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反派过于年幼》 第一章 既不科学也不玄学的预言 数九寒冬,桃溪村北。 厉风夹杂雪粒透过泥墙缝隙灌进房里,不曾添火的泥炕上有一团棉絮外露的被褥,在极寒侵袭中时不时的颤动,隐约还能从里面听到碎碎的小声: “不行,还是接受不了——” “说好的国风武侠单机大作,这游戏不是叫《四象》吗?我怎么感觉买到刀剑神域了?” “而且为什么是龙之劲夫?就因为我和他同名同姓?他打女人确实有一手的,但我不行啊,我读春秋的……” 说话间,被褥里探出一个脑袋。 黑溜溜的眼睛凝望着屋顶垂下的草茬,也就七八岁的稚嫩小脸带着饥色,也带着盘算。 几天过去,很多事儿逐渐清晰。 坏消息是,魏鸣岐穿越进了一款武侠游戏《四象》,还成了游戏里同名同姓的大反派。 好消息是,游戏主线剧情他知道,包括主要人物的背景设定他也不陌生。 例如《四象》这款游戏的出圈反派,和他同名同姓的嘲天宫阵营一哥魏鸣岐。 这个角色拥有所有反派如出一辙的悲惨童年、绝顶天赋、逆天气运。 最终却走上了一条和主角截然相反的人生道路。 但这些都不是他曾经出圈的原因。 【古风建模天花板】 【武侠白月光】 【不近女色一心搞事业】 【洛神?我一拳下去打的她抠都抠不出来】 【一双肉掌横推世外江湖】 【四灵奇物?狗都不要,老子就想打天下治太平,你们非说我是反派魔头】 这个角色身上的名梗太多了。 再加上美工呕心沥血的顶级建模,才塑就了一代金牌销冠,论坛有好事者云——《四象》销量一石,宫主独占八斗。 身负这种模板,魏鸣岐的未来都不能用可期来形容。 未来都是他的! 反派?谁爱当谁当,有颜有实力,为什么要做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他也可以当好人,他也可以和罪恶不共戴天! 打不过就加入,蓝星先贤的智慧时刻照耀着他。 改变的契机近在眼前。 根据剧情背景,小宫主的军阀父亲不久就会找到他,他不仅能摇身一变成为世子殿下,还能顺势得到四灵奇物龙之七宿,彻底奠定位面主角之一的底蕴! 至于原剧情里的杀兄弑父……小宫主的事儿和他魏鸣岐有什么关系?他已经决心认祖归宗,给父兄养老送终! 没办法,他太想进步了! “咕——” 肚子里传出的动静打断了魏鸣岐对于未来的美好展望。 最近几天冷的邪门,一到晚上就飘极光,起床到现在还水米未进的他有些支撑不住,便打算到隔壁邻居家要点柴火和油米。 “嚓——嚓——” 未等他出门,院墙外一阵踩雪声由远而近,魏鸣岐以为是隔壁大叔做工回来,便加快脚步上前打开院门。 “邓叔……” 稚嫩的声音戛然而止。 面前的哪儿是邓叔,分明是一个和村子画风颇为不符的面冷女子,一身道人打扮的服青袍,头上未顶黄冠,青丝用支木簪简单绾起,清清冷冷的脸上不施粉黛,却已钟天地所爱,明明精致灵动却一副没有表情的样子,仿佛比云间飘散的雪花还要冷上几分。 “这位姐姐……你找人?”魏鸣岐的声音小心翼翼。 他觉得这女人有些面熟,但可能换了身装扮的原因,脑海里怎么也扒不出她的身份。 道姑走到门前站定脚步,撑着油纸伞居高临下的打量他,过了片刻钟,她细细长长的卧蚕眼里透出淡漠。 “我不找人。” 她的声音不透什么生气,仿佛和这片天地融为一体。 “……哦。” 魏鸣岐缩缩脑袋,应声完伸手想掩上门—— 咯。 一只精致秀美的青色绣花鞋挡住门缝,不让他关紧。 “我杀人。” 随着冰冷的言辞,就好似一粒雪花飘进脖梗儿,魏鸣岐倏地打了个寒颤。 原剧情里有这出吗? 魏鸣岐呆滞的看着肩上明晃晃的剑,森寒刺骨的温度透过衣物传递到肌肤,令他整个人升起一层鸡皮疙瘩。 “嘲天宫里嘲天殿,嘲天殿上嘲天仙,嘲天仙人平天下,又使浑天焕新颜——” 头顶传来一句幽幽的定场诗。 声音不大,却令魏鸣岐的心跳本能的漏了一拍。 不对劲—— 这是《四象》小宫主登场cg里的诗号,整个《四象》世界除了他应该没人知道! 难道这女人也是被困的玩家? 抱着这样的疑惑,魏鸣岐抬头小心翼翼的来了句:“大锤八十,小锤多少?” “……” 撑伞道姑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突然用持剑的手在他脑门上来了下,还挺用劲儿的,发出‘砰’的一声。 “小锤不要钱。” “……你干嘛!” 魏鸣岐疼得眼泪都出来了,捂着脑门儿心里憋屈:“不是老乡也不能打人啊,你这不是欺负小孩吗?” “你不要装疯卖傻,说些邪魔外道的话。”撑伞道姑用一副黑了心肠的语气道。 魏鸣岐一时没了头绪,心里又恼她,便梗着脖子大声问:“那你凭什么上我家打我!难道不是看没爹没娘的小孩好欺负?!” 别问他为什么那么大情绪,他替小宫主委屈! “不然呢。” 道姑脸上全然没有道德的绑架感:“不趁着你小欺负你,难道等你长大?” “……” 魏鸣岐张着嘴,忽然有些无力。 撑伞道姑见他败下阵来,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嘴里提醒道:“别再打断我,不然还打你。” “……” “魏鸣岐,鸿蒙全息武侠游戏《四象》中的角色,江湖最大势力嘲天宫首领,自号嘲天仙,武道十境,龙之七宿角、亢、氐、房、心、尾六元持有者,为人冷面冷口冷心,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游戏后期掀起天下动乱,挟三地兵马与江湖爪牙意图逐鹿,终被天官黎禾击溃于桃溪江畔……” 撑伞道姑的声音不徐不慢。 但每个字都像一柄重锤击打在魏鸣岐的心头。 呵呵—— 天老爷啊,猜猜他听到了什么?他特么在游戏里听到了自己的百科百度! 百!科!百!度! 角色背景、角色关系、角色剧情。这女人比他自己还要了解魏鸣岐!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参考资料:《四象》游戏官网-设定站2097-03-24,引用日期2097-06—9。大家还在搜:【黎禾对魏鸣岐有感情吗】【洛神到底有没有被魏鸣岐打瘸腿】【魏鸣岐周边tpe材质仿真杆杆】” “……” 撑伞道姑缓了缓口干,终于收起纸张,面色又冷了几分。 “魏鸣岐,这便是家师临终所预,你将来杀兄弑父作恶多端,为集奇物不惜血洗江湖,而今天下人皆知你之作为,这世上再没有你的容身之地了。” 在她面前,魏鸣岐艰难的扯动嘴角。 敢问令师尊姓大名? 占星塔罗他见多了,直接扒游戏官方设定站的还是头一回见。 这玄学吗? 第二章 人生总有太多不过 巷子里,雪下的更大了,淅淅沥沥,有成鹅毛之势。 师父口中的‘孽龙’在发抖。 只要她青锋下划,就能为后世江湖除却最大祸患,一切的一切都能得到改写。 她也不必再死在对方的手中。 谢北伶也不知自己为何还要再开口,给这出魔头伏诛的戏折再增添变数。 “也许你听不懂。” “但你只需记住,等你长大,会有许多无辜的人因你而死,为了防止那一天的到来——” “你,只能去死。” “……” 这样说,他能理解吗? 谢北伶望着那孩子嘴巴委屈的撅起,几滴眼泪滑落下来,压抑着的抽泣声在雪地里响起。 “你不讲理!” 他哽咽着道:“娘说的没错,世上的坏人都一样,打着各种各样的幌子,要么强占我家田地,要么欺负我,净没一个好人。” 谢北伶的心被什么点了一下。 她尽力持握好剑,这魔头年仅八岁,他当然不能理解,但若是她动摇了,一切就又会回到原点。 “这样啊……” 此代的道首天官低垂下眼帘,将心中的所有情感浸入风雪:“等你见了你娘,替我说句抱歉。” 至此, 一切本该尘埃落定。 “道,道长大人。” 略带恐惧的声音响起,说话的却不是魏鸣岐。 谢北伶没有回头。 在她身后,隔壁院子的房门打开一条缝,穿着蓑衣满面风霜的汉子走出来,对着她弯腰拱手谦卑的道: “我听见娃娃哭忍不住出来看看,可是鸣岐得罪道长您了?还请道长消气!只是一个娃娃,不值当道长见血脏了眼,我替您狠狠收拾他,我……” “回去。” 两个没有温度的字,全盘打消了汉子绞尽脑汁,所能说出来最体面小意的话。 四周一时间只余下雪花飘落的声音。 汉子嘴唇微动,最终忍不住迈开腿往后走,他有家室,还是家里唯一的顶梁柱,事做到这份上任谁也无法怪他了…… 不过。 人生总有太多不过了。 汉子止住往回走的脚步,转身露出一个比哭强不了多少的笑脸:“道长,这孩子从小没有爹,月前他娘夜里也被冻死了,他是他家唯一的根儿了,这孩子其实懂事,就是命太苦。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谢北伶静静听着,脸上不为所动。 “要不——” “邓叔。” 面前的哭声忽而止住。 “邓叔,你回去吧,我听见妹妹在哭了。” “……” 四下无声,汉子枯站片刻,伛偻着走了回去。 雪越下越大。 风雪中,谢北伶宛如泥塑的神像,面前的罪徒抬起头,露出一个夏花般灿烂的笑容: “姐姐,能不能再让我看眼我娘?娘走的时候我就在身边,我走的时候也想有娘陪着。” “……” 村外,雪覆万物。 一座被掩没的坟茔披着白衣和冰雪相依偎,这坟矮小,没有墓碑,仿佛雪再大点,就要融入周遭的万事万物。 来到这,道姑松开了手。 魏鸣岐牙关战战,从她身边走到坟前,不拜不跪,身子依靠在坟上,蜷成一团。 过了会,他渐渐停住颤抖的身子,面上的痛苦尽去,脸上涌现出一团血色。 这是一个人回光返照后的样子。 引得二十年后江湖最大动劫的魔头,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会是什么样子? 他在笑。 置身寒冬郊野,身边唯有坟茔做伴的他像个要熟睡的孩子般安心笑着。 属于魏鸣岐的意识已经模糊。 他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也失去了开始纯熟的演技,脑海中属于那个孩子的记忆浮现。 恍惚中, 他好像真的靠在了那个女人的身侧。 魏鸣岐没来及和她相处,但记忆中那女人总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长得也不甚好看,就是温柔。 雪虐风饕,房屋到处漏风,被子也单薄破旧,她就总是将身边的孩子搂进怀里,那时候的她力气特别大,像是要将人揉进身体里。 夜里寒风为之隔绝—— 直到某天,年幼的孩子起床后再也没能掰开她的手。 从那以后,那孩子就特别讨厌雪。 以至于为虐江湖的时候,偌大的嘲天宫坐落海外,号称永夏之地,四季如春。 也许受这情感影响。 雪覆坟头,连魏鸣岐也觉得那雪碍眼。 终究是,意难平…… 还没来得及做好人,还没来得及进步,在最需要发育的年纪被个神经病堵了泉水。 这游戏真的太好玩了(本条五毛 意识消弭之际,似乎有双手将他从后抱起,放进一个温暖的怀里,魏鸣岐下意识蹭了蹭香软,嘴角笑容更深。 “娘,不冷了。” “……” 顺安城,大雪初霁。 城门口的早食摊位人声嘈杂,许多刚进城的歇脚客趁着热锅间隙才发觉人比往常多,篦子上的云吞下了一锅又一锅,催促的吆喝却始终没有断过。 “李老头!等着赶早市呢给我下快点!” “马上马上——又一锅!” 锅盖一掀,热腾腾的白雾冲出,透出让人安心的烟火气儿。 行脚商复又坐回凳上,目光向四周桌上打量:“奇了怪了,最近走南闯北的江湖客怎来这老多?” 顺安城身为云州府城,一直是八合船帮的地盘,这种由船商、力工、船民组成的帮会弟子众多,向来漏不出什么食儿,平时也排外,自然也就没有外来游侠的生存空间。 “还不知道?” “云州可出了一位了不得的奢遮汉,还未出世就搅动整个关中,多少江湖豪门,武榜人物都被之牵连,风雨隐晦,动乱将至啊。” 行脚商觅声看去。 那是名三十出头的江湖客,一身洗旧的黑裳,一把雕饰磨花的武帝刀,关中刀客作此打扮的不计其数,溯源还要数及本朝那位曾将【刀】兵带至十八魁之首的‘武帝’东方鸣。 但那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自从东方鸣随前皇平叛,论功受封琅琊王,其早已不算江湖人,刀魁也在武榜空悬二十年,如今已至十八般末流。 “这位兄弟从关中过来?” 国朝武风盛行,男儿多会拳脚,行脚商也像个江湖客般拱手一礼,好奇追问:“在下就是云州人士,阁下刚才所提的莫非是穿杨贯虱的弓魁苍良冶?” “非也。” 黑裳刀客摇头。 “那是……” 待行脚商继续追问,黑裳刀客看眼隔壁桌姐弟二人面前的云吞,喉头耸动几下,才点点桌面道: “先来碗云吞治治肚饿——” 第三章 世界公敌魏鸣岐 不多时,云吞上桌。 黑裳刀客拿起调羹,不顾烫嘴的囫囵吞下两个,才在同桌行脚商人的追问下哈出口白气: “月初,三教天官太玄真人于长白天池羽逝,他生前的最后一卦算出未来天下最大浩劫的始作俑者,引得关中哗然。” “卦中魔头魏鸣岐本名东方鸣岐,乃琅琊王东方鸣的发妻所出,其出生不久被王府乳娘劫走,八年来下落不明……” 黑裳刀客边吃边说,周围人也像茶馆里的听书客,不乏有听入迷者,连面前的云吞都已放凉。 “还不快点吃。” 邻桌的姐姐教训起了弟弟。 没人在意这样的小旁白,等到黑裳刀客一碗云吞吃完,立马有人给他续了一碗,周围还不时有啧啧的称奇声。 “那东方鸣岐的武功真就这般邪门?十八武魁大半死在此人手中,未死的也都成了走狗,此等魔焰真是熏天啊。” “一双肉掌横推世外江湖,洛神和一剑仙也就算了,连镇千秋都降他不得?不信不信——我看过的话本都不敢这么写。” “四灵奇物龙之七宿有其六在此人手中,古往今来,占其一者便可一窥力之极尽,他独占六元,可抗镇千秋不也正常?” “……” 众人熙攘,最开始的黑裳刀客反而不慌不忙的舀起一勺汤,嘴里慢悠悠的道: “现在整个江湖都被这人搅乱了,有将来为其走狗者,现在忙着自证清白。” “有将来死在其手下者,正按图索骥寻觅其踪想着斩草除根,为江湖除一大害。” “更有觊觎四灵奇物者,不乏武榜奢遮人物,想挟此子证得力之尽头,成为下一个镇千秋。” “……” 众人听得入神。 最初的行脚商忍不住啧啧道:“这横竖不都是个死吗?无论黑的白的,这东方鸣岐到谁手上都落不了好。” “这可未必——” 黑裳刀客抬起头,意味深长的看向邻桌:“世事总是难料,谁又能想到执天下正道牛耳,三教之中最为超然的玉清掌教天官,会在率先找到这个魔头以后不仅不除去,反而包庇他呢。” “……” 四周陡然安静。 众多目光转向他看的那处地方——那对姐弟俩。 方才还觉着寻常的一幕,立马令人心惊肉跳。 “看他们做什么,你吃你的。” “哦……” 男孩复又低下头去扒拉起剩两口的云吞。 久混江湖的没有几个蠢笨人。 不多时,云吞摊位便作鸟兽散,其中跑的最快的是老板,篦子一甩脚下飞快,看得出来年轻时候也是个练家子。 “武榜七十八,越关山。” 黑裳刀客缓缓拎刀起身。 道姑打扮的女人却看也不看他,而是从怀里掏出白帕,递到那匆匆吃完云吞的孩童面前: “擦嘴。” “哦。” “……” 看到这一幕,黑裳刀客忍不住皱眉:“此代天官真要冒天下之大不韪,与世间所有人对立?别忘了将来你也会死在他的手中。” “别放屁!” 那小魔头对着他叫嚣:“我杀谁也不会杀师父,你——” 一声清脆的响栗。 “别乱叫,我不是你师父,你也别在我面前说脏话。” “知道了师父。” “……” 料理好他,谢北伶终于转眸向越关山,语气如出一辙的淡漠: “方才你列了种种例子,你越家刀又是为何而来?” “当然是为了他。” 越关山神色一正:“这凶獠未来掀起的杀劫殃及无数,如果不将他及早除去,试问谁能睡得安心?” “他才八岁。” “三岁就能看到老,何况八岁?还是说玉妙真人不相信上任天官太玄真人的预言?” 越关山言语上步步紧逼。 偏偏谢北伶反驳不得,这世上任谁都能质疑她师父太玄真人,唯独她这个弟子不能。 但自从将他抱回来的那一刻,谢北伶就已经预料到了今日种种,也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我能将他教化好。” 她握持住背后法剑,淡声道:“便是吾师在此,我也是这般回答,你还有事?” “……” 言至于此,一切都已经无法更改。 呼—— 晚冬的风迟了很久才刮过来,将热锅上的雾气吹到二人中间,那隐约朦胧的一瞬。 铮! 一瞬寒光乍亮,似滚动的融银,其声烈烈,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将雾气分开一线! 咯—— 这犹如赤雀飞云,惊鸿一现的绝艳一刀却仿若泥牛入海,被一柄三尺六寸,宽二指,雕饰玄龟的法剑轻飘飘卸住。 “有剑止戈,有法为武。” 感受到那诡异的卸化之劲,越关山撩刀向上:“玉清剑承早晚会因你今日的决定蒙辱!” 谢北伶神色不变,手肘轻晃间推刺偏斜,将这一式克泄。 同为武道宗师,她的境界明显要更胜一筹,假以时日,有望进入那方世外江湖,被人冠以【仙】【圣】的称谓。 但玉清道承有一剑三钱,剑是止戈剑,钱是买命钱,她既无意取人性命,就意味着这场战斗一时半会不会结束。 魏鸣岐躲在巷口边上看的出神。 谢北伶没有杀他,那天之后他本可以走,但魏鸣岐却死皮赖脸的缠上了她—— 就如同见面所说的那样,这个江湖虽大,除却谢北伶的身边已经没有他的容身之地了。 不夸张的说,他就是世界公敌。 魏鸣岐只能跟着谢北伶,不然他最好的结果是死,最坏的结果是生不如死。 但…… 虽然勉强成功留在了谢北伶的身边,这女人却被他拖累的够呛,短短五天时间,平均早中晚三次仇家上门,像刷新的NPC一样,他都不知道谢北伶还能顶多久。 今天是武榜前百, 明天消息传出去,来的就该是十八魁,乃至世外江湖那些真正的仇家了。 再怎么心智坚定,面对这种绝境他也不知道该如何破局,总不能去找东方鸣吧? 现在天下人都知道他杀兄弑父,他的好父兄真派人过来,大概率也是斩草除根。 愁绪挥之不去,以至于身后的脚步走到近前魏鸣岐才惊觉,想要回头却已经太迟。 “唔。” 布巾蒙脸,还带有刺鼻的味道,迅速发软的身体让魏鸣岐意识到遭遇了什么。 特么的,拐小孩的拍花子! 第四章 武仙?不过尔尔! 被掳走的前一刻,魏鸣岐按捺着没有发出叫嚷,尽力不去打扰远处的谢北伶。 高手对招生死只在一线,他能做的只有尽力留下痕迹,方便谢北伶事后去找。 一路上,掳他的毛贼脚步匆匆。 “三哥,咱们这样做会不会太冒险了。” “富贵险中求,没听他们说吗?这魔崽子身上有龙元!做成这一票,咱哥俩还用替帮里干这不见光的营生?咱也能当个武魁,封个王侯!” “……” 被抗在肩上的魏鸣岐默默听着这俩毛贼的交谈。 明显不是什么入流的角色。 要是没有那软筋迷药,说不定单靠他一人就能脱困,但为今之计肯定是服软,先与他们虚与委蛇一阵。 打定主意以后,魏鸣岐静观其变,任由那二人挟着他进了一临河巷子,到一处杂院前推门而入,又寻到一厢房才将他扔到地上。 “哎呦!” 魏鸣岐被摔到地上浑身骨头生疼,饶是如此也不敢抱怨,反而抬头露出小意的笑:“两位——” 噗! 其中一人上来就是一脚。 魏鸣岐被他踹得横移出去,直到撞上把长椅方才止住。 “哈哈哈——就这?” 踹他那人手指大笑:“还祸乱江湖的魔头,不过尔尔!还扛不住老子一脚,就这也能打平镇千秋?” 不等魏鸣岐爬起来,另一人过来将他全身上下搜了一遍。 “什么都没有?” 那糙脸大汉将他提溜起来:“龙元在哪儿?你小子将来不是有六个龙元吗?” “……” 受此对待,魏鸣岐的心反而变得冷静。 “我,我不知道。” 他表露出孩童般的无措:“你们都问我龙元在哪,可我根本没见过那东西。” 听完,他又被丢回了地上。 最先踹他的干瘦鼠眼看见这一幕,嬉笑的表情顿收:“三哥,他身上没东西,龙元那玩意咱又不知道长啥样,这可咋整?” 被他唤作三哥的糙脸汉也皱眉,半晌后却又舒展: “咱们想差了,龙元凤血龟灵虎魄,四灵奇物玄之又玄,多半是天材地宝一样的补药。” “补药?” “对,就像话本里的那样,得吃进肚里。” 说到这,二人又看向地上的魏鸣岐,目光逐渐变得炽热贪婪。 后者这时候怯生生的道:“我要是真吃过龙元,你们两个怎么捉得住我?” “嘿!” 干瘦鼠见他似有不服气,立马冲上来一顿拳打脚踢。 出完了气,他倒也冷静下来,目光转向糙脸汉:“三哥,这魔崽子说的也有道理,都说得龙元者力大无穷,你看他柴瘦柴瘦的——” “……” 砰砰砰—— 糙脸汉正皱眉思索之际,院外忽而传来敲门声,令房内的两人顿时身体紧绷。 “牛三,别在房里玩婆娘了,赶紧开门!” 听见来人叫喊,糙脸汉和干瘦鼠眼齐齐松了口气。 “来了来了!” 糙脸汉吆喝着出去,房里的魏鸣岐虽然看不到门口,但杂院不大,外面的交谈也没想瞒人。 “这批不是送京城的吗?怎么送到我这了。” “嗐,京里出了些状况,这回就便宜你了,你让尾巴给他们上完活,我过两日来接。” “……” 交谈声很快结束。 但除去糙脸汉以外,院里多了许多脚步,隐约还能听到孩童的哭声,随即不出意料的招来呵骂,以及耳光的抽响声。 “嘿嘿。” 干瘦鼠眼不怀好意的看向他:“你要是不听话,将来也得跟外边那些人一样。” 魏鸣岐默不作声。 不多时,糙脸汉从外边回来,一副心情愉悦的样子:“帮里的大老爷们总算干了回人事儿,给咱们弟兄分了口稀的。” 干瘦鼠眼忙追问:“有活了?那我现在出去买狗皮?” 糙脸汉点头嘱咐:“要黑狗的,皮毛光鲜点,哑药也多备点,别整得跟上回似的,没哑好鬼哭狼嚎的。” “……” 魏鸣岐的身上泛起阵阵寒意。 采生折割。 这群畜牲想拿人缝狗皮牟利! “这魔崽子咋整?要不也一块弄了吧,嘿嘿,让武仙儿披狗皮要饭,想想都得劲儿。”干瘦鼠眼兴冲冲的建议。 长期处于帮派底层,又干的这种损阴德的营生,这人的精神早就有些扭曲了。 糙脸汉挡住他,开口呵斥:“别瞎整!咱哥俩翻身都得靠他呢。” “龙元又不在他身上。” “那又如何!现在整个江湖都在找他,咱们兄弟寻个机会将他转手出去那就是泼天的富贵!” 说完, 糙脸汉目光转过来:“先将他和那批货关一起,干完这活咱们就带他走,六合船帮这种小池塘不是咱兄弟该待的地方!” “……” 一间被清理出来,只有草席铺在地上的空荡厢房,魏鸣岐被推入到一群同龄的乞儿之中。 咯。 随着房门关上,传出上锁的咯吱声,那群衣衫褴褛的乞儿才投目光过来,在他身上打量。 “你也是被从船上撵下来的?怎么没见过你?”其中一个头发蓬乱的女孩开口。 声音娇俏,很是好听。 魏鸣岐忍不住看她一眼,回答道:“我是本地的,你们都是从哪儿过来的?” “青州。” “李家村……” “俺不知道,就记得坐了好几天的船。” 十几个乞儿你一言我一语。 先前开口的女孩此时垂下脑袋,沮丧的像个蓬蓬的蒲公英:“说好送我们去京城的,那边人钱多的花不完,现在又不送了,这帮大人说话不算话。” “……” 大人们何止说话不算话。 他们之中,有些甚至连人都算不上了,只是群披着人皮的畜牲,和他们相比,魏鸣岐算什么魔头啊?嘲天宫为虐江湖的时候也没做过采生折割的营生啊。 “喂,你不是本地人吗?” 他胳膊被人点了点: “本地人信佛的多吗?有没有钱?好讨吗?” “……” 魏鸣岐想了想,抬头勉力一笑:“还好吧,顺安城是富庶地方,跟关中比也不差。” “那就好!你叫什么名字?以后就跟我们一起,我罩着你!”那灰头土脸的小姑娘很义气的道。 “魏鸣岐。” “咦——你名字真好听,爹娘一看就有学问,怎么会来当小叫花子?” “……” “算了算了,不问了,我叫黎禾,你几岁?” “八——” 下意识回答的魏鸣岐脑海里忽然划过一道闪电。 “等等?你叫什么?!” 第五章 虎落平阳【求追读】 “黎——禾!” 小姑娘翻个白眼,没好气的道:“知道没你的名字好听,谁让俺爷心里只有他的庄稼。” 说完,她却又难过的低下头去: “三亩宝贝旮瘩蛋,还没来得及割人就病倒了,最后稻米没了,地没了,人也没了。” “……” 魏鸣岐大脑宕机般盯着她的眉眼。 虽然远没有后世海报上的那个白裙小天官绝艳,但考虑到年龄和处境,仔细分辨,两者间的眉眼还是有迹可循的。 黎禾,乞儿,和他相仿的年纪。 全对上了!这特么就是《四象》女号档的主角啊! 穿越之前,他就操控着这只小白虎,一路过关斩将集奇物,最终踏破嘲天宫,于桃溪江畔剑缚孽龙,打出一周目圆满结局! 可小白虎为什么在云州啊—— 啪! 魏鸣岐不由手扶额头。 不用说,肯定因为他,毕竟他的背景经历被起底,作为未来江湖的挽天倾者,亲手将他击败的故事主角,黎禾受到的关注可想而知。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的百科百度涉及到黎禾的身世不详细,唯一透露的信息是京中乞儿出身。 难怪先前送黎禾过来的那人说京里出了状况,能不出状况吗? 这会京里的乞儿堆估计被人翻了个底朝天了。 忽然。 “呜……” 耳畔传来的压抑抽泣令他回过神来了。 “咋了?” 魏鸣岐挪到小白虎面前,伸手揉揉她如野草般的头发:“我刚才走神了,你生气了?” 小白虎从双膝抬起头来,脸上脏乎乎的一片:“我想俺爷,我想俺家的庄稼。” “……” 魏鸣岐第一次恨自己嘴笨。 为难半天,他伸手去擦黎禾脸上的污垢,嘴里哄着道:“等出去以后,我请你吃炒菜,让店家上青州的大米饭。” “哼哼。” 小白虎发出似哭似笑的哼哼声,随即撇开脸: “别擦,脏着好。” 魏鸣岐微微一愣,随即心头忽地轻颤。 这可是他的虎妞妞啊—— 他曾操控着她,走过大江大河,在京中的乞儿堆里厮混,在皇城的御花园里行走,在清明的朦胧烟雨中肃立。 游戏里魏鸣岐见多了她风华绝代,翩然若仙的天官姿容,这卑贱如野草的往事却只存在于人物设定之中。 “别担心,没事的。” 魏鸣岐用袖口在她脸上糊弄:“之后我带你出去。” 小白虎撅了撅嘴,道:“出去不也是当小叫花子?那还不如在这呢,起码有大人护着。” “我护着你。” 此时的魏鸣岐豪气干云。 “噗嗤。” 小白虎很不给面子的笑出了声,斜着眼看他:“你这豆丁能护得住谁?就算咱俩出去了,不还是得我带着你讨饭。” “……” 魏鸣岐给她糊弄脸的力气顿时大了几分。 “呜!” 擦了一阵,犹如美玉抛去了皮壳,面前显出一张灵动精致的小脸,颇有后世的几分殊色。 “蛮漂亮的嘛。” “哼。” 小白虎撇开头,脸上娇俏之色刚一浮现就被失落取代:“你还是给我敷上灰吧,我可不要被卖到窑子里去,死也不要。” “那给你糊上狗皮呢?”魏鸣岐冷不丁的道。 啪! 肩膀被毫不客气的锤了一下,小姑娘龇起虎牙语气不善:“你才披狗皮呢,在这里不许提这个!” 四周乞儿的眼神也不善。 魏鸣岐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压低声音,把刚才外边的事儿说了一遍。 不多时,一群乞儿被吓得小脸煞白。 “难怪刚才那人说上活呢,原来骗我们过来当狗乞儿!” 小姑娘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枚铜簪子,表情凶巴巴的: “跟他们拼了!大不了就一死,你们谁想披狗皮?!” “……” 四周孩子面面相觑,他们来前就当过乞儿,自然知道采生折割是怎么一回事儿。 但毕竟都还小,有人被吓得想哭,魏鸣岐便上前将人的嘴捂住,好一通哄,再将哭的、怕的,安排到最后边。 这些都是不堪用的。 最后,魏鸣岐安排好了几个有勇气的乞儿,又将黎禾的铜簪子要到手里,给众人安排了个简单的计划。 计划成与不成他不知道,但有些事儿总得去做,不能眼睁睁看着悲剧降临到自己人的身边。 结束以后,一群乞儿默不作声。 倒是小白虎挪腿到他的身边,嘟囔着道:“他们都靠不住的,我平时都不敢指望他们。” “那就靠自己。” 魏鸣岐把玩着铜簪子,笑道:“刚才我说的话你要挂记在心里,不成的话你就跟着他们找机会跑,去找我师父。” “那你怎么办?” “他们指着我发财,不会舍得杀我。” “切,挺牛气。” 说着,小白虎又歪着脑袋看过来:“魏鸣岐,你到底几岁?” “八岁。” “哦,那你比我大。” “叫哥。” “豆丁。” “……” 男孩子发育期本来就比女孩子要晚,看着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黎禾,魏鸣岐忍了。 绝不是畏惧对方的那两颗虎牙。 手里的铜簪子盘玩一阵,魏鸣岐越看越眼熟,小白虎成女建模一直戴着的似乎就是这根。 “这是我娘给我留下的……” 旁边传来轻声:“被撵出来的时候,只来得及带走这个。” 手里的簪子一下子沉重起来。 “嘻,放心用嘛。” 小白虎用肩膀撞撞他:“要是这回簪子能护住咱们,我娘在天之灵不定得多开心呢。” 魏鸣岐点了点头,将簪子小心的贴在内衬靠胸口的位置。 这是小白虎唯一的念想了,等会他得小心点用。 黎禾静静的看着他。 在等待中过了许久。 哒—— 门口一阵脚步靠近,屋内的一群小孩顿时慌了神,尤其那些意志不太坚定的,有几个都哭出了声。 眼见计划还未开始就濒临破产,黎禾忽地起身将魏鸣岐推倒在地,大声道: “你这人真烦!不跟你玩你还硬是凑过来,都哭什么哭!没出息!咱们这么多人还打不过他一个?” “……” 咯吱—— 房门推开,空着手进来的干瘦鼠眼望见这一幕顿时大笑:“你这魔崽子,当真是走到哪里都人憎狗厌。” 说完,他看向黎禾正欲夸奖。 “咦——” 干瘦鼠眼双眼一亮,走过来捏住黎禾的下巴:“怎长得这般俊俏?当真是尖货,别要饭了,爷送你去个好地方吃香喝辣怎么样?” 小白虎微微一笑。 嘴边,两颗露尖的虎牙闪着寒光。 第六章 狮虎虎啊——【求追读】 “自己去吧腌臜货!” 猛地拍开脏手,黎禾骤然发难紧紧抱住干瘦鼠眼的双腿:“壮壮!大埋汰——” 顿时,被叫到名字的几个相熟乞儿一齐涌上来手脚并用,猝不及防的干瘦鼠眼被扑倒在地,还死性不改的叫骂: “尻恁们亲娘,敢造老子反?狗腿都不想要了?在这顺安城里我六合船帮——” 正叫嚣呢,某个眼熟身影忽地从侧边过来,手里还握着一物,未等他看清楚便将双手高高举起,随即狠辣地全力刺下! 噗—— 铜簪破球而入。 痛失一眼,干瘦鼠眼嘴里发出不似人的痛嚎,身体本能迸发的力量如同疯牛,几个乞儿很快就被甩下去,唯独魏鸣岐强忍着撕扯拳打,分出只手死死抠进他的另一只眼眶。 “尾巴!” 门外传来惊怒声。 眼见一个大人还没干趴下又来了另一个,乞儿们都慌了神,有的吓得大哭,有的叫嚷着不管我的事儿,场面乱作一团。 糙脸汉冲进来,没去管那些缩成一团的乞儿,而是眼角狂跳的走到干瘦鼠眼身边,伸手想将挂在他身上的魏鸣岐拉开。 “三,三哥,别拉他——” 干瘦鼠眼发出哭急声:“疼!眼珠子要被他抠出来了,快!快把他杀了啊啊啊! “……” 糙脸汉码头力工出身,也是从帮派最底层混迹过来的,自有一股狠劲儿,但望见这一幕依旧觉得头皮发麻。 魏鸣岐像狗皮般黏在干瘦鼠眼的身上,埋着头任打任捶,一手握着铜簪子搅动,另只手的两根手指深深抠进旁边的眼窝里,将里面的眼珠子抠的红肿凸起。 “三,三哥,快啊!” 自小就是泼皮的干瘦鼠眼这会疼得浑身战栗,满脸鼻涕眼泪的哀求。 糙脸汉没有犹豫太久。 虽然魏鸣岐有很大价值,但他害怕了,他怕不等转手出去,自己有天就会落得干瘦鼠眼的下场。 “你忍着点!” 他捏着拳上前,眼底浮现狠辣。 既然做了决定,那今天就必须除掉这个祸患,他可不是干瘦鼠眼那样的废物。 “壮壮!大埋汰——” 糙脸汉往前刚走两步便被人从后抱住,小白虎故技重施,扭头对小伙伴们发出召唤。 “跑啊禾禾!” “别管他啦!咱打不过他们!” 这次没有一拥而上,往常一起在街头厮混的乞儿们趁着这难得的空隙纷纷开溜。 这其实也算是计划的一部分。 黎禾也知道这帮小伙伴们关键时刻会这样,但真到了这一刻,她还是鼻尖发酸: “早就知道你们靠不住!” “……” 这时候的糙脸汉反而不着急了,他任由那群乞儿逃跑,反正这里是顺安城,无论他们跑到哪里最终都得乖乖回到这。 “你这小丫头。” 他狞笑伸出大手,握攥住黎禾的头发缓缓用力:“够种,义气,老子不把你卖到窑子里当万人骑就算辜负你这一腔情意!” 黎禾疼得眼角泛出泪花,却依旧执拗的抬头和他对视:“你试试!看你能不能从我身上挣个铜子!” 啪—— 她被甩倒在地上。 糙脸汉犹不解气,正欲施以拳脚,却听旁边的干瘦鼠眼发出惨嚎,都不似人的叫声了。 “三——哥!” 糙脸汉下意识扭头,浑身却起了层鸡皮疙瘩。 干瘦鼠眼仅存的那只‘好’眼,此时已被魏鸣岐抠出半轮,隐约可见那丝丝缕缕的血红经络。 “你这魔头!” 糙脸汉目呲欲裂,快步上前,埋首在干瘦鼠眼肩上的魏鸣岐却趁机回头:“禾……咳咳,快跑!” 泪水早已经盈湿眼眶。 哪怕视野一片模糊,黎禾还是咬牙从地上爬起来,埋头往外面跑去。 这两个人。 六合船帮。 深深将这些刻进脑海的小白虎横冲直撞,却不料刚一出门就和人撞了满怀,心里登时一凉。 完了—— 黎禾呆呆地抬起头,泪水顺势从脸颊滑落,这也让她看清了面前的女人。 肤如雪、眉如黛、精致如上天恩物、清冷若月色织染,与其姿容风仪相比,旁的所谓人间绝艳便显得名不副实。 “这位姐姐。” 小白虎自己也不知为何,忽地放下所有防备,委屈的撅起嘴:“求求你救——” 不等她把话说完,那犹如月宫仙女的道姑就已经越过她,迈步向里的同时,手里抖出三枚铜钱。 厢房里。 魏鸣岐被糙脸汉死死扼住脖子,脸肿成了猪肝色,他感觉自己顶不到谢北伶来救他了。 特么的, 谢北伶那个女人还没对他笑过。 不知道他死了对方是会如释重负还是会掉两滴眼泪? 还有玩游戏时被他当‘闺女’的小白虎也不知道能不能安全逃走,要是受他影响命运大不如前,魏鸣岐做鬼都得呕死。 挺着,就挺着—— 看你力气大还是我的脖子硬! 凭借各种奇怪的念头,魏鸣岐命硬的像个小强。 嗖嗖嗖。 隐约似有风声。 不等他意识到什么,身体随同前后二人一起倒下,魏鸣岐没有力气爬起来,肿胀眯缝的眼睛却能看到青色的绣花鞋靠近。 “狮…虎…” 魏鸣岐颇有些愧疚的眨眨眼睛,口齿含糊道:“我伤人了这回,你不怪我吧。” 缠着谢北伶要跟她一起走的时候,魏鸣岐给她画了一堆饼。 包括但不限于好好读书,不打架不吵架,不早恋,用心领会侠之一字,争当大乾三好少年。 当时谢北伶没理他。 但魏鸣岐也不知道她背地里当没当真,反正先道歉准没错。 “我来迟了。” 面前传来一如往常的清冷,却好似多了几分柔和的女声:“你这回做的很对。” 魏鸣岐想牵动嘴角。 但随即疼得龇牙咧嘴,泪花都溢出来了:“狮虎虎啊,我的脸是不是肿得跟猪头一样。” 他不知道自己这会的状态如何。 但从近乎睁不开眼来看,应当不乐观。 “不会。” 道姑俯身蹲下,嘴里宽慰:“我看着挺顺眼的,很俊。” “……” 她傻傻安慰人的样子莫名可爱。 魏鸣岐冲她伸出双手: “那抱抱——” 第七章 迎世子殿下回京【求追读】 “小炒黄牛肉、潜江大鲤鱼、油爆黄菘、青州二年新米,饭菜上齐,三位客官慢用!” 驿道食铺,热腾腾的饭菜上桌,见对面的两个孩子望眼过来,道姑拿起筷子轻声道: “吃吧。” “芜湖!” 鼻青脸肿的男孩端起饭碗,吃前不忘看向身边:“禾禾你多吃点,这都是你家乡的米。” “嗯嗯!” 旁边狼吞虎咽的女孩连连点头。 此时距离上一顿毒打已经过去了两天,魏鸣岐他们已经行至云州边境,再往前便是青州。 黎禾成了队伍里第二个拖油瓶。 在魏鸣岐的怂恿下,小白虎也叫了口头师父,所以现在两人算是半个意义上的师兄妹。 之所以是半个意义,是因为谢北伶对他跟黎禾的拜师从没有点头同意过,但这么叫她的时候她又不会强烈反对。 像极了不主动,不负责的渣女。 魏鸣岐对此有些奇怪,如果是他的话倒也罢了,毕竟根据游戏里的背景谢北伶就死在他的手中,别说收徒,当初没一剑捅死他都让很多人不能理解。 但黎禾可跟他不一样,她和谢北伶在游戏里就是师徒,小白虎不仅继承了天官衣钵,师徒俩的感情也非常深厚,游戏有段支线就是清明到谢北伶的坟前祭拜,那段cg魏鸣岐记忆犹新。 类似cg的细节谢北伶也许不知道,但她总该知道‘预言’里的黎禾未来是她徒弟吧? 黎禾,乞儿,本要入京。 这些信息刚见面的时候魏鸣岐可都介绍过,这女人却依旧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真心搞不懂—— 也就黎禾什么都不知道,傻乎乎的吃嘛嘛香,私下里还对魏鸣岐表示过担忧,怕谢北伶看不上她。 那一刻魏鸣岐真的很难绷。 酒足饭饱,趁着歇脚的空隙,魏鸣岐狗腿的给谢北伶倒上杯热茶,嬉笑问道:“师父,咱们以后是要去青州讨生活吗?” “青州我熟——” 小白虎嘴巴油乎乎的举手:“到时候我带路,咱们找个地方做点小生意,魏鸣岐跑堂我在门口当支客!师父管账本!” “……” 谢北伶低头吹了吹茶水,轻声道:“我没那么多钱。” 黎禾歪了歪脑袋。 “那就摆摊!” 她一点也不气馁的挥拳:“我对街面上的事儿熟,咱们哪怕做馒头也挣钱!” “……” 谢北伶抬起头,面色平静:“咱们不能在一个地方待太久。” 黎禾眨了眨眼睛。 这几天他们行踪不定很少进城,以至于路上没有仇家刷新,小白虎对他们的处境一无所知。 “那就游山玩水!” 她好像永远乐天派: “没钱了我就带魏鸣岐到街面上讨钱,师父你这身行头可以支个卦摊,算命的那些车轱辘话我熟!到时候教你!” “……” 魏鸣岐和谢北伶都盯着她一言不发。 虽然不知道谢北伶什么心里感受,但魏鸣岐却很感慨——这样的小白虎前世游戏里没人见过。 兴许是刚登场就已经身负师仇,小白虎大多数时候给玩家的印象是坚韧、沉静、目的明确。 也唯有和朋友,以及跟一群小乞儿玩闹的时候,才能从对话表情里捕捉到一丝曾经的狡黠。 重生一次, 现在的小白虎对魏鸣岐来说简直是最大的彩蛋。 难怪谢北伶的性子会收她为徒。 “我错了——” 黎禾忽然不好意思的低头下去:“我不该让师父去骗人的,那就我和魏鸣岐去讨钱好了。” 她的想法非常单纯。 虽然三人仅仅只待了几天,但跟在二人身边她很安心满足,黎禾觉得哪怕去讨饭也有滋有味。 又不是没讨过—— 谢北伶低头轻轻抿了口茶水,再抬头脸上多了丝轻柔的笑意:“不会让你们讨饭的。” 她笑了! 相处这么多天,魏鸣岐第一次见谢北伶笑。 就,心里忽然酸溜溜的。 正当他也想表表忠心,说点肉麻话的时候,谢北伶忽然转头向南,眉关紧锁。 “怎么了师父?” 魏鸣岐向她看的地方看过去,却什么也看不到,长长的驿道上没有人影,再远处尽是白雪。 但不多时。 轰隆—— 天边隐约传来滚雷声,随即愈演愈烈,令驿道旁的枯树都抖落沥沥积雪。踩着凌乱的鼓点,一团‘水银’从远处长路倾泄而来。 “过,过兵了。” 小白虎的声音有些颤抖。 自‘六藩之乱’被前皇平息以后,曾协助前皇的有功之臣尽得封赏,其中不乏异姓为王且有封国的各地军头。 再加上身处西南的小朝廷,这个天下并不太平,前皇逝去多年,各地军头早忘了恭顺二字,时常不顾朝廷禁令放任私兵,以至于百姓怕兵更甚于匪。 “是渤海兵?” “不是,我在青州讨饭见过渤海兵,都可凶了,而且他们的甲是青色的。” “那怎么……” “是琅琊兵。” 仿佛是为了印证谢北伶的话,待到滚雷声迅速驰近,其身上的银色麒麟铠在日光下熠熠生辉,近千骑远远望去犹如倾泄的流银。 魏鸣岐心头浮现出强烈的不妙。 他扭头示意谢北伶要不要跑路,后者却轻轻摇头: “他们有马。” “……” 长距离出奔,除却某些四灵奇物以及轻功见长者,不然便是武魁也跑不过快马,这是小孩子都知道的常识。 逃跑是没希望了。 魏鸣岐只能期求这些兵是过路的,但他心底也知道,近千琅琊骑横跨数百里地到云州,总不可能是来游山玩水的。 果然。 仿佛早有讯息,那近千骑驰到食铺旁就分散开,将前后左右四个方向围的水泄不通,期间没人下达指令,近千人像沉默的机器,无言中带给人巨大的压力。 “麒麟卫,名不虚传。” 谢北伶用身体遮住魏鸣岐和黎禾,轻声问道:“琅琊王派你们来是想斩草除根?这可是他的亲生孩子。” 哒哒—— 不远处,一名骑着纯白色高头大马,脸戴半面铠的甲士拍马上前,对他们抱手一礼: “奉琅琊王令——” “迎世子殿下回京!” 第八章 所以今天,我不敢赌【求追读】 驿道旁的招幌迎风猎猎,飒飒声中,一声不合时宜的打嗝声突兀的插入进来。 “嗝——” 黎禾紧捂住嘴巴,圆溜溜的眼睛不敢置信的看向身旁。 琅琊王,世子殿下? 这是茶馆说书先生口中大人物认亲的戏码?有天居然会降临到她认识的人身上! 魏鸣岐这傻子还傻站着!要是换作是她—— 黎禾心里激动的情绪忽然消散。 她扭头瞅瞅魏鸣岐,神情变得低落,他大抵是要走了吧,总不能放着好好的世子不当,跟着她和师父一路漂泊下去吧? “你们真的认我是世子?” 魏鸣岐从谢北伶的身后走出去。 见到他,为首的甲士神色闪动,拱手道:“王上口谕,末将星夜来驰,就是为了迎回世子,请殿下随我等入鲁,以全王上念子之情。” 念子之情? 魏鸣岐心头想笑,面上却拿捏起世子架子:“我现在要随师父入青州拜访高人,你们先回去向父王禀命,最多月余我就回鲁。” “恕难从命——” 为首甲士对他这个所谓世子明显没有什么恭顺之心,连委婉的拒绝都欠奉,语气冷硬: “殿下不要儿戏,尽快随我等回鲁京。” “……” 魏鸣岐抬头看了眼谢北伶。 虽然她的实力不会低于武道宗师,但想在精兵围剿下带着他们两个孩童脱身近乎不可能。 最起码也得舍弃其中一个。 至此,三个人的命运好像又回到了‘正轨’。 他将要去鲁地和他的好父亲父慈子孝,黎禾谢北伶这对师徒也顺理成章的走到了一起。 愤怒? 不甘? 这些情绪在他身上应当是好事,他可是天命大反派啊,此时的绝望在日后都会供与他力量。 “师父。” 他懒得再做什么孩童伪装,转头对着谢北伶半是真心的道:“你现在一剑杀了我还来得及。” “……” 谢北伶盯着他,就像平常那样面无表情。 到底什么人才能走进她的心里? 魏鸣岐在想这个问题的时候,旁边的黎禾打了他一下,带着些许哭腔的道:“走就走!说什么丧气话嘛!” 小白虎到底还是没有憋住眼泪。 二人认识不过三天,但她永远忘不了魏鸣岐给她擦脸,回头让她快跑的那天。 “拿着这个——” 小白虎往他手里塞了一物,哽咽难言:“往后,往后我和师父要是路过鲁州,到时候拿着这个找你你可不许翻脸不认人!” 她到现在还对一切一无所知。 可能还觉得,魏鸣岐是要去当琅琊世子享福去了。 “别哭了,一点都不好看。” 魏鸣岐鼻子发酸的擦了擦她的脸,也是半开玩笑:“往后再遇见了可不能下手打我,迫不得已也得轻着点,咱俩是一伙的。” 这句话说的很没有出息, 但谁让小白虎是他命运里的宿敌呢。 “走啦!” 他故作潇洒的挥了挥手。 此去鲁州,要和那对已经知道他背景的父兄斗智斗勇,想想都头疼啊,怕不是得伏低做小—— 魏鸣岐忽然停下了脚步。 是谢北伶从身后拉住他的手,随即不等他回头,一阵微风从他耳畔拂过。 咯! 为首甲士拔刀出鞘,刹那间刀面花火四溅,随后他便诡异的保持那个动作,直到有猩红滴落,在雪地里绽出朵朵梅花。 “呃咳!” 喉结被击碎的濒死反应没能维持多久。 扑通—— 刷刷刷! 四周拔刀声连成一片,森寒的刀光大亮,映的入夜门前如同明昼,在潮水涌动前,魏鸣岐被从后抱起,不等反应便听到耳畔传来挥鞭声: “驾!” 温暖的怀抱变得颠簸。 魏鸣岐愣了片刻,本能的的探出脑袋向后望去:“禾禾!” “……” 此刻谢北伶已经抱着他冲进了乱军丛中,刀光甲影的间隙里,他看到黎禾形单影只的站在食铺门口,表情呆呆的望着这边。 “禾禾!进去房里别出来!”魏鸣岐声嘶力竭的冲着那边大喊。 小白虎的身影很快被淹没。 轰! 魏鸣岐的头脑在那一瞬间炸开,他不顾一切的冲着后头大喊: “不许伤害门口的那个女孩!她叫黎禾!天官黎禾!这个世上只有她能打败我!你们要是伤了她,等我长大——” “鲁州的蚯蚓我都竖着劈!” “……” 面前没有传来任何回应。 魏鸣岐又埋头在谢北伶的怀里,他脑袋里还是乱乱的。 兵器折断声, 马匹蹄哒声, 箭矢入肉声。 耳边喊杀声震天,人喊马嘶,魏鸣岐的心境也同样在经历一场生死搏斗。 他不知道谢北伶为什么会选择他,也不知道他一个孩子的‘狂言’能不能传到那群人的耳朵里。 他只想长大,快点长大。 直到他说的所有话世人都必须认真倾听。 如此想完, 他怀抱着谢北伶的腰肢紧紧的闭上眼睛。 ………… 入夜,不知名野岭的一处山洞。 魏鸣岐抱着一大堆柴薪回来,将篝火点燃便望向对面,在他出去的空隙,谢北伶的伤势处理的和没有处理的一个样,脸色都白成纸了,还一副平平静静的模样。 二人直到现在一句话都没有说。 直到魏鸣岐走到她背后,上手想将她的血衣脱下来,谢北伶才按住他的手:“我已经弄好了。” “弄的是啥?箭拔了伤口都不管一下?” “……” 谢北伶低着头不再开口。 魏鸣岐顺势将她破烂的道袍从后脱掉,却见那原本光洁的后背如今满是苍白外翻的刀疮。 魏鸣岐沉默片刻,说道: “明早你在这休息,我出去买药,现在先给你包扎下。” “没有多余的——” 撕拉! 魏鸣岐从外衣上撕扯下一条。 此时也管不了是否卫不卫生,再不包扎他怕明天起早谢北伶也凉那了。 谢北伶安静的接受他的照顾。 她似乎一点也不奇怪魏鸣岐怎么突然就这么‘成熟’,跟往常在她面前那副死皮赖脸的孩子样不符。 兴许她什么都知道? 这个女人一直将自己的内心封闭的很好。 魏鸣岐正出神的想着呢,前边的谢北伶忽然开口: “你父亲找我师父算过卦。” “……” “兴也青龙,亡也青龙。这是我师父给他的命谏。” “……” “你父亲之后多年的表现告诉我,他很相信这个。” “……” “所以今天,我不敢赌。” 谢北伶垂着脑袋低声道。 第九章 一片龙城万仞山【求追读】 篝火发出噼啪声响,山洞里的气温逐渐上升。 “我没有怪你,师父。” 魏鸣岐手上的动作很轻,声音也是:“我只怪我自己。” 谢北伶侧脸过来。 “你还小。” 她语气带着宽慰:“不要因为这件事走邪路,一切都交给我,我会把黎禾带回来的。” “……” 魏鸣岐的眼神闪烁。 他已经预感到了,现在的他留在谢北伶的身边不是好事,待一天就会拖累她一天。 哪怕黎禾没事儿,谢北伶想去鲁地救她又谈何容易,更何况身边还要带着个拖油瓶。 “魏鸣岐。” 身前的女人忽然叫他名字。 魏鸣岐回过神,却见那苍白的侧脸满是坚定:“答应我,不能走歪路。” “啊?” 魏鸣岐眨眨眼,连忙保证:“不走不走,我答应过师父会做个为国为民的大侠——” “我不需要你为国为民。” 谢北伶打断他又扭头回去,声音低了几分:“我在心里发过誓,要把你教好。你……只要不做有愧良心的事儿,怎么个活法都行。” 魏鸣岐心里忽地软和下来。 这女人比他想的还要温柔,温柔到只要他不伤天害理就行,他这个当徒弟的哪顶得住这种教育啊。 “我长大以后想娶很多老婆,这算不算伤天害理?”魏鸣岐大胆暴露自己的野心。 “……” 谢北伶捏了捏拳头,最后还是默默的松开: “不算。” 冰坨坨的说完以后,她还不忘补充:“但不许强迫良家妇女,若是让我听到,你逃去天涯海角我也会去清理门户。” 魏鸣岐没关注前面,因为以他长大后的建模来看,良家妇女强迫他的可能更大。 与之相比的是—— “师父,你终于承认收我为徒了。”魏鸣岐兴高采烈,手上动作都快了几分。 “……” 谢北伶背着他一言不发,但魏鸣鸣一直盯着她看,最后发现她脑袋微不可查的点了点。 “师父。” 开心过后,魏鸣岐收敛笑容认真道:“以后无论我到了哪儿,遭遇了什么,我都向你保证绝不会违背自己的良心。” 背着身他看不到谢北伶此时的表情,但过了片刻,他听到前面嗯的一声。 “记住就好。” 这大概是师徒二人相处,气氛最为和谐的一个晚上。 直到—— “有人来了。” 谢北伶忽然拉上道袍,拿起旁边的止戈剑。 前面刚答应她做好人,这会的魏鸣岐却心生邪火,不知道这帮人到底有完没完。 他不违背自己的良心没错。 但他良心有灵活的上下标准,这帮人真逼急了他,等他长大非得挨家挨户的找上门去。 当着小的打大的, 当着大的打老的。 咯—— 车轮碾压残雪的声音慢悠悠的驶近,来者不慌不忙,很快,一名黑色袍衫的老者迈步走进山洞。 见到他,原本全神提防的谢北伶略微放松下来,先行拱手: “万公。” “谢小道首,时隔多年,风华更胜往昔啊。” 回话老者面容慈蔼,虽已年老到须发皆白,身形却魁梧奇伟,立如白猿。 对于这人魏鸣岐如果开始还有些陌生,那听到谢北伶的称呼以后,他脑海里立马浮现出一人。 一片龙城万仞山。 江湖还有句‘千秋万岁名’,说的就是某一时段曾和镇千秋并肩而立,被奉为武道两座高山的万仞山。 当然,后者从不认这‘美誉’。 因为老者是随侍三朝,镇守大内一甲子的太监秉笔,也是被前皇托孤的‘监国候’。 在《四象》背景里面,决心挑战世外江湖的小宫主在俗世江湖的最后一站就是龙城。 然后…… 百拳摧垮万仞山,人间再无监国候。 自那以后,失去镇国柱石的关中朝廷风雨飘摇,整个俗世江湖战栗,嘲天宫再无人能够制约,游戏也拉开乱世序幕。 当然,现在这一切都还未发生。 未来会不会发生也很难说,但万仞山这个具有里程意义的角色到来,也说明关中朝廷这个天下最大势力没有视预言为儿戏,甚至超乎寻常的重视魏鸣岐。 “这位便是嘲天宫主?嗯,瘦了些,但一身根骨绝顶。” 和谢北伶打完招呼的万仞山将目光投过来: “难怪将来能乱拳打死我这个老师傅,确有龙凤之姿。” “……” 这夸人夸的怪让人害怕的。 魏鸣岐刚露出个尴尬微笑,想着要不要和这老太监套套近乎,就见谢北伶走过来将他护至身后。 “他现在才八岁——” 这好女人语气坚定:“我能把他教好。” 万仞山笑呵呵的点头。 “我知道他才八岁,他要是再大上个十来岁,我也不会与你废话,上来就把他打杀了。” “……” 见师徒二人沉默,万仞山叹了口气,道:“其实按我的意思,他的未来被太玄真人起底,将来一切都已更易,便不需要太过在意,奈何——” “太后对此不放心。” 听到这,谢北伶默默将剑握紧。 以万仞山的武学修诣这小动作自然瞒不过他,他摆摆手,示意谢北伶不要紧张。 “来的既然是我,就说明这事儿还有余地,小道首可否听听?” “万公请说。” “他——” 万仞山指向魏鸣岐:“得跟我回去,这便是太后的底线,老夫可向你保证,他不会有性命之忧。” 谢北伶听完眉头紧皱。 这条件乍一听很好,她也相信‘一片龙城万仞山’的人品,但没有性命之忧归没有性命之忧,怎么个活法也很重要。 一辈子被软禁,当个废人活着也是没有性命之忧。 如果是一周前她说不定会同意,但现在二人已是师徒,她怎么能让魏鸣岐去过那样的日子? “不行——” “好!我跟你回去!” 关键时刻,魏鸣岐却在她背后开口,送给师父一记‘背刺’。 “没你说话的份儿!” 谢北伶侧脸过来,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 “你到一边待着去!” “……” 魏鸣岐没有被她吓住,主动迈出她的‘羽翼’,向万仞山的身边走过去。 身后,谢北伶再一次拉住了他。 魏鸣岐回过头。 “师父。” 他抬头去看谢北伶,并伸手握向那只牵他衣角的手:“我答应过你,这辈子不走歪路,做人要无愧于心。你也答应过我,让我选择自己的活法。” 接下来的话,每个字都卡在喉咙里,艰涩如刀。 “……这,就是我选的。” 轻轻拿开那只纤弱的手。 “下次见面,我会长的比你还高,再也不用你把我护在怀里。师父,我不当魔头了,我要让天下人重新审视我的名字。” “你,你也一定要好好的,救不出黎禾也不能把自己搭进去,安心等我长大,东方鸣的债,将来我亲自去讨。” 说完他立刻转身,不想让谢北伶看到他通红的双眼。 他可能今后做梦都会去想这个好女人,但饶是如此,他也不能再留在谢北伶的身边。 不能当个负赘,不能拖沉对他好的人,要长大,要变强,他才能做到对谢北伶的承诺。 关中朝廷是棵大树, 魏鸣岐相信自己的价值,他绝不会当个废人被软禁一生,左右不过蛰伏数年而已。 等他证明自己之时,就是龙出浅水的一天。 “哎,少年意气,羡煞我也啊。”坐上马车,身旁的万仞山忽然开口感慨。 这是根大腿, 但魏鸣岐现在不想鸟这老太监,直到前边挥扬马鞭将要启程,他终于忍不住掀开帘布。 山洞口,熹微的火光映出一道身影。 “……” 魏鸣岐凝望片刻,最终放下帘布启程进京。 终有相见的一天。 这一年,他八岁。 第十章 步入江湖【求追读】 “啪——” “啪——” 昨夜的一场初雪令红墙内的宫城更显古意,卯时刚至,示意宫人起早的晨鞭打响,遥遥传至内监所住直房的一处小院。 “桩功全在一抱中。” “莫求新奇找舒松。” “内动得自有象外。” “功成妙在无意中。” 院中雪地,赤裸上身露出一身虬健肌肉的半大青年静听人言神态蓬松,维持着含胸拔背头若悬梁的仪态一动不动。 此时冬至,他浑身肌肤通红如同烙铁,被只铜簪束起的长发热气蒸腾,好似站的不是静桩功而是背上了百斤负重。 “前些年,我意境更上一层,试着将八门伏魔融进软桩,也教了许多入眼的后生,唯独你,能在开三门的情况下站桩功。” 噗—— 风声从侧边袭来,半大青年眼都不眨,整个人被强移出去几寸在雪地拉出条泥线,身体却纹丝不动如同铁铸的摆件。 “心性也打磨出来了。” 侧边,形如白猿的老者点点头,道:“算练出了几分功夫。收了吧,冬至了,陪爷吃顿饺子。” 闻言,半大小子顿时‘活’过来,收功后对其一笑:“干爷爷,再来锅羊肉吧,馋了。” “有你吃的。” “……” 不多时,小院里屋,热腾腾的羊肉铜锅上桌,魏鸣岐手捧一碗猪肉饺子吃的不亦乐乎。 五年好似一晃而过,昔日柴瘦还没女孩高的他彻底长开了,哪怕坐在炕上也可见一身筋骨的健壮,任谁看了也会说这是个七尺好男儿。 尤其那长相,已有了‘霍乱江湖’的苗头,明明是如他娘一般极好看的矜贵眉眼,却不显阴柔,大概是中和了他爹的优点,以至于寒风刺骨便现冷峻,冰雪消融又生英勃。 万仞山仿佛看到了下一个世代江湖的风采,忽而叹气: “遍数大内,我最中意你,偏你不愿接我的衣钵,回宫那天我要是狠下心来就好了,你也能替我再看守这大内皇城百年。” “……” 对面,魏鸣岐忍不住嘴角抽动。 这老太监心眼忒小,当初就因为路上冷落他了,以至于进京前一天魏鸣岐忽然昏迷,再醒来就躺在了净身房里。 给他操刀的就是这心黑老太监。 得亏魏鸣岐机智,在小雀雀不保的前一刻急中生智叫了他一声‘干爷爷’,不然这会早就黑化了。 这么一想,他语气顿时幽怨: “干爷爷,你怎么老想着让自己的干孙断子绝孙呢,我还想有了孩子让他管你叫老祖宗呢。” 这话说的情真意切。 这五年来他被软禁宫城,万仞山时不时的来看他,教他习武给他开小灶,到最后甚至连自己的绝学‘八门伏魔’都传出来了。 就算是邀买人心,做到这地步他也认了。 对面, 万仞山慢悠悠的夹起一个素馅饺子:“我是见你将男女之欲看得太重,要说你这一生非要栽一跟头,那准得栽在女人头上。” 他这话隐有提醒之意。 “……” 魏鸣岐忽然有些脸红。 莫非他的珍藏读物被这老太监瞅见了?不能吧,他藏的可严实了—— 虽然心里慌的一笔,但不妨碍他嘴硬:“那可不一定,以你干孙子的口才长相,怎么不能是女人栽我头上?” 万仞山抬头看他一眼。 半晌后,他居然认真的点了点头:“说的也是,真不保准。” “……” 魏鸣岐忍着臊又吃了两口,终于没忍住去问:“干爷爷,外边现在怎么样了?你就跟我说说我能知道的消息呗。” “跟你说了多少次。” 万仞山吃的快,率先放下空碗:“身处迷瓮,不要听别人跟你说了什么,一切都要你自己去看。” 魏鸣岐欲言又止—— 他被软禁在这宫城五年,寸步不得出,怎么去看?别说外边,连宫城深处什么样他都没见过。 啪—— 万仞山忽然扔来一物。 “这令牌给你,明日你自己决定要不要去西府衙门领个差事,往后这宫城里面,你爱来不来。” “……” 魏鸣岐有些愣神。 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块令牌意味着他‘刑满释放’,意味着宫城深处的那位太后,在某种程度上终于对他放心了。 “干爷爷——” 魏鸣岐抬起头,没有忘记这是谁的功劳。 以他当年毫无自保之力的情形,在这偌大宫城不仅没受什么委屈反而快速成长,甚至在几年之后得以自由,这一切绝不是最高掌权者的本意。 杀了他永绝后患,这才是一劳永逸成本最小的做法。 “男人丈夫,何必作女儿态。” 万仞山洒然一笑,毫不拖泥带水的起身摆手,示意他别送: “走吧,只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今后怎么个活法,你自己去选。” 魏鸣岐鼻子还没来得及酸涩。 “哦对了——” 老太监回头捉弄的眨了眨眼:“别忘了把席子下面的东西带走,莫要被人看见了,不然当心告你个大不敬。” “……” 魏鸣岐的感动啪的一下没了。 不多时。 魏鸣岐背着包袱,缓步迈行在长长的宫道上,沿途打量这座‘囚困’了他五年的宫城,出奇的,心中没有多少怨怼。 直到城门口,他停却了脚步。 倒不是囚徒出狱的情怯效应,而是激动与兴奋。 黎禾。 谢北伶。 脑海中相继浮现出两张面孔,又鬼使神差的,一个数年没有出现过的身影爬出来,让魏鸣岐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但目光尽头并没有什么人影。 些许的情绪被打消掉,他大步迈出,走进这方江湖。 待他的身影消失以后。 “咳——” 红墙的某处拐角,压抑着的咳嗽声响起,迅速引来另一声关切:“您没事吧。” “无碍。” “太后真就这般让他走了?他可是未来江湖的大魔头啊,连万公都说他的天赋千古罕有。” “哼。” 一声病怏怏的不满轻哼。 “什么千古罕有,当初被我按在地上打的连哭都不敢哭,所谓的嘲天仙也不过如此。” “走吧——” “是,陛下。” 第十一章 回来就好【求追读】 “贵妃糕!贵妃糕!” “冰糖葫芦儿——” “店里新到胡姬,想看异域歌舞的里边请!” “……” 行走在熙攘的坊市,两侧的商铺鳞次栉比,车马往来不息,颇有几分盛世之景。 繁花在侧, 魏鸣岐却在考虑以后的去向。 西府衙门就算了,出来之后,他的首要目标是找谢北伶跟黎禾,其余的事情一律都得往后排。 五年时间太久了,他不知道二人现在过得怎么样,沿途路过几家茶馆他都不敢进去打探,就怕听到什么坏消息。 应当不至于—— 不然以万仞山对他的了解,肯定不会瞒着他,没消息反而是好消息,倒是他有点患得患失了。 “抱歉抱歉!” 忽然有孩童猝不及防的撞进他怀里,忙不迭的点头哈腰:“急着赶路,贵人再见!” 说罢就要开溜。 魏鸣岐似笑非笑的一把将他拽回来,伸手过去:“今天偷了多少了?分我点。” 那孩子面色一苦。 今天忒倒霉了,面前这男人精穷,一铜子没摸到不说,看样子还得往里搭点。 “给你……” 他满脸沮丧的摸出把铜子。 魏鸣岐摸着下巴语气怀疑:“你手法这么老练,怎么就这点?” “不敢偷多。” 小乞儿老实交代:“偷多了被逮到就得蹲寒窑,像我这样,被逮到顶多挨顿打。” 还挺机灵的。 想起小白虎,魏鸣岐从包里掏出粒碎银子扔给他:“知道轻重就好,拿着钱走吧。” “哇哦!” 小乞儿脸上多云转晴,接过钱蹦蹦跳跳的跑向一边,脚步飞快。 魏鸣岐正欲转身离开。 “谢姐姐,包两个羊肉包子给我,快点——” “好。” 梦中想过无数次的声音透过人潮隐约传来,犹如电流在魏鸣岐身上过了一遍,让他僵立原地。 “哥哥!” 小乞儿又跑回他面前,献宝样的抬头:“给你这包子尝尝,可好吃了!坊里的一绝!” 魏鸣岐按捺住激动的心情。 “谢谢。” 接过油包,待小乞儿跑开他才转身,向着刚才那处走近。 【蛮头铺】 简简单单三个字的招幌,不大的门脸,也就老板娘一人,摊前却门庭若市,包子好吃是一点,但和老板娘本人比起,所谓的龙肝凤髓也显得无味。 “嘶——这就是永安坊的包子洛神?怕是比起真洛神也毫不逊色。” “嘿,她刚来那阵子你是不知道,整个坊市的生意都好了一截,听说还有才子为她作诗呢。” “……” “老板娘!” 忽有一人挤进摊前,语气不满的吆喝:“你这包子怎么是酸的!” 摊后面,一袭素裙的老板娘头也不抬的回道:“小店从不卖隔夜肉,客官是找错店了吧。” “不可能!” 来人叫嚣:“我就是从你这买的,我吃的不满意,你得回家给我做一顿!” 他很明显是故意来找茬的。 有人面色愤愤,想挤过去替老板娘出头,旁边却将其拦住,面色古怪:“上去干嘛,等着看好戏啊。” 前者闻言不岔:“看什么好戏?这登徒子一看就是冲老板娘来的,怎么能——” “就你心肠热。” 拦他那人冷笑道: “你以为谢老板天香国色又孤身一人,直到现在都没出过事的原因在哪儿?” “……” 摊后边,老板娘装好份包子才终于抬头,眼神平静的看向来人,随后片刻—— “来,你的包子。” 她先将油包递给旁人,随即将笼屉盖住,抬头道:“不好意思诸位,收摊了,明天再来吧。” “……” 摊前人群肉眼可见的沉静住了。 “逗你玩呢师父,收什么摊啊还剩这么多包子呢,卖完再收——” 半大青年绕到摊后边,兴致勃勃的看向众人:“包子包子!永安坊一绝的包子!欲购从速,卖完为止啊——” 经他这么一吆喝,摊前人流量又多了不少,其中不乏女子、少妇、半老徐娘。 “呦,这卖蛮头小哥真俊气。” 一个穿着富贵却膀大腰圆的妇人走上来,目光在他和谢北伶之间流转:“这是两口子?怎么都跟画里的人似的。” 会夸你就多夸点! 魏鸣岐眉开眼笑,给她的油包里多放了个肉馅包子:“瞧您说的,下次常来啊。” “大姐,我们不是夫妻。” 谢北伶平心静气的抬头解释:“他是我徒弟,刚过来的。” 魏鸣岐知道皮多了会挨打,也附和着点头:“对的姐姐,她是我师父,您误会了。” 妇人深深看他一眼,临走留下句鼓励:“嘴真甜,我看你有希望,再加把劲。” “……” 摊前无数男人在内心里痛骂她。 什么悍妇!净教唆别人小伙子不守伦常。 谢北伶也没有再争辩的意思,就埋头干着自己的活计,这女人就是这样,解释不通便不再解释,但心里一直有自己的准则。 魏鸣岐懂她,所以也懂得适可而止,一边应付各路顾客的盘问一边干活,可能是店里比往常多了许多女性顾客,剩下的几屉包子很快卖完。 中午,永安坊靠东门的街巷。 魏鸣岐跟在谢北伶的身后走进小院,见到里面被打理的很好,晾晒的笼屉整齐有序,靠墙边是块小菜地,旁边还挂着清洗后的白色里衣…… “你先把屉子放旁边地上——” 支开他,谢北伶不动声色的收好衣服,又准备打水将今天的笼屉洗了,却被走过来的魏鸣岐拦住。 “我来我来!” 后者走过来从她手里抢走水桶:“师父你去一边歇着,以后这些让我来。” 谢北伶没有再和他争抢,抬头打量片刻,嘴角浅笑道:“再见面,真长得比师父高了。” 魏鸣岐给她表演了一个单手打水:“不仅长的比你高,我现在的武功也有三四层楼那么高。” “看出来了。” 再次见面,谢北伶脸上的笑容多了起来:“神完气足,筋强肉厚,一身蜂腰猿背,万公确实没有亏待你。” 魏鸣岐将水桶放到地上。 “师父。” 他看着谢北伶,压抑许久的思念不再掩饰: “我想你了。” “……” 谢北伶似乎真的变了很多。 如果是五年前,她这会应该会一言不发的去干别的事,不是逃避,仅仅只是不想理会。 但这次她的眼神没有挪开,只是思索片刻温婉一笑: “回来就好。” 第十二章 不只是等你【求追读】 唰—— 魏鸣岐用丝瓜瓤刷洗完最后一个笼屉,谢北伶这时候也择好了菜,二人转到厨屋,一人自觉烧火另一人准备炒菜。 “师父,话说你怎么在京城?” 魏鸣岐吹亮火折子,抬头看向灶前:“原本我还犯愁该去哪里找你们呢。” 谢北伶正在切菜,素裙轻摇间一身背影温婉,案板哆哆声中,她的声音比以前多了丝烟火气: “我是你师父,答应过你要把你教好。” “……” 魏鸣岐看她看的入神,听到这下意识的问道:“所以你就来京城等我了?” “嗯。” 她先是点头,又认真补充道:“不只是等。” “啊?” “我原本的打算是,如果他们十六岁以前还不放了你,我就进宫里去要人,他们没让我等这么久。” “……” 试问哪个徒弟能顶得住师父这么说?魏鸣岐的心里刚热乎起来—— 哆哆声慢了拍,谢北伶低声道: “这几年我也去找过黎禾两次,但她不愿意和我回来,” “……” 魏鸣岐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脑海中,那个孤零零站在食铺门口的身影挥之不去,这是他和谢北伶心里的一根刺儿。 尤其是后者。 魏鸣岐最终打破沉默:“没事儿师父,我之后会亲自去接她回来。” 小白虎的簪子还在他头上呢。 敢不回来?不回来给你撅咯。 “你别冲动。” 谢北伶转身过来看他,语气严肃:“东方鸣曾经距离世外只差一线,哪怕热衷权势武境有所跌落也不是现在的你能对付的。” “知道了师父。” 魏鸣岐当然不会那么莽夫。 但他现在还不满十四岁,时间在他这边,君不见多少武魁难得善终,原因是什么?拳怕少壮呗。 那边谢北伶生怕他做傻事,继续道:“东方鸣现在对她还不错,几年前就封她为琅琊郡主,短时间内你不用太过担心,况且——她现在变化也挺大的。” 魏鸣岐回过神来:“变化?” 谢北伶点点头,眼神有些复杂:“进鲁地两年,她就带队灭了四合船帮,手段极其狠辣,而且,她现在是一面招幌。” 招幌。 听到这个词,魏鸣岐心感不妙。 谢北伶随即的话也印证了这点:“黎禾是我师父卦象里将来唯一能击败你的人,很多江湖人都看中了这点,甚至连你父亲也一样,她现在的声望很大,且全都来源于你。” “……” 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形发生了,命运又一次将二人推上了对立,并且这次极度富有戏剧性。 他现在是谢北伶的徒弟,后者因为他在江湖上的名声狼藉,而黎禾则代替他前往鲁地,成为那个老家伙手里的新棋子。 深吸口气,魏鸣岐露出笑容:“没事的师父,这一切都交给我,徒弟现在可不是什么软柿子。” 谢北伶看了他一会。 这五年下来,他为了这句话付出了多少努力? “下午我考校考校你的武功。” “好。” ……… 左右也就三间房的小院面积不大,所以师徒二人下午的考校也真的只是摸摸底子。 “你看什么?” 来到空地,受不了后边目光的道姑忽然扭头。 魏鸣岐的回答半真半假: “好几年不见师父,你换上这身打扮我觉得亲切。” 一身服青袍,一把止戈剑,那个闯进他生命里的女人从记忆走出,还是那清清冷冷如月色朦胧的人间殊朵,历经五年也没有丝毫褪色。 非要说改变,那就是彻底溢出的浓浓韵味,饶是宽大的道袍,五年之后也再不能遮住她那如圆月般的美了。 谢北伶静静盯着他的眸子。 徒弟大了,长得比她还高,出落的眉生意气英姿勃勃,有了男人样,便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敲他脑袋。 这五年来,她也不是没有丝毫改变,独自行走江湖的时候,她时常会回想起那个午后,想起魏鸣岐蜷缩在她怀里喊娘亲的时候。 想着想着她就总是会后悔。 后悔和魏鸣岐在一起的时候总冷落他,以至于等他进了宫,偌大的宫廷里各色面孔,还有谁能与他一份温暖,教他向好。 最终她在这绵延的挂念中变得柔软,反倒魏鸣岐,从那一方宫城走出以后性情依旧,其余则变得比她想象的要好,好得多。 正是心怀对这段岁月结果的淡淡感激,谢北伶才变得宽容,才不去计较魏鸣岐在她身后乱看的‘大逆不道’。 说到底,她徒弟也才十四岁嘛。 “让我看看你这段时间的长进。”谢北伶倒持止戈,声音恬静,像个从画中出来的女剑仙。 “……” 魏鸣岐缺点很多,但优点也同样不少,例如在该专注的时候专注,摒弃一切不合时宜的杂念。 宫中五年, 除了偏向奇门内功的八门伏魔,其余招式武学他涉猎不多,最拿得出手的就是一套猿臂拳,尤其适合他这种臂展比常人稍长的拳法初习者。 因为只是考练,魏鸣岐没有开身体奇门,站在原地只是调息片刻就突然从原地弹起,两臂松沉以一记灵猿撕面直扑谢北伶的面门。 这一下突然,且拳数虚实并进,引得谢北伶颇感惊艳,并试着与他对了一拳。 “师——” 魏鸣岐下意识开口提醒,可哪怕已经收了三分力也已经来不及,两拳相触后—— 砰! 一记沉闷的骨响以及错位声,旁边老树被震的淅沥落雪,谢北伶身形倒退着拉出两条泥线,直到背抵白墙才终于止住。 “师父!” “我没事——” 谢北伶的声音平静,哪怕被一击而退也始终身形巩固,面上也全无痛苦之色,反而略感惊异的看向左臂:“你力气好大。” “……” 废话,连万仞山都夸他是练硬功的不世奇才,这才哪到哪。 “疼吗?” 魏鸣岐皱着眉头一跃过去,想拿起她的手臂查看伤势。 谢北伶不动声色的避开他的手。 “咔!” 正骨声后,决心重拾师长威严的谢北伶用另只手举起止戈,面上复现昔日的几分冷峻: “再来。” “……” 第十四章 宝剑锋从磨砺出【求追读】 次日清晨,天蒙蒙亮,忽地一桶冷水浇在头上,刚练完晨功的魏鸣岐只觉得浑身舒爽。 顺带低头一看,心里喜忧参半。 “不枉我当年叫一声干爷爷把你力保下来,一番冰寒刺骨仍旧斗志昂扬,类我啊。” 可惜宝剑已从磨砺出, 寂寞立无主。 魏鸣岐感慨着走进厨屋,坐在冷灶前吹亮火折子,又往地上只剩半本的封装书上看了眼,内心痛惜的又撕下一页。 “别怪我……” “失去你,才能保下我,你是值得的。” 书页在灶中燃烧翻卷,似在斥责他的薄情,魏鸣岐这人恋旧看不得这幕,忙撇开了眼。 谢北伶最终还是没能撵走他。 为了留在这一方小院,魏鸣岐拿出当年死缠烂打的精神,还承揽了一大堆属于徒弟的义务。 就例如起早蒸包子。 谢北伶当然不至于贪图这点享受才留下他,怎么说呢,还是那句话,师父没撵他走,师父心里有他。 想到这魏鸣岐脸上的笑容抑制不住,也不心疼了,将剩余半本《孽徒》全都塞了进去。 他学好了,他以后要读春秋。 直到第三声鸡鸣响起,谢北伶住的正屋才传出开锁声,准备已久的魏鸣岐将提前烧好的开水拎出去,对着门口的女人笑道: “师父,以后用热水洗脸。” “……” 准备打水的谢北伶抬头看他,这会刚起床的她还没来得及梳头,一头黑亮长发匀散的铺在脑后,还有丝丝缕缕垂在额头,让清冷的眉眼流露出居家的婉约韵味,看的魏鸣岐心里砰砰直跳。 “好。” 也不过多言语,她点头退到一边,看着魏鸣岐给她打井水,并和盆里的热水混合。 如霾的热气腾腾。 对她而言,往后的早晨注定要变得陌生。 魏鸣岐弄好洗脸水就退回去了,倚在厨屋门口看着谢北伶梳洗打扮,这一幕对他也同样陌生。 他的心在跳动。 慢慢加速的跳动,他甚至一动不敢动,生怕打破眼前那幕场景的谐妙,这是他梦中都未梦到过的情景。 谢北伶用她纤柔白嫩的手腕扎起脑后散发,然后才倾着身体鞠起捧水,将那张莹莹玉面浸入其中,这个动作也让长裙紧紧贴合她的背部曲线,弧度蜿蜒美妙,一路向下直到映出一轮圆月凸出,似能覆过削肩占据整个天空。 “……” 魏鸣岐看得出神极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都觉得太久了良心有愧,谢北伶却还没有起身,他觉得奇怪,试着往前看了眼。 这一往前不要紧,他对上了一双眸子,就藏在漉漉黑发中,眼神幽幽的一动不动,让他整个人如同掉进了冰窟。 “师父,你快点洗。” 魏鸣岐表情镇定,说着就离开门框欲要转身:“我去里面看看,包子应该差不多了。” 这一转身却没转过去,底下有什么东西将他阻挡。 “嘶——” 武当弟子魏鸣岐原地弹起,面色扭曲。 “……” 椅前,谢北伶嘴角一扯,顿感舒心的低下了头。 正午,后门街上。 魏鸣岐神情郁郁的叼着包子,沿途引来不少关注,不时还有阵阵女子的议论压低着声音传入他的耳中。 “那小公子好生矜贵,眼都不撇就让人心尖儿打颤,将来要是能许给这样的人,折寿十年我都乐意——” “看他手脚像是江湖人,怕是有许多故事的任侠,表情也怪冷的,说不定刚杀完人呢。” “嘻,他杀人我埋尸,我们俩绝配。” 呸。 一群骚了吧唧的小妖精。 魏鸣岐狠狠咬了口包子,身下依旧隐隐作痛,他回头得问问老太监有没有什么铁裆功,练硬功的怎么能有罩门呢,这不武学! “来人止步!这里是西府衙门!” 前边传来呵问声。 到了。 魏鸣岐回过神抬头,却见传说中的西府衙门从外观看不像什么暴力执法部门,一点不阴森,且门脸相当大气,除了正中的朱门禁闭,两侧四座小门敞开着,里外都有穿青补色鱼龙服的卫士把守。 魏鸣岐取出腰间令牌远远扔过去:“我来西府领个差事,带我去见管事儿的。” 他说的随意,但刚才问话的卫士只是低头看了眼令牌,就迅速恭敬的一拱手: “大人请随我来。” 老太监给的东西有点含金量啊。 魏鸣岐看了眼令牌上的浮雕龙纹,忽然笑了笑。 动身跟着卫士向里,魏鸣岐对自己未来的工作环境很满意,这里不像什么衙门,反倒像园林,一路上也没碰到多少人,即便碰到也都面色匆匆的快来快去。 环境不错,工作气氛倒挺卷的。 魏鸣岐正寻思该怎么合理摸鱼的时候,前边的卫士将他带到一处偏厅,示意他等一小会。 还挺像面试的。 魏鸣岐坐在红木椅子上一边等待一边喝茶,还时不时的去想谢北伶这会开店了没有。 哎,师徒店胎死腹中啊。 他遗憾的端起茶盏准备抿一口,却发现茶已经喝完了,轻轻皱起眉头,他又耐心的等了二十分钟。 “能主事的一个都找不到?” 魏鸣岐出门拉住一人,迎着对方躲避的眼神,他手上缓缓用力:“今日当值的是谁?” “苍,苍龙副指挥使。” “带我去找他。” “……” 被他拽住那人口中讨饶道:“这位兄弟,指挥使不好得罪,你要有事明天再来吧。” “明天再来?你看我好得罪?” 魏鸣岐都被气笑了,万仞山这五年来都没放过他鸽子,一个狗屁副指挥使什么档次,也敢让他坐那么久的冷板凳? 半晌,问清对方所在他放人离开,然后向着西府衙门外走去,就如他所想的那样,这不是一次无意的冷落。 不远处的一栋三层阁楼,骨牌声哗哗作响,趁着洗牌间隙,桌上几个男人又开始了讨论: “一个毛头小子,毛都没长齐万公就想让他接任苍龙指挥使?万公老糊涂了。” “断大哥在副指挥上矜矜业业干了十来年,老指挥使退下,怎么也该轮到断大哥,结果呢?宁可空悬挂着!” “凤官,你说这事儿宫里办的地道不地道!” “……” 厢里,被叫到名字的那人悠悠起身,语气屌屌的:“地不地道我不好说,我反正觉着你们几个是舒坦日子过够了,告辞。” “你!” 第十五章 他得给我个交代【求追读】 “好了——都是自家兄弟,吵什么吵!” 眼见气氛紧张,牌桌上穿着大红织金鱼龙服的男人将手里骨牌一拍:“府里子弟向来齐心,今天是怎么回事!” 前面是劝和,后面这句就意有所指了。 桌上其余几人这时冷笑: “都是府中子弟不假,凤哥儿可跟咱们不一样,人是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爷爷是四枢老指挥使,西府现在用的园子都是人家的。” “是啊,人家老一辈穿蟒服的时候,俺老子还穿青补呢,没法比,压根不是一路人——” “……” 那都走到门前的桃花眼听到这话停下脚步,原地沉默片刻正欲伸手打开房门。 “凤官儿。” 抹骨牌的大红织金头也不抬的道:“我知道你施家现在的情况,你要什么都不想做就到一边看着,这总做得到吧?” 桃花眼斜向那边,冷冷撇下一句:“腿长在我身上,我爱站哪边站哪边,谁也管不着。” “呵。” 牌桌上只余下骨牌声。 桃花眼推门欲走,下一刻却浑身紧绷,只见门外不知何时竟悄无声息的站着一人,还对他竖起根手指示意噤声。 “怎么。” 迟迟没有听到脚步,大红织金头也不抬:“想通了?这才像西府人嘛,往后咱还是兄弟。” 下一刻。 似乎是为了映衬他的话,大红织金的肩上多了只手:“你们西府的子弟都是你这样的酒囊饭袋?那这样的兄弟不做也罢。” “……” 牌桌上的哗啦声骤然停下,几人抬起头,却见大红织金的身旁不知何时竟多了一人。 站高七尺,身姿欣长,一袭劲装粗染,若不看那张俊美无铸的脸,任谁都会觉得这是个随处可见的游侠,还是身无长物最落魄的那种。 大红织金的脑筋转的很快: “魏鸣岐?” “是我。” 青年扶肩而立,对着他笑露白牙:“大人真是好雅兴啊,当值的日子在外边打牌。” 知道来人是谁,大红织金反而心里一定,扭头回去抹着骨牌,语气生冷道:“我打不打牌和你有什么关系?爪子乱放,这是谁教你的规矩?” 砰—— 唰唰唰! 桌上其余几人也应声而起,呵骂中夹杂抽刀声。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挟持上官!立马双手负后!靠墙!” “出去拉花!今天给这小子一点颜色看看!” 事态有升级的苗头。 大红织金对手下的应变很满意,唯一不满意的是魏鸣岐的反应,后者一点也没有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还在笑眯眯的盯着他。 “不要以为万公给你撑腰你就能为所欲为,这里是京城,是讲规矩的,你袭击上官,按律” 他后面的字还没有吐露出来。 噔! 噔! 噔! 三声只有魏鸣岐才能听到的‘叩门声’后,却听一阵骨骼破碎的咔咔声响,大红织金的脸庞瞬间扭曲。 “知道我是从宫里出来,被万仞山带大的,你还跟我讲规矩?”面色诡异潮红的魏鸣岐咧着一口森寒白牙。 一时不察右肩剧痛之下,大红织金左手拧成鹰爪,想趁魏鸣岐不备撕开他的腰腹。 “小——” 有英媚声提醒。 但‘唰’声过后,黑色布匹飘飞,大红织金却愣在原地,只因预想中的酣畅入肉感没有出现,布匹之下的肌肤经由这一划拉竟只出现几道破皮的红痕。 他下意识抬起头,对上一双满是血丝和笑意的玩味双眼。 “武道宗师都不是——” 魏鸣岐拍拍他的伤肩,感慨道:“你们西府也是烂透了,你这种臭鱼烂虾都能当上副指挥使。” 大红织金咬牙道:“魏鸣岐,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事情闹大了,万公也保不了你。” “是吗?” “那就再闹大一点好了。” 说罢,魏鸣岐狞笑着抬起拳头,如炮般骤然下砸,刹那间的拳压引起风啸,大红织金胆裂神飞,迫于无奈只能和他对拳。 咯—— 刚一触及,他手臂瞬间不自然的弯折,又被如龙如象的拳力一齐挟压着落在膛胸上,根根胸骨也不能将其阻挡,脆裂后一齐凹陷下去,将他整个人带飞。 过程详尽,但落在旁人眼里也不过眨眼间,大红织金就如同炮弹般倒飞出去,撞破墙壁直接落在了外边街道上。 砰—— 天空迟来的烟花声响起。 魏鸣岐丝毫不惧,转眸和屋内的其余几人对视,下一秒他就听到了几声口水吞咽,有人刀都拿不稳,哆嗦着隐隐后退。 “丧胆鼠辈。” “……” 魏鸣岐抬脚向着外边走,忽有一人跟上来,在他身边问道:“你在宫中五年,什么时候得到的龙元?” 这是开始那个很配合的……男子?他分辨不出,若说是男子,偏生的太精致了,肌肤白嫩,一对桃花美眸,鼻梁也挺翘小巧,可能对方也知道自己的长相太风情了,以至于将眉型修的英气逼人,却不知这英气一中和反倒成了英媚。 可要说是女子—— 喉结不显,胸前也不大慷慨,要说这些都能假扮,对方的言行举止以及一些小细节却随性大气,绝不是伪装所能作出的。 “我没有龙元。” 大脑快宕机的魏鸣岐加快脚步,不想和分辨不清,又可能扰乱他xp的人走的太近。 “你成了太监?” “……” 唯独这个绝不能忍。 见魏鸣岐停下脚步,那英媚桃花眼理直气壮:“你不是苍龙七宿却偏生那么大的力气,遍数江湖也就一个《八门伏魔》说的通,众所周知,这门秘法万公只传太监!” 魏鸣岐沉默片刻,问道:“所以你男的女的?” “……” 对方也瞪着眼睛说不出话了,魏鸣岐冲他笑笑,转身走了出去。 不就互相伤害嘛,谁怕谁。 出了三层阁楼,魏鸣岐停下脚步,只见左右街道两头,前后屋檐上都站满了鱼龙服,他们皆用一种淡漠的,独属于朝廷鹰犬的眼神看着他,像是一场围猎。 “你打算怎么向万公交代?” 那桃花眼又慢悠悠走到他身前。 “我给他交代?” 魏鸣岐咧嘴:“说反了吧,那老头得给我交代!” 第十六章 会不会太娇宠他了【求追读】 ‘狂妄!’ 四周近百名鱼龙服的内心同时冒出这个念头。 莫说‘一片龙城’距此不过十几里,就说偌大江湖,再算上那一方世外的武仙们,谁敢说让万仞山欠他一个交代? 有些人在世外,是因为他们的实力到了。 有些人在世俗,仅仅只是放不下这江湖。 四下一片寂静,从临街被砸烂的首饰摊里忽然传出气若游丝的切切声:“给,给我拿下他,他以为他是谁?袭杀上官,这罪名就是万公也不会给他开脱——” 唰唰唰! 前后左右的拔刀声连成一片,刀光森寒晃眼,魏鸣岐忽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不由倍感怀念。 “你的话不管用,还是跑吧赶紧。”旁边的桃花眼好意提醒他。 魏鸣岐却松了松筋骨。 宫里老太监对他说过,八门伏魔在沙场上比在江湖更管用,他深以为然,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躁动。 “让让让让——” 不远处,忽有一白面小厮操着尖锐的嗓音挤进来:“宫里有旨意!汝等还在这傻站着干嘛。” “……” “刘公公?” “正是咱家,尔等还不预备着接旨?” “……” 一众鹰犬都已傻了眼,宫城距此十几里,这边又事态突然,旨意来的这么快就只能说明一件事。 机灵点的,刚才拔刀有多快,这会跪的就有多快。 白面小厮样的男人见状点头,又将目光投到魏鸣岐身上,装模作样道:“魏鸣岐,宫里旨意为你而来,躬身听旨吧。” 看着昔日的小采买摇身一变成了宣旨太监,魏鸣岐在心里给他竖了个中指,而后躬身长声道: “草民魏鸣岐——听旨。” 刘姓太监心里暗爽,随即摊开墨迹未干的旨意宣读道: “勅令——” “西府指挥从知断明、镇抚使刘宽、千户陈文南、千户田良因疾上书致仕,帝允之。” “另命魏鸣岐为西府镇抚使,赐大红织金鱼龙补罗、鱼符刀。暂代西府苍龙枢事务。” “钦此——” 长长的拖音后,现场陷入死寂。 “我,我不服!我不服——” 首饰摊的狼藉里忽地有人爬起来,披头散发犹如疯子:“皇帝偏心,万公偏心!我断家卫国几代人,不及这杀人盈野的魔头入宫五年?天理何在!!” 宣旨的白面太监收起旨意,面色冷了几分:“断大人,还请给自己留点体面,这些年你等做的事儿,万公心里都有笔账,尔等不冤枉。” “断大人这疾原来是脑疾啊。” 魏鸣岐紧跟着嘲讽,丝毫没有得饶人处且饶人的觉悟:“前两代人还好说,断大人你这一代平日里卫国都卫到了牌桌上,卫的好啊断大人。” 鼓掌—— 这番嘲讽,引得断明死死地盯住他:“姓魏的你就狂吧!我看你能狂到几时!我看你这个镇抚使能做多久!手下能调动多少人!” 魏鸣岐忍不住啧啧感慨。 难怪万仞山要让他来西府,后者真是已经烂透了啊,既然如此,他也不怕多得罪人。 “你。” 他随意点出一人:“去把他身上的皮给我扒下来,现在国事艰难,国库能省一点是一点,我就要他身上那套鱼龙服。” “……” 打人况且不打脸,更何况被当众‘扒’皮。 白面太监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这姓魏的心眼真就没针尖大,自己以前没得罪他吧?绝对没有,他可是冒着杀头的风险帮魏鸣岐采买了几回,二人是过命的交情。 “不去是吧?” 魏鸣岐点头:“把这身皮和刀留下,以后不用来了。” 哐当—— 那人也不多说,扔下刀一拱手,转身离开了。 “你。” 哐当。 “你?” 哐当。 魏鸣岐每指一人,对方就自觉丢刀,这便是西府如今的现状,绝大多数人子承父业,彼此关系盘根错节,情况不对就一齐抵御外部压力,以至于西府每况愈下,再无当初威压江湖的实力。 这出戏似乎不好收场。 但魏鸣岐丝毫不急,他巴不得把这帮人全都清理出去,大不了就效仿建朝刚开府的那会,招募江湖草莽,这本就是西府的权能之一。 他相信万仞山的本意也是让他重整西府,与其一点点割肉腐烂,不如高抬大刀阔斧,要么玩完要么浴火重生。 又点到一人的时候。 “赵四,你想好了。” 他身后的桃花眼忽然开口:“可不止一人看着呢。现在走了,以后再想回来可就难了。” 被开口提醒的赵四似乎和桃花眼有故,被桃花眼一点,再细品那句不止一人,赵四心里立马一个哆嗦。 “遵镇抚使命——” 赵四恭敬一拱手,随即走到断明身前直接开始扒衣服:“断大人,得罪了!” “好!好好好——” 后者盯着他和桃花眼咬牙点头,恶狠狠道:“你们两个走着瞧!吃里扒外的从来不会有好下场!” “还有要走的吗?” “……” 这次现场没人动弹。 魏鸣岐轻皱起眉头,有些怪桃花眼的多事:“想走的一并留下刀走,我绝对不留。” “行了——” 桃花眼走到他身边,压低声音道:“不要用力过猛,人手太少连维护治安都不够,逼急了这帮人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我爷爷曾经是四枢指挥使,我可以帮你。” 魏鸣岐转身看了他一眼,只是瞬间,二人就达成了默契,只因他俩都有各自想要的东西。 风波也暂时得以平息。 桃花眼遣派人回府的时候,原地的白脸太监走到魏鸣岐身边,手指搓动笑容荡漾道:“恭喜恭喜,咱家第一次出来宣旨,镇抚使不意思意思?镇抚使大人,您也不想以后穿小鞋吧?” 死要钱的太监精本精。 魏鸣岐懒得跟他废话,直接伸手过去:“借点钱给我。” “老子是太监!你管我要钱?!” “不然呢,打烂了人家摊子总得赔钱吧,断明人都走了,总不能追上去扒他裤子。” “……” 白脸太监最终还是肉痛的掏了钱。 街道远处,一处茶楼包厢的顶层,某个黑色华服的半大少女收回目光,满脸担忧的看向旁边: “万爷爷,朕这样做,会不会太娇宠他了?” 第十七章 别拿我的男儿身开玩笑【求追读】 少女生的明眸皓齿,一身体态玲珑,就像个瓷偶般精致,可在这最该灿烂明媚的年纪,说起话来却总是透着老成郁郁。 万仞山在心里叹了口气,随即露出笑容打趣道:“断明晾他的时候,最生气的可不是老臣。” “朕是气他们罔顾公事——” 少女磨着牙,脸上阴沉的能滴出水来:“这么多年以来,他们排挤江湖上的有志之士,屋檐滴水代接代,西府都快成了几家几姓的私兵了,更不堪用!长此以往,东西两府制岂不是名存实亡?” 万仞山轻声宽慰她:“所以臣才让他去西府,小魏子在宫里憋了五年,心里有气,正好将他丢去西府散散火气,对社稷也有益。” “可他真的能为朕所用?” 少女对此表示怀疑,道:“魏鸣岐向来不怕天不怕地,连……连您都不放在眼里——” 说到最后她近乎是咬着牙的。 这涉及到她的一段屈辱往事,万仞山对此心知肚明,嘴里却还是在为干孙子开脱:“他是跟个猴子一样,脾气上来敢斗神佛,但要说他跋扈目中无人也不尽然,小魏子这人是知恩的。” “……” 知恩个屁。 还没长大就敢翻身顶撞她,对皇权没有丁点敬意,那就是个逆贼苗子,该杀! 不过—— 少女咬着柔唇,脑海里忽然想起魏鸣岐出宫后的第一份情报,里面的他在街头‘抛头露面’,和他师父一起叫卖蛮头,探子的描写尤为详细。 ‘苍龙之悦,甚过五年所有。’ 好像宫中五年所有的好事加在一起,也不及那一下午的他开心。 少女想象不出那副画面,直到嘴唇传来刺痛,她才回过神来,眼眸转而变得更为阴郁。 正好,以后有东西可以拿捏他。 “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 万仞山起身过去,将常年预备好的药物塞进她嘴里,等到少女缓和了,他才柔声道:“那小子还在下边,陛下要不要见见他?” “不见!” 少女一挥黑色织金的袍袖,负手向着外边走去:“朕日理万机,哪儿有时间见他一个从四品。” 自从少年有天长得比她还高,并且第一次翻身反抗开始,二人就已经有多年没有见过面了。 身后,老太监轻轻摇了摇头。 …… 傍晚,百衢之首的东市长街。 酒坊内吆喝声、叫好声冲天,正中的偌大舞台上有数名胡姬列队排舞,露出的白嫩肚皮还坠着银链,银白交错着晃动,引得‘彩’声片片。 “那年洪关一败,景宗仓惶南巡,至平午关歇脚,营中有人吹奏乡笛,引得还是太子的前皇以及营中诸军嚎哭。” “将乱之际,还是前皇决议回京抗敌,一时从者无数,连与景宗情同兄弟的万公都决意追随,那时我父亲也是其中一员,并劝说我爷爷出奔前皇,奈何他老人家还是顾念着景宗的恩义。” “最终我爷爷去了西南,我父亲跟随前皇,殁在乱军之中。等天下初定,京中和西南情势微妙,我施家也就败落下来,还好前皇恩重,荫庇我承了这身官皮,可终究大不如前,连带我姑姑在宫中也受冷遇。” “想当年,我姑姑被封为贵妃,被景宗宠极一时,我爷爷身居四枢指挥使,那群人跟个哈巴狗样巴结老子,现在……呵。” 桌前,桃花眼举起葡萄美酒一饮而尽,醉醺醺的眸子里似能溢出水来,随即他看向对面,又拍拍桌子语气不满的道: “你特娘的在听嘛!” “啊?啊——在听!” 魏鸣岐恍神,将眼珠子从舞台上拔下来,随即正经道:“你说你被景宗封了贵妃,,呸,说你姑姑被封了贵妃。” “……” 对面的桃花眼艳若桃李的脸又红润几分,切齿着咬牙道:“魏鸣岐,你脑子里除了女人还有什么?你光看有用吗?你行嘛!” 反派魔头的污水泼下来,他可以忍,唯独这个不行,所以魏鸣岐干脆斜眼撇他:“要不要出去撒泡尿?提前说好了,不许玩你看了我的身子就得对我负责那套。” “走!” 桃花眼气的上来拉他胳膊,靠近了嘴里的酒氛扑鼻:“谁怂谁孙子!比比谁的大——” 魏鸣岐举手投降了。 不是不敢比,而是无论对方有没有,对他而言都是种很大的惊吓,这买卖不值当的。 前者得胜后鼻里轻哼,一对溢霾的桃花眼摄魂,语气却屌屌的: “以后别拿我男儿身开玩笑,我怕你消受不起,毕竟你确实挺俊俏的。” “……” 魏鸣岐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做毛骨悚然。 和对方出来喝酒似乎不是一个好决定,所以他干脆起身:“时候不早了,回吧。” 前者摆摆手撵他: “路上留点意,断明那帮孙子阴着呢,不定干出什么来,枢里人事我帮你梳理,我现在什么都没有,就剩这几分熟地皮了——” 说到这,语气又几分自嘲: “都说落魄的凤凰不如鸡,我要上进,特么的上进——我要接我姑姑回家,我还要把施家失去的一切都拿回来!” 身后的人耍起酒疯,魏鸣岐没有做多余的事儿,对方也不知道是不是病急乱投医,对他交浅言深本就犯了大忌,魏鸣岐不可能在短时间内信任这个人。 “……” 待他离开以后,倚在屏风边上耍酒疯的桃花眼顿时安静,一双桃花美眸现出思索。 虽然年轻了点,但性子沉稳有分寸,行事也果决狠厉,是个可以共谋大事的人。 想到这,桃花眼端起酒杯对着西南遥遥一举:“敬我的好亲戚们,让我提心吊胆那么多年,不过不用多久,老子就要自由咯——” 青石板巷,月光熹微。 魏鸣岐走在回去的路上,脑海里在思考施凤官这个人,虽然目前看不出多大问题,但总给人的感觉不对,就,他不该是个蠢人。 就今晚的表现事后复盘来看,用力稍猛了,他要是这么容易和人交心,也不至于这么多年下来和断明等人这么生疏。 总不能看他宫里关系硬,也不试探下斤两为人就直接投靠过来吧?魏鸣岐的名声可是出了名的臭。 对方心里到底有什么算盘他不知道,但只要不涉及自己,施凤官这个人多少还是可以用的。 西府坐地虎,曾把整个衙门放进自家的男人,哪怕落魄了,只要肯出力就能免去他不少麻烦。 咯—— 拐角处没有掩饰的踩雪声。 魏鸣岐止住身形,默默看向那边,却见不多时,有个撑着油纸伞,伞沿前倾遮住面庞,只露出一对巍峨的女人迎面走来。 “名字。” 未至身前,魏鸣岐就已经笃定对方是冲他而来,所以干脆直率的开口道: “让我看看是哪路仇家。” 第十八章 参见宫主【求追读】 江湖势力? 西府杀手? 石板巷,那体态丰腴,一身绿裙的女人在他身前两丈主动止步,随即收起纸伞,露出张眉宇间带着些许苦楚的姣好面容。 “属下禹卿,参见少主——” 说着,丰腴袅娜的身躯折下,于雪地里向他俯首。 “……” 魏鸣岐不由错愕,试探性的问了句:“你叫我少主?你是鲁人?” 那女人抬起头,好似花中牡丹般端庄淑美的鹅蛋脸迟疑片刻,道:“少主,您在宫中五年,那些人可对你说过嘲天宫?” 那可太说过了。 当初在宫里隔三差五就有个豆丁过来欺负他,一边欺负一边复盘他未来的‘丰功伟绩’,临走还不忘上嘴脸。 “就是你将来杀了万爷爷?乱臣贼子,看拳!” “区区嘲天仙也不过如此——” “让你造反!让你乱我国!” “呜——你敢打我!” 摇了摇头,将脑海里的画面甩飞出去,魏鸣岐开始怀疑这女人是不是哪方势力派来试探他的,于是干脆挑明道: “我不知道什么嘲天宫,也没有兴趣知道,你不要听了一些子虚乌有的传闻就来找我。” “少主——” 女人闻言,立马语气焦急道:“当初你进宫以后,那些豺狼打着铲除余孽的幌子,可恨我们什么都没做就被这莫须有的罪名钉死!多少人因此家破人亡,我们为了这一天等了几年,你怎么能不管我们?” “……” 魏鸣岐突然明白了,禹卿就是谢北伶口中,那些被‘反攻倒算’的被清算者。 说起来还真是被他连累的。 眼见魏鸣岐停下脚步,禹卿语速飞快的介绍自己:“家父本是当代禹王槊传人,生平从不和人逞凶斗狠,我禹家在关中也向来安分,可自从五年前关于少主的消息席卷天下,就因一句‘天官黎禾闯破嘲天宫,连败禹王槊、马关刀……’” 说到这,禹卿美眸含泪,咬牙道:“仅仅三个字,就让我禹家一夜间被袭,整整一十二口被灭满门,而袭击我父的越家人从关外过来讨生活,是我父亲好心收留了他们,可他们背恩忘义后,江湖上竟处处叫好——” “……” 一股和五年前别无二致的寒意将魏鸣岐席裹,他原地站定片刻,开口问道:“你是希望我帮你报仇,所以才决定加入嘲天宫?” “如我家遭遇的又何止一人。” 禹卿一抹眼泪,脸上露出和温润鹅蛋脸不符的狰狞:“这几年我四下联络,将所受不公之人尽数网罗,为的就是等有一天少主出来,带领我们向这个江湖讨要说法!” “什么说法?” “以血还血!” 禹卿凝望着他的眸子,一字一句道:“就像少主预言里做的那样,将这昏天浊地,通通一把火烧干净!” “……” 这娘们疯了。 她想的已经不是自家的私仇,而是对整个天下都怨恨上了,如果魏鸣岐真的如她所愿,那新生的嘲天宫会比未来杀得更疯。 甚至在她眼里,自己也只不过是一颗为达目的所用的棋子。 魏鸣岐不可能陪她发癫,但他又不想轻易得罪这样的疯批,鬼知道这些年对方打着他的名头搜罗了多少敢抗炸药的敢死队员? 一无所有的疯子招惹不起。 “我还小。” 魏鸣岐再一次拿出自己的年龄说事:“而你太心急了,最容易功败垂成。” 面前,那泪痕未干的淑美脸蛋对着他展颜一笑,带给人的感觉却心悸至极:“少主请放心,属下已经有了全盘打算,待接您出京,属下会请来武魁教您武艺,不用很多年,我们嘲天宫就能再度覆压整个江湖!” 武魁是什么大白菜吗? 唯有百兵前列十八兵,每兵第一人才能称之为魁,这娘们怎么感觉比他还能干?几年就搞出了一个庞然大物? 魏鸣岐本能觉得这里面有猫腻。 “武魁?” 他假装不经意的问道:“是谁?也是受我牵连的?” 禹卿像个大姐姐般温柔的眨眨眼睛:“这个暂且保密,少主,请你先随属下出京。” 这话说的似水温柔,但魏鸣岐总觉得,但凡他说一个不字对方就会毫不客气的翻脸,再试着将他强行挟裹着出京。 “听着很不错。” 魏鸣岐也跟着笑,随即眉眼冷了几分:“但你是个什么东西?从头到尾对我表面恭敬,心里却想着怎么安排我,这么喜欢背后里操控,嘲天宫送你好了。” “……” 这番毫不留情,绿裙女人的笑容也淡了几分。 “来。” 魏鸣岐抬起手指勾勾:“让我看看你几斤几两,打高兴了,以后给你留个当狗的位置。” 叩, 叩, 叩, 叩, 叩。 五声‘叩门’声后,四周风平浪静,唯独巷内的气温不知不觉的升高,却见魏鸣岐裸露出的肌肤红如烙铁,皮肉蠕动一阵复又紧绷,丝丝缕缕的白雾也从毛孔里蒸腾,将周身一丈内的积雪消融。 魏鸣岐知道。 只要他不按着对方的计划走,就不可避免的会‘得罪’她,在这种情形下示敌以弱没有半分用处,只会让禹卿看轻并变本加厉。 所以要适当显露自身的实力、狂妄,让她自己去衡量,到底是两败俱伤的硬来,还是退让几步。 禹卿确实在衡量。 但她衡量的是要不要将魏鸣岐杀了,八门伏魔是万仞山的武道根基,如今出现在魏鸣岐的身上只能说明一件事,他‘背叛’了自己的未来。 一个给朝廷当狗的嘲天仙只是个笑话,不可能带领嘲天宫达成她想要的目标。 但魏鸣岐偏偏有无与伦比的价值,如果不是万不得已,禹卿不会走这条路。 况且—— 知晓自己未来是那般风光的人,内心怎么可能愿意给人当狗?哪怕是朝廷的头狗,又怎抵得上挥斥方遵,一言可定生杀权的天下雄主? 也许他仅仅是对自己的态度不满? “少主——” 一念至此,禹卿脸上的笑容复又柔软,正欲开口求饶给这条小龙几分体面,却听到身后一阵不起眼的风声。 “谁!” 第十九章 这孽徒都快不掩饰了【求追读】 叮当当—— 禹卿一挥罗伞,伞尖撩出火星点点,将三枚铁器打落在地,随即她如临大敌的看向拐角。 “谁!” 没人应声,雪月空明的巷口迎面走来个清寒的身影,在光景织染下犹如趁夜临凡的蟾宫仙子,即便倒持一把三尺六寸的法剑也无损她空灵气质,反倒显得凛然难犯。 “鸣岐。” 来人走近,对着这边轻声开口: “回家。” “……” 魏鸣岐见到谢北伶内心一松,随后便考虑要不要来一场正义的师徒围殴,省得禹卿这疯婆娘以后再打他主意,然而—— “谢道首,是你啊。” 禹卿将罗伞放下,道:“我当初的提议你不再考虑一下?你反正已经被道门除籍,没了法号,不如也随我一起襄助少主。” 身前不远处,那已经习惯起早贪黑的女人摇头:“三教早已分家,他们除他们的,与我玉清宗何干?你再不走就别走了。” 魏鸣岐闻言也悄悄捏紧了拳头。 禹卿默然片刻,淑美脸蛋忽而一笑:“谢道首和我一般岁数,却比我当年还要天真。也罢,强龙在侧,就看你这隐于市野的过家酒能玩多久。” 说完,她转眸又看向魏鸣岐,对他眨眨杏眼: “少主,那我们回头再见。” “……” 魏鸣岐本想警告她再也不见,心里却知道这不太可能,这女人明显不会放过他,说些废话没用。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对方一身‘法理’全在他身上,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动他,反而要在必要时刻提供帮助。 待禹卿丰腴的身姿姗姗走远。 “师父。” 魏鸣岐走到谢北伶身边,语气放缓:“和府里同事交际,回来晚了。” 后者点头,二人随即并肩走在回家路上,默默走了一阵,身旁的谢北伶忽然侧脸过来: “你受伤了?” “……嗯。” 明明满身酒气,谢北伶却还是能捕捉到那一丝药膏味,魏鸣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含糊解释: “当值出了些状况,只是皮外伤,这会都快好了。” 谢北伶又点点头,也没去问魏鸣岐为什么打架,包括禹卿的事儿她也闭口不提。 从她的角度,这是信任。 魏鸣岐却心里刺挠,谢北伶不想问但他想问啊,最终还是没忍住开口:“师父,刚才她说的道门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没人为难你吗?” “对啊。” 谢北伶的语气平稳:“道门分家各过各的,他们自说自话,我不会拿他们当回事。” “……” 她说的简单,魏鸣岐却不会傻傻当真,许多江湖人一生就为了个‘名’字,被三教同门背刺,这事儿的影响怎么也小不了。 谢北伶也许不在意,但魏鸣岐却在心里记了本本,以后整治江湖的时候,那些老道怎么着都得遭一回老罪不可。 不过当前最重要的还是哄师父开心。 “师父,再跟你说件喜事儿。” 魏鸣岐侧过脸眉飞色舞的道:“万仞山那老头良心未泯,今天一上来就给我安排了从四品的镇抚使,每月百两俸银,等我攒个一两年,咱们就买大宅子去!” 谢北伶听到这话的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想劝他不要和朝廷走的太近,以免最后被绑到一起。 但—— 少年那英姿勃勃,意气风发的脸庞倒映在她眸子里,谢北伶的脑海忽然想起禹卿刚才的话。 ‘强龙在侧’ 这指的是谁不言而喻,虽然对方是借此点她,但谢北伶却从中延想了很多。 魏鸣岐很年轻,至今不满十四岁,无论是原本预言还是偏离轨迹后的今天,他都是惊才绝艳,势必会在江湖上留下自己姓名的强龙。 谢北伶却谈不上有什么梦想。 因此她给出的那些看似稳妥的建议,真的适合魏鸣岐? 少年人自己就没点追求野心? 真听了她的话,最后怕不是只能在街上陪她卖蛮头吧。 哪怕魏鸣岐愿意,她这个做师父的又如何忍心,况且……到时候该怎么面对这孩子的心意? “师父,你怎么不说话了?” 旁边此时传来忐忑的声音:“是担心我和宫里走的太近?你放心,我和老太监纯纯互相利用的关系,等风头过了我就——” “我没生气。” 谢北伶回神后摇了摇头,随即露出温婉的笑意:“倒是从你回来还没问过你,鸣岐,等把黎禾带回来,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 看到谢北伶的笑容魏鸣岐心里慌得一批。 俗话说,最怕女人复盘感情。 魏鸣岐知道不能让她胡思乱想,所以赶紧插科打诨:“只要能和师父一起,哪怕住皇宫,整天大鱼大肉我也愿意。” “……” 谢北伶有种想拿止戈戳他屁股的冲动。 “真的。” 魏鸣岐忽又正色起来:“我在宫里之所以拼命练武,就是想有天能找到你们,过上安稳的日子,再也不怕被人追的抱头鼠窜。” “……” 谢北伶闭眼吐出口气,随即看向近在跟前的小院,将一颗稍显迷茫的心放了进去。 “走吧,厨屋给你留了包子。” “师父真好,我以后娶媳妇就得娶师父这样的。” “……” 这孽徒都快不遮掩了怎么办。 一夜难眠。 次日清早,魏鸣岐早起烧锅,顺带着站桩,这桩法经由万仞山改良最合适奠定武道根基,他这些年没有龙元还能进境飞猛,这桩法居功甚伟。 尤其在开三门的状态下,身体的每一丝肌肉纤维好像都在运动燃烧,常人代入顷刻间就得瘫软,唯独他下了苦功外加一点天赋,才能让万仞山也评价一句‘唯独你’。 可惜八奇门分三吉门、二平门、三凶门,他只能做到开三门站桩,反观万仞山那老太监站桩能开五门,也不愧是暮年能和小宫主对轰百拳的猛人。 咔擦—— 隔壁小院传来推门而入的声音。 魏鸣岐没在意,脑海盘算在四灵奇物的辅助下,他将来有没有机会超越老太监,开六门、七门、甚至八门练功。 那一拳出去又该是何等风采? “少主,你既然学了八门伏魔,只打拳脚太暴殄天姿了,不如试试我禹王槊如何?” 院里墙头忽飘来一女人声音。 第二十章 熟杏出墙【求追读】 魏鸣岐缓缓收起架势,目光看向那一枝出墙熟杏,饶是被谢北伶不断拉高审美,也不由为那一幕风景所惊艳。 坐在墙头上的女人一身绿裙被压的紧绷,凸出半轮满月的圆弧,还有那耸立枝头的累累硕果,让人怀疑要是走过去朝圣,还能否透过雪峰得见真容。 这到底是什么要命的磨盘精—— 魏鸣岐出神之际,墙头的美杏也敏锐捕捉到了他的反应,嘴边弧角一弯,裙下美腿却自矜的交叠: “要是少主愿意,往后清早可来我这边的小院,属下手把手的教你槊法。” “……” 好啊好啊好啊—— 随着本能的心声,魏鸣岐的脑袋差点就跟着点下去,好在关键时刻正屋传来开门声,差点被小头接管指挥权的魏鸣岐瞬间清醒。 “你还有完没完。” 青年的声音冷冽,眉眼矜贵如雪:“我答应师父要学好,嘲天宫的一切都和我再没有关系,你不要再阴魂不散的纠缠了。” “……” 禹卿撇了眼他的下裆。 要不是还杵着,说不定她真就信了。 禹卿明白关节在哪儿,目光看向正屋,那一身青裙黑丝如瀑的女人正倚在门口,眉眼间神女临凡、清冷中被染上一丝烟火气的卓卓风姿,便是女子见了也会动心。 “谢道首。” 熟杏跃下墙头,向那刚起床的女人温婉一笑:“往后咱就是邻居了,你可不能再一见面就对我喊打喊杀。” 谢北伶眼神淡淡的看着她,反问道:“有翻人墙头的邻居吗?便是有,那也是恶邻。” 这言语颇为不客气,甚至隐含羞辱,禹卿却浑不在意,反而笑容更深道:“在你眼底下,总比我在背后谋划更让人安心吧?” “你什么主意我心知肚明。” “可这也是阳谋不是吗?” 禹卿目光又转向魏鸣岐:“我有自己的盘算不假,可我比任何人都希望少主尽早成长,这点你总不能否认吧。” “不否认。” 谢北伶眼神也跟过去道:“但等他成熟以后呢?让他替你们缔造一个杀欲更盛的嘲天宫?” 禹卿轻轻摇头,道:“为鹰犬的谁能替主子做决定。” “鹰犬?你?” “不要把我想的太复杂,他若肯为雄主,我纵使做鹰犬又有何不可,我没想着一味地逼他。等到时机成熟,也许都不用我去做什么,他自己就会顺应这乱世洪流。” 旁边的魏鸣岐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这女人是当着他的面给谢北伶上眼药呢?这能忍她? 正欲发作—— “我相信他。” 好女人已经替他冷冷回怼回去。 魏鸣岐瞬间挺直腰杆,对禹卿威胁道:“昨天放你一马,你今天就来离间我师徒感情,我再给你个机会,要不彻底消失,要不我把你拿下进宫领赏,你自己选吧。” “拿呗。” 禹卿那坏女人突然凄楚一笑:“反正我一身孑然,少主要真弃我们于不顾,属下纵使活着又有什么趣味。” “……” 好好好,开始耍赖了是吧。 魏鸣岐对这‘滚刀肉’无奈,真抓人去领赏吧,先不提良心过不过的去,问题也忒亏了。 “要不这样。” 他试探的提出一个方案:“你和你手底下的,只要查明家族确有冤屈,我将来替你们做主就是,但你们也别提什么将天下一把火烧干净,这反贼真不兴做。” 小宫主当初什么想法他不知道。 但现今天下已有几分晚唐气象,要是再像游戏里那样掀起大乱可不是一句背景就能交代清的,背后是无数条人命! “少主。” 禹卿脸上带着丝讥讽,也不知是对他还是对谢北伶的:“您和道首待的也沾染了几分天真,世间哪有那么多想与不想,多的都是随波逐流、身不由己而已。” 说完,她脚尖一跃回到自己小院。 魏鸣岐在原地细细品味她的意思,但品到最后也依旧觉得,这女人太悲观了。 所谓随波逐流身不由己都是自身不够强大,要是像镇千秋那样打出一个世外世俗皆无敌,谁能去逼他,谁敢去逼他? 世外之所以是世外, 就是沾了一个超然。 禹卿走后,谢北伶去一旁打水洗漱,魏鸣岐趁机去厨屋提出热水到她身边,再次表明心意: “师父,她说的那些你别放心上,徒弟什么人你清楚,以后她再来我就直接把她骂走,保证骂的她体无完肤!” “……不许骂人” 谢北伶揉揉脸蛋,随即抬起头像一朵出水芙蓉般看着他:“她再来,糖衣吃下,炮弹打回去。” “好!” 魏鸣岐眸子一亮。 师父这是明示啊!他以后可以奉师命开——开发5g。 身为女人能这么为徒弟着想,除了谢北伶他想不出第二个人,这辈子能拜她为师,也不知道祖宗在地下送了多少礼。 “……” 谢北伶见他回答的这么兴奋只觉得怪怪的。 但禹王槊是传承有序的江湖门第,历代出过好几个武魁,以魏鸣岐的神力,不学这门重型长兵太可惜了。 且忍那妖女几时。 等魏鸣岐学完了武艺,到时就可着手将其赶走了,留这么个别有用心的人在身边终究不是个事儿。 上午,正门街。 魏鸣岐哼着故乡的小曲儿走进西府,一路上左右都有人行礼,虽然没穿鱼龙服,但经由昨日一战,他在西府已是大大的名人。 但这‘名’背地里多半不怎么好就是。 一路向里。 在供百户以上处理事务的厅房,魏鸣岐看到桃花眼正坐在案边处理卷宗,便走过去招呼道:“凤官儿,怎么来的这么早啊。” “……” 桃花眼转过头,盯着他面色有些凝重:“就顾着和我打招呼,没发现这里有什么不一样?” 这话说的跟他不是第一次来一样。 魏鸣岐左右看看,若有所思道:“其余人呢?不会都过马路摔倒,死了亲戚,染上天花不能来了吧?” 桃花眼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 “啊?” 魏鸣岐抬头惊诧:“真有人染了天花?” “……” 桃花眼一愣后切齿:“重点是都没来啊!除了我以外的百户,还有除了我施家嫡系以外的总旗、小旗官,其余都请了假!” 魏鸣岐想了片刻,示意他稍安勿躁后,问道:“府里另外三枢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第二十一章 镇京西【求追读】 “没动静。” “就是说都在等着看笑话,凤儿啊,你施家衰败的也太快了,面子怎么还没断明大。” “你——” 见魏鸣岐还有心思戏弄自己,施凤官愤愤的低声道:“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眼下这帮人抱团取暖,谁会理我这个叛徒?” “所以他们这算不算是公然对抗朝廷。” “算,但你拿他们有办法?” 别说魏鸣岐,就是万仞山想拿这帮人开刀都要讲究方法,毕竟西府四枢涉及京中四城的稳定,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任何当权者都不会轻易动摇一个稳固的秩序。 哪怕这秩序弊大于利—— 所以魏鸣岐就很奇怪,为什么万仞山那老头对他这么有信心,仿佛笃定他能搞定这烫手山芋。 “现在还有个办法。” 施凤官此时提议道:“东府和西府不同,那么多年一直牢牢掌控在万公手中,不如——” 魏鸣岐眼前一亮,用手比划个‘割’的手势:“你是说从东府调兵把他们全部干掉?” “……” “怎么?你不是这个意思吗?” “魏鸣岐,你真不愧是预言里面祸乱天下的魔头。” 施凤官头疼的太阳穴直突突: “我说的是借人,借人啊——先把这阵子顶过去,咱们再从江湖上招募些人手!” 这是二人昨天夜里商定的计划。 但到了今天就不再适用,魏鸣岐直接指出:“他们既然敢玩这手就肯定考虑到了江湖,如果我猜的不错,现在——” “镇抚使!施百户——” 厅外忽然匆匆跑进一人,正是昨天率先投靠的赵四:“咱们的人在南门巷子、东天街被些江湖客打了,对方骂我们是镇抚使的走狗,还骂了朝廷。手下弟兄拉了四灵花,不知道另外三枢的人看没看见,总之就是没人来!” “……” 施凤官闻言和魏鸣岐对视一眼。 后者率先笑笑:“看来我出宫的消息也被人散出去了。” 施凤官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虽然西府的官皮对一些不看重脸面的江湖人士有吸引力,但被骂两句‘朝廷鹰犬’和‘嘲天宫爪牙’可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前者只是被江湖人鄙视,后者可是切切实实会被破家灭门,再看重名利的人也不会冒这个风险。 赵四此时心都凉了半截:“镇抚使,快想个办法吧!好些兄弟都想转去其他三枢了,再晚咱们苍龙枢可就彻底空了!” 施凤官也不禁看向魏鸣岐,如果真发生赵四所说的情况,那苍龙枢再无力负责东城的防务,届时除了请万仞山出手再无他法。 “你帮我递个条子——” 魏鸣岐转身到案边提起笔:“地址我写在纸上,你快去快回,不要被人察觉了。” 待到赵四领命离开以后。 “你准备找万公求援?” “找他干嘛。” 魏鸣岐躺椅子上没好气道:“我宁愿这个镇抚使不当也不能让他看我笑话。” 施凤官英媚的眸子眨了眨,正欲追问,却见魏鸣岐站起伸了个懒腰,随即便施施然向里走去。 “你去哪?” “换衣服,你要看?” “不敢。” 施凤官冷笑着摇头:“我怕看完你杀我灭口。” “……” 这烂梗到底什么时候玩完。 在软厢里换好衣服,魏鸣鸣看向铜镜里的自己,锦绣鱼龙的华服初一加身,即便是他自己也有短暂的屏息,这矜冷清俊,贵气横生的人是他? 今晚得穿回家给师父看看才行。 抱着这种奇怪的念头,魏鸣岐走回厅里,却见里面除了桃花眼外又多了一人。 “凤官儿,这些年江湖多事。” 来人正看着一旁的桃花眼,语气苦口婆心的劝道:“府里可能稍微冷落了你,但我是你爷爷的老部下了,你去我朱雀枢,我许你个镇抚使又有何不可?何必跟个底子洗不白的一条道走到黑呢?” “……” 但凡武道上了一定境界,不说耳目多么敏锐,起码这近在咫尺的脚步不可能听不到。 对方是完全不把他放在心上啊。 魏鸣岐站在原地静静看着这幕,桃花眼注意到他,对来人没有回话,径直到他身边表明态度。 “呵,后生浮狂。” 来人见状也不着恼,骨节粗壮的手掌拿起茶盏轻划,目光跟着转到魏鸣岐的身上:“这大红鱼龙,你还配不上。” 魏鸣岐背负双手,饶有兴致的看着他身上:“我觉得也是,红色不衬我,老鸟,我对你这身倒挺感兴趣,等会扒下来给我。” “就怕你撑不下——” 说着,来客手掌一抖,茶盏滴溜溜飞向魏鸣岐的面门,这一下力用的极巧,茶水没有半分溢出,显然对方早有准备,这一下是为了折他的脸面而来。 铿! 魏鸣岐正欲有所动作,身边的桃花眼却抽刀出鞘一转鱼符,将茶盏轻巧挑落到半空。 啪! 瓷儿破射,茶水飞溅。 厅内一片死寂声中,玄色鱼龙从椅上起身,虽已至花甲,他身上肌肉却比万仞山还要健硕,尤其手掌骨节更已畸形,拳瘤跟颗颗葡萄般大小。 “老夫是朱雀指挥使宋朝贞,魏大镇抚使,你好大的官威啊,见了老夫不行礼还口出狂言,莫非你也想置我个因病致仕?” “倒也不必。” 魏鸣岐笑眯眯道:“因公殉职我看不错,还能追封个名爵荫庇子孙,指挥使觉得如何?” 旁边,施凤官都惊讶于他的胆大。 宋朝贞可是真真正正的老宗师,一身拳脚炉火纯青,年轻时就打下个外号‘镇京西’,不是断明那种货色可以比拟的。 “胆色不错——” 宋朝贞片刻沉默后,居然破天荒的置之一笑:“老夫此次来就是想试试你的斤两,结果确有几分男儿气概,不枉万公那么看重你。” 局势发展的有些意外,眼见宋朝贞有化敌为友的趋势,施凤官正想着该怎么提醒他这人是个笑面虎时,却见魏鸣岐冷冷一笑: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要是想我就这么了事和你们同流合污,那你就趁早滚过来让我扒了你的皮,前脚想让老子难看,后脚见没吓住我就想拉拢媾和。” “老东西,你特么的也配!” 第二十二章 杀人放火受招安【求追读】 一番毫不留情的话瞬间撕破了宋朝贞的面具,他那双浊黄的眼睛里迸发杀意:“竖子!真以为我等奈何不了你?要不是万公在你背后撑腰,我能杀你一千次!” 这话听在某人耳朵里却如同羞辱。 “那就来。” 魏鸣岐一根龙脊缓缓绷直,起手邀战:“你今天要是能杀了我再从这走出去,我保证万仞山知道以后也只会说我死了白死。” “……” 被只初生牛犊三番两次的踩着脸皮羞辱,宋朝贞手掌指节都攥的发响,要是换个地方,他保证一根根捏碎魏鸣岐的骨头,可这里是官府,他穿的是官皮。 这小子无论再怎么说,背后和万仞山的关系不假,现在这关头谁也不想被‘监国候’盯上,所以才会有他这次上门的先兵后礼。 可惜那些江湖人都是群无胆鼠辈,消息放出去已经一天了,除了零星偷袭巡街的鱼龙服,竟然没人敢袭杀魏鸣岐。 啪! 窗外忽有颗烟花‘咻’地腾上天空炸响,凝出四灵图形,随即门口方向一阵喧嚣声远远传来,隐约还能听到守卫的喊声: “这里是西府!你们敢冲衙!” “人太多了,先退先退——出去放花!” “……” 喊杀声越来越近。 “先走!”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桃花眼,上来直接拉住魏鸣岐的手:“敢冲衙的没几个善茬,估计是冲你来的!” 魏鸣岐还没来得及开口身形就猛地一绷,随即看也不看就向桃花眼背后伸出一掌。 砰—— 空爆声透彻耳鸣,魏鸣岐接下这掌不顾发麻的手心便一脚将桃花眼扫到边上,随即五门全开,双拳以肉眼不可辨的速度连夯向宋朝贞! 后者是外道宗师,走的还是最极端的硬体功,一生淫浸拳脚早已炉火纯青,魏鸣岐虽气力不落下风,但技法太糙,连过十招就被他找到空隙一腿扫在腰膀上。 噔噔噔! 魏鸣岐连退十数步,脚下浑雄的力量将严丝合缝的青石大板都踏的松动。 “兔崽子,今天是天要你死!” 宋朝贞并未乘胜追击,反而打的兴起,一头斑白长发披散着,仰天大笑:“明天整个江湖都会知道,魏鸣岐被江湖义士袭杀于官衙,届时你一路好走,我会禀明万公率队替你报仇!” “……” 魏鸣岐脸色难看的低头看了一眼,精致华美的鱼龙补罗被一脚扫的开裂,明明他晚上还想穿着这身给师父cos来着。 “老鸟。” 魏鸣岐撕开补罗硬挤出笑:“今天扒不下你这身皮,老子从此退出江湖卖蛮头去。” 桃花眼在旁边急得剁脚道:“魏鸣岐!你别跟他意气!外边人快找过来了!你再能打不也就两条胳膊?!” “闭嘴!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宋朝贞冷冷的看向他:“今天你陪他一起上路,去见你那卖女求荣的死鬼爷爷!” 轰—— 侧边传来风啸,宋朝贞迅速转头架手,挡住那记霸道至极的轰城炮,可即便有了心理准备,真当挨上他依旧发出闷哼,饶是一身铁骨也仿佛被砧锤狠狠敲了一记。 轰轰轰! 铁塔般的身形连退三步,步步都在青石大板上留下蜘蛛网纹。 “你小子开了三凶门?” 宋朝贞止住身体,掩住微微颤抖的左臂,随即看向面前状态诡异的魏鸣岐,道: “确有几分蛮力气,可惜连脑子里长的都是腱子肉,今天你想不死也难!” 八门伏魔前五门开了顶多是一段时间的脱力,可后三门惊门、伤门、死门一门比一门凶险,每开一门就要大伤元气,尤其是最后一门死门,开启者九死一生。 魏鸣岐此时浑身肌肤的潮红已经褪去,毛孔更是紧紧锁合住,整个人看似正常,但唯有那双血光流转的眸子才能看出他此时的状态有多么不对劲。 在开六门的前提下,魏鸣岐觉得浑身的气力如江潮般滚滚涌动,就连六感都无比的清晰,状态难得他也懒得废话,如鹞子般蹬飞过去拳扑宋朝贞,对方先前还老辣迅疾的拳数在他眼中被放慢了不止一个帧率,魏鸣岐甚至沉浸其中,本能的拆招补益自己。 频繁的对招腾挪,二人的动作都极快,只是短短几息就已经互相覆压上百拳,不知不觉,宋朝贞的额角甚至已经起了一层薄汗。 肌肉愈发酸软, 呼吸愈发炽热, 拳头愈发疼肿。 曾几何时,宋朝贞自认天下拳脚一道他至少能排的进前三,一身技艺更已登堂入室,若不是迟迟无法养出自己的武意,在万仞山之后他甚至足以称魁! 可眼前这小子的出现却仿佛是在告诉他,属于他的时代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明明一开始对方还是个空有蛮力的糙汉,自己轻易就能拿捏,可三凶门一开竟能跟上他的拳数,甚至越打越娴熟。 怪物, 一拳打不死就只能等着被他夯死的怪物。 不能再这样打下去了,对方的资质天赋本就是万仞山那一级别的武道奇才,要是再这样给他喂招,怕不是等会来人也得被他一个个的按死。 打定主意,宋朝贞不再一味硬顶,利用自己灵活的步伐带着魏鸣岐周旋,后者很快察觉到了这点,开口讥讽道:“行不行啊宋师傅?你到底是朱雀使还是玄武使?” “……” 宋朝贞闭嘴不答,打定主意要拖下去,无论是来人还是等八门开始反噬,最终的胜利都会属于他。 嗖嗖嗖—— 门口很快传来有序的脚步声。 宋朝贞先是以为众多府卫赶到,正想怎么开口给魏鸣岐安上罪名遣人围杀,转头却见来者的服饰不一而足,但身上气焰都很凶悍。 是一群亡命徒的样子。 “诸位义士——” 宋朝贞倾力将魏鸣岐逼退,随即跃至众人之中:“前面那位就是嘲天宫主魏鸣岐!此人魔性初显,视西府官人如猪狗随意戮之!我亦深恨此獠,大家不要跟他讲什么江湖道义,一起并肩子上!” “……” 那群江湖客你看我,我看你,不仅没有动作,眼中还都透着不解,厅中气氛顿时尴尬下来。 “你们——” “他是官儿,四枢朱雀指挥使,你们这次既然听命过来,就该知道我想让你们干什么。” 不远处,魏鸣岐冲着脸色逐渐难看的宋朝贞以及嘲天宫众露出个瘆人微笑: “既要加入官府,你们手上没点‘功绩’怎么行?诸位可听过一句话,叫杀人放火受招安。” “……” 此时不少人已经听出了笑容。 这个少主,对胃口。 第二十三章 借壳上市【求追读】 一众嘲天宫众里,宋朝贞身体绷紧,脸上却还故作镇定:“魏鸣岐,你不要做傻事,不如你我各退一步,从今往后你苍龙枢事务西府再不过问!” 魏鸣岐此时都听笑了—— 趁着体内气力尤在,他重步踏前犹如离弦之箭,一记槛猿劈山直崩宋朝贞的面门,后者退无可退咬牙迎上,口中还试图扰乱他的心神: “你真想举世皆敌?” “万公再大度,也不可能眼看着你重建嘲天宫!江湖人知道这个消息更不会放过你,我可以帮你遮掩!保守秘密!” “……” 魏鸣岐不闻不问,只想将这老鸟紧快打死,可十数拳后,他身体顿觉乏力,开门已经过去一刻钟,身体给人的感觉像燃料耗尽。 宋朝贞很快察觉到了这点,正想趁势为自己博得一线生机—— 呜呜呜! 夸张凄厉的风啸声从头顶袭来,宋朝贞惊骇抬头,却见有一绿裙女子手持杆夸张的鎏银槊枪向他迎面砸下,其扶风弱柳的身姿和力弯枪杆几欲摧城的爆裂反差,让他脑海中不由浮现出‘禹王枪’这三个字。 咔! 宋朝贞本能的双手架御,换来两根臂骨如粉末般炸碎,因太过干脆,他竟感觉不到疼痛,直到对方槊尖一改,如穿花针绣般灵巧的刺破他的十几处关节。 “啊——” 一代宗师就这样躺在血泊中,想要挣扎着爬起,却发现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 “别,别杀我!” 宋朝贞口中吐着血沫,嘴里含糊不清的道:“我,我可以当狗,我可以加入嘲天宫。” 面前那衣不染尘的绿裙女子手持大槊,柔婉的鹅蛋脸看向旁边:“少主,他已经废了。” “没废我也不会养着他。” 魏鸣岐此刻的脸色苍白,目光看向呆愣一旁的桃花眼,伸手向他要道:“刀——” “……” 施凤官英媚的眸子欲言又止的眨了眨,哪怕心里知道他想做什么,最终还是将鱼符刀抛了出去。 魏鸣岐接刀后转头看向嘲天宫众,这是群男女都有、年龄段也各不相同的‘被清算’者,就像禹卿一样对这个江湖充满了浓浓怨怼。 如果用一般的手段言语很难控制他们,弄不好就会引火烧身,所以有些话魏鸣岐必须提前讲清楚。 “以后,没有嘲天宫了。” 迎着各色的眼眸,魏鸣岐将刀丢在地上道:“愿意受招安的上去缴个投名状,我帮你们洗案底,以后就是枢里兄弟。” 人群听闻这话顿时骚动。 其中有个背负抗马刀的黑髯汉子径直问道:“没有嘲天宫,我们的仇怎么报?你当年也是受过那帮人欺辱的,难道就这般算了?禹娘可没说你要给朝廷安心当狗——” 砰! 一杆大槊欺前,黑髯汉腰马合一抬刀向上,尖厉的震声暴响,后者的双脚直接透过石板被夯进了地里寸许。 “来前我怎么与你们交代的?” “……” “说!” 槊杆上不断传来压力,黑髯汉咬牙片刻终于低头道:“不许对少主无礼,我错了禹娘。” 禹卿终于收回大槊,杏眼透出锐利的看向众人:“再有像他这样的,别怪我直接打杀了。” 厅内一片默然。 借着禹卿淫威,魏鸣岐目光扫向众人,缓缓开口道:“世事更易,再抱着嘲天宫这块招牌大家都得做阴沟里的老鼠,什么时候才能有足够的力量去肃清那群江湖败类?” “……” 此前最先开口的黑髯汉若有所思的抬起头,道:“少主,你的意思是——咱们金蝉脱壳鸠占鹊巢?” 那特么叫借壳上市! 魏鸣岐忍着槽点颔首,道:“背靠朝廷这颗大树,我等就能现身在阳光底下积蓄力量,不要说为你们家族报仇,就是未来收整河山马踏江湖又有何不可?” 在场众人像禹卿那样总撺掇他造反的终归还是少数,大多数人只在意自己的大仇能不能得报。 至于天下? 姓甚名谁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以黑髯汉为首的嘲天宫众,不,应该叫前嘲天宫众不多时便纷纷俯身拱手:“参见少主——吾等愿为少主效犬马劳!” 多么整齐划一,魏鸣岐忍不住侧脸看了眼禹卿,却见后者也在人群中恭顺的低头,淑美到没有半点攻击性。 这家伙到底放没放弃? “以后叫我镇抚使就行。” 魏鸣岐收回目光摆摆手,示意这群亡命徒上班的时候称职务。 人群中又是黑髯汉最先反应过来,像个大机灵鬼似的笑道:“少主,咱们既然在苍龙枢,那以后就叫您龙首吧。” 说完他率先又是一俯身:“属下参见龙首!” “参见龙首——” “……” 先前还以为这是个刚正不阿的糙汉来着,却不想转眼就变成了一副可堪大用的上进模样。 魏鸣岐将这人记在心里,随即转头看向桃花眼:“西府里面哪些人最顽固你应当知道,除了指挥使那一级的,其余小旗以上写成名单给我。” “魏鸣岐,你是在玩火!” 桃花眼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要求吓的瓜子脸煞白:“你弄废一个宋朝贞,在万公那里也许情有可原,但你现在把嘲天宫……还要血洗整个西府,你就是万公的亲孙子也不行!” 魏鸣岐理直气壮的道:“让你写你就写,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桃花眼忽然后悔上了他的这条贼船,但现在‘拨乱’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趁着他写单子的功夫,魏鸣岐正想找禹卿这个女人聊聊,却见她已经捡起刀走到宋朝贞的身边,冲他身上划了一刀。 就像进土匪窝一样,在她之后一个个人过去,在‘投名状’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名字’代表着入伙,代表着自绝于西府门阀,和他一条道走到黑的决心。 “我终究还是没有看错少主。” 衣不染尘,体态丰腴如熟杏的女人走到他身边,淑美的脸上尽是称心如意:“少主这样的人,不用推着自己也会往前走。” 这女人真是神经病,那么想翻天覆地自己去啊,为什么总想着拉上他?除了那个狗屁预言,难道他平时表现的很反贼吗? “随你怎么想。” 魏鸣岐不等名单出来就起身向外走去。 禹卿眯起眼睛。 “少主去哪?” “进宫。” 第二十四章 《宫廷秘史》【求追读】 江湖话本中,人物故事的最终决战地往往是在一片龙城,而且是最深最高处的那座承天宫。 仿佛只要站上去,就有说不出来的风流意气,也足以衬出故事主角凌驾于王权之上的威风。 可惜本朝至今以来,尚无人能达成这个成就,哪怕在关中朝廷最动荡的曾经,挡在承天宫前的也有一座巍峨大山。 ‘一片龙城万仞山’ 走在长长的宫道上,魏鸣岐心里其实也有些犯嘀咕,毕竟他这次做的事儿稍稍有些出格。 哪怕相处五年万仞山很了解他,魏鸣岐也不确定对方会不会支持自己,毕竟事关老太监最为看重的皇权社稷。 但愿此行能换来一颗真心。 “喵。” 侧边忽然传来一声略显耳熟的猫叫,魏鸣岐扭头过去,果然见到雪地上有一团黑影。 “混球?” 魏鸣岐走过去俯下身子,熟练的摸摸它的下巴:“上次没找着你,这次怎么跑这么远?你也想出宫?” 一片龙城里有许多猫,其中大多是从前妃子的养闲之物,但随着王朝动荡,许多猫就没了主,整日游荡在这宫中繁衍生息。 ‘混球’就是魏鸣岐在这宫里的相好,因黑猫在民间传说里不吉利,宫里肯喂它的人很少,初次见它就饿的皮包骨头,后来喂了三年也就喂熟了,还发现这猫颇通人性。 “喵——” 混球走上来轻咬他的袍边撕拽。 “饿了?可我今天有事儿啊。” 魏鸣岐面露为难,试图与它讲道理:“万仞山你知道吧?就是亲手把你阉掉的那个老太监,他心理扭曲,我再不去找他就得步你的后尘啊。” “喵呜!” “什么?你看不得哥们好?那再聊就不礼貌了,告辞!” 魏鸣岐找个借口起身欲走。 “喵——” 混球又跟上来咬他后脚跟。 这回魏鸣岐终于认真起来,他仔细打量这猫两眼,皮毛油光水滑的,不太像饿了,而且这猫以前不会跑这么远,今天难道是有事儿? “喵呜——” 见他停下,混球片刻后松开嘴,随即朝着一个方向走了两步又回头示意他跟上。 ‘这个展开太经典了’ 魏鸣岐默默跟在它身后,遇到巡逻的甲士就拿出万仞山给他的牌子,一路上畅通无阻。 往前越走越偏僻。 不仅来往的宫人渐少,连墙上的朱红都褪落许多,砖墙缝隙还隐约可见枯黄的冬草,一副凄凄冷冷冷冷凄凄的模样。 魏鸣岐已经不想往前了,虽然宫里的舆图他没看过,但宫中五年不是白待的,大致的区域是什么地方他还是知道的。 就例如前面那片宫殿以前叫东苑,是皇帝妃嫔所住的地方,虽然自景宗南巡等一系列的变故,尤其是女帝继位以后东苑早已空旷,但依旧不是他这种外臣该去的地方。 《宫廷秘史》之类的书看看得了,真看上头了那是蠢货,聪明人就该知道分寸在哪儿。 “混球——” 眼见快过拐角,魏鸣岐刚一开口,前面那蹑手蹑脚的黑猫就猛一哆嗦,随即回头看他。 目光带点被背叛的难以置信。 嗖—— 忽有一黑影从拐角处窜出来,目标直奔魏鸣岐,后者看到这蒙面的鬼祟意识到不对,抬手一记猿猴取月直奔他的下颌。 “嘶!” 拳掌相接,对方面布下传出忍痛声,魏鸣岐则迅速收手看向掌心,只见有三个微小的绿点正迅速扩散。 “哼。” 蒙面鬼祟一声冷哼便夺路而逃,魏鸣岐本就处于奇门后遗症,如今又被拳缝藏针阴了一记,只是短短几息就觉得半边手掌已经麻木。 此时再想追上对方已经来不及,魏鸣岐强迫自己冷静,用不多的气力腾上红墙向四周望去,视野里却始终不见有什么人影。 要阴沟里翻船? 半边身子飞速麻木,魏鸣岐无奈翻身下墙准备往回走,却仅仅几步就再也支撑不住坐倒在地上。 “喵?” 黑搓搓的倒霉玩意来到他面前。 魏鸣岐强挤出笑切齿道:“你,你个坑货,遇到这事儿谁也不坑就专坑我是吧?你特么不是会叫人吗?给我去叫啊你……” 声音逐渐细微。 黑猫又试探性的叫了两声,见魏鸣岐闭上眼睛不再应答它才抬起头,往左右两个方向看看。 最终,它选择了一个熟悉的地方。 傍晚时分,天降酥雪。 某处府邸的书房里一群人围坐几案旁,空气中弥漫着药草以及炭火的熏灼味。 “老叔还没出来?” 上半身缠满绑布的断明眼神阴郁,抬头再度看了眼天色便不安的站起: “那群闯衙的江湖客到底什么来历?” “还没查清……” 旁边一人小心道:“赵四那帮青龙枢的人回来后就把着官厅不让进,弟兄们都不知道里面情况,也不敢硬闯。” 断明一拍桌子怒不可遏:“他们这是造反!找巡防营杀进去!那群冲衙的还在里面这难道不是现成的理由吗?” “赵四说他们都伏法了——” “放狗屁!就凭他们?咱的人不是说里面的武道宗师都有两三个吗?他赵四难不成是武魁?!” “……” 断明暴躁片刻也不得不冷静,本来听说有人冲衙他还拍手叫好,甚至派人联络朱雀、白虎、玄武三枢不准回援,可后续的局势发展却越发离奇诡异。 不管是那群江湖客进去以后人间蒸发,还是迟迟不见宋朝贞,断明总觉得心里的不安愈发浓郁。 “指挥使,安心就是。” 旁边一人安慰他道: “宋指挥武功高绝,不会出什么事儿的,要我说魏鸣岐和那群江湖客说不定都已经死了,赵四他们则被宋指挥使拉拢,现在不定是在封锁消息处理手尾呢。” 断明闻言眼前一亮:“咦?你别说!事情多半如此,宋叔年轻时可是赫赫有名的镇京西,三两个寻常宗师还真就打不过宋叔。” “对嘛——” “那魏鸣岐才多大点能耐,要我说罗指挥使他们就是小题大做,还去联络什么江湖势力,其实光凭咱们西府就足够按死他了!” “……” 手底下一同被‘因病致仕’的难兄难弟纷纷附和,断明听得可谓是喜忧参半,心思复杂至极。 杀魏鸣岐容易,可该怎么善后? 万公不是病弱的老虎,宋叔捻了虎须最后怕是也落不了好,他在这里面有没有什么机会呢? 啪啪啪—— 窗纸外忽地传来一阵轻柔的掌声。 “精彩。” 有温润女子语气激赞道。 第二十五章 深宫旧人【求追读】 “谁?!” “蜉蝣撼昆仑,可敬不自量。” 窗边的断明汗毛竖立,不待退后就有一杆槊尖捅破窗纸直直贯入他的脑中,随即槊杆抖动暴力上挑,直接将一颗大好头颅撕到空中! 哗啦! 书房下起一场腥雨。 众人呆愣之际,有双温婉的杏眼通过被挑破的窗棂看入进来: “苍龙枢千户禹卿,来请诸位同僚上路。” 片片刀光剑影—— 街头上的战斗已经结束,血泊之中,青年不甘的抬首,看着那一身鱼龙歪斜,肩抬抗马刀的汉子走到他面前。 “马,马关刀,你是王家老二,原来如此,先前冲衙的那群江湖人是你们这群余孽……” “余孽?” 面前那黑髯汉不怒反笑,伸手指指他:“冲你这句话,今天就给你定个抗捕,就地格杀。” 青年唾了一口:“杀便杀,这里是京城!我看你们能猖狂多久,我先去地下等你们就是!” “那你且有的等了。” 黑髯汉满脸匪气的拍了拍身上补罗: “看看这是什么?老子现在有官身!是西府百户!拿你是天经地义,再定个抗捕你死也白死!” 青年顿觉有些荒缪。 他切齿的恨恨说道:“那你可知我是玄武枢镇抚使?你们连纸批文都没有就想当街捕我,就是魏鸣岐来了也没这个道理!” 黑髯汉子闻言一愣,扭头看向身旁:“批文?咱没有吗?” “……大哥你忘了?” 旁边兄弟老实回答:“当时那么多人都等着要,施凤官手写冒烟了都写不过来,大哥你等的不耐烦就带我们先过来了。” “哦——” 黑髯汉一拍脑门,转头无所谓的看向青年:“对不起啊镇抚使,收尸回去给你补一张。” “你——” 唰! “废话多。” 黑髯汉收回长刀,眼神淡漠: “走,下一家。禹娘说过,龙首进宫,咱们得在宫外把事儿办利索,不能让宫里贵人看轻了。” “是!” 鱼龙滚滚而去,连猎猎衣角卷起的残雪都显得肃杀逼人。 天色渐暗,京中各衙诡异静默。 一片龙城,承天宫的侧殿书房,雄雄地龙将奢贵偌大的房间烘得暖热,书案上每隔半个时辰便有密函递入进来,供案首的妇人拆开观阅。 “太后——” 有女官静步到妇人身边,悄声道:“陛下那边又遣人了,还是催着要看。” 案首的雍容贵人抬起头,露出张妩媚风情的妖冶脸蛋,媚如秋水的狐狸眼尾撩人心弦,却透着罕见的无奈。 啪。 皓手将一封密函轻拍在案上,贵人轻声道:“这些本宫看了都来气,给她看完还了得,让她安心读史,本宫回头要去考校她的课业。” “是。” “万公呢?唤人去请,这魏鸣岐出去几天就搞风搞雨,西南那边的秘使今天都旁敲侧击的问了问,那边事儿大,万不能被影响了。” “万公……” “万公怎了?” “万公找人去了。” “……” 时隔多年,魏鸣岐又一次被从睡梦里冻醒,他牙关战战,爬起后就左右去看,却发现身下并不是什么泥炕,而是冷硬到过分的大床。 “你这男儿丈夫,睡起觉来怎么还跟个小孩一样蜷抖着?让人看着怪不落忍的。” 背后传来一个陌生的女声。 魏鸣岐回过头,却见个女子在另一边的床头煮药,因是侧身,只能望见其丰美的背影,以及身上那套颇费工时针脚细密的鹅黄宫裳,就跟她背后的宫殿一样,那宫裳历经岁月反复搓洗早已变得褪色陈旧,再道不出当年的繁花似锦。 “……我现在在哪儿。” 魏鸣岐的嗓音还有些沙哑。 咕噜噜。 汤沸声滚起,那宫人用布抓起锅盖,一边盛汤一边避开他的话题,反而问起他的状况:“你在什么地方中的毒?为什么会倒在这宫外头?” 魏鸣岐将先前遭遇讲述一遍,随即道:“那人的目标不是我,我只是无意间撞破了他的行踪,姑娘,你可知东苑如今还有哪些人?” “……” 对方盛好汤随即转过头,慢悠悠的道:“一群野猫,几座没甚值钱物件的破宫殿以及几个老太妃。能混进宫里的强梁应该看不上这些吧?” “……” 不,绝对有为爱冲锋的勇士。魏鸣岐看着面前女子,脑海中竟第一时间蹦出这个念头。 这女子虽自称‘老太妃’可年岁其实不大,顶多和自家师父一个年纪,且无论男女,在望见她时的第一眼都会为之惋惜—— 身姿高挑丰润,肤如白玉凝脂,明明有着毫无瑕疵最能勾人欲望的身子,偏偏眼眸清澈,眉目稚态,是一种无数女人过了年龄就苦求不得的少女感,是一种‘不自知’的恃美行凶。 魏鸣岐抬头看了看这偌大宫殿。 也许昔日这里有无数宫婢、内监忙前忙后,将这里妆点的花团锦簇烈火烹油,只为了侍奉好帝王恩宠的一人。 但时过境迁,如今的宫殿空空荡荡,冷冷清清,唯有床前点着两盏灯芯,昏黄微弱的火苗仅能照亮这床前几丈,孤寂落寞的气氛浓烈到无以复加。 魏鸣岐隐约猜到了这宫人是谁。 他避开先前的话题,将对方递给他的汤药接过,随即缓声道:“这事儿非同小可,我会尽早禀告上去,你这阵子最好不要住在这里。” “我在宫里的住处只有这。” 那宫人将炉火盖住闷熄,随即又开口催促:“你把药喝了就早些走吧,不管你是什么人,无故进入东苑都是死罪,为了‘煤球’我已经犯了一次错,你不要再害我。” 煤球? 混球? 这女人起名的思路意外的和他相契。 这会距离他昏迷已经过去了几个时辰,不知道外面什么情况魏鸣岐也确实不敢久留,匆匆喝完药起身正欲离开,他又想起一事儿。 “对了。” 他转身过去,对收拾床铺的宫人开口询问: “你想不想出宫。” 那女人站原地一愣,随即猝红着脸骂道:“就你?想都别想,我都能做你姨了——” 第二十六章 贵妃,您也不想……【求追读】 魏鸣岐杵在原地默然片刻,才实诚的换了个称呼:“姨,您想远了,我是凤官的朋友。” “……凤官儿” 宫人檀口微张,眼眸一层水雾弥漫,下意识开口:“我不是让她去西南吗?她没走?” 西南小朝廷?魏鸣岐心头微动,随即摇头道:“他说要留下振兴施家,想办法接你出宫。” 宫人闻言鼻间更酸,但终究没在外人面前继续显露软弱,强撑着收拾好心情以后抬起头: “公子是?” “西府苍龙枢镇抚使,魏鸣岐。” 听到前头宫人还没什么反应,但听到最后的名字,她轻轻点头后又美目圆睁:“魏鸣岐?你就是五年前被押进宫里的魏鸣岐?” “……” 这女人的表情霎时间有些可爱,但魏鸣岐却高兴不起来,都说名声在外有好有坏,他的名声显然不属于前者。 对方很快流露出一种害怕自家孩子被坏孩子带坏的担忧,看的魏鸣岐气闷至极,便有心想逗逗她: “贵妃,你也不想凤官在外边受欺负吧?” “啊?” 宫人眨眨眼睛,清澈的眸子像看到了什么人间险恶,丰润的娇躯也不由往后退退: “你,你想干嘛——你既然知道我是景宗朝的太妃你就别犯傻!我,我在宫里还是有些份量的!” 她这番话说得色厉内茬,可由于面相的温婉稚态,不仅没什么威慑力,反而有种引人犯罪的魔性。 魏鸣岐心头忍笑,转过身挥挥手向这傻女人告别: “姨,我会好好照顾凤官的——” 扔下一句他就匆匆离开,唯余下宫人心有余悸的站在原处。 ‘好好照顾?’ 她细细咀嚼这四个字,再和前面的话一结合,那曾令‘六宫粉黛无颜色’的祸国姿容顿时就变得苦楚凄美。 他在威胁自己? “喵呜。” 忽有一团黑影从旁处过来,看到它仿佛看到了依靠,宫人伸手将它抱在怀里,哀声道:“你啊你,真是害苦了我啊——” 宫殿外边。 入夜的冷风一吹,魏鸣岐的头脑清醒了许多,回想这次入宫后的惊险遭遇,他心里突然升起对四灵奇物的渴望。 龙元、凤血、龟灵、虎魄。 这四种奇物在背景设定里拥有种种玄异的描写,不仅能给人伐经洗髓,近乎百毒不侵的武道根基。还有力量极限、容颜永驻、长生不老这种近乎玄幻的能力。 除此之外,体现在游戏中的还有对应人体各部分的强化,例如苍龙七宿的龙亢,在游戏里就能强化人的咽喉,奋力一呼就能震碎方圆数丈敌人的耳鼓。 如果他有四灵奇物,这次哪怕处在奇门后遗症里也绝不会这么轻易中招,考虑到类似的暗箭以后肯定还有,无论是出于实力增长还是安全,寻找四灵奇物都很有必要。 ‘鲁京’ ‘龙角’ 正思维发散,想着某个他最想要的四灵奇物的魏鸣岐走过拐角,却见熹微的雪光照映下,有个阔似白猿的背影正默默等候。 “干爷爷?” “出来了。” 老太监转过头,上下打量他一圈以后,满意点头:“还行,没失身。” “……” 魏鸣岐梗的说不出话来,前者却侧身指指宫道:“走会吧,聊聊你这次进宫干什么。” 魏鸣岐点头,并肩上去。 沉默的走了段路,他停下脚步指着一处说起白天的经历,语气出奇冷静:“那人针上淬的毒是江湖淫贼惯用的麻药,很烈,如果是常人多半顶不住药效就得麻死过去,干爷爷你说奇不奇怪?” “奇怪。” 万仞山点点头道: “要说想害人性命,没必要特意制出麻性那么大的药,江湖上多的是比这便利的奇毒,可要说不想,那麻药偏偏烈性。” 魏鸣岐“嗯”了声,继续道:“所以我才想不通,对方要是冲我来的还能解释,可他只顾着逃跑没取我性命,就说明他目标是东苑里的某个妃嫔。” 万仞山静静听了一阵。 “当初景宗南巡,妃嫔大多都留在了西南,东苑的太妃本就没剩几个,更没武艺在身,这事儿确实透着诡异。” “干爷爷你留意下吧。” 魏鸣岐说完本想到此为止,但万仞山却侧脸看他,道:“今天宫里来了西南的使团,你说贼人会不会就在里边?” 又是西南? 魏鸣岐心里留了意,却抬头装傻:“事关西南逆王乱党,这事儿是我能听的吗?” 在关中,西南小朝廷是个禁忌,涉及到了皇权‘正统’,即便是朝中大员都很忌讳,魏鸣岐有此表现按理说也平常。 但万仞山偏偏看不得他装糊涂。 “今天苍龙枢在京中出了好大威风,嘴里一边喊着奉龙首命,一边对其余三枢赶尽杀绝,连一纸批文都没有,却抓了上百、杀了上百,引得京中百官战战,以为朝廷要掀大狱,奏折跟雪片一样飞到陛下的案首——” “……” 魏鸣岐来前忐忑,这会却理直气壮:“你选得嘛干爷,我是替你背黑锅,我洗完三枢你再安插上心腹,西府就又回到了朝廷手里,最吃亏的是谁?是我啊!” 他这话其实只透露一个意思。 他现阶段没想去掌控整个西府,哪怕万仞山能容他,太后也容不了他。 老太监也听出了他的潜台词,所以话题又跳到了另一处:“那禹王枪禹卿,马关刀王再明又是怎么回事?” “你去问问太后她老人家。” 魏鸣岐语气懒散:“问她嘲天宫众是在明好,还是在暗好,是为朝廷所用好,还是像预言里的那样暗操天下势力预备当反贼好?” 这个答案不言而喻。 眼见他有点生气,万仞山沉默片刻,突然叹了口气:“宫里我做得了主,只是你这样高调会让很多人狗急跳墙,白虎指挥使罗衡、朱雀指挥使陈沧日前已经出京,我想他们下次回来就不是一个人了,而我——” “轻易不能离了这一片龙城。” ‘一片龙城’既是万仞山的江湖美誉,也是困囚他的牢笼,这点不仅他自己,连江湖人也心知肚明。 “无所谓——” 半大青年负起脊梁,昂起眉眼,嘴边不屑道:“你安心养你的老,万般因果,由我一肩担之。” “……” 身旁老太监默然片刻。 “好。” 他轻笑着点了点头,道:“那就再苦一苦苍龙指挥使,宫里贼人这案子往后也交于你了。” “……” 魏鸣岐很想给这老头竖个中指。 区区一个正三品,也想他为朝廷出死力? 得加钱! 第二十七章 青梅凶猛【求追读】 星月交辉,冬风飒飒。 独自走在出宫的路上,魏鸣岐回想着万仞山刚才对他所说的关于西南使团的情报。 结果让他很有些意外。 那个所谓的使团代表的并不是西南小朝廷,而是小朝廷里面要‘弃暗投明’的几位权贵,其中最为关键的一个甚至被小朝廷封了列候,掌有兵权,还是西南军中第一高手,在小朝廷可谓位高权重。 ‘疑似为魁’ 这是东衙密探对此人的评价。 这种人物别说关中朝廷,就是任何一方势力都要请为座上宾,如今对方突然遣使要来所谓的弃暗投明,即便朝廷觉得其中有猫腻也不得不慎重对待。 所以老太监干脆把调查使团的差事交给了他,这样事情暴露不仅有回旋余地,而且也算对魏鸣岐隐晦表态,贼人这事儿真跟宫里没关系。 ‘西南、东苑、施贵妃……’ 魏鸣岐咀嚼着几个关键词,心里隐约捕捉到了脉络,但是与不是,还得回去看一眼详细情报才知道。 “咳——” 前边忽然传来一声矫作的咳嗽。 魏鸣岐回神过来,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宫门前不远,前边还有个熟人在冒雪等候。 “魏——” “没钱!” 魏鸣岐抢先开口堵住对方的嘴,随即才不慌不忙的解释:“月俸还没下来呢,正三品也没余粮,今天怕是让刘使者白跑一趟了。” “你特么又升官了?!” “嗯哼~不才方被万公拔擢为西府苍龙枢指挥使。” “你真该死啊姓魏的!” 白面太监在雪地里急得跳脚,半晌才走到跟前咬牙的低声道: “钱的事儿回头再说,跟我来,有贵人要见你,你待会当点心。” “贵人?哪位贵人?” “能把你一撸到底的贵人。” “……” 太后娘娘? 魏鸣岐轻皱眉头,跟着他来到一辆停靠在路边的车辇前,随即白面太监恭敬的垂首向步蹬方向,轻声道: “魏镇抚使来了。” “让他上来——” 辇里传来病怏怏的女声。 霎时间,魏鸣岐脑海里浮现出一个身影,脸色顿时变得极为精彩,也不顾白面太监在旁边狂使眼色,他自顾自的登上辇里。 推开厢门,热气扑面而来,魏鸣岐放眼过去,却见奢贵偌大的辇里放着两个火鼎,最里的软榻上还堆着厚厚的被褥,此刻在一名女官的帮助下,那团被褥蠕动一阵,从里钻出一个娇小的身影。 时隔多年,还是像个精致的瓷娃娃般可爱,还是一副垮着小脸,好像天下人欠她银子一样的表情,还是……像当年一样凶猛。 噔噔噔—— 刚爬起床,一身黑色襦裙的少女不顾身上睡皱的凌乱还有额前发丝的慵懒,跳下榻抓起挂在墙上的一把宝剑就气势汹汹的走到他面前。 唰! 寒光出鞘,魏鸣岐肩上一重。 “说!你是不是要造反——” 只到他胸口的女孩咬着牙语气恨恨道:“才让你出去几天你就到处杀人!枢里还塞了一群嘲天宫的反贼,你忘了我当年警告你的话了?!” 魏鸣岐目光静静的打量着她,片刻以后他做了一个举动,让榻前的女官瞪大双眼怒声道: “放肆!不准对陛下无礼!” “……” 魏鸣岐将手从少女头顶拿回来,嘴里啧啧两声道:“三年了吧,真就一点没长啊?” 闻听此言,刚才还仰头失神的少女陡然脸色涨红,两只纤瘦的手腕将剑高举作劈砍状: “我要杀了你——” 那把剑对她而言太过沉重,以至于举起时手在颤抖。 魏鸣岐看着她暴跳如雷的样子,忽然问道:“你这次过来找我是瞒着太后的?” “你——” 少女抿抿嘴唇,语气愤愤:“你不要岔开话题!快说!你是不是要造反!” 她现在的样子和十几年后大相径庭,以至于魏鸣岐初次见她就觉得新鲜,老是会忍不住逗弄她。 “你知道太后为什么不让你接近我吗?” “我说了,你不要——” “因为她知道,如果我对朝廷心存怨怼,想天下大乱,那只需要找个像现在这样的机会扭断你的脖子,那关中朝廷就会不攻自溃,整个中原大地也将天降杀机,龙蛇起陆。” “……” 他这话说的怪吓人的,不仅女官连忙上前将少女拽回到怀里,连车厢外也传来白面太监的咳嗽声。 “放开我!” “陛下——” 少女从女官怀里挣出来,走到他身前倔强的仰起脸:“我要是怕,我就不来了!” “……” 二人相处时间并不太久,零零散散也就两年,而且要么在吵嘴要么在打架,回忆并不算十分美好。 但,终究也算朋友了。 魏鸣岐这个人对朋友喜欢说点实话,所以便低头看她片刻,道: “在你心里嘲天宫里都是反贼,可这次西府三枢不是他们杀回来的?朝廷在里面可没背一点骂名,谁捡了便宜?” “……他们是因为你” “不然因为你?他们原本在家也都是顺民,因为个狗屁预言就被破家灭门时,朝廷的法度在哪里?” 听到这番话,少女的脸上表情十分难堪,道:“天下未靖,地方上的势力你又不是不清楚,怎么能——” “谁让她是皇帝?” “……” “既然为社稷主,责任也好,怨念也罢,她不背负谁背负?菜就多练,玩不起就别玩。实在不行退位迎回西南小朝廷也行,天下还能更安稳些。” “……” 少女被他锐利的言辞怼的双眼失神,脸色也渐渐通红起来,可爱归可爱,但熟悉她的女官见状却连忙上前将她扶到塌上,还不忘转头怒视向魏鸣岐: “你这逆贼!明明心知肚明却还这样伤人颜面!亏万公——” “他说的对。” 少女脸色复又恢复如常,沉声道:“是皇帝没有驭好这九州万方,万般有罪,罪在朕躬。魏鸣岐,你回去吧。” “……” 如果只把她看作一个少女,魏鸣岐可以留在这里宽慰两句。但她是社稷主,是皇权的存续,很多事情就只能留给她自己默默消化。 走下车辇,白面太监又送了他一段,只是一路上不停对心不在焉的他抱怨: “陛下才十二岁,你怎么能说那么伤人的话呢?我虽没有随侍御前,但陛下的脾性宫里谁不清楚,跟肃宗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拿你当朋友不会冒险见你。” “从登基那天起,就算在万公面前陛下也是称朕,唯独前后见你称我,你——” 魏鸣岐忽地停下脚步。 第二十八章 哭没哭我能没数?【求追读】 “咳咳咳——” 软塌上,刚服完药的少女蜷在被褥里时不时的咳嗽着,从小便和她一起长大的女官抓着她的手,嘴里不断的轻声抚慰: “陛下,别听那个逆贼的怪话,天下纷乱已久,和陛下有什么关系?他只会在旁说风凉话。” “……谁让朕是皇帝呢。” 侧躺着面朝里的女帝眼里噙着泪,嘴里却郁静非常:“地方不靖,错在朕,臣民有冤,错在朕。若没有这个觉悟,朕凭什么坐到那把椅子上,凭什么说自己秉承天命。” “陛下——” “朕只怪自己年幼,既没有魏鸣岐那样的资质,也没有父皇那样的谋略,甚至连母后的琴棋书画朕都比不了,只能整日里病怏怏的,时不时还要让小姨为朕操心……” 说到这里,她终于显露出一丝鼻音,转头将脸埋在枕里: “小姨以前那么无忧无虑的一个人,为了朕变得城府森森,还有万公,寸步不敢离这皇城,朕什么忙都帮不上,什么忙都帮不上——” “呜……” 女官听得泪流满面,忍着心疼轻拍她的脊背,正要再说些劝慰的话,厢门却忽地传来轻叩声。 “方便进去吗?” “你——” “别让他进来!” 少女将被褥盖到头上,语气传出前所未有的急声:“玉牒,把他撵走,我不想见他!” “……” 女官正要上栓的动作忽地停下,随即竟抗命打开厢门,对着外边青年威胁一眼便走了下去。 “玉牒!” “……” 听到脚步声走到床前,被褥里的少女忽而平静下来,被面也不再伏急不定。 “你回来干嘛。” 她语气森冷冷的:“想看朕笑话,如今看到了,可开心?可满意?” 魏鸣岐闻言笑笑,语气也带上了一分感慨:“你这人从小就霸道,只许你看别人笑话,不许别人看你笑话。” “……” 被中没了声音。 “进宫几天,我地皮还没摸熟你就找上来,二话不说骑到我身上打我你忘了?事后那老太监还不给我出头,你昂着脑袋走的。” 被子动动,随即里面闷闷传来一句:“你该打,打的轻了。” “然后等有天我长的比你还高,反过来压着你欺负,你哭着走了以后就再没来找过我了。” 被浪翻滚,娇小身影扑将过来使命扭着他的脑袋,嘴里气急败坏:“朕没哭!你敢再说一句我让万公净你身子!” “哭没哭我能没数?我跑出去看了。” “魏鸣岐!” 半大青年哈哈大笑,随即顺势仰过头,看着上面那张红扑扑、泪痕未干的小脸,笑容微敛道: “你想做明君,靖平天下,为百姓致太平,我心里高兴,因为预言里的那个魏鸣岐也是那般想的。” 女帝恼羞成怒的脸缓缓愣住。 “可惜那个魏鸣岐无名无份,树敌太多,一路走来杀劫无数,所以人心向背功败垂成,甚至因果绵延此世,年幼时就举世皆敌,好在此生他运气不错,遇见了个最该杀他,却又待他最好的人,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不该再重走那条万骨路。” “……” 迎着女帝怔怔的双眼,魏鸣岐伸出一只手向上:“世人怎么看我谤我都好,我不能负了她,此生既已无意逐鹿,我也不甘看这浊世碌碌,你若想振作成一有为之君,将来我可帮你。” “如何?” 骨节分明的大手就在眼前,从小就梦寐以求的话也被他说了出来,可少女心头却泛起茫然的酸涩,半晌都没有做出回应。 “不愿意?那我去找西南那边了——” “不许!一言为定!” 少女紧紧抓起他的手握住,忍着鼻酸认真道:“魏鸣岐,只要你今天说的话作数,朕向你保证,除了祖宗社稷不能相让,其余你要什么,朕都能给你!” 魏鸣岐笑笑不置可否。 “我信你。” 他懒散的站起身子,回头道:“毕竟我们是朋友,我魏鸣岐从不做对不起朋友的事儿,这点有口皆碑。” “……” 辇外刚才还听得很激动的刘姓太监嘴角一扯,他也算是魏鸣岐的朋友吧?二人以前还一起做过杀头的买卖。 但他这人竟然管太监借钱! 辇内,魏鸣岐准备离去,再不走就太晚了,他怕家里的谢北伶担心,但临走前某青梅又叫住他: “过两天你能进宫吗?” “有事?” “有点。” 少女红扑扑的脸蛋透着点犹豫,但末了还是道:“两天后你进宫,我会让刘跃带你过来。” 刘跃就是白面太监的本名。 魏鸣岐站在原地想了想,施贵妃在这次东苑遇袭里的目标可能性很大,他免不了再进宫,便干脆点头道:“行,我过两天再来。” “……” 待他离开一阵,方才的女官才低眉顺眼的走进来,提也不提刚才自己擅作主张的事儿,反而意味深长的恭喜一句: “陛下,双喜临门啊。” “听不懂你说什么——” 少女又闷头回到塌上,语气不见最初的压抑,稳如诸葛孔明: “朕刚才都是演的,从小到大你见朕什么时候哭过?不过是效仿前人邀买人心,这不就轻易赚了他的人吗?” “啊对对对,陛下英明。” “……” 走出朱红宫门,魏鸣岐忍不住感慨自己的心太软了,就因为一个称呼就变了态度,这怎么能行?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贪财好色,妄想攀龙附凤的幸进小人呢,谁能望见他的铮铮铁骨? 刘跃那个死太监刚才的眼神就很不对劲,特么的,以后谁给谁穿小鞋还不一定呢! 夜雪绵绵,万籁俱静。 魏鸣岐本想加快脚步回家,如帘酥雪中却出现一盏微明灯火,青绿两色走进这暮暮街头,一左一右,意味各不相同的对着他上下打量。 “师父。” 魏鸣岐看着那一袭青裙,语气稍有些心虚:“你怎么没在家里等我。” 今天苍龙枢在京里起杀劫,整整一白天,消息怎么也传到了谢北伶的耳中,也不知道后者会不会怪罪他。 “属下带谢道首来的。” 旁边的绿裙笑容淑美,话里却让人惊悚:“左右等不到少主,我们预备着子时杀进宫。一路承天殿,一路养荣宫。” 第二十九章 我师父是过日子人【求追读】 次日清早,鸡啼破晓,院中泥雪地里青年裸着上身摆出抱元守一的架势,因元气未复,魏鸣岐也没有强开三门,只是秉着多年来的习惯打熬身心。 不多时,隔壁传来洗漱的响动。 魏鸣岐的架势纹丝不动,但内心却在考虑怎么处理隔壁的这个反贼邻居—— 昨晚太吓人了,谢北伶那么佛系冷清的一个人,居然差点被她拉着造了反。 还好自家师父没有傻到家,耐心等到他出宫的一刻,不然怕不是要被逼上梁山了。 悉悉索索。 又是墙头,一支出墙熟杏的温婉声传过来: “少主,昨天按照施凤官给的名单,共捕犯官121人,其中指挥从知一人、指挥佥事三人、镇抚使五人、千户……如今俱已下狱。” “另有96名犯官抗捕被正法,其中最高一级到镇抚使,其余多是千百户,还有32个名单所列之人潜逃,正在连夜赶制通缉令。” 仿佛秘书汇报一样的既视感。 魏鸣岐听完以后,侧脸向那身姿丰腴的女人看去:“死伤的弟兄名单交给施凤官,让他去上报朝廷,抚恤恩荫一并都发放下去。” “少主恩义。” 翘腿在墙头的禹卿笑容清淡: “就是宫里兄弟大多孤苦,留在这世上的也只有一身血仇,这抚恤恩荫怕是也取之无用。” “……” 魏鸣岐动作慢了一瞬,随即又补充:“那就请厚葬阴荣,生平所冤归入档中,示与所有人看,将来清一笔便勾一笔,债不清完就一直在府里挂着。” 禹卿丹唇抿紧,跳下墙头到他身边,如柳的蜂腰眼看就要贴近过来:“少主龙德在田,有雄主之资,为何就不愿试问鼎之轻重呢?” 见她又撺掇人来,魏鸣岐脸色冷了下来,伸手在她天鹅颈上一边用力一边将她推开: “昨天的账我都没跟你算,我不管你平常多想造反,别把我师父牵连进来,你再把她当成自己的棋子,别怪我把你桌子掀了。” “冤枉人——” 禹卿不吵不闹,鹅蛋脸涨的通红,眼睛却笑眯起来: “我可什么都没跟她说,是她自己找到府里,问你那时候的去向,你让属下怎么说?” “……” 魏鸣岐发觉和他想的不一样,只能理亏的悻悻松开手掌:“看你脖子冷,给你捂捂。” “其他地方也冷少主不捂捂?” “别闹,反正你记住,我师父是个过日子人,以后再有这样的情况你就搪塞她,别让她——” 吱—— 正屋门口传来开门声,禹卿不顾他狂打的眼色,笑容淑美的点头应是: “好,以后谢道首再来,我就说少主去应酬了,反正就是人死了,我也说少主是奉命出差去了。” “……” 妈个蛋,这女人是恨不得他死啊,心眼跟针尖似的,不就帮她捂了捂冷吗? 魏鸣岐顾不得和她计较,转身小跑到刚起床的女人身边,动作殷勤的欲要接过她手里水桶: “师父又起早啦,我来——” “使不得。” 犹如神女临凡的谢北伶冷清的推开他的手,语气淡淡:“师父是个过日子人,过日子人连自己打水都不会?” “……” 黑了心肠的禹卿这会又翻到墙上,看到这一幕笑得乐不可支,魏鸣岐暗暗咬牙,只得回厨屋将热水提出来默默伺候着。 谢北伶沉默着擦洗完,末了才抬起一张未施粉黛却又丽色天成的瓜子脸儿: “鸣岐,你是不是觉得师父很没用?” “啊?” “只会在街上卖蛮头。” 魏鸣岐的脸色变得十分精彩,也不知道谢北伶的脑回路怎么回事,只能连忙解释:“我是不想师父你为我担心——” “你这样我就不担心了?” “……我认错了师父。” 谢北伶静静盯他片刻,随即转身回房扔下一句:“如果你不能知错就改,那我就当你我师徒缘分已尽,往后放你出师就是。” 嗒。 房门关上,魏鸣岐杵在原地呆愣片刻才转身去了厨屋。 “谢道首今天怕是没心思卖蛮头咯。” 跟进来的禹卿语气悠悠然。 魏鸣岐闻言头也不抬,快速起着笼屉放到旁边备置:“我有伤在身,这两天休沐,你没事去府里帮忙看着,有功该提拔的提拔,不要插手其他三枢,等有关西南的情报汇总,晚上交给我。” “你去哪?” “卖蛮头!” 没好气的丢下一句,魏鸣岐扛着家伙事出了门。 禹卿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默然。 一枢指挥使,朝廷正三品去街上卖蛮头,如此荒诞滑稽的一幕偏偏让她笑不出来。 谢道首啊谢道首—— 怎偏偏你有一个知道蛮头剩下你会心疼的好徒弟。 原地怔怔想了片刻,禹卿心绪莫名的走出门,最后向正屋看了一眼方才离开。 来时宛如一支熟杏俏立风中, 去时却若连江点萍茕茕零星。 屋内,坐在床头的谢北伶听到外边动静消失这才放下笔,一双冷清的瑞凤眼先是出神的向窗外望望,随即又垂下眼尾,看向纸上关于‘一剑三钱’的心得秘要。 她是很早以前就决心要走的。 哪怕开始留在这卖蛮头,也不过是在等魏鸣岐的同时维持生计,那时候她的想法是,出来再教几年,等风波过去她抽身离开,也算没有辜负这段师徒情谊。 但魏鸣岐的成长比她想象的快,出宫以后不仅还是曾经的性情,甚至能反过来照顾她,已经有了十成十的男人样儿。 所以相处两天,谢北伶就决定留一本师承笔记给魏鸣岐,她自己则找个时机离开,毕竟留在这她也提供不了太大的帮助,反而有平添孽缘的风险。 谢北伶周到的考虑好了一切。 但真到动笔的时候,随着字句的斟酌愈发长久,每个字都努力写得谨谨细细,谢北伶的心愈发迷茫,也开始不断审视自己。 她当然可以给自己找理由了。 毕竟现在江湖上的风波愈演愈烈,魏鸣岐又有成为暴风眼的趋势,她留在这也相当于一份保险。 但。 真的仅仅只是这样? 魏鸣岐刚才的话又一次盘旋在她脑海,引得谢北伶也不禁开始怀疑—— 她难道真的是个过日子人? 第三十章 京中魁影【求追读】 上午,永安坊市,人流如织。 谢记【蛮头铺】,半大青年一边利索的给来客装着面点,一边熟练的应付各种询问。 “魏小哥,今个卖蛮头的怎么是你啊?你师父呢?” “哦,你说北伶啊,她身子不舒服,今天休息。” “嘶——姓魏的,这事儿不合伦理!我不同意!” “人家魏哥儿和老板娘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哪儿轮得到你这妖怪反对?” 膀大腰圆的妇人挤进前边,对铺后的魏鸣岐挤了挤眼: “上次说你有希望,你动作还真快,是个棒小伙没错,男人嘛,就得敢爱敢恨,又不是亲娘老子血缘至亲,有什么不敢的?” “姐姐性情!” 魏鸣岐又给她多装个包子:“以后常来照顾生意。” 妇人显然也不是个占小便宜的,笑呵呵道:“我在前门开胭脂铺子,回头办酒的时候跟我说一声,姐给你包个喜包。” 魏鸣岐笑着应好,待到其人离开以后,铺前男人们也都兴致阑珊的散场了,看样子今日永安酒坊的生意注定差不了。 虽然没了往日主顾,但魏鸣岐这张脸往门前一摆再吆喝几句,各种大姑娘小媳妇来的也是络绎不绝,蛮头面点根本不愁卖。 未至中午,剩余的蛮头不到一笼,魏鸣岐数着柜里的钱,心里竟觉得这样的生活也不错。 什么江湖恩怨,朝堂诡谲,全都与他无关,有的仅仅是碎银几两,安安稳稳平平淡淡。 ‘咱们找个地方做点小生意,魏鸣岐跑堂我在门口当支客!师父管账本!咱们就是卖蛮头也挣钱!’ 某个娇俏活泼的童音跃出脑海,魏鸣岐停下数钱的动作,原本的优柔瞬间被抛到九霄云外。 这样的生活确实很不错。 但不该只有他和谢北伶,黎禾也该在这里,所以他得尽快达到武魁一级的实力,这样才能拳出关中,把小白虎带回来。 “真有闲情逸致啊,魏大指挥使,不在家好好养伤跑到这来卖蛮头!” “……” 将码好的铜钱扔进抽屉,魏鸣岐抬头望向那双英媚的桃花眼,在心里默默和某宫人做了对比,发现完全是两个类型。 不对!性别成迷对比个毛线! 魏鸣岐为自己刚刚的想法感到不寒而栗。 “什么眼神——” 桃花眼狐疑的盯着他,问道:“魏鸣岐,你是不是在想一些很糟糕的东西?” 魏鸣岐哪敢承认,连忙岔开话题:“瞎想什么呢?都是兄弟,是不是禹卿叫你过来的?” 啪—— 桃花眼将手里卷宗扔到桌上,道:“这是你要的东西,除了这个,东衙那边的探子提醒你未来注点意,前白虎指挥使罗衡今早现身关外,疑似交游江湖势力,还有你的大名上了暗花楼,谁要是宰了你有钱又有名,连我都动心。” 她说的很唬人,但魏鸣岐一点不在意,所谓暗花楼的悬赏他早五年就登上去了,至于罗衡这些西府余孽交游江湖势力—— 说的好像他出宫以后那些人会放过他似的,魏鸣岐早就做好了与江湖为敌的心理准备。 打开卷宗,魏鸣岐粗略翻了一遍,东府这些年在老太监的掌控下明显没有丧失业务水准,资料都很详实,基本已经在情报领域做到了极限。 ‘皇城司内府都知,施樊’ 看到这个名字他挑了挑眉,随即故作不经意的开口:“凤儿啊,你家是不是有亲戚在西南啊?” “……” 眼角余光里,正看着包子的桃花眼原本饶有兴致的表情瞬间僵硬,随即很快又若无其事。 “废话。” “都说我爷爷跟着景宗去了西南,自然有亲戚在那里生根发芽,还都当了官呢,怎么?问这个干嘛?” 凤官儿果然有问题啊—— 魏鸣岐翻了翻卷宗,语气就像随口一问似的:“没事儿,就问问,你还有事吗?没有就回吧,别在我这摸鱼偷懒。” 桃花眼见他一副有所隐瞒的样子,明显欲言又止了片刻,但随即又沉下气点了点头: “行,那我先回了,你好好养伤。” “嗯。” “……” 桃花眼迈着一双长腿远去,魏鸣岐摸摸卷宗边沿,忽而在心里叹了口气。 就不能一颗真心换真心嘛。 非逼他玩心眼子,凤儿这人不够朋友啊。 没事,反正他可以且等着。 “要饭的难——” “想吃包子没有钱——” “您看小乞儿多可怜——” “您给个包子解解馋——” 铺前走了一个又来一群,而且都是五六岁大的小乞儿,嘴里齐声唱着莲花落,当头的更是直接凑到魏鸣岐的身前: “给个包子!给个包子!祝老板祖祖辈辈都平安!” “……” 魏鸣岐盯着这群久混地皮的小油条,可能是出于爱屋及乌,他没有丝毫不耐烦,反而好玩的笑笑,语气询问道: “这个祖祖辈辈包括父亲吗?” “肯定包括!” 那小乞儿是个机灵的,眼珠子滴溜一转吉祥话张口就来:“一个包子不算贵,祝您父亲长命来着又百岁——” 魏鸣岐闻言脸色一垮:“长命又百岁?好好好,香喷喷的包子你们可吃不到了。” “……” 铺前孩子都是一愣,要饭要的多了,还真没碰见过他这样的。 “呃。” 领头小乞儿费解的挠挠鸡窝似的头,语气试探道:“我说老板您别急,您父亲赴死已有期,您说几时死,阎王几时收,一切都随您心意。” 这词儿一听就是现编的,这孩子也是个真机灵的,魏鸣岐听得直乐呵,索性将剩的面点都分给他们,还从抽屉掏出几把铜钱撒过去。 “拿去吧拿去吧,往后你们看这铺里要是我在,你们就能来找我拿吃的,要是一位漂亮姐姐在,你们就不许,听懂了吧?” “听懂啦!” 街面上的小乞儿并不是都是纯善孩子,也有顽劣乃至已经长歪了的祸害,但眼前这群小乞儿显然并不在其中,都是被逼无奈的可怜人儿,闻言也纷纷应是。 “哥哥,你是好人——” 那个最机灵的领头孩子凑到他面前挥手:“以后有机会我们还来找你玩!” “……” 一群乞儿欢腾的离去以后,魏鸣岐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目光直望桌上的一张纸条。 ‘弓魁抵京’ ‘抬头若见鹰不去’ ‘勿到断魂登高处’ 第三十一章 师父,我害怕【求追读】 四周人头攒动,街面如往日一般热闹,魏鸣岐忍着没有露出异样,将纸条团成丸装进兜里,他慢腾腾的收摊走了回去。 一路上他很想抬头望望头顶。 算算时间,那个肩抗元鹰、斜倚‘落天龙’的男人应该比他还小好几岁,现任‘弓魁’苍良冶就是他的爷爷,后者也是云州人士,不仅雄据‘魁’名二十年,还是当今的武榜第十七。 ‘老乡见老乡,远处放一枪。’ 想到原剧情里前后两代‘苍家弓’用以雄据【弓】兵半甲子的‘无赖’武道,魏鸣岐忍住了抬头的冲动,就当一无所觉的回到了榴石巷。 咯吱—— 手拿家伙事抵门而入,谢北伶正在院里搓洗着衣物,见他进门忙把手里揉捏着的白色小衣按进水里,抬脸却气定神闲: “卖完了?这么快。” “继师父你以后,我现在也是街面上的一枝花,永安坊的活招牌,姑娘们都叫我‘玉蛮郎’,不够卖,根本不够卖!” “……” 他在外时什么样谢北伶不知道,但在这院里却很少有不贫嘴的时候,她这么喜静的一个人,有时听着竟也不觉着聒噪。 “蛮好。” 谢北伶恬恬静静的笑了笑,好似已经把早上那篇掀了过去,语气里尽是欣慰和劝诫: “讨女儿家喜欢是好事儿,再过二三年你也到了成亲年纪,只要到时候别挑花了眼,不做昧良心事儿,师父总归替你开心。” “算了吧,外边姑娘我看不上。” “……” 谢北伶洗着衣服不接茬了。 魏鸣岐心思稍动,将洗笼屉的木盆搬到她面前,又从怀里掏出一物递过去: “师父,你看看这是什么。” 有那么一刻,谢北伶不想去看,但他话里的期冀溢于言表,最终女人眼睫颤颤,还是掀起了目帘。 “喜欢吗?我找前门大姐买的,大姐说了,这款式你要不满意还能找她换,原本店里还有胭脂,但我觉着那些你该用不上。” “……” 躺在他手心里的是一枚白玉色的素簪,没有极繁炫目的雕制,只有流畅悦目的弧形,还有颗作为点睛之用的小小青玉吊坠。 真的很好看,挑的很用心意。 以至于谢北伶都想起了一桩陈年往事,明明和这关联不多,却偏偏想起了。 那时她比魏鸣岐还要小两三岁,跟着师父四处漂泊,有天到了云州一户富商家里给主人批命换取路资,陪待她的富商女儿穿着一身绫罗绸缎。 只有灰扑扑一身道袍的她不曾自惭眼热,却偏偏喜欢那女儿家头上的一支青玉发簪。 她没多看。 隔了几月,她试着给自己削了一根木头簪子,但木茬修理不干净,经常缠断头发,头发不时炸着,引得师父一阵笑话。 “师父?” 面前的声音让谢北伶回过神来。 “是不是这个颜色你不喜欢?” 明知道他的心意,谢北伶本来想要拒绝,但话到嘴边她又抿抿嘴唇,露出个温婉的笑: “喜欢。” “……” 魏鸣岐笑容僵硬的看着谢北伶将发簪接过去,心里一时间比知道苍良冶进京时还要慌。 师父为人他太清楚了,不经过三辞三让,死缠烂打,怎么可能让她收下这种女儿妆扮物? 刚才就觉得不对劲,现在看何止是不对,这特么是要绝别啊—— 心事重重的刷洗着笼屉,没等他想好该怎么留下谢北伶,就听后者在此时开口道: “鸣岐,蛮头铺我准备歇一段时间。” “啊?” 魏鸣岐立马抬头,表情变得痛心疾首:“歇不得啊师父!咱家店一歇,整个坊市的生意都得掉一截,到时候街坊邻居准得戳咱们脊梁骨啊!” “我没事——” “可我有事!” 魏鸣岐开口打断她,理直气壮:“我现在是升任指挥使的事业关键期,任命还没下来,万一朝廷派人来查,发现我官声这么不堪,您徒弟前途何在?您不想我上进了?” “你——” “您累了就歇着,蛮头铺我来!你什么都不用管,在家天天等着数钱就行!” “……” 以谢北伶的心性,这时也被他的‘厚颜’气笑了,但也明白魏鸣岐是察觉到了什么。 “鸣岐,你是个聪明孩子。” 谢北伶甩甩手上水珠,正色的转向魏鸣岐,终于和他开门见山的道: “师父打算要离开一阵子。” 眼见她摊牌,魏鸣岐也转身过去,神色认真的反问: “一阵子,还是一辈子?” “……” 上次见到这么认真的他,还是他大逆不道说自己‘优柔’的时候,只是那时候的谢北伶问心无愧,能像抚慰孩子般抚慰他,如今却连个像样的回答都无法给出。 是,她理亏。 因为就连她自己也没想好要离开多久,以后去哪,什么时候回来,只是像个小动物般本能的想要逃离这片森林。 鸣岐说对了。 她是个过日子人,容易融浸在这平平淡淡的生活里,直到四肢软散无法脱身。 如果只是一个人,或者换种身份,也许她会甘愿从此就这样溺死下去,但世上没有如果,她无法回应叩响的门扉。 魏鸣岐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谢北伶,她就坐在自己面前,双眼失神的望过来,不经意间的表情竟仿徨的像个孩子。 他是不是逼太紧了? 应该是的,但用什么方式都是以后的事儿了,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无论如何把人留在身边。 “师父,你走吧。” “……啊。” 谢北伶迷茫的眨眨眼睛,一时间竟没有听清。 “你走吧。” 魏鸣岐埋头回去,继续刷洗着笼屉:“如果我有天死了,你在保护好自己的前提下要尽可能把黎禾带出来,东方鸣能把老婆儿子视为自己的工具,我担心黎禾。” “……” 谢北伶抿抿嘴唇,表情沉静的道:“即便你想师父留下来,你也不用说这样的话。” “我是认真的。” 魏鸣岐抬起头看她:“今早有人给我递信,苍良冶为我进京,面对其他魁我还有几分把握不死,但在‘落天龙’面前……” 少年郎也学着她一样抿抿嘴唇: “师父,我害怕。” 第三十二章 苍龙七宿之龙氐【求追读】 ‘弓魁’苍良冶。 领【弓】兵杀至武榜十八般的积年老魁,年少就被时人称为‘猎天骄’的狠人,皆因他狂傲,经常一人一鸟一弓猎杀那些身背暗花的武榜人物,一度被视为江湖魔道。 但也许应了那句善恶到头终有报,狂了半辈子的苍良冶在十年前被仇家掏了窝,除了幼孙随他身边免了一难,在家的妻儿老小尽被一夜间灭门。 世人都以为遭此打击的苍良冶会更加癫狂,却不想自那以后其人却淡出了江湖,往往几年都漏不出一点行踪。 这种半隐退的老魁为什么会突然找上魏鸣岐呢?因为原背景苍良冶就死在嘲天宫的手中,而且死法悲情——孙子被人挟持,这老魁自己从藏身地走出。 正因为以上这些经历,魏鸣岐被起底以后,苍良冶这辈子的名声被洗白了不少,世人都将他视为嘲天宫的受害者,连江湖地位都有所提升。 “倒也不用这样忧心。” 谢北伶对魏鸣岐的话没有丝毫怀疑,沉默一阵就开口安慰: “苍良冶虽然箭法通神,但在这城中限制最大,只要你不主动去空旷地和高处,他不会轻易对你下手。” “……” 魏鸣岐脸色沉重的点了点头。 谢北伶也能理解他的心情,要说十八魁里谁最强,苍良冶怎么排也排不进前五,但要说十八魁里谁最难缠,他绝对当数第一。 “有师父在。” 谢北伶见他愁眉不解,苦思冥想又干巴巴来一句: “不用担心。” 魏鸣岐压着嘴角点了点头,他知道谢北伶既然这样说了,那在苍良冶的威胁解决以前她就绝不会走。 “这件事你也要与万公交代。” 谢北伶还在旁边继续叮嘱他: “无论如何尽快把他找出来,实在不行也要把他惊走,苍良冶这种常年拉弓射箭的武魁手臂多异于常人,可以从这点入手。” 魏鸣岐应是,但心里并不抱期望。 因为从游戏里第二任苍家‘弓魁’的表现来看,这爷俩不是一般的苟,能凭外在区别出来,苍良冶这个弓魁也活不到现在。 但他苟也有他苟的好处,最起码在九成把握以前,魏鸣岐可以肯定对方不会轻易放出那一箭。 而且…… 打草惊蛇也确实是个思路。 魏鸣岐脑海里渐渐有了主意,正当他分神思考可行性的时候,旁边忽然冷不丁的传来一句: “今天要不是我要走,你这事儿是不是也不准备告诉我?” “……嗯。” 魏鸣岐心不在焉的答了一声。 啪! 砸水声一响,谢北伶起身进屋。 “不是!师父我走神了——你听我解释!” 啪! 房门掩上,魏鸣岐再一次品尝到师门冷暴力。 日近西斜,隔壁传来响动,有门不走翻墙头的绿裙女子跃身进来,看到院中正在搓洗衣服的魏鸣岐,她上前便想帮手: “少主,家里又不是没有女人,你怎么自己洗衣服?” “……” 魏鸣岐脸色有些怪异,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对方这话里话外是在刺谁吗? 咯吱。 在屋里闷了一下午的谢北伶推门而出:“那以后魏鸣岐的衣服都交给你洗好了。” 闻听此言,院中禹卿抬头冲她眨眨眼睛: “一言为定?” “……” 谢北伶屏住呼吸,她想不通了,一个外表那么端庄淑美的女人,做起事来怎么这么不择手段。 “我爱说实话,我喜欢洗衣服。” 魏鸣岐在这关键时刻想也不想的站队谢北伶:“师父从小就对我涓涓教诲,劝我自力更生,不然我哪能在宫里熬过这五年?” 谢北伶脸上稍稍有些发热。 但徒弟为师父找补面子,这是天经地义,更何况是这孽徒,她便没有吭声。 “少主对谢道首真是情深义重。” 由熟杏陡变成蔷薇的疯女人语气刺儿刺儿的道:“只望谢道首能全了这份师徒情谊,塑就一段江湖佳话才好。” “……” 这番话一说出口,谢北伶还好,脸色没什么变化,但魏鸣岐却直想把这女人掐死。 “走,你跟我进屋。” 魏鸣岐攥着禹卿的手进了屋,随即掩上房门后神色一冷:“当着我师父面儿说这些,你是疯了还是吃错药了?” “没疯,但也快了。” 禹卿脸上笑容盈盈,却带着别样意味:“家仇暂不能报,理想之主不愿一展伟业宏图,连手下人也心生怨怼,觉得活着没甚意思。” 魏鸣岐咀嚼出了她话里隐喻。 “你属下出问题了?” “可不是我的属下。” 禹卿笑容变深,道:“包括我在内,所有人都是冲着您这一面旗号来的,但除了京城这些能见到您的,外地这两天收到消息以后,可是恨不得直接来京里杀了我。” “……” 看到她脸上的笑容,魏鸣岐好像忽然明白了这段时间她身上的压力,手也不禁松动几分。 “我就是一泄愤的沙袋。” 禹卿揉着皓腕,语气打趣:“捶啊打啊的,反正再怎样男人也不心疼。” 魏鸣岐不理这茬,继续先前话题道:“实在不行就和他们切割了,你一个女人别往自己身上揽太多东西,你才几斤重?” 有苍良冶在,他近期无法出京,外地的事儿根本管不过来。 “然后让他们闹得天翻地覆?” “……” “我倒无所谓,这天下烧成灰最好。” “……” 看到魏鸣岐逐渐难看的脸色,禹卿伸手过来想要摸摸他的脸,却被前者抓住手腕。 “让我摸摸。” 她语气带着蛊惑:“摸一下,我帮你出京周旋,再不济也能少几个疯子。” “你别疯了我就谢天谢地。” 魏鸣岐放开她的手,紧紧皱住眉头:“你帮我传信过去,有种的就来京里见我,不来的怂货也别再提造反了,造饭都够呛,以后再见直接杀了也别怨我。” 禹卿挑挑柳叶眉,意味深长的道:“王再明这等人看着桀骜,但已经是最恭敬的那批人了,所以才能被我带进京里,少主真要替属下分担?” “我只看他们有没有胆。” 说完,魏鸣岐将话题跳到了另一处:“找人在京里以及关中传一条消息出去,最好不要让人察觉到是官府所为。” “消息?” “弓魁苍良冶现身京城暗杀魏鸣岐事败,魏鸣岐指认他为苍龙七宿之龙氐持有者,万仞山出手,苍良冶重伤逃遁,被困京城。” 第三十三章 江湖闲谈【求追读】 三华镇,通京驿道的榕树口热茶摊上歇着不少过路人,古往今来,这类粘了‘闲’的营生从来少不了高谈阔论,哪怕在这寒冬腊月的户外,一口热腾腾的碎末陈茶也堵不住这类闲汉显摆见识的碎嘴。 “就说那东方鸣岐,其八岁那年被监国候接进宫中,江湖一直有传闻其被驯为了朝廷鹰犬,而今看,果不其然。” “也就前些日子,那东方鸣岐终于被放出宫委以重用,其刚一上任西府就显出魔头本性,拳打上官,血洗四枢,连赫赫有名的镇京西都被他活活打死。” “更离奇的是,我听说江湖前两年早有传闻的嘲天宫孽众,这回竟然也——哎,不说了,朝廷助长其虐,我看天下又要动荡飘摇,没几年好日子可过了。” 摊上,那走完村乡刚回到镇上的货郎端起茶盏,缓解口干的同时也压一压故事节奏,要是能勾起一两只馋虫主动追问再为其买单那就最好不过了。 可惜天子脚下的民众向来消息灵通,他这‘过时’的传闻不仅没人买账,甚至有人出言嘲讽: “不就马关刀、禹王枪这些余孽吗?瞧给你害怕的。放心吧,这些人可翻不出什么浪花,甚至那东方鸣岐我看也蹦哒不了多久了。” 货郎闻言顿时抬头,望见刚说话那人身上的江湖打扮这才偃旗息鼓,但语气仍旧岔岔不平: “这位兄台,‘镇京西’可是实实在在的宗师人物,就是放眼整个天下也算第三流,可‘镇京西’多大岁数?东方鸣岐又才几岁?更甭提他如今还背靠朝廷,这也叫翻不出什么浪花?” 俗世江湖虽对武道没有详细划分,但哪个角色处在哪个层次,江湖都有公论,这所谓层次比较流行的说法一般有两种。 一种是武道十境。 一种是江湖九流。 所谓下三境下三流,较真来算地里的庄稼把式、帮派底层的混混打手都可罗列其中。 中三境中三流才算是真正能靠武道谋生的江湖人士,这般人物即便没有跟脚,手里的武学路数也多半有点说头。 从镖局里的镖师镖头、江湖上身手不错的游侠浪客,以及公门中的锦衣鱼龙,大差不差都是这个层次,不然便容易站不住脚,拿不稳自己的名号。 如果说以上这些是构成江湖最主要的群体,那再往上的三流四境就是真正的‘权位者’,引领江湖浪潮的宗师大家。 武道七境,江湖三流可称大家,一些地方帮派、有名镖局的掌舵者基本都是这个层次,其中顶级的能入武榜末流,无论是去地方还是入公门都有不错的前途。 再往上的宗师就更不用提了,‘镇京西’宋朝贞就是里面的有名人物,无论去哪儿都会被极力拉拢,回地方更是能振兴家学,塑就一方武道势力,在当今的天下形同半割据的土皇帝。 曾经的禹王槊、马关刀便是这一层级的江湖门第。 宗师其中的佼佼者要是能更进一步领会自己的武‘意’,便算到了魁级,若带领自己所用之【兵】打进了十八般,那就彻底有了‘魁’名。 ‘魁’这一级就算摸到了俗世江湖的天花板,无论是否有自己的势力都能算是一方巨擎,那些形单影只者,连所谓的朝廷也不被他们放在眼里,真正做到能以武犯禁。 ‘魁’之上就不算做九流之中。 他们是武道十境的惊天之才,大多醉心于武道脱离了世俗,内功外功无一不精,【兵】家百般无所不通,如此才能算作武‘仙’儿。 魏鸣岐当然离这个层级还远得很,但考虑到他还未到‘束发’的年纪,在十四岁就能打平乃至打死‘镇京西’,给江湖的震撼可谓极大。 怎么说呢, 就预言里的那个‘他’也没有这么离谱。 “要我说你就是个没见识的庄稼汉,朝廷要是继续把他藏在宫里过个十来年,说不定他能成气候,但现在一身武艺不上不下又行事那么猖狂,想他死的人还少得了?” “……” 货郎听完也觉得是这个道理,但面上偏偏挂不住,只能梗起脖子继续为自己的推断寻找注脚: “那又如何?他背后是朝廷!有监国候护着,谁能奈何得了他?这可是天子脚下!” “天子脚下又如何?” 那江湖嗤笑一声,不屑道: “监国候要护的人太多了,皇帝、太后,他魏鸣岐算老几?前日里苍良冶出手,监国候不照样没把他留下?” “……” 一听这话,竖起耳朵的周围人顿时大惊,连货郎都顾不得面子连忙追问: “苍良冶?弓魁?他进京了?” “不止进京,还真出手了呢。” 那江湖人手里比划:“当时‘射天骄’魁风不改,当着万仞山的面箭发龙城,差点将那魏鸣岐一箭贯顶!万仞山当时大发雷霆要将他留下,可‘射天骄’既然敢来便自有把握,万仞山留他没住,在宫城上眼睁睁看着他重伤遁走。” 这番信息量画面给的太足,仿佛这江湖人当时就站在承天殿上看着这一切,但也因太过夸张,引得那货郎下意识怀疑。 “你是吹瘠薄的吧?” “人不都说万仞山早就能晋升世外,只是少年立誓要守卫山河社稷这才没走的吗?苍良冶牛气归牛气,可能跟武仙儿打?” 这番话引得旁人纷纷点头认同,让货郎也不禁觉得自己找回了面子。 谁知那江湖人又是声嗤笑。 “庄稼汉就是庄稼汉。” “你这人,说不过就说不过,怎一个劲的侮辱人?” “说你没见识也有错?” 眼看货郎急眼,那江湖人却抬脸哼声道:“一个弓‘魁’不够份量,一个身负苍龙七宿之龙氐的弓‘魁’可够?” “……” 四周一片寂静,半晌,那货郎喉头耸动,道:“龙元?苍良冶有?没听说啊,真没听说过!” “想想也该知道。” 江湖人一副先知孔明模样:“都说苍良冶能一箭百里,追魂索命。死者不见其声,不见其箭,不见其人,江湖人称三不见。要不是龙元,他哪来那么大的臂力?” 一番话说的是有理有据。 不多时,茶摊人群散去。 一盏茶的功夫,旁边群众吃了甜瓜,此行不亏。 货郎丢了面子但有了往后的谈资,也不算亏。 江湖人喝茶歇脚顺带做了任务,更是赚麻了。 似乎是皆大欢喜的局面—— “爷。” 待客人走后收拾好茶盏的少年提着桶回到摊前,冲那枯瘦如貂的老头疑惑道: “你前个进京了?” 第三十四章 命主苍龙【求追读】 摊后边的老头狠狠嘬了口烟锅,枯皱的眼皮跟着抬起:“爷一直在你跟前,什么时候进过京?况且进京做啥,在这射不死他?” 面相质朴的少年闻言顿时忧心忡忡,提议道:“可咱的行踪漏了,撤吧爷,跟你说别出来你非不听,在家不是好好的吗?” “好个屁!” 老头又嘬口锅子,闷在嘴里捂了半晌才缓缓吐出青雾。 “咱这趟出来谁都没告诉,怎么会漏底呢?这下咱爷俩在关中确实有几分险着了。” 闻言,少年双眼登时一亮:“那等什么?咱走吧,理那魏鸣岐做甚?他仇家比你还多,不定哪天就死了呢。” “……” 沉默半晌,老头摇摇头,吩咐道:“我找人送你回去,爷在这找机会放三箭,成与不成都一笔勾销,往后再不出江湖。” 少年闻言不解,老头为了他当年连灭门之仇都放下了,十年来寸步不离,为什么这次会在漏底以后还不惜犯险呢? “听爷的话。” “……” 看着固执到仿佛失去了猎人嗅觉的老头,少年失神的想起旁人对他说过的话。 待到他离开后。 “邪门。” 苍良冶咬着烟嘴,目光望向那长长的通京驿道:“氐龙宿我连自己亲孙都没告诉,那小子怎么知道?难道他真的命主苍龙?” 走过漫漫宫道。 褪色的朱红宫墙在冬至后的第一场小雨浸润下显得愈发颓冷,多年不曾修缮的东苑仿佛被这片宫城遗忘,再看不出当年诗人笔下的盛世华彩。 所以理所当然的,曾以美名作为繁花点缀的女人也连同它一起在世人心中作了古,或许很多年里都不会有人再提起那个名字。 魏鸣岐也本该是‘世人’中的一员,直到那天因缘际会,他在无意间闯了进来。 “你怎么又来了——” 一处偏殿,刚还在埋头数理木炭的女人下意识拿起地上木炭作投掷状,语气也严厉的呵责道: “你真是胆大包天!我可是景宗朝的贵妃!我现在就能出去喊侍卫把你拖出去砍头你信不信!” “……” 止步在门口的魏鸣岐背负双手,对她露出个和善笑容:“施姨,别紧张,我就来看看你。” 这话说的鬼都不信,反倒显得他图谋不轨,不远处的女人肩膀微微颤抖,脸蛋也绷的紧紧: “我在这好得很,不用你来看我,你没事就走,这里很快就会有侍卫巡检的。” 有没有侍卫,最近负责安排东苑暗卫的魏鸣岐心里还能没数吗?但他也不拆穿。 “你都是姨姨辈的,晚辈来拜访你,你不招待就算了,怎么还往外撵人呢。” “……” 女人想说和他不熟,但旁边没人她又不敢,只能卑屈的出言周旋:“姨这里条件不好,这次招待不了,你以后再来吧。” 她决定了,只要度过这一劫,等魏鸣岐一走她就舍脸出去找人,把他抓起来狠狠惩戒。 “是嘛。” 面前青年面色遗憾的作势转身:“好吧,本来我还想跟你唠唠我怎么照顾凤官的呢,既然姨招待不了那就算了。” “等等!” 身后传来女人的急声。 魏鸣岐回头,却见她用力咬着自己的嘴唇,清澈的眼睛蒙着层水汽,死死盯着他: “你把凤官怎么了?” “……” 本来还想逗弄她的魏鸣岐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但面上分毫不显的认真道:“我给她升了镇抚使。” “……” 啊,是这样的照顾吗? 原本噙着水雾的女人瞬间呆愣,但随即又反应过来,咬牙道:“你当我傻?你自己都只是镇抚使,你凭什么给别人升?” “对哦,忘说了——” 魏鸣岐一拍脑门,笑容更为灿烂:“我前几日刚升了指挥使,姨,这喜事你不给我包个喜包?” “……” 指挥使?这才几天?屁股绑火箭也升不了这么快啊,这人又在骗她!殊不知她可不傻! 正当女人咬牙切齿硬挤出笑容想词措的时候—— “一开始我觉得升这么快对我以后的发展不好,群众会怎么看待我?同僚会怎么看待我?就想缓缓再说。” “奈何我干爷爷不让,推着拽着非逼着我进步,西府大权也全都给了我,想升谁升谁,想打压谁打压谁,和我同级别的枢指挥都不敢监督我。” “这事儿闹得,凤官儿最近见我都不敢大喘气了你说。” 青年的语气带着十足的埋怨。 “……” 女人都听呆了,半晌才怔怔的出神去问:“你干爷爷是——” “哎,名字就不说了,反正就一老太监。” “……” 女人的心里陡然万念俱灰起来。 要是他说的都是真的,别说喊侍卫了,就是喊那个女人过来都不好使,在这龙城里边,那老太监的地位就是超然的。 抱着一丝幼稚的侥幸,女人强笑着褪下手上玉镯,忍着心疼鼻酸将其递了出来: “这是喜事,确实得包个喜包才行,只是姨久在宫里没什么银子,这镯子就当喜钱了,你和凤官既是朋友,以后就托你多多照顾她了。” 要是可以,她宁愿凤官儿不要这所谓的照顾,对后者的担忧更在自己之上。 只是她没有办法,从小到大,她只做过一件掌控自己命运的事儿,从那以后就是无人问津,随波逐流。 所以哪怕知道面前的猎人也许看不上这点蝇头小利,所图更大,但还是那句话—— 她没有办法。 魏鸣岐看的怪不落忍的,但关系到东苑贼人以及施凤官,他只能一边拒绝着‘使不得使不得’,一边将玉镯滑入袖中。 女人见状反而松了口气。 肯收东西就好,图着东西,总比图着人强,只是她平时月俸都用来打点内务司的人了,这次糊弄过去,这人万一下次再来可怎么办呢?她娘亲遗物可没那么多。 正自忧心之际,却见面前那‘道貌岸然’‘视财如命’‘忘恩负义’的小人收完镯子就抬眼看她: “姨,说完凤官,咱就该来说说你了。” “你——” 女人气的眼角都溢泪了,语气也带鼻音的哭腔: “你怎么收了东西还想着人呢。” 第三十五章 听话,别让姨难看【求追读】 有些人仿佛是上天的恩物,一颦一笑都能牵动旁人的心弦,面前这女人就是如此,小少妇一般的年纪,哭相却说不上凄美哀婉,反而像猫儿似的瞪着你,满眼的委屈不服。 就,‘少女气’十足。 不哀不怨,却偏偏更讨人喜欢心疼。 “施姨,不是我说你。” 魏鸣岐欣赏片刻,心眼坏的道: “虽说您确实也快到了如狼似虎的年纪,但我跟您差了那么些岁数,更是晚辈,您怎么老把咱俩往男女之事上想呢?” “……” 还能这么恶人先告状的? 女人被他的无耻惊呆了,但随后魏鸣岐却真的端正态度,讲述起了上次的遇袭。 “万公将调查的差事交给我以后,这几天我一直在查贼人的身份还有东苑里几位太妃的情况,现在稍微有了些眉目。” “施姨,那贼子是冲你来的。” “……” 听到他的话,女人的神色变得迷茫不确信,下意识追问:“冲着我来的?因为什么?” “这就要问施姨你了。” “我,我哪知道这个。” 女人蛾眉蹙起,又介绍自己的情况:“离我受宠都过去十来年了,我在这宫里都无人问津,外边谁会为我一个老太妃行险?” 说完她忍不住瞄了一眼魏鸣岐。 比起没见过面的贼人,她更怀疑眼前这半大小子在借题发挥,打着捉贼的名义算计她,见面至今听他嘴上喊着‘施姨’‘施姨’,可什么时候真把她当姨看过? “也是,您也这么大年纪了。” “……” 话是自己说的不假,但看魏鸣岐深以为然的点头,女人又瞪起澄净微红的眼睛剜他。 “贼人的事今个就先不说了。” 魏鸣岐望向她攥在手里的木炭,道:“这一场雨下过又得阴寒几天,你睡觉地方那么大,能烘的暖吗?” “暖和的很!” 女人警惕的看着他,话里一点缝都不给留的道:“我从小就体热,不怕冷,睡觉也习惯一个人。” “……” 魏鸣岐发现这女人对他已经有了刻板印象,便苦笑道: “我没想着给您暖床,我是恭喜您,您的苦日子要到头了。” “真的?” 女人眯缝着湿润润的眼:“你以后不来了?” “……” 这女人当年到底是怎么受宠的? 魏鸣岐害怕弯子再兜下去,这女人心防没松懈,反倒他自己的心态崩了,便干脆直言: “是我这两天调查贼人的时候,发现您在西南那边的亲戚有弃暗投明的意思,现在正和朝廷在谈,如果谈成了——” 魏鸣岐抬头看着年久失修的宫殿,笑容轻松的道:“您不说搬出去,最起码也不用再自己拾掇过冬的木炭了不是?” “……” 听完,眼前的女人呆愣原地,眉眼如花般缓缓‘绽开’,口中的语气也难以置信: “你说的是真的?” “恩。” “是我二哥他们一家吗?他们要回关中了?什么时候?” “……” 观察到这里,魏鸣岐就已经能够确定这女人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突破口还在施凤官那里。 “不清楚。” 他面上没有显露出什么异样:“但其中有个叫施樊的,应该是你二叔家的吧?” “对——” 女人颇为激动的点头:“他跟着我二哥去西南的时候才几岁,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说完,她先前好不容易平复的眼湖又覆上一层朦胧,且这次终于带上了一点哀愁。 魏鸣岐大概能理解她的心情。 毕竟是曾经的一家人,因为一场纷乱离别南北,很多人终生不复相见,如今陡然出现一丝亲情的‘光亮’,像桃花眼那样的反应才是不正常的。 只是这所谓的西南使团猫腻太多,所以再看其中的施家人就显得耐人寻味,虽然不能立马实锤,但魏鸣岐已经找到了突破口,揭开谜底也只是时间问题。 唯独眼前这个傻女人…… 魏鸣岐稍稍有些愧疚,正欲开口告辞时—— “圣后,我姑姑就住在这?” “是啊,此地名为凤阙,和你姑姑同名,刚建成时可漂亮的不像话,可惜先皇南巡时宫里大乱……你姑姑回宫后执意住这,说是不想给宫里添麻烦,本宫时常想起也觉得心里过意不去。” “……” 宫殿外边远远传来对话声,魏鸣岐正品着‘施凤阙’这个名字,面前女人却脸色一变,居然上前推搡起他来: “是太后!你赶快找个地方躲躲!” “躲什么?” 魏鸣岐满头雾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道:“我是正经来查案的,又不是和你偷情,为什么要躲?” “……” 施凤阙神色一愣,觉得他说的有几分道理,但想到殿外的那个女人,她还是咬牙使命推着: “听话!别让姨难看,等太后走了姨再叫你出来。” 闻言,魏鸣岐刚才还如铁水浇铸般的身躯这才松动下来。 没办法,他也不想事情复杂化,可‘施家姨姨’让他听话,魏鸣岐这人主打一个听劝。 来到墙背处。 不多时,殿外几人走进来,连同脚步一起的还有个水媚雍容的女声:“凤阙,看本宫带谁来了。” “小姑!” “你是——小樊!都长那么大了!” “小姑!” 听到那喜极而泣的声音,魏鸣岐不禁有些出神,要是那天东苑外的蒙面鬼祟真是这人,亦或是和其有关,他的‘施姨’知道后得多伤心啊。 能麻倒大象的剂量用在自家亲姑姑百十来斤的身上,哄堂大孝了属于是。 “好了,姑侄俩重逢大喜的日子,高兴也别掉眼泪了,本宫在旁看着都有点想哭。” “圣后——” “凤阙啊,咱们也相识多年了,不管你对本宫怎么个看法,本宫今天都问你一句,你可想出宫?” “出宫?我能出宫?” 施凤阙的语气显得心里颇没着落。 “当然。” 那雍容水媚声用一副宽容语气道:“你虽是先皇贵妃,但先皇毕竟已经御龙殡天好些年了,你还年轻,总不能一直在这睡冷炕不是?” “我……” “小姑,你就听圣后的吧!出宫咱们一家人团聚,凤官儿这些年也该想您想的不行了。” 没有犹豫多久。 “圣后,我愿意出宫。”傻女人的声音透着股如释重负。 “好。” 雍容水媚声也带着浓浓欣慰:“出宫和家人团聚,本宫再赐你门好亲事,你也不算凋零了花期。” “谢——你说什么?什么亲事?” 第三十六章 祸国妖妃【求追读】 自从回到这颓颓深宫,施凤阙曾在无数个日夜思念家人,也无数次想要逃离这与她同名的樊笼。 但身为景宗朝的贵妃,曾被宠极了的她不仅出现在众多诗人溢美的诗篇里作为盛世点缀,也在王朝飘摇时不可避免的成为了致使皇帝昏聩的祸水。 ‘霓裳一曲凤阙上,’ ‘舞破中原始下来。’ 皇帝为她奢起宫殿,为她一个小小的愿望大索天下,甚至是心疼父亲操劳的随口抱怨,就能让一府门衙搬进自家后廷。 这些都与施凤阙的本意相悖逆,可彼时天真烂漫的她还不知晓那位年迈帝王权操天下的真意,更不知道这一切的恩宠背后都藏着什么代价。 直到一夜旌旗起,听到军士宫婢私下里的议论,施凤阙才醒悟自己将在史笔下扮演个怎样的角色。 ‘祸水’ 她从未想过这个词能跟自己沾上关系,因为进宫为妃从不是她的本意,只是那位帝王看中了她的烂漫天真,硬将她接进宫廷荣养身边。 南下的一路不堪回忆,皇帝为了示意自己‘反省’,频频冷落于她,父亲也不能理解她内心的苦楚,除了苍白的安慰再给不出什么。 终于,那时双九年华的施凤阙内心有了个叛逆想法——既然世人都说她是祸水,那她就要证明自己,女子也尚有为国的胆气。 于是她干了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儿——途中逃出队伍,一路乔装打扮潜回京城,找到当时还没来得及登基的肃宗,向对方表达了自己的为国意愿。 只是她稚嫩的一腔热血,换来的却是肃宗的蹙眉相对,面对她这个‘麻烦’,肃宗劝她无果便将她扔在了凤阙,哪怕她要求一降再降,最后仅是请求给军中将士缝制纱布都不得如愿。 她那时还想不明白,但肃宗已经迅速的替父亲掩盖了她这个‘丑闻’,在她自己还没回过味的时候,就已经成了这片宫城查无此人的隐形人。 而在西南, 她更成了‘暴毙’的过世妃子。 就这样,她为自己的决定买了单,孤零零的随着这凤阙荒颓了十来年,过往的繁华全都不在,她独自在这深宫求活着。 锦衣玉食、绫罗华衫已如过往云烟,她早就看淡,心中唯一的执念就是家人,但考虑到如今身份,施凤阙本以为自己此生可能都再没有这个机会。 命运却在今天又给予了她转机。 只是这所谓的转机看起来却像个玩笑,像极了她人生的头二十年。 “小姑!真是好亲事!” 身前那眉眼陌生,却背负她家人之名的青年正激动道:“国,,逆朝封的留侯如今正有意和侄儿一起归奔正皇。但留侯年少时便一直仰慕姑姑的美名,这么多年都为您魂牵梦萦痴心不改,他听说您在国朝过得不好,便向圣后求娶您!” “……” 施凤阙半晌说不出话来,心里更是涌出股慌乱,既是为眼前的局面,也是为这殷勤热枕,却分外让人陌生的曾经家人。 “荒缪。” 她下意识摇头,用唯一的护身符反复强调:“我是景宗朝的贵妃,你们,你们居然让我嫁人?” “小姑。” 那青年又叫她称呼:“不管您曾经怎样,留侯都不介意,他是真真切切只为了你这个人!” 施凤阙闻言只觉好笑,先不说她那什么……就说那留候,她见都没见过就想把她嫁了?所谓听过她当年‘美名’心生仰慕就更让人反感了。 施凤阙可从不认‘祸国妖妃’是什么美名,而且听闻她美名就想娶的人还不如刚才那小贼呢。 起码小贼真真切切见过她的人。 “别说了——” 感受到想象中的西南家人和现实的落差,施凤阙神色冷下,说话也不再客气: “你叫我叫的亲热,但你对得起你嘴里的那一声小姑吗?古往今来哪有你这样卖小姑的侄儿,二哥平常都是这么教你的?” “……” 青年脸色顿时难看,正欲分辨两句,旁边那一身玄色宫装雍容,眉眼绝美妖冶的女人忽而开口: “年轻人少不更事,凤阙你别着恼。施樊你先回吧,过两日我会让凤阙出宫省亲,到时候你们一家人聚一聚,有些话也好说。” 待到青年离开以后。 施凤阙湿润润的眸子望向那雍容妩媚,冰火掺和的女人:“我不嫁人。” 一字一句斩钉截铁。 闻言,面前那狐狸眼尾儿微微眯紧,冷漠水媚的声音跟着响起: “你说的不算。” “我宁死不嫁!” 施凤阙这平常柔柔软软的女人此时瞪着双澄清的眸子,向面前故人语气决然的道:“别以为我现在无依无靠你就可以拿捏我,大不了一死而已,我早看开了!” “哦,是嘛,那你死去吧。” 水媚的女声染上一丝刻薄:“你前脚悬梁上,本宫后脚就敢让宫外的那个凤儿也陪着你一起。” “你——” “你什么你,你不是最了解本宫吗?本宫敢不敢,你心里能不清楚?” “……” 看到施凤阙逐渐泛红的双眼以及死死咬住的朱唇,一身玄色宫装凸出身姿袅娜的妖冶女人冷媚一笑: “识点抬举,本宫也算你为江山社稷作了点贡献,念你些好。不然惹恼了本宫,你想死都死不了,本宫偏让你留在这世上后悔。” “……” 施凤阙脑袋里空落落的,有种万念俱灰的感觉,正当她怔怔想着为什么自己落到这步田地,命运依旧不肯放过她时—— 啪啪啪! 背后有人鼓掌,与此同时还有个让人听到就会皱眉的啧啧声: “太后当真威风凛凛,横扫不臣啊。” “谁!” 水媚风情的声音顿时严厉,那对勾人心弦的狐狸眼尾也警惕的向一处眯了过去。 “西府衙门苍龙枢指挥使魏鸣岐,拜见圣后——” 从暗处走出的青年笑嘻嘻的冲宫装女人施了一礼,随即不等对方开口就直起腰,手抚下巴目光不敬的对她浑身上下一番打量: “听闻圣后也是离丧久旷之身,依臣看来,圣后既年华仍在,风韵不改,何不还政陛下,觅一良人,于江山社稷岂不美哉?” “大胆!” 第三十七章 见不平便扫不平【求追读】 “大胆!” 水媚声气极,抬起纤手便向他脸上掴落,只是中途就被魏鸣岐伸手抓住,语气戏谑: “同样的话落到圣后身上就受不得了?不知道是您金枝玉贵些,还是惯会在旁弄嘴弄舌。” “你——” “魏鸣岐,你要是念监国候的一点好就放开圣后!” 这边动静传出,殿外忽地‘飘’进一老妪出言阻遏,其作黑衣打扮,两臂奇长近膝,步法也出神入化,行如幽幽魂魄悄无声息。 魏鸣岐向她望眼过去,言语却狂悖不改:“老头归老头,和你们有分毛钱的关系?” “你现今吃的不是官家的粮?” “我吃进肚里的粮没有一粒是白得来的,你若看我不爽,大可去跟那老头说让他扒了我一身官皮。” “……” 魏鸣岐从未对这位所谓‘圣后’有半分感激,要不是老太监,还有自身蕴藏的价值,就一句‘太后不放心’,他五年前的仇人名单里就要再多上一个朝廷。 “好好好!这就是万仞山为国培养的好干孙儿——” 被他抓着的女人咬牙切齿,一对狐狸眼死死盯着他:“本宫要是知道有今天,当年就把你连同你那个师父一起——” 啪! 清脆声一响。 莫说身前两人,便是旁边的施凤阙都看呆了,水润双眼一眨不眨的看着那凝脂上泛起的红印。 “你,你,,” 狐狸眼里尽是失神的看着他。 魏鸣岐冷着脸冲她抬抬下巴:“你再说句,我听着呢。” “……” 这一巴掌打在当朝圣后的脸上,能不能善了魏鸣岐不知道,但武道修意,不打他一腔意气难平,反正最坏不过血溅五步,天下缟素而已。 殿里安静半晌,连那老妪都沉默不敢再发一言。 “本宫错了。” 忽地,面前那红肿半边却依旧明艳的脸颊如牡丹般绽开: “这事儿确是本宫做的不地道,也难怪你气恼。罢了罢了,不嫁便不嫁,左右不过是爵位给的再高些,万公也是这般想法,但谁让本宫是妇道人家,终究是小家子气了点。” 看着那巧笑嫣然,妩媚动人的宫装丽人,魏鸣岐眼神幽深,缓缓放开她的手腕。 “我会看着你做。” “好,也劳你这年轻人给本宫上一课。” 说着,她揉揉发红的手腕,转身示意不远处的老妪:“回吧,本宫回去反省反省。” “……” 魏鸣岐静静看着她走到门边,随即不出所料的停下,猛地回头一双狐狸眼狠辣: “给本宫杀了他!” 话音刚落,负手在她身旁的老妪忽像风吹似的向魏鸣岐‘飘’了过来,一双枯瘦奇长的手臂撩起,露出寸长如玉的指甲。 忽地, 殿外一声长叹。 “太后,回吧。” “……” 老妪如柳絮飘飞的身形顿时如定格般止住,随即束手回那浑身僵硬的丽人身旁,向门口俯首: “万公。” 门外却不见有人进来。 见状,那对狐狸眼眸里也骤地覆上一层水汽,僵硬的笑脸更是再也绷不住道: “万公,您一直都在?” “您就亲眼看着那心无君父的小子这么折辱我?” “……” 又是一阵悄无声息,于是那丽人在原地消化片刻,忽地一抹手背强挤出笑脸: “回吧。” 待到她与老妪离开,门口还是不见有人进来,魏鸣岐知道那老太监在等自己,也不给他过多添堵,回首看向施凤阙告辞: “走了。” 说罢,他径直离开。 施凤阙一个‘谢’字憋在嘴里还没吐出来,就看着他的背影远去,虽自己侥幸逃得一劫,可心里偏偏没有太多欣喜。 这小贼为了她连太后都敢顶撞。 这般无法无天,她还能从对方手里逃脱吗? 且这般得罪死了对方,这小贼今后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事,虽说不该她来操心…… 但今日总归是他为自己挺身而出。 “喵~” 觅食回来的黑猫蹭到她的脚边,施凤阙满心迷茫的将它捧起:“你啊你,真是——” 顿顿,又朱唇轻咬道: “都什么事儿嘛。” “喵。” 颓冷败落的长长宫道,魏鸣岐和万仞山并肩而行,后者望着那长满枯草的殿宇顶瓦,语气感叹道: “这凤阙初起时,何等奢贵堂皇,转瞬十余年,竟败落的这般快,可惜景宗,年少也是英武雄才。” “……” 魏鸣岐对个故去的老头没甚兴趣,况且此时也满心疑惑:“你刚才既然在,为什么不出来,让那女人在我跟前发癫。” “这就是我羡慕你小子的地方。” 万仞山破天荒的带着一丝暮气:“有些事儿,你能做,我不能做,甚至说也不能说太多,不然我就不仅仅是贰奴了。” “……” 魏鸣岐听懂了,所以话里对这老太监也不禁带上了一丝可怜:“幸亏没听你的鬼话,要是真到你这地步,我估计都活不到你这岁数。” 说罢,他扬起下巴又意气风发: “等一切事了,我便带着我师父远遁江湖,遇不平便扫不平,拔剑只为世人鸣,届时你就看我快意恩仇吧。” “……呵呵” 老太监轻声一笑,似看不得他好一般:“你不是答应陛下,要帮她成就一番事业吗。” “你怎么知道?” “陛下亲口向我炫耀的,好几年都没见她那么开心了。” “……” 魏鸣岐一边想着开心的小豆丁是什么样子,一边背负双手,语气随意:“我既要快意江湖,就得先让这江湖变成我喜欢的模样,所以走前,无论这江湖还是这天下,我都得提剑扫一遍。” 闻听此言,便是万仞山也不由失神片刻。 “确有几分英雄气。” “我本以为,你刚才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呢。” 魏鸣岐嘴角扯了扯。 开什么玩笑,那可是他‘施姨’,为什么身边人人对他都有刻板印象? “我是看不过去,顺带为了查案。” 魏鸣岐用一副为国为民的语气:“现在西南的案子我已经有眉目了,但需要宫里配合,过两日按太后说的放施凤阙出宫省亲,没问题吧?” “查案子的人是你。” 万仞山没有过问细节,反而说起另一事儿: “今早西南那边的密探传回一个消息,我说与你听听,你听完保密,不要与旁人说起。” 第三十八章 狐狸尾巴【求追读】 待得到肯定声以后,万仞山语气缓缓,将那份付出了偌大代价的绝密情报娓娓道出: “西南那边的齐王已经半月没在人前露过面了,据密探回禀,其多半遭遇了不测,你知道齐王最后一次现身人前在哪吗?” “狼奔军?” “对,所以说,那位留侯是做了好大事儿才迫于无奈找到这边,我要猜的不错,他就在京城里边,你今后查案也小心点。” “……” 魏鸣岐眉头锁紧,依旧有些不能理解:“他为什么要弑君?以他的身份地位,只要不反,西南那边永远都会捧着他。” “谁知道呢,人心永远是这个世界最难测的东西。” “所以他都走投无路了,朝廷干嘛还这么捧着他。” “太后想收他的心。” “……” 精彩精彩。 魏鸣岐正觉得荒诞,旁边的万仞山又慢悠悠道:“况且他也不算无路可走,一个疑似为魁的打手,哪怕他去你父亲那里也会成为座上宾客。” “……” 突然就不想聊下去了,魏鸣岐正欲和这老太监告辞,后者却喊住他提醒道: “你忘了跟陛下的约定了?” “嗯?” 魏鸣岐微微一愣,随即便想起上次答应小豆丁的事儿,但当时对方没说清楚,现在被万仞山一提便难免勾起了好奇心。 “她找我干嘛?” “呵呵,让刘跃带你去,去了就知道了。” “神神秘秘的。” 魏鸣岐离去以后,万仞山凝望着他的背影,脸上笑容缓缓淡去,最后在风中一叹。 “苍良冶的事,真是提也不提啊。” “……” 时至傍晚,宫城外又下起了如帘小雨,矗立城楼外,洌爽的北风一吹,魏鸣岐揉揉脸,将面上的古怪掩去。 本以为小豆丁要给他整什么花活,结果连人都没见上,反而被刘跃拉着找了位画师给他画像。 那刘姓太监当时脸上的表情就像在说‘你小子终于要秽乱后宫了’,看着怪叫人不安的。 总之……不能吧? 他全无那等志向,虽说是天下第一尊贵女人的软饭,但是比起来,他更宁愿吃自家师父的馒头。 “鸣岐。” 远处的如帘烟雨中走出一袭青裙,还是素素清清的神女模样,那面容看着就让人安心。 “师父。” 魏鸣岐脸上生笑,快步走过去想接过她手里的伞:“不是不让你来吗?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谢北伶手腕一躲,随即将另只手准备好的干伞递给他:“知道你大了,但师父在你身边安心些。” 因为苍良冶的威胁如芒在背,她这几天都没有开蛮头店了,但凡魏鸣岐出去她都要跟着,哪怕她心里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挡下一箭。 “师父真好。” 魏鸣岐将伞接过,随即挤到她的伞下边嬉笑道:“师父你这么照顾我,我万一永远长不大怎么办?” “……” 谢北伶抿着薄唇,很想把他撵出去,但这会已经到了雨中,看他英姿飒爽的眉眼终究还是不忍。 魏鸣岐也懂得适可而止。 师父是一碗慢热的粥,想将她的心湖熬开需要很久很久,但魏鸣岐有这个耐心。 谢北伶可以等他五年。 他反过来也可以,五年不行就十年,十年不行就二十年,人活一世,总要为自己年少垂青之物所努力,这样老来才不会后悔。 “师父,咱不回家吗?” 魏鸣岐看着谢北伶将他带到菜市里边。 后者目光正在遮雨长帘下的菜摊上流转:“家里来客人了,是你衙里的同僚施凤官,那会你在宫里,我就留她下来吃了饭。” “……” 魏鸣岐的嘴角缓缓勾起。 凤儿啊,到底还是没沉住气,也罢,晚上就看看她的葫芦里面装的什么药。 金乌西坠,玉兔东升。 夜晚小院,‘呜呜’的凄啸声不断传来,魏鸣岐和桃花眼站在院里,看着泥地中一袭绿裙手中丈二槊枪如狂龙乱舞。 “禹王槊是家祖脱胎于马攻槊改制出来的步槊,虽是步槊,却也能用于马上,二者皆通,家学共分十三式三十六点,此武最为酷烈霸道。” “槊与枪不同的是延伸更长,杆身更硬,寻常人莫说如臂使指,就是沉臂夹肩也难使上一招一式,所以得天生神力者来使才有挑落百兵的能力。” “昔日我禹家先祖曾凭借此槊挑落世外仙人,打遍百兵称一时王魁,在战场上也所向披靡,一人冲阵击溃千骑,被封为王爵,所用槊法也被世人称为禹王槊。” “……” 泥地里,那翩翩绿裙演武时也不忘解说,一杆百斤丈二槊枪在她手中犹如绣花针样轻巧,腾挪辗转间,身上竟丁点泥星没有,足可见一身武道宗师的底蕴。 魏鸣岐在旁边看的心痒难耐。 自从那日见禹卿一槊打碎宋朝贞的双臂骨,那酷烈残暴的一幕就印进了他的心里。 武道是很现实的,除非有四灵奇物,不然拳脚宗师就是打不过手里有家伙事的,同层次用刀用剑的,见了用枪用长刀的也得扭头走。 一寸长一寸强,这是无数血泪凝结出的前人智慧。 “我试试。” 魏鸣岐苍蝇搓手就想凑上前去。 这时厨屋里传出了谢北伶的催喊:“明天再学,魏鸣岐,进来端菜。” “……” 魏鸣岐神色岔岔的止住步子,泥地里的禹卿见状也收起槊枪,又变成淑淑美美的可人模样。 “我去端,少主且等着吃就行了。” 说罢也不等他开口,又进屋骚扰谢北伶去了。 这女人最近没事就翻墙过来,有时还留下蹭饭,撵也撵不走,让师徒二人不胜其烦。 待她走以后,方才一直在旁观摩的桃花眼这时也开口:“你刚才样子跟小孩似的,真稀奇,你在家一直这么听你师父话?” “你管我。” 魏鸣岐一边打水洗手一边问:“我还没说你呢,空着手到上司家里,你以后还想不想求上进?” “别不识好歹啊你。” 桃花眼指指门口放着的酒坛:“上好的玉琼陈酿,我家珍藏好些年的,要不是看你伤好了我才不拿出来。” 魏鸣岐向那两坛酒看过去。 “今晚不醉不归。” 桃花眼一副酒鬼样的说道。 “好。” 他低头一笑:“就陪你喝个够。” 第三十九章 施姨害苦了我【求追读】 清冽醇美的琼浆入喉,于唇齿和腹中连成冰火一线,等院外打梆的更声传来,屋内对饮的二人酒意俱已上头,目光迷蒙间,说话也愈发没有顾忌。 “三,三更了,你还不回去?” 魏鸣岐在自己的偏房里斜倚在榻上,透过小几看向对面的桃花眼儿,语气醺醺道: “跟你说,我家可没有多余的空房,你要是不走,晚上就只能和我凑合一夜了。” 几上灯光熹微,在光影晕染下,桃花眼双颊犹镀胭脂釉,眉眼愈发显得英媚俊殊。 “怎么,你不能喝了?” 对面捏着酒杯似笑非笑,英气的剑眉挑衅般的微微扬起:“两个大男人,喝醉了躺一宿就是,你怕我捣鼓你?” 魏鸣岐嘴角扯动,目光明目张胆的下移:“凤儿啊,一般像你这样好看的男人开这种荤素不忌的玩笑只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作为男人你真的取向成谜,是个兔儿爷。” “这二嘛——” 他悠悠拉长尾调。 对面桃花眼眯起,片刻以后,她拿起酒坛晃晃,见里面还剩半坛便一下砸到桌上。 “打个赌。” 她拍拍酒坛:“就赌咱俩各自好奇的问题,谁等会要是怂了,把剩下的喝完。” 魏鸣岐不介意喝酒,他就是奔着喝醉去的,况且他也确实好奇施凤官会怎么证明自己。 总不能真脱裤子吧? “提前说好——” 魏鸣岐先打预防针:“你别当着我的面晒鸟,我怕长针眼。” “呵。” 一声不屑的轻笑。 达成默契以后,施凤官便盯着他一动不动,正当魏鸣岐觉得好奇的时候,却见对方衣袍下面忽然有什么东西顶了起来。 老高老高了—— 霎那间,魏鸣岐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近乎从牙缝挤出一句:“施凤官,你特么从老子家里滚出去!” “哈哈哈——” 桃花眼笑声快意,摆摆手示意他别紧张:“放心,爷心里没想你,装的都是玉春楼的小娘们。” “……” 魏鸣岐依旧觉得如芒在背,他承认,因为施凤官的长相身段,他心里一直抱着某些别样的猜测。 特别是宫里施凤阙的反应也佐证了这点,但没想到—— 施姨害他好苦啊。 你说你侄儿真是个男的你当初为什么要紧张?他再怎么‘照顾’还能照顾到床上去? “该你了!” 对面桃花眼拍桌催促:“快让我看看你到底是不是个太监,也不要你脱裤子,像我刚才那样就行。” 咕噜咕噜—— 魏鸣岐也不废话,拿起酒坛子就灌起来,也不管酒水浸湿的衣襟,半坛子酒很快被他牛饮完。 啪! 空坛撂下,魏鸣岐脸色涨红的指她:“不管你是爬是滚,反正不许留在这!以后晚上别找我喝酒,工作时间称职务,嗝——” 说完人便趴倒在几上。 桃花眼笑而不语,依旧悠哉悠哉的抿着杯酒,不多时,对面鼾声微响,她才抬头悠悠道: “真现实。” “但到底够朋友。” 说罢,她轻手轻脚的下榻,目光在周围一扫很快便放到书柜上,上前翻了翻里面的书物,她一双剑眉忍不住跳跳。 好家伙。 《孽徒在上?插画精装版》 《龙城艳后》 《深宫怨妃》 《帝夫凶猛》 姓魏的家里多少口啊,但凡有个亲戚也不能看这些啊,施凤官对身后男人的色胆又有了全新的认识。 小心将这些杂书放回去,她目光向里,终于看到了想要的东西。 唰唰唰—— 屋里一时间只剩下轻微的翻动声。 不多时,将卷宗放回原位,眼眸里闪烁幽光的施凤官抬头,在原地杵立片刻正欲离去。 “就这么走了?” 床榻上忽然传来男人的轻声。 施凤官的身形瞬间僵立,本能的向腰间摸去,但来‘朋友’家做客谁的身上会带刀呢。 “我刚进西府的时候,你没和断明那伙人一起,出去还站了我这边,不管你心里怎么想的,我始终念着你这份情。” “……” 施凤官低垂眼帘,将腮咬紧,她不明白自己什么地方出了纰漏,那日的回答理应没什么问题才对。 塌上,魏鸣岐已经爬起来,从怀里摸出一个玉镯:“宋朝贞那天,我进宫在东苑遇到一蒙面贼人踩点,被我撞破,我就开始查这案子,发现那天有个西南使团进宫,里面正好有个人是你亲戚,你说巧不巧?” 东苑? 施凤官瞳孔一缩,回身便望见他手里的玉镯。 “我姑姑——” “她没事。” 魏鸣岐先打消她心里疑虑,随即便道:“我开始觉得那贼人目标是你姑姑,但试探她又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我就想起你了,你的反应也没让我失望。” 施凤官神色怔怔的看着他。 “魏鸣岐……” “我这几天查了很多卷宗,发现了关于你姑姑很有趣的一件往事。万贞十一年,你姑姑受宠之时,有一天看落花旋下便感叹岁月光阴,景宗听了,便命四枢指挥使大索天下,寻凤血龟灵让他的施妃永葆青春,此事一直到‘六藩之乱’才无疾而终,被世人引为景宗晚年昏聩的佐证之一。” 看着身体逐渐僵硬的施凤官,魏鸣岐一顿,又缓缓道: “十余年过去,这事儿如今已经没多少人能记起了,所以也不会有人去想,如果当年的四枢指挥使施国恩找到了四灵奇物,但又出于私心,没有将——” “别说了!” 施凤官神色冷艳,语气生硬的问道:“直接点吧,你打算怎么处置我和我姑姑?” “……” 魏鸣岐的失望感越来越重,但还是看着他道:“我没有把这事儿上报给朝廷,就,,” 之后的话没能再说下去。 因为那对桃花眼里的戒备丝毫没有减少,反而还加深了许多。 也对。 毕竟是四灵奇物,而且还是能永葆青春、长生不老的凤血龟灵,传出去,便是世外江湖的老武仙儿也会为之动心。 “你姑姑过两日会出宫省亲。” 魏鸣岐躺回塌上,手枕脑袋淡淡道: “滚吧。” 第四十章 真有孝心啊你【求追读】 院外没有脚步落下的围捕声,榻上的青年更是干脆闭上了眼,今晚的一切都太过突然,让施凤官开口想说些什么。 丹唇启合,最终又无言的抿上。 还能说些什么,到目前来看,是她不够朋友,可即便到了这一步,她也不准备回头。 “姓魏的,对不起。” 屋门敞开复又合上。 魏鸣岐也算放下了心事,虽然不大畅快,但谜底终归是解开了,个人的抉择也不值得指摘,毕竟关乎这世上最玄奇的东西。 咯吱—— 施凤官推开屋门,心头的诸多情绪纷乱,不等理清她神经便又戒备起来,只因面前站着个纤纤身影,沐浴月光一身青裙,绝艳出尘的仿若月宫神女。 正欲开口,对方给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 施凤官眼看着对方走进屋里,轻轻关合房门,心头的情绪忽然变得复杂难明。 不多时,孤寂的身影越墙而去。 另一边,酒意上脑的魏鸣岐躺在塌上,浑身的麻软感让他连灯都不想去熄,偏偏那光影晃眼,刺的他睡不太沉。 终于。 灯火暗灭,黑暗卷席,魏鸣岐顿觉得惬意,正要熟睡过去,却有只手抬起他的后脑,唇边也碰到了温温的碗沿。 “喝点再睡。” 有温柔到能让人沉浸进去的声音传过来。 他下意识张嘴,一口口将那不太好喝却解渴的汤水喝完,随即想也不想的环抱上那纤腰。 “师父……” 少年语气沉迷。 床前的女人身体僵硬片刻,随即见他没有进一步的举动才慢慢缓和,又伸手将他身上被酒水浸脏的外衫脱去,而后用毛巾轻轻擦拭他满脸的酒气。 “……师父” 那也不知道是不是梦话的呢语又无意识响起。 上一次这样,还是从雪地里把他抱回来的五年前,也是这般死死环着她,唯一不同的是…… 五年前他喊的是娘。 五年后他喊的师父。 想起这些,让人内心柔软的同时也不禁迷茫,就想当初一次次想抽身而去,但又一次次在这孩子的痴缠下变得心软。 最后无可奈何的,她接下了将他教好的责任。 师父说她不是个合格的武人,将来很难走出自己的武道,这话说的没错,就像她被困在宗师之境五年,却怎么也寻不到自己的意。 就内心总觉得,比起那虚无缥缈的武意,还是想想怎么将包子馅调的更好实在点。 她是个没什么出息的日子人。 所幸这般歪打误撞,好像能将这孩子教的更好,为了一个看的入眼的朋友,他连天下武者为之疯狂的四灵奇物都不放在心上。 为人师父者,自然倍感欣慰。 也许卦象里的他,缺少的就是那么一点温暖?不枉当初她心思缜密,怕他多想,黎禾在身边时,没有轻易表露对她的喜欢。 “师父……” 怀里的少年又嘟囔起来:“我不嫌你老,以后我也大索天下,给你找凤血龟灵。” “……” 女人脸上的微笑顿时僵硬,随即伸出手,也不管他疼不疼,使劲拧了拧道: “真有孝心啊你——” “呜,东方鸣打我。” “……” 松开手指,女人又轻轻的抱了他好一会。 夜尽天明。 魏鸣岐晨起时总觉得不对劲,喝酒只听说过头疼,没听说过脸疼啊,偏偏又回想不起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都怪东方鸣—— 等京城事了,一定第一个拿他出气! 魏鸣岐这么想顿时动力满满,三门桩站的都轻飘飘的,要不是怕站完行动不方便,开四门的心思都有了。 嗖—— 墙头又有响动,魏鸣岐都懒得看了,就那么段地方,这几天都被盘的溜光水滑的,隔壁女人心里多少沾点不正常。 “少主。” 熟御的温声从侧边传来,那一枝美杏如往常那样蹭到他身边,只是手里多了杆槊枪: “属下陪你练练槊好不好啊?” “……” 明明是很正经的一件事,被她用那副语气说出来,魏鸣岐居然听出反应了。 不动声色的侧了侧身子。 “等我站完桩。” 八门伏魔这门软桩功是魏鸣岐的武道基础,只有经过长年累月的打熬才能层层递进,最终甚至能以凡人之躯和龙象较力。 万仞山那老头晚年还能和六龙之力的他对催百拳,倚仗的就是这门不世奇功。 “那好。” 熟杏很温顺的讲起了别的事: “东衙密探昨晚又觅得罪官罗衡等人现身飞鸿山庄、点苍楼这些武道门阀,据内线回报,他们走后,这两家正在飞书召回门内好手,只是动机尚不清楚。” 魏鸣岐忍不住笑了笑,道:“这几家都是江湖近些年踩着前人尸骨崛起的吧。” “是。” 熟杏语气中不见多少情绪。 魏鸣岐思索片刻,问道:“你觉得他们是想六大门派围攻光明顶,还是想借机对朝廷施压?” 虽不知道前者具体,但光听就能听出其中意思的禹卿闻言笑笑:“我要是他们,我就不会做选择,为什么不能全都要呢?” “哈哈,也对,声势浩大啊。” 魏鸣岐浑身热气腾冲,缓缓收起了桩功架势:“不能坐等他们过来,找个机会,我带你们出去做掉一两家。” “苍良冶怎么办?” “……” 按照常理,被他揭底以后苍良冶但凡聪明点就该哪来回哪去,但万一呢,万一对方就猫着,找机会阴他一箭怎么办? 这事儿找万仞山都没用,只能自己想办法解决。 当初那张纸条的背后…… “再看看。” 魏鸣岐将目光从头顶收回,随即接过禹卿递来的丈二槊枪:“城里阴我的那个还没办,城外的再等等,看还有哪些要冒头的。” “少主准备什么时候办城里那个?” “等两天。” 魏鸣岐掂了掂手里槊杆,挺轻巧的:“别人可以不地道,但我这人讲究,办事前得先看别人办不办,别人不办我再办。” “……” 两天之后,西府的正门口。 施凤阙穿着自己最新最体面的贵妃宫装,一直到收拾好忐忑激动的内心才掀开轿帘,等望见门口矗立的那道身影,她情绪难抑的捂住了嘴。 “凤儿——” “小姑!” “凤儿——你怎么出落的愈发像女孩了?” “……” 第四十一章 你也要卖小姑【求追读】 阶前,那英媚桃花眼苦笑,随即上前轻轻将她抱住:“小姑,凤儿终于等到您回家了。” “……” 闻听此言,施凤阙的情绪忽然决堤,抱着她凝噎道:“长大了,姑的凤官真的长大了。” 桃花眼鼻翼稍酸,但还强笑着道:“姑,到家别哭了,我都这么大人了,怪难为情的。” “姑想你啊。” 施凤阙跟个小孩似的,又哭又笑的伸手比划: “最后一次见你,你才那么大点,转眼就长的比姑还高了——就是没高多少,没个男儿样,你平时是不是不好好吃饭啊?” “……” 施凤官抿着唇神色格外无奈,一直在原地等到她的情绪平复,施家二凤这才转身进府。 一路上目光所及,许多院落楼阁因久不见人气都已荒废,砖缝、阁楼里都可见枯黄杂草,甚至有的门扉窗棂都已经斜倒在地。 “家里怎么成了这样?” 施凤阙声音失神的问:“就算这些年光景大不如前,也不该到这地步才对。” 西府,不对施府在她受宠之时,规格可是比肩亲王府邸的,莫说园林、湖泊,就是珍兽园子,十丈高的赏景楼都有,不算家眷,光仆从奴婢就有近千人。 “家里就剩我以后,我就把下人都遣了,养不起不说,一人住着也太没意思了。” 施凤官说着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座楼阁:“不过听说小姑你能出宫省亲,我把你以前住的闺楼清了出来,还是以前样子。” “……” 物是人非中偏有一点旧日光影,凝望故地,施凤阙澄清的眼眸也不禁有些失神。 “往后施家要靠你担着了。” 她挽着施凤官的手,温声道:“姑今后也会想办法出宫还家,你爹娘不在,姑也不能让你一人孤苦伶仃的。” 说完,她脑海中不禁想起了某个‘小贼’,若想要出宫,多半还得从他身上想办法,届时他万一要挟自己—— 施凤阙忙晃晃脑袋,随即面色微红的看向身旁:“凤官,这些年,你可遇见中意的姑娘?要是有,姑帮你想想办法。” “……” 中意的姑娘嘛,真没有。要说男儿她也大多看不入眼,本该回答的爽利才对。 但那闭着眼睛,头枕塌上的眉眼浮现,忽而在她心湖上轻点,波波涟漪荡开。 也只是一瞬,施凤官复又平静下来:“没有呢姑,我岁数还小,现在不想考虑这个。” “男儿是该以事业为重,姑听说你都已经是镇抚使了。” “……” “怎么?” 施凤阙脸上奇怪,道:“我见了你们枢的魏指挥使,他不是很照顾你吗?” 刚刚平复的情绪再度波动,施凤官的面色颇不自然的道:“没事,他人挺好,姑咱们先过去吧。” “……” 施凤阙本欲再开口问问魏鸣岐平日里的为人,楼里却有一人迎了出来,令她面色陡然一变,扭头便看向施凤官: “他怎么在这?” “小姑,瞧您这话说的。” 走上前的施樊笑容僵硬,但还是亲热不改:“再怎么样咱不还是亲人吗?您出宫省亲,我就不能来看看您和凤儿哥?” 跟前,施凤官面色平静的点头道:“你是二叔孩子,来家里自然可以,但要是再撺掇着让咱姑嫁人,今后你就不用来了。” “知道了凤哥儿。” 施凤阙见状便也不再多言,怎么说也是施家人,只要知道适可而止,亲戚就还能勉为其难处下去。 不多时,里间的餐桌上,几杯酒下肚,施樊就顺势聊起了西南家事,提及二哥二嫂,施凤阙不禁也神色怔怔。 曾经整个家她最讨厌的就是二哥,常仗着家族势力在外边为非作歹,但这么多年过去,亲人分隔两地,如今再一想起也只剩下那些温情的点点滴滴。 “二哥二嫂在那边没事就好,你还年轻,回关中这边凤官能帮衬点你,你别想着走捷径,一步步脚踏实地才走的稳当。” 目光柔和几分的施凤阙又对他劝解道。 施樊神色闪动,踌躇着道:“小姑,侄儿没想过卖您,只是留侯他威风凛凛品貌非凡,侄儿也是——” 啪! 施凤阙一摔杯盏,神色冷冷的看他:“这话你敢当着宗祠列祖列宗的面儿说嘛?一味指着女子荣华富贵,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小姑——” “他喝醉了。” 先前只顾催酒的施凤官此时开口打圈场:“施樊,出去解个手洗把脸冷静冷静。” “……” 待到他离开以后,施凤阙泛红的眼眶转过来:“凤儿,你是不是也要卖小姑?” 要是连大哥的孩子,她亲眼看到会蹦会跳的凤官也要把她卖个好价钱,那她的心就真死了。 “姑,他今天自己找上门的。” 施凤官说着站起身,道:“一身酒气,这酒不能再喝了,我去换身衣服,您别气恼。” “……” 荒疏的长廊,施樊冷着脸走在回去的路上,想起这两天的遭遇,他心中愤愤的情绪愈重。 什么狗屁小姑,根本没把他当亲人。 装的好像多么清高贞烈一样,当年那老不死的送她进宫,那才叫卖女求荣,彼时的她怎么没话说? 自己这次付出了死全家的代价才回到关中,眼看就要成为侯爷最看重的心腹,那女人居然敢阻他的富贵荣华! 忽而。 “谁!” 他停下脚步,目光紧盯着拐角处的一道背影。 “侯爷问你,差事办的怎么样了。” 那人回过身,露出一张陌生、阴鸷的脸,语气也极为不善: “你的机会可不多了。” “……” 就一定要这般心急?他人都还没回去怎就派人来了。 “回去请让侯爷放心。” 施樊忍着焦躁恭敬道:“上午刚接触过,我叔家大哥是能拉拢的人,他小时候就受我姑喜欢,我俩一块劝劝,石头也能说开了。” 那阴鸷男人闻言什么都没说,只是深深望他一眼便脚尖轻点,身影飘上房檐不见。 这次回京出了百般纰漏,施樊也知道自己机会不多了,要是再和那个女人说不通—— “姑,将来可别怪侄儿狠心。” 第四十二章 凤儿该没看出来【求追读】 下午,刚将施樊撵走的施凤阙一肚子委屈,目光看向正收拾残局的桃花眼,气声道: “还说不想卖小姑,在旁总是偏帮他说话,没良心的,等会姑就去你爹灵前哭一场。” 这话真是越说越觉得委屈—— 分明心里的挂念就剩这几个为数不多的亲人了,可一个二个都想卖她求荣,合着她的一生就该是被卖来卖去的呗? 见她泪眼婆娑的将哭未哭,施凤官转身过来,语气复杂道:“小姑,你知道那个留侯对你为什么这么锲而不舍吗?” 施凤阙抬头稚态的眉眼,气质凄婉的道:“不就是为了姑脸上的这几分好颜色吗?男人都这样,回宫姑就把脸划了,省得他们惦记。” “……” 施凤官觉得直白的说会伤她颜面,便委婉的提起了当年: “小姑,你记得当年你年纪小,悲春伤秋的时候景宗曾让爷爷为你全天下找龟灵凤血吗?” “记得。” 施凤阙抹抹手背,语气更委屈了:“其实就是想家了,见他问才随便敷衍一句,那时候我才多大,哪儿懂什么岁月光阴,后来劝了他好多次他都不听,最后白让我背了个祸水的骂名。” “如果我说……” 施凤官忍着忐忑心情:“小姑你的骂名没白背呢?” “啊?” 施凤阙睁着双水润润的眼睛呆愣原地。 “万贞十三年,收到缇骑密禀的爷爷在洪关西出三百里的一处山涧觅得四灵奇物的踪迹,他亲身前往,历战昼夜,终于斩得凤血,正欲星夜回驰上奉景宗,但——” “路上他犹豫了。” “也许小姑不明白,但爷爷还有我爹那时早看出来了,所谓为您的一句话大索天下凤血、龟灵,不过是老皇帝借你手的托辞,他是自己想要长生不老永葆青春。” “包括为你起凤阙,对你的百般宠爱,荒诞到那种地步,也不过是在东宫羽翼渐丰的前提下向世人展现他的权势未落。说这些也许都是爷爷和我爹的托辞,不可否认,在凤血面前他们确实起了私心。” “所以最后爷爷和我爹并没有把凤血交给皇帝,而是自己私底下对那东西进行了测试,最终决定将凤血交与我爹,为他洗伐武道根基,将来便有机会冲击世外。” 讲述过程中,施凤官的眼神逐渐偏移,怕看到姑姑眼里可能出现的愤慨委屈。 毕竟说一千道一万,名义上这凤血是给施凤阙找的,最后他爹和爷爷却私底下昧了,还瞒了她好多年。 “你既与我说了这些,凤血就不该在我大哥身上。” 施凤阙目光在她身上打量一番,言语里颇为怀疑: “大哥后来将凤血给了你?可我在宫里打听你情况的时候,都说你那两脚猫的功夫——” “……” 施凤官桃花眼里尽是无奈,试图用道理让这个姑姑明白什么叫韬光养晦:“凤血啊小姑,不藏着掖着点,叫旁人猜出来了怎么办?” 施凤阙一想好像也确实如此,但不妨碍她继续嘟囔:“难怪越长越像个女孩,凤血凤血,光听这名就没点阳刚气儿。” “……” 桃花眼紧紧闭上,施凤官很想告诉她真相,但又怕她一时接受不了,只能先聊起别的: “反正那会我娘正好怀上了我,我爹自问武道悟性不够,便跟爷爷商量把凤血给了我。” “之后就是‘六藩之乱’,景宗去了西南,原本按照我爹的意思是咱的根儿在关中,干脆都投了肃宗,但爷爷为人老成,觉得鸡蛋不能放一个篮子里。” “于是施家便就此分成了两支,爷爷带着二叔去了西南,我爹跟着肃宗回了关中,之后就连走背字,两家都败落了。” “这些年我一直提心吊胆,怕爷爷将凤血这事告诉二叔他们,现在看爷爷的口风不够严,但到底留了一手,让施樊他们以为凤血在小姑你的身上。” “……” 施凤阙听完以后又默默消化了许久,随即她似有明悟,抬头去看施凤官: “你现在跟小姑说这些,是想——” “没错,咱走吧小姑。” 施凤官按耐不住情绪里的激动: “我爹生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他知道你在宫里的处境,拼命的想多立功向肃宗请愿接你出宫,我这么多年留在京里也是为了这个,现在就是机会,咱们出京找个地方隐姓埋名,过个十来年,就是朝廷也不敢再为难咱们。” “……” 施凤阙怔怔的看着她,眼泪大滴大滴的滑落。 “小姑?” 施凤官心生不妙。 “凤儿——” 身高比她矮几指,但体态丰腴许多的女人上前将她搂在怀里:“小姑没白疼你,小姑现在心里既难过又高兴,但小姑不能拖累你。” “小姑——” “听话。” 施凤阙抹抹眼泪,强笑着道:“小姑没什么武艺,出京就是个负赘,旁人到时说不定还用小姑拿捏你呢,到时小姑还活不活?” 说着,她行动迅速的拉起施凤官的手往住处走:“你放心,你走后小姑就回宫里去,往后再不出来,那些人难为不到我,反正我什么都没有,他们还能杀了我不成?” “……不行。” 施凤官对她的话可半点不信。 最开始要不是被姓魏的撞破,说不得小姑早遭难了,在四灵奇物的面前,绝大多数人都会陷入疯狂。 “真的。” 施凤阙见她不放心,咬咬牙稍微漏了点底: “魏指挥使为人正直,留侯通过太后想逼婚于我的时候就是他帮的忙,你放心,小姑要是有什么难处会去求他的。” “……” 又是姓魏的。 桃花眼里有些失神,明明认识也不久啊,那么够朋友干嘛,反倒让她像个小人似的,不知不觉便欠了许多情分。 施凤阙动作飞快的收拾行李,内心虚的发慌。 凤儿该没看出什么吧? 不能够,她和那人差着年纪呢……要不是那双贼眼老乱飘,说给谁都不能够信。 不多时。 回首看看西府,背着行囊的施凤官心里满是迷惘。 要走了? 期盼已久的离开终于到来,可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心里没有半分释然? 第四十三章 雨降冬寒【求月票】 “死了——死了哼——” 春雨骤紧,玉树窸窣,绵绵的抵死声中,红浪稍息,随即便有哀哀的媚骚小声: “爷~今后不多叫几个姐妹,奴儿可不接待您了。” 塌上一声轻哼。 “你不是说你的功夫最好,夜战十男也不在话下吗?” “爷~您哪是十男,您是十牛——奴儿这么些年,真就没见过您这种铁打的降妖杵。” 欢色场上女子的话多半是逢迎,偏偏这骚媚声说的情真意切,甚至略有敬畏。 砰砰。 轻轻的叩门声打断了战后的余味。 啪! 颤颤的清脆响声。 “出去吧,下次把你们楼里最好的都叫来。” “嘶——” 行走间不堪催折的轻嘶声,衣襟发丝凌乱的女人掩着领口,低头开门走了出去。 半晌后。 “侯爷。” 走进的黄衫老者低头向塌上穿衣的背影:“人回了,说咱催的太急。” “真是当狗都不够格。” 穿衣动作不停,低沉声问:“那么简单的事儿,接连搞砸了两回,还有那魏鸣岐是怎么回事?” “……只是传言。” 那老者语气含蓄:“那魔头似和施妃有所勾连,据说,为她和太后都起了冲突。” 塌上一阵啧啧声。 “他才多大?品味倒还不错,这等同道中人,可惜了——施凤阙今天已经省亲了?” “就在西府。” “出了宫倒是好办,那帮废物不堪用,再拖下去万仞山都要回过味了,你和索命今晚把他们处理好,顺利的话咱们明天就走。” “是——” 熙攘街头。 施凤官背着行李,脑海中正在考虑今后的去向。 其实都不用考虑,除了京城,这天下再没有她熟悉的地方,所以去哪儿都一样。 她的心情本来也不会这么迷惘。 如果小姑陪她一起走,有亲人陪着,她可以找个地方安心练武,等到打入世外或者入了魁,没有顾忌的她就能带着小姑入世,体会这世界繁华。 只是变化实在太快,小姑不愿意和她一起走,以至于她也不知道该去哪儿了,甚至怀疑自己出去以后真能安心待上十年吗? 不对。 从爹娘离世,她不都是一个人过来的吗?为什么往常不觉得寂寞?现在却陡然空虚起来了? 是因为没了信念? 施凤官空白的脑海搞不清楚这个,但她知道自己该出城了,等到日落天黑城门落锁,本该尘埃落定的结果就会多生变化。 “鸣岐,吃饭……” 远处隐隐有熟悉的声音传来。 施凤官回神,却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竟走到了榴石巷,内心在刹那的慌乱以后便要抬腿往回走。 ‘这一走今后还有再见面的机会吗?’ 念头一出,迈起的长腿也跟着落下了。 ‘姓魏的真的很够朋友啊’ 虽说这么儿女情长的想法不该有,十余年也不算太长,但魏鸣岐这么能搞事儿,听说都被苍良冶给盯上了,很难说十年以后他会怎么样。 万一等她打入世外江湖,或者成了武魁,出来想和他再喝顿酒却发现坟头草老高了—— 那这情不得欠一辈子啊。 想着想着,她去买了酒,然后腿脚不由自主的迈进了小院,也不顾那绿裙女人的玩味眼神,施凤官径直走到青年的身前: “喝酒。” “神经。” “喝酒。” “你谁啊?我练武的时候天王老子来也没用。” “喝酒。” “……” 英媚的桃花眼里带着浓浓地锲而不舍,声音也有一丝说不出来的倔强: “姓魏的,喝酒,最后一顿了。” “……” 娘的,说的跟什么断头饭一样。 但凤儿临走前能来,魏鸣岐还是挺意外的,好歹也是他在西府认识的第一个,同僚? “禹娘,拾点菜——” “呵,好嘞。” “……” 还是前两天的偏房小屋,塌上二人闷头喝着酒——真就闷头一言不发,时而举杯碰一杯。 砰。 又是一杯酒满饮下肚。 魏鸣岐喝的酒酣耳热,关键面前人不用劝酒,举杯就干,虽然没有吹牛打屁的环节,但气氛也着实不差。 “最后一杯——” 他说了今晚上桌的第一句话,声音带着熏熏酒气:“再晚九门就关了,喝完滚吧。” “……” 对面,那眼似桃花,面更似的施凤官盯了他片刻,随即也没碰杯便一饮而尽。 “走了。” 她放下杯子起身下榻,却没有第一时间转身,反而又盯着他: “要是能再见面,我会把那些事情都告诉你。要是再也不见,你也别怪我脸皮厚,谁让你姓魏的够朋友。” “帮我照顾好我小姑——” “……” 屋门关上复又合住。 魏鸣岐躺在塌上反思自己,他是不是对朋友太好了?好人就该被拿枪指着? 还帮她照顾小姑—— 她小姑谁啊?施凤阙?那施姨的话确实可以适当照顾照顾。 不过看样子施家姨姨也没有跟她走啊,那凤儿将来可太惨了,身怀至宝还孤苦伶仃,未来不知道要到哪个犄角旮旯猫着去。 要是换作是他,宁愿把—— 不对! 魏鸣岐一下从床上翻身下来,随即冲到院里跃上墙头向四周张望,却没望见施凤官的身影。 “怎么了——” 正屋和隔壁近乎同一时间出来,谢北伶更是下意识望眼天空,却不见飞鸟的影子。 轰隆隆! 阴阴夜风,滚滚沉雷,似有冬雨将至。 “禹娘,你槊呢?” “给——” 墙下扔来一杆被黑布缠裹的长兵,魏鸣岐接过正欲跃檐而去,却有一袭青色在他面前阻拦。 “去哪。” 声音平静,不算质问,却有几分深更半夜在家门口守株待兔的家长风范。 “……” 魏鸣岐挠头,也说不好是不是他多想了,但抱着万一念头还是道: “去看看能不能捡尸四灵奇物。” “我不要。” “嗯?” “……我的意思是,太晚了,我和你一起。” 她刚说完,又有一支熟杏翻墙上来,指指天上眨眨眼:“北伶去我也去,你俩都不在我怕打雷。” “……” 跟着两个武道宗师自然是最稳妥的,魏鸣岐正欲点头却又想起一人,便改口道: “你们去西府前廷,看省亲的施妃回没回宫,我去撵她,她喝多了,不能让人捡了便宜。” “你也喝多了,不如我——” “没事儿。” 魏鸣岐打断谢北伶的建议,笑露一口白牙: “酒喝到位,宗师干废。我拳路随的万仞山。” 轰隆—— 天公作怒,雨降冬寒。 第四十四章 还有高手?【求追读】 料峭的冬雨来的突然,条街檐漏声淅沥如沸,又有肃风东来,吹裹着打面的雨点,有切肤彻骨的阴寒。 哐啷—— 四下无人,施凤官漫步雨中浑身骨骼作响,体格竟凭空拔高了一截,积雨中凌乱寥落的身影也更为欣长,像一匹柴瘦的独狼。 【鬼四星曰舆鬼,为朱雀头眼,方似木柜,中央白者积尸气、主死丧祠、多凶、见事不利——《符朝?天文志》】 ‘有些鸟儿在遇到敌人时,头顶羽毛会竖起成冠状恐吓敌人,而鬼宿就是朱雀的头羽。’ ‘爹,那为什么第二宿不叫羽宿,要叫鬼宿呢?’ ‘人们常把害怕而又不能理解的东西称作鬼,因此叫鬼宿。’ ‘……’ 雨水顺着阴鸷的眉眼从苍白凹瘦的面颊流下,施凤官讨厌自己此时的样子,因为这就是她爹口中那害怕而又不能理解的一面。 要是让姓魏的看到,怕是得怀疑此前所见的到底是不是她的真容了,这就是不见天日的‘宿鬼’,本该游离在芸芸众生之中,用各色面孔保护自己。 但她决定亲手斩断自己的后路。 她不想一个人像’孤魂野鬼’的活着,她想堂堂正正的站在阳光底下,届时她要一扫前廷,接小姑出宫,她还要和那姓魏的一醉方休! 鱼符入手,这是决定她命运的一夜。 轰隆! 冬雷打响,隐有电光在云边绵延,驿馆耸立在如帘雨幕中,上层窗棂向外透出暖暖微光。 “嗝!” 施樊烦闷的将酒盏拍在几上,只觉得自己的心情比外边天气更糟糕,走到如今这一步,他不止一次的问自己当初的选择是不是错了。 西南那么多门阀世家,他怎就偏偏挑中了留侯那根大腿呢?这人根本就是个疯子嘛! 好好的侯爷不当,竟犯下那等泼天大罪,就是回到关中又能如何?将来还有好日子过? 可怜自己将机缘双手奉上,不仅好处没见多少,反倒一家被他牵连,爹娘的下场不用去想,就连自己如今也过的这般窝囊。 凤血啊—— 永葆青春、延年益寿、无暇根基、还有诸多玄奇妙用。 老不死的偏心,将那般神物给小姑一个女人,就不能多等几年等他出生吗?要是有四灵奇物,他在西南何至于那般坎坷,如今像条狗般抱人大腿还不得重用。 侯爷已经一天派人来摧两次了。 眼看他的耐心不多,施樊也不禁思考起了后路,关中这边和西南到底不同,宫里有小姑在,和皇家多少有几分人情。 也许他想差了? 同样是卖,卖留侯是卖,卖给关中朝廷就不是卖了?指不定给的价码还更高呢! 这么一想,施樊顿觉柳暗花明。 砰砰—— 房门轻叩,让他那颗砰砰乱跳的心为之一提,强行镇定整理衣冠,施樊起身去到门口。 “怎么又是使者。” 施樊强忍怒气平声道:“就是摧驴也不能这么催吧?事儿我明天去办,请你回去呃咳——” 不见刀光,仅仅只是一个眨眼,血就涌进气管让后面的话咳不能出,施樊心中迷茫顿起,目光向下却见到‘使者’手中所提的一把滴血鱼符刀。 “你咳咳,呃!” 手捂脖颈,施樊目光惊恐的看着那阴鸷男人,却见后者只是冷冷暼他一眼,便提刀去了对面屋门前。 砰砰—— 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施樊内心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捂着脖子夺门而出,冲进那一帘冬雨想向路人求救。 “呃咳咳!” 猩红顺着指缝滴下,又被无数珠落打散,夜深又雨,目光所及的地方哪有什么—— “救,救呃!” 突然看到希望的施樊眼绽精光,跌跌撞撞向不远处跑去。 哗—— 清脆的环扣甩碰声,施樊的脖子被条‘黑蟒’迅速缠绕,随即那‘黑蟒’骤地收紧。 噗! 腥物冲天,一颗头颅飞旋着摔进积雨,淡淡猩红弥散,将那对惊恐失神的眼眸覆盖。 轰隆—— 雷鼓声仿佛巨龙的脚步终于靠近了这方天地,电闪鸣光中,胖如佛陀的老者收回链锁缠在臂上,随即看向肃雨中逐渐弥出血气的驿馆。 “有高手代劳,是走是留?” “留。” 他身旁瘦如竹竿的老头把玩着指尖的一杆黑锥:“捉住问问是不是从西南过来的。” “……” 片刻等待。 驿馆门口,有欣长身影提刀而出,望见这边阵仗也未停留,径直走进了帘雨之中。 淅淅沥沥。 雨水洗过鱼符,汇成刀尖一点连成珠坠,很快便露出原本的森森寒光。 “西府鱼符?你是公门的人,为什么擅杀使臣?” 臂缠‘黑蟒’的老者开口问。 提刀人没有回答的心情,只是个眼神变化。 哗啦—— ‘黑蟒’荡破层层雨帘,沿途震成片片水雾,凄啸声中,那道欣长身形诡异的一‘折’,‘黑蟒’便擦身而过,将街口的铺市门脸打的爆碎开来。 唰唰唰! ‘蟒’王初动,十几条‘黑蛇’便紧随其后,在半空中连成一张罗网裹向那还未来得及落地的欣长身影。 仅这一手,九成九的武道大家便要含恨,再往上寻常的拳脚宗师也得负伤才能脱身。 但那提刀鱼符身手却俊的出奇,手点地面往上一撑,身子就如游鱼般从罗网的缝隙中钻出。 嗖—— 近乎不可闻的轻声袭来,她身影又诡异的半折,付出衣襟被划破一道的代价终于落地,向后脚尖连点拉开了距离。 “这般身法不该在江湖寂寂无名。” ‘黑蟒’犹如活物般缠上手臂,胖老者皱紧眉头: “你是谁。” 不待对方回答,身旁的竹竿老头左右抖出二梭:“这人有古怪,身体软的跟面条似的又不像丐门缩骨。把人杀了带走,回去我研究研究。” “……” 啪—— 胖老者另只手臂衣袍抖碎,两条‘黑蟒’呈争珠之势一左一右的向她咬去,身后的十几条从‘蛇’也围王聚阵。 一下子似鸟入樊笼,避无可避。 呜—— 檐上风声,似有龙吟。 正欲寻机出手的‘索命’抬头,却见一轮半弓‘弯月’当头而下,霎时便胆战心飞。 “还有高手?!” 第四十五章 现在我是东方鸣岐 【求追读】 啪嚓!! 街面一声平地惊雷,整条青石板路轻颤,碎石飞溅间,一条丈长的狰狞犁痕撕开条街,气浪裹着积雨成肉眼可见半圆,令周遭数名黑衣从‘蛇’下意识抬手遮挡。 “退!” 不远处有人厉声提醒。 呜—— 刺耳的尖啸复起,像有什么恐怖的事物迎面奔来,方才被雨浪呼脸的一名从‘蛇’打开指缝,所见情景却让他牙根生软头皮发麻。 面前不远,狂发披散形同魔神的青年腰腹半拧,手中的丈二长兵被摧弯成夸张半弓,那恐怖的槊杆所过之处连雨滴也被颗颗震碎,以至于形成一条肉眼可见的美丽‘尾迹’—— 噗噗噗! 人槊相触,站成一线的几名从‘蛇’像无力的布袋被抽的凌空飞卷,最凄惨的一个甚至身体半折,被‘粘’在槊杆上抽进对面的铺市门脸,只在原地留下一团如霾的血雾。 “……” 这残暴酷烈的一幕让街面陷入了无声的死寂。 唰—— 槊杆一甩,在积雨中留下长条血痕,那霸道闯入的青年缓缓吐出口白雾,酡颜着露齿一笑: “痛快。” “……” 因为他的到来,此前对提刀鱼符的围猎被迫中止,甚至局面反转,他和提刀鱼符一前一后,将这群‘黑蛇’围堵在了正中。 “禹王枪,你是东方鸣岐?” 眼角不断跳动的胖老者忍着心惊,在从众中拱手一礼: “在下‘两臂黑’,身边这位是‘一梭玄’,我俩俱为西南的留侯效力,如今留侯有意反正,这刀客却夜屠使团,东方阁下如今也是公门中人,难不成和这阻乱朝廷的贼人是一伙的?” ‘两臂黑’、‘一梭玄’俱是武榜人物,二人的武道路数极为互补,从被留侯招安便一直形影不离,为后者在西南做了许多脏活累活。 此刻魏鸣岐撇了眼持刀鱼符,见其衣着刀兵便心里有了数,于是目光一转向‘两臂黑’: “你能叫我一声阁下,本官很高兴,但你称呼我东方鸣岐,本官不喜欢。” “魏指挥——” “别,我现在可是东方鸣岐,你选得嘛,老头。” 话音刚落,一袭黑衣重步向前,腰腹拧紧扫出一记‘鹏别翅’,丈二槊杆被如龙如象的巨力摧弯,震碎层层雨帘横平向前! 哗—— 饶是头皮发麻,‘两臂黑’也全无选择,只得翻转手腕甩出左右‘黑蟒’,一正一奇斜向长槊,另有十余条‘黑蛇’也随他一起泼迎而去,霎时间群蛇舞动,罗网覆天。 然刚一接触,‘蟒’也好‘蛇也罢’,在那杆狂龙面前都犹如风中柳条,在爆出火星阵阵后便被裹挟着一起向前。 街面上出现一幕奇观,十数个手持链锁的武者被一杆槊枪拉的身体斜移,‘两臂黑’脸色涨红脚锚砖缝想要将其停泄,可连犁青石五六,链上传来的巨力依旧刮的虎口开裂。 “喝啊——” 气力将消未消,魏鸣岐再开六门,脚下生根发力,双臂犹如铁杵般向上一抬,随即以‘鞭石入海’的狂猛姿态向下一砸。 轰隆隆! 犹如陨星坠地,槊尖方圆一丈多的地面青砖如波浪般震飞,火星四溅间,裹住槊杆的链锁全被震断,因力传导,不少人的掌心被鞭甩的链尾震伤,痛呼下全都扔开了自己的吃饭家伙。 “还等什么——” 虎口淅沥淌血的‘两臂黑’看向身边,厉声喝道:“再等都得死在这!这小子可能已经有了龙元,侯爷的力道都没他的大!” “……” ‘一梭玄’闻言并未回声,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是对的。不闻风声不见刀光,一道欣长身影如幽魄般从侧边斜进,手中鱼符刁钻,直奔他的腹下而来。 嗖嗖—— 三条不起眼的细长黑梭刺破珠帘,近乎封死那道鬼魅的移动路线,可对方的上身偏偏以一种不符合武道常识的姿态后折,随即速度不改的冲杀上来。 “什么邪门武功!” 见骂一句,‘一梭玄’俯身向后正欲避其锋芒,可那明明距离不够的刀尖却诡异的再长一截—— 唰! 皮开肉绽,猩物喷涌。 “你,你你咳——” ‘一梭玄’捂着脖子近乎不敢置信的看着那道欣长。 不是刀尖长了一截,是手臂长了一截。 那比起人更像是鬼的欣长略过他,冲进一群手无长物的武者堆里一阵砍杀。 和他情同兄弟的‘两臂黑’望见这幕没有丝毫犹豫,松开‘黑蟒’便要跃上屋檐跑路。 但是—— 轰! 如同床弩迸发的声响,一杆狂龙洞穿雨幕直奔他不设防的后心,巨大的力道贯穿而过,使得槊尖刺破背脊在前膛破开个瘆人大口,哗啦啦的脏器流淌一地。 “啊——” “我不打了,我归顺——” 街头血腥的屠戮还在继续,一柄鱼符形同判官的勾笔,一笔一划都能带走一条性命。 刚尝到长兵甜头的魏鸣岐静静看着这幕,没有所谓的屠戮无辜,包括他在内,这条街的每个人手下都有无数人命。 哗啦—— 不多时,半条长街被染得猩红,随着最后一条‘从蛇’的倒下,那形同修罗的欣长终于收刀入鞘,随即向这边缓缓走来。 “……” 魏鸣岐看着她现今的模样有些拿捏不准,道:“凤儿,这不会才是你本来的模样吧?” 跟前,满头长发都紧紧贴在脸上的施凤官嘴唇一抿,正欲开口解释—— 轰隆隆! 远处响起一道闷雷,在这冬雨天里本不引人注意,但随后的一连串巨响却明显不是正常天象。 “哪来的动静?” 二人一起跃上屋檐,惊疑不定的看向城内某处。 稍稍分辨一会。 “是我家!” 施凤官面色剧变,急声道:“我小姑可能没回宫!” “别急,我让禹娘和我师父过去了。” 魏鸣岐隐隐猜到是谁作乱,脚下一点便跃至远处房檐: “四个宗师一块,今晚上把他做了。” “……” 二人身形远去,而在驿馆的楼顶,一只浑身青黑的苍鹰抖抖浑身雨水,振翅飞上夜空。 第四十六章 他就好这口【求追读】 雷声千嶂,雨落满城。 站在闺阁上放眼望去,昔日繁华似锦的前廷没有半点灯火,千檐百室被夜雨浇打,浓浓落寞中带着物是人非。 “唉……” 一声多愁的轻叹散在夜风中,宫装女子转身回到室内,坐在绣塌上眼里满是失神。 也不知道凤官儿他出城了没有。 等到明早回了宫,往后的日子该怎么熬下去真是想都不敢想,现在就只觉得头脑一片空白。 “呜……” 半晌,塌上传来细细的呜咽声。 施凤阙现在害怕极了,她害怕等会天就亮了,她得坐上轿子回去,回到那无人问津的深宫度过再无期盼的几十年人生。 “还不如找根小绳儿吊死了呢。” 她将脸闷在被褥里哀声自语。 “噗嗤——” 廊上一声毫无道德感的笑声。 施凤阙只觉浑身紧绷,连忙翻身起来将枕边的一把剪刀抓进手里: “谁!” “……” 廊外安静片刻,就在施凤阙愈发觉得惊悚的时候,忽有声平静的女声传来: “禹娘,你吓唬她做什么。” 说来也奇,听到这声音施凤阙的紧张感突然褪去了不少。 “没吓她。” 那个让人讨厌的表面温婉的女声道:“看她哭的那么伤心又突然来了那么句,没忍住就笑出来了。” “……” 砰砰。 房门被人礼貌轻叩。 那有奇异安抚人心力量的女声跟着响起:“姑娘不用害怕,我们奉西府苍龙枢指挥使之命来守着姑娘,无意惊扰,见谅。” 又是魏鸣岐? 虽说后廷西府是对方的‘地盘’,自己出宫他也是知道的,但招呼不打就安排人暗地里守着她,还是给人一种周到又霸道的奇怪感觉。 就既让人心里觉得慰贴,又让人平生忧恼,怕他将自己视为了囊中之物。 施凤阙情绪矛盾的理了理妆容,随即起身过去将门打开,正欲开口招呼,却为廊上两位女子的姿容所震,一时竟为之失神。 廊桥夜雨,一青一绿两袭罗裙出尘绝艳,左边腰佩法剑清冷似仙令人见之忘俗,右边背挂长兵丰腴淑美好比人间恩物。 西府竟这般藏‘龙’卧‘虎’? “两位……” “谢北伶。” “西府苍龙枢镇抚使禹卿,见过贵妃娘娘。” 也是风格不同的自我介绍。 回过神的施凤阙把二人请进了屋里,不管那小贼藏的什么心思,她这前廷主人总不好叫人一直站在外边吹冷风。 “真是麻烦二位了——” 坐到桌边,施凤阙一边沏着茶具一边满脸歉意:“魏指挥使都没和我说过,不然早请二位进来叙话了。” 身前,那好似神女临凡的青裙女子只是静声一句‘不碍事’便端起茶盏不复多言。 倒是那明艳到为室内添色几分的绿裙尤物,用毫不遮掩的感兴趣眼神冲她上下打量: “来时我还奇怪,如今见到贵妃才终于了然,难怪少主火急火燎的临走前都不忘了贵妃,这般人儿,世间哪个男儿放得下?” “……” 温婉中带着几分别样‘少女’气的花容抬起,澄净稚态的眉眼羞赧下垂,带几分恼儿的道: “这位姑娘说的什么话,我和那人清清白白,他还叫我一声姨呢,哪是你想的那般。” “这就没错了。” 那绿裙女人忽地嘴角一勾,杏眼也斜向别边: “他就好这口” “?” 施凤阙满头雾水的看过去,却见安静喝茶的青裙神女跟着抬头,细长的丹凤眼透出清冷: “玩笑?” “玩笑。” 绿裙怂坏怂坏的端起茶:“我就可怜自己~平时禹娘禹娘的叫的挺亲热,我要真粘他个姨娘名分就好了,他不得热乎死我。” “??” 施凤阙听不懂,但总觉得这话里悖逆人伦相当炸裂。 再看那青裙,也不知道二人平日里私底是怎么聊的,听见这话也见怪不怪,反而平静支招: “他爹还在,你去鲁地来得及。” “算了吧~” 那头脑似不正常的绿裙吃吃笑道: “我怕少主一拳头夯死我。” “……” 施凤阙忍不住喝口茶压压惊,这种神仙对话她已经完全听不懂了,只觉得心里害怕。 突然—— 桌边的谢北伶翻腕一甩,将手中茶盏砸向紧闭的窗棂外,原本巧笑嫣然形同妖姬的禹卿也一抓桌边槊杆,抖动槊尖如同吞吐不定的蛇信,刹那间激起火星无数。 轰隆—— 半边墙壁猛地爆碎开来,碎石木屑飞射,谢北伶抓起呆愣如鸡的施凤阙躲到禹卿身后,后者槊杆一转‘展珠帘’,舞动间将磅礴杂物卷落在地。 “喝!” 一声娇喝,禹卿忽地平举槊尖浑身绷紧,一记‘黑虎入洞’捅出刺耳风浪向前平刺。 嚓—— 火星爆射,硬如生钢的槊杆恐怖的弯折,禹卿脚下木板更如纸般脆裂,整个人近乎是被打‘陷’进去,虽身子纹丝未动,口鼻却迸出心血。 悄无声息的一道轻风。 砰砰砰! 三枚铜钱碎成齑粉,只在一柄丈一春秋大刀的表面留下几点不起眼的黑点。 “晋连城?” 趁着谢北伶找出的空隙,禹卿倒退几步一擦口鼻,语气惊疑不定: “你的大刀什么时候这般霸道了?” “……” 墙边破面,一身黑色劲装的短发男人背对风雨,硬朗面容胡茬短硬,闻言也不含蓄,手中斜握一杆丈一春秋大刀径直道: “禹枪主,本候无意与你为敌,把贵妃交给我,今日我欠你个人情。” “未曾听闻留侯如此急色。” 禹卿唇鼻留有残红,令笑容平添几分危险:“莫非我家少主这施姨身上有什么秘密?” 被谢北伶护在怀中的施凤阙终于回神过来,委屈的探头道: “禹姑娘,他就是好色。” “……” 手持春秋大刀的晋连城转头过去,温声笑笑: “贵妃所言不错,本候有疾,本候好色。” 施凤阙吓得回去抓着谢北伶,哭腔道:“怎么办?禹姑娘打得过他吗?” “打不太过,但还是得打。” 回她话的禹卿无奈声笑,握紧槊杆道: “被他打死总比被少主打死来的好,谁让我师父、姨姨一个不占呢。” 第四十七章 苍龙假魁【求追读】 轰隆隆—— 惊雷声声,一道绿影从楼上斜飞出去,槊尖儿在地上拉出长串火星才堪堪稳住身形。 “呼喝——” 禹卿半蹲着调息片刻,再抬头下半张脸已经被血呼花,握枪的手更是止不住的发抖,虎口早被震裂。 楼中破面处,一道手持春秋大刀的身影所向披靡,刀风所过,万物倒伏,与他对面的一袭青裙飘摇如同落叶,身法虽巧,手中法剑却丝毫不敢和其有任何接触,只是周旋。 玉清剑承的‘克卸’在那超出凡人的力量面前也无用武之力,任你武道千般妙,刮着即死蹭着就伤又徒唤奈何? “这姓晋的难道真成魁了?” 对于先前晋连城的传闻她从心底不信,要是魁有那么好成,这天下早就是另一般模样了。皆因魁上魁下完全是两种武道立意,所看到的风景也截然不同。 但如今亲身体会过那一番拔山摧天的恐怖,禹卿也不得不承认,仅就那一身虬龙怪力,对方不论武道立意都足以称一声‘假魁’。 以力封魁? 禹卿眼前闪烁,借着雨水一抹脸颊欲要强行起身,来自身体内的撕痛却让她停下动作。 “喝啊!” 被谢北伶牵制到不耐,楼中晋连城忽然深吸口气,随即一拧刀尾抡成森寒半圆—— 轰隆! 半面墙楼应声而碎,连同之前那处破口,承力结构不堪的闺楼开始坍倒,剧颤中一袭青裙携起目标欲走,晋连城却抓向那宫裙拖尾: “把人留下——” 裙尾入手,晋连城露出笑容。 嗖嗖! 忽有风声侧边而来,精准无误的将绸缎切开,不待他展露情绪,头顶房楼便坍塌下来。 轰隆—— 宿雨之中烟尘弥漫,匆匆赶到西府的魏鸣岐走到地上女人面前,捏起她下巴查看,却见鼻间还一个劲儿的淌血。 “少主。” 模样可凄惨的熟杏脸上偏带着笑,冲他撒娇抱怨: “我与谢道首被人打了,可疼可疼了——” “……” 这娘们都要死了还邪性不改。 魏鸣岐向边上看去,却见谢北伶掺着惊魂未定的施凤阙到了身边,凤官伸手想将后者接过去,他施姨却偏头双手抱住他师父: “你谁啊——别碰我——” “……” 施凤官这才想起自己模样还是伪装,便也不管旁边有人,面皮一阵咕涌,又成了那副英气明媚的女儿模样: “小姑,是我。” “……” 施凤阙都看呆了,咋说呢,要不是她最亲近的人,她估计能被吓得翻白眼过去。 “回头再跟你解释。” 施凤官转眸向魏鸣岐: “是打是留?” “打。” 魏鸣岐此时惜字如金,将禹卿搀扶给谢北伶,他嘱咐道:“禹娘内伤很重,尽快给她找大夫,师父你带着她俩先走。” 谢北伶明白轻重,便点了点头。 “小心。” “好——” “是该小心,我猜那家伙是苍龙七宿,少主你可当心点,别被他打死了。” “……” 魏鸣岐闻言看向她怀里的禹卿: “确定?” “大概。” 熟杏将脸半埋在谢北伶胸口上也不知道是在占便宜还是在擦血: “我也算天生神力,从小还用着药浴药膳,身子骨比黄金便宜不了多少,但在他面前就跟小孩似的——” 说着,她和谢北伶近乎同时开口: “别开八门!” “……” 轰隆! 不远处废墟忽然爆起一根烟柱,魏鸣岐看过去一眼,回头便示意两个女人安心: “你们只要安全无恙,我失心疯了开八门,打不过就跑,师父教我的。” 对,就是她教的。 谢北伶动作果决,一左一右抱起二女道: “听话,师父等会回来。” “……” 青裙起落而去,魏鸣岐还在品味刚才那个柔软的眼神。 轰—— 废墟顶端忽有无数碎石迸出,有人影从里爬出来。 魏鸣岐眸中一冷,转头向施凤官:“你帮我掠阵,我去试试他的斤两。” “好。” 一场战斗二人已有了默契。 踏, 踏, 踏踏踏—— 魏鸣岐的脚步越来越快,近至废墟前一步重踏。 轰隆! 脚下方寸之地骤然炸开,他跃起近乎两丈,持槊形同炮弹般力刺向前,刹那的风压令雨点犹如锥刺,槊尖一点被加速到肉眼近乎不可见的凝结,厉啸声声中—— 轰隆! 那刚爬出半个身子的男人想也不想的双手向前,于电光火石间攥住槊尖一点,随即便像被推土机迎面撞上一样,身后的瓦砾碎石被他毫无阻泄的犁开。 轰隆隆隆—— 犹如地龙翻身,沿途出现一条十数丈的深深犁痕,待到身形终于止住,晋连城望着面前再也推不动槊杆的青年温和一笑: “还行吗?” “……” 魏鸣岐一言不发的盯着他的双手,那里不知何时竟覆上了一层青鳞,两刃的槊尖经他攥捏微微变形,对方所付出的不过掌心的几点鲜血。 “也是愧领了魏宫主的造化。” 躺在泥泞里的晋连城神色感慨: “要不是景仰魏宫主的平生,反复将你未来逐字逐句的研读百遍,晋某也无法从中觅得龙元踪影,本就于心有愧,如今得见真龙更是羞煞我也,只好生受这一枪了。” “……” 魏鸣岐面上的酡颜缓缓褪去,语气带着笑意:“看来侯爷和我一样爱读书啊,难怪能成气候,从我卦象中看出龙元也就算了,连凤血也能觅得,实在厉害。” “这就是另一回事了。” 晋连城掏心掏肺没有半点隐瞒的道:“小侯在西南奢遮了点,难免有人投奔,也正是得知这桩旧日隐秘小候才下定决心,毕竟弑君之事开弓没有回头箭,小候也难免惶徨。” 魏鸣岐点了点头,问道:“真就没得商量了?” “龙凤呈祥的机会摆在面前,纵然是死也不能错过。” 说着,晋连城又凝望看向他: “魏宫主的脾性倒和我想的有所不同,看来这几年,境遇的不同也让你变了,这样也好。” 咔咔—— 槊尖发出刺耳不堪的咯吱声。 “魏宫主,让我成为你吧。” 第四十八章 拳开七门【求追读】 关于魏鸣岐详细漫长的‘卦象’中有那么一句。 【墙上罗列着百般兵器,从刀枪剑戟到长弓大棒,甚至连龙玺都有那么一方。】 前面的‘刀枪剑戟’对应的是江湖上那些被魏鸣岐横扫的‘魁’们,最后的‘龙玺’则是他傀控西南的象征。 正常人只会联想到此,最多再加上一句感叹,但晋连城不同,他痴迷于‘魏宫主’的一生。 历数‘嘲天仙’的半生,无论是手中权柄还是个人武力他都达到过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峰。 极盛时,他掌控整座江湖外搭半个天下,所谓的江湖‘巨擎’武魁人物,他只要说出个名字第二天就能看到对方的头颅。 所谓人间帝王也不过如此。 再论个人武力,他更是拳打世外世俗,不满三十就战平镇千秋,彻底接过世间第一人的宝座,彼时的天下万马齐喑,谁人敢撄其锋? 大丈夫当如是也—— 正是出于这种景仰痴迷,晋连城在翻过‘卦象’百遍以后,渐渐从中品味到了一些线索,再结合里面魏鸣岐的活动轨迹,西南皇帝便就此进入了他的视野。 一开始晋连城也有所犹豫,他已经贵比王侯,一旦走上那条路就再无转圜余地,真的有必要抛弃富贵踏上一条险路吗? 直到施樊这个偶尔的出现才让他彻底下定决心。 一個龙元也许不够,那再加上凤血呢?龙凤呈祥,谁说他不能成为下一个魏鸣岐,打造又一个嘲天宫? 特别来到这关中以后,仿佛连上天都在助他,他崇拜景仰的‘卦主’现身眼前,取代他的最好机会也就此出现。 如何取代一个人? 当然是先杀了他。 咔咔咔—— 苍龙之力迸发,肉掌中的两刃槊尖弯卷变形,晋连城笑容愈发抑制不住,他终于体会到了未来‘嘲天仙’的几分伟力。 “我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两头龙象较力,堪比生钢的槊杆颤鸣着逐渐歪曲。 “所谓关中朝廷、天官黎禾都再不能成为我霸道上的阻碍,我会接替你,将四灵奇物集齐,成为真正的仙人!再平定各藩,创下一个不朽皇朝!” 激动的高亢声中,象不抵龙,槊杆被他缓缓挪开。 “魏鸣岐,我远比你优秀!” 晋连城扔开槊杆,生有龙鳞的右手握拳炮击,迸发间其声如雷,刹那间的拳压令周围夜雨为之倒斜。 砰隆—— 两拳对撞间,二人的长发如遇狂风般舞动,一道肉眼可见的气浪推开方圆丈许的雨帘。 “……” 晋连城有些怔神,趁此间隙,魏鸣岐另一只手高举微弯的槊杆,骤然向下猛地一抽,厉啸声嘶,槊杆在半空拉出条美丽的白色‘拖尾’! 轰隆—— 举臂格挡的晋连城鳞甲擦出耀眼火花,随即整个人像炮弹般倒飞出去,一连撞穿了四栋房屋。 “瞧给你狂狼的。” 魏鸣岐将手中被抽弯成恐怖弧度的槊杆扔在地上,语气声平静: “让你拿个龙元都这么牛掰,你要再拿到凤血,是不是连镇千秋都敢打?” 废墟中还不见有什么动静,旁边伺机而动的施凤官却开口问他:“你开了几门?” “……” 魏鸣岐没有回答,但夜雨中他磅礴的心跳清晰可闻。 这是他第一次触及七门的世界。 心如鼓擂,脉同水泵,明明感觉浑身都在发烫,体表的温度却明显降低了,一身七百二十个穴窍已经不是开六门的刺痛,而是将要裂开的感觉。 大坝将决,魏鸣岐不知道这种状态能维持多久,但只要还在一刻,凭这一双肉膀他就足以力缚蛟龙。 “呵哈哈——” 远处雨幕传来晋连城的低笑声:“八门伏魔?魏宫主,你居然成了万仞山的衣钵传人,你以后是要学他只手扶龙庭吗?” 轰隆隆隆—— 房屋破洞猛地冲出一道青影,速度快的近乎拉成残线,沿途的青石大板更如初冬冰面脆如薄纸,被践踏出连串大坑声如闷雷。 “我看不起你!” 砰砰砰! 站立原地的魏鸣岐腰马合一,两拳如夯机般连出数十,和身前青影疯狂对轰,身下地面都承受不住高压,渐渐以他为中心凹成了一个可怕大坑。 此时寻常大家根本看不清他二人的拳路,只能捕捉到模糊的拳影和几近癫狂的动作,尤其他二人的力量都已经超出了凡人极限,就像两台液压以每秒十数的速度对轰,就是扔块生铁进去也打化了,场面堪称触目惊心。 咔咔—— 如串雷炸响的声音之中夹杂了些许异样,让旁边施凤官的内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最先将要撑不住的是魏鸣岐。 虽然他此时的一身气力能和晋连城匹敌,但没有苍龙七宿,他的筋骨肉皮根本抗不住这种强度,对招不过几息,他的拳面就已经皮开肉绽露出森森白骨,直至此刻连拳骨都要裂开来。 “可惜了魏宫主,要不你试试八门如何?” 晋连城还有余力开口戏谑道: “再不搏命,你就要被我打碎了。” “……” 这不是一句玩笑,晋连城就是要用魏鸣岐未来最擅长的这种方式,将现在的他生生打碎掉。 魏鸣岐也知道开八门的后果,只是被逼上拳擂的他好像没得选,开八门还有支撑下去的希望,不开几息功夫就要被生打成烂泥。 正思索对策之际—— 旁边从战斗以来就无从下手的施凤官如幽魂般飘到晋连城的身后,手中轻盈举起一把短匕。 “找死——” 晋连城气恼有人搅局,转身用龙脊硬受魏鸣岐几下,随即拳如珠炮般窝向她的心口。 “……” 拳风袭近,施凤官身体忽如风中杨絮般被‘推’着极限后仰,那姿态诡异轻盈到不可思议,晋连城眼中闪过诧异,但老道的经验让他停也不停的跟着拳腕下砸。 轰隆—— 施凤官被砸进地里,还未来得及做出动作便被一脚踹飞出去,身体近乎折断着撞至远处石阶,‘啪’的一下溅出无数血点。 “……” 被施凤官舍‘命’拉出空隙的魏鸣岐没有叫嚷,反而一颗心沉进了冰雪,正欲奋开八门以命搏杀,忽而—— 噗! 腰腹一麻,魏鸣岐的拳头仿佛被抽去了力量,侧边失去支撑,整个人顺势仰倒在地。 “……” 这变故太过突然,以至于晋连城都没有反应,等他意识到什么脸色为之剧变的时候。 噗! 噗! 远处高墙,苍鹰慵懒的闭上了双眼。 第四十九章 别哭,会有二周目【求追读】 凄风冷雨,岁末天寒,镇子外边的几间平舍,枯瘦如貂的老头披上蓑笠准备出门。 “张老头,这么晚了拉车出去做啥?” “嗐,这阴雨瞅着要一连下个好几天,茶摊没生意,不能在这住着白花钱了,别过了诸位。” “……” 出了杂院,四下无人,苍良冶拉着车慢悠悠的向外走,直到镇外两里的一处田埂边上,他转身卸着架子车上的水布、茶炉,最终将一把夸张的大弓和一个长匣取出。 那把大弓近乎七尺,任谁见到也不会觉得这是人用的兵器,因为无论你再大的力气受限于臂展也不可能将其拉满,比起这寒颤老头的身边,它无疑更适合架在城头。 咔。 打开长匣,里面除了六根‘标枪’还有一根长铜杵,苍良冶将铜杵取出夯进地里,又把大弓横架上面,单脚抵住杵身。 咯咯咯—— 一阵仿佛钢索拉到极限时令人牙酸的开弦声。 一分, 二分, 三分。 一身‘魁’力开弦止三分。 苍良冶却点点头,随即缓放弓弦,待其复位又取出三支‘标枪’放至弦上,这次他再拉弓弦,手臂在发力过程中渐渐长出青鳞、指骨皮肉也愈发粗健,有往非人生物演化的趋向。 吱, 吱, 咔, 咔, 嘣。 三分之后,大弓每拉一分弦声就变,至八分之时甚至给人一种心惊肉跳的愈要崩断感。 苍良冶至此才终于停手。 八分正好。 之后就是漫长的等待了,过程中苍良冶的眉头时不时的挑起,像看到了什么不喜的事物与人。 半晌,他指尖稍动,将两根‘标枪’稍稍偏移几刻。 又过一会。 轰隆隆!! 恰有惊雷炸响,但在雷迸的前一刻,苍良冶就已经松开手指,周围两丈雨帘霎时震成水雾,天上天下两声‘雷鸣’奇妙融合。 雷声远去,霾汽终消。 那边的结果还未‘传来’,苍良冶就已经收拾起了东西。 什么是‘武魁’, 什么是‘武道立意’? 说直白点就是三箭既出,人死不死他不知道,但中肯定是中了。 既然中了,那不管那边怎么想,他心里的账是一笔销了。 唯一偏出计划的是,本预定给魏鸣岐的三箭分给了旁人两箭,原因也不是因为别的。 苍良冶看不得有人这么狂。 ……… 噗! 噗! 不见其声、不见其人、不见其箭,身体像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撞击两下,再低头只能看见森然洞口淅淅淌着鲜血。 ‘弓魁’苍良冶—— 晋连城咬紧牙关,抬头去看魏鸣岐的状态,却见肉体凡胎的后者更为凄惨,半边腰腹已被‘炸’烂,脏器都流淌出来了。 得走才行。 为防苍良冶再次出手,晋连城发力让贯穿的胸腹肌肉一阵蠕动,紧绷的肌体将失血点勉强抑制,随即他脚下一踏便上了房头。 城外此时多半不能去,城内又是西府‘嘲天枢’的地盘,身负重伤又怀揣龙元的晋连城选择不多,目光一转,他很快做出决定。 踏—— 踏—— 一袭青裙匆匆跃过诸多房檐赶到前廷,随着愈发靠近,前廷的诡异安静让谢北伶原本就躁动的心愈发不安。 踏! 昏暗的泥泞里一滩弥漫的暗红映入眼帘,以身法见长的谢北伶差点姿态不稳的跌下房檐。 放静脚步靠近。 到他身前,谢北伶缓缓俯下身子,细长的丹凤眼眸倒映着少年身影,他仰面躺在泥地里,虚睁着双眼望向夜空,任由雨帘冲刷着残败不堪的身体。 “鸣岐……” 谢北伶轻伸出手去抚上他的面颊,入手却一片冰冷。 一颗心逐渐下沉,下沉—— “……师父” 忽而,少年眨眨眼睛,眶里盈满的雨水顺淌而下,苍白不剩多少血色的嘴唇微动: “别哭,会有二周目。” “……” 她听不懂,她真的听不懂啊。 谢北伶紧抿着唇,鼻腔也抑制着,以至说话声稍显冷硬:“师父,师父没哭。” 面前安静片刻,一根冰冷的手指勾上她的指尖。 “热的。” “……” 谢北伶一直绷紧的线骤然裂开,清冷的脸稍显别扭的抽动几下,大滴大滴的温热落在他脸上。 “是不是嫌冷了——” 她一手反握一手摸上魏鸣岐的脸,哽咽非常却又极尽温柔的道: “师父知道你最害怕冷了,师父带你回家好不好。” “……” 魏鸣岐已经再也说不出话了。 求生意志再怎么强烈,胸腔里的心跳也已经静止,和五年前相比,这次他的遗憾更多。 方才他想开口浅浅的表个白。 但都要死了,给生人空留下无谓的遗憾又有什么用呢,男儿丈夫,纵然是死也要死的干净磊落。 可恨天不予良辰,才过斜阳,又遭冷雨。 悉索的脚步挪来。 谢北伶置若罔闻,只顾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个被全天下人‘苛待’,而她又没能力护住的孩子。 仔细想想,她哪是一个合格的师父,说出去的话没有半点份量,江湖人不给她面子,对她徒弟说打就打说杀就杀。 什么日子人, 什么止戈剑—— 脚步挪到近前,有虚弱的女声传过来: “你让开点。” “……” “我能救他。” 双眼发红的谢北伶骤然抬头,表情阴冷的有点吓人。 来人却看也不看她,将她挤开以后捧起魏鸣岐的脸,随即唇对唇的贴了过去。 谢北伶下意识皱眉。 但很快,颠倒她认知的一幕发生了,原本脉搏停跳,将现死气的魏鸣岐胸腔又有了动静,腰腹偌大的破口边沿无数肉芽弥漫,肌体蠕动下,流淌出去还相连的脏器被缓慢拖‘拽’回来,甚至原本枯竭的血气都又逐渐充盈了脉络。 ‘生死人’ ‘活白骨’ 脑海中浮现出这两個词的谢北伶重新感受到了自己的砰砰心跳。 不多时。 面色愈发苍白的施凤官往魏鸣岐嘴里最后嘬了一点东西出去,随即才翻身下来,气若游丝的冲她道: “凤血和我性命相连,我只能做到这步,你等会看他醒不醒,再不行的话就杀了我,取我凤血给他。” 说完,施凤官无力的闭上双眼: “姓魏的。” “老子也够意思了一回……” 第五十章 良辰吉日【求追读】 “咳——” 魏鸣岐猛地从黑暗中咳醒,将堵在喉间的瘀血碎肉全都排异出去,目光茫然带着点难以置信。 不是,还真有二周目? 他想起身看看‘出生地’,却发现自己被人抱在怀里,身下也已不是阴冷的泥地。 “鸣岐?” 头顶传来温声询问: “感觉好点了吗?” “……” 听到那个声音,魏鸣岐陡然放松,将脸贴在女人怀间,随即闭眼开始复盘此前的过程。 面前女人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 “施凤官没事,晋连城跑了,现在刚过卯时,你再休息会吧。” “……” 魏鸣岐睁开眼睛,双手悄悄环抱过去:“师父,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放在平时,这个动作他想都不敢想,多半没等伸过去就会被止戈剑敲爪子。 但这次纤纤细细的柳腰顺利的被他环抱,隔着裙纱,魏鸣岐能真切的感受到柔韧温香。 美中不足的是,女人对待他像对待个受惊的孩子,用一只手轻轻揉抚他的头发: “师父说大话了,没有保护好你了,以后——” “还把我当小孩看?” 魏鸣岐说着用手指勾了勾她的痒痒肉。 “……” 短暂沉默,谢北伶想拿开他的手:“不是孩子哪有你这样抱着师父的?” 魏鸣岐此时的身体状态好的出奇,连七门后遗症好像都不存在了,便硬抱着她的腰不松: “师父对我来说是家人,我刚才躺那儿快死的时候就想抱着你,但身上没力气。” “……” 谢北伶手上的劲儿一滞,又安静的被他搂了会。 魏鸣岐很想溺死在她怀抱里—— 但比起片刻的温存,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儿做,便松开手抬起头:“凤官儿在哪儿?我去看看她。” 不久,房门打开,昏昏的月光洒落阶前,外边的雨已经停歇,他们还在西府前廷。 咯吱—— 谢北伶推开距此不远的一处房门,点开壁台上的陈蜡,熹微烛光照亮屋里,施凤官就躺在朝里的一张榻上昏睡。 “她失去精元太多,估计得昏昏醒醒个好几天,我准备天亮去医馆给她买点补药。” “好,我看她两眼就走。” 魏鸣岐说到做到,看了几眼确定施凤官没凉以后,他转身离开。 谢北伶轻掩上门跟过来。 “去哪儿?” “去宫里。” 于生死之间走一遭,魏鸣岐的神态更为轻松:“找万仞山要点补药,那老头整天想我为朝廷卖命,关键时候没点表示怎么行?” 谢北伶知道他去皇城的目的并不简单,但还是点头道:“你去吧,我留在这把禹娘她们照顾好。” 魏鸣岐点头,随即踏檐而去。 “等我回家。” “……” 谢北伶留在原地,半晌后神色怔怔的看向腰间止戈。 这江湖不乏有武者一夕顿悟的传说,但师父说过她的性子过于务实,很难有一跃千里的提升,所谓‘武道立意’也是如此,她早前甚至做好了止步宗师的心理准备。 但一场夜雨,她隐隐摸到了自己的‘意’。 手扶上剑柄。 昏昏前廷陡然间似有肃秋之感,周身几尺,道道无形的气滚将石板割裂,因流速太快,竟有岁月沧桑,风化万物的境意。 谢北伶抬头,眼中分外迷惘。 崇尚‘止戈为武’的玉清剑承,何时竟出了她这个异类。 巍巍龙城。 狠伤了几分元气的晋连城走到城楼下,绕是以他的心境,此时也提起了几分小心。 “还请通禀,西南留侯晋连城想进宫觐见圣后。” 城门口,照明的火炬雄雄,甲胄齐整的卫兵巍然不动:“破晓未至,圣后刚起,这個时辰一般正在漱洗,不见外臣。” “你去通禀就是。” 晋连城一字一句:“就说,诛西南逆王者晋连城,求见。” “……” 卫兵闻言双眼也不由圆睁。 西南逆王? 要说天下藩王那么多,甚至外敌也不是没有,但要论关中朝廷最恨哪家,绝对是西南莫属。 很快—— 匆匆跑回的卫兵双手禀礼:“留候阁下,圣后有请。” 晋连城心下一松,随即抬脚走进这深深城楼,将出未出之际,刚放下的心又猛地提起。 “万公——” 他对着城楼后的老者一躬身,腰脊都已紧绷起来。 面前安静半晌。 晋连城心里一定,抬起头径直问道:“万公欲杀我乎?” “……” 城楼口后,被一夜冬雷吵得没能睡好的万仞山抬起眼: “别拽文了。” 他像个遛弯老头似的往旁挪挪: “我等人呢。” “……” 晋连城知道他要等谁,但面上也不敢露出异样,便又恭敬点头:“那小侯先去觐见圣后了。” 脚步声重走一阵,复又轻松下来。 待他走远后。 “……” “不是英雄,不算枭雄,连东方鸣都不如。” 又等了很久。 城楼外传来喧哗声,卫兵的声音远远传来:“魏指挥使,卯时未过,皇城——” “别跟我来这套!” 那青年的声音不耐烦响起:“认不认识我这张脸,不认识不要紧,认不认识这块牌子?认识就赶紧起开,我有事儿。” 听到这人憎狗厌、跋扈不臣的声音,万仞山反而笑了。 “魏指挥使——” “魏鸣岐,上楼。” 城楼外顿时安静。 踏踏—— 脚踏朱墙,魏鸣岐两步跃上巍巍城楼,站在万仞山旁边放眼望去,天边已泛鱼肚白,照亮远处城边千鳞万栉。 “晋连城进宫没有?” 杀心很重的他无意风景,上来就直指核心。 旁边老头点了点头,没瞒他: “估计已经见到太后了,身上还有伤,是苍良冶出的手?” “嗯。” 苍良冶的账现在算不了,魏鸣岐的一腔怒火只能发泄在晋连城身上。 “老头,你懂我的,一般情况我给你面子,但这事不行,我要他死,正好他身上有伤,你等会拦不拦我?” 万仞山说个不拦,他立马去宫里当着那个女人的面把晋连城拖出去打死。 要是拦了,那他扭头就走。 “新科大员上任封爵须定良辰,这是国朝规矩。” 万仞山负着手慢悠悠往回走: “腊月廿二,日月合朔,龙尾伏辰。是个吉日。” 第五十一章 朕要砍他头!【求追读】 怀里抱着大包小包从内务司出来,魏鸣岐嘴里哼着歌,心情比来时轻松了不少。 老太监这人还是很够意思的嘛。 既然他够仗义,那魏鸣岐也决定投桃报李,像什么从太后身边把人拖出去打死就算了,那颜面上也太难看了。 被天下人知道,什么欺负孤儿寡母、欺君罔上的脏水就泼过来了,闹大了那些穷酸书生指不定还得在背地里写书编排他。 什么淫乱后宫、炮打金銮殿…… 多影响他以后的婚嫁风评啊。 等几天低调点,宰了晋连城,苍良冶那老不死的也别想好过,东西两府上万鱼龙线报,就不信揪不出他的尾巴。 反正无论如何,他和苍良冶之间不能善了,总得死一个,这是对他‘死’过一次的交代。 走过拐角—— “魏鸣岐!” 路边车辇布帘掀起,一张阴阴的小脸探出来: “你上来。” “……” 青梅情绪不对啊。 上辇后,魏鸣岐看到眼前的身影顿感新鲜。 可能是得到消息就匆匆过来堵他,少女身上的玄色龙衮都没来得及换,小小的玲珑身板被这一身愣是衬出了威严,尤其还背对着他,莫名就有了几分真龙气度。 “怎么了这是?” 魏鸣岐看不够一样的上下打量: “这身好看啊,以前怎么没见过你穿过啊。” “放肆——” 她忽然像只炸毛刺猬一样转过身来,已经红通的眼睛死死盯过来: “谁让你这么叫朕的,要称陛下!” “……” 她精致无暇的小脸阴沉,语气酷烈冰冷,像头小小的、要竖立自己威权的狮子。 魏鸣岐想了片刻,干脆正色一禀礼道:“西府衙门苍龙枢指挥使魏鸣岐,参见陛下。” 说完,身前的空气又冷凝了几分。 “没规没矩,孩视君上,你也像国朝的三品大员?” “……” 魏鸣岐抬起眼睛:“那臣乞骸骨?” 这话一下就把对面人的情绪聊崩了。 “好好好——乞骸骨是吧!” 她咬牙扑上来,手脚并用,一边撕打,一边眼溢泪花气声道: “想出去造反作乱?!没门!!朕要砍你头!” “……” 龙拳龙腿好似狂风骤雨,却碍于身板底子不疼不痒。 魏鸣岐一只手将她按住,语气纳闷:“你今天怎么回事?有人进我谗言了?” “你撒手——” 少女在他手下如猫儿般挣扎,旁边叫玉牒的女官连忙上来,想阻止他大不敬的举动: “魏鸣岐——” “你先出去。” “别听他的!” 在二人之间,玉牒面露犹豫,但好在随侍君前她也算了解少女,便最终向魏鸣岐点了点头: “陛下是因圣后的事儿气坏了,魏指挥使可哄着些陛下。” “玉牒——朕也要砍你的头!” “……” 很快,辇内只剩二人。挣扎又挣扎不开,连贴身的‘女官’也背叛了自己,少女气的眼泪大滴大滴的往下掉: “都是逆臣,都是逆臣——” 见她恨得咬牙,魏鸣岐分只手使劲揉揉她的头,语气纳闷道:“你光知道我打她,那你知道我为什么动手吗?” “为什么也不行!” 怀里少女挣扎幅度又大: “那是我小姨!你打她的脸就该死!” “……” 闻言,魏鸣岐神色也是一冷,抓着她的手将人往塌上一推,随即便干脆的转身离开: “所以最烦和伱们天家打交道。” “魏鸣岐你什么意思——” 少女气的起身追出去,大声道: “拦下他!让他把话说清楚!” “……” 负责宿卫龙城的甲士见状,当中就有几个想拦下魏鸣岐: “魏指挥使——” “滚远点。” 心情不好的魏鸣岐径直道:“想拿我去找万仞山来,光凭你们几个还不够格。” 知道他与万仞山关系的几个宿卫顿时犹豫,但少女本身就没指望他们几个把人留下,只是亲眼见到了魏鸣岐的态度。 砰—— 将自己扔在塌上,闷闷的哭腔压抑着响起。 “骗子。” “逆贼。” “朕当初怎就偏信了他的鬼话,呜——连小姨的脸他都敢打,他心里可有一点朕,可有一点天家!” “……” 玉牒怕她伤心之下又牵动了病根,便走上来安慰:“陛下,咱们以后再不来找他了就是。” “不行!” 少女恨的磨牙道:“朕和他不共戴天,朕偏要找他麻烦,朕要找机会砍他的头!” “……” 先不说这里面几分是气话,就说万公对此人的看重,便是圣后的脸都说打就打了,更何况是还未掌权的陛下。 “也许这里边有隐情也不一定,陛下也知道,魏指挥使为人臣子是不合格的,但要说无情无义,万公也不会如此看重他。” 见塌上磨牙声一停,玉牒旁敲侧击道: “要不请万公过来一趟?” “……” 因为知道小姨被打那天万仞山就在旁边但没有出手阻拦,少女这几天连带着他也‘恨’上了,好几天见面都没有行礼。 半晌后,床上传来一声轻嗯。 “万公——” 万仞山走进辇里,见到穿戴齐整的女帝向他正色行礼,顿时轻声笑笑道: “见过那猴了?” “……” 见她小脸耷拉,一副不太开心的样子,万仞山笑容愈深,很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陛下是天庭之主,怎偏偏爱跟那棒捣凌霄的皮猴玩到一起?” “万公——” 女帝颇不高兴的拉长语调,随即谈起正事: “那天那逆贼为什么打圣后?还有他今天怎么跟吃了枪药一样,您身为大内秉笔,又是他干爷爷,总得跟朕讲清楚吧。” “……不太好说啊。” 万仞山看眼少女,语气声慈蔼无奈:“说少了,是我纵容无度,说多了,恐有离间天家之嫌。说多说少都不合适,便索性不说了。” 女帝微微一怔,这里面还真有隐情? “万公,你——” “陛下。” 万仞山忽而打断她,道:“宫里这么多年这么多事,上位询我,我便说,若不询我,我便当個哑巴,这是为臣之道。圣后做人做事,我偶有微词,但有件事儿我与圣后看法一致。” “……” 女帝的心隐隐提了起来。 下一刻。 “那猴是丈夫,为不了帝夫。” 第五十二章 巴掌白挨了【求追读】 养荣宫里,斜倚榻上的婀娜像只横摆的葫芦,笔直白嫩的丰腴交叠间,隐约可见几点妖冶的绛红。 “晋连城诛逆王亲身进京,国朝若不大赏,总有苛待功臣之嫌,所以一应安排都要予以顶格,让本宫想想——” 雍容水媚声顿顿,随即榻上丽人坐起身子,于双手抱肘无意间突出一对浑圆: “封爵之日,六乘王辇,蟒服玉带,特允他择任一宫门乘辇而入,祭告上苍,最后再由皇帝设宴,如何?” “圣后恩荣,必令天下人侧目。封爵吉日定在几月几?” “择近吧,廿二。” “……” 待到女官离去,丽人本想躺榻上再歇息歇息,却听到一阵由远而近的脚步。 “母后。” 龙衮走近到榻前,声音低沉。 女人打量她一阵,伸手将她拉到身边:“怎么了?还跟万公置气呢?我跟你怎么说的,为君者——” “母后。” 龙衮突然抬起头直望她的双眼: “我是天子吗?” “……” 女人闻言坐起,言语认真几分:“你是武家血嫡,你父皇把万方社稷托与你的肩上,这天下只有你有执牧万民的天命法理,你当然是皇帝。” “可我是古往今来少之又少的女皇帝,还这般年幼。” “只要你体恤臣民,不荒虐无道,懂得用人理国,将来收整河山有了功绩,女皇帝又如何?后人照样会奉你为圣明先君。” “……” 龙衮听得怔怔出神,随即忍不住出声提醒: “不止如此吧,母后。” “嗯?” “绵延子嗣,保证江山传承有序,不让治下臣民忐忑,这不也是皇帝需要做的吗?” “……” 女人听罢,眼神瞬间柔和几分,语气也温柔起来:“让你读史,你是读出了点东西来的。” 龙衮心又提起来: “母后,您先前说了那般多,但我和那些男人到底还是不同,起码……起码我诞生子嗣要比他们难得多,尤其我还是个病秧子。” 她一语道破了关中朝廷如今最大的弱点,也是西南一直在暗地里做文章的痛脚。 龙衮的身体确不太好。 女人的心抽痛几分,立马将她抱在怀里柔声宽慰:“你还小,现在比小时候已经好多了,将来会更好。先将帝夫的人选挑好,待过二年成婚,生孩子再晚些也不要紧,只要成了婚,那些老贼背地里的闲话就少了。” “我听母后的,但帝夫——” 龙衮眼神闪烁几分:“能让我选个称心如意的吗?” “……” 女人‘好’字都到了嘴边,但最后硬生生回过味来,狐狸眼儿忽地剜过去,冷不丁道: “你是说魏鸣岐?” “啊?” “啊什么啊,之前那画像不都托人送我面前了嘛。” 说着,她又自嘲笑笑: “本以为伱这回能心死,不想我这巴掌白挨了。” “小姨——” 少女抓着她的手臂,莫名心急的摇晃:“回头我让他给你磕头道歉,到时你看我怎么拿捏他。” “不行。” “小姨——名单上的那些人别说了解,我见都没见过,届时我万一要是不喜欢怎么办?” “那就去了解,去见,不行就多娶几个,娶一百个,一千个,里面总有能讨你欢心的!” “……” 见摇晃手臂的动作减轻,少女脸也苍白几分,忍着心头痛惜,女人冷着脸道: “你是不是贱皮子,从小被他按着打了好几顿,要不是我羞你你还能去找他玩,我念你年纪小不懂事也不计较,现在他连我的脸都敢打了,你还看不出他什么人?” “……” 这话说的伤人,少女眼泪都被她骂出来了,女人却还继续戳穿着现实: “你要是寻常女儿家也就罢了,为了你终生幸福,小姨忍着气没什么,可你偏偏不是,你常读史不会不明白,为天子御下不严,控御不了后宫强妃是什么后果,况且你又是女子。” “你想祖宗将来基业姓魏还是姓武?热衷儿女情长是你個皇帝该做的事儿吗?你忘了你父皇临终含恨前的嘱托,忘了你母后、我姐姐是怎么死的了吗?” “……” 一番话,同时戳痛了在场两个人的心,谁也没比谁好受到哪儿去,连女人那双狐狸眼儿都溢满了泪,却还直直的盯着少女,直到她苍白着小脸点了点头: “知道了,小姨。朕以后学着当个好皇帝。” “……” 看到她说完转身离去,女人死死咬着牙关,目光转向呆傻着脸的玉牒: “站着干嘛!去看好皇帝——” 待到这房里终于空落下来,女人强绷的情绪终于决堤,泪水抑制不住的滑落,让她怎么擦也擦不干净,脑海中总浮现姐姐临终前将襁褓托付给她的画面。 这么多年,午夜梦回,她总是时常梦见那张温婉素雅的脸,就噙着泪,躺在床上什么话也不说的哀哀看着她,任她怎么呼唤,梦里的姐姐都始终不曾回应过她。 她无愧先皇, 只愧于姐姐。 “魏鸣岐……” 再抬头时,溢满泪的妖冶脸蛋略微有些扭曲,那人抽她一巴掌她记到现在,一直有杀心,却谈不上恨。 直到这一刻,她才深恨上了这个人。 “晋连城……” 女人一旦恨起一个人,脑海里就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她此刻脑海就浮现出了诸般计划。 让西南过来的强龙晋连城空降到姓魏的头上,将来再一步步将其打压,乃至最后将其弄死就显然是个不错的计划。 ‘西府四枢指挥使——’ ‘晋爵之日加封之时。’ 榻上,女人忽而无比期待两天之后的龙城夜宴,届时让视西府为‘囊中之物’的魏鸣岐前来赴宴,她派人从中挑唆两句,二人若在宴上起冲突那可就太好了。 百官面前,奚落上官,纵使被上官打死万仞山也不好说什么。即便打不死他,让他在百官之中被落面子,说不定连万仞山都要被他怨上。 届时也让万仞山睁眼看看,他的‘衣钵传人’‘好干孙儿’‘朝廷肱骨’都不过是一厢情愿。 “腊月廿二,好良辰。” 榻上,女人期待的闭上了双眼。 第五十三章 我信他【求追读】 榴石巷,小院偏厢,毫睫轻颤几阵,桃花眼窸窸睁开,只是片刻失神,榻上人偏转脑袋一经打量,发现自己正躺在姓魏的床上。 ‘那大抵就是没事儿了——’ 浑身乏累的她闭上眼睛想再歇一会,却听到房门打开有轻轻地脚步走到近前。 嘀嗒。 调羹碰撞碗沿儿的轻响传来,还有女子的轻轻吹凉声,听得让人心头一暖。 “小姑——” 施凤官睁开眼,素手伸到床边抓着女人的裙角,语气也颇有几分依恋。 “醒了?” 榻前的施凤阙眉间一喜,用手摸摸她苍白的脸儿问:“身上可有哪儿不舒服?有就说,小姑去给你请大夫。” 施凤官轻轻摇头,问道:“姓魏的现在怎么样?” “听他师父说去宫里拿补药去了。” “去宫里……” 施凤官的脸上闪过一抹忧色。 晋连城没死,最让她担心的就是前者将‘凤血’消息走漏给宫里,那样别说是她,怕是连魏鸣岐也会被她连累。 “凤官儿……” 榻前施凤阙瞧了眼门口,随即凑上来小声问道:“你跟小姑说实话,那凤血对男儿是不是不好?” “呃——” “小姑害怕。” 施凤阙欲哭无泪的用手比划: “给你换衣服的时候,小姑看你胸肌有这般大。” “……” 施凤官抿紧红唇,心想也是时候了,便委婉的开口道:“小姑,你久在宫里可能不知道——” “还说瞎话哄我,小姑再跟白纸一样也不傻,我常看书的,那男人跟女人胸肌能一样咯?” 施凤阙说着便去旁边柜子一阵翻,从里取出一本精装插画的话本走过来道: “你看,男儿胸肌大归大,但总归是平的。伱躺下跟个碗一样,还又高又挺——” “……” 看到‘侄儿’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施凤阙颇有些心虚的讪笑两声,解释道:“你外衣湿透了,小姑也是为了给你找衣服才翻他柜子的,他师父都答应了的,不算不知礼数。” “姑——” 施凤官桃花眼痛苦的闭上,双手捂上脸闷声道:“你就没有想过,你侄儿可能是个女的嘛。” 面前女人下意识想笑。 “哈,女,女的?” 她笑容忽地僵硬,看向施凤官说话也口吃起来: “你,你是不是说瞎话哄我,姑可见过你小时候,梳着阿福头满地撒欢跟个泥猴子一样,姑还见你站着撒过尿呢。” “……” 施凤官深吸口气,只能交代起前因后果,最后又道: “我刚出生时因是女儿身,我爹担心爷爷为此不高兴,将来万一小叔家有了男孩家里再生变化,正巧朱雀第二宿又有变化之能,我爹就将我扮作男儿。” “怕消息走漏,他连小姑也是瞒着的,本想等我大点再告诉你,但世道一晃就乱了。” 待她说完,施凤阙人都听傻了,脑海一片空白,只顾说出自己最本能的感受: “胡来,太胡来了,大哥,大哥他怎能这样做!” “……” 施凤官垂下眼眸,语气倒还十分平静:“倒还好了,我是觉得没什么的,反正扮男儿也不错,比女儿方便许多。” “你看你看看——” 施凤阙身为女人的直觉十分敏锐,闻言顿感痛心疾首:“哪有女儿从小假扮男儿到你这岁数的,大哥也不怕把你毁了!” “我不后悔,更不怨我爹。” 施凤官抬起头,神色坚毅:“要不是这样,我爹娘走了以后小姨你又在宫里自身难保,我一個女儿在外边哪儿能撑到今天,早被人吃干抹净了。” “……” 施凤阙顿时就控制不住的眼泪往下流,心里自责的难受,但这种关头她还是强撑着擦擦眼泪,伸过去握住施凤官的手: “那姑现在问你,你心里还觉着自己是个女儿吗?” “……” 面前的那对桃花眼顿时迷惘了。 男儿? 女儿? 这问题她此前还真的未曾想过,从小到大十几年,她行事向来带着男儿气,一度也真的把自己当成男儿丈夫来看。 但与此同时,她心底的声音又时刻提醒她是女儿身,以至于哪怕明知道真实的面貌会引来很多‘误会’,她也从未想过更换。 “姑……” 想了一阵,施凤官在被褥里蜷缩起来,英气的面庞罕见的有些柔弱: “我不知道。” “……” 施凤阙心里顿时就有了底,也不由的高兴,但她没有立马点破,而是温柔抚摸侄女的脸颊细声宽慰: “不知道就别想了,怎么舒心怎么来,你爹娘不在,姑也不求你别的,只望你这一生能过的平安喜乐。” “姑——” 将脸颊紧紧贴着女人的手背,施凤官鼻间一片泛酸:“我以后不离开你了,咱们就在这京里过活,我会想法接你出宫,以后侄儿给您养老。” “好。” 施凤阙心里热热的,但想起侄女身上的重宝‘凤血’,她心里又沉甸甸的,便小声问道: “你身上有凤血这事儿,除了西南那家应该没旁人知道吧?” “姓魏的知道。” “啊——” “不碍事。” 桃花眼眸低垂,声音虽轻却带着笃定:“姓魏的够意思,我信他。” “……” 施凤阙仔细回想昨晚,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再想起魏鸣岐在宫里的仗义出手,一颗提起的心也缓缓放到了地上。 不对—— 她面色一变的问道:“他知道你是女儿身吗?” “……” 施凤官觉着姓魏的如果不傻,昨晚上就应该能猜到了,但见小姑瞎操心,她干脆低头下去: “不知道,那天我还……吓了他一大跳呢。” 她说了一些那天晚上的细节。 施凤阙闻言脸色顿时变得极为精彩,但也不禁有些感叹:“照你这么说,他确实是个能托付性命的朋友。” 这么一想,女人又犯起愁来。 也不知道那……小孩对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究竟是有贼心呢,还是因为她是凤官的小姑所以才为她出头。 要是后者那她自然能松口气,可要是前者那她该如何是好?这次承了那么大情,以后眼瞅着还要他托庇凤官,这—— 真愁人。 第五十四章 师门没这规矩【求追读】 时至上午,魏鸣岐回到榴石巷,正欲抱着药材先回屋里换身衣服,走近偏厢却听到里面传来女子的交谈声: “凤儿,你看这款儿的首饰好不好看?姑明个儿给你买些?” “姑——你把书拿开,看这些玩意干什么,也不怕长针眼。” “咱姑侄私房话怕什么?他又不在,你说他怎么看这种大逆不道的书?莫非对他师父真有意思?” “呵,他底下大逆不道的书多了去了,还有——” 砰! 魏鸣岐推门进去,由于动静突然,榻边手不释卷的女人被吓得一激灵,跟兔子似的窜起来背负双手: “你,你怎么进来了!” “嗯?” 魏鸣岐奇怪的看着她:“这是我家,我睡的地方,我怎么就不能进来?” “……” 施凤阙脸色涨红,垂着眼跟做错事的孩子似的,魏鸣岐看她样子怪可怜的,便将怀里药材递过去: “去煮药吧,可着这些老参、鹿茸使劲熬,不够我再去宫里要。” “好——” 施凤阙下意识伸手过去接,魏鸣岐瞅准时机将书夺回来,卷巴卷巴往怀里一揣。 “姨,以后可不许再乱翻人东西。” “知,知道了……” 匆匆答完一句,施家姨姨半低着头落荒而逃。 魏鸣岐看她样子,忍不住回头向施凤官吐槽:“凤儿啊,我真觉得喊伱小姑‘施姨’亏的慌,怎么跟个半大孩子一样。” 后者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便岔开话题道:“我和小姑在这没事吧,晋连城他——” “不碍事,他不会说的,我在他眼里已经是个死人,你姑也成了锅里的肉,他野心大着呢,怎么可能给朝廷当狗。” 魏鸣岐的分析有理有据,施凤官心下稍安。 这会二人独处,她有心想开口道谢,但又心里扭捏,觉得那般太过矫情。 “你,不要埋怨我。” 她桃花眼撇向身前,声音低了几分:“我也不想这样小心翼翼,但任谁看到自己的四灵奇物出现在另一人身上,反应都不会比我好多少吧。” “……” 魏鸣岐默然一阵。 在关于他的‘卦象’人物关系里,女帝身为主角团的一员自然也有其角色介绍,虽不甚详细,但其中也有颇多耐人寻味的地方,例如: ‘易容妆造出神入化,人称‘千面帝王’,高矮胖瘦、年长儿幼无不惟妙惟肖,常常借此乔装走访民间。’ 不怪乎施凤官多想,扪心自问一句,换作是魏鸣岐自己也得在心里犯嘀咕。 尤其想到施凤官看到他‘卦象’里面的信息再联想到自己,进而提心吊胆好几年后,魏鸣岐觉得她也怪可怜的。 可惜他只是一周目玩家,关于游戏里女帝到底有没有四灵奇物这类信息,很多都是多周目才会开启的彩蛋章。 “算了,都过去了。” 魏鸣岐语气放柔几分: “昨晚上你也够朋友,咱兄弟以后继续处,就不要说什么埋怨不埋怨的了。” “……” 桃花眼闪烁几下,她说不来肉麻话,想想也只能开口:“等我伤好,咱再喝酒。” “行。” 江湖儿女就这般利索,魏鸣岐负手转身:“你好好歇着吧,我先走了。” “你等我伤好了——” 施凤官又搁后边开口:“到时候咱再想办法料理晋连城。” 她如今也算了解些魏鸣岐的性子了,便本能有些担心,结果不出所料的,他在门外抛下一句: “你躺你的,两天后就没他这人了。” “……” 躺在榻上,施凤官弄不清楚他的自信是哪来的,左思右想,最终她还是闭上眼睛准备再休息会。 多恢复几分元气,到时候还能再给他点备用,省得被当场打死了跑都没得跑。 这般一想,昨晚那冰冷的唇触又浮上心头,施凤官半梦半醒的抿舔嘴唇。 心头似有什么东西在悸动。 ………… 晨晓未至。 魏鸣岐起了個大早,慢慢穿戴好一身玄色劲装短打,又将桌上东西收拾好才推开门出去。 嗖! 院里,一袭青裙手持法剑如灵蝶舞动,方寸之间,剑如游龙惊鸿,人似神女绝俗,不履积雪,不惹尘埃,仙儿的像一抹剪影。 静静驻足欣赏片刻,魏鸣岐到厨屋里烧水,等到水烧开,那青裙也自觉到盆前等着洗漱。 哗啦—— “这次在宫里,万仞山虽然没说,但苍良冶不管还在不在我都不用担心背后,晋连城也是同理。” 魏鸣岐一边看着自家师父如猫儿似的洗脸,一边给她喂着定心丸: “真到了那地步,老头不会亲眼看着我死的,他投资了我五年,我要真死了他能哭出来你信不?” “……” “而且那晋连城还伤了,我有十足十的把握打死他。” “……” “禹娘她们都有伤,这个家离了师父你不行。” “……” 终于,面前女人抬起头,露出一张热浴后白里透红,艳若桃李的脸:“那你还不走?” “当徒弟的出门前总得报备一下嘛。” 魏鸣岐冲她笑着张开双手: “师父要不放心可以抱抱我,对我来说,你一个拥抱抵得上七龙之力。” 谢北伶无情的端起水盆: “师门里没这规矩。” “……” 魏鸣岐颇为遗憾的放下手,前天那纤韧柔和的环抱还历历在心,按理说有了第一次就该有第二次了,谁知道师父和其它女人不一样。 不一样就不一样,他乐意这口。 正欲转身离开时,魏鸣岐的腰忽然被人从后用双手箍住,不是抱是箍,就突出一个当事人的别扭。 “中午记得回来——” 那声调也和平常有些不一样。 魏鸣岐矗立片刻,然后返身回去搂住那僵立的纤腰,下巴也搁在削肩上嗅着发间清香,闭眼缓缓道: “经您这么一说,阎王也得勾笔收人,中午就中午,您等我回来。” “……” 面前久不得回应,魏鸣岐也不知道身前师父是个什么样的表情,眼看不能再耽误他只能不舍得放开手。 谢北伶立时转身匆匆往回走。 生气了? 都特么的怪晋连城! 魏鸣岐磨着牙打开院门,清晨巷内冰寒未消,却已有近百个身穿黑色劲装,脸带半面甲的武人于薄暮中肃立。 “龙首——” 背挂抗马刀的汉子将一张青色半面甲递给他。 魏鸣岐伸手将其戴上,唯余下一双眼眸幽幽。 廿二,好良辰。 第五十五章 公子鸣岐,讨教【求追读】 啪—— 啪—— 冬风吹寒玉,初雪落旄节。 随着净街礼鞭声声打响,绵延的仪仗队列从朱雀大道出发,沿途外围由两列玄甲王骑护卫,内里还有众多的内监宫人随行。近乎千人的队伍簇拥着一台六乘王辇,前头的骥骏嘶着道道白气,横贯半城后缓缓迈向那大内宫廷。 “良臣卫国,诛贼逆于西南,帝嘉之,封条县候,食邑两千户。腊月廿二午时良辰,敬天尊皇——” “……” 听到领头内监浑雄有力的喊声,直到车辙远去,左右围观百姓才敢出声议论: “封侯啊,好多年没有过了吧?这得立多大功劳!一步成了候门。” “这有啥,当年琅琊王还是个泥腿子游侠呢,跟着前皇平定六藩用了两年,直接裂土封疆成了异姓王,那才叫鲤鱼跃龙门。” “不一样,人东方鸣和前皇算微末相交,平日都以兄弟相称,关系铁着呢。” “……” 民声远去,车辇里的晋连城目光幽远。 东方鸣? 少年游侠结交五郡雄时还算有几分英雄气,之后浸得一身富贵,现在也不过是个碌碌鼠辈。 等他龙凤呈祥一身刀意贯通,早晚要提携‘春秋’刀劈‘武帝’,魏鸣岐能做的他也能做。 ‘他死讯不知道传开没有——’ 晋连城这两天一直在御医院静养伤势,顾忌到‘一片龙城’,他没敢做多余的事儿,但几次接触西南朝廷,他忽然觉得这里是块不错的跳板。 老猿威风仍在,但终究是一迂腐的‘家仆’而已,放着‘监国候’的名头不用,朝廷大事儿皆由一妇人做主。 和万仞山明着干,他暂时不敢。 但在得罪死了西南的前提下,在关中发展几年,做些小动作也许问题不大。 该怎么图谋好呢? 砰—— 砰—— 砰—— 宫城前左右六十六响玄衣礼炮依次炸响。 晋连城收拢好思绪,抬手整了整衣襟,被牵动的胸腹伤势让他眉头轻皱。 “侯爷——” “宫城重地,本侯步行即可。” 他抬手掀帘欲要下去,外边的白面太监神色意外道: “圣后意思是让您乘辇入宫。” “不可——” 晋连城神情肃起,敬声道:“圣后恩重,但本侯不能坦然受之,回头自去向太后请罪。” 说罢,他起身行在长长的宫道之上。 大忠臣啊—— 可惜跟魏鸣岐一样抠门,也不知道给咱家使点银子。 刘姓太监按下内心幽怨,抬手失意远处的卫兵开城。 轰隆隆隆—— 平日轻易不开的朱雀门轰鸣着开启,露出其后妆点肃穆的城门过道,还有摆在瓮城中的敬天大典。 踏。 踏。 两侧旌旗舒展,晋连城孤身走在这长长宫道上,瓮城正中的煌煌祭台离他越来越近,仿佛他脚下走过的每一步,都是登上权与力顶峰的坎级。 只要越过这道宫门,上了那柱明香,进了那层层宫阙,他就能逐渐实现自己的平生夙念。 二十八宿。 不朽皇朝。 此时此刻,又有谁能知晓他内心的熊熊野望? 能让他诉说这一切的, 也只有那一故人而已。 呼—— 北风忽起,刮来漫天酥雪,晋连城无视这一路风寒走到祭台边上,拿起那偌大的三根明香,默默敬告上天,以及那天上的‘卦主’。 “候爷——” 一内监从宫里一路小跑过来,手中拿着道旨意对他笑: “刚来的旨意,请您预备着接旨吧。” “……” 不清楚有什么变故,晋连城不动声色的俯身听旨。 “勅令——” “条候晋连城,功甚伟,堪为国之柱石。现命为西府四枢指挥使职位,赐玄蟒织金补罗、天子剑。望卿勇于任事,乃心为国。” “钦此——” “……” 晋连城不知道自己此时该作出什么样的表情,也不知道万仞山为什么会对这种任命置之不理。 西府四枢遍布天下的鱼龙线报,就这般归了他? 真是……天助他也。 身前,那内监将旨意递过来,冲他谄媚笑道: “指挥使,圣后有言,您不需有什么顾忌,只要你衷心不改,那君臣故事便会长久。” 他衷心何曾改过? 晋连城深吸口气,冲这太监抱了抱拳:“请禀圣后,连城衷心,一刻不敢忘记。” “那便好——” 二人说说笑笑着就要越过瓮城向里。 忽而。 轰隆! 身前身后,朱红色的宫门缓缓关合,将这瓮城封闭成一绝域。 “怎,怎么回事——” “谁关的城门!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不成!” “……” 四周一片兵荒马乱,晋连城下意识望向城头,却见城墙沿上肃立着许多黑衣,手拿各式兵器。 “你们是什么人!” 刚来宣旨的内监尖细着嗓门问道:“这是大内宫城!尔等是要求死——” 风声从侧边袭来,一巴掌将其拍到一边。 “魏鸣岐!” 止住废话的晋连城往前一步,目光在一众黑衣中巡游:“一定是你,你没死!” 不久,他目光终于定格在一人身上,脸上显出笑容: “真是你啊!敢在这种日子这种地方率众围杀我!你没变——伱还是那个嘲天仙!还有万仞山呢?让他也出来吧!” “……” 细雪斜飞,城墙上还是不见老猿的身影。 “光凭你,那可不够——” 晋连城笑容愈发狂妄,面上有青鳞浮现:“想杀我!得让那‘一片龙城’压过来!” 声毕,四方寂。 万千目光注视,城上有一黑发飘舞,面容隐于甲下仅露出漆黑点眸的青年开口: “你怕了?” “……” 晋连城脸上的笑容忽地一僵。 青年目光像看条抵靠墙角冲敌嘶吠的野犬般道: “放心好了,不用提他试探,今天你就是打死我也与他无关,只要能从这城里走出去,你尽可以换身衣服去里面赴宴,宫里没人会动你。” “……” 晋连城笑容切齿的道:“就凭你?还有你们‘嘲天枢’这几只阿猫阿狗?” “什么‘嘲天枢’‘嘲天宫’的,听不懂。” 青年也不恼,只是缓缓接过旁边递来的丈二大槊: “青龙会,公子鸣岐,讨教。” 第五十六章 莫非龙吟【求追读】 “又是好一场瑞雪啊。” 窗前,雍容水媚的丽人微笑着收回目光,转向身后的女帝嘱咐道: “听闻你这两日都在用功课业,倒也不用这般拼命,总要出去走动走动,怕冷就多加件衣裳,这样经络才能活泛益及身心。” “……” 女帝神情有些焉巴的点了点头。 “怎么了?” 女人走过来摸摸她的脸蛋,狐狸眼儿带着关怀: “无精打采的,又有什么不开心的跟小姨说说。” “……” 女帝脸上闪过几分犹豫,随即过去抱住她道:“小姨,我先说好,我不是向着魏鸣岐。” “嗯?嗯——” “那晋连城做的事儿哪怕对咱们再有利也不过一弑君之徒,给他封爵也就当千金市马骨了,小姨你还将西府那等要害置于他掌控,我左思右想都觉得不妥。” 待到她忧心忡忡的说完,女人笑容敛起几分,伸手将女帝拉进自己怀里轻声道: “小姨又何尝不知道,但国朝立国二百也就出了一个监国候。其余多不过是形势,利益使然,不管什么人,只要能用有价值,该用也得用,只要你不予别人背叛你的机会,他就永远是忠臣。” “可是怎么才能不给别人这个机会呢,这才是最难的吧。” “制衡,唯有制衡。” 雍容水媚声于无形间又冷了几分道: “就好比那魏鸣岐,以他无法无天的性子,头上突然多了一个人他会服气?只要他不服,这二者之间就会相互制衡。” “西府如今只有他和万公的人,这二者什么关系你也清楚,所以晋连城进了西府想要有所作为就只能倚仗宫里,这就是咱们手里的狗绳儿,这绳儿一天不断,晋连城就只能老实为我们出力。” “……” 女帝怔怔的听着,她本能觉得有哪里不对,可回味又似乎没什么毛病,甚至很高明。 “放心。” 身前的小姨又宽慰她:“真有什么事儿,终有万公兜底,出不了大岔子。” “……小姨,我觉得不对。” 女帝抬起眼睛眨了眨:“晋连城先不提,魏鸣岐他就不像个愿意当狗绳儿的人。” 那逆贼是会趁着冬天她不舒服,把她按在雪地里打的‘亡命徒’,一点气儿都不能受。 身前响起一声冷笑。 “那可由不得他。” 宫装丽人眯缝着狐狸眼,满是心机的盘算道: “朝廷不是江湖,哪有那么多想与不想能与不能?既穿了这一身官皮,就得——” 轰隆! 远处平地一声闷雷打断了她的自信言语,仅过片刻,窗棂外又有一股细雪‘咻’的吹进来。 “圣后,陛下——” 老妪忽而从暗处出来,声音凝重:“外间情况不对!似有人欲犯阙。” 宫装丽人霎时站起来,走到窗口往外望:“从哪个门传来的?万公现今在哪儿?” “看气浪应是从朱雀门,交战二人起码也是八境宗师,不,八境宗师都难有此等声势。” “……” 宫装丽人的脸色陡然难看起来。 朱雀门?那不正是晋连城敬天之地吗,那边传来打斗声,显然晋连城和人起了冲突。 万仞山? 西南的? 还是—— 魏鸣岐? 宫装丽人正自思索,远处忽然腾起一条长长尘柱,随即肉眼可见半透明气波半圆推开满天细雪,几乎一两個呼吸就‘撑’到了这边。 轰隆—— 老妪反应迅速转过半身替她挡下疾雪,随即一声彻耳炸雷才‘徐徐’传来,其中还夹杂奇异生物的嘶鸣声。 “昂——” “……” 惊魂过后,宫装丽人一双狐狸眼明显失神了两分: “那什么声音?莫非龙吟?” “圣后,陛下——先走吧。” 老妪面色凝重阴冷:“来人非同小可,我先带二位去地宫,待万公和禁军将外间事了再行出来。” 她什么都没说,但好像又什么都说了。 宫装丽人点头,将目光看向女帝:“桐桐,地宫没有暖龙,你去里间拿件大氅。” “好……” 女帝武桐桐暂时离开以后。 “钱婆婆。” 宫装丽人将目光看向老妪,目光带着几分郑重: “若情势危急,你务必带着皇帝先走。” “……” 片刻沉默,老妪身子一鞠:“真到那一步,老身必拼死护陛下周全。” 二人都没说什么宽慰的话。 犯阙者、龙吟声,这两者一结合不能不让人想多。 殿里。 女帝武桐桐拿起御寒大氅,目光看向尘烟弥漫,风斜雪乱的朱雀门方向,心里带着几分替他人的担忧。 和小姨不同,那边一打起来,武桐桐就知道指定是魏鸣岐又干架了,他这人生性就这样。 说好听点叫‘宁折不弯’,说难听点叫‘铁头娃儿’。 后面那词儿还是他教自己的。 想起小姨先前的话,武桐桐忍不住咬了咬下唇。 面对这等‘猴娃儿’,所谓【制衡】【狗绳儿】都是屁话,‘猴娃儿’一恼别说绳了。 锅啊碗啊的,都给你砸了。 朱雀门下。 大槊入手,魏鸣岐斜身下墙,脚步在城墙面上连点,远看似鹞子翻身又似壁虎过墙。 噔!噔!噔—— 随同脚步一起的还有体内穴窍的‘叩门’声,一连七响,霎时间可与龙象角力的气血潮起,手中大槊仿佛变得如麦杆一样轻巧! 轰! 快至墙下,忽有一‘团’黑影从远处激射而来,气浪锋尖直抵他的前路! 魏鸣岐脚下轻蹬双脚离面,随即腰腹在半空中拧紧,手中大槊凄啸着弯成一轮半圆长‘弓’。 轰隆—— 令人牙酸的颤声响起,槊杆于鳞间嘣出团火星溅落,想袭他半路的晋连城一杆吃了个结实,像出膛炮弹倒轰城下,在汉白玉板上‘炮’出了丈许大坑! 哒! 魏鸣岐翻身着地,抬手看向被震伤的虎口,和其相比手中槊枪更惨,已被抽弯成了近乎九十度。 “龙首——” 墙头汉子喊,身后风声侧过,魏鸣岐头也不回便将新槊接住,随即将先前的一次性对‘龙’宝具扔开,目光看向尘烟弥散的城下大坑。 “咳咳——” 听声,魏鸣岐心下一松。 确定,今天能打死他了。 第五十七章 日月合朔,拳开八门【求追读】 “咳——咳咳——” 晋连城稳住内息,手撑着从坑里爬起,随即略感不便的他‘撒啦’声将身上蟒袍扯开,上身虬结肌肉覆有道道青鳞。 嘀嗒! 薄雪地‘绽’出几朵梅花。 晋连城低头看眼腰腹,语气带着感慨:“不管今天我和你谁胜谁负,今后都不要放过‘猎天骄’。” 不远处,魏鸣岐手持大槊缓缓迫近,闻言点头:“往后等他下去了,你自可去找他算账。” “魏宫主话说的太满了。” 晋连城抬眼过来,眸子竟变得如融金般灿亮: “我虽有伤在身,但你只开七门可还降不住我这条真龙——” 砰隆! 原地‘炸’开大坑,身影轰出的瞬间常人的视神经反应近乎跟不上,就好像团拉出残影的炮珠陡然就到了眼前。 以魏鸣岐的视角,那两点‘融金’呼吸间极尽升华,其眸倒竖,其光灿烈,带着睥睨天下的霸道,似要将他融烧。 然有猿象敢撑天—— 右脚后挪扎紧,腰腹间的肌肉似铰链拧紧发力,魏鸣岐手持丈二大槊脊背稍低,将全身力道凝于槊尖一点,而后一记‘撑龙探海’直捅过去! 嗡!! 难以言喻的怪力从槊杆传来,魏鸣岐脚下的地板像豆腐般爆开,双腿深犁入地被强龙推着一路向后,沿途烟尘弥漫动静犹如地龙翻身! 近乎十余丈后—— 魏鸣岐终于止住身形,眸中染上一点猩红,和眼前‘融金’对峙,手中槊杆在角力中发出不止的‘咯咯’声,弧度也愈发恐怖的弯曲。 “真是奇了。” 面前,晋连城盯着他掌心沥出的血迹,用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到的低声道: “魏宫主,我见你不仅没死还恢复的这么快,本以为凤血被你拿了,心中正应了你的忐忑,现在看,我似乎还有机会?” 朱雀七宿除了能让人永葆青春,还有近乎‘涅槃重生’这样的恢复能力。 正因如此他才对‘龙凤呈祥’念念难忘,以苍龙的极力再加上朱雀的恢复,纵是拳脚宗师也能和‘魁’相较高低。 身前,听到他话的魏鸣岐由面无表情忽地咧嘴一笑: “我说了,你能活着从这走出去想干什么都行。” 砰! 婴儿手臂粗的槊杆终于承受不住二人的巨力,由中间崩断发出刺耳的声鸣。 “我都不知道你凭什么!” 晋连城欺身上前,拳如珠炮般向他砸来: “七门开了都降不住我!难道你想开八门!” 砰! 带有浑雄极力的拳头被包住,身前那根手臂竟纹丝不动。 “你说对了,我就是想开八门打死你。” 说话间,魏鸣岐眸中的猩红越发明显: “打死你,我才能活,现在我们都没得选了。” “……” 晋连城的面色渐变。 他发现自己的思维陷入了一个误区,远没有魏鸣岐想的明白。 从武道理念来说,八门齐开,一身七百二十穴窍决裂必死无疑。 但众所周知,四灵奇物能助人重塑根基,也就是说——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仅仅片刻,晋连城复又大笑: “今天这城真的唯有一人才能走出去了!不愧是魏宫主,有魄力!好!本候就与伱赌命!” 说完,他竖瞳中金光乍亮,也不再苛刻龙元,催动一身气血极尽升华。 面前,魏鸣岐更是觉得自己到了另一层境界,他的身体好像一根浸满了油的‘柴薪’,如今被他亲手将自身点燃。 浑身七百二十穴窍在霎那间‘炸开’,身体秘藏的‘洪水’再无阻碍的冲泄出来。 经络撑的生疼,充胀的气血在里面横冲直撞,连骨髓似乎都在涌动,无尽的精力将要冲破天灵,催促他挥洒。 什么武魁,什么世外武仙。 阀门全无,身体给他感觉似能逆伐天上天下。 这是有进无退的一战—— “来!!” 浑身青鳞对外张狂的晋连城面目狰狞,冲他挥来朴实无华的一拳: “我一身造化在这!看你能不能拿回去!” 出拳瞬间似有爆鸣声,漫天雪花像被牵引的快速坠下两分。 魏鸣岐眼中猩红闪动,一身有进无退,左拳迎前,两股拳风气浪交织成一点—— 嘣!!! 拳拳相触,肉眼可见的透明半圆以二人为中心迸发,拳浪推开瓮城上空的漫天细雪,二人脚下地面更如‘沸水’般涌动。 轰—— 惊‘雷’迟了一瞬才姗姗炸响,有人本能的捂住耳朵,亦或者下意识遮挡雪浪。 这是宗师之战? 背挂抗马刀的汉子忍不住喉头艰涩,他也是宗师啊,但这种战斗他掺和其中,一拳就得死。 这是‘魁’战。 虽然交战二人都没有武境立意,按理不算武道九境,但任何目睹过这一场的江湖人士,谁敢说这不是两个武魁乱战? 龙象相争,以力乱法,就是这般霸道不讲道理。 咔! 咔! 拳拳过后,两声不起眼的脆裂声响起,不管是‘肉体凡胎’的魏鸣岐,还是一身龙鳞的晋连城,臂骨都齐齐折裂开。 只是场面上前者更惨,对拳一记,拳面血肉全消,指骨也近乎粉碎,似废了一臂。 但晋连城左臂也近乎不能再起,尤其那一拳过后,他体内压力飙升,腰腹间的伤口崩裂,若非他咬牙紧绷,似有什么要被挤压出来。 “再来!” 身前,长发披散的魏鸣岐眉眼勃勃,似乎摈弃了所有疼痛,将自己视为柴薪般燃烧的同时也要连同他一起烧死。 砰! 砰! 几拳夯撞,魏鸣岐两臂折弯,晋连城皮鳞完好却臂骨断折,前者却还迫近过来,将头猛地后仰—— 砰! 脑花子似被匀了匀,晋连城心神失守一瞬。 噗—— 腹间两处崩张开来,哗啦啦流到腰间。 不等他伸手将其按压回去,身前得理不饶人的魏鸣岐扫脚过来,一把将他踹飞几丈。 砰砰—— 在地上打了几滚儿,晋连城仰倒在雪地里,眸间‘融金’暗淡几分。 力战之中‘罩门’被破。 胜负已分了。 呼呼—— 天起大风,高挂穹顶的金乌边沿浮出一道黑线。 “……” 日月合朔,好良辰。 晋连城望着这天象,又听到近前的脚步,嘴角挤出笑道: “心服口服。” 第五十八章 关中龙吟,龙尾伏辰!【求追读】 金乌之上一线弥开,似有天狗逐日,天地间光线愈发昏暗,只剩下斜斜细雪。 自踏进这宫城,结局就已注定。 一场死斗燃尽心血还有那不甘。 “魏宫主……” 龙元爆血的后遗症浮现,晋连城眼中的‘融金’褪去,一身青鳞隐于皮下。 “我这些年如履薄冰,舍家弃业到这关中朝廷,决心青天可鉴,却还是少了分天命。” 魏鸣岐觉得这话怪耳熟的,好心宽慰他:“你是走不到对岸了,对岸的风景就由我帮你看吧。” “魏宫主……” 前者没听出梗,竟生出几分感动:“龙尾宿是大乾皇室代传之物,非皇帝临终不会吐露,不过我弑君于军中,瞒不过西南那边的新皇,你今后要小心几分。” “好。” 怎么说呢,抛开别的点暂且不提,这晋连城还真是他的‘忠实粉丝’没错了。 “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嘛。” 魏鸣岐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 晋连城看出了他的‘急’,忍不住苦笑,本来还欲提醒他当年预言的蹊跷,但转念一想,觉得也没什么必要。 太过明显了,只要是个正常人都能感受到。 但人有贪欲,总有人打着顺应天命的旗号顺势而为,也许他也是被这甜气吸引,落进无形‘罗网’的可怜虫。 虽是王侯,但终有几分江湖气。 众所周知,江湖爱体面。 昂轰—— 自绝心脉,晋连城眼中生气渐消,随即忽有青光从他体内钻出,一声龙吟还未完全响彻就被旁边大手死死攥住。 ‘苍龙七宿!’ 所有人都看的分明清楚。 那是一条‘小青龙’,鹿头蛇身鹰脚,除了身形有几分虚幻以外都栩栩如生。 这就是所有武道人士的追求,拥有就能替自己重塑武道根基,哪怕断手断脚也能恢复如初,并拥有无上根骨天赋。 尤其是苍龙七宿,得其一就能一窥力之极尽,让赤手空拳的宗师也能伐逆长兵。 没人会不眼热,没人会不动心。 但这里是龙城,想起那至今还未现过面的万仞山,很多人心里都冷静了。 “……” 昂—— 手掌中,‘小青龙’挣扎着发出细细龙鸣。 讲真的,游戏里也就算了,但现实中看到这么个玩意魏鸣岐真的觉得十分违和,就觉得和这个世界的画风不符。 但这就是四灵奇物的真容。 它可以隐于地脉、物件、飞禽走兽之中,虽有二十八宿之多,属意人族的却没有多少。 ‘小青龙’在他手中挣扎片刻,见实在挣脱不得才老实下来,身形蜷成一团,化成一枚熠熠明珠。 魏鸣岐用力将它一捏—— 并没有什么破碎声,当力道达到一定程度,它就像是化作了一团空气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身体内的剧烈变化。 噗! 体内体外都同时传来声响,‘决口’的七百二十穴窍,断折的双臂甚至一身血髓。 痒。 浑身都在发痒。 魏鸣岐伸出手,双臂连同手掌的指骨血肉新生代谢恢复如初,肌肤表面还有层轻如蝉翼的鳞甲,能随他意念收缩不定。 身体各处的变化太多太大了。 尤其魏鸣岐终于理解了‘尾宿’是为何物,以至于在伐经洗髓时就不禁转身轻夹双腿,生怕在手下面前显了威风。 终于。 在日月合朔的昏暗遮掩下结束了这场‘生命进化’,魏鸣岐心里的情绪颇多,颇复杂。 目光看向地上的晋连城尸体。 这人平时玩的太好了,真的。 但好在‘尾宿’如今属他,人死如灯灭,往前的一些就不再提了。 “龙首——” 城头忽有汉子高声喊: “宫里的禁军列阵过来了,咱们先走还是杀进宫里,夺了那皇帝的鸟位?” 魏鸣岐想一脚给他踹死,别人不知道万仞山在哪儿他可知道,等他六元再这么嚣张也不迟啊。 “王再明——你留下洗地,其余人跟我回去。” “龙首!你这不是让我死嘛!” “……” 懒得理那屌人,魏鸣岐转身一步跃上城墙,期间险些没发好力,只觉得在这平常状态下也跟开了五门似的。 就,动力太大,油门不会踩了。 “干爷,走啦。” 面向京中万千家的那面城墙上,魏鸣岐走到老者身边: “这回够意思,记着了,以后有事儿伱言声。” “……” 天中金乌此时渐显身姿,已在此地矗立良久的万仞山转身过来,面容在阳光下颇为和蔼: “真有事儿,真能言声?” 一场死战散尽胸间戾气的青年冲他挑眉:“什么意思?我是知恩不图报的人?” 这次宫中诱杀晋连城酿后的风波注定小不了,再算上西府万仞山容许他一次次‘肆意妄为’,甭管原情怎样,这些情分都得记。 “得了龙元,有没有踏上卦象中征途的雄心壮志?” 万仞山忽地岔开话题,目光向他下身打趣: “真龙之资啊。” “……嗐。” 魏鸣岐将裤腰放松一点,打起太极道: “原本当条河蛟就蛮对我心意,毕竟凡事过犹不及,奈何因缘际会,老头你不用眼红。” “……” 万仞山也没后悔当初没将他培养到底,反而笑笑嘱咐:“过了年十四五了吧?该成亲了。” “你不是说八门伏魔平日里要精完气足,遇事儿才能有备无患,让我晚几年成亲吗?” “太完太足不是好事。” “……” “过两天你就知道了。” “……” 魏鸣岐被他说的毛毛的。 但刚猛难道也是坏事儿?小宫主在游戏背景里就有龙尾,但人可是出了名的爱打女人。 左右不过上下之争而已。 魏鸣岐相信自己的大头。 正欲告辞回家找师父吃饭,老太监忽又开口: “这龙元本是在武家先皇里代代相传,现在到了你身上,老头我有個不情之请,言声下不过分吧。” “嗯?拐弯抹角的。” 魏鸣岐心里肃然,但面上表情未变的道:“你懂我,有事就直说。” “总归不好开口啊。” 万仞山用一副老迈无力的语气: “你福缘深厚,这龙元予你,换一凤血、龟灵,可否?” 第五十九章 早有苗头【求追读】 “你福缘深厚,这龙元予你,换一凤血、龟灵,可否?” “……” 魏鸣岐看着身前老太监的神色,想看他是不是在暗示什么,龟灵也就算了,凤血—— 他总不能提刀杀了施凤官吧? “当年皇后随军遇伏,临终前早产陛下,以至陛下先天羸弱,体寿有亏,就算龙元、虎魄重塑根基也不能完全弥补,唯有凤血‘涅槃’、龟灵‘长青’才行。” “如今陛下年岁渐长,病秧已经不好隐瞒,西南猛抓痛脚,在关中掀起民舆,欲迎回西南宗室再延大乾国祚,长此以往,朝堂也要生乱象。” “……” 女帝身体不好魏鸣岐是知道的,小时候揍她的时候,武桐桐又哭又急的时候就会咳嗽。 现在长大点更废了,一米六不到的个头,魏鸣岐打她不用手都行,怎么打怎么有。 之前虽甩了脸子,但到底是青梅,还有万仞山的情分,魏鸣岐是懂事理的,便应声道: “晓得,好歹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不会不管她。” “那就好,你干爷我老了,一些事儿你多操心。” 万仞山装着一副老弱的年长样子:“往后就是闭眼咽气,我也安心了。” “……” 旁人看他这副弯腰驼背,语气苍老的模样估计会以为他命不久矣。 但魏鸣岐知道哪怕再过十余年,这老太监把腰一伸溜还能和‘人间苍龙种’对轰百拳。 “我懂,未来是我的。” 魏鸣岐忍着竖中指的冲动一跃而起:“有机会我到江湖走一遭,您老在这慢慢晒太阳,别让太后整幺蛾子就行——” “……” 望着他如鹞子起落的潇洒背影,万仞山眼中闪过几分真切的羡慕。 转身回望这绿瓦朱墙,在这漫长的几十年间连一草一木都变得无比熟悉。 江湖是什么样儿的? 万仞山从来没去过。 榴石巷。 偏厢的门被人推开,身姿丰美的熟杏拄着拐挪到院里,冲择菜的两个女人询问道: “怎就没动静了?谢道首,你说少主该不会被打死了吧。” “……” “禹姑娘快‘呸’两声——” 面容冷清的女人还没开口,她旁边的客人就抬头:“这时候了,不兴说这不吉利的话。” 禹卿撇眼看看那神态稚美,似不上年纪的施凤阙:“贵妃娘娘,你侄儿给你的东西呢?” “我……” 后者咬咬唇珠,半是自责半是委屈的低下头。 “呵——” “好了。” 低头择着冬菜的谢北伶淡声开口:“她不知道人走那么早,又不是睡懒觉。” “……” 看到有人给自己说话,施凤阙心中感动,月盘般的臀儿都不禁往‘谢师傅’那边挪了挪。 还是谢师傅人善。 这叫禹卿的看着怪温柔大气,说话做事却妖里妖怪的,没事儿还喜欢话里藏针的戳人。 不是啥好人。 禹卿看施凤阙跟兔子似的只会往人身边躲心里也奇。 左右也是个‘贵妃娘娘’,这种性格以前在宫里是怎么生存下去的? 扔江湖上都被人摆出八百样了。 “谢道首,你真不去看看?” 禹卿说正事的时候还不忘逗弄:“我在家不碍事的,晋连城找过来我就拄拐跑,反正我身上又没藏啥宝贝。” “……” 还来! 施凤阙听到这话择菜的手都重了两分,低头磨牙暗想:真到那时候,她抢不了拐也得猛踢这妖女的那条瘸腿。 要死一起死。 心里虽这般恨恨,但她不敢说出来,还是怕受气。 身旁的谢师傅此时也开口:“他说了中午回来。” “他说你就信?” “信啊,他从小到大还没骗过我,答应我的都做到了,还没做到的也在做,这孩子懂事。” “……” 可能这就是为人师长的独特‘滤镜’吧。 骗不骗人且不说。 孩子、懂事—— 好吧,也没毛病。 不管魏鸣岐在她人面前是怎么样的,但和谢北伶一起他都会收敛,和师徒二人相处越久就越有这种感觉。 “也多亏魏鸣岐小时候遇见了谢师傅。” 施凤阙在旁开口感慨:“我刚知道他是谁时都觉着心里害怕,几次接触才觉着他人不坏,还重朋友情谊,要是没有谢师傅当年带他,如今人事怕都大有不同。” “……” 谢北伶细长的丹凤眼有些失神。 “也没。” 她下意识解释:“当年我也就带他几天,后来几年他在宫里,是万公教着大的。” 旁边拄着拐的禹卿闻言却笑:“谢道首信不信,那几天在少主心里比这五年还重。” “……” 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谢北伶只能低头下去再夸: “他念恩。” 禹卿觉得自己要是男儿身,怕也是会不顾世俗的喜欢上这个女人,对上身上的一些劲儿,对江湖儿女杀伤力分外大。 “是念恩,少主这点尤其。有时都恨不得以身相许。” “……” 施凤阙一边择菜一边竖着耳朵听,心里有些刺激。 对吧。 她早看出苗头了。 那姓魏的就想顶撞恩师了,不是啥好人。 “谢道首——” 内里坏掉的美杏还欲拱火,却忽听头顶屋檐传来落脚声,猛抬起头,淑美的一张脸蛋霎时间冰雪消融。 “回来啦——” 她这两天拐棍儿用的愈发熟了,动作很快的迎上去,杏眼眨也不眨的在青年身上打量: “没受伤?” “……恩。” 刚一路赶过来的魏鸣岐看到院里安稳的一幕心里顿松,脸上也有了笑: “人过去刚热个身,几拳就打死了,能受什么伤。” “看看——” 禹卿贴身过来,磨盘紧挨着他,转身向谢北伶二女,语气说教跟媳妇似的: “家里就得有個男人,这遇到事儿了不就显出来了?要是没少主,咱不得被人欺负死。” “……” 讲道理。 魏鸣岐先前不算什么色中饿鬼,更不会被人两句话勾了魂。 但唯独这次,那温热弹绵刚一贴近,他就本能起了反应。 就—— 面前,谢北伶面无表情,旁边的施凤阙双眼圆睁,像看到了鬼似的惊恐捂住了嘴。 第六十章 我只拿他当兄弟【求追读】 “呀——” 短暂寂静,院里响起一阵羞怯轻声,施凤阙双颊鲜翠欲滴,捂着脸低头跑进了偏厢。 “……” 魏鸣岐脊背发麻,但掩盖不了又不想显得自己做贼心虚,就只能一动不动的负手站定。 渊渟岳峙的宗师气度显露无遗。 谢北伶神色淡定的低头继续择菜,身旁黑了心的美杏一副讶异的神情: “先前,好像没有这般雄伟?” “明明大差不差。” 魏鸣岐纠正她以后,用问心无愧的语气道: “晋连城身上有龙元,如今又遗毒到了我的身上,看着可能有点吓人。但你们放心,以我被师父从小磨砺到大的心性能控制住,不会做出什么骇人听闻的事儿来。” “……” 悉悉索索。 月盘又不动声色的贴近,软肉轻蹭:“原来如此,少主竟为了我们做了此等牺牲,您放心,谢道首不会见死不救,定会将这遗毒——” 啪。 魏鸣岐轻踢拐根儿,黑了心的美杏顿时踉跄两下。 “少主~” “公门差人,不要说些邪魔外道的话。” 魏鸣岐训斥完这不知‘高洁’为何物的下属,随即便走到谢北伶的身边坐下,声音放柔几分: “师父,让你担惊受怕了。” “恩。” 谢北伶头抬也不抬的道:“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别这么不雅观。” “噗——” 旁边传来笑声。 “……” 哗啦! 一桶冷水迎头浇下,魏鸣岐低头看了眼昂扬,内心有点愁苦。 不然找根绳绑上? 师父脸皮薄儿,时不时这样晃荡不是个办法,这不是凭空制造阻碍吗? 都怪晋连城—— 隔壁偏厢,桃花眼晕晕的睁开,随即便见身边有女人趴在榻前,闷着脸不知道在干什么。 “小姑……” 施凤官面色发白,头脑昏沉的问:“你怎么了?姓魏的回来了吗?” “回来了,平安无事——” 身前的女人抬起一张红到可疑的脸:“药一直煮着呢,你别睡了,喝点补补。” “……恩。” 听到魏鸣岐回来,心神陡然放松的施凤官桃花眼又眯缝起,用乏累到变形,透着媚意的鼻音: “小姑,你喂我。” “好——” 立时忘掉那可怖的施凤阙起身往外,到门口却又见到魏鸣岐正欲抬脚进来。 “呀!” 女人又下意识捂住脸眼,低着头退到一边。 “……” 魏鸣岐总感觉自己以后风评将要被害,但这时候不好疑罪从有,只得暂且放过这姨先行进去。 “……小姑” 迷迷瞪瞪的施凤官听到脚步,眼也不睁,像孩子般微微张开粉润双唇: “啊……” ? 凤儿怎么变成了这死出。 以后兄弟该怎么直视你? 魏鸣岐忍不住咳嗽声:“晋连城死了,事彻底了了,过来跟伱说一声。” 施凤官下意识睁开眼,却只看到他的背影,虽不知为何,心里却升起几分柔情: “没受伤吧?给你那东西用了吗。” “恩?” 魏鸣岐下意识转身过去:“什么东西?” “……” 又是寂静。 魏鸣岐盯着神色微妙的施凤官半晌,逐渐皱眉: “凤血?” “……” 施凤官被他的正色拽回吸引力,脸上有些不自然,但嘴还是很硬的道: “就一点儿,你想多要我也没有,不是怕你被晋连城打死嘛,以后你想我都不会给你。” 好好好。 恰巧施凤阙回来,魏鸣岐转过半身问:“她又拿凤血出来给我,你是她小姑知不知道?” “啊。” 本来因他梅开二度而眉眼惶惶的施凤阙一怔神,随即从怀中掏出一瓷瓶,吞吐道:“早,早上我想给你,起晚了。” “……” 魏鸣岐一把接过来,然后走到榻前冲施凤官扬扬下巴: “张嘴。” “……” 施凤官紧抿着唇,一双桃花眼毫不示弱的盯着他。 狗姓魏的跟吃了枪药一样。 爷绝不—— “唔!” 魏鸣岐直接掰开她的嘴将瓷瓶里的凤血灌了进去。 施凤官挣扎不脱,心里又气又憋屈,到最后干脆不挣扎了,眼中含着水雾死死瞪着他。 啪! 魏鸣岐脊背忽然被人轻拍了下。 “你别欺负她——” 有女人从后声音惶惶的哀声道。 “……” 魏鸣岐一时觉得自己在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儿。 片刻后。 “咳咳!” 瓷瓶方一挪开,施凤官就一阵咳嗽。 魏鸣岐起过身,早等到榻边的施凤阙立时上前将她抱住,姑侄二人相依偎,一个面色苍白眼带倔意,一個神色惶惑却还是将前者紧紧护在怀里。 绝了。 “凤官儿——” “姓魏的——” “别叫。” 魏鸣岐开口打断好像要和他绝交一样的施凤官。 “知道我娘怎么死的嘛。” “……” “……” “我娘和你一样,身怀四灵奇物,却傻傻的将自身元血补给男人,将自己落得身基亏空。” 迎着两个女人怔怔出神的目光,魏鸣岐最后扔下一句: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虽然万般无奈有了一,但我绝不再要二三,死过一次就够,往后再有那般险境纵使我折进去了,那也是我魏鸣岐该死。” “……” 待他走后,姑侄又在床上抱着发呆了好一会。 “狗脸说翻就翻——” 施凤官一抹桃花眼,咬牙切齿道:“非如此就显不出他像个男儿丈夫?!” “……” 施凤阙在旁边想附和,但又觉得不对。 凤儿这是把自己置成了女儿身? 虽然她本就是,但和上一次的模糊回答比较—— “凤儿啊。” 施凤阙颇为忧心的抓住她的手:“你跟姑说实话,你,你是不是对他有意思?” “什么啊!” 施凤官桃花眼瞪大,语气高了两分:“姑,我现在跟这狗脸一天都待不下去!两看相厌!” “那就好。” 施凤阙这才松了口气。 吓死她了,凤儿要是对他有意思,夜里不得被挑死? “小姑,你放心吧。” 桃花眼一舔嘴角血丝: “我只拿他当兄弟!” “……” 另一边,魏鸣岐走回到院里依旧觉得思绪难平,心中郁气不能舒。 “少主。” 身后传来轻声。 魏鸣岐头也不回,森冷道: “给我搜集鲁地情报,越多越好。” 第六十一章 练练槊吧【求追读】 魏鸣岐原本想在自己晋身武魁以后再去找他老子的麻烦,但意外提前获取‘尾宿’,他觉得计划可以稍微提前。 毕竟‘尾宿’带给他的可不仅仅是一身苍龙极力,还有重塑后的无暇根基,仅凭这点,现在寻常宗师都没让他开门的资格。 “少主对武道‘立意’是如何理解的?” 禹卿拄着拐走到他身边问。 魏鸣岐沉默片刻,老实道:“玄乎,有种唯我唯心的感觉。” “唯我唯心?好比喻。” 禹卿夸完便拿【兵器】举例子: “咱就拿剑来说,我距少主一丈远,少主八门齐开外加苍龙极力向我挥出一剑,可能杀了我?” “……” 魏鸣岐想都没想便摇了摇头。 用剑还不如用拳呢,起码还能给人吹个头。 禹卿又问道:“同样距离,同样一剑,换作是‘一剑仙’呢?” “……” ‘一剑仙’,此世江湖最传奇的剑客,前半生寂寂无名,是武榜查无此人的不入流。 然只凭一剑,此人刚入江湖便出江湖,直升世外被人奉名为了‘一剑仙’。 【洪关外,一剑糜甲一千六】 想起其唯一的战绩描述,魏鸣岐只觉得牙疼,也就是从武道九境开始,各种‘魁’‘仙’愈发不像练武的了。 “魁前魁后,便是这个差别。” 禹卿说完,魏鸣岐的眉头皱起。 “说到底,这武道立意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他低头看着双手紧握: “是心中意气?还是所学技法练到精深处才能有的?江湖至今也没个公论。” 禹卿淑美脸蛋笑笑,道:“少主急个甚,以你这般性子,将来是最好入魁的。” “恩?怎么说。” “刚才我问少主,少主答的不就挺好的嘛,唯我唯心。” “……” “我家先祖禹王昔日有六子,個个天资卓卓,然直到其晚年都止步大家宗师,禹王生恼,质问一子,子答:家中有父,如望大山。” 魏鸣岐眉结舒展,心头渐有所悟。 “后至七代,我禹家有祖承锋,自小性放荡,不为父所期,直到二十才入武道大家,年近三十方至宗师,却依旧性情不改,次年有日承锋老祖在庭中醉酒舞槊,打烂诸物,其父闻声骂问,承锋老祖却称自己在与禹王比斗,父骂其癫,老祖充耳不闻,又过数十才终于仰天大笑,说自己斗赢了禹王祖先,随即将槊一扔便酣然大睡。” “次日晨起,老祖承锋进抵九境,再摘【槊】魁。” “……” 禹卿讲完,魏鸣岐明悟之感愈深,开口问道: “自信?唯我?要的是有我无敌?” “只是其中一种。” 禹卿看着他的眉眼:“只要信念足够,精气神合而为一达到顶峰,都能将‘意’具现。但以少主的路子,走无敌路最好不过。” 魏鸣岐点了点头,不再说鲁地之事。 禹卿一聊武道‘立意’,他就知道对方是在用一种不伤自尊的方式,提醒他和东方鸣的差距有多大。 毕竟是昔日刀魁,曾带领【刀】兵打至十八般之首的‘武帝’,可以说他坏,但不能说他菜。 但魏鸣岐已经看到了自己未来的路在哪儿。 禹卿说的没错,以他这种性子最适合走无敌路,但走无敌路得先养无敌意,身心都要毫无破绽才行。 凭气力根骨,魏鸣岐自信有龙元和八门的他比起武仙也不差,但他心境还有瑕疵。 他的技法太糙,一路走来都是大力出奇迹,和晋连城前后两番战也都占了巧,抛开一身龙象之力,他的武学造诣堪堪只能算宗师。 这还是他比较自信的拳法,禹家槊诸般招式他就只算掌握,别说如火纯青连融会贯通都没有,跟晋连城打急眼了他都是把槊当棍抽。 这就是魏鸣岐不自信的地方。 只有把这块短板弥补,他心境才能算得上没有瑕疵。 “再练练吧。” 魏鸣岐不打算闭门造车,向禹卿问道:“你外边那些下属什么时候到。” 他打算抓几个‘幸运儿’养养心境。 禹卿也看出来了,笑容焉坏焉坏的道:“他们疑心病重,怕被咱们卖了朝廷,正打算年后一起过来呢。” “我先前说什么,这帮人上炕都费劲儿还造反呢。” 魏鸣岐的心情一下就不好了。 离过年还好些天呢,他总不能到街面上抓小朋友养心境吧?那这无敌路走的也太磕碜了。 “你看,又急。” 禹卿将熟美的身子蹭过来,语气拉丝样的粘稠起来: “就你一个男人,快过年了也不在家安生些,那么想上进,属下可以陪您练练槊嘛——” “……” 魏鸣岐沉默的站在原地。 禹卿目光下移,弯弯杏眼冒着坏水,语气偏带着犹豫: “怎是这槊,可使不得,万一属下闹出人命——” “……” 魏鸣岐不理这妖精,转身便去了澡堂。 之后又过了两三天,魏鸣岐总算理解什么叫‘太完太足’不是什么好事儿。 晨起。 天还未亮,刚起早的魏鸣岐先冲了个冷水澡,随即一个人默默的坐在院里洗衣服。 唰唰唰—— 刷不去愁思,魏鸣岐都不知道往后日子该怎么过了。 一个人还好,偏偏院里这几天都是女人,还个个生的千娇百媚时不时在他眼前晃悠。 魏鸣岐都想找个锁给自己锁上了。 咯吱—— 身后传来开门声,还有嘶嘶媚媚的哈欠声。 “少主又尿炕了?” 熟杏倚着门边看他笑话, 魏鸣岐冷着脸没有说话,这两天他的屋被姑侄俩暂住,本来想去师父房里打个地铺的,谢北伶心疼他死活不让。 禹卿走过来扶着他的肩,柔若无骨的小手轻轻捏着: “别生气嘛——属下有法儿给你去火。” 那声音,熟媚入骨。 魏鸣岐听得心里冷笑,这女人用前世的话说就是,撩又撩的很,真弄又不肯,就憋着坏的捉弄人罢了。 “起开。” 他头也不抬的道:“真把我弄火了,让你哭都哭不出来。” “……” 短暂安静,女人抚到他肩上凑近过来: “我认真的。” 第六十二章 所谓拆窗 啪—— 魏鸣岐将衣服往水里一拍,随即拉着她的手就进了屋里,正往床边走呢,他回头却见到禹卿居然把手伸进了胸襟。 “……” 魏鸣岐承认,这一刻他的心跳快了。 这女人要动真格的了—— 他很想大声呵斥对方的轻浮,但看到那柔嫩的小手抚上高高的峰顶,轻轻探进那素绿色的胸襟里,似要宽带解衣—— 喉头干涩,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少主……” 面前熟杏微低下头去,淑美温婉的脸蛋通红:“谢道首就在旁边屋里,你等会动静小点。” 魏鸣岐认真的点头:“放心,等会我捂住你的嘴。” “……” 禹卿笑容愈发灿烂,随即从胸襟里掏出一本线装书,用力按在他怀里: “你捂自己的嘴去吧。” 《爱师劫》 “你耍我!” 魏鸣岐反应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将人按在床上,身体半压过去: “今天还就得你帮我解决不行!” 本只是气话冲动而已—— 但当他真的压上那蚕软的身子骨,体会到近在咫尺的女儿鼻息以及温香,脑海仿佛崩断了一根弦一样,魏鸣岐立即红眼。 决定了,爷爷我要吃牛肉! 身下的女人也不慌乱,反而眼角带笑的看着他在自己身上胡作非为,直到身上外衣快被扒下来了—— “属下怕疼~” “等会您轻着点,属下尽量不喊的大声。” “……” 魏鸣岐手上动作一慢。 虽然脑海里都是又大又白又挺又翘,但禹卿这话无疑涉及了一个问题,大早上的,要是被师父听见了咋整。 总不能真去捂人嘴吧?那也太畜牲了。 魏鸣岐忽然回过味了,合着这娘们就是因为这才有恃无恐啊,这要是被她拿捏了…… 这么一想,魏鸣岐手上动作迅速起来,真干他现在确实不敢,但让这女人长长记性总没问题吧? “……嗯。” 禹卿依旧不反抗,就乖乖的躺在床上,眼里润润的要溢出水来,嘴里还有媚媚声如丝般出来: “有点不舒服。” “……” 魏鸣岐被这熟杏撩的眼睛都要炸了,差点真要提枪,但他放哨的一只耳朵却听到隔壁房间忽然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响声。 师父起床了! 魏鸣岐头脑骤地冷静下来,随即想也不想的捂住身下女人的嘴。 “……” 正侧耳细听动静,手心忽而湿湿痒痒的。 魏鸣岐目光下移,却见手中女人目光水汪汪的盯着他,丁香小舌似乎猫儿般轻舔着他。 “怎么了?” 待他拿开手,禹卿柳眉一挑,用极低的声音道: “属下都做好准备了,少主——哼哼” 魏鸣岐顶撞完啵嘴下属就不敢再玩火了,眼神示意她老实一点,随即便开始整理衣服。 “……” “师父。” “嗯。” “水烧好了,我给你拿过来。” “……” 听到隔壁院子传来的动静,禹卿也不知自己是个什么心情,低头看看身上的凌乱,她抬手整理起来。 亏大了。 哗啦—— 热水倒进铜盆里和凉水掺和,腾腾热气中,一身青裙的女人透过霾雾看向青年。 到底是年岁小,经验浅。 动静之类的先不提,这一身脂粉味估计也就他自己闻不到,明显的像贪嘴小孩偷吃后的嘴一样。 不过,也怪不得他了,毕竟旺奋到那种地步…… “鸣岐。” “嗯?” 魏鸣岐声音透着些心虚,都不敢抬头多说话。 “过完年伱成亲吧,师父给你操持着。” “啊?” 魏鸣岐脸上陡地红通起来,道: “师父,我还小啊。” “不小了。” 谢北伶将双手浸在热水里轻声道: “过了年都十四了,该成亲了。” “……” 魏鸣岐猜到刚才露出了马脚,知道解释不了便岔开话题:“东方鸣不死,何以为家?再等两年吧。” 哗啦—— “黎禾,禹娘,你想娶哪个?” “……” “禹娘年纪大些,看着不正道,但也是因为心里装着事儿,人是好的。黎禾——这么多年过去,师父也不好说,你自己怎么想的?” “……” 魏鸣岐感觉跟被家长盘问一样,头皮麻了片刻,他干脆提起小时候糊弄: “师父,我记得小时候跟你说过这個啊。” “要娶很多很多女人那个?” “……嗯。” 谢北伶不说话了,直到洗完脸,她才抬头语重心长: “那时候小我觉着你不懂事,但你现在大了怎么还能那般去想?尤其是对你爱的女子,你真心一分那么多份,便是再大度的女子也会伤心。” “……” 魏鸣岐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睛:“要是真能让我娶个我爱的,只要她愿意,我一颗真心可以全给她。” 禹卿?什么禹卿,不过搂搂抱抱而已,他东方家的男人是这样的,要怪就怪东方鸣。 谢北伶在那样的眼神下只是片刻就败退:“只要禹娘她们同意,你想娶了就娶了,你们愿打愿挨,我也不说什么。” “……” 好好好,开始拆门拆窗了是吧。 魏鸣岐看着‘缩头’的自家师父也无奈。 但他也不敢去捅破这层窗户纸,一是不舍过分逼迫,二是时候未到,只能看着锅里干着急。 于是一整天,魏鸣岐都在院里发泄着精力,甚至第一次开始尝试开四门站桩,效果也十分显著,仅仅半个钟身上就开始大汗淋漓。 三吉门,二平门,三凶门。 根骨卓卓者天花板是三门,再往上的平门即便是没有龙元前的他也站不住,但如今他开四门站桩甚至隐约觉得,就这么锻炼个一年半载,他说不定能像万仞山那样开五门站桩。 五门桩,从今往后他就算一个龙元不拿,站个几十年到老也能随意进入世外武仙之列。 “少主——出事了!” 正幻想自己晚年风采之时,院外忽然闯进一毛糙大汉: “咱们的人今天在街面上折了两个!” “……” 魏鸣岐本来想训斥他以后说吉利话,但听到最后一句才下意识皱眉: “折的有蹊跷?谁下的手?” “一群江湖人。” 第六十二章 所谓拆窗【求追读】 啪—— 魏鸣岐将衣服往水里一拍,随即拉着她的手就进了屋里,正往床边走呢,他回头却见到禹卿也把手伸进了胸襟。 “……” 魏鸣岐承认,这一刻他的心跳快了。 这女人要动真格的了—— 他很想大声呵斥对方的轻浮,但看到那柔嫩的小手抚上高高的峰顶,轻轻探进那素绿色的胸襟里,似要宽带解衣—— 喉头干涩,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少主……” 面前熟杏微低下头去,淑美温婉的脸蛋通红:“谢道首就在旁边屋里,你等会动静小点。” 魏鸣岐认真的点头:“放心,等会我捂住你的嘴。” “……” 禹卿笑容愈发灿烂,随即从胸襟里掏出一本线装书,用力按在他怀里: “你捂自己的嘴去吧。” 《爱师劫》 “你耍我!” 魏鸣岐反应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将人按在床上,身体半压过去: “今天还就得你帮我解决不行!” 本只是气话冲动而已—— 但当他真的压上那蚕软的身子骨,体会到近在咫尺的女儿鼻息以及温香,脑海仿佛崩断了一根弦一样,魏鸣岐立即红眼。 决定了,爷爷我要吃牛肉! 身下的女人也不慌乱,反而眼角带笑的看着他在自己身上胡作非为,直到衣服快被扒下来了—— “属下怕疼~” “等会您轻着点,属下尽量不喊的大声。” “……” 魏鸣岐手上动作一慢。 虽然脑海里都是又大又白又挺又翘,但禹卿这话无疑涉及了一个问题,大早上的,要是被师父听见了咋整。 总不能真去捂人嘴吧?那也太畜牲了。 魏鸣岐忽然回过味了,合着这娘们就是因为这才有恃无恐啊,这要是被她拿捏了…… 这么一想,魏鸣岐手上动作迅速起来,真干他现在确实不敢,但让这女人长长记性总没问题吧? “……嗯。” 禹卿依旧不反抗,就乖乖的躺在床上,眼里润润的要溢出水来,嘴里还有媚媚声如丝般出来: “有点不舒服。” “……” 魏鸣岐被这熟杏撩的眼睛都要炸了,差点真要提枪上阵,但他放哨的一只耳朵却听到隔壁房间忽然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响声。 师父起床了! 魏鸣岐头脑骤地冷静下来,随即想也不想的捂住身下女人的嘴。 “……” 正侧耳细听动静,手心忽而湿湿痒痒的。 魏鸣岐目光下移,却见手中女人目光水汪汪的盯着他,丁香小舌似乎猫儿般轻舔着他。 “怎么了?” 待他拿开手,禹卿柳眉一挑,用极低的声音道: “属下都做好准备了,少主哼——” 魏鸣岐顶撞完啵嘴下属就不敢再玩火了,眼神示意她老实一点,随即便开始整理衣服。 “……” “师父。” “嗯。” “水烧好了,我给你拿过来。” “……” 听到隔壁院子传来的动静,禹卿也不知自己个是个什么心情,低头看看身上的凌乱,她抬手整理起来。 亏大了。 哗啦—— 热水倒进铜盆里和凉水掺和,腾腾热气中,一身青裙的女人透过霾雾看向青年。 到底是年岁小,经验浅。 动静之类的先不提,这一身脂粉味估计也就他自己闻不到,明显的像贪嘴小孩偷吃后的嘴一样。 不过,也怪不得他了,毕竟旺奋到那种地步…… “鸣岐。” “嗯?” 魏鸣岐声音透着些心虚,都不敢抬头多说话。 “过完年你成亲吧,师父给你操持着。” “啊?” 魏鸣岐脸上陡地红通起来,道:“师父,我还小啊。” “不小了。” 谢北伶将双手浸在热水里轻声道:“过了年都十四了,该成亲了。” “……” 魏鸣岐知道刚才露出了马脚,知道解释不了,便岔开话题:“东方鸣不死,何以为家?再等两年吧。” 哗啦—— “黎禾,禹娘,你想娶哪个?” “……” “禹娘年纪大些,看着不正道,但也是因为心里装着事儿,人是好的。黎禾——这么多年过去,师父也不好说,你自己怎么想的?” “……” 魏鸣岐感觉跟被家长盘问一样,头皮麻了片刻,他干脆提起小时候糊弄: “师父,我记得小时候跟你说过这个啊。” “要娶很多很多女人那個?” “……嗯。” 谢北伶不说话了,直到洗完脸,她才抬头语重心长: “那时候小我觉着你不懂事,但伱现在大了怎么还能那般去想?尤其是对你爱的女子,你真心一分那么多份,便是再大度的女子也会伤心。” “……” 魏鸣岐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睛:“要是真能让我娶个我爱的,只要她愿意,我一颗真心可以全给她。” 禹卿?什么禹卿,不过搂搂抱抱而已,他东方家的男人是这样的,要怪就怪东方鸣。 谢北伶在那样的眼神下只是片刻就败退:“只要禹娘她们同意,你想娶了就娶了,你们愿打愿挨,我也不说什么。” “……” 好好好,开始拆门拆窗了是吧。 魏鸣岐看着‘缩头’的自家师父也无奈。 但他也不敢去捅破这层窗户纸,一是不舍过分逼迫,二是时候未到,只能看着锅里干着急。 于是一整天,魏鸣岐都在院里发泄着精力,甚至第一次开始尝试开四门站桩,效果也十分显著,仅仅半个钟身上就开始大汗淋漓。 三吉门,二平门,三凶门。 根骨卓卓者天花板是三门,再往上的平门即便是没有龙元前的他也站不住,但如今他开四门站桩甚至隐约觉得,就这么锻炼个一年半载,他说不定能像万仞山那样开五门站桩。 五门桩,从今往后他就算一个龙元不拿,站个几十年到老也能随意进入世外武仙之列。 “少主——出事了!” 正思考自己晚年风采之时,院外忽然闯进一毛糙大汉: “咱们的人今天在街面上折了两个!” “……” 魏鸣岐本来想训他以后说吉利话,但听到最后一句才下意识皱眉: “折的有蹊跷?谁下的手。” “一群江湖人。” 第六十三章 是个能生儿子的【求追读】 “宫里弟兄自从进了西府,往日听禹娘安排巡街都是五五一队,以防落单被人下了黑手,这么久也没出过啥岔子,但今天巡安和坊的一队遇了袭,那些江湖人武艺倒是稀松,就是人手一把弩,冷不丁的迎面放一通底下弟兄大意了,当场就折了两个。” “……” 等他讲完,拄着拐的禹卿难得走了回正门,进来时脸上不见往日的笑意: “那些江湖人呢?” “抓了两个现场审完现场杀了,都是些不入流的游侠,想出头想疯了,平常知道自己斤两也就敢嘴上骂骂,这次得了家伙就想搏一把踩咱们嘲天宫出头。” “他们哪来的弩?” “这帮昨晚喝大了,在酒馆骂龙首和朝廷,出来被人堵住问他们想不想扬名立万,弩就是从那人手里拿的,王虎他们审半天就知道是男的、三十来岁。气的直接用刀把他们砍了。” “蠢货——” 禹卿冷着脸骂道:“不知道押回府里让画师描几张像再杀?我平常都是怎么教你们的!” “嗐,他们五个感情好,成天厮混去楼子,原本都有了诨号叫‘风尘五鬼’,这一下死了俩,王虎他们都是掉着眼泪回来的。” “……” 人生三大铁啊,那确实能理解了。 魏鸣岐目光看向禹卿劝慰:“一群替死鬼能接触多深?就算有画像也揪不出什么尾巴,这事儿就别怪他们了,要是我也会这么干。” “对嘛——” 王再明走到他身边理直气壮: “我们性子都随的龙首,这是命里定下的缘分。” 魏鸣岐想一脚给这孽缘踹边上去,径直伸手道:“弩拿给我看看,能确定是从哪儿流出来的吗?” “像是军械。” 王再明将手里一把机弩递给他,指着柄道:“上边原本还有工匠名,但那帮游侠到手前就被搓掉了,这玩意外边不知道还有多少,弟兄们的意思是联合三枢将京里扫一遍。” “怎么扫?扫谁?扫哪儿?” 禹卿在旁冷冷问他:“京里游侠地痞再算上正经武者几万总是有的,你想全都扫了?” “……” “扫不扫的了先不提,真像你说的那样做,城里有点把式在手的人人自危,无异把咱们西府置于沸水,智者所不为。” 魏鸣岐在旁说完,又举起弩机看了眼: “零部件做工精良,不管被搓的地方原本有没有工匠名字,都不是寻常势力能做出来的。” “龙首,照你说咱现在咋整?” 王再明忧心忡忡的道:“这玩意防不胜防,弟兄们以后上街总不能带盾牌吧?时间长了神经绷不住了咋整,那些江湖人本身就老是在背后瞎咧咧,我怕——” “这种禁械不可能流的满城都是,也不是每个人都脑子不好使,将这玩意从哪流出来的搞清楚,不用草木皆兵。” 魏鸣岐说完放下手弩问道:“京里有这东西的应该没几家吧?” “唯有城外京营——” 禹卿这娘们一直想造反,将京里地皮摸的很熟: “城里的禁军弩器、强弓都封在武库,非皇帝谕令不能取。至于兵器所的匠工十几年前都去了西南,后来新招的只能打造寻常兵械甲具,做出来的强弩不过关,所以城外京营这些年采买弩、精甲都要从江湖门第,这些弩估计就是从这些地方漏出来的。” “……” 军队采买军械不从兵器所反而从江湖门阀里买,听上去有些荒诞可却也是实情。 肃宗平叛虽保住了大乾社稷,却也带飞了一众草莽,其中既有东方鸣这样裂土封疆的王阀,也有一众地方实力派,禹卿所说的‘江湖门第’就多半出在里边。 “既然有思路那就好办了。” 魏鸣岐将弩扔给王再明,道:“和我去趟京营,往里对比对比就知道出自哪里了。” 禹卿微微皱眉,声音高了两分:“便是武仙儿也不会轻易去兵家重地,少主——” “武仙是武仙,我是我。” 魏鸣岐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 “乱军之中,武仙来了也抵不上我。” “……” 他说走就走,禹卿一直望着他出门以后才拄着拐进了正屋,到里面就是一叹: “真是闺中少妇不知愁,悔叫郎君觅封侯。” 在桌边费劲提着毛笔的青裙女人头也不抬的淡声道:“是你一直想拉着他造反,他和朝廷闹得越难看,你不该越开心吗?” “我是想让他造反不假,但我又不是想让他死。” 禹卿拐棍哒哒的到她旁边:“刚才我都故意大声提醒你了,你也不出来劝劝。” “劝什么。” 谢北伶沾了沾墨,道:“男儿丈夫,他心里有数。” “这样啊。” 禹卿闻言笑笑:“我还以为我声音小了,心里正纳闷呢,明明早上动静也不大啊——” 哒。 谢北伶搁下毛笔看向她。 禹卿立马低头跟个软柿子似的服软:“玩笑嘛——谢道首你这人真不识逗。” “我看你也不是個随便的女子。” 谢北伶复又拿起毛笔垂眼道: “有了早上那般,我认你对他有两分情意,你要没意见,年后我安排伱和他成亲。” “不要。” 禹卿想也不想的笑笑:“我又不傻,真嫁了名义上是大妇,背地里却还是受人拿捏,嫁也白嫁,才不当受气包子呢。” “……” 谢北伶嘴唇轻抿,又道: “真到那时候,等京中事了,我走。” “那他不把我挑死才怪。” 说着,禹卿弯弯的眉眼转向门外:“除了某个长辈,那位置谁坐谁受气,你干脆直接找个受惯了气的好了,我看门外那个就不错——” 啪。 有慌不择路的跌倒声从外传来,摔得着实不轻,可那偷听‘贼’却硬是吭也不吭的爬起来跑了。 “……” 半晌以后,屋里‘啧啧’两声,禹卿目光看向身前:“就她吧,摔得那么响亮,是个能生儿子的。” 谢北伶憋了半晌,又转头回去: “你也不比她的小。” “谢道首你也——” 啪! 毛笔撂下,熟杏闻声拄拐就走: “就会发脾气,就会拿捏人,都是你徒弟惯的!我倒看你的大盘子将来给不给人生——” 唰! “谢北伶!你来真的啊!” “你装瘸!” 叮叮当当。 听到院里动静,偏厢某个红着眼揉桃儿的女人抬头,嘴委屈的撅起。 都什么人嘛。 第六十四章 死也白死【求追读】 京营十二营卫分别驻守在离京十里的东西二郊,其中节度使官衙以及营官驻地多在东郊大营,因承平不过十余年,打过大仗的将兵还剩不少,因此魏鸣岐一路过来所见到的军纪军风都仍不差。 “西府?你们西府查人怎么查到我们京营来了?你是西府哪个枢的指挥使?”离营五里的哨卡,负责卡所的校尉对一行人抬起头语气不善。 “入恁——” “别骂脏。” 魏鸣岐拦下王再明,冷脸呵斥: “都是公门差人,出门在外注意点作风,看我——” 说完他抬头向那校尉露出个笑脸过去:“这位兄弟。” “你——” 啪! 清脆声一响,校尉被抽地原地转了个圈,旁边一众京兵还没反应过来,魏鸣岐便将一物扔在地上。 “看看这是什么!” “……” “军中强弩流进京城,贼人意欲刺王杀驾,幸得我西府差人识破损兵折将才将逆贼正法!” 魏鸣岐指着那脸颊高高鼓起的校尉呵骂道: “现今我西府来查,你等竟说查不到你们京营头上,怎么?不让我西府来查让禁军来拿你等?伱们家里有多少口人够砍!” 旁边,原本反应过来正欲拔刀的诸多京兵顿时傻了眼。 有贼持弩意欲杀王驾? 弩还是从京营出去的? 一众兵登时就老实了,说到底不管咋样这罪落不到他们这些大头兵身上,一個月几两银子,替官爷卖什么命啊。 连被打的那名校尉都清醒过来,顾不得怨怼的双手一抱道:“属下失言,我这就去请上官——” “请什么请,是想通风报信?” 魏鸣岐骑着西府公用马一指卡哨:“搬开,我等自去军里去查,结果如何都与你等无关。” “是——” “……” 过了卡,王再明打马上来满脸敬佩:“龙首,到底是您有文化,知道扣大帽子欺负人,我跟您一比简直就是庄稼汉。” 魏鸣岐板着脸教训他:“什么叫扣大帽子,他们今天敢持弩杀差人,明天就敢箭发养荣宫,是咱们弟兄用命防患未然,这话我到承天殿都敢说。” “……” 王再明憋了半晌,终于道:“回头我就改口供。” “孺子可教。” 魏鸣岐对主动学习的下属从不苛于夸奖。 王再明复又有些担忧:“京营底下屁大点的校尉都这么桀骜,咱们这么一路查过去,万一和当官的起冲突,他们派兵围咱们……” “放心好了。” 魏鸣岐语气宽慰:“反正我肯定跑的掉,你的话——真出了万一我会帮你报仇的。” “……龙首,我王家可就剩我一根独苗苗了。” “没事,如有不测我找个孤儿继嗣你王家香火。” “……” 哗啦哗啦! “大!大!大!大——” “哎呀!” 烟云缭绕的帐内,青年满脸晦气的捻起烟卷深深抽了口,随即又从腰间摸出几颗金豆子赔出去: “特娘的,五六把就输了我半年的俸禄!可把你们喂饱了。” “嘿,将军是体恤俺们苦寒。” “对,这可不兴倒苦水的,您随便从指缝里漏一点,俺们赢一辈子也赢不完。” 男人哼哼两声,又不耐烦的伸手:“筛盅给我,赶紧押吧你们。” 哗啦—— “大!大!给我大——” 筛盅打开,一三四点,小。 啪! 男人将筛盅往桌上一砸,气骂道:“七把小?这特么真让你们追着长龙了。” 面前又是一阵嬉笑声。 短暂让位休息,男人摸摸下巴的络腮胡看向旁边:“约威武营的几个出来吃饭有信没?” “没,请帖送过去就没声了。” “娘的,不识抬举,这帮没父没母的一点礼数不懂,早晚得让我爷爷撤了他们的职。” 见男人满脸郁闷,旁边下属立时恭维道: “再过二年将军自己个都能收拾他们了,也就现在年纪轻,圣后还想着磨砺您,将军也不用心急,整个天下,论家世谁能比得上您。” “……” 男人嘴角勾勾,随即又催促道:“跟许家堡他们得说说了,赶紧把例钱交给我零花,不然咱们营以后就从别的地方采购械备,关中不差他们那一家。” “是——” 这边刚应声,大帐帘门忽地被人从外掀开,随即便有下属急步走过来道:“将军,那西府的魏鸣岐不知怎么来营里了!” “魏鸣岐?” 男人神情怔怔,还没等他想起来旁边就有人惊声道:“是那个杀了断明宋朝贞,将西府里里外外洗了一遍的魏鸣岐?” “是他!咱的人见他自称苍龙枢指挥使,不知怎地就摸进营里了,外边一点信儿都没有!” “魏鸣岐……” 男人听他们这么说顿时想起了前段时间京里的消息,心里下意识涌出不喜和疑惑: “他来营里做什么?西府什么时候手伸这么长了?” “像是冲着军械来的。” “军械?!” 男人立马腾地站了起来,恼火道:“军械库那么重要的地方,你们怎么就放他进去了,万把号人吃干饭的啊!” 进来禀报的下属神情委屈:“他进来就直接找上军需官,不知道私底下说了什么,押着人就进去了,底下弟兄不明所以,就我意识不对赶紧找您来了。” “将军——” 玩牌的几个顿时凑过来,纷纷义愤填膺的道: “这姓魏的整完西府整咱们来了!要不要去找大将军?” “找吧,这种干脏活的最喜欢泼脏水,咱不能让他攥死了。” “……” “找个屁!” 男人蹭一下站起来,冷笑:“以为咱营里是他西府那些没用的谍子?攥死我?哈——取我兵甲,擂鼓点兵!今个不把他揍的狗爬就别想出我奋威营!” 他这么一说,其他人反倒面露犹豫温吞。 “将军,那人毕竟是西府指挥,正三品呢。” “是,要不先过去问问——” “正三品算个屁!不过是我家鹰犬而已!” 男人从旁架上拿起两根铜锏,脸上满是戾戾意气: “走,我倒要过去问问他是怎么敢的,挑柿子前也不看看正主背景!这种人,死也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