】 “棠棠,最近天这般冷,你家准备了多少炭火和粮草啊。”谢观潮忽然笑眯眯开口。 自从皇后寿宴后,谢观潮就对顾棠改了称呼,顾棠从初始的不适应,到现在的习以为常,听到他问话,小姑娘想了想:“过往的库存不算的话,便是还不曾准备。我家今年打……嗯,多囤一些。” “多囤一些?”沈瑜挑眉,“郡主这是准备囤多少。” “多多益善,越多越好。” 沈瑜挑眉:“你家几时准备从商了?” 顾棠:“……” 【有被冒犯到。】 谢观潮笑了一声,随后看向沈瑜:“沈公瑾,这你就不晓得了吧。棠棠这是未雨绸缪呢。” “未雨绸缪?” “正如你所言,今年这场雪未必是吉兆,战争带来灾难,说不定还有天灾。她说不准是做梦梦到未来要出现灾祸,下意识提前准备好这些呢。是吧棠棠。” 顾棠愣了愣,连连点头。 【奇怪,怎么感觉谢观潮能听到我心里话似的。】 【不过,能被人懂的感觉还挺不错的嘛。】 谢观潮有些心虚,默默别开头。 看着两人的互动,沈瑜又挑了挑眉:“做梦?唔……先不急,我来算一卦。” 说罢,他便拿出了随身携带的龟壳和铜板。 片刻后,沈瑜看着桌案上的铜板,神色微微凝重起来。 今年,好像确实会有一场大灾难。 三个人一合计,由沈瑜向皇帝禀明了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大灾,皇帝晓得沈瑜神机妙算,思忖再三后下了诏令,让南周各郡县积极配合,囤备寒冬所需棉衣、柴火、煤炭、干粮等物。 听过沈瑜名声的都预感到未来也许会有一场大的天灾,纷纷开始囤粮食和柴火。 随后,沈瑜又想起今年收成不景气,便拉着谢观潮和顾棠两人游说了诸位世家贵族—— 这些人听到沈瑜的话,想着不过是一些粮食,若真的出了天灾,他们做的这些事可以为自己家族博得一个良善仁慈的好名声,于是纷纷答应了下来。 遂,以谢氏一族为首的诸世家,提前向贫苦之人发放大批粮食、棉衣和木炭。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这场雪下到十二月都还没停,路上积雪越来越厚,隐隐有了雪灾的趋势。 沈瑜的卦应验了。 ……………… 马上修改…… 那敞开的屋子内,便看到一个老媪以跪地行稽首礼的姿势,朝着门口拜着,脖颈处是稀稀拉拉淌下来的血,脸色白得吓人,一看便知是已经死了多时。 “果然。”沈瑜蹲下来,伸出手指探了探这厮的气息,确认后并未意外, “来晚了,凶手比我们早一步。” 谢观潮让影卫把此人的尸首带回了廷尉府,沈瑜验尸后道:“死亡时间为一个时辰前,利刃割喉后血液堵住气管窒息而死。” “公瑾适才说,知晓此事的有四人。一人为凶手,一人为此人的话,那么剩余两人为何者?”谢观潮摩挲起了下巴。 “不知。不过若是查查这人身份,也许可顺藤摸瓜查到一些线索。” “也行。” 很快,在谢氏影卫的帮忙下,三人查到了这死者的身份。 邝氏,元嘉长公主的傅母。 “此人十四年前已经回乡养老,前一阵忽然被接回金陵,于昨日被发现死于平安巷中的一处破旧小院内。属下昨日派人去了这邝氏的老乡,询问的人尚未回来。”谢十一作揖道。 “可还有查到其他的?” “邝氏膝下育有一子,自半年前入京后便杳无音信。” …… 从廷尉府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暗了,谢观潮送着顾棠回了尚书府,揉了揉她的头发:“不要多想,此事我与公瑾必定会查得清清楚楚。若当年长公主故去当真另有隐情,我等必会公之于众。” 最近查到的事儿太过匪夷所思,已经超出了小姑娘的理解范围,顾棠讷讷地应了一声,转身回了尚书府。 谢观潮看着她瘦瘦小小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片刻后策马离开了此处。 顾棠回了府邸以后,想起自己的阿母,思绪纷乱,不知不觉间竟走到了顾远道的院子里。 此时已是十月深秋,眼见书房里还点着灯,顾棠踌躇片刻,过去后敲了敲门:“阿父?” 顾远道正在看书,听到门外的声音,放下书卷,揉了揉眉心:“进。” 他将在火炉子上温着的茶热了热,提起来倒了一盏,推到顾棠面前:“我儿如今入了仕,近日在廷尉府感觉如何?” “挺好的……阿父。”顾棠端着茶盏,小抿了一口,隔着腾腾茶雾抬起眼睛看向对坐之人,“当年阿母名满南周,可曾与什么人结仇?” 听到顾棠的问话,顾远道愣了愣,垂眸看着茶碗,倒是认真回忆起来:“当年啊……你阿母名冠天下,整个京城的女娘,无一不羡煞了她。” 在顾远道的印象里,元嘉为人飒爽,从未与人结过仇,便是死了以后,皇帝怕他一个人照顾不好小阿辞,赐他妾室。他又怕小阿辞孤单,收养了好几个庶子庶女来作伴—— 这些人都敬佩元嘉,对小阿辞好得不行。 “好端端的,阿辞问这些作甚?”想起亡妻,顾远道略微失神,片刻后喝了口茶,看向顾棠。 “近日廷尉府接了一起案子。我和谢小世子,还有沈小世子一起查此案,查来查去,发现死者都是阿母身边的人……沈小世子怀疑,这案子和当年阿母之死有干系。” 顾远道在元嘉病故后便颓废下来,每日佛系处事,但骨子里仍是个精明的人,哪儿会听不懂小姑娘的话。 “阿辞的意思是,沈瑜怀疑当年你阿母难产而亡,另有隐情?”他攥紧了手里的茶碗,死死盯着顾棠。 “嗯。” 沈瑜那厮,顾远道也是听过的,年少成名,与谢观潮并称金陵双杰,不过一个从头到尾都没绯闻,一个从头到尾全是花边消息。 如果是沈瑜说的话,那么……敛起思绪,顾远道放缓声音:“夜深了,阿辞去歇息吧,明日还要早起去廷尉府上值。” “阿父也早些歇息。” “嗯。” 回到院子后,顾棠洗漱出来,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全是这桩采花盗的案子。 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也许……他应该知道些什么。 如此想着,顾棠缓缓闭上了眼睛。 翌日,谢观潮看到顾棠两眼下漆黑一片的,便晓得这小妮子没睡好,索性今日廷尉府没什么要处理的事,便给她放了一日假。 顾棠想了想,策马朝着某个方向而去。 …… 御史台。 近日因为谢观潮的缘故,诸位大臣为了明哲保身,相互弹劾的奏折堆满了御史台,已经有好几车了。 饶是一贯脾气好的程野,看到这么多竹简,也忍不住爆了粗口,用国粹问候了两声,随后继续兢兢业业地整理奏折。 “主公,长乐郡主来了。”彼时,一个侍卫走了进来,站在程野面前,恭恭敬敬地同他作揖。 顾棠? 程野愣了愣,下意识抬起头来:“人在何处?” “这会儿正在正厅等您。” …… 晚秋的金陵,早上的风是带着点冷意的。 顾棠在正厅里喝了半盏茶,身子才暖和下来,便听到一道清润的声音由远及近—— “公事缠身,让郡主久等,在下失礼,望请见谅。” 她闻声侧头看去,便见一年轻人身着官袍,光风霁月,只一眼便叫人觉得如画卷里走出来似的。 “也才来了片刻,不打紧。”顾棠笑了笑,欠身一拜,两人又坐下来饮茶。 “这茶凉了,郡主且尝尝新送来的雨后龙井。”程野给顾棠换了一壶热茶,这才开口,“却不知郡主今日前来御史台寻在下,所谓何事?” 顾棠想要说话,可是看到旁边儿站着侍从,又有些犹豫。 程野明白了她的意思,挥了挥袖袍:“都退下吧。” 众人应声离开,顾棠这才开口:“最近……廷尉府接了一桩案子,为采花盗所犯……” 听到顾棠讲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程野顿时了然。 “是以,郡主所言之意,是觉得在下应当知晓一些什么,想让在下帮一帮郡主。”他端起茶盏呷了一口,微微挑眉。 顾棠应了一声。 其实她也不确定啊。 但心里总有一道声音告诉她,可以试着来找程野,绝对是没问题的。 “此事发生在十四年前,距离现下十分遥远,是否有蹊跷尚且不可定论。不过……既然郡主相求,那在下必然竭尽所能。”程野放下茶盏,伸手蘸了点茶水,在桌案上写下一个字。 等。 等? 顾棠满脸疑惑,不解地看向他:“程御史此话何意?” “字面意思,郡主只管回去等着便好。”程野笑了笑, “福泽深厚之人,必会受到神灵庇佑。郡主运气一贯不差,必定可心想事成。” 他的话听得顾棠不明所以,但还是应了下来。 走出御史台时,顾棠看到了昔去也停在门口,正和今来卿卿我我。 【昔去?】 【谢观潮的马?他不是在廷尉府吗?】 “公瑾同我说你在御史台,我还不信,要不是来了一趟,你是不是要和程野那厮聊到晚上啊。”不远处,谢观潮提着一个食盒,臭着脸走来,似乎是咬牙切齿地开口。 不知道为什么,顾棠总觉得谢观潮对程野有一种莫名的敌意。 “额……谢家阿兄,你怎的来这里了?”顾棠摸了摸鼻子,小声问道。 “我算出来,程御史或许能帮到忙,便想劝淮之兄来找他。他不肯,我一说你也在御史台,淮之兄连手里的公务都不要了,立刻策马来了。”旁边,沈瑜慢悠悠走来,笑眯眯看着他。 谢观潮瞪了他一眼,随后把食盒塞到顾棠怀里:“小馄饨,梅干菜烧饼,吃完赶紧回去睡觉。你的黑眼圈都要吓死人了,别出来招摇。” 顾棠:“……” 【不是,我起来的时候也照了镜子的呀,黑眼圈没那么严重吧。】 【沈小世子都没说话,就谢观潮观察仔细?】 她憋着口气,但想起这厮未来会权倾朝野,便抱着食盒,愤愤地上了马离开了。 “绕了大半条街买的小食,在这儿等了一盏茶,就这么一句话把人家气走了,还得是我淮之兄啊。”沈瑜摇了摇羽扇,忍不住咂舌。 “谁专门来找她的呀,我……”谢观潮撇撇嘴,随后看了一眼御史台的牌匾,目光微微一深, “是来找程御史的。” …… 一刻钟后。 谢观潮臭着脸从御史台出来,侧头看向笑眯眯的沈瑜和程野,两人一致的表情让他嘴角直抽抽:“不成!绝对不成!此计我不赞同,换一个!” “世子若不答应,那到时候郡主便可能要遭些罪咯。”程野微微一叹, “不过有世子在,郡主以身涉险,世子应当也能护她周全的。” 谢观潮的脸色涨红,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怎么的,憋了好半天,梗着脖子开口:“不,也不妥。” 小笨蛋手无缚鸡之力,让她以身涉险,还不如让他…… 他殷切地看向沈瑜:“当真没有其他办法了?” 沈瑜摇摇头,随后笑起来:“还挺想看淮之兄换身行头的。” 谢观潮的额头冒起了青筋。 片刻后,他认命般垂下丹凤眼,蔫巴巴地应了声:“成了,小爷知道了。” …… 睡了一个午觉以后,顾棠总算恢复了一些精气神。 她打了个呵欠,简单用了一些膳食,便听揽岁开口:“女公子,谢小世子和沈小世子在花厅等您多时了。” 顾棠一愣。 谢观潮? 沈瑜? 两人一起来,应是为了采花盗一案的事情吧。 她忙不迭站起来,理了理衣裙,又照了照镜子,确认自己没有仪容不妥,应当不会被谢观潮再出口嘲笑后,这才去了花厅。 谢观潮和沈瑜已经喝了两盏茶了,胀得慌。看到顾棠过来,便顺势放下了茶盏,从袖袍里拿出一株开得正艳的君子兰,放在桌案上。 “君子兰……谢家阿兄这是何意?”顾棠一愣。 “今日有人往廷尉府给你送了吃食来,我觉得奇怪,打开食盒看到吃食旁边摆着这君子兰。公瑾说采花盗接下来八成要对你动手了,我们决定将计就计,布下天罗地网把这厮绳之以法。” 谢观潮说到这里,顿了顿,咳嗽一声,红着耳根子继续道, “介于某些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扛,不会武功,此番便由小爷……男扮女装,引蛇出洞。” 顾棠:“???!” 【啊?!我听到了什么!谢观潮男扮女装!】 【虽说他一身美人骨,的确连女子都要自愧不如,但……】 【这是谁的主意啊,谁能让谢观潮男扮女装?!】 顾棠瞥了一眼头顶有三十好感的沈瑜,眨了眨眼睛,试探性开口:“是……沈小世子的主意?” “准确来说,是在下与程御史一同想出来的。郡主安危为重,若不想打草惊蛇,那么此计便是最为稳妥的办法。”沈瑜摇了摇羽扇,一本正经地开口, “在下算了算,今夜那采花盗便会来寻郡主。” 三个人和顾远道打了招呼以后,谢观潮立刻让谢十一和谢十二设下机关做了埋伏,然后潜藏在暗处等待指令抓人。 兄弟俩看着自家主子拿着女装,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然后认命地进屋子里去换衣服,纷纷咂舌。 谢十二:“阿兄,这还是我头一回见少主公穿女装呢。” 谢十一:“为了郡主,少主公付出的太多了。” 谢十二:“不是去抓采花盗吗,怎么就成了是为了郡主呢?” 谢十一:“……小孩子家家,不需要懂太多。” 谢十二:“你也才比我长一岁。” 谢十一:“……” 沈瑜和顾棠两人在庭院里喝着茶,没一会儿听到开门声,纷纷侧头。 这一眼,沈瑜手里的羽扇掉在了桌子上,顾棠手里的茶盏掉在了地上,应声碎裂。 面前这个一袭红色曲裾长裙,身形高挑,戴着面纱的女娘,你能想象的到是镇国公府上那纨绔不羁的世子爷? 沈瑜最先反应过来,一个没忍住,毫不客气地笑了起来:“淮之兄,你若去秦淮河做花魁,我必千金买你一夜,哈哈哈哈!” 谢观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