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安锦付余生》 第1章 死里逃生 威华市,夜,龙港月湾别墅区。 一道闪电银蛇般劈开翻腾的乌云,隆隆的雷声如虎啸龙吟,带着雄浑的沧桑之感响彻天宇。 暗夜惊雷,暴雨将近。 一辆的士停在了七号别墅楼下。 刚处理完父母的后事从殡仪馆回来,一身疲惫的夜安锦从车上下来,哭红的双眼看向自家漆黑的窗口,想到此后再也没有疼她爱她的父母为她亮灯守护,泪水再次冲出眼眶。 抚摸着脖子上精美的虫珀吊坠,夜安锦悲痛欲绝。 那是爸爸送她的十八岁生日礼物,爸爸说,它象征永恒的爱。 可是…… 好在还有谢辰飞。 他是父母的养子,父母对他视若己出。 他是她的哥哥,也是她喜欢的人,从今往后,他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这么晚了,谢辰飞还没有回来,想必夜氏集团破产,需要他操心的事太多…… 夜安锦抹了抹眼泪,掏出钥匙开门。 门锁发出轻微的声响,像对幸福过往的告别。 黯然神伤的夜安锦推门而入,意外地看到客厅里的壁灯竟然亮着。 夜安锦寒毛直竖,以为家里进了小偷,掏出手机刚要报警,却听到从客厅西边她的卧室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嗲声嗲气,“你轻点儿嘛,把人家弄坏了……” 夜安锦一愣,怀疑自己伤心过度产生了错觉。 那个声音怎么像是她的闺蜜程越柳的? 夜安锦屏气凝神,蹑手蹑脚走过去,还没到卧室门口,竟然听到谢辰飞的声音。 “想死我了,你这个小妖精……我帮你把夜氏集团抢到手了,夜楚云夫妇也被我整死了,你也该好好犒劳我了……” 谢辰飞有些气喘,声音里带着浓重的情欲,如炸雷般惊颤了夜安锦的心。 夜安锦难以置信,猛地推开房门,摁下门旁的灯开关—— 灯光大亮。 床上的男女裸露的肌肤别样刺目。 肢体交缠,难分难解…… 从夜安锦的角度,一切纤毫毕现。 像有只看不见的手猛地掐住了夜安锦的脖子,让她胸闷气短无法呼吸。 巨大的惊愕之后是无法形容的失望和愤怒。 亲情难继,父母骤然离世的打击已经让她痛不欲生,爱情、友情又同时背叛,夜安锦难以接受,“你们、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哈!你以为你是谁?” 没想到,程越柳不但没有丝毫愧疚和廉耻,还耀武扬威地当着她的面继续做着不堪入目的动作,“辰飞很久前就是我的男人了,只不过在你床上做,别有情趣呢……” 夜安锦像跌进了三九严寒的冰水里,全身的血都凝固了似的。 她咬牙看向谢辰飞。 这个口口声声说等她长大娶她,发誓要照顾她一生的男人,难道一直在欺骗她? 谢辰飞抱着程越柳翻了个身,让她坐在他身上,一只手揽着她的腰,另一手轻柔地拨弄着她的长发,昔日温和可亲的目光变得无比邪恶和阴冷,“夜安锦,你自己看,你哪点儿比得过越柳?”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夜安锦怎么也不相信谢辰飞原来是这样一个人面兽心的人。 十年,他竟然骗了她和父母十年! 枉费了父母对他的苦心呵护和栽培,枉费了她对他的一片真心和痴爱,他恩将仇报害得她家破人亡…… “哈哈……夜安锦,你看你,又胖又丑又蠢,辰飞碰都懒得碰你,又怎么会爱你?可笑!” 程越柳像个胜利的骑手,得意地摇摆着细腰肥臀,眯着眼睛尖酸刻薄地挖苦她。 谢辰飞厚颜无耻地呻吟了一声。 “你还不知道吧,要不是这些年辰飞帮程家盗取夜氏集团的商业机密,程氏集团怎么能迅速壮大,轻易扳倒你们夜家?” 程越柳放浪形骸,无所顾忌,“辰飞从一开始就是我们程家精挑细选安插在你们夜家的帮手,你竟然想嫁给他,你真的很傻很天真。” 丑陋而狰狞的现实凌虐着夜安锦,她死死盯着这对狗男女,愤恨让她浑身颤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还有啊,我程越柳在哪儿都是众星捧月的存在,会真心和你做闺蜜?你配吗?” 程越柳火上浇油,“你爸妈也是蠢死的,谁让他们没有防人之心呢……” “我杀了你们!” 夜安锦忍无可忍,冲上去揪住程越柳的头发把她掀翻,抡起拳头刚要教训她,手臂却被谢辰飞牢牢抓住! “夜安锦!夜家的家业、包括这栋别墅早已经过户到我的名下,跟你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了。你不想死赶紧滚!” 谢辰飞还保持着昂扬战斗的状态,铁青的脸上,情欲还没有退却,充血的眼睛泛着亢奋而邪恶的凶光。 夜安锦奋力挣脱,却被谢辰飞死死钳制。 程越柳逮着空儿扑上来对她拳打脚踢,尖利的指甲把她的脸挠得血肉模糊。 羞辱、愤恨、无助、绝望排山倒海…… 可她势单力孤,无法自救,更别说为父母报仇。 “宝贝儿,别打了,别让她死在家里,省得麻烦!” 眼见夜安锦无力反抗,谢辰飞制止了程越柳,拖着她往门口走。 “谢辰飞,你们会遭报应的……” 夜安锦神智昏沉,悲泪泣血。 “哼!可惜你没能力也没有机会报复我们。夜安锦,你早该死了。你知不知道,每次看到你的肥脸,我都恶心得想吐!” 谢辰飞嫌恶的看着她,目光落在了她脖子上的吊坠上,蓦然暗沉。 “你、你要干什么?” 夜安锦没来得及护住,就被他一把抓住吊坠拽断了挂绳。 谢辰飞阴戾地冷笑一声,“别留下物证。现在,你可以去死了。” 随后,他像丢垃圾似的把她丢出门,绝情地关上了门。 外面天昏地暗,下着瓢泼大雨。 夜安锦趴在坚硬冰冷的地上,泪水、血水和着雨水往下淌。 刻骨的仇恨让她的鲜血变成了岩浆,烧灼着她的灵魂,也让她昏沉的神智清醒了许多。 谢辰飞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要杀人灭口、斩草除根! 夜安锦心惊肉跳,忍着浑身剧痛挣扎着爬起来,跌跌撞撞冲进茫茫雨幕。 她要赶紧逃离这里,唯有好好活下去,才有机会讨回公道。 她刚跑了没几步,就有人从楼旁的暗影里闪身而出,风一样追过来! 瓢泼大雨浇得她透心凉,如死神的袍子无情地笼罩着她。 雨水和着泪水朦胧了她的视线,昏天暗地中她什么也看不清,逃生的欲望让她拼命迈动双腿往前奔跑。 可她平时缺乏锻炼,近期又伤心劳累过度,再加上刚才被谢辰飞和程越柳打得遍体鳞伤,心有余而力不足…… 哗哗的雨声仿佛千军万马从四面包抄,雷电交加如世界末日。 拐过楼角,夜安锦仓促回头,两个穿着雨衣的蒙面男人凶神恶煞地扑过来,把她按倒在了地上! “这么个鬼天气让我们来善后,真他妈麻烦!要不是给的钱多,老子才不伺候!” “就是,赶紧打死了浇上硫酸!这里是监控盲区,又正好下着雨,等天亮后什么作案痕迹都会被冲得一干二净。” 两个蒙面男人说的话让夜安锦惊恐万分。 原来,谢辰飞和程越柳早就做好了安排。 他们要对她夜家赶尽杀绝。 可笑是她,之前还幻想他们良心发现,向她道歉…… 夜安锦惶急地爬起来,背靠在墙上无路可退,惊恐地看着两个身高马大的男人不知所措。 “小妹妹,我们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你死的惨怪不得我们,要怪就怪你得罪了你惹不起的人。” 一个蒙面男人说着,猛地举起手里的棍子打向夜安锦的后颈。 夜安锦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上。奇快妏敩 昏迷之际,她恍惚看到两束车灯的强光冲破重重雨幕,而后,一个颀长的身影宛如神祇般逆光而来…… 第2章 学成归来 五年后。 威华市,日,国际机场。 阴云密布的天空传来一声轰隆,憋到狂躁的冷雨以倾盆之势铺天盖地,声势浩荡地击打万物,溅起水雾烟尘,瞬间模糊了整个世界。 一个身姿窈窕的绝色美女穿过候客厅熙熙攘攘的人群,对周围投来的惊艳的目光熟视无睹,径直走向机场出口。 一辆黑色宾利适时停接。 夜安锦打开车门坐进车里,看着车窗外混沌的雨幕,精致的眉眼间闪过一丝凌厉。 谢辰飞,程越柳,我回来了。 血债,血偿! “老板让我接你去保嘉拍卖会,说那里有您想见的人。” 司机常青是个退役军人,身手了得,不苟言笑,受雇于她那位神秘的恩人,一直照顾她。 “好。” 夜安锦对恩人言听计从。 虽然,至今,她没见过他。 但他在她心中的地位有如再生父母,坚不可摧。 她曾问过常青。 可常青守口如瓶,除了传达恩人的指令,关于恩人的信息绝口不提。 她想那一定是个面慈心善的大叔或者大伯,膝下无子,要不然他不会那么有爱心,将她视若己出;他应该很富有,要不然他雇不起常青这样出色的人,无法送她出国留学,并给她聘请相关专业顶级权威的教授,更负担不起栽培她的高额支出。 “你记住,人最大的底气来自自身的强大。机会给你了,看你的了。” 这是送她出国前,恩人让常青转告她的话。 她刻骨铭心。 为了一雪前耻,为了报答恩人,五年来,她全力以赴。 她熬过常人难以忍受的特训,以优异的成绩从法医学院毕业。 期间,她精修鉴宝技能,自小从外公那里学到的中医也得以精进,并中西结合,练得精湛的医术,另外对经商之道也多有涉猎。 至于琴棋书画那些才艺,都是锦上添花。 如今,她脱胎换骨,学成归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 半个小时后,保嘉拍卖会场。 夜安锦随常青步入会场的时候,前面的拍卖师刚宣读完《拍卖法》的相关规定。 “本次拍卖会共有十二件珍贵拍品,均为权威专家团队反复鉴定的真品。这些拍品将采取公开竞价的形式,其财产权利将转让给最高应价者。” “本次拍卖活动将严格遵守有关法律、行政法规,遵循公开、公平、公正、诚实信用的原则,保障各位竞买人的合法权益;同时,所有参与本次拍卖会的竞买人均具备规定的条件,望届时量力而行,一经应价,不得撤回,竞买人之间不得恶意串通压价,否则后果自负…… 拍卖师强调相关事项的时候,夜安锦看到了坐在前排的程越柳和谢辰飞。 他们背对着她,可他们面前的桌牌赫然在目。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他们让她家破人亡,霸占她的家产,对她赶尽杀绝,此仇不报枉为人! 在程越柳和谢辰飞旁边隔着一个年轻男子的空位上,有写着“安锦”的桌牌。 常青示意她坐过去,自己则找了一旁的观众席位坐下了。 夜安锦扫视全场,在座的四十余个竞拍者中,有几个老熟人,当年和夜家有生意上的来往。 事过境迁,物是人非。 今时今日,她认得他们,他们却不认得她。 在他们心里,想必她夜安锦早已化土成尘,和她父母一样成了冤魂野鬼。 从某种意义上说,她何尝不是死而复生、再世为人? 明明只有二十四岁,她已历经沧桑,心如古井…… 谢辰飞和程越柳曾经肆意欺凌她,单方面辗压到可以随意剥夺她的一切,包括生命。 此时,他们比五年前更强大。 可惜,她已不再软弱可欺。 她会用自己的方式让她们悔不当初、生不如死! 夜安锦不动声色,脚步轻盈地走过去。 刚落座,惊动了身边的年轻男人。 四目相对,电光火石! 男人叫付余生,桌牌上写着。 他二十出头的样子,有张鬼斧神工的俊脸,矜贵不凡中带着生人勿近的孤傲,冷冽的眼波扫过来,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她,而后淡漠地转过脸去,欠了欠身子,翘起二郎腿,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 这种富二代养尊处优,惯会摆谱。 夜安锦看他跟看穿开裆裤的奶娃子一样,心想,再好看也是绣花枕头,拽个鸟儿? 眼睛的余光越过付余生,看向谢辰飞。 还是那个人。 曾经怦然心动。 现在,面目可憎。 坐在他旁边的程越柳化着浓妆,像顶着张假脸,举手投足矫揉造作。 感觉有人看,谢辰飞转头,目光从“安锦”的桌牌上掠过,带着一丝探究与夜安锦迎视。 眉目如画的美颜惊艳了时光,让他一时物我两忘,目眩神迷。 再看,怎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谢辰飞眉头紧锁,一脸惊疑。 安锦? 不可能,她不可能是夜安锦。 五年前,夜安锦被他派的人毁尸灭迹,早已不在人世。 那夜的他很疯狂,在程越柳身上纵情驰骋,一遍遍验证自己结束寄人篱下的屈辱和压抑的人生,终于翻身做主的成功。 那夜的大雨更疯狂,帮他完成罪恶的虐杀,并冲洗掩盖他所有的罪恶。 他花了大钱雇用的杀手给他传来的照片上,夜安锦昏倒在密室里,身体正在硫酸的腐蚀下面目全非…… 夜安锦肯定死了! 她化成一滩污水,死得神不知鬼不觉,不可能死而复生。 再说眼前的女人美艳不可方物,怎么可能是肥胖丑陋的夜安锦? 谢辰飞回过神儿来,冲夜安锦点了下头。 夜安锦冲他微微一笑。 谢辰飞再次心荡神驰,花开瓣颤的声音在他灵魂深处回响…… 看得痴怔,以至程越柳跟他说话,他都充耳不闻。 程越柳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夜安锦…… 狐狸精! 即便是女人,程越柳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狐狸精绝色倾城。 安锦? 哼!怪不得和之前的夜安锦一样讨厌,就会勾引男人,名字都差不多! 程越柳醋意大发,狠狠掐了谢辰飞一下。 谢辰飞吃痛转头,仍是魂不守舍的样子。 程越柳气炸了,横眉怒目,"有什么好看的?骚里骚气的!" 谢辰飞头次觉得,程越柳太粗俗太难看了。 他突然想,他担惊受怕那么多年,杀了夜安锦之后,程越柳是唯一知道他罪恶的人,所以她有恃无恐,对他颐指气使…… 谢辰飞的双眸闪过一丝阴戾。 “别给我三心二意的!马上开拍了!” 程越柳低吼完谢辰飞,又用恶狠狠的目光刮了夜安锦一眼。 哈,这两个坏蛋没认出她来。 夜安锦冷笑。 好戏开场了…… * “这件拍品为颜真卿真迹《刘中使贴》,色笺纸本,行书,纵二十九点四厘米,横四十三点八厘米,原藏台北故宫博物院。这幅墨宝采用屋漏痕的草书笔法,笔力圆劲,神气淋漓……” 前面,拍卖师介绍展示完拍品,开始竞拍。 竞价飙升,很快有人给出一千三百万。 有钱人的任性。 普通人奋斗一辈子,不吃不喝也拿不出这么多钱。 这里却有人一掷千金换张画,还难说真伪。 很快,三件拍品成交。 夜安锦注意到,谢辰飞和程越柳一直没出手,像在等什么东西。 “下面这件拍品为宋代哥窑鱼耳炉,高八点八厘米,口径十一点九厘米,足径九点二厘米。此炉为宫廷烧制瓷器,胎骨呈深灰色,天青釉彩莹厚滋润,有蟹爪状棕眼隐纹,且为冰裂鳝血……” 拍卖师如数家珍,娓娓道来。 夜安锦在国外的旧货市场上多次见过这种做旧的香炉。 想不到刚回国,这种烂大街的赝品竟然出现在闻名圈内的真品拍卖会上。 真搞笑。 不过,有专家团队的鉴定书,有拍卖师的郑重介绍,有这金碧辉煌的会场烘托,还有一众权贵的哄抢,屎盆子也香了。 饭碗大小一只赝品香炉,转眼拍价到了二百八十万,还有人举牌。 不是别人,正是程越柳。 买回去盛骨灰么? 夜安锦看着拍卖师手里托着的瓷炉,默默地想。 别说,程越柳瘦,这假货盛她的骨灰大小差不多。 “三百万!程越集团总经理程越柳女士出价三百万!” 拍卖师激动地宣布。 程越柳优越感十足地抬头挺胸,自以为优雅地放下竞标牌…… 第3章 人精搏傻 “四百万!” 夜安锦见程越柳势在必得,加把火。 “哎呀,这位安小姐独具慧眼,一下子就能看出这是件好宝贝。来来,再有没有人加价?” 拍卖师举起定音槌,“四百万一次……” 程越柳急了,“我出五百万!” “五百五十万!” 夜安锦气定神闲。 程越柳怒了,“六百万!” 夜安锦看着急吼吼的程越柳,知道她的虚荣心和竞胜心已经被充分挑拨起来了。 这种类似赌博的赢利心理效应,会让程越柳欲罢不能,好斗到疯狂。 夜安锦刚要继续加价,身边的小奶狗慵懒地倚在靠背上,一只胳膊搭在她椅背上。 这越界的举动很暧昧。 夜安锦领地被侵犯,炸毛似的瞪眼警告。 不想,小奶狗一反常态,眉眼传情,“只管喊,一个亿以内算我的。” 夜安锦给了他一个“你脑残”的白眼,怕他误会,没有继续加价。 “还有没有加价的?六百万第一次……六百万第二次……六百万第三次……成交!恭喜程越柳女士喜得宝炉!” 拍卖师落槌。 周围响起一阵掌声,不少人向程越柳和谢辰飞表示祝贺。 程越柳满脸欢喜,得意地冲夜安锦抬了抬下巴。 夜安锦“闷闷不乐”。 喜欢说别人蠢?她程越柳才是真蠢。 不过,这里面有没有暗箱操作难说。 有人为了名正言顺送礼行贿,通过拍卖会把黑钱洗白,买家明知拍品是赝品,照样高价竞拍。 这是贵圈众所周知的门道。 程越柳买这么个破东西,指不定有意给哪个“藏家”送礼。 夜安锦静观其变。 “看得懂?” 这时,旁边的小奶狗得寸进尺,剑眉微挑的样子邪肆媚惑。 夜安锦嫌弃地扫了他一眼,懒得搭腔。 “问你呢,懂?” 小奶狗很执着,淳厚的声线挺撩人。 “咱俩不熟,懂?” 夜安锦面无表情,目不斜视。 “加个微信聊聊就熟了呗。” 小奶狗大模大样地把手机放在她面前,抬了抬下巴指使她。 夜安锦把他胳膊拽下来,把他手机扔回去,给他一记冷眼。 小奶狗不急不恼,唇角微翘,不知他想什么。 * 下一件拍品是一只明嘉靖青花婴戏图碗。 来历非凡,关乎唐伯虎一段曲折的爱情故事。 拍卖师讲得绘声绘色、催人泪下。 台下响起一片唏嘘。 夜安锦哭笑不得。 在收藏圈,想让人心甘情愿吃亏上当,会编故事是卖家的必备技艺之一。 古董的来历叫掌故。 有掌故的古董玩起来才有趣味。 至于掌故是死无对证,还是无处考证,都不要紧,只要情节动人,就能以讹传讹,哄抬市价。 假古玩编个掌故能骗真藏家,真古玩编个掌故能蒙假藏家,真真假假诳你没商量。 归根到底要价超所值。 至于掌故的类型,悬疑的、定情的、报恩的、救急的、祖传的、动乱遗留的,因人而异、对症下药。 像今天这个场合,来的都是趾高气扬、腰缠万贯的权贵,真正懂收藏的少,附庸风雅的多。 拍卖师编了个唐伯虎点秋香捧碗讨水试春心的煽情故事,这群人竟然信了。 夜安锦也是无语了。 类似的版本不少。 唐伯虎点秋香,不仅捧碗讨水,还捧杯讨茶、捧盆讨菜、捧……能捧的捧,不能捧的扛。 反正才子唐伯虎不知什么时候成了乞丐帮的得力干将,以恋爱为由大行传销之能事。 凡是唐伯虎经手的东西都价值不菲,都能被完好无损保留至今,还每次都被人跟踪实况记录。 然后,于千万炉、杯、盆、缸中,遇见你所遇见的这一只,于千万年之中,时间无涯的荒野中,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好让你赶上了。 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唯有轻轻地问一声“买吗?掏钱。” 这么不合逻辑的情节,竟然有人深信不疑,心甘情愿上当受骗,拦都不拦不住…… 夜安锦本着严谨专业的态度,上手仔细看了看。 这只青花碗明摆着是现代工艺品,造假都不认真,底部款印一眼假那种。 去旧货市场顶多百八十。 依然正儿八经竞拍。 有人喊一百八十万,立刻有人加十万。 再后来,一次加十万已经不过瘾了,二十万、三十万的往上加。 到底是钱多人傻,还是傻人钱多? 来这里的没几个真傻的。 他们尽是些名利场上心狠手辣的主,每个毛孔都叫嚣着欲望和算计。 这些人要么在黑道摸爬滚打,要么在白道游刃有余,个个是人精。 人精搏傻,必有所图。 别看他们举牌举得跟二百五一样,哪个都在精打细算,想着投人所好谋名取利。 看这情形一时半会打不住价。 夜安锦百无聊赖,环顾四周找她的恩人。 他让她来这里,除了帮她“邂逅”谢辰飞和程越柳,应该还有别的目的。 是想让她帮他拍什么东西? 可是,从开拍到现在,已经拍了六件拍品了。 除了第二件拍品,其他五件,不是以次充好,就是以假乱真的东西。 没看出哪个像恩人,夜安锦有些小失望。 谢辰飞举牌的时候,那只破碗二百三十万。 “快,这么多人抢,肯定是好东西啊。赶紧捡漏!这种全品搁国都拍卖会至少能翻三倍!” 后面有“砖家”大放厥词。 立刻有人信以为真,争先恐后,英勇举牌。 谢辰飞犹豫不决。 程越柳握着谢辰飞的手腕举起了牌子,“三百万!” 谢辰飞与程越柳相视一笑,两人当众对嘴啪了一个。 夜安锦尽收眼底,胃里一阵翻腾。 “三百万第一次!三百万第二次!” 拍卖师的声音在飞扬。 “三百五十万。” 夜安锦身边的小奶狗懒洋洋地举了一下牌子。 夜安锦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他是真不懂还是故意抬价? 小奶狗冲她眨眼睛,笑得高深莫测。 夜安锦赶紧别过眼去,怕他误以为她跟他眉来眼去。 “付总都能看上的东西一准错不了!” 拍卖师环顾左右煽动情绪,台下反应激烈。 “没错,付总能看上的东西准是好东西!我出四百万!” “四百五十万!” “五百万!” “六百万!” “我出七百万!” 竞价激烈,此起彼伏。 小奶狗竟然有这么大的号召力,夜安锦始料不及。 再看谢辰飞,几次想举牌都被人抢了先,脸色涨得通红,便秘一样。 “我、我出八百万!” 谢辰飞终于逮着空儿举了牌。 落槌无悔。 夜安锦险些笑喷。 上次程越柳六百万拍了个骨灰盒,这次谢辰飞八百万拍了个要饭的碗,这两货果然绝配。 不过,夜安锦发现,先前的香炉和这个破碗在制作工艺和新旧程度及作旧手法上,明显出自一人之手。 难道这两件赝品来历非凡、暗藏玄机? 程越柳和谢辰飞就算眼瞎,也不至于瞎到这种程度。 他们花高价拍这两样东西,是想达到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奇快妏敩 第4章 另有所图 拍卖继续,接下来的两件拍品都是真的,拍价倒相对公平了。 一件清初满月瓶拍了二百八十万,一件玉如意拍了七百五十万。 夜安锦注意到,这两件珍品竞价的人很少,不由越发疑惑。 这时,身边小奶狗又凑过来,说话时,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边,阵阵撩人。 夜安锦撤开一些,却听他出语惊人。 “本市二号首长的老丈人姓故,最喜欢仿造这些破烂玩意儿,凡是送礼无门的人都知道来这家拍卖会竞拍,指明要老故提供的拍品。这里说的台北故宫博物院指的也不是海峡那边的,指的是五里台村北面故家老宅。” 夜安锦茅塞顿开。 “近期有个好几亿的旧房改建工程,二号首长说了算,有点儿实力的开发商都眼红。他们不把心思花在正事上,全跑这家拍卖会来了,有意思吧?” 小奶狗补充要害。 夜安锦恍然大悟。 谢辰飞和程越柳转眼送出去一千四百万了。 下这么大血本,看来他们对这个项目势在必得。 一千四百万,只怕远远不够。 后面应该还有戏。 夜安锦精神振奋。 虽然不能一下子让这对狗男女一无所有,能让他们破财招灾也大快人心。 德不配位,自作孽不可活。 终有一天,他们会一败涂地、生不如死、众叛亲离、家破人亡! “这幅拍品是五代宋初郭忠恕的画作《雪霁江行图》!” 拍卖师说得跟真的一样,“立轴绢本设色,无名款,上有宋徽宗题写的’雪霁江行图郭忠恕真迹’十个字,另有御玺’御书之宝’钤。大家看这船,虽然白描浅墨,但是笔力雄劲……” 夜安锦之前去过海峡那边的台北故宫博物院,见过这幅画。 画面充满了冬雪天的阴冷寂寥之感,寒江横舟、水天空阔,全图景致疏密有致、动静相宜,十分和谐生动。 这张当然是赝品。 行外人看,画面确实一模一样;内行人看,笔墨韵致全无,与真迹天差地别。 “这是国宝级的珍藏,藏家费大钱辗转弄手里的,因为近期急需要一笔钱周转才忍痛割爱,说回头要高价回收呢!” “你们看这里,宋内府和清梁清标监藏,‘蕉林秘玩’印和清朝乾隆、嘉庆皇帝御玺,这还有乾隆题诗,保真!” 拍卖师极尽怂恿,“拍吧,拿回家当传家宝,造福子孙,世代兴隆!” 吹吧!反正不收税。 千八百的东西,起拍价两千万。 随后,在各路“英豪”的追捧下,价格扶摇直上,五千万,战事犹酣 看来,二号首长手里这个项目确实香,不然不足以让这群人疯狂到这种程度。 拍品真假已经无所谓。 项目实实在在放在那儿。 狭路相逢勇者胜! 亮牌,亮牌! 大家心照不宣,你争我抢。 “六千万!” “六千五百万!” 付余生举了牌子。 夜安锦看了一眼这败家的啃老巨婴。 他眼波流转,风情旖迤,“上!你不上我上!” 啧,怎么听这货说话意有所指呢? 夜安锦不理他,稳坐如钟。 以亿万计的项目,不愁没人抢。 她在等谢辰飞和程越柳出价。 眼见价格越来越高,程越柳按捺不住,“七千万!” 夜安锦有心做局,不急。 不想,付余生蓦然握着她的手腕高举,“八千万!” 他的手掌宽厚温热,握着她沁凉的手腕,力度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她运气抽离,竟然没抽动。 夜安锦瞪他,他冲她眉飞色舞。 “八千万!这位安锦小姐豪横,八千万!” 拍卖师不遗余力地怂恿,“这幅国宝级画作的价值远远超过八千万!有没有加价的了?” 拍卖师举起了槌子。 夜安锦顾不得跟小奶狗计较,探身有意无意瞟了程越柳一眼,满是炫耀和挑衅。 眼看拍卖师就要落槌,千钧一发之际。 “八千五百万!” 程越柳果然中了激将法,把竞价牌举得老高。 夜安锦暗喜,趁热打铁继续哄抬,“八千八百万!” 场内众人疑惑地看过来,互相打听她的来历。 “财大气粗啊,哪来的?” “面生,不认识!” “付总的女朋友?男才女貌的挺般配!” “十有八九。早知道他们也要抢,我就不来了……” 夜安锦顾不得理会那些空穴来风的猜疑,目光火辣地看向谢辰飞。 谢辰飞顿时心猿意马。 这女人财貌双全,对他情有独钟,他运气真的不是一般的好! 程越柳如坐针毡,生怕这个名字和长相都令她不爽的女人抢了她的风头和男人,急火攻心之下头脑发热,“九千万!” 拍卖师期待地看向夜安锦,“程总出价九千万!安总……” “九千五百万!” 夜安锦神色悠闲。 她确定,善妒且睚眦必报的程越柳绝不会善罢甘休。 之前,程越柳已经花了一千四百万,如果这张画拍不到,之前的钱全打水漂了。 程越柳愤恨地看着夜安锦,从牙缝里往外挤字儿,“九千六百万!” 拍卖师激动得手舞足蹈,“程总太棒了,出价九千六百万!” 没人再加了。 眼瞅着程越柳紧张得全身紧绷,谢辰飞也郑重其事,夜安锦露出想加又犹豫不决的神气,而后精神一震,作势举牌,“九千……” 程越柳如惊弓之鸟,“我出九千九百万!” 哈,中计了。 夜安锦见好就收。 “……九千九百万,第三次……成交!恭喜程总喜得珍宝!” 喜庆的乐曲响起,伴着稀稀落落的掌声。 夜安锦如释重负,首战告捷! 程越柳和谢辰飞击掌相庆,自以为大获全胜。 看着“落败”的夜安锦,程越柳得意扬扬,“有些人啊,就是自不量力,没实力偏偏喜欢出来丢人现眼,笑死人了。” 夜安锦眯眼看着飞扬跋扈的程越柳,想及那个雨夜,心头蛰伏的仇恨犹如海呼山啸。 她不怒反笑,笑容眩目生辉,“九千九百万,程总真豪气。” “当然,再高我也出得起,不像某些人外强中干、虚张声势。” 程越柳搂着谢辰飞的脖子洋洋得意。 夜安锦看向谢辰飞,幽幽叹了口气,“唉,本来想帮谢总一把,谁知道程总这么较劲,一幅赝品砸这么多冤枉钱。不知程总是真不识货,还是当白手套替人洗赃?” 全场一片哗然。 谢辰飞惊心动魄。 程越柳当场石化。 只有付余生好整以暇地看着夜安锦,眼神像汇聚了漫天星辉,璀璨而灼热。 * 虽然,任何一家拍卖公司都无法保证拍品万无一失。 情况一,赝品以假乱真,专家团队集体看走眼,买方卖方自始至终信以为真。 情况二,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暗箱操作时有发生。 就像程越柳和谢辰飞愿意高价买特定“藏家”提供给拍卖会的“藏品”,无论真伪,只为变相行贿。 这种操作能把贿款洗白,把不正当收入变得合理合规。 了解内情并参与竞拍者不乏其人,大家心照不宣,你争我抢,看似搏傻,其实个个精明透顶,都是奔着超值回报去的。 旧房改造项目的油水不言而喻。 官商勾结,有钱大家赚。 “买方”事先奉上“诚意”,而后在激烈的竞标中脱颖而出。 于公于私皆大欢喜。 这种交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这是约定俗成的“行规”,几乎没有风险。 但,万一被人戳穿了…… 第5章 权威印证 受贿的一方(官)即使果断避雷,还是可能东窗事发,甚至被双规、前程尽毁。 行贿的一方(商)花的钱全打了水漂,损失惨重不说,还会被相关项目拒之门外。 更可怕是,如果被落马的官员供出,商家会被警方追查,前期参与的不法竞争项目会暴露,轻则罚款赔钱,重则破产坐牢。 拍卖公司作为洗钱中介,名声受损,口碑下降,严重影响以后的生意,甚至被勒令歇业整顿。 不过,这种“恶人”千年难遇。 毕竟很少有人愿意得罪权贵、断人财路、招人记恨。 没想到,今天这么高级别的拍卖会,竟然冒出一个不怕死的。 还是个年轻貌美的女人。 整个会场一片寂静,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众人神色各异,看向夜安锦的眼神有的晦暗不明,有的幸灾乐祸,有的满含同情。 “屁可以乱放,话不能乱说!” 程越柳回过神儿来,遭雷劈了似的暴躁。 谢辰飞也变了脸色,“安小姐,这样的事可不能开玩笑。” 狗男女,鬼才跟你们开玩笑! 夜安锦冷笑。 这时,拍卖会的工作人员已经迅速办完了交接手续,把那幅卷轴送过来交给了谢辰飞,“买定离手,竞价无悔,请您收好。” 交易已完成。 正常情况下,在拍卖中买到假货,买方可以要求拍卖公司退款赔偿。 如果被拒绝,买方可以拿着相关证据直接向法院起诉拍卖公司消费欺诈,要求双倍赔偿。 情况属实的话,拍卖公司将被依法查处。 届时,假冒伪劣产品将被销毁,公司营业执照将被吊销,买家的损失将得到赔付。 但这次的拍卖,拍卖公司不需要为赝品负责。 因为事先谢辰飞和程越柳就知道内情,这件赝品也是他们主动“求”来的。 拍卖会受其委托,当个中间人促成这笔交易,任务就算完成了。 至于拍品真伪,没人“捣乱”,拍品“保真”,有人“捣乱”,后果自负。 双方事先签了协议的。 当然,拍卖公司也不希望有人“捣乱”,毕竟关乎其品牌声誉。 谢辰飞哭丧着脸看向程越柳。 拍卖师走了过来,冲程越柳使了个眼色。 程越柳心领神会,把那幅卷轴抢过来抱在怀里,又拎起那两件赝品瓷器,故作轻松,“都是稀世珍宝,我们捡着漏了。天大的好事儿!” “为了避免鸡飞蛋打,为了保住拍卖公司的名誉,必须指鹿为马?”夜安锦“诧异”地看着她,“程总这不是自欺欺人吗?” 程越柳咬牙切齿,“如果是赝品,你之前不也竞价了吗?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买不起就闭嘴!” “我家钱多,想帮谢总才出的价。可惜程总拼命加价,拦都拦不住呢!难道他们说的是真的,这些赝品大有来历?” 夜安锦欣赏着程越柳风中凌乱的样子火上浇油。 遮羞布被人当众拆穿,程越柳犹如被当众扒光了衣服,一张浓妆艳抹的脸狰狞如鬼,“你说话小心点儿!我未婚夫轮到你来帮?何况这样价值亿万的古董,专家团队都证实是真品,你有什么资格说是假的?” 安锦镇定自若,“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确实是赝品。” “你想哗然取宠,来错了地方!” 程越柳像只尾巴被点着的野猫,张牙舞爪,尖声嘶叫,“你就是嫉妒!” “谢总,你说,我需要嫉妒程总吗?” 夜安锦转向谢辰飞,抬眸浅笑,长睫忽闪,声如莺啼。 “不、不需要……” 谢辰飞顿时心跳如鹿,神不守舍。 这个安锦美得超凡脱俗,皮肤水润透亮,五官精美如画,随意坐在那里,也凹凸有致、妙曼多姿…… 更要紧的是,她超级有钱又有爱。 这简直是所有男人梦寐以求的尤物…… 相比之下,程越柳庸脂俗粉,不堪入目。 还有,他早就受够了她居高临下、颐指气使…… 想到这些,谢辰飞冲着夜安锦挑了挑眉,目光中充满痴迷和期待。 夜安锦看向程越柳,满是戏谑,“程总,你太高估自己了。” 看着搞不清状况的谢辰飞,程越柳怒火攻心,差点儿口吐鲜血倒地身亡。 拍卖师私下和程越柳有利益输送,见状赶紧帮腔。 “安小姐,之前大家都没见过你,你是故意来搅局的吧?我们公司是业内权威,每件拍品都经过专家团反复鉴定,这幅画不可能是赝品。” 拍卖师虎视眈眈,沉声怒气,“难道你的眼力比专家团还厉害?你有什么资格说它是赝品?哼!你这明摆着是污蔑我们的拍品,败坏我们拍卖公司的名誉!请你马上向程总道歉,否则,你要承担拍品等价赔偿,还要负相应的法律责任!” 光彩夺目的水晶灯下,整个会场再次鸦雀无声。 “报警啊?赶紧,报!我呢,确实有资格说它是赝品!” 夜安锦从容不迫,从随身包里拿出一本珠宝古玩鉴定师证书晃了晃。 拍卖师拿过来展开一看,目瞪口呆。 “哼,拿张破证唬谁呀?” 程越柳在这方面见识浅薄还自以为是。 付余生这时站了起来,从拍卖师手里拿过证书看了看,把证书反过来展示给众人看。 “给大家普及一下,英国宝石协会是国际公认的权威珠宝鉴定机构,鉴定师的级别由低到高分别是初级、中级、高级、大师级。大师级珠宝鉴定师证书是对特级证书持有人的最高考核,非常难考。” 众人看向夜安锦的目光变得敬佩和信服。 “只有具备丰富的专业知识和精湛的鉴定技术,才有可能考取大师级证书。这种证书的持有人在各国的珠宝行业中都具有较高的声望和地位,可以担任重要职务、并拥有权威的发言权。这本证书用的是专用防伪纸张,采用无色荧光防伪油墨印刷,有编号和钢印,以及协会领导签名,绝对是真的。” 付余生说完,把证书还给夜安锦。 轮到夜安锦诧异了。 本以为付余生只是个皮相出众、一肚子草的绣花枕头,没想到他见识非凡。 “对我刮目相看了吧?加个微信?” 下一刻,付余生在众目睽睽之下贴近耳语 夜安锦退后一步,不着痕迹,“付总谬赞。” 付余生哑然失笑。 “安大师,想不到你才是权威啊!那这幅画假在哪儿?” 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儿大,高声问。 “是啊,劳烦您给我们说说可以吗?让我们也长长见识。” 又有好多人附和。 夜安锦从谢辰飞手里拿过画轴,展开放在桌子上,纤细的手指沿着画幅轻轻触摸,从画幅边缘抽出一根长长的线头。 “价值亿万的东西,你要是给弄坏了,把你卖了也赔不起!” 程越柳心跳失常,瞳孔紧缩,想用狠话吓住夜安锦。 第6章 众怒难犯 “这幅赝品造假成本最多一千左右。我赔得起。” 夜安锦语气轻松,“真品用的是绢,这是锦纶,现代人工合成的材料。” 众人哗然。 七百多年前的画作不可能用锦纶,当时还没有这么先进的生产技术。 这么简单的道理谁都懂。 “你说锦纶它就是锦纶?这明明就是绢丝!” 程越柳强词夺理。 “绢丝是蚕丝制品,短纤维,烧后有发质清香,余烬揉后成粉;这样的长丝线是现代纺织品,烧后味道刺鼻,余烬成团无法揉开。需要我烧给大家看?” 夜安锦有理有据。 程越柳当然不敢让夜安锦烧,那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拍卖师手心里沁出一层冷汗,却硬着头皮死不承认,“安老师,这里禁止烟火,而且我们的专家之前鉴定的时候已经烧过了,确实是粉状绢丝,不是锦纶。您……可能也有看走眼的时候,您说是吧。” 既不让烧,也不认错,看你怎么办。 程越柳暗松一口气,嫌烦地说,“行了,我们没时间和你在这儿磨牙。我花的是自己的钱,爱买什么关你什么事儿?辰飞,别理她,我们走。” 说着,程越柳急三火四上前卷画轴。 如果画轴就这么让程越柳拿走了,有拍卖师刚才的证词,还有鉴定证书和完备的拍卖手续证明,这幅赝品还会堂而皇之地帮着程越柳达成交易。 到时,官商勾结,某官贪赃枉法,程氏集团中饱私囊,遭殃的是老百姓。 贿款自然是从使用劣质建材、偷工减料中“节省”下来的。 工程质量得不到保障,给腐败买单并承受灾难和痛苦的,是无权无势的弱势群体。 天理何在? 于公于私,夜安锦必须阻止程越柳和谢辰飞心想事成。 可这是人家竞拍成交的东西,夜安锦又不能当众阻拦程越柳带走,一时有些被动。 “等等。” 付余生抬手压住画轴,“程总,我们这些人不容易有这么好的学习机会,你别急着收画,我们还想让这位安大师好好教教我们怎样识别赝品。再说,弄不清楚真伪,回头你心里也不踏实,你说是吧?” 这话说得,含沙射影,简直气死人。 偏偏刚才被程越柳压了一头的几个竞拍人找着反击的机会,不约而同附和。 “就是,咱们相信拍卖会才参与竞价,如果这画真是假的,以后我们参加这种拍卖会都得留点儿心了。” “是啊,我最喜欢收藏古字画,还真不知道这里面的水这么深,估计之前花了不少冤枉钱。安小姐,麻烦你再给我们讲讲。” “对啊,不能用火烧,还有没有别的办法辨别真伪?” 一众开发商你一言我一语,那叫一个谦虚好学。 程越柳气炸了。 一群落井下石的东西。 他们也是冲着项目来的,早知道他们拍的不是画,是项目,还在这儿装什么大眼鱼? 他们就那么盼着看她程越柳倒霉? 可是,如果她强行把画拿走,就是欲盖弥彰。 还有这些人里,也有些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不给他们面子以后不好相处。 最主要的是,这个付余生不好惹,她不敢明着违逆他! 程越柳左右为难,看向谢辰飞,希望他能在关键时候给她搭个台阶脱身。 结果这家伙色迷心窍,看着小妖精目不转睛,竟然弱智地装大方,“行,就让大家继续学习学习。” 程越柳气血逆转,差点儿犯了心脏病。 夜安锦心下好笑,冲谢辰飞微微点头。 谢辰飞心花怒放,情不自禁地讨好,“请安大师赐教。” 程越柳气得脸色涨紫,要不是有这么多人,她真想一巴掌把谢辰飞煽成猪头,让他清醒清醒。 付余生按着画,谢辰飞也松了口,其他人拭目以待,她想脱身都难了。 程越柳想爆粗口…… “真正的古代绢本字画笔触力透纸背,线条清晰流畅,墨色自然典雅,印章刻字古拙大气,印泥颜色沉实素雅。” 夜安锦指着画,“你们看这幅画作,线条虚浮无力,墨色鲜艳浮夸,印章刻板工整,印泥颜色新鲜跳脱,虽然做旧,还是太假。” 拍卖师无言以对。 在真正的行家面前,他这种负责举槌抬价的半吊子还真不敢顶嘴。 再说这张画确实是假的,他心里一清二楚。 “安小姐这么一说,再看,确实假,长见识啊……” “啧啧,刚才还遗憾没抢到,现在真是太庆幸了。” “程总,你这么多钱出的不值啊,这是赝品啊,你拍来当传家宝,嘻嘻……” “谁提供的藏品,这是愚弄大众啊,应该马上报警,让警方顺藤摸瓜,把他绳之以法!” “哈……那就好玩儿啦!以后就没人敢徇私枉法,用项目套钱啦……” 说什么的都有。 程越柳咬牙忍恨。 事到如今,她只能以退为进,尝试挽回败局。 “既然这样,那回头我们和拍卖公司协商退货退款。” 程越柳用起了缓兵计,“我相信拍卖公司不是故意的,毕竟谁都有看走眼的时候,哪家拍卖公司也不能保证每件拍品百分之百是真品。” 拍卖师也会顺坡下驴,和程越柳一唱一和,“是,这么看来,这件拍品确实有问题。没办法呀,现在的科技太发达了,造假技术太高了,简直防不胜防。这样,程总,谢总,你们别上火,回头我找公司领导汇报一下这件事,保证给二位解决好这件事。” 夜安锦冷笑。 她倒是小看了程越柳。 这么一来,程越柳巧妙地把责任推了出去,掩藏住不可告人的目的,保护了自己和那位贪官,还帮拍卖公司挽回了声誉,真可谓一举多得。 可惜,掩耳盗铃没用。 “没错,哪个专家都有偶尔看走眼的时候,可之前不是说咱们拍卖公司聘请的是权威专家团队吗?而且每件拍品还是经过反复鉴定的。” 夜安锦指了指程越柳放在一旁的另两件拍品,“一个人看走眼就算了,一群人一而再、再而三地看走眼,那就很奇怪了。那两件拍品也是赝品,又怎么说?”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这女人是真不怕死啊。 这么闹下去,那位贪官仕途堪忧,程氏集团也危机四伏…… 想想都大快人心! 其实,暗箱操作、不公竞争,谁都深恶痛绝。 可人家大权在握,大多数人敢怒不敢言,更有人为了生计,不得不随波逐流。 现在有人挑明,惯被盘剥的开发商们同仇敌忾。 “我的天,如果那两件也是假的,那这些拍品肯定来路不正了。” “对,还有这家拍卖公司的诚信问题,出现一件赝品是偶然事件,一堆赝品就是欺诈事故了。”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这三件是假的,其他的拍品说不定也是假的,安大师,我拍的这件,您回头也帮我看看,如果也是赝品,他们俩就是托儿,这件事绝不能这么算了……” 面对众人的愤慨和质疑,程越柳冷汗如雨。 第7章 英雄救美 无奈,程越柳开始耍赖。 “安小姐,就算是赝品我也喜欢。钱是我自己的,我爱买什么就买什么,轮不到你一个外人说三道四!” 没等夜安锦说话,就有人反驳。 “程总这是哪里话?你喜欢赝品,我们不喜欢啊!花钱买气受,想起来就窝囊,不能稀里糊涂的!我们来拍卖会是冲着真品来的,要不然我们直接去地摊上捡漏得了。” “就是。我们都是小门小户,挣的都是血汗钱,哪像程氏集团家大业大,动动心眼就能富得流油。” “安大师,您赶紧给我们说说,这个鱼耳炉哪儿假了?” 有人麻利地把那只鱼耳炉递了过来。 程越柳呼吸不畅,心慌气短。 这么下去,她真要给那位领导和程氏集团招灾惹祸了。 如果东窗事发,那位领导会被调查,程氏集团会被牵连,程家多年苦心经营将毁于一旦…… 程越柳强作镇定,审时度势之后,想要息事宁人,“安小姐,说起来,咱们还真挺有缘呢。您和我一位故友重名,她叫夜安锦,我们之前的交情特别好。” 谢辰飞的心猛的一沉。 程越柳这个蠢女人,好好的提夜安锦干什么? 又借题发挥敲打他,警告他别花心? “辰飞,夜安锦是你亲妹妹,也是我的闺蜜,是不是这样?” 程越柳轻轻推了推发愣的谢辰飞。 做贼心虚的谢辰飞连连点头,“对,是这样。咱们特别有缘。” 夜安锦看着这对人面兽心的狗男女,心头恨意翻涌,却装作饶有兴趣,“这么巧。那位夜小姐人呢?” 谢辰飞厚颜无耻,“父母死后,她一直心情不好,我们送她去国外留学了。” 当初对她赶尽杀绝,竟然还大言不惭地粉饰太平,简直十恶不赦! 夜安锦不露声色,“见不到她真遗憾。” “哎呀,不遗憾,说不定以后你们会见面的。” 程越柳皮笑肉不笑地诅咒。 夜安锦佯装听不懂,“期待。” “安大师,今天这事儿其实真的没什么。我和我未婚夫闲着来凑个热闹,真假无所谓,开心就好,太较真儿就没意思了。” 程越柳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您看这里太吵了,要不,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谢辰飞也热情似火,“对,安小姐,换个地方,我们好好向您请教,避免以后上当受骗。” “不好意思,我们不熟。” 夜安锦直接拒绝。 程越柳和谢辰飞尴尬得大眼瞪小眼。 惩奸除恶的机会千载难逢,好事者大有人在。 有人忍不住催促“就是,安大师,您哪儿也别去,就在这儿给我们说说这两件赝品到底有什么问题。” 另一个更狠,“如果也是假的,我们马上报警!” “那我就班门弄斧了。” 夜安锦拿过那只哥窑鱼耳炉,指点着说,“传世哥窑瓷器的有灰青、粉青、米黄等釉色,一般胎色较深,胎质坚致,釉层凝厚如堆脂,釉面润泽如酥,而且基本都开有不同角度、不同大小的冰裂状纹片。鉴定哥窑传世瓷器真伪的关键在它的金丝铁线。” “什么金丝铁线?就是这些冰裂纹?” 付余生恰到好处地发问。 “嗯。真品釉面光亮,有层酥光,底足的铁锈红经过氧化,铁线颜色发黑闪蓝,有对外自然扩散的纹理,而且金丝和铁线两纹路各行其是,互不相干。另外底部露胎处有自然空气氧化的包浆,气息浑厚,触手润泽。” 夜安锦尽量言简意赅,“现代仿哥窑瓷釉面有一层贼光,生涩突兀,没有润泽浑厚之感,这些金丝铁线也不是自然晕散,看上去十分生硬。” “原来是这样,我就说这一条条线跟画上去的一样,看着就别扭。” “这么个破东西值六百万,程总,你家钱是天上下雪下的?” “哈,这家拍卖公司怎么不直接去抢银行?几十块钱的东西要几百万?” “你懂什么?人家你情我愿……” “报警,立刻报警,这耍猴儿呢?” 会场炸了锅。 眼看形势收拾不住,程越柳原形毕露,河东狮吼,“拍卖会场信号屏蔽,谁也别想给我闹事儿!” 拍卖师一招手,公司负责警戒的保安不知从哪里冲了过来,重重围住会场! 常青警觉起身,不动声色地靠近夜安锦。 程越柳又恢复了飞扬跋扈的神气,“大家别怕,冤有头债有主,我们程氏集团向来秉持合作共赢的经营理念,与各位朋友礼尚往来,今天也绝不会为难大家。当然,你们也别听姓安的忽悠,跟着她为难我,否则,后果自负!” 信号被屏蔽,电话打不出去,多少让人心生恐慌。 何况好汉不吃眼前亏,该闭嘴时就闭嘴。 众人被威慑住了,都安静地坐回原位。 程越柳转头逼近夜安锦,“知道怕了吧?哼,你我无冤无仇,你偏找不痛快。你管不住自己的舌头,我帮你把它卸了,省得以后讨人厌!” 拍卖师和程越柳一拍即合,冲着两个膀大腰圆的保安抬了抬下巴。 两个保安立刻冲过来,恶狼似的扑向夜安锦。 常青手疾眼快,势如闪电左踢右踹…… 两个保安眼前一花,各自闷哼一声就地放倒,哼哧半天爬不起来。 “你、你到底是谁?” 程越柳气急生疯,张牙舞爪,猛地甩来一巴掌。 夜安锦手疾眼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刚要还以颜色,指下感知程越柳异样的脉象。 夜安锦微微蹙眉。 程越柳趁机挣脱,猛然当胸狠狠推了夜安锦一把! 夜安锦身子失衡,势不可当地往后倒! 仓促之间,倾斜的视线里,程越柳阴毒地冷笑着…… 众目睽睽之下。 夜安锦坐在了付余生的大腿上。 周围传来倒抽冷气的声音。 众所周知,付余生有洁癖。 曾经有个影星自恃貌美主动投怀送抱,事后被封杀了,至今没能再在屏幕上露脸。 可是…… 下一刻。 “冤大头恼羞成怒,发飙了。” 付余生旁若无人,从桌上的纸巾盒里抽出一片湿巾,给夜安锦仔细擦着手,“别脏了你的手。” 夜安锦…… 程越柳…… 回过神儿来,夜安锦刚欲起身,腰被他揽住,“坐着吧,鞋跟太高,站着怪累的。” 夜安锦…… 在场的其他人无不大跌眼镜。 付余生什么时候变得平易近人、助人为乐了? 还有,他们到底什么关系…… 八卦之心顿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 谢辰飞的心像被毒蛇咬了一口,嫉恨翻江倒海。 事与愿违,程越柳本就恼恨,又见谢辰飞看夜安锦的眼神跟饿狼盯着肥肉一样,顿时七窍生烟。 “付总,你是要替这个骚狐……” 程越柳刚要口吐芬芳,突然膝盖弯被常青踹了一脚。 但觉膝盖一痛,整条腿都麻了,程越柳身体不受控制,扑通一声,来了个五体投地的跪拜大礼。 事发突然,除了夜安锦三人,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常青气定神闲,“谁给你的胆子老欺负人?” 谢辰飞冷眼旁观,无动于衷。 倒是拍卖师想为程越柳出头,直着脖子叫嚣,“你他妈……” “啪!啪!” 常青可没耐心等他骂完,两记耳光震耳欲聋。 拍卖师被打得天旋地转,半天找不着北。 被痛打的拍卖师脑袋嗡嗡半天,总算认清了一个事实。 夜安锦不好惹。 就她保镖这个胆量和身手,他手下的这几个保安根本不是对手。 何况在这会场里打起来,损坏东西不划算。 拍卖师见风使舵,“各位,各位都是生意人,和气生财嘛!今天的拍卖会到此为止,有照顾不周之处,各位买家多多包涵。至于真品赝品,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我们拍卖公司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夹在中间多有为难,请大家多多体谅,理解万岁,理解万岁……” 第8章 恶有恶报 拍卖师这样油滑,她再穷追猛打就过了。 不过,夜安锦也没想恋战,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程越柳和谢辰飞破财招灾,那个几亿的旧房改造项目铁定黄(落空)了。 回头,这件事很快会传到那位贪官耳朵里,他肯定对这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深恶痛绝。 有风起浪。 而后,自然有人推波助澜。 好事者会向纪检部门反映这件事。 贪官将惶惶不可终日,程越柳将焦头烂额,程氏集团将危机四伏…… 蝴蝶效应可以不留痕迹地借刀杀人。 但,欲速则不达。 如果继续闹下去,就算报警了,拍卖公司拿出和程越柳事先签好的合同,说必须尊重客户的喜好和意愿;程越柳咬定就是喜欢当冤大头也乐意。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警方暂时也不能把她们怎么样。 贪官和程氏集团则会及时销毁罪证…… 打草惊蛇,反而不美。 既然如此,见好就收。 夜安锦叹了口气,“唉,好人难做啊!程总,谢总,我可是一片好心,怕你们买到赝品生气上火,还想替你们挽回损失呢,哪知道你们就喜欢赝品,还要打人,啧啧,不可理喻……” 程越柳和谢辰飞目瞪口呆。 她让她们竹篮打水一场空,竟然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好人做好事? 偏偏他们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程总,女人当众发疯很丑的,你就不怕丢谢总的脸?” 夜安锦笑吟吟地挑拨离间。 程越柳又气又窘,一句话说不出来。 “谢总刚才没有不分是非的护短,真是冷静理智又宽容大度。” 夜安锦又表扬谢辰飞。 程越柳最上火的就是这了。 看她挨打,谢辰飞竟然无动于衷。 程越柳咬牙切齿,爬起来刚要破口大骂…… “好啦,我还有点儿事,拍卖会正好也结束了,各位再见!” 夜安锦轻松地从付余生怀里跳下来,冲众人招招手,领着常青扬长而去。 腿上还留着温软的触感,鼻息间还有她清新的体香,付余生顿感失落。 这个没良心的,都不单独跟他道个别。 谢辰飞恋恋不舍地看着夜安锦动人的背影,差点儿没忍住追出去。 程越柳气得浑身发软,一把拉住谢辰飞又打又骂,“我的钱啊,我的工程啊,都是你!被这该死的狐狸精迷晕了头……” 谢辰飞颜面扫地,窘迫难当。 当众撒泼的程越柳苦大仇深,“谢辰飞!你胳膊肘儿怎么能往外拐?” “我没有!你别在这丢人现眼了,有什么事咱们回去说不行?” 谢辰飞极力忍耐。 “说什么说?都是你!你为什么不阻止她胡说八道?” 程越柳不依不饶,甩开谢辰飞声色俱厉,“还有,她为什么想帮你?你跟她到底是什么关系?” 谢辰飞额上的青筋突突直跳,之前那个隐秘的念头又冒了出来…… “你为什么不替我出气?眼睁睁看着我被欺负?你这个窝囊废!” 程越柳丑态百出,不管不顾,口不择言地发泄怨气…… 其余人幸灾乐祸,心照不宣,找借口开溜。 “哎呀,刚才忘了跟安小姐要联系方式了,以后再鉴定古玩好找她!” “真是,赶紧的,说不定还没走远,追去要来……” 转眼,人都走了。 付余生看着披头散发无比狼狈的程越柳和脸色铁青的谢辰飞,暗暗赞叹夜安锦棋高一着。 人与人之间最难建立的是信任,最致命的是互相怀疑。 夜安锦不过略微施展,就让谢辰飞五迷三道,令程越柳疑心重重。 以后,这两个人貌合神离,类似的吵闹会不断重复,他们之间的合力将不攻自破。 但付余生也有些生气。 小样儿,竟敢当着他的面跟谢辰飞眉来眼去…… 看到付余生不但没走,还津津有味地看热闹,脸上满是嘲讽的神情,谢辰飞对程越柳的反感和厌恶无以复加。 偏偏程越柳任性惯了,见人都走了,越发得理不饶人。 “谢辰飞!你别给我装哑巴!她为什么想帮你?你给我说明白!” “你明明知道让她胡说八道会把我往死里整,为什么不阻止她,还帮她?” “你是不是早就有二心了……” 程越柳歇斯底里,怒不可遏。 谢辰飞没有耐心再听程越柳无理取闹,横眉怒目冷冷甩出一句,“对!我早就受够你了!” “你、你说什么?”程越柳张口结舌,回过神儿来气急败坏,“你……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哼!这不是你教的吗?当初是你告诉我,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忘恩负义算什么?恩将仇报算什么?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才能笑到最后!” “何况,你对我有恩吗?当初要不是我帮你,你们程家能那么顺利地打败夜家?夜家公司的股权能全都落进你们程家的手里?你本来答应我事成之后,就把夜家公司的营业权交到我手里,可直到现在,还让我跑腿打杂。” “还有,你说你大学毕业就嫁给我,但一拖再拖,还背着我乱搞,你当我不知道?你成天对我呼来喝去,要钱不给,要权不给,我谢辰飞就算是面捏的,也有脾气!” 谢辰飞说着,一眼瞥见放在桌上的那只鱼耳炉和破瓷碗,抄过来甩起膀子狠狠砸在地上! “呯”的一声。 瓷片飞溅,满地狼藉。 一千四百万打响听了。 “谢辰飞!你、你敢这么对我?我跟你拼了!” 程越柳怒极生疯,扑上来又抓又挠。 谢辰飞猝不及防,被她抓成了花脸猫。 “死女人,我忍你很久了……对,我告诉你,我就是故意的,你陪着那个地中海睡,想中标做项目捞大钱,拉我当遮羞布,我就不让你得逞……” 谢辰飞捂着脸,一脚踹出去。 程越柳惨叫一声,捂着肚子踉跄后退、仰面跌倒,屁股狠狠着地,腰腹立刻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不过片刻,一股温热的鲜血从下体喷涌而出,顺着程越柳的大腿往下淌…… 旁边的拍卖师和保安们一看见血了,都惊呼了一声。 谢辰飞本以为程越柳倒在地上蜷缩成团,又是在装模作样,看到地上的鲜血,顿时火冒三丈。 “这……孩子是你的,你杀了我们的孩子!” 程越柳惊慌之下,忍痛辩白。 “你放屁!怪不得你两三个月不让我碰,他妈的你竟然连他的野种都怀上了,我说呢……怪不得他愿意把那么大个工程给你……” 谢辰飞气得团团转,突然收住脚,死死盯着程越柳,凶恶的眼神让程越柳头皮发麻。 “我让你乱搞,让你乱搞,踢死你他妈的贱货和野种!” 谢辰飞突然疯了一样冲上去,对着程越柳的肚子又踢又踹。 程越柳鬼哭狼嚎,空旷的会场回荡着她凄惨的叫声,令人毛骨悚然…… 道貌岸然的谢辰飞这样穷凶极恶,付余生并不意外。 狗咬狗一嘴毛。 他才不做滥好人,不会多管闲事。 这两个狗男女当初把夜安锦害得那么惨,这叫现世报。 他动动手指,把刚刚偷录的一段视频保存下来。 回头,他要发一份给他当纪委书记的老舅,再附上说明书,省得老舅不知程越柳的孩子爹是谁。 而后,付余生悠闲地站起来,冲着拍卖师他们长叹一声,“清官难断家务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说完,付余生超凡脱俗地走了。 程越柳已被谢辰飞打得鼻青脸肿浑身是血,痛得惨叫不止。 拍卖师纠结了半天,怕闹出人命,刚要上前劝阻,谢辰飞又狠狠踢了程越柳一脚,吐了口唾沫,“程越柳,我们恩怨两清,老子不伺候了!你要是敢让程氏集团找我的麻烦,哼,我杀你全家!” 谢辰飞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程越柳有气无力地躺在地上,怎么也想不明白,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欢天喜地来拍卖,怎么变成这样了…… 都怪那个安锦! “狐狸精,你给我等着!” 程越柳发狠。 拍卖师打了个寒战,“都是狠人呐……” “你是个死人吗?还不赶紧送我去医院!” 程越柳努力撑起身子,冲着拍卖师叫。 拍卖师看着血泊里的程越柳欲哭无泪,为什么要他收拾烂摊子…… 第9章 离别在即 雨过天晴,被清洗过的城市明丽如画。 常青开着车穿街走巷。 夜安锦沉静地看着车窗外的街道、商厦、车辆、人群、行道树。 还有路边花圃中五颜六色或开或败的花…… 沿途的风景找不到曾经。 五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没回来的时候,日思夜想。 回来了,举目无亲,尽是伤情。 仇恨的阴霾太浓重,旷日持久无法消散; 报恩的希冀太强烈,与日俱增堆积如山。 她用仇恨作茧自缚,用感恩破茧成蝶。 两种情感沉甸甸压在心头,让她比同龄人安静沉稳得多。 “夜,忘了吧,以后,你叫安锦。安逸幸福,前程似锦。” 很久前,她重伤未愈,神智昏沉时,恩人的声音缥缈又切近,震颤了她脆弱而绝望的心。 此后,认识她的人都叫她安锦。 学籍档案、毕业证书,所以关于她的信息,姓名一栏写的都是“安锦”。 可是,夜是她的姓氏,融入骨血;那夜的凶险,刻骨铭心。 抹不去,忘不掉。 不记仇,便不懂感恩。 她要让程越柳和谢辰飞为他们的恶行付出代价,然后用余生报答她的救命恩人,为他养老送终。 “常叔,带我去见见他吧,我想看看他长什么样子。” 夜安锦转过头看向常青。 常青闷闷地不说话,情绪很低落。 这很反常。 常青沉默寡言,但坚毅阳刚,很少有情绪波动。 “常叔?”夜安锦有些不安,“你怎么了?” 常青憋了半天,“他刚才发来信息,说你长大了,是大姑娘了。我再老也是个男的,男女授受不亲,让我滚回老家自己玩去。” 夜安锦愕然,而后哭笑不得。 常青等红灯,眼睛也红,声音有点哽,“我把你当闺女照看……” 离别在即。 夜安锦顿时鼻酸眼热。 虽然,人生就是一场场别离,早晚而已…… “不过想想也是,闺女大了,总得找婆家,我再跟着你碍事儿……再说,你吃了那么多苦,现在也有足够的能力自力更生了……” 常青像在说服自己,又像在劝慰她。 夜安锦紧皱着眉头,泪水还是盈满双眼。 “安锦啊,你别哭。你以后的日子好着呢。我刚才就想,我回头就去把那对狗男女杀了,替你报仇雪恨,让你无忧无虑的。” 常青说,“然后你可以开珠宝古玩店自己当老板,也可以去法医学院应聘,看看有顺眼顺心的青年,开开心心恋爱结婚生孩子,安安稳稳过日子……” 夜安锦擦了擦眼泪,“常叔,杀人犯法,搭上你不值得。他们两个的狗命也不如你一根手指金贵。我知法懂法,知道怎么跟他们算账。” 绿灯亮了,常青把车开过十字路口,“一会儿我把你送到家就得走了,老板还等我复命。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夜安锦“好。常叔,这几年你跟着我受累了,也该好好歇歇,回家看看家人,和他们好好在一起……” 离情别绪弥漫在车内,两人都沉默下来。 车子在闹市区行驶缓慢,沿路一派盛世繁华。 五年间,这座城市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但,热闹是别人的。 想到此后孑然一身,恩人不见她,常叔也要去过自己的生活,夜安锦酸楚难受,刚忍下的泪水又涌了上来。 不想让常青太难过,夜安锦强打精神安慰他,“常叔,不管你在哪儿,你永远都是我叔,是我亲人。 如果恩人不需要我给他养老,我就努力赚钱,创设个基金会,专门救助那些不幸的孤儿,把恩人的仁爱传递下去,行善积德,替恩人和你祈福。” 如果付余生知道夜安锦说要给他养老,不知是什么反应…… 常青想想都好笑,表情就有些怪异。 “常叔,我还没见过恩人,你离开之前也不带我去见见他?” 夜安锦又求。 “他不是不想见你,他是不想让你又记仇又报恩。他说记仇已经够辛苦的了,报恩更辛苦,就免了吧。你应该轻松快乐地活着。他说众生平等,他救你跟救只流浪猫一样,说不定还是他上辈子欠你的,还了,也就两清了。” 常青转述完,想起付余生看夜安锦的眼神,就觉得满满都是成就感。 五年前那个雨夜,付余生把昏迷不醒的夜安锦抱进车里,皱着眉头一脸嫌弃,“胖得跟只小肥猪一样,准是个吃货。长大了还这么胖的话,一准儿嫁不出去。回头你把她给我拎远点儿,治好了放生,别让她来烦我。” 现在倒好,见一面就急吼吼地想独占,连他都防着。 什么人啊? 不过这充分证明,他把安锦照顾得非常好,她又好看又能干,连付余生都招架不住。 嘿嘿,那个臭小子终于开窍了。 常青一不小心笑歪了嘴。 前一刻还愁眉苦脸、眼泪汪汪。 怎么这么一会儿,他就阴雨转晴、阳光灿烂了? 夜安锦疑惑,“常叔,你笑什么?” “安锦,你可能很快就会恋爱啦。” 常青把车子拐进了一个名为“盛世豪庭”的别墅区。 “嗯?和谁?” 频道转得太陡,夜安锦一脸蒙。 “以后你就知道了。” 常青把车停在8号别墅前,从收纳箱里翻出一串钥匙和一部新手机。 “到了,钥匙拿好。” 常青先把那串钥匙递过来,“这栋别墅你只能住三个月,这期间你得找好工作、租好房,车没有,家具什么的也没有,都得你自己挣钱买。” 夜安锦点点头。奇快妏敩 恩人对她仁至义尽,这样也已经够周到的了。 “国外的手机换掉。你以后用这部。我的微信已经加了,你有事随时找我。” 常青腹诽,其实那是付余生的微信。 “好。谢谢常叔。” 夜安锦满怀感激。 “微信钱包里有三千零钱,不够花自己想办法。” 常青再次腹诽,付余生也太小气了,给了半天只给三千,不够吃顿好的。 “足够了。常叔,谢谢你,回头你代我谢谢恩人。” “好。” 常青恢复了惯有的利落,下车给夜安锦打开后车门,然后绕到车后打开后备箱,把她的行李拿出来。 夜安锦刚下车,常青放下行李,一溜烟儿把车开走了,半点儿留恋没有。 看着绝尘而去的宾利,夜安锦有点儿蒙圈。 就这么走了? 她怎么觉得常青急不可耐、欢天喜地的呢? 第10章 梦里梦外 转头看着气派的别墅,钥匙硌痛了夜安锦的手心。 有仇报不了难受,有恩不让报也难受。 救人不求回报,恩人到底是谁? 可是,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 她一定会找到他。 夜安锦下定决心,走上台阶,打开门,拉着行李走进去。 别墅内,中式风格,装修豪华,敞亮舒适,红木家具,古香古色。 三个月的缓冲期。 这是恩人给她的最后的温情…… 任何时候不要多愁善感! 拒绝内耗,天天向上! 夜安锦立刻制止自己胡思乱想,她四下打量了一下就去找卧室。 长途奔波,刚回国又马不停蹄去拍卖会斗了一场,这会儿,累得浑身快要散架儿了。 找到卧室,顾不得整理行李箱,四仰八叉地躺倒。 真舒服啊…… 休整! 闭上眼睛,浓重的困意袭来,夜安锦沉沉睡去…… * 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 付余生看照片,越看越稀奇。 曾经的夜安锦又胖又笨,现在又苗条又聪明,简直脱胎换骨,连他都惊艳。 “常哥,都说女人是妖精,原来是真的。” 付余生感慨,“要不然变化怎么能这么大?真人比照片还好看。” 常青坐在他对面,瞅了他一眼,“好看有什么用?孤零零的。钱不够花,房子只给住三个月,你咋不给她三毛让她住三天呢?车也不给留下,她连个代步工具都没有……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常青忍不住问。 “别人给的不如自己赚的来的踏实,她练了一身本事不就是为了无所畏惧?” 付余生脑回路清奇,“她什么也不少,就少个男朋友,我看我行。” 常青哑然失笑,想到什么,神色郑重起来,“你确定不是把她当成了寒淼?” 付余生明亮的眼睛瞬间黯沉。 “我知道你不是见色起意的人,但是如果不打算娶她,别伤害她,她心里够苦的了。” 常青推心置腹,“寒淼已经走了四年了,你也该走岀来了。但如果选安锦,你必须善始善终。” 付余生抚摸着夜安锦的照片,“你说得对。谢谢你常哥,这五年让你受累了。” “咱们是生死兄弟,少来这套。说吧,什么打算?” “没打算,放生,被人大包大揽的人生是悲剧,给她绝对的自由和选择的权利,包括我。” 付余生放下照片,“我不能以施恩之心索求回报。尤其是……爱情。” * 休整好才能有效战斗。 这几天,夜安锦哪儿也没去。 她在别墅里吃了睡,睡了吃,刷刷手机翻翻书,过着猪一般的生活。 很久以来头一次极度的放松,极度的惬意。 此时,窗外夜黑如墨,细雨蒙蒙。 玻璃窗上积水成流,千沟万壑,涌荡着悲伤和忧郁。 夜安锦讨厌雨天,那些晦暗的记忆被开启,整个世界都在哭泣。 日历,转眼一个星期了。 起身去厨房煮方便面。 吃完看了一会儿书,睡意又上来了…… 她站在雨中,隔着玻璃窗,能清楚地看到屋子里,圆桌上摆满了美味佳肴。 谢辰飞和程越柳一边吃,一边嘲笑她自不量力。 “五年了,她什么证据都没有,能把我们怎么样?” 程越柳洋洋得意。 “就是。夜家的房产由我合法继承,早已经改名换姓,她有什么本事要回去?” 谢辰飞不屑地说。 “想破坏咱们竞标?就凭她?好笑!不过得好好教训她一下,让她长长记性!” 程越柳轻蔑地看过来。 夜安锦很生气,刚要推门进去理论,眼前影像一晃,她竟然坐在一间审讯室里。 明晃的灯光下,一个身穿制服的公安面壁而立。 她疑惑地看着他,他转过身来,竟然是在拍卖会上的那个小奶狗。 他叫……付什么来着? 夜安锦想了半天想不起来。 小奶狗板着张脸,严肃得吓人,“姓名、性别、年龄、职业、家庭状况,说!” “……能问问,我为什么会坐在这里吗?” 夜安锦不悦地皱起眉头。 “你污蔑谢辰飞和程越柳,侵犯了他们的合法权益,而且你在公共场所寻衅滋事、扰乱公共秩序……现在我们依法对你进行刑事拘留!” 小奶狗变成了大狼狗,凶巴巴地拿着手铐凑上来,抓起她的手腕…… 夜安锦气坏了,反手一个背肩摔…… “咚!” 夜安锦从床上滚了下来,摔醒了。 外面天光大亮。 一看时间,十一点。 原来是场梦。 夜安锦坐在地毯上,抹了把额头的冷汗。 想到梦里的情节,虽然很荒诞,但也不是不可能。 官官相护,说不定拍卖会上的事并不会影响程越柳和谢辰飞,他们依然会赚得盆满钵满,然后倒打一耙,利用手中的权势为难她…… 只是,为什么梦里的坏蛋是小奶狗呢?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她都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夜安锦点开“常青”的微信常叔,小奶狗,就是拍卖会坐在我右手边那个姓付的,他是什么人? 秒回听说是京都来的混混。 夜安锦不会吧?心眼挺好,帮过我。 付余生在对面乐抽了,小奶狗?哈哈,心眼挺好…… 想了想,他回他还抱过你。 夜安锦盯着这行字,怎么觉得常叔变坏了。 “常青”小伙长得挺精神,你没觉得? 夜安锦没注意。常叔你忙,我上街转转找吃的,饿了。 “常青”小区右拐三百米路北有个海泰饭庄。 夜安锦好,我这就去。 * 放下手机,付余生急三火四抛下正吃饭的常青,“有事先走,你自己吃!” 常青“刚开始呢,你吃点儿再忙……” 付余生已经人影不见…… * 夜安锦漱洗完换了身衣服。 走出门,天广地阔。 一路找去,果然有个海泰饭庄,店内装修雅致,绿植葱茏。 她穿过走廊,刚要去点菜区,迎面和一个男人撞了个满怀。 “付……” “安大师!也……来打食儿?” 付余生很“意外”。 “嗯,我来吃午饭……” 夜安锦想起梦中所见,感觉有点诡异。 “巧了。拼个桌不介意吧?你看那边就剩一个桌了。” “那不还有两个闲的?” “都预定出去了,我问过了。”付余生挺傲娇,“如果你不喜欢拼就先请,我等等。” 夜安锦确实不想和生人共餐,不过付余生好歹帮过她,她太不近人情不好。 于是,面对面,坐对桌。 等菜的时候,两人大眼瞪小眼,都有点小紧张。 “那个……”(异口同声) “我……”(不约而同) 尴尬。 “你先说。” 付余生笑,如同花开锦州城。 “你是公安?” 夜安锦脑海里还有梦中他穿警服的样子。 “不是呀,谁告诉你我是公安?” “不是就好。” 夜安锦松了口气。 并非所有的梦想成真都是好事。 “怎么呢?安大师遇上什么事了?” 付余生疑惑。 “没事……我随便问问。” 这时,“叮!叮!” 夜安锦手机上来了两个新闻弹窗。 夜安锦歉意地笑笑,指了指手机。 付余生点点头,做了个请的动作。 夜安锦如获大赦,埋头点开了弹窗。 第一个黑色大标题肖义鸿涉嫌严重违纪违法,接受市纪委监委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 第二个黑色大标题程氏集团涉嫌非法竞标,中标无效并接受调查。 夜安锦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还在做梦。 “……市长肖义鸿涉嫌受贿罪、滥用职权罪,且受贿数额巨大、滥用职权情节严重,违背新发展理念,违反国家规定……” 夜安锦逐字读完长长的一段,终于确定这个新闻是真事。 这是巧合还是她心诚则灵? 怎么二号首长这么快落马了? 再看第二条新闻,也是有理有据、客观真实。 只是,配合调查并承认非法竞标的不是程越柳和谢辰飞,而是程越柳的爸爸程继宗。 护女心切,程继宗甘愿认罪伏法。 夜安锦盯着这两条新闻一字一句反复看了两遍,高兴之余倍感惊奇。 她记得很久前爸爸告诉过她,政府有些部门的工作效率死慢的,有些人总喜欢吃拿卡要、推三阻四…… 这怎么效率变得这么高了? 机构改革见成效了,还是那天的拍卖会场中藏着灭绝师太? 哈,虽然程继宗主动背锅,程越柳和谢辰飞暂时幸免于难,但怎么说也是好消息。 “什么事那么高兴?” 见她眉眼弯弯,付余生明知故问,深邃的眼眸如繁星般璀璨…… 第11章 共进午餐 夜安锦没有与陌生人推心置腹、交浅言深的习惯。 不过那天在拍卖会上,幸亏付余生帮忙,她才能成功拆穿程越柳的障眼法…… 她眨了眨眼,有些困惑地看向付余生,答非所问,“你那天为什么帮我?” 付余生垂眸把桌上的菜盘调整了一下位置,语气淡淡,“我也是竞标方之一。准确地说,我借力打力,不是我帮你,而是你帮了我。” 夜安锦顿感轻松。 她最不愿意无缘无故受人恩惠。 “哈,既然这样,祝贺我们合作共赢。” 夜安锦这才把手机举给他看,“不知他们是被人举报了,还是他们作恶多端,早就引起了纪委部门的注意。” 付余生看了一眼,突然懊恼起来,“哎呀,早知道这样,我就该说,我那天是有心帮你,你得好好谢谢我。唉,说不定你头脑一热就以身相许了,毕竟我长得这么帅。” 夜安锦忍俊不禁,“哪有那么夸张,不过请你吃顿饭还是没问题的。” 可是,话音刚落,夜安锦就发现大事不妙。 服务生磨磨蹭蹭这半天才上菜,上的竟然全是物美价高的特色菜系。 每个菜盘旁边都郑重地放了用彩纸剪花精心制作的菜标,上面写着菜名和菜价。 佛跳墙、清汤燕窝、黄焖鱼翅、蒜蓉海龙虾、八仙过海闹罗汉,另有鱼酱肉丝、水晶南瓜。 佛跳墙一碗六百八,清汤燕窝七百,黄焖鱼翅一千二…… 夜安锦微信钱包里的三千“将士”集体阵亡,还是杯水车薪…… 服务生站在一旁,彬彬有礼地详细介绍菜品。 “佛跳墙又名福寿全,意为’吉祥如意、福寿双全’,名列国家级非遗名录。是将海参、鲍鱼、鱼翅、干贝、鳖裙、鹿筋等几十种名贵原材料,配以冬菇、冬笋等佐料,一起放入绍兴酒坛……” 夜安锦听得心惊肉跳。 这几年训练艰苦,仇恨和感恩如冰火两重天,压在心里淡化了口腹之欲,她常常废寝忘食,更别说挑食。 想不到和小奶狗的第一顿饭竟然这么讲究…… “这道菜吃起来咸中带甜,荤而不腻,唇齿留香,妙不可言。后来有文雅的食客盛赞这道菜,写下了’坛起荤香飘四邻,佛闻弃禅跳墙来’的诗句,这道菜就更名为更形象有趣的’佛跳墙’。” 服务生津津乐道。 吃货不可怕,就怕吃货有文化。 夜安锦默默地看了看微信钱包,呜,真的没有多出一个零。 “第二道清汤燕窝也是珍宝中的明珠,素有’食界无口不夸耀’的美誉。闻起来清淡鲜美……” 夜安锦没闻着菜香,闻到了挨宰的味道。 服务生还要接着介绍,夜安锦冲他做了个“停”的手势。 “兄弟,听你介绍完我没饿死也馋死了。忙你的去,我们饿了。” 打发走服务生,夜安锦看向笑歪了嘴的付余生。 他随意慵懒的模样,浅笑里带着试探和揶揄,像个设好的陷阱等着狩猎的狐狸,“听听不好?涨知识。” “拉倒吧。吃顿饭担惊受怕饱受心理折磨不说,还要清醒地认识到自己是个文盲加食盲,太不人道了。这一套套的,整得太正经了。什么吃的是文化和品味,九曲回肠都变成那什么……” 夜安锦及时打住。 她这一着急就说实话的毛病得改。 付余生哈哈大笑,“为什么担惊受怕?怕我还是别的?” “鬼才怕你。我……” 夜安锦没有打肿脸充胖子的习惯,本着诚实守信的原则亮了底牌,“我没有那么多钱,这顿咱们aa,改天我有钱了再补请你一顿。” 付余生惊奇复惊喜,看她的眼神充满了由衷的欣赏。 此情此景能做到不虚荣、不虚伪,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她完全可以找个漂亮的借口,或者干脆撒娇卖萌让他买单。 但她没有。 她有足够的底气不伪装,也不屑于弄虚作假。 很好。 付余生满心欢喜。 他不希望自己帮的是一个虚伪的女人,哪怕她再有才貌。 “哈,开什么玩笑?拍卖时你举牌喊九千万的时候脸不红气不喘,吃顿饭的钱没有?” 付余生逗她。 “白嫖,玩的是心计懂不?再说不还有你么,你说一亿内只管喊,算你的。” 夜安锦理直气壮。 付余生“不怕我拿你当枪使?那么相信我?” 夜安锦“信你个鬼?把你卖了也不值一个亿。我信你说的二号首长开故宫博物院。” 付余生哈哈大笑。 不过,他在她心里也忒不值钱了。 夜安锦感慨,“老故翁婿俩生财有道,可惜是歪门邪道。” 付余生“嗯。强强联手把湾跳。典型的聪明反被聪明误。” 夜安锦连连点头。 又上来两盘好菜。 夜安锦看着满桌的美味咽口水。 付余生给她倒满一杯百香果汁,“赶紧吃吧,今天这顿我请,下次你请。” “行。下次你想吃什么尽管点,我保证好好请你一顿。” 夜安锦愉快地答应了,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 百香果汁酸甜可口,好喝又开胃。 夜安锦本来就饿,当即吃得奋不顾身。 付余生宠溺地看着她,一种新奇的情感如潮汐般在心头涌荡。 那是从寒淼离开后未曾有过的。 夜安锦吃完佛跳墙,咂巴了一下嘴。 不那么饿了。 只是佛跳墙什么味儿? 吃太快,没细品。 夜安锦接受教训,吃相文雅了许多。 这个汤怎么净是汤? “说好的燕窝呢?” 夜安锦端起碗喝了个底朝天,也没找着燕窝在哪儿。 “熬炖的时间长,汤是胶质感的。” 付余生真被她萌到了。 夜安锦脸有点儿烧,尽量细嚼慢咽…… 一顿饭下来,她发现付余生真是个不错的饭友。 他长得赏心悦目,俊朗而不失阳刚,鼻梁高挺,剑眉长睫,特别是那双眼睛光影生动、勾魂摄魄。 他肤色偏白,恰到好处的健康色系,气质动静皆宜,举止自然大方,优雅从容,谈吐不俗,怎么看,也不像个混混。 可常青是不会骗她的。 夜安锦很好奇,国泰民安到这种地步了么,连混混都这么有素质,这么有钱? 随便吃个饭,都上大五千。 “付余生,谁挣钱都不容易,有钱也不能浪费。以后不能这么大手大脚的,这一顿饭普通人能吃五十顿。” 夜安锦一边吃,一边碎碎念。 付余生差点儿笑喷,他感觉给自己挖了个坑,难道她真以为他是个混混? “安大师,人家都是饱暖思淫欲,你饱暖思育人。” 付余生把几只虾剥好放在一只小碗儿里,放了点儿调好的辣根,端到她面前。 有生以来,头一次有人给她剥虾。 夜安锦动作一滞,有种异样的酸爽。 她是不是给付余生什么错误的暗示了? 一个男人给一个女人剥虾,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付余生感觉到她的戒备,语气轻松地说“别大惊小怪,你的手留着鉴宝,你帮我争取到那么大一个项目,我给你剥个虾算什么。如果你愿意,我……” “不用。”夜安锦把那碗虾递过去,“谢谢。我还是习惯自己来。” 付余生静静地看着她。 夜安锦眨了眨眼,后知后觉,“什么?那个房改项目被你拿到了?” 付余生点点头,又把那碗虾送了过来。 “哎呀,双喜临门,同喜同贺。那你是该谢谢我。” 夜安锦始料不及,真心为他高兴。 风卷残云。 别说,剥好的虾吃着就是爽口。 正吃得高兴,付余生拿出一张银行卡递过来。 “安大师,你真是我的福星。这个项目能让我赚不少,本来也想着有机会再遇到你好好谢谢你,没想到这么巧就遇上了。这张卡里的一千万是我的一点儿心意,您收好。” 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夜安锦盯着那张银行卡打了个饱嗝。 脑海里,一个声音说,不要白不要,要了也白要,正好你也很需要。 另一个声音说,相交甚浅,不要贪小便宜,省得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理智战胜冲动。 夜安锦“拍卖会上的事,我只是想为自己出口气,没想帮你,所以这钱我不能要。就算无意中帮了你,你刚才给我剥虾已经算谢过了。” 付余生“真不要?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儿了。” “真不要。希望你严把质量关,不要偷工减料。” 夜安锦站起来,“好啦,我吃饱了,该走了。记得我欠你一顿,下次补上。” 说完,夜安锦心满意足地摸着肚皮走了。 付余生目送她离开,收回的目光落在那张银行卡上,笑意直达心底。 如果她拿了这一千万,那他们此后就没必要见面了。 他不会要一个见钱眼开,轻易接受男人巨额馈赠的女人。 贪婪的女人再漂亮也不可爱。 好在,她无懈可击,没有令他失望。 只是,她都没跟他要联系方式,下次怎么请他? 付余生收好银行卡,拿出手机发微信…… 第12章 自食其果 夜安锦吃饱喝足,打算去看看夜家老宅。 手机来信息。 “常青”去海泰吃饭了? 还是常叔最暖心。 夜安锦会心一笑吃过了,遇着付混混了,他请的客。 “常青”半天没回话。 夜安锦不过,这小混混还挺能干的,看来是混混中的精英。 “常青”怎么说? 夜安锦他不认识我就敢配合我打狙击战,乱举牌瞎抬价,空手套白狼。 付余生大笑。 半天不见回复,夜安锦有点儿不安你别多想,我们只是偶遇,没有闲桌了,就拼了个桌。 “常青”你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也应该有自己的朋友。他人不错? 夜安锦当饭友不错。话不多,饭量小,不抢食。 付余生…… “常青”(哭笑不得的表情)你现在去干什么? 夜安锦先去夜家老宅看看,再去古玩市场淘宝,得搞活经济呀。 “常青”去吧,注意安全。 半个小时后,夜安锦来到了龙港月湾。 嫌另外打车麻烦,她加了小费,让的士司机在一旁稍等。 五年前,龙港月湾别墅区是这个城市数一数二的富豪区。 现在,周围高楼迭起,整个城市向东发展,这边人气败落,有些萧条。 “您要是在这边买房子,不如去东城区。” 司机是个热心肠,收款的时候说。 夜安锦笑笑没应声,来到七号别墅院门前。 院子里,因为无人打理,年久失修,曾经爬满粉色蔷薇的院墙长满了青苔,生机勃勃的花园里草木萧瑟。 夜安锦想起父母健全时阖家欢乐的场景,也想起父母双亡时家毁人亡的惨状,还有那个凶险的雨夜…… 心底泛起细密的疼痛,指甲刺痛了掌心。 夜安锦看了看院门上生锈的铁锁,心想谢辰飞应该早就搬离了,这房子应该空着。 “姑娘,你想买这栋房子吗?你可千万别买。” 身后有人说话。 夜安锦转头,一个退休老干部模样的大叔背着手,面色慈善地看着她。 “为什么?” 夜安锦很好奇。 “你不知道,这栋别墅风水不太好,犯凶啊。” 大叔往后面指了指,“我住十二号别墅,就是七号别墅后面中间那栋。对这栋房子知根知底。” 夜安锦默然 不是风水不好犯凶,是人心太过险恶。 “这家人一家三口都出事了,只剩下个儿子。他在这儿住了不到半年就搬走了。这房子一直在这空着,三四年没卖出去。”大叔打量着夜安锦,“我看你年轻,怕你不了解情况买了后悔。” 夜安锦并不需要买这栋房子。 这本来就是她的房产,被谢辰飞非法侵占,她要依法把它要回来。 大叔见夜安锦不太爱说话,又念叨了几句走了。 夜安锦站了一会儿,想了想,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 刚要走,她听到从别墅里传来一个女人痛苦的哭叫声! 怎么回事? 大白天闹鬼? 夜安锦正疑惑,正门被猛然推开,程越柳被谢辰飞揪着头发拖出门,狠狠踢翻在院子里。 “你们程家完了!滚!别连累我!” 谢辰飞渣得更上一层楼。 这一幕似曾相识。 只是女主角换了人。 恶人自有恶人磨,老话诚不欺我。 “谢辰飞!你浑蛋!你把我的钱还给我!你不能这样对我!” 程越柳鼻青脸肿的,浑身是伤触目惊心,坐在院子里哭骂不止。 夜安锦记得,那天拍卖会上,她无意中把过程越柳的手腕,她的脉象是喜脉。 谢辰飞这样对待怀孕的程越柳,呵! “程越柳,你再敢缠着我,信不信我做得更绝?”谢辰飞语气阴狠,“滚!” “辰飞,你别这样,反正孩子也被你打掉了,你也该消气了。我身体没恢复好就来求你,你帮帮我,我现在能依靠的只有你了,帮我跑跑关系找找门路吧,让我爸少坐几年牢……啊!” 程越柳的哀求换来谢辰飞无情的殴打和谩骂。 “程越柳,你背着我跟那个贪官有了野种,还来求我干什么?你去求他啊?哈哈,你去跟他同甘共苦去吧,求我干什么?你爸是活该,哼,看不起我,我让你们看不起我……” 谢辰飞正在气头上,下手根本没轻重。 程越柳怀的孩子不是谢辰飞的? 怪不得谢辰飞火冒三丈,头上的青青草原星火燎原了…… 夜安锦看到两个狼狈为奸的家伙反目成仇,心情好得不得了。 不能光看着,她猫在大门旁,借助院墙的掩护,利索地抓拍、录像。 保存好证据,说不定以后用得上。 程越柳半点儿不值得同情,她是自食恶果。 谢辰飞就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狼,道貌岸然,骨子里坏透了。 这两个坏蛋互相为社会除害,简直大快人心。 夜安锦刚录完,谢辰飞拖着程越柳过来开院门。 “赶紧滚,再敢来烦我,我打死你!” 谢辰飞一把把程越柳推了出来。 看到夜安锦站在一旁,谢辰飞和程越柳同时一愣。 谢辰飞脸上的狰狞还没散去,一时窘态百出,迅速换上温和的笑脸,“安、安总,您怎么来了?” “我闲逛,看到这些别墅不错,就想看看有顺眼的买一套,你们这是……大白天锁着门比武?” “您别误会,这个女人太可恨了,她爸爸犯了法被警方拘留,她硬缠着我逼我跑关系走后门,我怎么能干扰司法公正呢?” 谢辰飞生怕自己的美好形象被颠覆,急三火四地解释。 夜安锦心里冷笑,面上“敬佩”,“确实应该坚守自己的原则,不能做违法乱纪的事。” “那当然。其实我之前从不打女人,可她太过分了……” 谢辰飞睁眼说瞎话。 夜安锦微微一笑,表示理解。 谢辰飞喜出望外。 “我就知道你们有一腿!狐狸精,我正发愁找不着你,你就送上门儿来了!都是你坏了我的好事儿,害得我家破人亡,我杀了你……” 程越柳怨毒地盯着夜安锦,疯了一样扑上来。 不等夜安锦反应,谢辰飞冲过来一把拉住程越柳,狠狠给了她一记耳光,“你他妈真是个丧门星……” 程越柳已经不堪一击,捂着脸跌坐在地上哭天抹泪。 脑海里浮现出那天晚上,这两个狗男女衣不蔽体无缝衔接的一幕,夜安锦冷笑。 还以为她们是真爱呢。 不过如此。 以利相交,利尽则散;以势相交,势去则倾。 她看了程越柳一眼,有心火上浇油,“谢总,您先忙着,等您处理好这些麻烦事,我们再聚。” 谢辰飞如吃了一颗定心丸,连连点头。 夜安锦决然离开。 上了车,夜安锦琢磨着要不要报警。 刑事案件没有报案期限。 五年前,谢辰飞和程越柳合谋盗窃程氏集团商业机密、买凶杀人、非法侵占夜氏家业。 她们处心积虑把一切计划得天衣无缝,以为把她杀了,他们就能鸠占鹊巢,哪知她根本没有死。 但是,只有人证,没有其他证据,很难给她们定罪。 夜安锦熟知刑法相关条例,一切案件的判处都要重证据,重调查研究,不轻信口供。 她口说无凭,必须找到其他有力证据,做好全面准备,才能将谢辰飞和程越柳绳之以法。 即使常青和恩人出面作证,也只能证明她当夜被人追杀,但那两个凶手能不能落网,会不会指认谢辰飞也不得而知。 程越柳是唯一的突破口。 程越柳当初是谢辰飞的共犯,也是唯一掌握谢辰飞罪证的人。 她略施小计让他们反目成仇,回头他们互相揭短不打自招,案子轻松就破了。 现在还欠些火候。 那就先让拳头飞一会儿…… 第13章 敲诈勒索 古玩城其实是一条仿古建筑商品街,横跨城中河。 四通八达的街巷两侧,古玩店、精品店栉比鳞次,地摊区更是琳琅满目。 名家字画、玉金银铜、翡翠玛瑙、瓷陶砂漆、票证钱币、原石古木,包罗万象。 夜家本来是收藏世家,曾在这里开了一家最大的古玩店,名叫夜珍堂。 她从小到大,在夜珍堂和这古玩城里腻着时间比在家里都多。 那年夜家横遭不测,夜珍堂后来怎样了,她不得而知。 夜安锦很快找到了夜珍堂。 店名竟然没有换,当年爸爸亲手题写镌刻的花梨木横匾还在。 只是经风历雨,匾面横裂了细小的缝隙,倍显沧桑。 父母当年猝然离世,没有和任何人签过转让和出售夜珍堂的协议,从法律上说,夜珍堂仍然是夜家的房产。 虽然养子女与亲生子女享有平等的继承权,但父母当年救助病重的谢辰飞,后来见他无依无靠收留他并认他当义子,双方并没有法律上有效的收养证明。 据我国民法典的相关规定,没有收养手续的事实收养的养子女不享有法定继承权。 也就是说,收养关系没有依法建立,谢辰飞无权继承夜氏家产,而且父母也没有留下遗嘱说将遗产分配部分给他,他什么也得不到。 谢辰飞当年无法出具她夜安锦的死亡证明,对外谎称她出国留学,从法律上也并不能继承夜氏家业。 所以即使是龙港月湾七号别墅,谢辰飞也是非法侵占。 五年前他声称这幢房产已过户到他名下纯属子虚乌有,那时他以为她少不更事且必死无疑。 现在,她好好地回来了,她要让谢辰飞物归原主、认罪伏法! 夜安锦急步向前,想看看现在是什么人在经营夜珍堂。 没想到,店门口围满了人。 “臭小子,你把老娘的青花瓷瓶打碎了还想跑?门儿都没有,赶紧叫你家长来赔钱!” 一个女人粗声大气的叫骂十分刺耳,“我这可是宣德清花全品,五百万,一分不能少,不给我打断你狗腿!” “哎呀,五百万不多啦!宣德清花全品极为稀少,更别说这种青花五爪云龙纹大罐,一六年香港佳士得拍卖会上成交的一只拍了一点五亿呢,比这还小些呢……”奇快妏敩 “可不是,陈总刀子嘴豆腐心,一准看他还是个孩子,不忍心要高了。五百万太少了,买个瓶底儿都不够……” 有人指指点点,帮着女人说话。 一直没听到肇事者吭声。 夜安锦有些好奇。 挤到前面,夜安锦看到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孩眼里含着泪,倔强地抿着嘴唇,傻愣地看着一地瓷片一声不响。 看男孩的穿着,家境应该不错。 被叫做陈总的女人背对着她,她暂时看不到她的模样。 “你个熊孩子!你倒是说话呀!你哑巴了吗?” 陈总恼怒地推了男孩一把。 男孩一屁股坐在地上,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这么拗?你把人家的古董打碎了,应该照价赔偿!” “就是,谁遇到这种事儿也不能算了。孩子,赶紧叫你家长来赔钱吧,等陈总报警回头你家得赔更多不说,你落下案底儿一辈子是个麻烦……” 不明所以的观众都以为错在男孩,指责声不绝于耳。 男孩猛地抬起头,盈满泪水的目光愤怒地扫视人群,而后黯淡了光芒,变得无助而惊惶。 但他仍然默不作声,收回目光想要撑地起身,却被陈总又推了一把,再次重重跌坐在满地碎瓷片儿上。 男孩的左手被瓷片儿划伤了,鲜血立刻淌了出来。 男孩还是沉默着,他极力低着头,不做反抗,不辩解,不止血,也不让泪水流下来。 夜安锦的心莫名地抽痛,她蹲下来,捡起瓶底瓷片仔细一看,顿时怒从心起。 这只青花瓷造假的手法和那天拍卖会上的鱼耳炉和破碗一样。 造假都不专业,底款一眼假。 题款也像出自一人之手。 “臭小子!你想赖账?想都别想!” 陈总揪起男孩的后衣领,甩起膀子就要打人。 夜安锦做了同样的动作,一把揪起陈总的后衣领,把她甩在一旁。 随后,她上前把男孩扶起来,从随身包里拿出一只创可贴,撕开给男孩的止血,“别怕,有姐姐。” 男孩惊奇地看了夜安锦一眼,泪水一下子流了出来。 “你是他姐姐?哼!来得好。大家伙都看见了,你弟弟把我的古董打碎了。我这是宣德青花云龙纹大罐,全品,搁拍卖会上……” 陈女士又要大放厥词,被夜安锦冷冷地打断了。 “别欺负人了。你这又是从老故杂货铺里弄来的破烂吧?” 夜安锦一转头,正迎上陈女士描眉画眼的老脸。 程越柳她妈,陈秋兰。 夜珍堂竟然被程家霸占着。 霸占着不要紧,还弄虚作假、敲诈勒索,败坏夜珍堂的声誉! 夜安锦恨得牙痒痒,痛恨之余,又有些好笑。 程家一家三口真是奇葩。 程越柳被谢辰飞打得哭爹喊娘,她爹程继宗认罪伏法去了,她妈还在这耀武扬威搞欺诈。 陈秋兰先惊愕,后发疯,“你说谁是破烂?大家伙儿可都看见了,是你弟弟不长眼撞的我,把我的宝贝撞掉了摔碎了!你们不老老实实赔钱,还敢说我的宝贝是假的,五百万打不住了,一千万,天王老子来了我也有理!” “陈秋兰,这种粗制滥造的赝品拿来碰瓷儿,还找了这么些个托儿。你都这么老了,怎么还是这么缺德?” 夜安锦的话令在场围观的人一片唏嘘。 “你……呵,连我叫什么都知道,你和你兄弟故意找事儿来的,我说呢,一个个的这么横,还敢说我碰瓷儿……也不问问我是谁,用得着碰瓷儿要你们那几个臭钱?” 陈秋兰显然有些慌,原地打着转,一手掐腰,一手指着夜安锦和男孩骂。 “赔钱吧,别赖账了,夜珍堂的后台硬着呢!” 有托儿不死心,还没分到劳务费呢。 “赶紧的吧,要是都像你们姐弟两儿,我们的生意不用做了。” 另一个托儿故意煽动民意。 “我告诉你,你们今天要是不赔钱,我让人扒了你们扭送去公安局!” 陈秋兰见有人撑腰,目光阴鸷得像毒蛇,“我这件宣德青花瓷是有国检证书的正品,胎釉、开片、底部官窑印鉴完美无缺,专业人一眼就知道是难得的珍品。你们再不老实,我再加五百万!” “你是不是想钱想疯了?你怎么不直接去抢银行?你积点儿德吧!你丈夫和你女儿高价拍破烂行贿,揽工程赚昧良心的钱;你回头再用这些破烂敲诈勒索,横竖都是你发财啊!还再加五百万,你再加点儿,我给你录着,量刑多判你几年。” 夜安锦气得都笑了,“你丈夫被拘留了,你女儿快被谢辰飞打死了,你还有功夫在这儿干坏事,你可真是个人才。” 陈秋兰大吃一惊,傻了似地看着夜安锦,“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你说……谢辰飞敢打越柳?” 第14章 意料之外 就是因为程家账户被冻结了,陈秋兰想赶紧弄点钱好找找门路,把程继宗给捞出来。 没想到出师不利,遇到这么难搞的姐弟两儿,她怎么恐吓都没有,反而被揭了老底。 不过谢辰飞对她的宝贝女儿程越柳言听计从,跟条哈巴狗似的,怎么会打她呢? 陈秋兰根本不信,但看夜安锦不像说谎,不由方寸大乱。 她左右看看,不少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 陈秋兰硬着头皮虚张声势,“我家老程只是去配合调查了,女儿也好好的,你别在这搬弄是非!赶紧……” 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夜安锦懒得跟她废话,把程越柳被谢辰飞暴揍的视频举给她看,“你看,我有没有骗你?” 看到女儿被谢辰飞拳打脚踢,浑身是伤鬼哭狼嚎,陈秋兰彻底慌了,转身就走。 “站住!” 就在这时,从人群里走出两个便衣,上前出示工作证件和拘捕证,“我们是市公安局的工作人员,陈秋兰,你涉嫌倒卖文物、敲诈勒索等多种罪名,现依法对你进行拘捕!” 陈秋兰两眼发黑,趔趄了一步,回过神儿来,急声辩解,“我没有,我什么都没干,我是老实本分的生意人,我……” “你之前犯案,个别受害人报案你不认罪,我们没能调取你碰瓷敲诈的影像证据。近期我们一直在这附近值勤。刚才你看着这孩子低头玩手机,故意抱着瓷罐撞他,然后倒打一耙,进行恐吓和敲诈,我们已经全程录像!” 一个公安严肃地说明情况。 陈秋兰张口结舌、面如死灰。 男孩感激地看着夜安锦,“姐姐,我叫楚楠,今天谢谢你。” “不用谢,别怕,邪不压正。” 夜安锦拍拍他的肩膀。 楚楠点点头,笑得阳光灿烂。 “这位女士,您懂古玩鉴定?” 另一个公安走过来,出示完工作证件,和气地问。 “嗯,我是鉴宝师,有专业资格证。另外,我还是法医。” 夜安锦赶紧配合工作,拿出两个证件递过来。 公安接过看了看,目光中多了敬佩,“谢谢,您收好。麻烦您和这位同学跟我们回公安局做一下笔录,你们的证词对我们至关重要。” 夜安锦和楚楠点了点头。 陈秋兰死死盯着夜安锦,“你是谁?你怎么能拍到我女儿被谢辰飞打的照片?谢辰飞为什么打越柳?” 夜安锦才懒得搭理她。 观众们没想到结果是这样的,好些人为自己不明真相盲目指责楚楠和夜安锦感到羞愧,怏怏地散了。 夜安锦和楚楠跟着公安回去做笔录…… * 公安局长周路凯亲自给夜安锦泡了壶铁观音,看她的眼神像看大熊猫。 “安老师,现在像您这么才貌双全又有正义感的人不多了,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周路凯一饮而尽。 “没什么,正好遇到了。” 夜安锦轻描淡写。 说来也是天遂人愿。 她没想到会碰到陈秋兰。 程越柳全家作孽,现在自食恶果。 报应不爽。 这样一来,程越柳处境艰难,谢辰飞再落井下石,程越柳一定对他恨之入骨…… 周路凯不知夜安锦在想什么,打开了话匣子“您不知道,古董碰瓷这种事隔三差五就有人报案。有时候是顾客不小心碰坏了,有时失手打碎了,有时撞坏了,更多的是卖家骗人后,买家发现上当了回来退货,卖家说买定离手不给退,因为卖出去的是真的,送回来的是假的。 我们去专业机构进行鉴定太麻烦了,常常要等很长时间才能拿到鉴定结果,鉴定费又不是小数,我们办公经费都不够用,这种额外高消费不好下账,遇到这种事简直烦死人。但我们职责所在,又不能不管。 这个陈秋兰明明家里有钱有势,可她就好这口儿,碰瓷儿成功几回上瘾了。我们批评教育她多少次了,要么她死咬着她不知道那是赝品,要么死咬着她那就是个国宝,要么胡搅蛮缠说我们鉴定的瓷片有问题,不是她原来国宝上的,要么就找关系求情。我们民警得依法办案啊,对受害者得有个交待。你说每次为了百八十块钱的破烂找权威专家鉴定,鉴定费能买一车破罐子破碗,还要听陈秋兰无理取闹,谁受得了这样的折腾? 这次幸亏遇到您,您是目击证人,又是专业鉴定师,陈秋兰敲诈勒索,人证物证俱在,她再狡辩也没用。” “是应该严厉打击这些不正之风。” 夜安锦也觉得扬眉吐气。 “我谢谢您还因为您让那个孩子看到社会上还有正义勇敢的人,这对他以后的成长意义非凡。唉,遇到这样的事很容易弄出心理阴影来。那么多人看着,没一个人站出来说句公道话……” 周路凯意犹未尽。 夜安锦没有插话,她知道周路凯不会无缘无故跟她说这么多话。 周路凯琢磨了一下,“安老师,我们刑侦队正好缺个法医,现有的法医鲁学明老婆常年住院,他老得请假照顾,有时候来要紧的事情,他都跟不上。您是国际名牌法医学院的高材生,又会鉴宝,正是我们迫切需求的人才。我知道您在我这儿有点儿屈才,但您放心,我一定尽心尽力为您提供最好的工作条件和待遇。” 夜安锦想了想,摇了摇头,“我不想受体制内工作的约束,想过自由自在的生活,比较理想的工作是做专业珠宝鉴定,或者去法医学院应聘博导。” “这不冲突呀!不管你开业鉴宝,还是去法医学院任教,都不耽误我们之间的合作。” 周路凯求才若渴,“公安机关的核心职能是维护社会治安和打击犯罪,不适合使用劳务派遣这种用工方式,但您有名牌法医学院颁发的法医鉴定人资格证,要是不想通过公务员考试进编制,应聘兼职也可以。咱们可以签劳动合同,您按劳取酬,我也不要求您朝九晚五,怎么样?您考虑一下,咱们合作愉快?” 夜安锦犹豫不决。 “您得有为社会服务的大局意识,能者多劳,积极为人民做贡献……” 周路凯刚要滔滔不绝给她上大课进行思想动员,有人敲门。 进来的是刑侦队长贺斌,“局长,刚接到报案,市郊岭原山脚下发现一具女尸……” “那你还不赶紧带人勘查现场,跑来告诉我干什么?” 周路凯瞅他。 “法医鲁学明又请假了。” 贺斌目光幽怨。 周路凯眨了眨眼,陪着笑脸看向夜安锦,“安法医,您看能不能麻烦您打个帮手……” 第15章 命案现场 女孩体无完肤,死状惨不忍睹。 她全身赤祼地仰卧在荒草丛中,从头到脚鲜血淋漓,腹部整个呈豁开状态,内脏被牵扯体外,凌乱地摊散着;头脸、胸部和四肢被野狼撕咬过,锯齿状的伤口造成皮肉外翻,多处露出森森白骨。 因为面容被毁,无法看出女孩的模样。 在她身边不远,被撕碎的校服凌乱地摊在地上,原本蓝白相间纯洁美好的色彩被践踏得污浊不堪…… 夜安锦蹲在尸体旁咬牙蹙眉,心头翻腾着惋惜和愤恨,转头看向警戒线外。 那里有五六只皮毛沾满了污血残肉的野狗,意犹未尽地舔着血红的舌头,嗜血的狗眼凶狠阴戾地盯着夜安锦他们和地上的“美餐”,不时低吼抗议并蠢蠢欲动。 再远些,有围观的游客和七八个架着“长枪短炮”抢新闻的记者。 花季少女惨死荒野,蓬勃的生命戛然而止。 野狗没有罪恶感,记者没有同情心。 不是自家亲友,生死无关紧要,他们津津乐道的同时,操作着摄影器材频频拍录…… 夜安锦猛地站了起来,摘面罩,掏枪。 “你干什么?” 刑侦队长贺斌惊呼。 夜安锦板着脸,利落地扣动扳机连续射击,动作行云流水。 “呯!呯!呯……” 枪声突兀而震慑。 先是一只野狗应声倒地,头骨崩裂,脑浆四溅。 其余的野狗闻声而动,惊恐四散。 围观的游客惊声四起,唯恐发狂的野狗冲过来咬伤自己。 然而,瞬息之间,短促有力的枪声频频响起,野狗全被打死了。 无一例外,爆头。 全场肃静。 看着横七竖八含恨而死的野狗们,惊恐万状的游客们心有余悸、鸦雀无声。 记者们回过神儿来,不约而同频频按动快门,神情激动而亢奋。 队友们无不惊诧地看向夜安锦。 “我的天,百发百中,神枪手啊!” 痕迹检查员冯刚叹为观止。 “可不是!都说法医擅长使刀,枪也玩得这么神,太牛了!” 另一个刑警乔新也赞不绝口。 确实牛。 因怕违反相关规定,公安出警大部分情况配枪而不用枪,时间长了,轻射击、轻训练的观念十分普遍,大家用枪意识淡泊,射击技术整体下滑,多少年没见过夜安锦这种如臂使指的神射手了。 贺斌却黑了脸。 出警开枪有严格规定,遇到拒捕、暴乱、越狱、抢夺枪支或者其他暴力行为的紧急情况才能开枪,以迫使罪犯中止犯罪行为或者使其丧失犯罪能力。 这个女法医拿六只野狗撒什么气? 后面就是游客,哪怕她打偏一枪,就可能伤及无辜…… 贺斌刚要发飚,夜安锦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她那什么眼神? 凛冽而疏离,深邃而锐利,像寒夜里结冰的潭水,又冷又硬还易爆。 贺斌心神震颤,居高临下的气势顿时弱了三分。奇快妏敩 那感觉,好像他敢批评她一句,她就敢朝他开枪一样。 气血翻涌,贺斌的太阳穴直突突,愣是没敢出声。 “歹徒变成狗也不能放过!” 夜安锦收起枪,若无其事戴回面罩,蹲下做尸检。 贺斌定了定神,,习惯性审时度势。 众目睽睽之下,他要是把夜安锦训一顿,既显得他善恶不分,又耽误工作进程,再如果让人把他吹胡子瞪眼的形象抓拍了,影响他的光辉形象…… 还有,夜安锦是局长请来帮忙的,他还真不好得罪她。 贺斌深呼吸,看见冯刚、乔新他们还在愣神儿,气不打一处来,“都愣着干什么?继续!” 大家赶紧各自忙碌。 尸体前身全是撕咬伤,血液大量流失造成肤色惨白,尸斑不多。 夜安锦检查了几处,而后在冯刚的帮助下,小心翼翼地把尸体翻了过来。 尸体后背上布满了紫红色的尸斑,大小不一,形态各异。 夜安锦盯着看了一会儿,抬手按了按几处,紫红色褪去,苍白的皮肤泛着冷灰,“死亡时间十个小时左右,也就是昨晚十一点到一点之间。” “被野狗咬得不轻。” 冯刚一脸严肃地补充。 “这还用你说?”贺斌白了他一眼,抬高嗓门,“你们走点儿心!就算采集不到鞋印指纹,找不到作案工具,起码得确定死者是竖着跑来的,还是横着被人送来的……” “队长,什么都采集不到没法确定,除非尸检有新发现。” 冯刚净说大实话。 贺斌撇了撇嘴。 这么年轻的女法医,估计中看不中用…… “死者生前遭受毒打和虐待,胸部被恶意切割,面部被泼硫酸毁容,致命伤在肝脏右叶,肝动脉和门静脉被切断,凶器是一把宽两厘米的双刃长刀,很锋利。为了掩盖罪行,凶手杀人后抛尸,这里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夜安锦摘掉手套和面罩,“死者生前被性侵,处女膜破裂。腿部皮下组织被利器切割的伤口多达十三处,野狗的咬伤、抓伤掩盖了这些伤口。” 贺斌惊异地看着夜安锦,“你就看了这么一会儿,就、就得出这么多结论?” “嗯。不信抬回去让鲁法医做复检。” 夜安锦说完就走。 贺斌愕然。 走出几步的夜安锦回过头,指着远处的“长枪短炮”,语气疏冷,“这些记者是怎么回事?刑侦队是戏班子吗?” 贺斌脸色一窘,“这不现在上级部门要求工作留痕吗?再说媒体抢新闻跟疯了一样,有时消息比咱们还灵通,提前就来蹲点儿了,我们总不能强制干涉新闻自由,拿枪赶人是不是?” 说完,贺斌想起他是正儿八经的刑侦队长,夜安锦就是临时帮忙的,他完全不用这么屈尊降贵地给她解释这么多。 “谁说不能?” 夜安锦眼一瞪,“案情保密是刑侦队办案的基本要求之一,不管是勘查现场提取证据,还是后面各个破案环节,都应该高度保密,这样才能维护办案的公平、正义和效率,杜绝打草惊蛇和有人模仿犯罪! 你是刑侦队长,应该坚守工作原则!你现在去跟他们说,报道案子必须点到为止,既不能主观臆测、添油加醋,又不能事无巨细、面面俱到,否则就是给凶手报信,给受害人家属添堵!” “可是……咱们办案得注意群众影响,不能得罪这些记者,他们手眼通天,万一断章取义抹黑咱们,咱们吃不了兜着走……” 贺斌试着强硬态度,被夜安锦呛得无地自容,“怕这怕那,你就不怕失职?” “怎么说话呢!” 自尊心作祟,贺斌刚要辩驳,夜安锦大步向前,直冲着那些记者去了。 贺斌吓得赶紧跟上,“回来!你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