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公叫花容江云骓的小说》 第1章 安静点儿 中秋这日,忠勇伯带兵剿匪凯旋而归,府里上上下下忙得人仰马翻。 花容到后厨再三确定好接风宴的菜品,便要找人去酒窖拿酒,路过花园,被人捂着嘴拽进假山洞里。 后腰撞到石头,花容又疼又怒,本能的抬腿挣扎,脚踝却被握住。 对方轻轻一拉,欺近身来,滚烫的唇舌狂风骤雨般落下。 花容吓得不轻,本能的甩了那人一巴掌。 那人动作一顿,花容趁机挣扎,却未能逃脱,对上一张怒意森森的脸。 “三少爷,怎么是你?” “认得我就好,我被人算计了,安静点儿。” 江云骓说完又低头在花容脖颈吸吮,花容被他喷出来的呼吸烫得浑身发颤,磕磕巴巴的说“府里有大夫,奴婢这就去……去帮三少爷叫大夫。” 江云骓没应声,低头扯花容的腰带,花容都快哭出来了“三少爷,你别这样,奴婢入府虽然签的死契,但不卖身的……” 山洞逼仄昏暗,外面不时有人走动,怕被发现,花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哭腔,虽然可怜,却也很能勾起人的施虐欲。 江云骓此刻已经没了神智,嫌花容太吵,捂了她的嘴,将她压在假山石上。 —— 半个时辰后,花容才到饭厅。 她的眼尾红得厉害,眼睫也是润湿的,明显哭过,好在所有人都在忙,并没有人发现她的异常。 又过了一会儿,江云骓才来到饭厅。 他换了身绛红色金银双丝绞卷云暗纹锦衣,玉冠束发,配一条金镶玉的抹额,俊美又矜贵,和不久前强压着花容逞凶的人截然不同。 花容仍是后怕不止,不自觉往门口的方向躲了躲,下一刻便听到忠勇伯中气十足的怒斥“又跑哪儿去鬼混了?所有人都在等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忠勇伯在军中统领千军万马,发起怒来十分可怖,花容和屋里伺候的下人一起跪下,江云骓却一点儿也不害怕,懒洋洋的说“有点事耽误了,你们不是都开吃了吗,有什么好生气的。” 来迟了竟然还敢顶撞,江云骓到底没能吃成接风宴,被忠勇伯罚去跪祠堂。 虽然有些不敬,花容心里还是暗暗松了口气。 一切忙完,夜已经深了,管事却安排她值夜。 江云骓弄的太狠,花容走路都疼,后腰也磨破了皮,撑到现在已是不易。 花容抿了抿唇,说“今晚不该我当值。” 管事的瞬间拔高声音“白日让你去拿酒,你半天不见人影险些闯下大祸,别说今夜,这个月都是你值夜!” 身子还酸着,花容没法辩驳,只能认罚。 提着灯笼去值房,过垂花门的时候,冷不丁看到门后坐了个人。 光线太暗,看不真切面容,花容凑近了些,对方忽的掀眸看来。 那双眸子折射着烛火的光亮,竟是十分的冷锐犀利,花容头皮发麻,手里的灯笼吓得掉落在地,烛火颤巍巍的熄灭。 黑暗给了花容勇气,她转身想逃,江云骓的声音传来“跑什么,是我。” 第2章 不是要量尺寸? “夜深了,三少爷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花容捡起灯笼重新点燃,江云骓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你没听到他今日让我跪祠堂?” 他浑身都是反骨,连爹也不叫了。 花容不知道该接什么话,沉默片刻问“那大老爷允许少爷回去了吗?” 话一出口,气氛立刻冷下来,江云骓气得笑出声“我偷跑出来的,怎么,你要去告状让我回祠堂继续跪着?”https:/ 白日被那样对待,花容其实有些怕江云骓。 她连忙摇头,恭敬道“请三少爷稍等一下,奴婢这就去叫人。” 这里离执星院不远,花容很快叫来小厮。 亲眼看到江云骓被扶着进院,花容才离开,走出没多远,院里小厮追出来 “这是赏你的。” 小厮递过来几颗银豆子。 花容在管事那里没得过什么赏,见小厮出手这么豪阔,便以为是江云骓用来打发自己的。 她虽说了自己不卖身,到底还是抵抗不过做了江云骓的解药。 她若真的贞烈,就该一头撞死在那假山石上,她没有这么做,那就只值这点儿价。 一个妓子养大的丫鬟,难道还想爬主子的床要个什么名分? 僵持片刻,花容伸手接了那几颗银豆子,哑声道“劳烦帮奴婢谢三少爷赏。” —— 这次剿匪轰动朝野,宫里的赏赐流水般送进府来,到府上拜访的人络绎不绝。 主子们忙着待客,下人更不能闲着。 花容刚沏了茶送到偏厅,又被叫去给各院送布匹。 接下来的应酬多,各院都添了份例,要多置办些衣裳行头,江云骓虽受了罚,分到执星院的布匹却是最多最好的。 花容把布匹交给执星院的小厮,温声道“劳烦量好尺寸以后告诉奴婢一声,奴婢花容,在内务处当值。” 说完准备离开,转身却撞进一个硬实的胸膛。 熟悉的沉香味道涌入鼻尖,花容脑中警铃大作,想要后退却因为太过慌乱绊到自己。 眼看要摔倒,一只手环至腰间帮她稳住身形。 “奴婢有眼无珠,没看到三少爷在此,求三少爷恕罪。” 布匹太多,视线被挡,她根本不知道江云骓是什么时候站到她身后的。 她的脑袋垂得很低,一小截脖颈从领口支出来。 白生生的,很细,暖玉似的。 江云骓扫了一眼,淡淡道“进来。” 语调很平,却带着不容拒绝的霸道。 进了屋,江云骓脱下外衫搭在架子上,偏头却见花容低垂着脑袋站在门边。 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下一刻就要夺门而逃。 “过来。” “奴婢知错,听凭三少爷责罚。” 花容说着跪下去,脑袋仍是低垂着的。 既不让他看到她的表情,也不与他对视。 古板且寡淡,和哭着求他快一点儿的模样截然不同。 江云骓的唇角压下去,面色冷沉了些“同样的话我不喜欢说两遍。” 威压悄无声息的蔓延开来,她到底没有胆子和他作对,乖乖走到他面前。 江云骓摊开双臂,见花容僵在那里一动不动,挑眉问“不是要量尺寸?” 第3章 可以用手量 “奴婢不在院里伺候,不敢僭越。” 拿了银豆子,花容便以为再也不会和江云骓有什么交集,这会儿江云骓的态度却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 “我让你量的,不算僭越。” “可是奴婢没带软尺。” 真麻烦。 江云骓眉头微拧,他向来不是个有耐心的人,但看见花容明明很害怕,还一本正经装不熟的样子,压着脾气问“东西放哪儿的,我派人去拿。” “不用!” 他派人去取软尺不是一下子就闹得人尽皆知了吗? 花容急急的说“用手也能量。” 江云骓眉梢微扬,多了两分得意的狡黠。 用手也能量,原来她刚刚说那么多,真的是为了不与他有接触? 花容喉咙发紧,怕说多错多,咬牙上前,用手环住江云骓的腰,一寸寸量他的身。 今日江云骓穿了一身不那么扎眼的石青色锦衣,刺金发带束发,没有戴抹额,少了矜贵,多了随意、洒脱。 忠勇伯一生戎马,大少爷和二少爷皆自幼习武,早早的就入校尉营历练,江云骓却与他们不同,成日游手好闲,是出了名的纨绔。 然而衣襟之下,他的身体并不孱弱,肩背算得上挺阔,腰腹更是隐隐可以摸到肌肉线条,积蓄着力量。 花容只到他的下巴,距离近了,便觉压迫。 迅速量完尺寸,退开后花容才敢呼吸,一身冷汗淋漓,后腰磨破的地方疼得厉害。 江云骓倒也没再为难,随手丢了一枚白玉佩给她“量的不错。” 玉色极好,残留着他的体温,触手温软,对花容来说却是烫手山芋。 花容把玉佩递回去“这太贵重了,少爷能不能赏奴婢一些银豆子?” “怎么,本少爷赏东西还要看你喜不喜欢?” “奴婢不敢。” 趁着夜里无人,花容把江云骓给的玉佩埋在了垂花门后的那棵桂花树下。 这样贵重的东西要找门路才能送进当铺换成现银,花容出府的机会不多,不知道去哪儿找门路,留在身上万一被人发现只有死路一条。 思来想去,只有埋起来安全些。 没有工具,花容用手挖的坑,好几根指头都被磨出了血。 第二日,花容被传到大夫人住的沁澜院。 大夫人殷氏是忠勇伯府的当家主母,也是江云骓的母亲,花容入府十载,只远远的见过她几次。 突然被传召,花容第一反应就是东窗事发了。 昨夜下了雨,许是她挖的坑不够深,那枚玉佩被冲出来叫人发现,又许是那日在假山后她不小心泄出声音被人听见。 忐忑了一路,来到沁澜院,江云骓刚陪殷氏用过早膳,引路的嬷嬷让花容先在门外候着。 殷氏温和的声音传来“你这胳膊什么时候挠伤的,怎么也不说一声?” 话里除了关切,还两分试探。 花容手心有些出汗。 那日她抓伤江云骓了吗,她怎么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江云骓淡淡道“不小心被猫挠了一下,没什么好说的。” 殷氏是过来人,哪里认不出这伤是怎么来的,不赞同道“我知道你向来没什么架子,但也不能纵得院子里的人没了规矩。” “我知道分寸。” 第4章 可识得此物 殷氏准备办一场赏花宴,让江云骓也请些朋友到府里玩,刚说完就被江云骓拒绝“我没有爱赏花的朋友。” 殷氏横了他一眼“我不是真的让你看花,这次来赏花的都是家世优渥、品貌出众的姑娘,你挑个合眼缘的,我好让人去提亲。” 他已及冠,还整日这般不着调,殷氏委实不放心。 江云骓并不上心,漫不经心的说“你觉得好就好。” “这是什么话,是你要娶妻自然要挑个你喜欢的。” 这话不知哪里惹了江云骓不快,他噌的一下站起身,冷冷道“你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照着挑就是了。” 说完大步离开。 屋里陷入死寂,好半晌,殷氏才再度开口“人带来了吗?” 花容忙进屋,跪下行礼“奴婢花容见过大夫人。” “抬起头来。” 花容顺从抬头,入目的是一位四十出头的美妇人,她穿一身缕金百蝶穿花石青长裙,满头珠翠琳琅,贵气逼人,眼角虽已生了皱纹,却仍是风韵斐然。 花容不敢多看,殷氏却将她从头到脚都打量了一遍,心里有些诧异。 一个干杂活的粗使丫鬟,模样生的未免太好了些。 打量完,殷氏拿出一方帕子问花容“你可识得此物?” 那是一方靛蓝帕子,帕子一角绣着一朵兰花,针脚细密,栩栩如生。 帕子是她绣的,但她自己用的都是素帕,没有绣任何图案,那日在假山后她也并未遗失什么东西。 花容思绪有些乱,不敢轻易作答,旁边的婆子厉声喝道“主子问你话呢,哑巴了?” “回夫人,这方帕子是奴婢为府里的兰花姐姐绣的,兰花姐姐不肯白拿奴婢的东西,给了奴婢三文钱。” 花容俯身磕了个头,声音发着抖,听着胆子就很小。 府里有规定,不许下人偷偷从外面接私活挣钱,但区区三文钱,还不至于殷氏大动干戈。 殷氏收起帕子说“你的绣活做的不错,以后不必做其他杂活,去绣房当值吧。” 花容原以为自己会被处死,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愣了几息方才回过神来磕头谢恩。 管事的早就得了消息,见花容回去收拾东西,讥讽出声“我就说让你拿酒怎么不见人影,原是另谋高就了,你别以为自己会绣东西就能得主子赏识,就你那出身,再怎么努力也是枉然,你这辈子都只能被人踩在脚下。” 花容并不还嘴,只闷头收拾东西。 这两年花容越长越漂亮,管事的原想给她穿小鞋逼她主动献身,她去了绣房做事,下手就困难多了。 管事的不甘心,琢磨了一会儿说“你虽然去了绣房,但这大半个月的工钱还记在内务处,下个月记得自己来领。” “好。” 绣娘靠手艺吃饭,地位比各院的一等丫鬟还要高,每人都有一个单独的房间。 不过花容是突然加入的,只得了一间满是灰尘的废弃屋子。 一直忙活到深夜,花容才把屋子打扫出来。 其他人早就睡下,花容不好把人吵醒要枕头被子,正想枕着包袱将就一夜,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江云骓大摇大摆的走进来“这种地方你也住的下去?” 第5章 让我检查一下 “三少爷,你怎么来了?” 花容一下子蹦起来,眼睛睁得大大的。 江云骓有些无语,他又不是瘟神,怎么每次这只兔子见到他都要吓成这样? “愣着做什么,还不给我倒水?” 花容眨巴眨巴眼睛,无辜的说“没有。” 别说茶水,屋里连把椅子都没有。 花容没有留客的意思,满脸都是期盼,盼着江云骓马上走。 江云骓不是委屈自己的主,在府里更是众星拱月,从未受过这样的慢待,但看到花容这副模样,他的反骨上来,不仅不走,还一屁股坐到花容打算用来当枕头的包袱上,理直气壮的命令“再去打盆水来。” 花容本想撒谎说打不到水,冷不丁看到江云骓右手手背破了皮,正涓涓的往外流血,到嘴边的话只能咽下。 清理的时候花容发现江云骓的伤口里还扎着不少不屑,忍不住说“这伤有些严重,三少爷要不还是找大夫看看吧。” 花容只会干杂活,对医术一窍不通,怕处理不好害他伤势加重。 “不去,要是闹大了,又要去跟那堆木头大眼瞪小眼,没意思。” 江云骓说完丢了一瓶外伤药过来,花容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跟木头大眼瞪小眼是被罚跪祠堂,她讷讷的点头,不再多话,帮江云骓上好药缠上布条。 药还剩很多,花容把瓶子还回去,江云骓没接,说“你自己留着用吧。” “谢三少爷赏,可是奴婢在绣房没什么需要用这药的机会。” 假山后那件事给花容留下的阴影很深,花容不想跟江云骓有太多牵扯,更不想要他的东西。 江云骓眉梢微扬,觑着花容问“腰上的伤这么快就好了?” 那日他神志不清,所有行为皆出于本能,丝毫没有顾及她,清醒后才发现除了地上的血迹,假山石上还有一大片血,她应该伤的不轻。 花容的脸腾的一下烧起来,连药瓶都跟着变得烫手,强撑着说“奴婢已经好了,三少爷放心,奴婢会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也请三少爷……” 烛火燃到尽头熄灭,清凉的月光透过窗户盈了满室,月光下,花容面红如桃花,眸子慌乱的飘忽着,有些可怜,又有几分不自知的媚。 江云骓根本没听她后面说了什么,上前一步,玩味的问“怎么好得这样快,让我检查看看。” 小兔子的眼睛陡然瞪大,连瞳孔都在发颤,约莫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无耻的话,但到底胆子小,敢怒却不敢言,只能改口说“还……还没有完全好,那奴婢就谢三少爷赏了。” 真怂。 江云骓憋着笑,说“本少爷也不能白赏你,作为回报,这几日你都要帮本少爷上药。” 花容立刻蹙眉,表情颇为苦恼,江云骓压了压唇角,问“怎么,你不愿意?” 他拔高了声音,花容怕把人招来,立刻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奴婢愿意,求三少爷小点声。” 出了房间,江云骓的唇角上扬。 突然觉得养只兔子在身边也挺好玩的。 第6章 药怎么没用? 天亮后,花容找绣房的主事芸娘要了床和被子,收拾完还没来得及喝口水,便听到芸娘吩咐“执星院的月貌姑娘升了三少爷的通房,你去给她量尺寸做两身衣裳。” 消息来的突然,花容忍不住诧异。 江云骓既然有通房丫鬟,为什么还要缠着她? 芸娘以为她不愿意去,板着脸说“这里是靠本事吃饭的,你既得了大夫人赏识,也该拿出本事让我们看看。” “奴婢明白。” 花容拿着软尺去了执星院。 江云骓不在,花容暗暗松了口气。 月貌是执星院的大丫鬟,也是殷氏特意放到江云骓身边的。 她生着鹅蛋脸,眉眼温婉,着一身湖绿色荷叶边衣裙,透着淡淡的书卷气,和花容之前见到的粗使丫鬟大不相同。 花容到时,月貌更与两个丫鬟坐在一起打绺子。 听花容表明来意,月貌好奇的问“绣房一直都只有六位绣娘,我怎么不曾听说新招了人?” 江云骓不拘小节,院里的大小事务几乎都是月貌做决定,久而久之,她身上便自带了威压,花容低着脑袋恭敬回答“府里未曾新招人,只是大夫人无意中瞧见奴婢绣的帕子,觉得奴婢的绣活不错,特别开恩让奴婢到绣房当值。” 听花容提到殷氏,月貌脸上多了两分笑,语气也柔和下来“连大夫人都觉得你的绣活好,那应该是真的好。” 月貌说着起身,和花容一起回屋量尺寸。 花容怕会碰到江云骓,量的很快,但她的运气委实不好,量完还没来得及把软尺收起来,江云骓就回来了。 花容是背对着门站的,月貌先看到江云骓,立刻越过花容走到门口,热切道“少爷,你回来啦。” 江云骓没理月貌,见花容手里拿着软尺,似笑非笑的问“又来量尺寸?” 这话一出,气氛变得微妙。 花容强装镇定,收好软尺“回三少爷,奴婢是奉大夫人的命来为月貌姑娘量体裁衣的。” 月貌脸上已经没了笑意,她狐疑的盯着花容“你之前还来院里给谁量过尺寸?” 之前花容还不是绣娘,她给江云骓量尺寸是不合规矩的。 花容心跳加快,不知该如何回答。 笨兔子,一点儿也不经逗。云九小说 江云骓叹了口气,幽幽道“我让她量的,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一直在江云骓身边伺候,月貌立刻听出了江云骓话里的维护之意,月貌有些被惊到,却不敢继续探究,连忙认错“奴婢僭越,请主子恕罪。” 月貌被江云骓支出去泡茶,屋里安静下来,花容越发紧张,鼓足勇气说“绣房还有很多活要做,三少爷如果没什么吩咐的话,奴婢就先回去了。” 花容说完要走,被江云骓抓住胳膊拽回来,他低头凑到她脖颈处嗅了嗅,问“给你的药怎么没用?” 距离太近,花容整个人都被他的气息包裹,浑身汗毛倒竖,脸也不受控制的红起来,强自镇定的说“昨晚太累了,奴婢一会儿回去就用。” 话音刚落,粉腮被叼住,惶恐不安的眸子瞬间浮起水光,幼兽般细软的呜咽不可自抑的溢出。 第7章 请三少爷自重 花容回绣房向芸娘回话,芸娘见她右边脸红的厉害,眼眶也有些肿,问“你挨打了?” 江云骓咬那一口没太用力,花容脸上没有留下牙印,之所以这么红,是她自己在回来的路上擦的太狠了。 眼睫颤了颤,花容不敢看芸娘的眼睛,闷声否认“没有,被蚊子咬了一口。” 芸娘没再多问,从库房里挑了两匹素雅不出挑的料子让花容用来给月貌做衣裳。 回屋后花容按照尺寸把料子裁了,开始缝制。 晚上不用赶工,花容打了些热水到绣房的浴室沐浴。 热水带走疲乏,也带走一些不好的回忆,花容的心情好了些,回屋的时候唇角都是带着笑的,只是一推门看到江云骓坐在自己床上,笑容顿时僵住。 她忘了这人说过要来上药。 花容敛了笑,解开布条帮江云骓换药。 刚沐浴完,她的头发还是湿漉漉的,面颊被热气蒸得粉嫩发红,整个人都艳丽起来。 江云骓看得有些心痒痒,捉住她一缕湿发把玩,好奇的问“你往身上涂的什么,好香。” 江云骓恣意妄为惯了,并不觉得自己这话说的轻浮放浪,花容抿了抿唇,压下不满说“就是普通的皂豆,没有别的。” “是吗?” 江云骓觉得不像,花容身上不止有皂角清香,还有一股甜软的香气,不像脂粉味,更不像香料味道,江云骓有些上瘾,还想再闻闻仔细分辨一下,花容猛然站起身,绷着小脸说“请三少爷自重!” 两人在假山后都那样深入的接触过了,还谈什么自重? 江云骓挑眉,觉得花容是在故作矜持,下一刻却听到花容说“奴婢已经有心仪的人了,那日在假山后的事并非奴婢所愿,但事已至此,奴婢会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也请三少爷日后莫要再纠缠奴婢!” 花容绞着双手,指节发白,明显紧张的不行,眼底却攒着怒火,江云骓愣了一下,而后反应过来,难怪这兔子每次见到他都这么慌张,原来是把他当成了欺凌弱小的恶霸。 以他的相貌和身份,还需要强迫一个丫鬟委身自己? 旖旎消散,江云骓的表情冷了下来,他睨着花容,嗤笑出声“不过就是给了你一盒药,还真以为本少爷看上你了?” 江云骓的语气很是嘲讽,花容脸上火辣辣的。 她知道自己出身低微,和江云骓有着云泥之别,江云骓绝不可能喜欢她,所以她不想成为他一时兴起的玩物。 花容没有辩解,江云骓又说“那枚玉佩值不少钱,就算是买揽月阁的花魁一夜也绰绰有余,你最好像你今日说的这样守口如瓶,不然……” 威胁意味十足,花容连忙跪下,恳切道“请三少爷放心,奴婢绝对不会给三少爷惹麻烦的。” 跪得真快。 江云骓盯着花容的脑袋看了半晌,唇间溢出一声冷笑,大步离开。 不过是一只吃里爬外的兔子,不要也罢! 第8章 只有今晚有空 江云骓被气得离开,花容后怕不止,做了一夜的噩梦。 梦到她又在昏暗的山洞被狠狠欺压,然后被路过的管事当场抓获,大夫人怒不可遏,一声令下将她沉塘。 濒死之际,砰砰的敲门声传来,花容惊醒,从噩梦中抽离,大口大口的喘气。 敲门声还在继续,花容忙穿上衣服去开门。 “都什么时辰了,你才刚起?” 天光早已大亮,芸娘敲了半天门,语气很不好,但见花容面色苍白,眼窝一片青黑,一脸的失魂落魄,满腹责问化作诧异“你昨晚干什么去了,怎么弄成这副鬼样子?” 恐怖的窒息感还在胸口萦绕不散,花容的手脚一片冰凉,哑声说“奴婢昨晚打热水沐浴,忘记把头发擦干,可能有点贪凉。” “做事怎么这么不仔细?” 芸娘有些不满,但眼下有事,也没揪着不放,只道“过些时日大夫人要请一些世家贵女到府里赏花,你把手头的活放一放,先做些团扇出来做伴手礼。” 芸娘说完便要走,花容连忙问“夫人可有给绣样?” 芸娘白了花容一眼“绣样都要夫人给,还要我们做什么?” 没有绣样,便是要自己别出心裁,花容洗漱完便有了主意,提上篮筐去花园摘花。 既是赏花宴,那将各式的花折下来晒干绣在团扇上,既能应景,又能让每个人的礼物都不一样。 殷氏是爱花之人,重金请了花匠打理花园,即便入了秋,花园里也是花团锦簇,没有半分萧索颓靡。 花容摘了满满一篮花,回去的路上却碰到了管事高海山。 看到满园的花,花容的心情好了不少,气色也好起来,高海山这几日都没见到花容,突然见到,只觉得她的人比这一篮子花要娇艳多了,不由得心痒难耐。 他拦住花容的去路,目光隐晦的将她从头打量到脚,嘴上一本正经的说“你的月钱已经算出来了,不必等到月底,今晚就可以来找我拿。” 高海山的眼神让花容浑身都不舒服,她抓紧手里的花篮,低声说“晚上不方便,奴婢还是白日来拿吧。” 高海山拔高声音,不耐烦的说“我只有今晚有空,你要是不来,就别要了!” 粗使丫鬟的月钱很少,花容的钱都用来给三娘抓药了,要是不拿到这钱,药就得断。 想到三娘病发时痛苦不堪的样子,花容只能点头说“好,奴婢今晚来拿。” 高海山知道花容不会拒绝,有些得意忘形,伸手想捏捏花容的脸颊,一道冷沉的声音响起“高管事。” 回头,江云骓倚柱而立,一袭淄色劲装干练利落,唇角噙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高海山连忙收回手,恭敬的看向江云骓“三少爷,您怎么在这里,可是有事吩咐?” “朋友送了我一匹马,已经在马厩了,你安排个人好好喂养,别给我养废了。” “是是是,三少爷的马自然要精心饲养,这种小事三少爷派个人知会一声就是,何必亲自跑一趟。” 高海山跟在江云骓身边拍马屁。 从头到尾,江云骓连余光都没分给花容一点儿。 花容松了口气,看来三少爷之前都只是在试探她是否有不轨之心。 第9章 投怀送抱 晚饭后,花容跟芸娘说要去找高海山拿月钱。 芸娘眉头微拧,狐疑的问“怎么白日不给,偏偏要晚上去拿?” 花容如实回答“高管事说他只有今晚有空,奴婢也没法子。” 其实也有法子的。 花容现在归芸娘管,芸娘若愿意为她出头,大可让账房把月钱拨到绣房,不过高海山的手。 但高海山毕竟是花容之前的管事,又掌着各处的杂务,芸娘没必要为了花容得罪他。 高海山是管事,也有自己单独的房间,今晚他心情不错,弄了两盘下酒菜,还搞了个炉子煮酒。 花容一进屋就闻到了满屋的酒味。 “来啦。” 高海山偏头看向花容,见她还穿着白日的衣服,惋惜的问“今天你摘了那么多花,怎么不在头上戴一朵?” 她长得好看,戴上那花一定更漂亮。 “奴婢是来拿月钱的。” 见花容站在门口,很是警惕,高海山拿出一贯铜钱放到桌上,沉着脸说“钱都在这儿,清点完签字画押,怎么,还要我给你送过来?” 高海山的态度变得强硬,花容的底气就没有那么足了,防备也弱了下去。 僵持片刻还是走了过去。 数出来的铜板多了十个,花容要把那十个铜板拿出来,高海山一把按住她的手,笑眯了眼“这都是你的钱,干什么往外拿?” 高海山也是从粗使下人爬上管事之位的,一双手苍老又粗糙,像是晒干后的树根,被他碰到肌肤,花容本能的感到恶心。 她想抽出手,高海山却不肯放,还变本加厉搂住她的腰。 花容顿时有些慌,大声喝道“高管事,你要做什么!?” 高海山大花容十多岁,一把年纪都快能当她爹了,花容只以为他喜欢仗着权势欺压自己,直到这个时候才明白他竟然对自己存着那样龌龊的心思! 胃里翻涌的厉害,花容看着高海山近在咫尺的脸几乎要吐出来。 高海山却是温香软玉入怀,心神荡漾的不行,他咧着一口黄牙笑道“周围的人都被我支走了,你喊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的,而且只要你跟了我,不止可以领绣房的月钱,每月还可以在内务处多领一份钱,以后也不会有人再敢欺负你了。” 高海山管不了花容的调动,要多给她一份月钱却不是什么难事。 他自认这条件已经足够丰厚,撅着一张老嘴就要去亲花容。 花容被他箍着腰挣脱不开,慌乱中看到桌上小炉子的酒已经咕噜噜煮开,用尽全身力气撞过去。 小炉子被撞翻,煮开的酒和炉子里的炭火倾倒出来。 高海山被烫出杀猪般的惨叫,花容的手也被烫伤,但她顾不上疼,狠踹了高海山一脚,逃出屋子。 然而没跑多远,就撞进一个硬实的胸膛,腰肢也被揽住。 陌生清冷的气息涌入鼻尖,花容本能的害怕,还没来得及推开对方,便听到江云骓戏谑的声音“大哥今年的桃花运很旺啊,走在家里都有人投怀送抱了。” 第10章 当面招惹? “奴婢不是有意冲撞的,求大少爷、三少爷恕罪!” 花容慌乱的退后,跪下认错。 大少爷江云飞得忠勇伯真传,十四岁便入校尉营历练,已有统率兵马的能力,两人的容貌虽然有三分相似,但江云飞素来不苟言笑,气质冷肃,和江云骓的纨绔不羁截然不同。 江云飞揽花容腰肢那一下让江云骓颇为不爽,他故意抬杠“不是有意的,那你好端端的跑什么,难不成是后面有鬼?” 话音刚落,两个杂役就气势汹汹的冲了过来。 花容怕被抓回去,下意识的觉得江云骓不会帮自己,便伸手抓住了江云飞的衣摆,低声哀求“求大少爷救救奴婢。” 她的语气无助又害怕,伸出去的那只手满是燎泡,都是被刚刚那壶酒烫的。 江云骓的眸子眯了起来。 两天不见,这只兔子的胆子大了不少啊。 都敢当着他的面招惹他亲大哥了! 高海山也被烫得不轻,一瘸一拐的跟在后面,见江云飞和江云骓在这里,忙压下怒火行礼。 江云飞上前一步把花容挡在身后,冷声问“发生何事?为何要在府里喧哗?” 高海山又痛又气,没想到花容竟然踩了狗屎运,撞上了江云飞和江云骓。 大少爷可是出了名的刚正不阿,眼里揉不得沙子,这事得小心处置才行。 “启禀二位少爷,这个婢子前几日刚从内务处调到绣房当值,今夜小人给她结算之前在内务处当值的月钱,多数了十个铜板给她,被发现后她不仅不肯归还,还打伤小人,实在是太恶劣了!” 高海山说着撸起袖子展示自己手臂上的烫伤。 花容大声反驳“奴婢没有,是高管事以结月钱为由把奴婢引到房中,意欲强占奴婢的身子,若非奴婢拼命反抗,只怕已经被她得手了!” 花容的反抗已经惹恼了高海山,见她还敢把事情捅破,眼底闪过狠戾,大声嚷道“二位少爷,你们可别听她胡说八道,她是妓子养大的,当初要不是老夫人看她可怜,根本不可能让她进府,小人都这把年纪了,怎么可能跟她这样的狐媚子搅和在一起啊?” 高海山揪着花容的出身,一个劲儿的往她身上泼脏水,另外两个杂役也信誓旦旦的作证说被花容勾引过。 花容气得浑身发抖,怒声喝道“你们撒谎,我没有做过这些事!” 高海山恶声恶气的反驳“我撒谎?那你为什么不白日来领月钱,非要等到晚上来?不就是想利用美色让我多给你一些钱吗?” 那两个杂役立刻作证说是花容要求晚上来找高海山的,花容浑身发凉,慌乱之后猛然抬头看向江云骓。 白日高海山和她说话的时候碰到江云骓了,他有没有可能听到高海山当时说了什么? 如果他能出面作证,那一切就都真相大白了。 花容眼底不觉带了期盼,只是她的手还抓着江云飞的衣摆,江云骓一点儿也不心疼,轻声笑道“你看本少爷做什么,有我大哥为你做主难道还不够?” 第11章 值得本少爷在意吗? “三少爷,白日你来叫高管事找人喂马,可有听到高管事与奴婢说过什么?” 花容问得小心翼翼,抓着江云飞衣摆的手也收了回来。 高海山听到这话脸色顿变,若是江云骓为花容作证,那他就惹上大麻烦了。 心里很慌,高海山不敢表现出来,只偷偷用余光打量江云骓。 江云骓并未正面回答,似笑非笑“你们说了什么,值得本少爷在意吗?” 花容喉咙发哽,说不出话来。 是她自己要划清界限的,江云骓没有理由帮她。 高海山听到这话顿时有了底气,正想加重花容的罪名,忽听得江云飞说“中秋才过,还不到发月钱的时候,为何要在今晚结算月钱?” 高海山没想到江云飞还记得府里发月钱的日子,顿了一下指着花容说“是她非要今晚拿到月钱,不然就又哭又闹,诬陷小人昧她的月钱,小人是没有办法。” 江云飞在军中磨练已久,观察力远比常人厉害,他将高海山所有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冷声质问“她一个人你都没办法,那要是其他人也跟着闹起来,这个家岂不是就乱套了?” 办事能力被质疑,高海山心里打了个突,还没想好要如何解释,又听到江云飞对那两个杂役说“一个弱女子都能从你们眼皮子底下抢东西伤人,看来留你们在府上也没什么用了,现在就去账房结账走人!” 高海山这些年给了两人不少好处,两人才会帮着他压榨下面的人,听到江云飞的话忙跪下求饶,道出真相,指认高海山。 江云飞并不意外,召来护院,厉声命令“先打三十大板,再让管家好好查查他这些年私下里都干过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光是三十大板就能要高海山半条命,花容被江云飞的气势吓到,磕磕巴巴的说“大少爷,奴……奴婢不是故意要多拿那十文钱的,是高管事要强迫奴婢,奴婢一时慌乱才……才拿着钱逃跑的。” 花容说着要把那贯铜钱拿出来,碰到手上的泡,顿时疼出冷汗。 但她没吭声,只皱紧了眉头。 江云飞见状缓和了语气“我知道钱不是你拿的,退下吧。” 花容一愣,连忙磕头谢恩。 等花容离开,江云飞问江云骓“三弟今晚故意拉我来这里谈心,就是为了帮这个丫鬟的忙?” “大哥,你想象力这么丰富,不该带兵打仗,应该去写话本子。” 江云骓毫不犹豫的否认,还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江云飞了解自家弟弟的脾性,对自己的判断也很有自信,好心提醒“母亲刚为你纳了通房,不日还要举办赏花宴为你议亲,你与方才那丫鬟最好不要有过多接触。” 方才高海山说,那丫鬟是妓子养大的,母亲绝不会让这样的人待在三弟身边。 江云骓现在一身反骨,最不想听到的就是这样的话,满不在意的说“方才英雄救美的是大哥,她要缠也该缠上大哥吧。” 第12章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没有药,花容痛得一夜没睡,芸娘发现后很生气,花容再三保证不会耽误干活才没被赶出绣房。 舍不得买烫伤药,花容问了个土方子,托人带些柏树枝和香油回来。 赏花宴这日府里热闹非凡,宴席持续到傍晚才散。 结束后殷氏立刻问江云骓有没有心仪的姑娘。 江云骓往嘴里丢了粒油酥花生,不客气的说“没一个能入眼的,丑。” “娶妻当娶贤,容貌是其次,品性才是最重要的,我觉得永安侯府的二姑娘还有靖安侯府的三姑娘都还不错。” “你都有喜欢的了还问我做什么?” 江云骓冷嗤一声,起身离开,走到院门口时正好听到殷氏房里的张嬷嬷与绣房的芸娘说话“这次的团扇很得这些小姐的喜欢,是谁想到把干花绣到团扇上的,夫人有赏。” 芸娘欢喜道“是奴婢突然想到的,还担心夫人会不喜欢呢,府里给的月钱已经够多了,哪能再要夫人的赏。” 江云骓步子一顿,突然想起那日花容被高海山堵住时,手里提着一篮子花。 这个主意不应该是她想出来的? 不过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江云骓并未上前探究,仍是大步离开。 他忙的很,哪有功夫管这种闲事?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夜里江云骓梦到了花容,她如那日一样提着一篮子花,却不是被高海山堵住,而是被他堵在幽暗的山洞里。 洞内光线昏暗,他放肆的很,偏要她哭。 第二日醒来,江云骓的脸黑得不像话,月貌进屋伺候他洗漱,柔声提醒“少爷今日约了永安侯世子去马场玩儿,这个时辰了还去吗?” “自然要去,我是那种喜欢失约的人吗?” 月貌默默给江云骓换好衣衫,等人出了门,便开始整理床铺,却在枕头底下发现了那条被揉成一团的底裤。 月貌脸色微变,又惊又怕。 江云骓已及冠,有这方面的需求很正常,但殷氏已抬月貌做了通房丫鬟,他有需求不找月貌,反而自己憋着。 若让别人知道,月貌当如何自处? 江云骓并不知道月貌在想什么,黑沉着脸出门,然而马车没出多远,一个怯懦柔软的声音便传入耳中“请问你知道丝线铺该怎么走吗?” 见鬼!怎么哪哪儿都是这个不识好歹的女人? 江云骓以为是幻听,没有理会,过了会儿却又听到一模一样的问话。 太阳穴突突的跳了跳,江云骓到底还是掀开车帘。 今日阳光正好,因有商队路过,道路有些拥挤,马车行的很慢,马车外,花容穿着一身蓝白丫鬟衣裙,正笑盈盈的看着一位货郎。 她梳着最简单的发髻,身上并无饰品,脸上也没有脂粉,因为胆怯,两颊有些红,像刚开始成熟的桃子,散发着青稚的香甜。 对着别人倒是笑得很开心! 江云骓本想放下帘子不理会,却见那货郎趁机拉住了花容的手,她吓了一跳,却不敢大呼小叫,都快急哭了。 “……”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她怎么不咬他? 第13章 若本少爷允你放肆呢? 花容是被芸娘派出来采买丝线的。 她自卖进府就没出来过,对外面的一切都很陌生,只能边走边找人问路。 这个货郎是卖膏药的,见她手上的烫伤未愈,便拉住她的手仔细查看,街上人来人往,花容本能的挣扎,下一刻耳边炸开一记怒喝“给我放手!” “三少爷,你……你怎么在这儿?” 货郎见江云骓衣着不俗,松开手解释“公子别误会,小的是卖药膏的,方才只是想看看这位姑娘手上的伤到底是什么情况,并非要对她做什么。” “对,就是这样……” “我让你说话了吗?”江云骓喝住花容,恶狠狠的瞪着那货郎,“你是大夫吗,你会看病?” 正经大夫都在医馆坐诊,哪里会在街边卖膏药啊。 货郎底气不足,不敢应声,江云骓倒也没拿他撒火,转身准备回马车上,走了两步见花容杵在原地没动,沉沉命令“过来。” “奴婢还要去买丝线……” “我让你过来!” 花容到底不敢反抗,乖乖上车。 马车是单乘的,江云骓人高马大占了大半空间,花容只能尽量缩成一团,免得碰到他。 江云骓见花容都快躲车外面去了,一张脸沉得能滴出水来“之前碰你是个意外,我没有那个老东西强迫人的癖好,你再躲远一点信不信我一脚把你踹下去?” 江云骓是会说到做到的。 花容立刻往里挪了些,小声说“奴婢知道三少爷不是那样的人,只是奴婢身份低贱,不配与三少爷同乘,不敢放肆。” 江云骓脱口而出“本少爷允你放肆。” 车里的气氛陡然变得诡异,花容整个人都很茫然。 什么叫少爷允她放肆? 江云骓说完那句话也觉得自己是被花容气糊涂了。 要不是怕她像个傻子一样一直问路给忠勇伯府丢脸,他才不会让她上车呢。 她天生骨头软,是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哪里知道什么叫放肆? 江云骓冷静了些,想到刚刚那个货郎说的话,把花容藏在袖中的手拉出来。 原本光滑白皙的皮肤变得皱巴巴的一片,有的地方甚至还有浓水未干,看着都疼。 江云骓并未松手,认出这是烫伤,问“那天晚上被烫伤你就这么放着一直没管?” 花容不明白江云骓的怒气从何而来,被他掌心的温度烫得发颤,小声解释“奴婢有擦药的,只是怕团扇沾染上气味,只能晚上擦药,所以恢复的有些慢。” 江云骓表情一滞,那些团扇是她在这种情况下做出来的? “三少爷,现在能放开奴婢了吗?” 虽然知道江云骓不会强迫自己,这样的肢体接触还让花容浑身不自在。 江云骓松开手,问“上次给你的玉佩不是值不少钱吗,为什么不买好一点的药?” 擦了这么久还没好,难道不是假药? 花容没敢说自己把玉佩埋了,垂着眸说“玉佩太贵重,不好换成钱,奴婢怕被误会是偷的。” “……” 第14章 阿骓心里可还装着什么人? 江云骓带花容去医馆看了大夫,还买了一盒很贵的祛疤膏。 回到马车上,花容欲言又止,江云骓猜到她想说什么,板着脸说“你既然觉得那玉佩没用,就把玉佩还回来,这盒药膏给你。” 花容不想白拿江云骓的东西,这个交易让她安心了些,她的眉头松开,想了想说“那等奴婢给月貌姑娘送衣服的时候,再把玉佩还给三少爷,行吗?” 平日她要在绣房干活,没有借口去执星院。 真麻烦。 江云骓敷衍的哼了一声算是答应。 他已经很迁就这只兔子了,总不能还要他自己去把玉佩拿回来。 马车继续往前行驶,花容怕耽误江云骓时间,正想让他在路边把自己放下,马车突然停下,巨大的惯性让花容一头栽进江云骓怀里,江云骓也没防备,被花容撞到肋骨,闷哼了一声。云九小说 下一刻,马车帘子被挑开,李屹探进头脑,嘴里不满的嘀咕“我在马场等了一上午,阿骓你不来好歹也派人……”送个信儿啊。 看清马车里的场景,李屹的声音戛然而止,唰的一下放下帘子退出去。 半个时辰后,醉仙楼二楼包间。 “阿骓,你终于开窍了,我早就跟你说了,姑娘家的身子才是这世间最销魂的地方,你要试过才是真正的爷们儿。” 李屹揽着江云骓的肩膀,一脸欣慰,下一句精准踩雷“不过我看那个丫鬟好像不喜欢你啊。” 李屹想到花容极力撇清关系的模样忍不住有些想笑。 靠着这张脸到处祸害人的江云骓竟然也有不讨喜的一天。 江云骓横了李屹一眼,凉凉的说“她就是个丫鬟,还是被妓子养大卖进府里的,有什么资格喜欢我?” “这出身是很不好,”李屹认同的点头,而后又问,“既然阿骓瞧不上,为何还要让她坐你的马车?” “你要是看上那丫鬟,可以求我把她给你,别跟长舌妇一样到处探听八卦。” 两人打小就认识,江云骓的语气和表情都已经透出十分的危险,李屹见好就收,切入正题“昨日赏花宴,伯母对我家二妹妹印象不错,我这个做哥哥的,来替她探探底。” 提起这事江云骓就郁闷,他拿起酒壶给自己倒酒,闷声道“我的底你还不清楚么,有什么好探的?” 李屹按住江云骓,难得严肃“正是因为清楚,我才要问问,阿骓心里可还装着什么人。” 李屹说的不是花容。 一个出身不好的婢子,得宠只是一时的,并不值得放在心上。 江云骓眸底飞快的闪过一丝痛苦,他不偏不倚的迎上李屹的目光,反问“你觉得呢?” 这便是忘不掉了。 李屹叹了口气,惋惜的说“我还挺想听你叫我一声大舅哥的,但我那二妹妹活泼可爱,我舍不得她受分毫委屈,你还是祸害别人去吧。” 李屹抢过江云骓手那杯酒喝下,又恢复看好戏的姿态“我觉得方才那个小丫鬟就挺有意思的,下次出门带她一起出来玩玩呗。” 第15章 欲擒故纵 用了江云骓给的药,花容的伤很快好起来。 为了快点把玉佩还给江云骓,她每日都要熬到深夜,十日不到就做好了两套衣服。 第二天一大早,花容把衣服送去执星院,江云骓正在用早膳。 花容怀里揣着那枚玉佩,心跳有些快,看也不敢看江云骓,行了礼恭敬道“月貌姑娘的衣服做好了,一会儿请姑娘试一下,若有不合身的地方,奴婢也好拿回去改。” “放这儿就好,奴婢也会些女红,可以自己改,就不劳烦你了。” 自发现那条被弄脏的里裤,月貌比之前更谦卑低调了。 她并未得江云骓宠幸,哪有资格拿乔? 花容本想等月貌去换衣服的时候把玉佩还给江云骓,被月貌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有些慌乱,却听到江云骓说“谁做的就该谁负责到底,你能自己动手那还养着她们做什么?” 月貌没想到江云骓会在意这种小事,怔愣之后心底涌起一丝甜蜜。 三少爷这是在维护她吧。 她在执星院伺候这么多年,三少爷待她到底有所不同,不然大夫人也不会提她做三少爷的通房丫鬟。 月貌谢了恩,欢喜的接过衣服去试。 花容不敢耽误,拿出玉佩双手还给江云骓。 江云骓慢条斯理的吃着东西,没接。 花容想了想,诚恳道“方才多谢三少爷替奴婢解围,奴婢日后一定会日日为三少爷祈祷,希望三少爷万事顺遂、健康无忧。” 她说的认真,没有一点儿犹豫不舍。 江云骓放下筷子,瞥见她好几个指尖都被磨秃,不由皱眉,不满道“嘴上说着要跟我划清关系,每次来见我却都带着伤,你该不会是故意装可怜,跟我玩欲擒故纵的把戏吧?” 花容没想到会让江云骓有这样的误会,连忙跪下“奴婢不敢跟三少爷玩花样,奴婢不是故意带伤来的,只是之前奴婢怕被人看到这玉佩,便找了地方把它埋起来,昨晚才挖出来的。” “……” 虽然知道这女人没有胆子嫌弃他,但为什么听起来感觉他才是见不得光的那一个? 得知真相,江云骓的眉头没有松开,反而拧得更紧。 花容惴惴,正不知道该如何补救,手上一轻,江云骓拿走玉佩,漠然道“起来。” “谢三少爷。” 花容起身退到一边,刚站好,月貌便穿着那套黛色新衣服走进屋来。 衣服很合身,盖住她肩太宽的缺点,凸显出腰身,比方才瞧着曼妙许多。 月貌转了两圈展示衣裙,而后娇羞的问江云骓“少爷觉得好看吗?” 方才的维护让月貌有了邀宠的勇气,大夫人已经把她提为通房丫鬟了,她主动些也是应该的。 “挺好看的。” 江云骓说完把手里的玉佩丢给月貌,问“喜欢吗?” 月貌看得分明,江云骓方才根本看都没看她一眼,但这玉佩江云骓贴身戴了好些年,猛然得了这样贵重的赏赐,月貌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却也没有多想,欢喜道“奴婢喜欢,但这是少爷的随身之物……” 江云骓打断她,淡淡的说“喜欢就拿着。” 第16章 何必觊觎大哥的? 做好月貌的衣服,芸娘又分了四套衣服让花容做,之前花容赶工做的快,芸娘便要求要在半个月内把这四套衣服都做出来。 这时间实在太短了,花容想让芸娘宽限一些时间,芸娘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是你自己之前弄伤手耽误了时间,难道还要我们跟你一起承担,况且大少爷这次进宫刚被封了瀚京校尉,半个月后便要去校尉营当值,你不早点做完,大少爷到时穿什么?” 花容虽然伤了手,却一直在干活,谈不上耽误。 但她之前在高海山手下受了不少欺压,早就养成逆来顺受的性子,而且江云飞帮过她,花容没什么能报答他的,能为他赶制衣服,也不用一直惦记这份恩情了。 花容没和芸娘争辩,默默去干活。 想到江云飞在校尉营每日都要操练,花容把袖子都做成箭袖,方便行动,又在腰带上花了心思,方便放匕首伤药,只在衣襟和袖口用银丝绣了祥云、水波之类的暗纹,贵气且低调。 花容每天睡不到两个时辰,终于在十四天后把衣服做完。 江云飞明天就要去校尉营,怕赶不上,花容马不停蹄的把衣服送去凌飞院。 进了屋却发现江云扬和江云骓都在,花容低着头,恭敬行礼“奴婢见过三位少爷。” 二少爷江云扬是三人中最为随和的,他见花容容貌清丽,撞了下江云骓的胳膊,开口问花容的时候还是十分正经“这些都是给我大哥做的衣服?” “是,”花容把衣服放到桌上,“大少爷若是有时间,可以试试合不合身,若是有问题,奴婢回去连夜修改也是来得及的。” 江云飞对这些向来不在意,淡淡的说“既是按尺寸做的,便不会有问题,放下吧。” 花容正要应声,江云扬笑道“左右无事,大哥你就试试嘛,这位绣娘面生的紧,做出来的东西也许大不一样呢,是不是,三弟?” 江云扬给江云骓递了个眼神,江云骓扫了眼花容手上的衣服,附和道“二哥说的对。” 两人极力劝说,江云飞便也不再坚持,拿了一套玄色锦衣去试。 这个颜色大气稳重,花容在领口处用银丝绣着梵文,衣领做得硬挺些,显得江云飞整个人越发冷硬,像一把绝世好剑,出鞘便要饮血。 箭袖设计让江云飞很满意,而且他试着活动了下,肩肘处的松紧正合适,一点儿也不会妨碍行动。 “感觉如何?” 江云扬急切的问,江云飞意外的看了花容一眼,如实说“很好。” 江云飞和忠勇伯一样,从来都是吝于夸奖的,他能说出很好这两个字,说明对这衣服是真的喜欢。 江云扬本就觉得这衣服好看,听到这话便想拉着江云骓一起试,江云骓直接拒绝,脸色有点难看“她是专门给府里做衣服的,二哥想要让她也给二哥做就是了,何必觊觎大哥的?” 只是一件衣服,确实犯不上兄弟相争。 江云扬点点头,对花容说“我喜欢颜色鲜亮些的料子,衣服上可以给我多绣些花,我三弟很崇拜我大哥,照着大哥的给他做就行了。” 江云骓黑了脸“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别带上我!” 第17章 跪到明白为止 花容拒绝了江云扬的要求。 绣房的活都由芸娘统一安排,她不能擅作主张越过芸娘。 只是稍微耽误了点时间,回到绣房又被芸娘训斥,花容只安静听着,并不反驳。 芸娘说累了才回到正事,丢了一面破烂的团扇给花容“尽快修补好,然后给永安侯府二小姐送去。” 团扇是花容之前做的,这会儿上面破了个大洞,像是故意弄成这样的,要修补并不容易,但也不是没有办法。 花容乖顺应下,芸娘反倒有些意外,补充道“你别以为随便绣点儿什么图案上去就能遮掩,那位二小姐眼光高,看不上烂大街的俗物。”https:/ 芸娘冒认了花容的功劳,若不是永安侯府那位二小姐太难伺候,也不会把这事交给花容来做。 花容不知内情,如实道“奴婢打算绣一截树枝,从这里延伸到花的部分,像是一树花海,只取一枝。” 花容说着大概指了指位置,芸娘听着觉得新奇,却不知效果如何,更不知道那位二小姐会不会喜欢,打发花容去做。 第二日花容把补好的团扇送去永安侯府。 永安侯府祖上出过一位皇后,现在的大小姐又是太子妃,府邸修的比忠勇伯府要精致豪阔些,府上不止有亭台水榭,还有一大片空地做校场。 路过校场时,府里几位公子正带着小厮在踢马球,不知是谁进了球,场上一阵欢呼,花容忍不住偏头看过去,江云骓鲜衣怒马的样子就这么突兀的撞入眼帘。 今日他穿了一身朱红骑马装,宽肩窄腰,显露无疑,刚刚进了球,他脸上带着笑,志得意满,意气风发,耀眼极了。 片刻的怔愣后,花容匆匆低下脑袋,心脏却还是不受控制漏了一拍。 永安侯府今日来了不少世家子弟和小姐,女眷都在校场旁边的看台上吃着茶点看比赛。 花容被带到李湘灵面前。 她生了一张鹅蛋脸,浓眉大眼,俏丽大方,着一袭粉黛华裳,衣裙上用金丝和彩线绣着穿花百蝶,项上一根珍珠玛瑙璎珞,腕上戴着镂金镯子,连头发丝都透着贵气。 花容只瞧了一眼,不敢久看,双手奉上团扇“奴婢见过二小姐,二小姐的团扇修好了。” 李湘灵并不检查团扇修补的如何,让旁边的丫鬟拿走团扇,命令“抬起头来。” 花容乖乖抬头,李湘灵原本是带着笑的,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笑意就没了。 她问“知道为什么叫你来么?” 校场上赛况激烈,欢呼声此起彼伏,李湘灵的声音被掩盖其中,一点儿也不会惹人注意。 花容隐约猜到缘由,却还是回答“奴婢愚钝,不知为何,求二小姐明示。” 李湘灵笑了笑“既然不知,就给我跪着,跪到想明白为止!” “是。” 花容乖乖跪下。 半个时辰后,比赛结束,江云骓下场后还有些意犹未尽,和李屹分析着方才的赛况,余光冷不丁扫到看台上有个熟悉的人影,不由得停下。 李屹跟着看了一眼,凑到江云骓耳边解释“我那二妹妹对你有些好感,你心里那人不能说出来,那日回来为了劝她,我便拿了那丫鬟做筏子,你要不去替那丫鬟解个围,也好让我妹妹死心?” 第18章 忍一忍 “阿骓哥哥,你刚刚好厉害呀,比我哥可厉害多了!” 江云骓一上看台,李湘灵就高兴的迎上去。 她的声音轻快,笑意盈盈,像只灵动漂亮的百灵鸟。 江云骓却没理她,越过她径直来到花容面前,居高临下的问“你怎么在这儿?” 被忽视的李湘灵相当不满,目光森冷的钉在花容身上,花容自是不敢告状的,低着头说“回三少爷,奴婢不小心把二小姐的团扇补坏了。” 花容的识相让李湘灵的脸色好了些,她本想顺势让花容起来,显示自己的大度,却听到江云骓染着寒气的责问“你是忠勇伯府的丫鬟,什么时候轮到外人指手画脚了?”https:/ 这话是对着花容说的,责备的却是李湘灵。 李湘灵从小到大一直备受宠爱,自从长姐做了太子妃,在这些世家贵女之中更是地位斐然。 知道她喜欢江云骓,上次赏花宴没人敢与她相争,谁曾想今日江云骓竟然为了一个身份卑贱的丫鬟让她难堪。 李湘灵气得不行,却不想惹江云骓不快,压着脾气辩解“阿骓哥哥,是她先弄坏我的团扇的……” 江云骓偏头,冷冽的眼神落在李湘灵脸上“偌大的永安侯府,难道一个能用的绣娘都没有?” 瀚京的世家大族,府里都养着几个绣娘,李湘灵非要找花容修补团扇,一看就是别有用意。 江云骓的语气颇重,只差直接戳穿李湘灵的心思,李屹到底心疼妹妹,适时上前打圆场。 府里备了酒菜,江云骓却不顾挽留,直接拉着花容离开。 跪了大半个时辰,起身后膝盖传来针扎似的痛,花容走路不稳,向前栽去,下一刻身体陡然悬空。 江云骓直接把她拦腰抱起。 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集中到两人身上,花容又惊又怕,低声哀求“奴婢没事,求三少爷放奴婢下来吧。” 江云骓没有理会,又带花容去了医馆。 这点外伤并不严重,大夫只开了一瓶药油给江云骓。 花容见他没有把药油给自己的意思,一颗心悬起来,然后便听见江云骓问“你自己脱还是我亲自动手?” 态度很强势,如同他在马场上,只要他想,他就可以一直把球控在手上。 花容不敢反抗,乖乖把裙摆撩到膝盖上面。 她生的白,一双腿更是白嫩纤细,牛乳一般细腻,显得膝盖上跪出来的淤青狰狞可怖。 江云骓倒了些药油在掌心搓了搓,然后才覆在她膝上。 他的掌心滚烫,甫一接触,花容就被烫得颤了一下。 两人虽然已经有过一次深入接触,但当时隔着衣服,并没有太多肌肤相亲的感觉,反倒不及眼下暧昧。 江云骓顿了一下,问“很疼?” 花容只想一切赶紧结束,连忙摇头。 她很紧张,眼神飘忽不敢看他,眼尾红得厉害。 与掌心下细嫩软滑的肌肤呼应着,蛊惑人心。 江云骓喉结滚了滚,另一只手握住花容的小腿肚子,沉沉道“忍一忍。” 第19章 已经怀了骨肉 回到忠勇伯府,花容的腿都还是麻的。 皮肤上似乎还残留着江云骓掌心的温度。 他虽然没有进校尉营历练,但也练了骑射,掌心布着茧子,和那张俊美贵气的脸反差颇大。 花容想的出神,没注意到采办在垂花门处站着,被叫住的时候吓了一跳。 “不好意思,吓着姑娘了。” 高海山被处置,内务处的人都知道花容得了大少爷和三少爷的帮助,连采办对花容的态度都好了起来。 昨日花容才托他帮忙,今日他就把头油买回来,还特意送到花容手上。 花容诚心道谢,采办笑了笑,话里有话的说“姑娘不必如此客气,我早就看出姑娘命里不凡,若能沾沾姑娘的福运就好了。” 花容这些年多被人冷眼相待,不知该如何应对这样的殷勤奉承,干巴巴的应了几句离开。 兰花在大小姐住的云岚院伺候,花容在云岚院外等了一盏茶的时间才见到兰花。云九小说 她的眼睛肿着,脸上还有巴掌印,瞧着有些狼狈,却强撑着没在花容面前哭出来。 做丫鬟的,被主子打骂是常有的事,花容帮不上忙,便也没问,把头油递给兰花“我调到绣房做事了,多亏了姐姐之前找我做帕子,一点心意,还请姐姐莫要推辞。” 花容说的真诚,没想到反而戳到了兰花的伤心之处,她抱着花容一下子痛哭起来。 花容拍着她的背安抚,从她断断续续的话里拼凑出来龙去脉。 与她一同在云岚院当值的丫鬟秋菊爬了二老爷的床,今日事发,被殷氏当众打杀,尸体丢去了乱葬岗,兰花想替秋菊收尸,被大小姐打骂了一番。 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兰花的情绪平静了不少,哑着声说“秋菊肚子里已经怀了二老爷的骨肉,别人都说母凭子贵,谁曾想,我们这样卑贱的身子,根本不配生下主子的血脉。” 兰花说的悲凉,脸上满是绝望。 花容如遭雷击,浑身的血液都在瞬间冷凝成冰。 那日在假山后,江云骓弄得很狠,但时间紧迫,她只顾着害怕,根本没有想到要喝避子汤,万一她也和秋菊一样…… 花容不敢继续往下想,面色变得苍白,兰花抓着她的手紧了紧,叮嘱道“好妹妹,你既去了绣房便好好做事,莫要卷入这些是非之中,等日后熬上年纪,你我还能时常碰面说说话,也算是有个伴儿了。” 来不及了,她已经被卷进去了。 花容不敢让兰花知道,回去的路上手脚冰凉。 那日山洞里发生的一切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了,现在喝避子汤根本来不及,不管有没有怀上,喝碗堕胎药是最妥当的。 但秋菊刚出事,府里的管理肯定会加严,只怕很难再有单独出府的机会。 花容越想心里越乱,走到半路却遇上沁澜院的张嬷嬷。 “大夫人要见你。” 张嬷嬷的表情严肃,看花容的眼神也锐利如刀,像是要剥开她的皮囊,看看她心里都在想什么。 花容一颗心顿时高高悬起。 第20章 我喜欢的人,用得着你送药? 不知是不是花容自己心虚,再度踏进沁澜院时,她感觉整个院子都笼罩着一股浓重的杀气。 院里被仔仔细细清理过,地上没有血迹,她不知道秋菊被打死时在院子的哪个角落,也不知道自己最终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走到屋外,花容听到李湘灵撒娇的声音“伯母,阿骓哥哥不会因为这样就不理我了吧?” 俏皮可爱的小姑娘很容易讨长辈喜欢,加上显贵的家世,就更讨喜了。 殷氏笑的很和蔼“怎么可能,他要是敢这么小气,我和你伯父绝对饶不了他!” 两人说着话,花容已进屋跪下行礼。 殷氏没准花容起身,李湘灵让丫鬟拿了两瓶伤药给花容,歉然道“白日是我不好,这是宫里的金疮药,效果很好的。” “二小姐亲自送药,真是奴婢折煞奴婢了。” 花容没敢接药,先磕了个头,李湘灵说“阿骓哥哥喜欢你,我自然也要对你客气些才行。” 当着殷氏的面,李湘灵这话简直是要置花容于死地。 花容又磕了个头,轻声解释“二小姐误会了,奴婢之前给三少爷院里的人做过衣服,有幸见过三少爷两次,三少爷白日才会认出奴婢,并不是奴婢有什么特别之处。” “是吗?”李湘灵明显不信,用天真烂漫的语气说,“我听大哥说,你之前还与阿骓哥哥同坐一辆马车,今日阿骓哥哥又对我那么凶,我不想误会都难。” 花容没想到李湘灵已经知道那日她坐江云骓马车的事,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 气氛正冷凝,张嬷嬷的声音自门外传来“夫人,三少爷来了。” 话音刚落,江云骓便大步跨入屋里。 花容保持着磕头的姿势,脑袋贴着地,看不到江云骓的身影,只感觉身边光线暗了些。 江云骓停在了她身侧。 “母亲有什么话大可直接问我,为难一个丫鬟做什么?” 江云骓嘴角噙着笑,笑得很冷,只看着殷氏,并不看李湘灵。 李湘灵立刻看向殷氏,盼着殷氏料理了这个贱婢为她出气。 殷氏自然能看出江云骓对花容的维护,她并未动怒,温声道“湘灵对这丫鬟有些误会,特意来送药的,你从哪儿看出她被为难了?” 花容立刻接话“回三少爷,奴婢确实没有被为难,二小姐给奴婢拿的还是宫里御医开的金创药,奴婢对二小姐感激都还来不及呢。” 见殷氏不想跟江云骓闹得太难看,李湘灵只能压着脾气说“是啊,若是早知道她是阿骓哥哥喜欢的人,我肯定不会这样对她的。” “我喜欢的人,用得着你来送药?” 江云骓毫不犹豫的反驳,看李湘灵的眼神又冷又凶,甚至还夹杂着一丝厌恶。 李湘灵虽然爱慕江云骓,却也有着自己的骄傲,当即被气红了眼,抢过丫鬟手里的药摔碎,还用力碾了两脚,像是把花容踩在脚底蹂躏,恶狠狠道“是我多管闲事了,阿骓哥哥既然这样喜欢她,可一定要把她捧在手心里好好呵护啊。” 第21章 不三不四的人 李湘灵被气走,屋里安静下来,气氛很沉,压得花容呼吸困难。 片刻后,殷氏问“到底怎么回事?” “你不是都知道了么,我看上的人在外面受了欺负。” 江云骓的答得理直气壮,并不想和花容撇清关系,甚至还想借她气殷氏一番。 “混账!”殷氏气得重重的拍了下茶几,“我才给你纳了院里的姑娘,这才几日,你又找一个,也不怕你爹知道打断你的腿?!”https:/ “你都说我是混账了,喜新厌旧对我来说不是很正常吗?” 殷氏气得胸口痛,知道这混账吃软不吃硬,强压下怒火,尽量温和的劝说“你要喜新厌旧也行,但也要挑那种出身清白、知进退的,怎么能和不三不四的人搅和在一起?” 李湘灵来告状后,殷氏这才让张嬷嬷去问管事要了花容的卖身契,见她是被妓子养大的,心里便生了厌恶。 这样的出身,别说暖床,就是给江云骓提鞋,殷氏都嫌她脏。 早知如此,就不该把她调去绣房。 殷氏已经做了让步,她可以给江云骓再纳一个通房,但绝不能是花容。 不过江云骓并不是在跟殷氏商量,他微微勾唇,邪肆一笑“府里的丫鬟都不三不四了,若我哪天带个花魁回家,岂不是会被逐出家门?” 江云骓的语气轻快,尾音甚至透着两分跃跃欲试。 殷氏被他惊得砸了茶杯,尖声怒道“你敢!” 茶杯是本着江云骓去的,但江云骓站得离花容很近,他倒是身手敏捷,一躲就躲开了,花容却被飞溅的茶水和碎片砸个正着。 茶水早就放凉,遭了飞来横祸,花容还是跪趴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江云骓眉心飞快地皱了一下,把花容从地上拽起来,看着殷氏说“我现在有心头好,自是不会这样做,但若谁敢动我的人,我也不确定我会做什么。” 说完拉着花容回了执星院。 已经过了晚饭时间,江云骓一直没有回来,月貌不放心,提着灯笼站在院外等候,见江云骓拉着花容一起出现,月貌很是诧异,却还是恭敬的迎上前“少爷,你终于回来,可用过晚膳了?” 江云骓没什么胃口,本想说不吃,肚子却咕咕叫了两声,到嘴边的话绕了个弯变成“两个人吃,让厨房再加两个菜。” “是。” 执星院是有自己的小厨房的,热腾腾的饭菜很快上桌。 花容不敢和江云骓同坐,木头一样杵在旁边,江云骓横了她一眼“不是饿了吗,要我请你才吃?” 花容今日受了太多惊吓,直到这会儿都是恍惚的,她看向江云骓,眼神有些茫然“奴婢不能与主子同坐。” “我让你坐!” 江云骓加重语气命令,准备上前布菜的月貌不由有些怔然。 她在执星院伺候这么多年,少爷还从来没有允她同桌吃过饭。 花容还无暇注意月貌的反应,乖乖坐下吃饭,江云骓见她衣裙上还有茶叶,又吩咐月貌“准备热水,再拿套干净衣服给她。” 月貌顿了顿,试探的问“少爷可要留她夜宿?” 第22章 一切都是奴婢自愿 热腾腾的饭菜驱走惊吓,让花容整个人都暖和起来,脑子也恢复清明。 江云骓只吃了几口菜就躺在窗边的美人榻上看书,而等花容放下碗筷,月貌也已吩咐丫鬟准备好了热水和香胰,收拾掉碗筷退出房间。 屋里安静下来,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 没有什么能给花容依靠,她只能用力抓紧自己的衣摆。 许久之后,她才艰难开口“三少爷,你之前说过……” “我说过的话我自然记得,你如果想离开这里,不会有人拦你。” 江云骓翻着书,看也没看花容,姿态慵懒又随意。 花容抿唇没了声音。 今日江云骓两次让李湘灵下不来台,李湘灵不能拿他怎么样,必然会把仇都记在她头上,殷氏瞧不上她,也会视她为祸害。 一旦走出执星院,没了江云骓的庇护,她只有死路一条。 而且还会死得很惨。 局势很清晰,花容很快就想明白了,她起身走到美人榻前跪下,诚恳的说“奴婢愿意尽心尽力侍奉三少爷,求三少爷护奴婢周全。” 花容的脸生得好看,一双眸子更是自带风情,狐狸似的,之前听到有人在背后议论,花容便养成了低头垂眸的习惯,不让人注意到自己的眼睛。 这会儿她跪在榻边仰头看着江云骓,眉眼仍微微垂着,却掩不住眸底潋滟的眸光和风情。 像只被绞了爪子的猫,乖顺却撩人。 江云骓本也无心看书,抬眸看见这幅光景,喉咙不由得有些干。 “你可想清楚了,日后你若反悔,哭哭啼啼的说本少爷强迫于你,本少爷可没有耐心哄你。” 虽然是江云骓把她带回执星院的,但要求庇护的人是她。 所以只能是她自甘下贱。 喉咙哽得难受,花容艰难开口“少爷没有强迫奴婢,一切都是奴婢自愿的。” 表完忠心,花容进入耳房沐浴。 下人的淋浴房只有一个小小的隔间,说是沐浴,实则只是打湿了帕子擦擦身子,江云骓的耳房里却有一个大大的浴桶。 这会儿浴桶里倒满了热水,整个耳房都热气缭绕。 花容不敢用屋里的东西,见旁边备有干净衣服,便用肚兜沾水像之前那样擦身子。 江云骓就在外间,花容得动作很轻没有发出什么声响,迅速擦完准备穿上衣服离开,一转头却发现江云骓倚门而立,惊得叫了一声,连忙用手捂着胸口背转过身。 “奴婢已经洗好了,桶里的水是干净的,三少爷可要奴婢伺候沐浴?” 花容很清楚留在执星院会发生什么,理智要求她保持冷静,声音却还是不受控制的颤抖,身子也跟着泛红,像只煮熟的虾。 “你一直都是这么洗澡的?” 江云骓走过来,从背后拥住花容,他的衣衫完好,衣襟上的暗纹如同烙铁,烙得花容皮肉生疼。 花容羞窘难耐,耳根都红透了。 “奴婢……” 话没说完,江云骓扳过她的脑袋吻了过来。 白日涂药油的时候江云骓已经忍过了,这下一发不可收拾。 吻得又凶又狠,像是要把花容直接生吞下去。 第23章 看上了她的眼睛 折腾了一夜,第二日江云骓又高调的带着花容出门。 闹得太狠,花容走路都疼,却还是要一路笑脸作陪。 江云骓派人帮她把绣房的东西都拿了过来,见她只有两套打着补丁的衣裙,先带她去成衣铺挑了两身衣裳,又带她去了首饰铺。 江云骓花钱虽然大手大脚,挑的饰品却并不花俏,反而都是些简单大气的款式。 不一会儿,花容头上就多了一支翠绿的铃兰玉簪和一支沉香木嵌红玛瑙玉簪,莹白的耳上缀一对珍珠耳坠。 她皮肤白,耳垂也是小巧圆润的,竟比那珍珠还要圆润可爱。 江云骓对自己的眼光很满意,挑挑选选又套了一只血玉镯子到花容手上。 那镯子触手温软,色泽鲜亮,套在纤细的腕上,色差极大,让人忍不住想要握住那手腕,将那镯子的颜色印到腕上。 见江云骓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花容拉住他的袖子,轻声说“三少爷,今日就先买这些吧,等日后上了新再来逛也不迟。” 花容并不像之前那样排斥收江云骓的东西,还说了以后,江云骓挺满意的,结了账,拉着她出了铺子,去醉仙楼吃饭。 路上江云骓一直没有放开花容,指腹还时不时的在腕骨摩挲,花容的耳垂慢慢变粉,在白莹珍珠的映衬下,艳得香甜。 江云骓食髓知味,有些犹豫是先吃饭还是先吃花容,却在半路被李屹拦停了马车。 李屹和上次一样直接掀帘闯入,发现花容也在又退出去,不过片刻后他又探进头来,诧异至极的说“原来你是看上她这双眼睛了。” 花容不解其意,被李屹看得低下脑袋,江云骓则是不客气的一脚把李屹踹出去,自己也跟着下了马车。 外面人声嘈杂,李屹又刻意放低声音,花容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 过了会儿,江云骓的声音传进车里“送她回去!” 花容忙掀帘探出脑袋,急急道“三少爷,能不能给奴婢一点儿钱,奴婢想买些好吃的。” 江云骓已经往前走出几步,听到这话,直接解了钱袋扔给花容。 “奴婢谢少爷赏!” 存着讨好的心思,花容的声音比之前要甜腻些,不过江云骓没有在意,很快和李屹消失在转角。 花容在街边买了个烧饼给马夫,让他稍等一会儿,自己去了隔壁街的医馆。 天气渐冷,医馆人满为患,轮到花容的时候,她没有急着让大夫诊脉,低声问“如果怀孕了,喝绝子汤还有用吗?” 大夫狐疑的看了她一眼“姑娘未做妇人打扮,为何要此物?” 花容拿出一两银子放到柜台上“我自有需要,还请大夫如实回答我的问题。” “堕胎药和绝子汤的药理并不相同,不可一概而论,若是怀了孩子,需先喝堕胎药,再喝绝子汤,但这两种药对身体的危害极大,不可同时服用,我瞧着姑娘年岁尚小,行事还是莫要冲动的好。” 花容已经想的很清楚了,她又拿出一两银子,坚定的说“麻烦一样给我开一副,我自己拿回家熬。” “我还没给姑娘诊脉。” “不必诊了,直接开药吧。” —— 银钱还很多,花容顺道买了一盒五香斋的糕点回去。 她得了主子的赏,自然不能忘了主子。 一进门,却被押到沁澜院。 押她的是两个护院,两人力气很大,动作也粗暴,花容只挣扎了一下,就差点被拧断胳膊。 沁澜院里的气氛严肃,月貌就站在殷氏旁边,花容被摁着跪在院里挨了好几巴掌,张嬷嬷才代殷氏开口审问“水性杨花的贱婢,谁给你的胆子,竟敢用这副不干不净的身子勾引三少爷?” 花容被打得耳膜嗡嗡作响,没听清张嬷嬷问了什么,但月貌在这儿,她大概猜到殷氏为何震怒。 昨晚江云骓宠幸了她,可床上没有落红,证明她不是初次。 “回夫人,昨夜并非三少爷第一次宠幸奴婢,老爷剿匪回京那日,府里准备了接风宴,三少爷在外面被人陷害中了药,将奴婢拖拽自假山洞里,强占了奴婢的身子,夫人之前在三少爷手臂上发现的抓痕其实是奴婢慌乱之时留下的。” 花容说出抓痕这样的细节殷氏基本就信了,急急道“出了这样的事,你当时怎么不说?” “三少爷不许奴婢声张。” 这像是江云骓能干出来的事。 但下药之人心思狠毒,下次说不定会直接下毒,不揪出幕后主使怎能安心? 殷氏越想越后怕,没好气的瞪着月貌“你既然未曾被阿骓宠幸,为何不早早的说出来?!” 若是月貌早些说出来,花容不会有机会和江云骓私下接触,想抓出幕后主使也能容易很多。 殷氏并没有给月貌解释的机会,她都发现江云骓被抓伤,月貌整日在屋里伺候却什么都发现不了,可见派不上什么用场。 殷氏直接让人把月貌发卖出府,还要继续发落花容,一个下人突然跑进屋,凑到殷氏耳边低语,殷氏脸色微变,盯着花容的脸看了半晌,让人把她关进柴房。 下午便开始下雨,冷风从门缝涌入,送来深秋的凛冽。 花容坐在地上,抱紧胳膊。 她不知道殷氏为什么没有直接打死她或者把她发卖出去,心里却庆幸的松了口气。 她下意识的觉得只要等江云骓回到家,自己就能离开。 花容这一等,就是三日。 整整三日,没有饭吃,也没有水喝。 柴房门被打开的那一刻,她甚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江云骓还是如她所想的来接她了。 屋里堆着柴,又脏又乱,江云骓站在门外没有进来,逆着光,花容看不清他的面容,唯有身周鎏金浮动,尊贵异常。 “出来!” 他命令,声音很冷。 花容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她又饿又累,脑子也不甚清醒,忍不住上前抓住江云骓的袖子,低低的说“三少爷,你终于来了。” 嗓子很哑,透着些许花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委屈。 她一直在等他。 她知自己卑微如泥,是他不由分说的将她拽入风波,所以她献祭自己的身子,求他护她周全,他也答应…… “放手!” 一记不带任何感情的冷斥将思绪打断。 第24章 唇脂会被蹭掉的 三天不吃不喝的等待时间实在太漫长了,花容像是溺水的人,把江云骓当成救命稻草。 这声冷斥把她拉回现实。 她愣了一下,随后松开手,低声道“奴婢僭越,请三少爷恕罪。” 她的声音哑得厉害,三天没出门,被日光刺得涌出泪来,委屈又可怜。 江云骓看到这双泪蒙蒙的眼,表情微顿,语气跟着放软“哭什么,受伤了?” 被扇得高高肿起的脸已经恢复正常,花容摇摇头,垂着眸说“没有,是阳光太刺眼了。” 江云骓带花容回了执星院。 院里早就备了好消化的肉粥,花容吃了一大碗,洗澡的时候被江云骓压在了浴桶沿上。 三天没见,江云骓身上多了丝丝缕缕的阴郁和暴躁。 花容觉得有些陌生,连抗拒都忘了,只剩下僵硬。 最终浴桶的水洒出来大半,地面被弄得很湿。 睡了一夜,花容的精神好了些,起床后,江云骓拿了一套杏色长裙给她,淡淡道“换上,一会儿跟我出趟门。” 这衣服用料极好,上面有精美的乘云绣,华美贵气,并不是之前在成衣铺买的衣服。 花容觉得好奇,忍不住问“奴婢的衣服已经够多了,三少爷怎么又给奴婢买衣服了?” 这衣服如此华贵,别说别人,就连花容自己都会觉得被深深喜欢着,可江云骓如果真的很喜欢她,怎么会任由她被关在柴房足足三日? 江云骓没有回答,花容换好衣服,把之前买的饰品全都戴上。 她是生的好看的,稍加打扮便光彩夺人,若不是习惯低垂着脑袋,一点儿也看不出之前只是个普通的粗使丫鬟。 江云骓晃了下神,目光落在花容唇上,挑剔道“气色怎么这么差?” 昨日他折腾的久,花容睡的时间并不长,气色自然没有完全恢复。 花容低着头说“奴婢没有唇脂。” 不管是粗使丫鬟还是绣娘,大多数时间都要干活,况且花容也没有闲钱买胭脂水粉。 江云骓没再说什么,带着花容出门。 过垂花门的时候,有护院上前阻拦“夫人有令,三少爷今日不能出门!” “让开!” 江云骓命令。 护院不让,双方动起手来。 江云骓身份尊贵,护院不敢真的伤他,半炷香后,江云骓拉着花容上了马车。 路过脂粉铺,江云骓买了一盒唇脂。 唇脂是樱桃味儿的,颜色也和熟透了的樱桃一般红艳漂亮。 花容没用过这种东西,马车里也没有镜子,很小心的用手抹了一点涂在唇上。 只一点,她整个人都有了颜色。 江云骓觉得不够,自己用手抹了一些,在花容躲避之前扣住她的下巴涂到唇上。 江云骓的指腹有些粗粝,涂的动作却很轻,带着一些酥麻的痒。 花容浑身僵住,眼睫不住颤抖,连呼吸都停了下来。 莹润的唇脂给花容的唇覆上光泽,艳且润,还有樱桃的清甜,江云骓不自觉越靠越近。 眼看两人要亲上,花容轻声提醒“三少爷,唇脂会被蹭掉的。” “掉了就重新擦。” “……” 下马车的时候,花容的脸也是红的,眸子很润,整个人都是娇软艳丽的,和眼前这座高大府邸四处飘扬的白幡形成极大的反差。 花容心里咯噔了下。 她没有想到江云骓把她打扮成这样出门吊唁。 守门的人见到花容也是一愣,但江云骓的身份摆在这里,这些人没敢阻拦。 一路进去,绕过长长的走廊,再穿过数道门,灵堂终于映入眼帘。 灵堂外有重兵把守,足见死者身份尊贵,灵堂里却是人丁稀薄,只有一道纤弱单薄的身影跪在火盆前。 女子低着头,眉眼低垂,看不清全貌。 素白的指尖不断把之前放进火盆,火光映得她肌理通透,也将下巴处将掉欲掉的泪珠照得晶亮。 不必放声痛哭,却能叫人感受到心绞之痛。 见有人来吊唁,女子忙擦掉眼泪,在丫鬟的搀扶下起身,朝着门口的方向鞠了一躬。 来吊唁的人多,这个动作她早已做得行云流水,粗麻孝幡遮住她的身段,什么也瞧不出,这一拜却有种说不出的韵味。 凄美得叫人心碎。 花容顿觉愧疚,她这样的身份,来参加吊唁已是不合规矩,还穿成这样,委实是不尊重死者。 花容低下头不敢看那女子,已有丫鬟为江云骓奉上点好的香。 江云骓没接,冷声命令花容“愣着做什么,还不去?” “这位姑娘是跟着公子来的,还是由公子为王爷上香比较好。” 丫鬟说着把香又朝江云骓递了些。 花容整个人都被惊呆了。 灵堂棺材里躺着的可是位王爷啊,江云骓怎么敢让她去给王爷上香,难怪殷氏今日不许他出门。 江云骓冷笑出声“一个为老不尊的东西,也配让我给他上香?” 丫鬟脸色剧变,在别人灵堂说这样的话,哪里是来吊唁的,分明是来砸场子的。 气氛顿时紧张起来,花容不觉拧紧手里的绢帕,却听到一个清冷如玉的声音“人死如灯灭,公子方才所言亡夫已听不到了,若是叫旁人听去,被看轻的只有妾身。” 说着话,女子缓步来到江云骓面前,从丫鬟手里接过香亲自递给江云骓“求公子怜悯妾身,替亡夫上一炷香吧。” 距离近了,女子的美便更真切了些。 她的皮肤是偏冷的白,肤质细腻,指甲修剪的很完美,透着健康的粉,方才在丫鬟手里还很普通的香到了她手里,莫名都高贵了些。 她与花容差不多高,看向江云骓时需要微微仰头,一双眼微微红着,泪光涌动,却强撑着没有哭,像是饱经风霜摧残的腊梅,颤巍巍的,透出坚韧。云九小说 江云骓下颚紧绷,因为愤怒呼吸重了些,他目光森森的看着女子,一字一句的问“你要我给他上香?” 女子思忖片刻屈膝跪下,将手里的香举过头顶“齐王遗孀萧氏,请江三少爷为亡夫上香。” 这话一出,整个灵堂都陷入死寂。 就在所有人以为江云骓会动手砸了灵堂,他却伸手接了那柱香。 他说“好,那就如你所愿!” 第25章 阿骓哥哥怎么会生你的气? 上完香,女子柔声道“府上备了便饭,公子若是不嫌弃,可以到前厅用些饭食。” 江云骓心里憋着火,根本没有心思留下用饭,拉着花容便要离开,尚未走出灵堂身后却传出一阵慌乱的惊呼。 回头,穿着素白丧服的女子如同柳絮摇摇坠落。 江云骓当即松开花容,在女子将要坠地的前一刻将她稳稳接入怀中。 所有人都被这变故吓得不轻,江云骓抬头冲花容怒吼“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叫大夫?!” 他的眼睛红得厉害,抱着女子的手很用力,用力到青筋鼓胀,随时都要暴走发狂。 花容回过神来,壮着胆子开口“齐王妃悲伤过度晕倒了,快请御医!” 说完,花容冲过去紧紧抓住女子的手。 她不知道齐王妃和江云骓之间有什么纠葛,却知道齐王刚死齐王妃就与男子有了肌肤之亲,这个消息一旦传出去,今日在场的人都得死! 灵堂香灰味重,不是休养的好地方,花容和江云骓一起把齐王妃送到灵堂附近的小院休息。 知道自己不便在场,江云骓把齐王妃的贴身丫鬟桃花拉到无人处质问“她的身体怎么会变得这么差?” 自齐王妃晕倒,桃花便一直在哭,被江云骓这么一问,桃花哭得更凶了,好一会儿才说“王爷突然走了,王妃伤心过度,茶饭不思,还要撑着操持这样多的事务,便是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啊。” 江云骓想听的并不是这样的回答,他的脸色有些难看,直勾勾地盯着桃花“当初是这个老东西强娶的她,她会这么伤心?” 桃花显然是知道江云骓和齐王妃的过往的,她看了江云骓身旁的花容一眼,哭着说“人心都是肉做的,这门婚事王妃一开始是不愿意,但王爷对王妃实在太好了,日久生情也很正常,江公子身侧不也已经有佳人作伴了吗?” “那个老东西对她很好?” “很好,”桃花毫不犹豫地点头,“只要答应过王妃的事,王爷从来都不会忘记。” 这话让江云骓的脸色难看到极点,扭头就走。 花容连忙跟上,但她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步子又没有江云骓迈的大,很快就被江云骓远远甩在后面。 花容对这里不熟悉,不由得心慌,正想找个下人问路,穿过一道月门却遇到了李湘灵。 李湘灵身边还有两个年纪相仿的姑娘,三人虽然穿的很素,穿戴却仍能看出不俗。 花容看到李湘灵的时候也被三人看见,想躲已来不及,花容只好上前行礼“见过三位姑娘。” 李湘灵的眉头先是一皱,随后露出玩味“原来是你呀,阿骓哥哥呢,怎么没与你在一起?” 花容隐去在灵堂里发生的事,低声回答“奴婢方才不小心惹三少爷生气了,三少爷走得太快,奴婢没跟上。” 李湘灵唇角微勾,眼底带了笑,她走到花容面前,勾起花容的下巴,迫使花容抬起头来“阿骓哥哥不是很喜欢你么,怎么会生你的气呢?” 李湘灵对花容的怨念很深。 她让丫鬟送了剪刀来,花容想要反抗,被与她同行的两人摁住扇了几巴掌。 “贱婢!竟敢穿成这样来吊唁齐王,真是不知死活!” “奴婢已经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求你们放过奴婢吧。” 花容哭着求饶。 三人却毫不同情,丫鬟送来的剪刀很锋利,李湘灵随意剪了几下,花容的胳膊和腿就露在外面。 昨日江云骓留在她身上的痕迹也跟着显现。 李湘灵未经人事,还以为花容被江云骓打了,正要高兴,却听到其中一人羞恼的说“果真是个不要脸的贱婢,竟然真的爬了主子的床!” 李湘灵之前看江云骓护着花容,她只当江云骓是故意气殷氏,花容身上的痕迹却狠狠打了她的脸。 她那样喜欢的阿骓哥哥,睡了别的女人。 这个真相让李湘灵怒不可遏,她疯狂的用剪刀剪掉花容的衣服,另外两人也蛮横的将花容身上的首饰拽下。 衣不蔽体,明亮的日光让花容羞愤欲死,李湘灵却还嫌不够,她抓住花容的手按在地上,将剪刀尖对准花容的手背。 “你不是绣东西绣的好吗,我倒要看看没了这双手你还能做什么!” 李湘灵说完,手里的剪刀重重落下。 “不可以!” 强烈的求生欲让花容迸发出惊人的力气,她挣开两人慌乱的奔逃。 花容不知道自己能逃到什么地方,更不知道今天能不能活着离开这里。 身上的衣裙只剩下最后一点可怜的布料,她的身子会被别人看见,若是被殷氏知道,也许会以失节的罪名把她沉塘。 江云骓虽然答应会护着她,但他最关心的人回来了,应该是顾不上她的。 花容正觉得绝望,整个人突然扑进一个冷硬的胸膛。 对方站的很稳,反而是她身形不稳,腰间环来一只臂膀,花容本能的想挣扎,身上却多了一件外衫。 “是我,别怕。” 花容没有听出声音的主人,却看到了对方衣襟上绣的梵文暗纹。 这是她做给江云飞的衣裳。 慌乱无措的心陡然安定下来,花容乖顺的没有挣扎,整个人躲在那件外裳之下,跟着江云飞出府。 江云飞先带花容去成衣铺买了身衣裳。 穿好衣服,花容也冷静下来,她没有把外衫还给江云飞,低着头说“衣服脏了,奴婢……奴婢改日做套新衣服赔给大少爷吧。” 其实衣服并不脏,是她觉得自己脏了,不敢也不愿让江云飞沾染分毫。 江云飞没接这话,只道“去医馆。” “奴婢没有受伤。” “你的脸都被打肿了,而且身上还有……” 他果然看到了! 花容的身子颤了颤,无地自容到了极点,她不知道该怎么告诉江云飞,她身上的痕迹并不是伤,而是他的亲弟弟留在她身上的欢愉痕迹。 江云飞敏锐的发现花容状态不对,立刻止了话题,转而问“饿吗?” 花容本想说不饿,又听到江云飞说“旁边有家馄饨,味道很不错,我以前每次从军中回来都要去吃一碗。” “……” 花容抓紧衣摆,说不出话来。 第26章 可要当面对质? 江云飞说的那家馄饨确实很好吃。 皮薄馅儿大,汤是用筒骨熬的,浓香却不腻,花容一口气吃了一大碗还有些不够,不过她不好意思再要,矜持的擦了擦嘴。 刚要道谢,一队官兵突然闯进馄饨店。 一刻钟后,花容被摁着跪在齐王府前厅。 太子和太子妃坐在上首的位置,来齐王府吊唁的宾客全都齐聚在此。 李湘灵指着花容尖声控诉“就是她!就是这个贱婢欲图谋害我,阿姐你一定要替我做主啊!” 李湘灵右手上多了一圈纱布,看花容的眼神怨毒极了,恨不得生吞了花容。 太子妃是未来国母,比李湘灵要端庄沉稳很多,见花容是和江云飞一起回来的,拍了拍李湘灵的手以示安抚。 “灵儿虽然是本妃的妹妹,但她的性子素来骄纵,今日发生何事,你尽管如实说,本妃必不会包庇于她。” 涉事的都是女眷,太子只是旁听,决定权在太子妃手上。 花容从未见过如此多的权贵,害怕到手脚虚软,她不敢抬头,艰难开口“回太子妃,奴婢没有伤害二小姐,是二小姐剪了奴婢的衣服,还要废了奴婢的手,奴婢实在害怕才逃跑的!” “你胡说!我见花园的秋海棠开的漂亮,想剪两枝拿回家,是你先冲出来抢剪刀要害我的,你身上的衣服明明好好的,我何曾剪过你的衣服?!” 李湘灵有人证,又有靠山,相当的有恃无恐,若是花容敢拿出被剪烂的衣服做证物,她就要让阿姐治花容一个打扮妖艳、对齐王不尊不敬的罪名! 花容没了声音,不知该如何辩驳,这时江云飞开口说“我可以证明她的衣服被人剪坏了。” 江云飞和忠勇伯一样刚正不阿,他若是亲眼看到李湘灵剪花容的衣服一定会出面阻止。 李湘灵并不害怕,盯着江云飞问“江大哥可看到是谁剪烂她的衣服的?江大哥身为男子,理应在外院休息,好端端的怎么会碰上一个衣衫不整的婢子?” 最后一句话满满的都是恶意。 谁都知道江云骓生性正直,他不会在吊唁齐王的时候与婢子私幽,那就只能是这婢子居心不轨、蓄意为之。 江云飞也听出李湘灵的弦外之音,但他确实没有亲眼看到事情经过,无法反驳。 气氛正冷凝,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事情发生在齐王府,既要寻找人证,太子妃为何不先将府里的下人召集起来问话?” 话音落下,齐王府萧茗悠在丫鬟的掺扶下步入厅里。 她刚刚苏醒,脸色还有些苍白,眼睑因睡眠不足泛着青黑,有种弱柳扶风的病态美。 太子妃与萧茗悠年岁相差无几,却差着辈分,起身迎了两步扶住萧茗悠“听说皇婶伤心过度晕倒了,这点小事就不必惊动皇嫂了。” 萧茗悠咳了咳,轻声说“王爷最是仁慈,若是让他知道我把家里操持成这样,定是要怪罪我的。” 萧茗悠搬出刚死的齐王,太子妃到嘴边的话只能咽下。 萧茗悠的目光自花容身上掠过,落在李湘灵身上“我已知道事情缘由,二小姐可要与我当面对质?” 李湘灵“……” 因萧茗悠出面作证,真相大白,不过花容之前的穿着打扮确实算得上艳丽,还是被太子妃斥责了一番。 为了显示公平,李湘灵被太子妃禁足十日。 审理结束后,太子与太子妃一同离去,看热闹的人也都散了。 花容不想给江云飞添麻烦,正想离开,萧茗悠却走到她面前,恳切的说“府里下人未能及时出面救下姑娘,害姑娘受了无妄之灾,抱歉。” 说着话,萧茗悠从腕上取下一枚金镶玉的镯子放到花容手上。 萧茗悠的手有些凉,连那镯子也泛着股子凉意。 哪有堂堂王妃向丫鬟道歉的道理? 花容瑟缩了下,腕间的镯子与萧茗悠手里的碰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花容这才发现两只镯子有些相像,不由愣住。 萧茗悠手里的镯子也是红色的,但好像之前摔断过,所以用金箍连接,变成如今的样子。 萧茗悠趁花容怔愣的时候把镯子套到她手上,温笑着夸了一句“姑娘皮肤白,适合艳丽些的颜色。” 话音刚落,江云骓大步走来。 约莫心底怒气未消,江云骓毫不客气的撞开萧茗悠,只抓着花容关切的问“可有受伤?有人欺负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他眉头紧皱,满眼疼惜,看上去心疼极了。 江云飞还没走,花容莫名抗拒江云骓对自己做出一些亲密举动,她想抽回手,江云骓不仅不肯放,还把她搂进怀里,沉声宣告“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白白受欺负的!” “三少爷,王妃已经帮奴婢证明了清白,还送了奴婢这样好的镯子,奴婢一点也不委屈。” 花容说着把镯子展示给江云骓看。 只一眼,江云骓就变了脸色,横在花容腰间的手不断收紧、用力,几乎要把她整个人生生折断。 花容吃痛皱眉,下一刻,江云飞按住江云骓的肩膀,沉声提醒“三弟,不得对王妃无礼。” “大少爷言重了,”萧茗悠很是大度,柔声道,“是府里招待不周,伤了三少爷的心头好,三少爷要拿妾身泄火也是应该的。” 这话彻底惹恼江云骓,他再也待不下去,拽着花容离开。 满腔怒火无处宣泄,花容被江云骓粗暴的塞进马车。 花容有些害怕这种状态的江云骓,她想说些什么缓和一下气氛,却被江云骓扣住后脑勺,恶狠狠的吻上来。 马车就停在路边,周围来来往往的人很多,花容更怕被江云飞看见,下意识的挣扎,唇上猛地一痛。 “唔!” 花容忍不住闷哼一声,余光瞥见马车帘子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掀起了一角。 已是午后,那人袖口的梵文暗纹在日光的照耀下折射出细碎的亮芒,刺得花容眼睛生疼,溢出泪来。 片刻后,花容又低吟了一声。 这一声带了丝丝的媚,像是推拒,又像是索求更多。 抓着帘子的大掌陡然放开,车帘轻轻晃了晃,终究遮蔽日光,将她完全笼在这昏暗的狭窄空间。 第27章 别哭,不欺负你 叮! 腕上两只玉镯撞击发出细碎的声响,江云骓突然停下动作,像是暴怒的凶兽,突然找回了理智。 昏暗的马车里,花容发丝微乱,眼睛又红又湿,下唇肿着,殷红的血珠慢慢涌出。 惊慌又可怜。 江云骓晦暗的扫了一眼她腕上的镯子,哑着声说“别哭,不欺负你。” 这句话不知为何戳中了花容的泪腺,眼泪突然不受控制的滚落,她越想克制就哭的越凶猛。 许是见她哭的太可怜,江云骓有些愧疚,又带她买了许多珠翠钗环作补偿。 花容哭肿了眼,却还是做出欢喜的模样道谢。 江云骓是擅自出府的,一回家就被忠勇伯亲自绑去了祠堂。 花容本以为殷氏会趁机发落自己,忐忑不安的等了半日,等来的却是芸娘。 “早就听说你是个不安分的,没想到才来绣房几日,就勾搭上了三少爷,连在院里伺候多年的月落都被挤走了。” 芸娘满脸讥讽,对花容这种用美貌换取安乐享受的行径相当不齿。 花容没有辩解,心里有些沉。 芸娘是来给她做衣裳的,那说明殷氏默许她做江云骓的通房丫鬟了。 她的出身没有改变,殷氏的态度绝不会毫无缘由的转变。 花容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那张清冷病弱的脸。 芸娘走后,花容没去沁澜院谢恩,而是找府医要了些外伤药。 第二天早上,江云骓才被人抬回来。 忠勇伯用了家法,猩红的鞭痕在他背上交错织出了一张网,看着就疼。 江云骓已发起高热,神智不算清醒,嘴里却一直念叨就算被打死也不会认错。 花容仔细的帮他清理伤口上药,快上完药的时候,江云骓突然抓住她的手问“如果当初我没有失约,你会不会跟我走?” 他的眼睛红的厉害,眸底一片执拗,又染上几分在马车里的疯魔。 花容有些害怕,小声提醒“少爷,是奴婢,你认错人了。” 江云骓眼底闪过迷茫,片刻后抬手在花容头上揉了一下,低低的说“别哭,不欺负你。” 语气颇为温柔,分不清是对她说的还是对别的什么人。 江云骓连发了两日高热才好转。 忠勇伯禁了他的足,他便成日待在屋里与花容厮混,连书房那张桌子也未曾幸免。 花容没了最初的抗拒,养成了和他肌肤相亲的习惯。 又是一场秋雨后,冬日的凛冽开始初现端倪。 内务处送了几张皮子让江云骓选一张做大氅,江云骓不甚在意,捏了捏花容腰间的软肉说“你来选。” 花容要了一张银灰色的锦鼠皮。 那颜色低调而不失贵气,配江云骓正好。 府里上上下下都知道花容正得宠,内务处的人也跟风夸花容眼光好,江云骓听了一会儿便要给赏赐,院里忽的一阵喧哗。 花容想出去查看情况,江云骓却揽着腰不肯放,待花容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他才拥着花容出门。 院里,李湘灵正与一众下人推搡着,见两人出来,立刻尖声大骂“阿骓哥哥,这个贱人就是狐狸精,你怎么能为了她这么对我?!”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这些日子我都在家里休息,对你做什么了?” 江云骓反问,大掌捏着花容的腰,上瘾似的。 李湘灵气红了眼,委屈控诉“那日我是剪了她的衣服,但她也害我受伤了,而且阿姐还禁了我的足,阿骓哥哥为何还要让人剪坏我的衣服?!” 这些日子,李湘灵每天起床都能在衣柜里发现一套被剪坏的衣裙,那些衣服都是她很喜欢的,府里已经加强了巡守,却还是防不住贼人,李湘灵左思右想,只能怀疑到江云骓头上。 李湘灵说着落下泪来,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受这样的委屈。 江云骓并不接受李湘灵的指控,诧异的挑眉“你可是当今太子妃的亲妹妹,哪儿来的贼人这么胆大包天,竟然敢擅闯你的闺房,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先报官?” 江云骓的语气轻松,颇有两分幸灾乐祸的意味。 李湘灵虽然骄纵,却也知道顾惜自己的名声,若让人知道有贼人几次三番闯了她的闺阁,她还怎么嫁人? 李湘灵被噎住,最终恶狠狠的瞪了花容一眼,不甘不愿的道歉“那日是我错了,我保证以后不会再欺负她,还请阿骓哥哥大人有大量,莫要与我计较。” 那可恶的贼人再这么继续剪下去,她出门就没有衣服穿了。 “我已经说了贼人不是我,你与我说这些有什么用?” 江云骓很警惕,不给李湘灵抓住话柄的机会,李湘灵恨恨的咬牙,只能改口“此事发生的很是蹊跷,我怀疑有邪祟作怪,今日特意来道歉,兴许以后就不会这样了。” 江云骓哦了一声,了然道“原来是遭报应了啊。” 李湘灵整个人都要气炸了,花容忍不住拽了拽江云骓的袖子,暗示他适可而止。 江云骓睨了花容一眼,故意拔高声音“你觉得不够有诚意,要她跪下来斟茶认错?” “奴婢没有!”花容连忙否认,怕李湘灵不相信,又道,“奴婢接受道歉,还会为二小姐祈福,让那些邪祟不要靠近二小姐。” 花容说的诚恳,李湘灵虽然不信,却也不敢表现出来,压着怒火递过来一张请帖“再过五日是我的生辰,你来府里玩吧,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花容不敢跟李湘灵做朋友,她迟疑的问“只有奴婢一个人吗?” “还请了平日与我交好的一些世家小姐,”李湘灵说着看了江云骓一眼,“阿骓哥哥若是不放心,要一起来也可以。” 解释完,李湘灵的耐心也耗尽了,不由分说的把请帖塞进花容手里,而后离开。 花容拿着帖子像是拿着一个烫手山芋,有些不知所措,江云骓弹了下她的眉心,漫不经心道“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皱眉做什么?” “三少爷想去吗?” 江云骓挑眉“你想让我陪你去?” 这个眼神花容很熟悉。 他在等她开口求助。 以身体为筹码。 花容顿了顿,顺从道“求三少爷陪奴婢一起去。” 第28章 不胆小的时候挺好看的 李湘灵生辰邀请的人不多,宴席设在永安侯府花园里,男女同席,虽用纱雾屏风隔开,透过屏风还是能看到大概。 江云骓一到便被李屹拉走,花容不敢跟在他身边,在女眷区落座,时不时透过屏风看一眼,见他还在,便能安心不少。 女眷区坐的都是和李湘灵私交颇好的姑娘,她们对李湘灵衣服被剪的事有所耳闻,花容一坐下,之前帮着李湘灵欺负花容的两人也来向她道歉。 忠勇伯手握重兵,江云飞和江云扬也开始崭露头角、前途无量,相比之下江云骓虽然有些纨绔,却也没人想得罪他,所以正得宠的花容地位也跟着高了些。 花容受惯了欺负,对接受歉意这件事却并不擅长,一时有些坐立难安。 好在李湘灵到场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李湘灵身上,纷纷拿出精心准备的生辰礼。 花容也拿出一个檀木漆红雕花盒子递给李湘灵,盒子里是枚白玉璃绞鸡心佩。 江云骓根本不在意这些细节,玉佩是花容从他屋里挑的,成色很好,贵重是贵重,但一看就没有花什么心思。 李湘灵只看了一眼就把东西放到一边,谈不上喜欢。 众人忙岔开话题哄她高兴,聊了一会儿,话题到底还是落到花容身上。 “听说你的绣活很好,之前忠勇伯府办赏花宴,那些团扇就是出自你的手吧?” 花容没想到她们还能记得自己之前做的团扇,心里有些高兴,面上却丝毫不显,恭敬道“那些团扇的确是奴婢所做,但奴婢之前只是个干杂活的粗使丫鬟,比不得府里的绣娘功力深。” 有人提出质疑“一个粗使丫鬟怎么会有机会接触到府里的主子?” 花容自然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江云骓被人算计中了药,想了想说“既然是干杂活,做的事就不是一层不变的,府里宴客还有各院主子过生辰,饭菜酒水有可能经奴婢的手,每个季度各院要添置新衣,奴婢也会送布料让主子挑选花色,时日一长,难免有见到主子的机会。” “如此说来你会做的事很多,那你说说今日的宴席办的如何?” 问这个问题的人眼神颇为轻蔑,并非真的觉得花容会懂如何操持宴席,而是故意想让花容出丑。 花容不想出风头,垂着脑袋说“奴婢见识浅薄,不敢妄议。” 是不敢,不是不会。 李湘灵眉心微皱,冷声道“让你说你就说,阿骓哥哥就在旁边,别总是装出一副被人欺负了的可怜样。” 话说到这个份上,花容不好再推辞,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如实说“今日天气有些寒凉,坐在外面不如坐在室内舒适,吃蟹的季节还没过,待会儿席上应该会有蟹膏或者蒸蟹,菊花茶和柿饼都是寒性之物,最好不要一同食用,还是准备有暖胃功效的桂花茶和姜枣茶更好。” 多亏了高海山的刁难,花容做事比别人要考虑的多很多,说起这些时她的条理十分清晰,一点儿也不胆小怯懦。 众人不知不觉停下交谈,李屹听完忍不住撞了下江云骓的胳膊“你这丫鬟不胆小的时候还真挺好看的。” 江云骓没说话,眼底却含了笑意。 “今日府上没有准备螃蟹,你说错了。” 不想让花容出风头,李湘灵一口否决,花容也不与她争辩,低声道“是奴婢越矩了,二小姐定然比奴婢思虑周到。” 花容不想与李湘灵为敌,最后一句带着些许讨好的意味,落在李湘灵耳中却不是滋味。 她从小备受宠爱,自阿姐做了太子妃,更是骄纵,每日想的都是吃什么穿什么,对操持家业之事根本一窍不通。 她什么时候连一个通房丫鬟都比不上了? 李湘灵越想越生气,冷笑一声还击“在这些事上花再多的心思有什么用,出身不好,家境不够,该低人一等还得低人一等。” 李湘灵任性惯了,只想把花容踩在脚下,却忘了与她交好的这些人出身大都在她之下,她这一番话,不止贬低了花容,也拉踩了其他人。 气氛正尴尬,下人捧着一个细长的盒子送到李湘灵面前。 “二小姐,这是齐王妃送的生辰礼。” “我过生辰关她什么事?” 李湘灵满脸晦气,并不想和一个寡妇扯上关系。 东西都送来了,退回去怪得罪人的。 下人很是为难,有人开口道“听说下月初太后要亲自去寺里为齐王祈福,齐王妃也要同行,其实她也是个可怜人,湘灵姐姐不如先看看她送的什么再决定要不要吧。”云九小说 萧茗悠嫁给齐王三年,膝下并无子嗣,她虽然还很年轻貌美,但身为帝王家的儿媳,绝无改嫁的可能,一旦去了寺里,就再没有出来的机会,余生都只能与青灯古佛为伴。 李湘灵听完脸色好了些。 下人忙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卷卷轴,舒展开来,众人不由得发出惊呼。 萧茗悠送的是一副画,画中人是李湘灵,她穿着石榴红的骑马装,乌发扎成小辫,骑在一匹小马驹上,手里马鞭扬着,笑得肆意又明动,热烈如火,叫人一看就喜欢。 李湘灵也被画里的自己吸引,没想到萧茗悠竟然把她画的这样好看,再也说不出拒收的话。 一屏之隔的男宾听到惊呼,被勾起好奇,李屹只好开口把画要过来。 众人皆被画中的李湘灵惊艳,而后纷纷赞叹萧茗悠的画艺高超。 众人欣赏完,画才传到李屹手中。 江云骓坐姿慵懒,对这画并不怎么感兴趣,但为了让他看起来合群,李屹还是拿着画凑到他面前,煞有其事的说“这画画的真好,我都不知道我妹妹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李兄怎么能这么说呢,令妹率真活泼,谁见了不喜欢呀。” 众人开始一个劲儿的鼓吹夸赞李湘灵,李屹得意的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江云骓无语,想让李屹坐远些,冷不丁扫到画卷,目光顿住。 这幅画主要突出的是李湘灵,背景画的颇为潦草,只隐约看到不远处有个八角亭,随意两笔在亭中点出两个人影。 没有人注意到背景里有什么,江云骓脑海里却浮现出一双软白、纤细的足。 第29章 奴婢疼 回去的路上,江云骓的心情明显不好,花容安静坐着没敢打扰。 马车驶到半路被堵住,外面闹哄哄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少爷,前面在闹事,看热闹的人太多了,要不换条路吧。” 话音刚落,一道尖锐的哭喊便传了过来,花容觉得有些耳熟,还没分辨出是谁,江云骓便钻出马车冲进人群。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花容愣了一下,连忙跟上。 人群太拥挤,花容挤的很艰难,拨开人群走到最前面便看到萧茗悠摇摇欲坠的被桃花扶着,江云骓把一个人摁在地上一拳又一拳的揍。 那人穿着不俗,被打得满脸血,已经看不清面容。 围观的人都被江云骓一身的暴戾吓到,花容也很怕,却还是扑过去抱住江云骓的胳膊“三少爷,别打了,再打下去会打死人的!” 江云骓的力气很大,花容根本拉不住,反而被江云骓一肘子打到胸口,疼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阿骓,别打了。” 萧茗悠的声音很轻,许是觉得这个称呼太过亲昵,带着迟疑,却轻易的让江云骓停了下来。 巡夜司的人也在此刻赶到。 被打的是礼部侍郎的三儿子,围观的百姓都能证明是他先调戏萧茗悠的,巡夜司不敢把江云骓带回去审问,只问清楚缘由便离开。 没热闹可看,人群也慢慢散了。 花容的胸口还是疼得厉害,眉头忍不住拧着,突然听到江云骓问“很疼?” 偏头,江云骓已走到她身边,很自然的环住她的腰肢。 好像刚刚为了别的女人暴怒揍人的不是他。 花容刚想说话,萧茗悠先一步开口“多谢江三少爷出手相救。” 萧茗悠说着向江云骓行了一礼。 她仍穿着素白的丧服,鬓角别着一朵白花,因方才的争执,几缕散发落下,柔弱娇怜,惹人疼惜。 江云骓垂眸睨着花容,没有正眼看她,漫不经心道“别自作多情,我揍他是因为他挡了道,不是为你。” 这话挺让人难堪的,萧茗悠却面不改色,反倒是一旁的桃花沉不住气,冲上来对花容说“这位姑娘,之前若不是王妃为你作证,你只怕早就成了孤魂野鬼,今日看到王妃落难,你就这么无动于衷吗?” 无端被指责,花容有些茫然,她到这里的时候调戏萧茗悠的人都快被江云骓打死了,根本轮不到她做什么,怎么突然她就有错了? “桃花!”萧茗悠呵斥一声,“不关这位姑娘的事,别乱说话。” 萧茗悠向花容道歉,拉着桃花离开。 走了几步,花容发现萧茗悠的脚似乎扭伤了,一瘸一拐的。 这时,江云骓横在她腰间的手紧了紧,命令马夫“护送齐王妃回府!” 萧茗悠停下,似乎有些意外,随后道“妾身没事,就不劳烦三少爷了。” 江云骓笑了笑“不劳烦,王妃之前帮了我的人,这份情自然是要还的。” “可是这位姑娘的脸疼得都白了,江三少爷确定要把马车给妾身用?” “……无妨,有我陪着,她用不上马车。” 附近就有医馆,江云骓亲自抱着花容去看伤。 伤在胸口,得去单独的房间检查。 等花容检查完出来,江云骓已经不在医馆了,只留下钱袋让大夫给她开最好的药。 钱没用完,伙计找了零,把钱袋交给花容,花容正要去拿,身后传来一个惊喜的声音“花容?” 说话的是个身材瘦小,留着山羊胡须的中年男人,见花容没有否认,男人脸上露出大大的笑来,热络的说“几年不见,一眨眼你都长这么大了,瞧瞧你这一身气度,跟贵家小姐似的,我都不敢认。” 除了府里的人,花容在外面只有三娘一个亲人,花容很快认出男人,语气很淡的唤了声“王叔。” 王青云并不介意,欢喜的应声,目光在花容身上流连了一会儿,落在她手里的钱袋上,埋怨道“家里人都惦记你的紧,这么多年你怎么也不回来看看?” 家这个词对花容来说太陌生了,她不愿回想那些不好的记忆,转移话题问“王叔是来为三娘抓药的吗?” “是啊,你也知道你三娘的身子一直都不好,这些年给她抓药不知道花了多少钱。” 三娘有咳疾,需要一直吃药滋养,但那些药都不怎么贵,花容每个月的月钱基本够了。 花容没与他争辩,柔声道“我的月钱涨了些,以后应该不会这么难。” 王青云高兴起来,假惺惺的嘘寒问暖了几句,这才试探着问“这钱袋里不少钱吧?” “这些都是主子的钱,上个月的月钱我已经托人给你了,我现在也没钱。” 花容说着把钱袋收起来,王青云不舍的收回目光,劝花容“你别总盯着那点儿月钱,凭你这相貌,稍微用点心就能得主子欢心,主子随便打赏一样东西给你都够我们一家老小吃喝好久了。” 王青云越说越兴奋,看花容得眼神像是在看摇钱树。 花容心头一刺,板着脸问“王叔跟我说这些,三娘知道吗?” 提到三娘,王青云这才有些心虚,他讪讪地说“我也不是要你出卖身子,只是让你做事圆滑些,你长得这样好看,谁能不喜欢呢?” 花容不想再听,把伙计刚刚找零的几文铜钱交给王青云,拿着药出了医馆。 身后,王青云变了脸色,对着花容离去的背影恶狠狠的啐了几口“小贱人,都穿成这样了还装清高,果然跟那个贱女人一样,老子有的是办法让你们把钱吐出来!” 王青云的话还是影响了花容,胸口憋闷的难受,回到执星院她就睡下了。 睡得迷迷糊糊被扰醒,衣襟已敞开大半,江云骓正趴在她身上点火。 他身上染着股子冷香,和白日见到的那人一样清冷高傲,衬得花容卑贱如泥。 妓子一般。 身子颤了颤,花容低低开口“三少爷,奴婢疼。” 她胆子小,纵是心里难受的不行,也不敢直接拒绝。 江云骓顿了一下,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沉沉道“忍忍,我轻点。” 第30章 求公子怜惜 江云骓到底不够温柔,折腾到大半夜,花容疼得吐血,然后就病了,喝了大半个月的汤药才能下地走动。 许是心存愧疚,这些时日江云骓对花容很好,一有时间就来看她,还亲自给她喂药,等花容稍好一些,江云骓便带她到戏园子听曲儿散心。 立了冬,天气越发的冷,花容大病初愈,有些畏寒,刚走到府门口就冷得打了个喷嚏。 江云骓这才发现花容没拿暖炉,手冻得一片冰凉,当即处置了随行的下人。 花容从来没有被这样重视过,有些不安,低低的说“是奴婢自己忘了拿暖炉,不怪他们。” 江云骓没理会她说的话,脱下自己的外衫给她披上,直接把她抱上马车。 戏园子在城南,能在园子里唱戏的都是名角儿,花容虽不懂看戏,却也被吸引,只因她夸了旦角儿一句,江云骓就把人留下来陪她吃饭,还单独给她表演了一段儿。 接下来的日子江云骓又带花容去游湖、登山,还带她去别庄小住。 庄子上人少,规矩也少,江云骓在河里捕鱼烤给花容吃,又亲自爬上树摘花容想吃的野果,还亲手做了一支木簪送给花容。 那木簪做的其实很粗糙,一点儿也不好看,但当江云骓把木簪插到花容头上的时候,花容的心还是不可自抑的悸动了下。 很久以后花容依然记得,那晚的月光很凉,夜风很冷,江云骓吻下来的唇却又软又暖。 她没有回应,木头一样站着,一颗心鼓跳如雷。 第二日,府里传来消息说殷氏病了,江云骓立刻赶回家中,花容本来也想一起回去的,但传话的下人说殷氏不想看到她,她便继续留在别庄。 花容本以为只要等几日就好,没想到江云骓一走,别庄就遭了贼。 贼人不是冲钱财来的,目标是她。 花容被迷晕绑到一个破庙里,醒来后见到了礼部侍郎的三儿子孙涵修。 休养这么多时日,他脸上的伤基本好了,眼神却很怨毒。 他捏着花容的下巴打量,轻浮道“长的是有几分姿色,但也算不上国色天香,怎么就把他迷成这样?” 孙涵修摆明了是记恨江云骓,所以故意报复。 花容的嘴被堵得死死的,说不出话,唯有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着,又惊又怕。 孙涵修品出两分趣味,又觉得指尖的皮肤细嫩软滑,不由得有些心痒痒。 “别怕,只要你指认江云骓跟姓萧的那个贱人暗中苟合,我保证不会伤害你,还会让你后半生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 花容生的白,皮肤又娇嫩,孙涵修稍稍用力,就在她下巴处捏出一道红痕。 不说是粗使丫鬟吗,怎么这么嫩? 孙涵修生出怜香惜玉的心思,扯掉花容嘴里的布。 花容喘了两口气,急急道“孙公子,奴婢什么都不知道,求你放过奴婢吧!” 花容没有经历过这种事,说着话,眼眶就红了起来,眼底起了水雾。 像是层峦叠翠的远山,笼罩在蒙蒙的烟雨中,秀丽清润,美的飘渺。 孙涵修喉结滚了滚,眸色渐暗。 跟了江云骓这么久,花容很清楚孙涵修的眼神意味着什么。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怯怯的说“奴婢愿意听孙公子的,孙公子能不能先把奴婢的绳子解开?” 破庙外面还有人守着,孙涵修料想花容一个弱女子也跑不掉,便帮她解了绳子。 麻绳太粗糙,花容的手腕和脚腕都被磨破了皮。 “这些人也太粗鲁了,回头我帮你出气。” 孙涵修趁机抓住花容的手腕,帮她查看伤势。 花容没敢挣扎,试探着问“孙公子方才是要奴婢指认三少爷和谁有染呀?” “就是萧茗悠那个贱人啊,她之前就跟江云骓眉来眼去,说不定齐王都是这对狗男女害死的。” 孙涵修对江云骓的怨念很深,一时激动抓着花容的手用力了些,花容顿时疼得发颤,孙涵修忙收了力,怜悯的看着花容“你不会以为这段时间江云骓是真的对你好吧?” 花容有些茫然。 孙涵修嗤笑一声说“谁都知道他冲冠一怒为红颜,他和那个贱人的谣言传的沸沸扬扬,他这么高调的对你好,是想遮掩他和那个贱人的腌臜事,不然他明知道我想报复他,为什么不多安排些人手在庄子上保护你?” 花容对外界的事一概不知,她想起江云骓这些时日对自己的好,讷讷的辩解“奴婢身份低贱,三少爷没有必要派人保护奴婢。” 她是签了死契卖进忠勇伯府的,生死都握在主子手里,主子就算要她去死也是可以的。 花容试图用理智说服自己不要因此生出怨怼,心脏却本能的滞闷、难过起来。 孙涵修越发的觉得花容好玩儿。 她像个发酵完美的面团,哪怕里面已经千疮百孔,还是会任由别人揉扁搓圆,关键还一点儿都不黏手。 很容易勾起人心底的施虐欲,想要狠狠的欺负一番。 孙涵修心痒难耐,把花容拉进怀里。 花容本能的想要挣扎,被孙涵修箍住腰动弹不得,身子跟着发软,花容眼皮一跳,颤着声问“孙公子,你对我做了什么?” “别这么害怕,只是一点儿让你快活的东西罢了,你不是说愿意听我的么?” 孙涵修说着亲过来,花容偏头躲开,颈侧的肌肤被轻咬、吮弄。 花容控制不住发出一声低吟。 声音很陌生,软媚又放浪。 花容心头一痛,拼命的挣扎起来“禽兽,你放开我!” 破庙空荡荡的漏着风,佛像破败不堪,不再慈悲,反倒如同面目狰狞的恶魔,冷眼看着这里发生的一切。 慌乱间花容拔下头上的簪子,拼尽全力刺向孙涵修。 可惜,簪子是木头的,并不尖锐,没能伤到孙涵修分毫。 孙涵修夺过簪子扇了花容一巴掌,狞笑道“都被江云骓玩过了,还装什么贞洁烈女,实话告诉你吧,他对你这么好,就是要把你送给我赔罪的,只要你伺候的好,我就让我手下那些人闭嘴,不再散播他和那个贱人的谣言。” 簪子被丢出很远,沾了一地尘埃,花容的心也蒙了尘。 她闭上眼睛,颤巍巍的开口“奴婢怕疼,求公子怜惜。” 第31章 我的人轮不到别人操心(修) 花容说完那句话后,孙涵修反而不那么着急了。 他给花容喂的药很烈,花容的心防已被攻破,他不止要她臣服,还要她主动。 “你之前都是怎么伺候江云骓的?” 孙涵修故意问,挑开花容的衣带,像拆礼物一样,一层层剥开她的衣服。 孙涵修的动作不快,但花容的衣服还是很快被剥光,只剩下一件杏色肚兜堪堪挡住重要部位。 破庙漏风,地上很冷,强烈的药效却把花容整个人都烧成漂亮的粉色,细密的汗珠折射着细碎的光。 像熟透了的蜜桃,挂在树梢,染着清晨的露,湿润、香甜。 孙涵修看得红了眼,不自觉地吞咽口水。 花容感觉身子越来越热,像是置身火炉,无意识的低呼“水,给我水。” 孙涵修哪里还忍得住,他胡乱的扯开腰带想要做点什么,破庙大门被人一脚踹开。 尘土飞扬间,孙涵修只觉得寒光一闪,视线就陷入一片黑暗。 片刻后,痛意传到四肢八骸,孙涵修捂着眼睛惨叫起来“啊啊啊!我的眼睛!!!” 叫声实在太惨烈,花容被吓得恢复了些神智,然后就看到江云骓寒森森的脸。 他手里拿着一把剑,剑尖还在往下滴血,如同刚从地狱走出来的修罗。 花容本能的瑟缩了下,想要说些什么,一开口,却是软媚难耐的低吟。 下一刻,视线被挡。 江云骓脱下外衫盖住了她。 又有不少人涌入破庙,凛冽的寒风随之而来,江云骓没有理会这些人,抱着她走出破庙来到马车上。 周遭变得安静,药效作用下欲念又汹涌而来,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咬,花容低低的呜咽出声。 江云骓安静坐着没有动,把她花容带回家,扔进浴桶仔仔细细洗干净。 花容早就被折磨得没了神智,一直不安分的想要抓住什么,却被江云骓逼着问“知道我是谁吗?” 花容脑子里只有一团浆糊,连这句问话的意思都不明白。 江云骓并不满意她的反应,在她肩上咬了一口。 这一口咬得挺狠的,花容瘪瘪嘴,哭了出来,江云骓毫不心软,非要她回答。 花容被折磨得不行,终于颤巍巍的开口“三少爷,求你饶了奴婢吧。” 话音刚落,整个人便被拽入无边欲海。 受了很大的惊吓,又被折腾到筋疲力尽,花容又病了。 不过这次她没有病太久,只喝了四五日药便好了。 孙涵修雇人散布谣言,诽谤齐王妃,之前还给江云骓下药,京兆尹着手调查发现礼部侍郎多年来贪污受贿,孙侍郎便被抄了家,一家老小皆被流放。 花容的名字也在世家大族中流传开来。 谁都知道,江云骓疼她入骨,谁敢伤她一分,江云骓就灭谁满门! 外面传言闹得沸沸扬扬,花容在府里的地位也明显提升,之前欺负过她的人全都想办法送来东西。 除了道歉,更多的是想透过花容跟江云骓打好关系。 这些人不知内情才会这么热情,花容却很有自知之明,江云骓的心尖宠另有其人,她如今得到的不过是在鬼门关走了一趟的补偿罢了。 这些人送来的礼物都被花容原封不动的退回去。 这点礼物弥补不了她过去受的委屈,她也满足不了这些人的愿望。 花容不肯收礼,这些人表面对她恭敬,背地里都在骂她小人得志,装清高。 花容无意中听到过两次,便成日躲在执星院不太去外面走动了。 这天午后,芸娘拿着一盒山参来看花容。 “府里都说你得了三少爷宠爱,这才几日不见,你怎么还瘦了?” 芸娘的语气关心,态度亲昵,瞧着像是跟花容关系很好。 天气冷了,花容为了让自己不要瞎想,不停的给江云骓做东西,,芸娘进屋花容也没停下手里的活。 “三少爷出门去了,芸娘若是有事,奴婢可以转告。”https:/ 花容专注手上的活儿,不看芸娘,也不接她的话。 芸娘暗骂花容摆谱,面上却笑着说“我能有什么事找三少爷,这不是听说你生病,特意来看看么。” 芸娘说着把手里山参往花容面前推了推“这是我特意买的山参,特别滋补,你炖来吃吃,身子肯定能马上好起来。” 这次死里逃生,江云骓命厨房做了很多补品给她补身子,再看到这山参花容竟觉得平平无奇。 “芸娘的好意奴婢心领了,东西芸娘还是拿回去吧。” “这就是给你买的,哪能拿回去啊,”芸娘不肯拿回去,一个劲儿的往花容手里塞,紧接着说,“其实我还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不等花容答应帮忙芸娘继续说“我有个侄女,今年已经十六了,长的还算漂亮,绣活也做的不错,过些日子就要进府来,你有时间多带带她。” 花容如今是执星院的人,不在绣房当值,芸娘让她带自己的侄女,分明是想让花容把人往江云骓床上带。 花容终于明白芸娘之前为什么处处针对自己,她得了殷氏青睐,抢了风头,芸娘的侄女再进府来就难再出头了。 花容胆子虽小,却也做不到以德报怨,她直接拒绝“奴婢不会带人,芸娘是绣房的管事,还是自己带吧。” 芸娘心里很瞧不上花容,她这又是送礼又是赔笑花容都不领情,脸上有些挂不住。 “你如今是得了三少爷的宠爱,但以你的出身,三少爷不可能给你名分,我劝你还是不要太得意,等你日后年老色衰,还是要在府里混饭吃的。” 芸娘变了脸色,话里话外全是威胁。 花容觉得有些可笑,芸娘既然知道以色事人并非长久之计,为什么还要把自己的亲侄女往江云骓床上送? 花容刚要反驳,江云骓突然走进屋来,冷声说“本少爷的人还轮不到别人操心,身为绣房的管事,却不会带人,府里留你有什么用?” 外面在下雪,江云骓披着花容新给他做的大氅,冷寒的眉眼藏在帽檐下,冷森森的,叫人不寒而栗。 第32章 教她写字(修) 芸娘哪里知道江云骓会突然折返回来听到自己说话,腿一软连忙跪下。 “请三少爷恕罪,我向来嘴笨不会说话,我刚刚不是那个意思。” 江云骓解下大氅丢给花容,花容挂好大氅准备去沏茶,被江云骓揽住腰肢摁到腿上,后颈被捏住。 刚从外面回来,江云骓的指尖冰凉,花容被冻的一个激灵。 在破庙那夜,孙涵修在她颈侧弄出了一枚吻痕,回来后江云骓亲自把那片肌肤狠狠搓洗了好几遍。 那枚吻痕没几天就消了,江云骓却养成了捏花容后颈的习惯,像摸宠物。 江云骓并未被芸娘的话打动,仍是命人把芸娘和那位还没来府里干活的姑娘一起解雇。 芸娘哭着被拖走,花容有些失神。 江云骓以为花容在可怜芸娘,捏了几下她的后颈,解释道“她之前谎称那些团扇是她想的主意,冒领了你的功劳,只是解雇已经算轻的了。” 花容并不可怜芸娘,只是觉得自己有一日也会被江云骓毫不留情的赶走。 听到江云骓的话,花容低声说“谢少爷为奴婢主持公道。” 花容说得诚恳,江云骓却不满意,箍着花容的腰问“谢什么,我不是答应过会护着你么?” 江云骓是答应过的,当初花容主动献身,就是求他庇佑。 可那夜在破庙,孙涵修说过的话全都刻在了花容心里。 她不是傻子,能分辨出真假。 江云骓很骄傲,不可能故意把她送给孙涵修赔罪,但之前他那样高调的对她好,的确不是出于喜欢。 他早就暗中搜集了孙家所有人的把柄,靠那些把柄就可以扳倒孙家,但孙涵修派人到处散播他和萧茗悠的谣言,悠悠之口无法堵住,江云骓只好用这种方式把她推到所有人眼前。 只有她成了他的心尖宠,萧茗悠才能保持清白无辜。 她不过是被江云骓选中,用来掩人耳目的幌子罢了。 真相没有孙涵修说的那样残酷,只是有点伤人。 她会得到疼爱,是因为她有利用价值,并不是因为有人爱她。 心底刺痛的厉害,花容却弯眸笑起“不管怎么样,奴婢都还是要谢谢少爷的。” 江云骓被花容笑得晃了下神。 两人接触这么久,她一直像只胆小的兔子,表情也大都是紧张慌乱的,今天还是江云骓第一次看到她这般舒展的笑。 很漂亮,却莫名的让江云骓感觉有种可望不可及的疏离。 没等江云骓弄明白那疏离从何而来,房门便被敲响,下人在外面通传“三少爷,大小姐来了。” 长房只有三位少爷,下人口中的大小姐是二房的嫡出小姐江云岚。 长房和二房关系不错,但少爷小姐们年纪渐长,平日私下也很少来往,江云骓本以为江云岚冒雪前来有什么急事,没想到她却是奔着花容来的。 “前些日子大娘帮忙料理了个丫鬟,父亲与母亲大吵一架后便总是夜宿外面,母亲气得犯了心疾,打理铺子的担子便落在我头上,我查了账簿,这些铺子多有亏损,唯有成衣铺的经营稍好一些,但情况也不容乐观,我听说三哥房中这位姑娘绣活极好,我想请这位姑娘帮忙想想法子。” 江云岚说完期盼的看着花容,花容有些慌,下意识的推辞“大小姐太抬举奴婢了,奴婢只会绣东西,不懂打理铺子的。” “打理铺子其实并不难,只要东西够漂亮,自然有人买,我铺子里的绣娘都太平庸了,做出来的东西也平平无奇,之前赏花宴你做的团扇很漂亮,我想让你画些不一样的绣样图案出来,兴许能让铺子起死回生。” 这对花容来说倒是不难,不过她现在是江云骓的人,得听江云骓的。 江云岚顺着她的视线看向江云骓“若是店里收成好起来,我按利分给三哥一成,如何?” 二夫人是商贾出身,江云岚得了二夫人真传,虽养在深闺,做起买卖来却很有气场。 江云骓扫了花容一眼,见她傻乎乎的也不会为自己争取利益,稍微坐直了些,严肃的说“既然要分红,那以后铺子的账簿要定期送到这里来,一个月要多少图稿得有数,不能你说画多少就画多少,一成利太少了,最少给三成,若有其他方面的需求,那是另外的价。” 自家大哥二哥早早的进了军中历练,唯有三哥一直没什么作为,江云岚还以为自家三哥是个徒有其表的纨绔,不由有些惊讶。 不过她很快回过神来,爽快道“好,我听三哥的。” 三哥深藏不露挺好的,日后她的依仗就更可靠了。 江云岚回去后立刻让人送了笔墨纸砚来。 晚饭后,江云骓看了花容画了一幅图。 笔墨纸砚卖的很贵,花容舍不得多用,画在角落。 落笔很利落,没有犹豫,线条丝滑流畅,画的是两条纠缠的藤蔓,和平日看到的缠藤相似,但也有不同之处。 江云骓想象不出这个图案绣在衣服上面是什么样,只看了一眼,注意力便都在花容身上。 为了方便画画,她一手挽着袖子,身子微倾,神情专注,藏匿在胆怯软糯之下的自信不经意的渗透出来,一点儿也不像是低人一等的丫鬟,反而有种说不出来的贵气。 “你学过画画?” “没有,只是绣的多了就会画了。” “识字吗?” “认得一些,不多。” 花容现在会的,都是当初三娘偷偷摸摸教给她的,进了忠勇伯府后,她除了把家规倒背如流,其他时间都在干活。 江云骓让花容写了自己的名字。 花容不常写字,字迹潦草,像小孩儿写的。 江云骓从背后握住她的手,重新把她的名字又写了一遍。 “以后每日饭后抄两页书,遇到不认识的字就问我。” 江云骓原本只是想教花容写字,说完才发觉这个姿势颇为暧昧,花容很紧张,耳朵被他的呼吸惹得绯红一片。 嫩如春桃。 江云骓的眸子瞬间变暗。 第33章 谁欺负你了?(修) 腊八这日,江云骓准了花容的假,让人送她去探望三娘。 花容彻夜未眠,第二日早早的起床收拾。 见她穿了之前在内务处的粗使丫鬟衣裙,一样首饰都没戴,忍不住问“你就这样出门?” 花容顿了一下,轻声说“奴婢娘亲的身子一直不好,奴婢不想穿的太花哨。” 这个解释挺合理的,江云骓没有怀疑,拿了自己的大氅给花容“外面冷,穿上这个。” 今天忠勇伯在家,所有人都要到祠堂上香,江云骓也要在家,不得出门。 花容接了大氅披在身上。 江云骓个子高,大氅穿在他身上还不到脚踝,花容穿上却拖了地,得用手拎着一些才行。 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儿。 想到王青云的样子,江云骓有些担心花容会受欺负,叮嘱了一句“胆子大些,遇事别怂。” “好。” 说是护送声势也不能太大,江云骓只从执星院找了个叫随风的小厮和花容一起回去。 马车穿过闹市,走过小桥,最后驶入一条萧条破败的巷口停下。 巷子太窄,马车进不去,连天光似乎也透不进去。 怕会弄脏,花容下车的时候没穿江云骓的大氅,又拿了几个铜板让车夫和随风找地方吃饭,晚些时候再来接她。 随风有些不放心“三少爷要小的保护姑娘,小的还是和姑娘一起去吧。” 有时候保护也是变相的监视。 花容迟疑了下说“那你在这里等我吧,若是有事我再叫你。” 巷子不长,只住着几户人家,随风没再坚持。 花容这才踏进窄巷,朝记忆中的院子走去。 当初三娘签死契把她卖进忠勇伯府,是为了和她断绝关系,让她能清清白白的活着。 可是如今,她辜负了三娘的期望。 花容在门外站了很久,都没有勇气敲门,就在她想打退堂鼓的时候,院门突然打开,一张沧桑的、布满皱纹的脸猝不及防的映入眼帘。 花容张了张嘴,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还是三娘先回过神来,一把将她拉进院子“天这样冷,傻站在门口做什么,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院子比花容记忆中小了很多,进屋后,三娘倒了热水来,又献宝似的把一盘桃酥送到花容面前。 “不是说了让你在里面好好干活不要再见了吗,怎么还是来了?” 三娘的语气带着责备,面上却挂着慈爱的笑,眼底也有水光浮动。 感觉自己一直被牵挂着,这些年积压的委屈一下子涌上花容心头,她正想扑进三娘怀里痛痛快快的哭一场,王青云走进屋来。 没见到花容提的礼物,王青云的脸垮下来,恶狠狠的瞪了三娘一眼,夹枪带棒的说“这就是你养的白眼儿狼,她在忠勇伯府跟着主子吃香的喝辣的,这么多年问都不问你一句,好不容易回来还空着手。” 三娘有些怕王青云,弱弱的为花容辩解“她只是个小丫鬟,出门一趟不容易,能来看看已经很有心了,哪里还有钱买礼物?” “她现在可不是什么小丫鬟了,她……” 不知道王青云会说出什么污言秽语,花容把身上剩下的铜板都给他“时间不够,来不及买礼物,王叔你自己看着买。” 这些时日外面的传言王青云也听到了,他做起了白日梦,盼着花容这棵摇钱树能让他住上大宅子,吃上山珍海味。 花容给的这点儿铜板王青云已经瞧不上了,但蚊子腿也是肉,王青云还是伸手来接。 三娘摁下花容,急急道“傻丫头,我们有钱花,你年纪也不小了,得为自己攒些钱才行啊。” 眼看到手的钱要跑,王青云脸色一变,扬手就给了三娘一巴掌。 “臭婆娘,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家里的钱都被你吃药吃光了,哪里还有钱?” 王青云那一巴掌很用力,三娘被打倒在地,花容忙挡在三娘面前,瞪着王青云“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 王青云还想从花容身上捞钱,忍下怒火说“她吃药吃多了,这两年脑子也糊涂了,老是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我打她也是想让她清醒点。” 三娘很怕王青云,连忙附和“对,我是有些糊涂了,你王叔平时对我很好的。” 当年是王青云花光积蓄为三娘和花容赎的身,花容和他接触不多,但感觉他的脾气还算不错。 之前见面花容虽然觉得王青云变得有些势利贪财,怎么也没想到他现在会这样恶劣。 当着她的面他都敢动手打三娘,背地里他又会怎样对三娘呢? 花容不敢往下想,见三娘唇角被打出了血,扶起三娘就往外走。 王青云堵住门口,恶狠狠的问“你们去哪儿?” “三娘受伤了,我要带她去看大夫,顺便让大夫看看她是不是真的糊涂了。” “就是挨了一巴掌,又不会死,哪里值得去看大夫。” 王青云满不在乎,不打算让路,花容蹙眉,三娘抓着她的手说“我真没事,不用看大夫,要是耽误你回府就不好了。” 三娘的眼底全是哀求。 花容只得了一天假来探望三娘,就算这会儿为三娘出了头,她一回去,受折磨的还是三娘。 说到底,她也身不由己,护不住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喉咙哽得厉害,鼻子也跟着发酸,花容咬了下舌尖没让自己哭出来。 “以后的月钱我会自己送过来,要是让我发现三娘身上有被虐待的痕迹,你休想从我这里拿到一分钱,不仅如此,我还会把三娘受的伤十倍百倍的还到你身上!” 心里憋着气,花容的语气颇狠,然而她的眼眶红得厉害,明显是要哭了,威慑力还是打了折扣。 闹成这样,花容没有留下来陪三娘吃饭,直接坐马车回府。 刚从后门进去,便遇上江云骓。 他换了身小厮的衣服,明显是想偷溜出府。 看见花容,江云骓面色一沉,大步走到她面前问“谁欺负你了?” “回三少爷,没人欺负奴婢。” “没受欺负你哭什么?” 江云骓并不相信花容的话,眼神凌厉的扫向随风。 第34章 奴婢会永远忠于三少爷 花容挡在随风面前,淡淡的说“真的没有人欺负奴婢,是奴婢太久没见三娘,发现她衰老太多,有些难过。” 花容在马车上哭过,但下车前她已经平复了情绪,泪痕已干,只有是眼眶还红着。 江云骓没有深究,见花容没穿他那件大氅,让随风去马车上把大氅拿来,亲自给花容披上。 她穿着之前的下人衣裙,衣衫单薄,整个人也是单薄的,瞧着就可怜。 花容道了谢,小心的拎着大氅怕弄脏,又问江云骓“三少爷是有什么急事要出门吗?” “本来有,现在没了。” 江云骓的表情有些不自然,花容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好像是专门来找自己的。 约莫是因为演戏要演全套吧。 腊八之后便是年关,府上所有人都为了置办年货和年夜饭忙活起来,花容在执星院倒是落得清闲,院子里人手足,洒扫和剪窗花的活都不需要她干,花容便在闲暇之余做了几个福袋备着。 江云骓虽然还没有成婚,毕竟年龄摆在那儿了,若是碰到小辈登门拜访,也要打赏些物件儿图个好兆头。 这日午后,江云骓在看书,花容在做福袋,江云岚送来账簿。 “那些图样很受欢迎,我让绣娘绣在绢帕上,又按照花容说的染上香味,这两个月铺子盈利不少呢。” 江云岚很开心,不仅铺子的生意好起来,二夫人的病也好转了不少,年关近了,二老爷惧怕忠勇伯,在家里的时间也多起来。 花容看不懂账簿,也不觉得铺子里的盈利和自己有关系,把账簿递给江云骓后便去沏茶。 回来便看到江云岚拿着自己做的福袋爱不释手。 福袋并不是什么罕见之物,但大都只是绣个福字或者元宝在上面,花容在福袋上绣的却是今年的生肖兔,兔子的形态并不一样,有的抱着元宝憨态可掬,有的捧着福字软萌可爱,针脚细密,活灵活现。 “这个好可爱啊,我要让店里绣娘也这么做。” 江云岚满脑子都是商机,却遭到自家三哥的拒绝“这是我院里的东西,谁允许你拿到店里去卖,放下!” 江云骓板着脸,一脸不悦。 江云岚舍不得错失商机,试图劝说“我自然不敢卖三哥屋里的东西,请花容姑娘另外画些图样给我也行。” “不行。” 江云骓态度坚决,江云岚不好再劝,只能退而求其次“既然三哥不愿意,我也不勉强,那如果有人问起这个福袋,三哥能不能说是从我那铺子里买的?” 这两个月的绢帕虽然卖的多了些,但来铺子里做衣服的人并不多,还是要想办法多吸引些客人到铺子里才行。 江云骓没应声,翻看着手里的书,好像书里的内容格外吸引他。 江云岚等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忙取下腕间的一只银镯子塞进花容手里“这些日子辛苦姑娘了,这个你先拿着,以后我瞧见适合姑娘的再买来送你。” 镯子颇沉,足有好几两,上面刻着繁复的花纹,漂亮的不像话。 花容下意识的想推辞,江云骓幽幽道“这是你靠自己的本事赚的,有什么不敢拿的?” 江云岚笑着附和“是呀,若不是三哥不肯放人,我都想重金聘你帮我镇店了。” 江云岚的身份摆在那儿,不便抛头露面,束缚太多,到底不自在。 江云岚随口一句玩笑在花容心底狠狠撞了一下。 她是签了死契进府的,就算再怎么努力也没办法为自己赎身,摆脱不了低人一等的命运,所以别人欺她辱她,她只能一味的忍让退缩。 可是现在她靠自己得到了赏识,甚至有人觉得她可以管理一间铺子。 那她再努力些,是不是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便如藤蔓疯长,占据了花容所有的心神,她听不到江云岚后面又和江云骓说了什么,甚至连江云岚什么时候走的都没发现。 直到江云骓叫了她好几声,花容才回过神来。 “三少爷有什么吩咐吗?” 花容收起纷杂的思绪,凝神看着江云骓,心跳还是有些快,为了那偶然窥得的、尚且还遥不可及的自由。 江云骓好奇“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他没看书了,正在看江云岚送来的账簿,花容心念微动,试探着问“奴婢最近识了不少字,能和三少爷一起看账簿吗?” 江云骓立刻明白她的意图,挑眉问“你想学这个?” 花容顿时没了底气。 书和笔墨纸砚对寻常人家来说是很昂贵的东西,只有男子才能上学堂,便是世家小姐也只能请夫子到府里教习。 江云骓肯教她识字已经是很大的恩惠了,她还想学看账簿,委实有些贪心。 花容握紧拳头,指甲扎进肉里。 很疼。 三娘被打的画面浮现在脑海,花容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看着江云骓说“奴婢想学,求三少爷教教奴婢。” 她想多学些本领,让自己变得更有价值,只有这样,她才能保护三娘。 屋里陷入死寂,江云骓迟迟不答,花容的心不住下坠。 她只是个通房丫鬟,对江云骓来说,她只需要乖顺听话、讨好他就够了,让她学会太多东西,养出野心反而会很麻烦。 沉默让时间变得漫长且煎熬,花容手心出了汗,开始后悔自己的冲动。 若是江云骓因此生气把她赶出执星院,她将万劫不复。 压力像块无形的巨石压在花容身上,就在她忍不住想要跪下认错的时候,江云骓突然问“孙涵修说我是故意把你留在别庄,把你送给他赔罪的,你怎么想?” 那夜在破庙发生的一切,江云骓都从孙涵修嘴里撬了出来。 这些日子他在弥补花容,也在观察她。 她的确胆小怯懦,却也坚韧聪明。 这样的人,不会看不出他和萧茗悠的关系。 花容额头的汗冒得更多,扑通一声跪下,坚定地说“不管发生什么,奴婢会永远忠于三少爷。” 第35章 多谢大少爷(修) 之前在内务处要做的事又多又杂,花容的记忆力被锻炼的很好,只用了一天时间就学会用算盘,只是算法方面还不够熟悉,所以老是算错。 她并不急于求成,怕被太多人知道惹来麻烦,白日仍做着自己的分内事,只在夜里做这些。 花容自己没有发现,在她拼命学习的日子,她的肩背越来越挺,眉眼也越来越坚定自信。 除夕这日,所有人都要跟忠勇伯一同入宫参加除夕宫宴,一大早,各院就忙活起来。 花容伺候江云骓穿戴整齐,又准备了两套干净衣服。 “外面在下雪,若是衣服打湿或者弄脏了,可以随时替换,奴婢还准备了一瓶解酒丸以备不时之需。” 除了这些,花容还备了不少有的没的,都让随风放到马车上了。 江云骓见她一脸担忧,有些想笑“多少人想进宫参加宫宴都没有资格,你这是什么表情?” 花容勉力笑笑,最后帮江云骓整理了一次仪容“奴婢第一次帮少爷准备参加宫宴的行头,怕会有思虑不周的地方,所以有点紧张。” “没什么好紧张的,他们看的从来都不是我穿什么戴什么,而是我爹手里握着多少兵马,又立下多少功劳,还有我这张脸。” 最后一句话若是别人说,多少有些自恋,但从江云骓口中说出,是事实。 便是没有过硬的家世,他也能靠着这张脸左右逢源。 时辰尚早,天还灰蒙蒙的一片,花容提着灯笼送江云骓出门。 快到垂花门的时候,便碰到江云飞和江云扬。 江云扬啧啧两声,戏谑道“三弟,你这张脸怎么越长越好看了,要不是你才收了个丫鬟,我都想给你挑个如意郎君了。” 江云骓没应声,踢了一脚雪过去。 江云扬灵活的躲开,江云飞站在原地没动,只把伞一偏,挡下飞溅的雪团。 “火气挺大的,但你这力气不行了。” 江云扬评论着,回了江云骓一脚。 江云扬这一脚明显比江云骓的有气势,踢起来的雪很多,连花容和跟在后面的随风都成了被攻击的对象。 江云骓同样用伞挡住,但顾不上随风,只来得及把花容揽进怀里护住,随风被溅了一身的雪,江云扬叹了口气“三弟,你的架势练的不错,就是差了点儿力气,你这小厮可就太差劲了。” 随风赧然道“二少爷说的是,小的日后一定加强操练。” 话没说完,江云扬再度发起攻击。 这次他攻击的对象是花容。 花容一点儿武功都不会,江云骓要护着她,就是多了个大大的累赘。 江云扬的攻击非常刁钻,几个回合后,江云骓便落了下风,江云扬语重心长的劝诫“三弟,男子汉大丈夫,最重要的是要学会取舍,不能拖泥带水,还不快丢了这丫头好好跟二哥过几招?” “胜负未分,你怎知我不是你的对手?” 江云骓不服,下一刻却被江云扬找到破绽。 江云扬抓住花容的胳膊,用了巧劲儿把她从江云骓怀里拽出去,再毫不犹豫的扔掉。 花容毫无自保之力,被江云扬扔飞,眼看要砸到墙上,一只强有力的臂膀将她接住,不等她站稳,对方就收回了手。 花容趔趄了下稳住身形,低低道“多谢大少爷。” 江云飞没应声,和方才一样撑着伞,眉眼笼在伞下,只留给花容一个高大疏离的背影。 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到花容身上,悄无声息的融化,带着寒意侵入皮肤。 花容默默往旁边站了些。 那日她说要重新做一件外衫还给江云飞,如今看来应该是不必了。 江云骓确实不是江云扬的对手,背上被江云扬踢了一脚雪。 踢完,江云扬又哥俩好的搂住江云骓的肩膀帮他掸了掸衣服“三弟,别灰心,能跟我过这么几招,证明你还不是纨绔子弟,二哥不会笑话你的。” 江云骓凉凉的剜了江云扬一眼,一记肘击把人逼退,江云扬却不在意,又黏上去,一口一个好弟弟的叫着,哄小孩儿似的。 目送马车离开后,花容又去看了三娘。 这次王青云不在,三娘跟花容说了很多。 “你别怪你王叔,他是个好人,都是那些嚼舌根的人把他逼成这样的,他能把我和你从那种地方赎出来,咱们就得一辈子念他的好。” 王青云当初是真的很喜欢三娘,但世俗的偏见太难改变了,所有人都在笑话他为妓子赎身,他对三娘喜欢也在日复一日的流言中被消耗得一干二净。 花容见三娘身上又添了新伤,忍不住说“三娘,我把钱还他,你别跟他在一起了好不好?” “傻丫头,你哪来的钱啊?” 花容想说自己现在已经是三少爷的人了,得了很多赏钱,却又听到三娘说,“我欠他的不止钱,还有这么多年的情谊,你记得吗,那个时候他为了见我,大雪天拿着糖葫芦在楼下一站就是一宿,也不怕把自己冻坏了。” 三娘说着笑起来,已经苍老的容颜还是透出少女的羞涩。 花容哽得说不出话来。 当初扬言要为三娘赎身的人其实不少,三娘选了王青云,也是因为喜欢。 三娘念着旧情不肯离开王青云,却一个劲儿的劝花容“你年纪也不小了,以后别来看我了,找个脾气好对你好的人,好好过日子,知道吗?” 三娘眼里含着期盼,想让花容替她清清白白的活下去,可她不知道花容已经失了身,没了清白。 花容有些绝望,却还是答应三娘“好。” 王青云一直没有回家,花容吃了三娘煮的饺子才回府。 每年的除夕宫宴都结束的很晚。 快到子时的时候雪才停下,花容让小厮把路面的积雪清理干净,又吩咐人备好姜茶、醒酒汤和热水。 一切准备妥当,花容发了赏银给他们,让他们去吃酒休息,自己则捧着暖炉提着灯笼在院外候着。 寒风凛冽,她多穿了一件袄子,站在外面还是冷。 等了小半个时辰,江云飞才背着江云骓回来。 被江云骓吐了一身,江云飞的面色颇为难看,花容虽然害怕还是小声问“屋里备了热水,大少爷要不要清理一下再走?” 第36章 别人给的都要,我给的就不要(修) “这套衣服是新做的,三少爷还没穿过,大少爷先将就一下吧。” 花容小心的把衣服搭在耳房的屏风上,屏风后水声阵阵,是江云飞在洗澡。 虽然屏风挡住视线,花容什么都看不到,脸还是控制不住有些发热。 好在江云飞动作很快,没一会儿就换好衣服出来。 江云骓和江云飞的身形差不多,衣服穿在他身上也是合身的,只是江云飞的衣服要稍微花哨一些,和江云飞冷冰冰的气质不太相符。 屋里很安静,花容不知道说什么好,脑袋一热,冲江云飞竖起大拇指说“好看!”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不知是夸江云飞好看还是夸衣服好看。 说完花容就想找个地洞钻起来,江云飞却拿了一锭金元宝给她。 花容愣住,江云飞问“怎么,不是要赏?” 他以为花容夸他好看是为了讨赏。 花容正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听到这话连忙跪下“奴婢谢大少爷赏!” 夜已深了,江云飞没有久留,很快离开。 花容喂江云骓喝了醒酒汤,又打来热水帮他擦身子。 一个人做这些挺吃力的,好在江云骓的酒品还算不错,夜里没再折腾,花容不放心,在床边守了一夜。 天快亮时,花容困得不行打了会儿盹儿,迷迷糊糊间听到一声厉喝。 “不要!” 江云骓自梦中,蹭的一下坐起来,他的语气难得慌乱,甚至夹杂着一些痛苦。 “少爷,你做噩梦了吗?” 灯油燃尽,屋里一片昏暗,花容问着起身要去倒水,被江云骓拽进怀里紧紧抱住。 像是怕她会消失不见,江云骓很用力,用力到恨不得把花容嵌进自己的骨血中。 花容被勒的有些喘不上气,却没有说话,只安静的让他抱着,等他平复情绪。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云骓的心跳恢复正常,拉着花容重新躺下。 今天初一,一早要去沁澜院请安,还有不少事要做的。 花容轻声道“少爷,奴婢要……” “闭嘴!” 江云骓沉沉命令,不容拒绝的拉上被子把花容圈在胸膛。 被窝很暖和,还残留着些许酒气,花容僵了一会儿,到底没能敌过汹涌的睡意,再睁眼,外面已是天光大亮。 花容一惊,连忙坐起来。 江云骓已经醒了,却还悠哉游哉的躺在床上。 花容抱着一丝侥幸问“少爷,你去主院请安回来了吗?” “没去,”江云骓毫不犹豫地回答,还把锅推到她头上,“你一直压着我的胳膊不让我走。” 他没了从噩梦中惊醒的慌乱,恢复素日的桀骜不羁,眼底噙着些许兴味,故意逗花容玩儿,想看她惊慌害怕。 “都是奴婢的错。” 花容迅速认错,却不像之前那样六神无主,立刻拿了干净衣服伺候江云骓更衣。 收拾妥当,两人一同前往沁澜院。 已经快到午时,来请安的人都领了打赏离开。 忠勇伯不在,殷氏刚和管事确认了完给各家送礼的礼单,见江云骓进屋,淡淡的责备了一句“怎么这么晚才来?” 江云骓满不在意“在他眼里我就是废物,来的再早他也不会带我去皇陵。” 江家是武将世家,祖上有人立下的功绩太高,被葬入了皇陵,忠勇伯每年初一都会去皇陵祭祀。 “今儿才初一,你就不能好好说话?” 殷氏横了江云骓一眼,到底还是心疼,片刻后又放软语气关心他大醉一场脑袋疼不疼,会不会难受。 江云骓不想聊这个话题,态度很敷衍,殷氏知他油盐不进,叹了口气,止了话题,拿出一个厚实的红包给他。 “过完年你就二十一了,做事稳重些,别总气你爹。” 江云骓收红包收的很爽快,嘴上答的却是“是他看我哪儿哪儿都不顺眼的。” 殷氏气结,想到大过年的,没与他争辩,看了花容一眼,招招手道“过来。” 花容恭敬的上前,下一刻手里多了一个福袋。 花容没想到殷氏会给自己打赏,不由得诧异,殷氏定定的看着她,意味深长的说“以你的出身原本是没有资格在三少爷身边伺候的,但三少爷很看重你,非要把你留在身边,我也不说什么了,只要你把那些心思用到正道上,好好伺候三少爷,府里亏不了你。” 花容忙跪下谢恩。 在沁澜院用过午饭,花容才跟着江云骓回执星院,江云骓让花容帮自己按了会儿肩才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丢给花容,漫不经心道“昨晚辛苦了,这是给你的,可别说我这个做主子的亏待你。” 江云骓丢的随意,花容差点没接住,定睛一看,手里的是只圆滚滚的金兔子,兔子眼睛大大的,前肢交叠在一起,像是在拱手拜年,娇憨可爱。 兔子是实心的,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比殷氏赏的金瓜子分量重多了,还残留着江云骓的体温,有些灼人。 “大夫人已经打赏过奴婢了,少爷不用……” 花容话没说完,江云骓就沉了脸,幽幽地问“怎么,别人给的你都收,我给的你就不要?” 这话有些严重了,花容连忙摇头,乖乖收下兔子。 没多久,江云岚派人送来礼物,花容也有份儿,是一串白莹的珍珠项链。 下午还是不断有人送礼物来,花容也让随风带人把准备好的礼物送出去,吃过晚饭才慢慢拆礼物。 这些礼物都要记上册子,还要誊抄一份交给管事,一来方便回礼,二来也方便管理,免得有遗失。 江云骓对这些不甚在意,在一边看书,交给花容全权负责。 花容把东西拆完放好,最后拿着一个茶饼来到江云骓面前。 “这个没有写名字,奴婢也不记得是谁送进来的,少爷可有印象?” 茶是很普通的普洱茶,并不贵重,但包的很用心。 “不记得,扔了吧。” 江云骓看了半晌才回答,却在花容准备扔掉的时候又抢了回去,郑重地收进抽屉里。 花容脑子灵光一闪,突然意识到这茶饼可能是出自齐王妃萧茗悠之手。 可齐王妃之前不是都要跟江云骓撇清关系吗,送这个茶饼来又是什么意思? 第37章 再见齐王妃 过完年没多久就入了春,春雨多起来。 惊蛰那日,春雷滚滚,狂风大作,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冲毁了云山寺的舍利塔。 历任方丈的舍利子被泥石流卷走,寺中僧人和留宿的香客都受了伤。 云山寺是昭陵的百年古寺,香火极盛,地位崇高,消息传进宫里,不多时,便有宫人到忠勇伯府宣旨,让江云骓负责此次修缮寺庙的差事。 宫人离开后,花容被叫去了沁澜院。 殷氏坐在主位,周身气压很低,神情有些焦躁。 “奴婢见过夫人。” 花容上前行礼,殷氏冷涔涔的看着花容,问“知道为什么叫你来吗?” “奴婢不知,还请夫人明示。” “云山寺的舍利塔被冲毁了,陛下下令让三少爷带人去修缮,此行少说要半年时间,你跟着一起去。” “是,请夫人放心,奴婢一定会尽心竭力照顾好少爷的。” 花容弯着腰,低眉顺眼的很是恭敬,殷氏却还是一脸担忧“去寺里上香的鱼龙混杂,难免有居心不轨的人,我让你去不单单是照顾阿骓,更要警惕那些不干不净的狐媚子近他的身,懂吗?” 话里藏着机锋,透出危险。 花容的腰更弯了些,低声保证“奴婢明白,奴婢不会让居心不良的人接近三少爷的。” “若你没本事留住阿骓的心,也不必留在府里了。” 殷氏说的绝决,没给花容留余地。 花容不明白殷氏为何会如此担心,直到她在云山寺见到了萧茗悠。 山路多处被泥石流冲毁,香客滞留寺中,厢房不够,所有人只能挤在大殿中。 几日没睡好,萧茗悠看上去狼狈又憔悴,没了在齐王府时的清冷高傲,像开得正艳的梅花,被人从枝头折下,丢进脏兮兮的泥里。 萧茗悠的反应比花容惊讶多了,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了,她下意识的往花容身后看了一眼。 只一眼,不带什么情绪,转瞬即逝。 除了花容,谁也不会发现。 萧茗悠很克制,伺候她的桃花就完全不同了,她直接冲到花容面前问“你怎么来了,江三少爷呢?” 几次见面桃花的态度都明显凌驾在花容之上。 花容之前被欺压惯了,并不觉得有什么,这些时日读书识字又学会了看账簿,后知后觉的觉出不对劲来。 她和桃花都是奴才,各伺其主,谁也不比谁高贵,桃花瞧不上她,要么是不把江云骓放在眼里,要么就是有自信江云骓会纵容她的行为。 桃花一直在萧茗悠身边伺候,跟江云骓不可能有什么交情,她的底气,只能来自萧茗悠。 花容眸光微闪,淡淡回答“三少爷有事要忙,姑娘有什么事的话奴婢可以代为转达。” 花容没有透露江云骓的行踪,桃花眉头一皱,表情有些不耐,刚想说些什么,萧茗悠抢先道“桃花,不得无礼。” 简简单单一句话,桃花顿时变了脸色,委屈的说“我家王妃腿伤的很严重,麻烦让江三少爷派个大夫过来看看。” 能夜宿云山寺的香客都非富即贵,宫里特意派了好几位御医同行,花容立刻请了一位御医来为萧茗悠诊治。 大殿里人很多,男女皆有,看诊并不方便,花容请僧人用经幡做帘子隔出了一个角落作为临时的诊室。 萧茗悠在御医的注视下缓缓撩起裙摆,一条血淋淋的腿映入眼帘,有些地方甚至有些发脓溃烂。 花容有些被吓到,桃花更是直接哭出了声“王妃,你伤的这样重怎么不与奴婢说呀?” 萧茗悠很镇定,笑了笑说“寺庙里人手不够,药材也不够,还有比我伤的更重的人,我忍一忍也没什么。” 桃花泣不成声,花容忍不住问御医“大人,王妃的腿能痊愈吗?” 御医仔细检查了萧茗悠的伤,点点头说“虽然耽误了几日,但只要好好休养,会好起来的。” 御医说完让花容找了一截木头给萧茗悠咬着“我要帮王妃清理伤处,但麻沸散已经用完了,会很疼,辛苦王妃忍一忍。” “好。” 萧茗悠的声音依然平静,脸却有些发白,到底是怕疼的。https:/ 花容迟疑了下,上前扶住萧茗悠,御医倒了酒在萧茗悠腿上,萧茗悠咬紧木头,痛得闷哼,花容的胳膊也被她死死掐住。 花容疼的皱眉,忍着没有吭声。 御医的动作很快,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便帮萧茗悠清理好伤处,正要上药,帘子被掀开,清淡的茶香随风涌入花容鼻尖,随后,萧茗悠像是撑到极限,齿关一松,嘴里的木头掉落,痛苦的、细软的哭声泄了出来。 “疼……” 萧茗悠声音发着颤,眼泪也像断了线的珍珠不住滚落。 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花容却觉得萧茗悠的美不止骨相,就连哭出来的泪都是美的。 御医迅速帮萧茗悠上好药缠好纱布,花容和桃花一起扶着萧茗悠出去,一掀帘就看到江云骓靠墙站着。 上山的时候,不管是修路还是清理泥石,他都要亲自带头,这会儿身上早就沾满泥浆,没了素日的矜贵优雅,多了落魄。 江云骓看了萧茗悠一眼,说“你的院子已经清理出来,不用挤在这儿了。” “多谢江三少爷。” 萧茗悠颔首道谢,脸上泪痕未干,眼睫还是湿的,江云骓咬了咬后槽牙,吩咐花容“送齐王妃回去休息,需要什么直接来找我。” “这里还有很多事需要忙,有桃花在我身边就够了。” 萧茗悠很是顾全大局,桃花却噗通一声跪下,哭着说“江三少爷,求你看在过去的情分上可怜可怜我家王妃吧,王妃本来身子就弱,现在腿又伤成这样,住在那又湿又潮的屋子里肯定会生病的!” 他们还在大殿里,桃花的声音很大,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 所有人也都听到江云骓和萧茗悠过去有过情分。 “桃花,你胡说什么!?” 萧茗悠厉声喝斥,表情有些慌乱,似是不知该怎么解释,更加坐实了桃花的话。 花容适时上前,拉了拉江云骓的袖子,软声道“少爷,王妃之前帮过奴婢,少爷能不能看在奴婢的面子上帮帮王妃?” 第38章 挑拨离间 看在花容的“面子”上,江云骓把自己的住处让给了萧茗悠。 花容和随风一起把江云骓的东西搬走,临走前,萧茗悠忍不住说“晚上很冷,寺里的被子还没晒干,姑娘还是早些派人下山买些被子吧。” 江云骓平日虽然养尊处优,这次上山却一点儿也不矫情,吩咐花容轻装简行,不能耽误上山的进度,所以花容只让随风带了些换洗衣物还有治跌打损伤和风寒的药,被子确实没有准备。 萧茗悠应该也不是担心她会受冷,而是担心江云骓。 花容垂眸,恭敬道“多谢王妃提醒,不过今日天色已晚,这个时候下山怕是来不及了,山路已经修好,明日一早内务府会派人送东西上山。” 萧茗悠点点头,柔柔道“是我多虑了,还是姑娘想的周到些。” 萧茗悠要休养,花容没有过多打扰,清点完东西离去。 桃花关上门,脸顿时垮了下来,轻蔑的说“这才几日不见,她还真看得起自己,竟敢如此与王妃说话。” 这次上山是为救灾,花容穿的并不花哨,身上也没什么配饰,比第一次到齐王府的时候低调很多,但她在江云骓身边的存在感却变强了很多,看上去也没有之前怯懦胆小了。 萧茗悠没有应声,安安静静坐着,桃花见状忍不住着急“王妃,若是那贱人勾走了江三少爷的魂,咱们可怎么办呀?” 来寺里烧香的达官贵人多,寺里的斋饭味道很好,环境也很清幽,时不时来小住几日当然很惬意,但要日日都在这深山老林待着,活着有什么意思? 萧茗悠掀眸看了桃花一眼“我与他早就恩断义绝,你说这些也不怕被砍脑袋?” 萧茗悠的声音仍是温温柔柔的,语气却很冷,桃花打小就在她身边伺候,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打了个哆嗦,连忙跪下自己掌嘴“奴婢失言,求王妃恕罪!” 萧茗悠没喊停桃花不敢停,就这样打了二十几个巴掌,脸明显肿起来,才听到萧茗悠说“好了,晚些时候自己去赔罪,好好想想该说些什么。” 桃花转了转眼珠,很快明白过来,脸上露出喜色。 她就知道王妃不会坐以待毙的。 —— 萧茗悠身份特殊,并不和其他香客一起住厢房,而是独自住在后山的禅院里。 禅院在暴雨中也受到了冲击,但并不像其他厢房那样受损严重,左边院墙被一块巨石撞出了裂痕,屋顶碎了些瓦,屋里东西都被打湿。 江云骓已经让人打扫过,屋里墙壁虽然还有些湿,却并不影响住宿。 花容把东西放好,打开门窗透气,而后去了厨房。 寺里一直只做素斋,但修缮寺庙的匠人和随行的官兵还是要吃些荤腥才有力气干活。 花容问了方丈,方丈同意一顿做两个荤菜,但寺里的僧人还是吃素斋。 从厨房出来,花容又去大殿帮了会儿忙,直到暮色降临,才去厨房端了饭菜回禅院,进门时冷不丁看到门口跪了个人,吓了一跳。 “谁在这里?” 花容大声呵斥,脑子里闪过各种离奇可怖的精怪故事。 “奴婢来请罪。” 是桃花。 花容松了口气,正要问她请的哪门子罪,江云骓带着随风步入院中,先一步发问“你犯了什么罪?” “奴婢白日一时情急说错了话,三少爷和我家王妃并无旧情,旁人误会都不要紧,还请花容姑娘莫要因此心生芥蒂,与三少爷离心。” 桃花说着用力磕了几个头,态度诚恳极了,却让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沉默良久,江云骓问“她让你来的?” 桃花连连摇头“是奴婢自作主张来的,王妃待奴婢向来宽厚,便是奴婢说错了话也不会苛责奴婢,只是王妃回去后默默哭了好久,奴婢猜想可能是说错话让王妃不高兴了,所以前来请罪。” 花容回来的迟,禅院里尚未点灯,只有随风手里提着一盏灯笼,山里夜风大,灯笼被吹得不住晃动,江云骓的神情在明明灭灭的光影中越发晦暗深幽。 花容一颗心控制不住发紧,明知可能会惹恼江云骓,还是开口说“齐王刚刚病故,王妃也有可能是想到齐王才伤心难过。” 这话一出,桃花立刻恶狠狠的瞪了花容一眼,但齐王妃尚是新寡,桃花可不敢反驳说萧茗悠不是在想齐王而是在想江云骓。 江云骓周身的气息更冷了些“你家王妃心情不好,你更应该好好伺候着,这次说错话不要紧,以后记得不要再说错。” 江云骓说完直接进屋,桃花打了个寒颤,又听到花容说“三少爷对奴婢很好,奴婢不会恃宠而骄,更不会因为一些小事和三少爷离心,王妃不必顾虑这样多。” 目送桃花离开,花容端着饭菜进屋。 屋里随风刚帮江云骓脱下满是泥浆的外衫,瞥见花容,江云骓冷声命令“出去!” 话不是对花容说的,随风应声退出去,屋里气氛有些沉。 花容装作感知不到异常,摆好饭菜轻声道“从厨房出来走了一路,饭菜都要冷了,少爷先吃饭再沐浴吧。” 江云骓抬眸睨着花容,眼神很冷,隐隐有怒气翻涌“看过几天书、认了几个字,你就有胆子插手我的事了?” “奴婢不敢,”花容低头,姿态乖顺,“只是齐王妃身份特殊,寺里人多嘴杂,小心些总归是好的。” “你还会找这种冠冕堂皇的借口了?” 江云骓拔高声音,看花容的眼神像是看着一只白眼狼。 花容不想惹怒他,想了想说“在奴婢眼里,齐王妃端庄高贵,像是仙女一样不染尘埃,但她身边那位叫桃花的婢女,看着心思并不单纯,少爷难道不觉得她在故意说一些话让你心疼吗?” 花容没有做过争风吃醋的事,也不知道后宅妇人勾心斗角的伎俩,她只是凭直觉感知,然后如实的告诉江云骓。 她本以为江云骓会很快想明白这件事,却听到江云骓冷森森的讥笑“刚开始我以为你是只胆小怕事的兔子,现在才知道你是扮猪吃老虎的狐狸!” 第39章 露出真面目 江云骓的反应打了花容个措手不及,不过她很快镇定下来,没有和江云骓争辩,跪下认错“奴婢不该妄自揣测齐王妃和她身边那位婢子,求少爷恕罪。” 这些时日花容体会到了有靠山的滋味。 她不再被人任意欺辱,还得到了很多打赏,王青云再找上门来的时候,她不用再为了钱发愁,甚至可以让三娘过上更好的生活。 花容想学更多的本事,赚更多的钱,能帮她成长起来的只有江云骓。 花容认错认得很快,江云骓的怒气却不是这么轻易能消的,他走到桌边坐下,冷冷命令“跪外面去。” 花容乖乖跪到屋外。 等江云骓吃完饭,随风带人送来热水,片刻后出来对花容说“少爷让你进去伺候。” 跪的时间不算太久,起身的时候膝盖还是有些疼,花容皱了皱眉,没敢耽搁,面色如常进屋。 江云骓已脱了衣衫坐进浴桶里,闭目养神,蒸腾的热气让他的眉眼变得模糊,却还是冷的。 花容不敢出声打扰,默不作声的上前帮他按摩搓背。 快结束的时候江云骓突然问“带金疮药没有?” “带了。” “找出来给我。” 江云骓没有受伤,明显是要送药给萧茗悠。 花容有些担心,却不知道该如何劝说,给江云骓药的时候试探性的说了一句“奴婢陪少爷一道去吧。” 有她在,就算被人看到,好歹还能遮掩一下。 花容是想帮江云骓打掩护,落在江云骓耳中却是截然不同的意味“怎么,要替我娘监视我?我要是真想干点什么,凭你也拦得住?” 花容急忙解释“少爷误会了,奴婢没有。” 江云骓不想听,拿着药大步走出禅院,直到后半夜才回来。 花容一直没睡,见江云骓回来立刻迎上去,想要帮他宽衣,却被江云骓避开。 “我自己有手,不用你伺候。” 他胸口的位置被打湿了一小片,像是有人靠在他怀里大哭了一场。 花容默默退到一边。 第二天一大早江云骓就去监工了,花容不想惹他心烦,早饭都是让随风送去的,自己则去寻了地方洗江云骓换下来的脏衣服。 洗到一半,桃花来了。 水潭很宽,她却非要挤到花容旁边,不客气的要求“你往旁边让让,之前我都是在这个位置洗的。” 花容把东西往旁边挪了些,桃花却觉得不够,蹲下来的时候故意撞了花容一下,花容险些被她撞进水潭里,忍不住瞪了她一眼。 “你这么看我做什么,我又不是故意的,谁让你离我这么近。” 桃花一点儿愧疚感都没有,语气反而有些挑衅。 花容握了握拳,正想端起木盆去水潭的另一边,桃花伸腿绊了花容一脚。 潭边本就湿滑,还都是石头,花容重重的摔在石头上,木盆滚落在地,洗干净的衣服重新沾满泥沙。 花容的肋骨被石头撞了一下,疼得眼前一阵阵发黑,一时动弹不得。 桃花在花容面前蹲下,一脸的幸灾乐祸“哎呀,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脸都白了,一定摔的很疼吧?” 花容疼得说不出话来,桃花朝她吐了口唾沫,撕去伪装露出本来面目“一个被妓子养大的贱蹄子,连给三少爷提鞋都不配,竟还好意思缠着三少爷,这次只是给你一个小小的教训,你若是还敢恬不知耻的勾引三少爷,下次可就不是摔一跤这么简单了。” 桃花说着把木盆踹得更远了些。 山上有瀑布,水潭正好在瀑布下方,水流声很大,只有花容能听到桃花说了什么。 桃花说完回去洗衣服,等她洗得差不多了,花容才缓过劲儿慢慢爬起来。 肋骨不知道是不是撞断了,动一下就钻心的疼,花容顾不上捡衣服,捂着腰腹想先去看伤,桃花突然大叫起来“救命啊!我不会游泳,谁来救救我呀!” 话音落下,桃花直接跳进水潭里。 花容尚未反应过来,江云骓便带人赶到。 桃花被救醒后,看到花容就像看到了鬼一样,哆哆嗦嗦的求花容不要杀她。 江云骓抓住花容的胳膊,难以置信的问“你做了什么?” 江云骓很生气,力气很大,花容的胳膊昨天被萧茗悠掐伤,被抓的很疼。 但她没有慌乱失措,看着江云骓的眼睛说“奴婢什么都没有做,是她自己跳下去的。” 山里的水很冷,桃花冻得晕过去,没办法问话,只好先送她去房间。 因桃花的指控,花容被扣上杀人的罪名,被带到寺里的思过殿。 不多时,萧茗悠闻讯赶来,她没有责怪花容,而是一脸歉疚“桃花性子急,说话做事都很冲动,我相信花容姑娘不会害她,她落水了神智不清才会胡乱说话,我先代她向姑娘道歉。” 萧茗悠都没有问事情经过,很坚定的相信花容是清白的。 花容有些茫然。 她原本以为桃花做的事都是萧茗悠在背后授意的,这样一看又觉得不大可能。 江云骓这会儿冷静了不少,扫了花容一眼,对萧茗悠说“真相如何还未可知,你不必一出事就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寺里差点出了命案,方丈很快带着寺里武僧赶到思过殿,花容这才当着众人的面把事情经过说出来。 “……奴婢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自己跳下去,奴婢被绊倒摔那一跤应该是把肋骨摔断了,连走路都困难,委实没有力气再把一个人推下水潭,御医还在寺里,可以让御医验伤查证奴婢所言是否属实。” 从摔倒到现在,花容一直在忍疼,面白如纸。 御医很快被叫来,查验完花容的伤势,严肃道“这位姑娘伤的很重,需要马上进行治疗,不然恐有性命危险。” 江云骓没想到花容伤的这样重,面色发沉,萧茗悠连忙说“寺里的药材够吗?可要回城治疗?” 萧茗悠的语气满是关切,御医皱了皱眉说“现在回城会加重她的伤势,只能先在寺里治疗,等情况好转些再回城。” 萧茗悠垂眸,掩下眼底的失望,而后恳切的对御医说“这位姑娘是被我的婢女所伤,无论用什么药,请一定要治好她!” 第40章 做错事的人要付出代价 御医用木板帮花容固定了骨头,之前她都是硬撑的,上完药只能躺在床上,哪儿也去不了。 桃花醒来后一开始坚称是花容故意把她推下水的,听说花容伤的严重根本没办法推人下水,她便改口说是她和花容为了抢位置起了争执,失手推了花容一下,花容扬言要让江云骓杀了她,她一时害怕便自己跳下水潭抢占先机,反咬一口。 桃花承认是自己跳下水潭的,也承认害花容受伤,和花容说的基本吻合,便也没人追究两人到底有没有起争执了。 毕竟她和花容无冤无仇,怎么会无缘无故故意挑衅伤人? 御医走后,萧茗悠来到床前,拉着花容的手说“这件事是桃花不对,但她打小就在我身边伺候,跟了我很多年,我想替她求个情,花容姑娘能不能原谅她?” 萧茗悠的语气特别诚恳,眼眶也有些红,似乎对花容的伤痛感同身受。 但她如果真的能感受到花容的痛苦,就不会不要桃花付出任何代价,轻易的让花容说出原谅。 花容垂下眸子,淡淡道“王妃身份尊贵,委实是折煞奴婢了,而且奴婢并没有处置任何人的权力。” 萧茗悠真要求情也该去求江云骓才对。 以她在江云骓心中的地位,江云骓应该不会重罚桃花。 花容只是实话实说,萧茗悠却像是受了什么欺负,眼睛一眨,落下泪来,与此同时,江云骓走进屋来。 “我知道花容姑娘心里有气,是我没有管束好手里的丫鬟,若是能让姑娘解气,姑娘打我几下也是可以的。” 萧茗悠说完抓着花容的手就要打自己,江云骓一个箭步上前,抓住了萧茗悠。 “你在做什么?” 萧茗悠似是没想到江云骓会出现在屋里,慌乱的拭泪“我担心花容姑娘,来看看她,顺便再好好的道歉。” “人又不是你推的,为什么要你来道歉?” 江云骓的声音很冷,带着怒气,却不是冲萧茗悠,反而更像是心疼。 花容不想打扰两人,但她的手还被萧茗悠抓着,怕牵动伤处,小声开口“王妃能不能先放开奴婢,奴婢疼。” 萧茗悠忙松开手,又道了次歉。 怕江云骓误会自己对萧茗悠摆脸色,花容强撑着笑了笑,柔柔道“没关系,奴婢皮糙肉厚,不会有事的,多谢王妃相信奴婢,王妃不必如此愧疚。” 萧茗悠还想再说些什么,江云骓忽的开口“人不是你推的,不用你来道歉,但做错了事的人,不能不付出代价。” 这话听起来颇有些不近人情,萧茗悠诧异的看了江云骓一眼,随后红着眼说“桃花比我小四岁,入府后便一直跟在我身边,与我情同手足,我愿意代她向花容姑娘赔罪也不行吗?” “这次你能代,日后她若是杀了人呢?” 江云骓反问,声音有些大,带了责备。 萧茗悠浑身一颤,说不出话来,红着眼冲出房间。 江云骓没有追出去,脸色很难看。 花容不知道能说什么,安安静静的装作自己不存在。 过了会儿,她听到江云骓问“手上的伤怎么来的?” 刚刚萧茗悠抓花容手的时候,袖子滑下去了一截,胳膊上的掐伤露了出来。 花容不敢告状,含含糊糊的说“可能是摔下去的时候磕的吧。” 江云骓重新把袖子撩起来,指着上面的痕迹问“磕在什么样的石头上能磕出这样的伤?” 江云骓非要问个究竟,花容没办法,只能如实回答“昨日御医给齐王妃治腿伤,齐王妃太疼了,不小心抓的。” 萧茗悠的指甲留得挺长的,那些掐痕很深,今天被江云骓大力拽了一下,有的地方又冒出血来。 江云骓绷着脸,问“昨天怎么不说?” 一点儿小伤,说出来怪矫情的,反正不会有人在意。 花容没把真实想法说出来,怕江云骓觉得她在抱怨,平静的说“少爷要忙正事,奴婢不想用这些小事打扰少爷,况且和王妃的腿伤比起来,奴婢这点儿疼不算什么。” 花容说完笑了笑,叫人看不出一点儿委屈。 江云骓心头莫名滞了一下,问“你想怎么处置她?”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按照这个逻辑,花容摔断了两根肋骨,受了这样的痛,桃花也该断两根肋骨。 但江云骓都因为这件事把萧茗悠弄哭了,花容不敢提要求,乖顺的说“奴婢都听少爷的。” 伤处疼得厉害,花容几乎一夜没睡,不能翻身,躺着也很难受。 天快亮的时候好不容易睡着,没一会儿便被期期艾艾地哭声吵醒。 桃花正跪在床前,见花容醒了,立刻哭求“奴婢知错,求姑娘原谅奴婢吧。” 桃花这次的道歉诚恳了很多,她的脸很红,像是发着高热,全然没有在水潭边欺负花容的嚣张。 伤处疼得厉害,花容没有丝毫动容,淡漠道“我担不起桃花姑娘行如此大礼,桃花姑娘还是请回吧。” 桃花不肯走,执拗的跪着,哭得更真切了些“姑娘若是不肯原谅奴婢,江三少爷就要剁奴婢一只手,只要姑娘能消气,让奴婢做什么都可以。” 花容没想到江云骓会对桃花罚得这样重,愣了一下,不过转瞬她便想明白了。 江云骓不是要为她讨回公道,而是忠勇伯府的人眼底都容不得沙子。 桃花当众撒谎,踩了江云骓的底线。 “我就是个奴婢,不敢对主子指手画脚,你求错人了。” 花容不想多管闲事,桃花还想说些什么,江云骓带着随风走进屋来。 “江三少爷,奴婢知错了,求你饶了奴婢吧。” 桃花扑上去抱住江云骓的腿,哀嚎着求饶,江云骓不为所动,让随风把人拖出去。 没一会儿,桃花的哭声就听不见了。 花容干不了活,只能口头关心一下江云骓“少爷怎么回来了?” 还不到午时,按理,他该在外面监工才对。 江云骓皱眉看着花容,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良久,花容听到他问“从昨天到现在你都没有如厕,不觉得难受?” “……” 第41章 奴婢想如厕 江云骓没说的时候花容不觉得,被他一说,想如厕的感觉便汹涌而来。 花容从来没有跟人讨论过这个问题,更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需要在别人的帮助下如厕。 脸烧的厉害,花容强装镇定,说“谢少爷关心,奴婢感觉已经不那么疼了,可以自己去。” “御医说你至少要卧床半个月才能下地走动,你以为自己是铁打的,才一晚上就不疼了?” 江云骓半个字都不信,拿了夜壶来到床边。 花容的脸越发的红,急急道“奴婢现在不想如厕!” 实在太难为情了,花容抗拒的很。 她这模样,像是又回到那日在假山洞里,慌乱又害怕。 江云骓挑眉,满不在乎的说“又不是没见过,这么紧张做什么?” 开了荤的男人都是狼崽子,成天只想吃肉。 花容没到执星院前,江云骓还忍着,到了执星院后,他就食髓知味,再也没委屈过自己。 对花容的身体早就了如指掌。 花容浑身都烫起来,眼眶也跟着发红,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江云骓愿意屈尊降贵帮她解决如厕的问题是她的福气,她要是一直扭捏作态,就只能拉床上了。 花容咬唇,正要克服羞耻答应下来,房门被敲响,萧茗悠的声音传进来“花容姑娘,是我,我来给你送药了。” 江云骓怔了一下,打开房门,萧茗悠果然拿着药站在门外。 她似是没想到江云骓这个时候会在屋里,先是一愣,随后歉然道“抱歉,是我打扰你们了,我……” 萧茗悠说着后退,却牵动腿上的伤,一个不稳便要栽倒,江云骓忙伸手接住。 不等站稳,萧茗悠便急急的推开江云骓,又把药塞进江云骓手里。 “药已送到,我先走了。” 说完转身便走,但她腿伤有伤,哪里走得快,被江云骓拉住。 “男女授受不亲,请江三少爷放开我!” 萧茗悠冷声提醒,试图挣扎,江云骓直接沉着脸把她拦腰抱起,压着怒火低斥“腿伤成这样,还到处乱跑,生怕自己变不成残废?” 萧茗悠的眼眶瞬间红了,靠在江云骓怀里,闷闷的说“我没管好丫鬟,伤了你的心头好,这些都是我应该受的,不是吗?” 话里满是自责,还有浓浓的悲伤,清冷的表象碎裂,露出里面脆弱不堪的灵魂。 江云骓的手紧了紧,绷着脸没有应声。 进屋后江云骓让萧茗悠坐下,伸手去撩她的裙摆,萧茗悠阻止了他,平静的说“我没事。” 她的神情平静,额头却满是冷汗,唇也有些苍白,分明是疼的不行。 江云骓在她面前蹲下,不容拒绝的撩起裙摆,被血浸透的纱布映入眼帘。 江云骓的脸沉下来,抓住萧茗悠的脚踝,问“这还叫没事?” 江云骓的手掌宽大,掌心灼热,萧茗悠被烫得一颤,伸手盖住江云骓的眼睛,带着哭腔说“别看,很丑。” 山里比城里冷,走了一路,萧茗悠的手很凉,不止挡住了江云骓的视线,还带来一股清冽好闻的茶香。 和生辰那日送到府里的茶饼味道一样。 而且她不是因为两人身份悬殊不让他看,而是因为伤处太狰狞丑陋,不愿意让他看见。 江云骓的喉结不由自主的滚动了下,房间里的气氛瞬间变得旖旎起来。 便是花容这个旁观者,都感受到了某种被禁锢却又蠢蠢欲动的情愫。 心跳快了些,胸腔被撞得生疼,花容忍不住开口“少爷,奴婢想如厕。” 旖旎的气氛被打破,江云骓如梦初醒,猛地拉下萧茗悠的手,噌的一下站起来后退了好几步。 他的呼吸急促,眸底欲念未消,就连花容都看得出他动了情。 萧茗悠也有些慌乱无措,想要起身,却又因为腿疼重新坐下去。 她的痛呼让江云骓冷静了些,厉声命令“给我坐着别动!” 江云骓冲出房间,不多时,一名御医带着医女匆匆赶来。 御医先帮萧茗悠重新换药,等医女帮花容解决了如厕问题再帮花容换药。 换药需坐起身才行,折腾了一番,花容疼得几乎要晕过去。 考虑到两人行动都不方便,御医把医女留下帮忙照顾。 刚刚萧茗悠一直要走,这会儿江云骓不在,她反倒稳坐如山。 等医女去煎药了,萧茗悠倒了一杯水,一瘸一拐的送到床边“花容姑娘一定渴了,喝点水吧。” 花容是有点渴,但喝了水就要尿尿,她不想麻烦,摇头道“谢王妃好意,奴婢不渴。” “可是我都倒好了,而且我端过来也不容易。” 萧茗悠的语气温和,眉头却痛苦的皱着,约莫是为了送这杯水牵动了伤处。 花容没办法,只能接过那杯水喝下,诚恳道“谢王妃。” “不用谢,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况且你是江三少爷的心尖宠,我更要好好对你才行。” 萧茗悠说着一瘸一拐的回去坐下,然而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她就又倒了一杯水过来,用的还是和上次一模一样的说辞。 花容后背爬上寒意,她喝下第二杯水,对萧茗悠说“谢王妃好意,奴婢真的不渴,而且奴婢受了伤不能动弹,不方便如厕。” “可水还是要喝呀,你刚刚不是想让江三少爷帮你的忙吗,你不喝水,一会儿他回来了,你怎么尿的出来?” 萧茗悠说着回去坐下。 她的语气很温柔,表情也是纯良无害的,每一个字却都充满了恶意。 花容刚刚拿如厕做借口打断了她和江云骓的好事,所以她故意给花容灌水报复,要花容难堪。 花容被萧茗悠的话惊到。 原来萧茗悠之前表现得那样端庄识大体,都是装的,她和江云骓的这几次见面,只怕也不全然是偶然。 桃花的冲动莽撞都是她刻意纵容的结果,桃花越可恶,她这个做主子的就越善良大度。 花容越想越觉得恐怖。 萧茗悠花了这么多心思,对江云骓应该是势在必得,那自己岂不是早就成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 第42章 奴婢饿了 喝完药,萧茗悠随便找了个借口支走医女,硬是喂花容喝了一下午的水。 傍晚,江云骓才带着随风回来。 屋里没有点灯,一片昏暗,江云骓没想到萧茗悠还在屋里,表情有瞬间的不自然。 萧茗悠抢先问“江三少爷,妾身现在可以走了吗?” 江云骓这才想起自己离开时让萧茗悠坐在这里不要动,却没有说她什么时候可以离开。 想到萧茗悠的腿伤,江云骓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去,命令随风“送齐王妃回去休息。” 萧茗悠颔首道“有劳了。” 说是送,随风也只能跟在萧茗悠身边,不能上前扶她,萧茗悠一瘸一拐的向前走去,擦肩而过的时候,江云骓又闻到她身上的茶香,眼皮上似乎还残留着她指尖冰凉的温度。 “等等!” 江云骓叫住萧茗悠,取下腰间的佩剑递给她“拄着这个。” 忠勇伯府的男丁都有自己的佩剑,见剑如见人,向来是不会假手他人的。 萧茗悠接过剑,纤细的指尖抚过剑鞘,感激道“谢谢。” 江云骓眸色微暗,感觉心弦被狠狠拨弄了一下,在原地站了好半天才走进屋里。 屋里很安静,花容躺在床上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不曾向他问好,像是睡着了。 江云骓自己把灯点上,转身却发现花容醒着,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他。 “醒了?” 江云骓随口问了句,准备把脏衣服换下,等了一会儿却没听到花容回话。 这胆儿肥的兔子还跟他耍上小性子了? 江云骓眉头微皱,想给花容立立规矩,刚走了一步就听到花容大声说“别过来!” 江云骓挑眉,没把花容的话放在心上,又走了两步,花容猛然失控,丢了枕头大哭起来“脏死了!求求你不要过来!” 她的情绪崩溃,连身上的伤也不顾了,拼了命的抗拒,不想让人靠近。 江云骓意识到不对劲,大步上前摁住花容不让她乱动伤到自己。 距离近了,江云骓闻到异味儿,眉心微拧。 花容失禁了。 “好脏,别碰我。” 花容别过头不看江云骓,浑身都在发抖。 失禁对一个正常人来说是一件相当打击自尊心的事,大理寺有时候会用这一招刑讯人犯,花容自然承受不住。 江云骓果断把花容劈晕,把脏衣服和床单拿走,叫了御医和医女过来。 花容的伤又崩裂了,御医又帮她上了回药,诊治完忍不住对江云骓说“这位姑娘本来伤的就重,又因为失禁在床情绪失控,伤势又加重了不少,这样下去不行啊。” 江云骓的脸色不好,凉凉的横了御医一眼“你也知道这样不好,你不安排人照顾病患难道还要我亲自照顾?” 御医没想到江云骓会冲自己发火,连忙解释“下官是安排了人照顾这位姑娘的呀。” 医女被叫过来问话,无辜的说“我下午熬完药本来是要留下来照顾的,但齐王妃说后山长着不少草药,说不定也有麻沸散,我就去后山寻了些回来。” 如此说来谁都没有错,只是不小心忽略了花容而已。 江云骓没有为难两人,沉着脸回到房间,没多久,随风送完萧茗悠回来。 见他两手空空,江云骓眉心微皱,问“剑呢?” “齐王妃进屋后就让小的回来了,小的这就去拿。” “算了,”江云骓叫住随风,“明天再拿也不迟。” “是。” 花容醒来时随风正好去厨房拿了饭菜回来。 身体被清理过,衣服变得干爽,崩溃的情绪也平复下来,饭香涌入鼻尖,肚子本能的咕咕叫了几声。 声音不大,还是被江云骓捕捉到,他问“醒了?” 花容偏头看向江云骓,如实说,“少爷,奴婢饿了。” 江云骓用枕头把花容的脑袋垫高了些,亲自喂她吃饭。 见过花容的崩溃,江云骓本以为花容顶多吃两口就饱了,没想到她的胃口还不错,竟然把一碗米饭都吃光了,吃完还舔了舔唇,有些意犹未尽。 江云骓问“还想吃?” 花容摇头“奴婢吃饱了,谢少爷。” 她还要在床上躺很久,不宜吃太多,免得积食。 花容的平静让江云骓很意外,上次被孙涵修绑去破庙,被救回来以后,她也是这样的。 就像被打碎的瓷瓶,明明应该很难被修补的,可她只需要睡一觉,就能让这个瓷瓶恢复如初。 一只胆小怕事的兔子,怎么会有如此强大的修复能力? 江云骓忍不住问“今天下午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花容的脸僵了一下,藏在被子下的手也紧握成拳,她垂着眸,没有看江云骓,淡淡的说“齐王妃一直陪着奴婢,没有发生什么事。” “为什么不让她叫人帮忙?” 花容动不了,萧茗悠多少还能走几步,要帮忙找个人其实不成问题。 指甲嵌进掌心,花容克制住了说出真相的念头,轻声说“王妃腿伤的厉害,奴婢不想麻烦她,而且下午有医女来过,奴婢以为那位医女很快会再回来,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这些解释听起来很合理,江云骓没再追问,只道“明天随风会留在院子里,有什么事你可以直接叫他。” “好。” 接下来的日子萧茗悠都没有再来禅院,医女每日都会来帮花容换药,帮她如厕,花容也没有再失态过。 不知是真的皮糙肉厚还是御医的医术太高超,十日后,花容便能下地走动了,不过动作不能太大,走一小会儿便要歇一下,不然呼吸太急胸口就会疼。 躺的太久,花容迫切的想要呼吸新鲜空气,她寻了根棍子拄着,打算在禅院附近逛逛,刚走出院门就碰上桃花。 桃花手里捧着江云骓的外衫,见到花容,快步走近,轻快的说“这是江三少爷的衣服,已经洗干净了,有劳姑娘拿进去一下。” 桃花说着把那件外衫塞进花容手里。 花容清楚看到,桃花的双手完好无损,连一点伤疤都没有。 心脏猝不及防的疼了起来。 第43章 小心提防 晚饭后江云骓和往常一样洗完澡出来,花容递了干帕子给他。 江云骓的衣衫穿得松垮垮的,一边擦头发一边问花容“这件外衫谁送回来的?” 花容帮他理了理衣襟,柔声回答“下午桃花姑娘送回来的,奴婢刚好想出门转转,桃花姑娘就让奴婢把衣服拿进来了。” 花容答的很细,并不追问江云骓的外衫为什么会在萧茗悠那里,也不好奇两人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更没有问江云骓为什么出尔反尔,没有伤桃花分毫。 萧茗悠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她不过是个用来瞒天过海的幌子,孰轻孰重,旁人不知,她却是要有自知之明的。 江云骓多看了花容一眼,见她神色平静,波澜不惊,不知为何有些心虚,解释了一句“她毕竟是齐王妃的贴身婢子,太后让齐王妃在这里为齐王祈福,若是废她一只手,就不方便照顾人了,我命人打了她二十大板。” 正常情况下,一个弱女子被打了二十大板,不死也要丢掉半条命,这惩罚不算轻,但下午桃花面色红润,脚步轻快,一点儿也看不出受伤。 这二十大板应该只是做了个样子,并未真的打下去。 花容眉眼低垂,乖顺道“谢少爷为奴婢主持公道。” 她的语气很诚恳,没有觉得不公平,反而还很感激,江云骓哽了一下,说“我已让人备好软轿,你再休养几日,我亲自送你回府养伤,你若觉得闷,可以去戏园子听戏或者逛街买些东西。” 这是江云骓惯用的弥补方式,他给不了花容足够的喜欢和偏袒,所以出手很大方。 和嫖客打发妓子没什么两样。 花容眨眨眼,眸底泛起水光,像是感动哭了“少爷对奴婢真好,奴婢之前在府里受了欺负只能打掉牙齿往肚子里咽,跟了少爷以后奴婢才知道有人依靠是什么感觉,这辈子能伺候少爷真是奴婢几世修来的福气。” 花容哭得情真意切,雾蒙蒙的眼底全是对江云骓的信任和依赖。 江云骓一时如鲠在喉。 这兔子有时候不是挺机灵的吗,怎么这会儿都落下满身伤了还傻乎乎的感激涕零? 花容哭了一会儿情绪平复了不少,擦了擦眼泪说“府里不养闲人,少爷若是把奴婢送回去,大夫人肯定会觉得奴婢没用,要趁机发落奴婢,求少爷让奴婢留在这里吧,奴婢皮糙肉厚,不用精心调养也能好起来的。” 说这话时,花容的语气又变得怯生生的,怕被江云骓拒绝,又怕一个人面对未知的狂风骤雨。 花容受伤后,江云骓素了十来日,又老是阴差阳错的撞见萧茗悠,一颗心被撩拨的不行,对花容的心思淡了不少,这会儿见花容哭得梨花带雨,不觉心疼起来。 “我亲自送你回去,没人敢对你做什么!” “可是奴婢舍不得少爷。” 花容说完,大胆的抓住江云骓的腰带,踮着脚吻了上去。 她没有勾引过人,虽然和江云骓缠绵过很多次,吻技依然没什么提升,生涩的很。 好在,江云骓很快给了她回应。 江云骓一把搂紧她的腰,想要加深这个吻,花容闷哼了一声。 江云骓清醒过来,横了花容一眼“伤成这样还敢勾引我?” 花容羞涩的低下头,抓着江云骓的腰带在指尖绞了绞,问“那少爷愿意留下奴婢了吗?” 她存心引诱,声音都是媚的,江云骓自然是应下了。 花容高兴极了,又说了好些倾慕之言。 吹灭烛火后,花容脸上的笑一点点收敛。 花容没喜欢过人,也没有被人爱过,不太懂感情的事,但她跟着三娘在风尘之地长大,对男女之事多少了解一些。 她现在可以确定一件事,萧茗悠还没有把江云骓勾搭到床上去。 不然江云骓不会还对她的身子感兴趣。 寡妇的身份是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鸿沟,萧茗悠又要在江云骓面前梳立端庄、矜持的形象,自然不可能太过直白的勾引。 萧茗悠今天让桃花送江云骓的外衫来,除了想宣示自己在江云骓心里的地位,只怕还有激怒她的意思。 江云骓没有重罚桃花,还和萧茗悠私下有来往,花容但凡有点脾气,都该跟江云骓撒撒娇、折腾一番,明日萧茗悠再故意上门解释一番,江云骓便会觉得花容在无理取闹,而萧茗悠大度善良,完美得几乎没有瑕疵。 理清思绪,花容仍是觉得后背发凉,她吃了这么大一个大亏,竟然才刚刚弄明白萧茗悠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只知道要小心提防,却不知道萧茗悠还准备了多少后招。 心里想着事,花容没怎么睡好,第二天起了个大早,伺候江云骓更衣。 “你这伤还需要好好养着,起来做什么?” 花容弯腰帮江云骓系腰带,柔柔道“奴婢天生就是干活的命,躺了这么些天,实在躺不住了。” 两人正说着话,萧茗悠在桃花的掺扶下走进屋来。 花容顿了一下,收回手退到一旁。 萧茗悠见两人举止亲昵,面上闪过黯然,歉然道“是我来得不巧,打扰二位了。” 萧茗悠转身便要离开,被江云骓叫住“我们什么都没做,有什么事可以直说。” 萧茗悠停下,看了花容一眼说“之前御医说的那样严重,我还担心的很,没想到花容姑娘恢复的这样快。” 这话说的,好像花容串通御医说谎,故意把伤势往重了说。 花容没有接话,垂着头说“奴婢去泡茶。” 花容走出屋外,片刻后,桃花追上来说“花容姑娘的伤还没好,这种事还是让我来做吧。” 桃花面上带着笑,瞧着很是友好和善,好像之前在水潭的事根本没有发生过。 花容没有推辞,轻咳一声,顺着桃花的话说“也好,那就有劳桃花姑娘了。” 花容的回答在桃花的意料之外,桃花诧异的看了她一眼。 花容一脸坦然,由着她看。 到了厨房,桃花去生火烧水,花容则坐在院子里休息。 第44章 误会 桃花一直在萧茗悠身边伺候,没干过粗活,被烟熏得眼泪直流,好半晌才把水烧好。 泡茶的时候,她不小心烫了一下自己的手,痛得大叫了一声,走出厨房对花容说“茶已经泡好了,但我的手烫伤了,你来端吧。” 桃花的手烫得不轻,手背上一串燎泡,花容被烫伤过,知道有多疼,看了一眼问“用冷水冲过了吗?要不要找御医看看?” 花容的关心让桃花皱了皱眉,她话里有话的说“谢姑娘关心,不过做奴才的都是贱命,哪配惊动御医用那那样好的药啊。” 花容也是奴才,桃花拐着弯儿的骂了她。 花容并不生气,附和道“姑娘说的是。” 端上茶水,两人一起回到禅院。 屋里江云骓和萧茗悠隔着一段距离各自坐着,并没有什么亲密举动。 见是花容端的茶,萧茗悠不悦的呵斥桃花“不是让你去帮忙吗,你怎么空着手回来的?” 桃花立刻跪下“回王妃,这茶的确是奴婢生火烧水泡出来的,只是泡茶的时候奴婢不小心烫伤了手,这才让花容姑娘端的。” 桃花说着飞快的看了花容一眼。 像是求花容说出真相,又像是在看花容的脸色,藏着隐情。 桃花脸上和衣服上都沾了锅底灰,看得出她确实是进了厨房的。 萧茗悠让桃花把袖子撩起来,看见她手上的一串燎泡后,怒气全都化作心疼“怎么烫得这样重?” 桃花小声说“奴婢太着急了。” 萧茗悠把桃花拉起来,又看向花容问“花容姑娘可有被烫伤?” “谢王妃关心,奴婢身上有伤,桃花姑娘让奴婢在一边歇着,离得远,所以未曾被烫到。” 花容神情平静,从容的倒了两杯茶凉着。 这时桃花带着哭腔说“也许是天意吧,江三少爷原本是要剁掉奴婢一只手的,今日被烫伤是奴婢应受的。” 这番话把毫不相干的两件事联系起来,虽然只字不提花容,却字字都暗指花容有心怀怨恨,故意报复的嫌疑。 “桃花,不得胡说!” 萧茗悠和前几次一样呵斥了桃花,而后与江云骓告辞,拉着桃花回去上药。 屋里安静下来,花容看着茶杯里腾起来的袅袅热气发呆。 片刻后,花容听到江云骓唤她“过来。” 花容走过去,江云骓让她坐到自己腿上,拉着她的手揉捏把玩。 “想要什么直接跟我说,我不喜欢猜来猜去,更不喜欢手下的人擅作主张,明白吗?” 江云骓没有要责罚花容的意思,但很显然,他认定是她心存不满故意烫伤了桃花。 花容眼睫颤了颤,像是被吓到,低低的说“奴婢明白。” 又坐了一会儿,江云骓出门去了大殿。 萧茗悠联络这次被困在寺里的香客,准备捐香油钱重建舍利塔,再为寺里的佛像重镀金身,今日各家的钱都送到了,江云骓得亲自在场看着,萧茗悠则负责清点造册。 清点结束后,寺里备了斋饭答谢,江云骓也陪着一同用饭。 席间不断有人给萧茗悠送东西,这些时日因房屋受损大家都挤在大殿里,萧茗悠帮了不少人的忙,为了把药留给更需要的人,还耽误了自己的腿伤,众人对她赞不绝口。 萧茗悠推辞不了,只好都收下。 饭后,萧茗悠把那些东西全都拿给江云骓“这些留在我这里没什么用,不如都拿来修缮寺庙,我都记得是谁送的,回去记在册子上,明日再把册子给你。” 江云骓有些不满“东西送给你就是你的了,你还要记在别人头上?” “功名利禄都是身外之物,我现在孑然一身,何必贪图这些虚无的东西。” 萧茗悠很是无所谓,有种超然脱俗的洒脱。 她生的漂亮,眉眼却总是透着股子清冷,自齐王病故后,又添了些哀愁,这会儿月光清凉如纱,她仰头望着月亮,周身都笼罩在清润的光华里,像是马上要羽化登仙。 江云骓心头一紧,萧茗悠突然回头,两人的目光猝不及防的对上。 萧茗悠眼底闪过慌乱,连忙后退,急急的说“时辰不早了,该回去休息了。” 萧茗悠转身要走,想起什么又停下,歉然的说“桃花说话总是没有分寸,白日她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花容姑娘也是个苦命人,你要好好待她。” 萧茗悠说完离开。 她的腿伤还没好,走的不快,仍是一瘸一拐的,背影看上去倔强又凄凉。 半炷香后,江云骓回到房间。 屋里,花容正在练字,她没舍得用纸墨,只用毛笔沾了水在桌上写字。 见江云骓回来,立刻放下笔,笑盈盈的抬头“少爷回来了。” 萧茗悠的身影仍在江云骓脑海里挥之不去,和花容笑盈盈的眉眼形成反差,江云骓凉凉的看了花容一眼,问“你很高兴?” 他的语气明显不好,花容怔了一下,收敛笑容问“奴婢做错事了吗?” 花容问得小心翼翼,江云骓皱了皱眉,冷声道“别总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又没有人欺负你。” 他的火气来的莫名其妙,花容一时不知能说什么,正觉无措,随风拿着一个瓷瓶走进屋来“少爷,方才方丈派人送了一瓶烫伤药来,可要给齐王妃的那位婢女送去。” 江云骓眼眸微眯,危险的看着花容“又不是你烫伤她的,你为什么要去求药?” 江云骓已经在心里认定是花容故意烫伤的桃花,这下更觉得是她心虚才去求的药。 认识这么久,江云骓还是第一次对花容这么凶,花容不受控制的颤了颤。 随风连忙说“少爷误会了,药不是花容姑娘求的,是厨房的挑水僧人看到有人烫伤,但只认得花容姑娘,就把药送这儿来了。” “他亲眼看到的?” 江云骓瞪着随风,随风这才意识到事关重大,忙把自己知道的细节都说出来。 僧人没有看到桃花是如何把自己烫伤的,但他看到花容一直在厨房外面坐着,可以肯定桃花被烫伤和花容没有一点儿关系。 江云骓“……” 第45章 就是这么喜欢我的? “时辰不早了,随风去送药也不太方便,还是奴婢去送吧。” 花容说着伸手去拿药。 她猜到萧茗悠会拿桃花被烫伤的事做文章,也想好了应对的办法,但江云骓的指责还是让她有些难受。 她想出去缓一缓。 从小到大她受过无数委屈,因为卑贱的出身,没人为她撑腰,就连她自己也只会逆来顺受,不知道辩驳反抗。 被江云骓强占身子后,她没有要死要活,而是胆小怯懦的忍了下来,后来她以身体为筹码,希望得到江云骓的庇护,江云骓失言后,她也没有大哭大闹,而是心甘情愿的被他利用,做那个瞒天过海的幌子。云九小说 她习惯了遭遇不公,也习惯了忍让,她拼命的忘记那些不好的地方,只记住别人的好。 可就在刚刚,被江云骓冤枉指责的时候,这些年积压的委屈突然就奔涌而来。 明明是他不顾她的意愿,强行闯入她的生命,为什么到现在他连问都不问一句就认定她十恶不赦? “你身上还有伤,瞎逞什么能,你……” 江云骓拉住花容,话没说完,便被花容满脸的泪痕惊到。 “放开我!” 花容命令,声音是颤抖的。 江云骓绷着脸,沉沉道“御医让你好好休养,你冷静点。” 花容泪眼朦胧的瞪了江云骓一眼,而后抓着他的胳膊,狠狠的咬了下去。 “少爷!” 随风紧张的喊了一声,想要拉开花容,被江云骓拦下“无妨,她就是只兔子,咬人也不疼。” 花容那一口用了全力,隔着衣服都把江云骓咬出了血,但这点小伤对江云骓来说不算什么,他故意问“同一个地方咬着没什么意思,要不要换个地方?” 说完,抖落袖子,把另一只胳膊伸到她面前。 很快,花容的牙就酸了。 僵持片刻,她松开口,屈膝跪下,哑声说“奴婢是被妓子养大的,又签了死契卖进府来做丫鬟,根本不会有人在意奴婢的喜怒哀乐,奴婢咬伤少爷罪不可赦,少爷要杀要剐都可以,只求少爷莫要迁怒奴婢的家人。” 花容一脸决绝,视死如归。 江云骓撩起袖子,看到自己右手手腕上多了一圈整整齐齐的牙印,血淋淋的。 他之前一直在想这只兔子被逼急会咬谁,没想到第一个咬的会是自己。 随风打了水拿了药来想帮江云骓清理伤口,被江云骓横了一眼,凭着多年伺候的经验,随风立刻提醒花容“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帮少爷包扎!” 花容跪着没动,留给江云骓一个倔强的发顶。 急眼的兔子胆子果然大了不少。 江云骓挑眉,悠悠的问“怎么,之前失了清白不想死,现在只是被冤枉了一下就不想活了?” 江云骓说的随意,花容却忍不住后脊发寒。 刚刚她感受到的委屈是真的,眼泪也是真的,但她说的那些话,早就在心底演练了无数遍。 昨天她猜到桃花可能会故技重施,所以故意坐在厨房外面不肯和桃花待在一起,江云骓早上冤枉她的时候她没有急着辩解,想看萧茗悠有什么后招,随风说出真相的时机刚刚好,她才顺势爆发。 江云骓不可能这么快就识破了吧。 第一次耍心机,花容很紧张,后背冒了很多冷汗,但她知道自己没有退路,强撑着说“奴婢没有不想活,只是昨晚少爷和奴婢还那样亲密,今日却对奴婢如此冷漠,还无缘无故冲奴婢发火,可见只是迷恋奴婢的身子,并非真心喜欢,奴婢咬伤少爷,少爷岂会让奴婢活下去?” 风尘地的女子,和恩客聊天的时候总爱说这样的话。 花容幼时懵懂,不明所以,直到见到萧茗悠才明白,这些话都是有技巧的,是用来拿捏男人的伎俩。 江云骓屈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子,过了好一会儿,他问“我不喜欢你,你就不想活了?” 花容心跳加快,像是被人推到了万丈悬崖边,再往前一步就要万劫不复。 她狠狠咬了下舌尖,强迫自己抬头,看着江云骓的眼睛,一字一句的回答“是,如果少爷不喜欢奴婢,奴婢就不想活了!” 这种话,放在以前花容连想都不敢想,如今被逼到绝境,说出来竟也不觉得太难。 江云骓听完神情没有分毫的变化,片刻后,他嗤笑出声“我倒是没有看出来,你还挺会演戏的。” 指甲嵌进掌心,花容整个人都绷到了极限,她想不到任何补救或者狡辩的说辞,只能撑着一腔孤勇演下去。 “奴婢没有演戏,奴婢说的都是真的。” 江云骓俯身凑近,冲花容邪肆一笑“你之前不是说有心仪的人,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 她连什么是喜欢都不知道,何来心仪的人? 花容有些茫然,在记忆里搜索了一番,终于想起当初她刚被江云骓占了身子,为了不和他扯上关系,所以撒了这样一个谎。 没想到江云骓竟然当了真。 “奴婢撒谎了,那个时候奴婢根本没有心仪的人!” 花容急急解释,忍不住伸手抓住江云骓的衣摆“这么多年,少爷是第一个送奴婢衣服首饰、为奴婢撑腰的人,奴婢知道和少爷有着云泥之别,不敢奢求什么,也一直努力克制对少爷的爱慕,可是刚刚被少爷指责的时候,奴婢再也没办法骗自己,奴婢……喜欢上少爷了。” 受伤后,花容又消瘦了不少,手指细白如葱,和墨色衣摆形成剧烈的反差。 江云骓不合时宜的想起在假山山洞那日,他抓着这只手,霸道强势的迫她十指交握。 喉咙有些发干,江云骓把手伸到花容面前,将那圈血淋淋的牙印展示给她看,意味不明的问“你就是这么喜欢我的?” 铁证如山,花容没办法辩驳,想了半天,一点点撩起袖子,把自己的手送到江云骓面前,怯生生的说“少爷可以咬回来。” 江云骓眸色微暗,那截手腕白生生的,像外邦进贡的甜萝卜,每一寸都散发着香甜诱人的气息。 第46章 她得罪的人是我 第二日刚吃过早饭,萧茗悠就带着桃花来了禅院。 今天在下雨,萧茗悠穿了一身天青色交领长裙,裙子很素,只在领口和袖口的地方绣着紫藤花。 一路走来,裙摆被溅落的雨滴打湿了不少,人也被蒙蒙的烟雨染上湿气,像染着晨露的花,娇嫩极了。 “奴婢见过王妃。” 花容行了礼退到一旁。 昨晚哭了太久,花容的眼睛肿得厉害,声音也有些哑。 萧茗悠一眼就看出她的异常,关切的问“花容姑娘生病了吗?脸色怎么这么差?” 萧茗悠问得真诚,丝毫看不出有在背后推波助澜陷害花容的迹象。 花容飞快的看了萧茗悠一眼,摇头道“谢王妃关心,奴婢没事。” 桃花放好伞走到萧茗悠身边,不平道“自上次暴雨后,王妃你就老是在做噩梦,昨晚更是好几次从梦中惊醒,怎么还有精力关心别人呀。” 桃花说着剜了花容一眼,好像是花容害萧茗悠睡不好的。 “住嘴!”萧茗悠和之前一样呵斥桃花,“我不是说过不许对花容姑娘不敬吗,你把我的话也当作耳旁风了?” 桃花一脸委屈“奴婢知错,奴婢也是担心王妃的身体。” 主仆俩一唱一和,看似随意,却句句都别有用心,分明是故意说给江云骓听的。 花容平静开口“桃花姑娘若是真的关心王妃的身体,不妨趁御医还在寺里,让他开些安神宁心的方子,如此王妃应该就能安睡了。” 桃花没想到花容会一语戳中要害,瞪了花容一眼,没好气的问“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奴婢在王妃身边伺候多年,难道还会对王妃不好?” 花容垂着脑袋,一脸温顺“奴婢没有这样想,王妃宽厚善良,奴婢也希望王妃的身体能好。” 桃花还想说什么,被萧茗悠喝止。 两人拌几句嘴无伤大雅,若是当着江云骓的面吵起来,她的面子上也过不去。 进屋后,萧茗悠拿出一个小册子递给江云骓“昨日的东西我都添到册子上了,你可以再清点一下看有没有问题。” 江云骓接过册子翻看,花容上前斟茶。 递茶给萧茗悠的时候,右手袖子往下滑了一截,露出小半圈牙印。 那牙印不深,一夜过去泛着淡淡的青,若不是花容的皮肤太过白嫩,都不会引起旁人的注意。 萧茗悠接过茶杯,用茶盖一下下拨着茶水,袅袅的热气蒸腾而起,模糊了她的视线,让她有些看不清江云骓的脸。 花容是江云骓光明正大带在身边的人,能在她身上留下印记的,只有江云骓。 那出现在花容胳膊上的牙印,代表着异乎寻常的亲昵和欲。 花容身上还有伤,不能给他鱼水之欢,他却还是在她身上留下了这样的痕迹。 难道他真的喜欢上她了? 是因为那双和自己相似的眼睛么? 萧茗悠想的出神,冷不丁看到江云骓翻动册子时,袖子也滑下来一截,有一小片纱布漏了出来。 萧茗悠眼皮一跳,脱口而出“你受伤了吗?” 屋里很安静,显得她的问题相当突兀。 以她现在的身份,她是不应该这样随便关心别的男子的。 萧茗悠说完咬住下唇,露出懊恼之色。 江云骓并未遮掩,漫不经心的说“被兔子咬了一口,不碍事。” 后山是有野物出没,但从来都没有见过兔子。 萧茗悠不由得看了花容一眼。 花容倒完茶便站到一旁,并不参与他们的对话。 但花容手上有牙印,江云骓的胳膊又受了伤,两人之间分明有不能被外人知晓的秘密。 花容便是不说话,萧茗悠也能感觉到她才是那个外人。 桃花没看出三人之间的暗流涌动,听完江云骓的话,顺嘴接道“这山里的野物脏得很,江三少爷可不能疏忽大意呀,一定要请御医好好把伤口清理干净才行的。” 桃花拐着弯儿的在骂花容。 方才看到花容眼睛肿着,神情憔悴,她便认定花容昨晚在江云骓这里挨了骂失了宠,想到刚刚花容那样拆穿自己,忍不住借机发挥。 却不想话音刚落,就听到江云骓似笑非笑的声音“谁让你插话的?” 桃花之前对江云骓的态度都不算恭敬,江云骓从来没有说什么,这会儿突然发难,桃花有点懵,讷讷的说“奴婢只是关心江三少爷。” “是吗,”江云骓哂笑,难辨喜怒,“那本少爷是不是还应该谢谢你?” 主子说话下人是不可以插嘴的,况且萧茗悠和江云骓明面上的身份悬殊颇大,别说桃花,便是萧茗悠方才的关心都是越矩的。 桃花头皮发紧,连忙跪下认错。 萧茗悠也因为江云骓的态度变化变了脸色,但她没有失态,端庄的开口呵斥桃花“果真是我太惯着你了,竟让你如此没有规矩,回去跪着好好反省,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起来!” 桃花连连应是,想要起身离开,被江云骓叫住“慢着,昨晚方丈派人送了一瓶烫伤药过来,拿去。” 萧茗悠听到江云骓说烫伤药就是眼皮一跳,桃花却还是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伸手去拿药。 江云骓手腕一翻,那瓶药掉到地上,咕噜噜滚出一段距离。 “手滑了。” 江云骓没什么诚意,明显是在耍人,桃花却不敢说什么,乖乖去拣药,然而手刚碰到瓷瓶,就被踩住。 被烫伤的手背碰一下都疼,这一脚踩上去,桃花顿时痛得惨叫起来“啊!好疼!王妃快救救奴婢!” 话落,江云骓加重了些力道,隔着桃花的手,啪的一声踩碎了那个瓷瓶。 碎片扎进掌心,桃花痛得晕死过去。 萧茗悠的脸色有些难看,不过她极沉得住气,保持着自己的优雅,冷冷的说“桃花方才是放肆了些,但也不至于如此,江三少爷要为心头好出气大可直说。” 江云骓一脸坦然“她得罪的人是我,和别人无关。” 萧茗悠的手暗暗握成拳。 是她小瞧这个叫花容的丫鬟了! 江云骓处置了桃花,在和萧茗悠的较量中,花容算是扳回了一成。 但萧茗悠离开时的眼神让花容很不安,她抓住所有机会拼了命的讨好江云骓,然而才过两日,寺里就来了个不速之客。 第47章 不许用这双手做不该做的事 “这个院子挺好的,里面住的什么人呀?” 虽存着讨好的意思,花容并没有打搅江云骓白日监工,江云骓走后,她还是看书、练字、画稿。 听到院里传来熟悉的声音,花容立刻就放下了笔,不过对方比她更快,她还没来得及离开桌案,房门就被推开。 穿着一身靛青色长裙的李湘灵在丫鬟的簇拥下跨进屋来。 寺里庄严肃穆,李湘灵打扮低调了不少,身上配饰不那么繁复华贵,但裙上的大片鸟羽是用金丝和踩线一并绣成的,行走间折射出粼粼的光泽,仍是艳丽得叫人移不开眼,像只骄傲的孔雀。 四目相对,李湘灵脱口而出“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话里的敌意很重,可见她早就知道院子里住的是谁,故意闯进来的。 “奴婢花容,见过二小姐。” 花容绕过桌案上前行礼,李湘灵瞪大眼睛,把花容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嘴里忍不住嘀咕“还真的是你,怎么刚刚看着完全像是两个人。” 今天是阴天,屋里光线有些暗,花容前日来葵水弄脏了衣服,便借了寺里给香客准备的僧衣来穿。 方才她埋首在案前画画,一身气质宁和沉静,像是悄然绽放的玉兰花,和李湘灵前几次见到那个胆小怕事的小丫鬟截然不同,故而李湘灵没有认出来。 花容奉承着回答“奴婢身份低微,自是不配让二小姐放在心上,这么多时日不见,二小姐没认出奴婢也很正常。” 花容的姿态放得很低,很好的满足了李湘灵的优越感,她的神色好了不少,不客气的把屋里打量了一遍,皱眉道“屋里怎么什么都没有,你就是这么伺候阿骓哥哥的吗?” 之前衣服被剪,李湘灵生气的不行,下定决心不再理江云骓了,但冷静下来以后她又舍不得。 瀚京的世家公子里就没有长得比江云骓更好看的,而且这些人好多都是些纨绔子弟,不是遛鸟斗蛐蛐,就是嗜赌好色,不像江云骓,骑射皆通。 那年游湖她不小心掉下画舫,如果不是阿骓哥哥及时相救,她恐怕早就死了。 李湘灵从来不会瞻前顾后,她既然放不下,那就要用尽一切手段得到阿骓哥哥! “回二小姐,之前情况紧急,是少爷特意要求轻装简行的,所以没带多少东西上来。” “大胆,分明是你没有照顾好主子,竟还敢顶嘴!” 李湘灵厉声呵斥,瞪了花容一眼,命人把屋里的东西都扔出去,而后抬了各式物件进来。 金丝楠木书桌、云雾纱做的锦屏、两脚麒麟抱珠香炉…… 每一样都价值连城,但凡磕坏一样,花容当几辈子奴才都赔不起。 按照自己的喜好把屋子重新布置完,李湘灵满意的笑起,这时丫鬟把刚刚花容留在桌上的图纸交给李湘灵“小姐,这些东西也要扔掉吗?” 画过的图案花容都记在脑子里了,她不想跟李湘灵起冲突,便没有声张,没想到还是被注意到了。 李湘灵接过图纸扫了一眼,而后看向花容,意味不明的问“这些都是你画的?” 花容虽然没有把自己的名字写在纸上,但她刚刚就站在桌案前,砚台上的墨迹还没干,她否认不了。 “回二小姐,这些的确是奴婢画的,奴婢……” 花容话没说完,李湘灵就把那些画纸扔到她脸上。 “一个妓子养大的丫鬟,搔首弄姿得了主子的喜爱,竟然还卖弄起了才学,你莫不是以为自己日后能嫁给阿骓哥哥做当家主母?” 之前李湘灵过生辰,花容展现出异于寻常丫鬟的统筹能力就让她很没有面子,如今发现花容还会画画,只觉得怒火中烧。 一个通房丫鬟,就是给主子暖床用的工具,学这么多东西不是有野心还能是什么? 花容连忙跪下“二小姐误会了,奴婢有自知之明,断然不敢有不切实际的妄念,这些都是大小姐让奴婢画的绣样,并非奴婢故意卖弄。” 江云骓之前为了花容抄了孙家满门,李湘灵早就认定花容是个心机深重的狐狸精,根本听不进去花容的解释,气恼道“还敢狡辩,忠勇伯府的绣娘那么多,若不是你故意卖弄,怎么不找别人偏偏要找你?” 李湘灵说完不给花容再解释的机会,命人打了花容三十个手板。 跟在李湘灵身边的丫鬟很有经验,每一下都打得极重,却没有在花容手上留下什么伤痕。 三十个手板打完,花容双手已经痛得没了知觉。 李湘灵冷冷警告“阿骓哥哥要娶我的人只有我,他现在正喜欢你,我不会拿你怎么样,但若再让我看到你用这双手做一些你不该做的事,我绝不会放过你!” 和萧茗悠的迂回陷害不同,李湘灵的喜恶都是摆在脸上的,她有优渥的家世做靠山,不需要耍心机就能轻易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谁要是惹她生气,她有的是法子折磨对方。 “奴婢明白,奴婢以后一定安安分分伺候少爷,只做自己的分内事,”花容不敢逆李湘灵的意,乖顺的应下,随后提醒,“时辰不早了,少爷要回来吃饭了。” 李湘灵自然不想让江云骓看到自己这般模样,将信将疑的让人把花容扶起来,不多时,江云骓从外面回来。 李湘灵满意的扫了花容一眼。 算这个贱婢识趣,没有撒谎耍什么花样。 “阿骓哥哥,你回来啦。” 李湘灵快步迎上去,笑得一派天真烂漫。 江云骓步子微顿,凉凉的觑着李湘灵“你来做什么?” 李湘灵无视他的冷淡,笑盈盈的说“再过三个月就是祖母的寿辰,我来寺里为祖母抄念经书,再请寺里高僧诵读一番,祖母肯定会喜欢这份礼物的。” 李湘灵为自己找了个很好的借口,如此一来她不仅可以光明正大的住在寺里,回去后还能搏个孝顺的好名声。 江云骓并没有被李湘灵的孝心感动,扫视一圈,看到被人群挤在角落的花容。 她低垂着脑袋谁也没看,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 江云骓眉心微拧,越过李湘灵走到花容面前,沉沉命令“抬头!” 第48章 爱和不爱很明显 “怎么伤的?” 江云骓抚上花容的脸颊。 粗粝的指腹在颧骨摩挲,带来细微的刺痛,花容这才意识到脸颊上有个小口子,应该是刚刚被李湘灵扔过来的图纸划伤了。 花容不敢告状,垂眸道“回少爷,是奴婢自己不小心划伤的。” “我不是让你在屋里好好休息么,怎么这么不小心?” 江云骓的语气很温柔,拉着花容的手往屋里走,完全把李湘灵当空气。 李湘灵的眼神一直恶狠狠的钉在花容身上,看到这一幕更是怒意满满,几乎要喷出火来,她冲上来拉住江云骓,任性的说“阿骓哥哥,我一到寺里就来看你了,还给你带了好多礼物,你怎么只看得到这个丫鬟,理都不理我一下?” 江云骓已经发现屋里大变样了,却没有任何感动,冷漠的抽出手说“我不喜欢这些东西,你最好让人把屋子还原成之前的样子。” 李湘灵带的都是好东西,为了把这些东西完好无损的送上山,路上那些仆从没少挨骂,然而江云骓和她一样都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从来都不缺这些东西。 所以这番心意也打动不了江云骓。 李湘灵咬咬唇,气得不行却又拿江云骓没有办法,只能愤愤的说“已经送出去的东西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阿骓哥哥若是不喜欢,扔了便是。” 李湘灵说完气冲冲的离开。 江云骓没追,拉着花容进屋,给她擦药。 药膏清清凉凉,擦完药江云骓却没急着收回手,盯着花容看了好一会儿说“我不能时时刻刻看着你,自己放聪明点儿。” 花容没有告状,江云骓也知道她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如此看来,在江云骓这里,爱和不爱是有很明显的区别的。 江云骓不爱李湘灵,所以能轻易看穿李湘灵的所有小心思,不管李湘灵怎么对他献殷勤,他都不会接受。 而萧茗悠一次次纵容桃花,江云骓却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对她说。 —— 晚上李湘灵准备了晚宴犒劳这次修缮寺庙的匠人,方丈和寺里的高僧也接到邀约。 江云骓本不想去的,来传话的小厮却说萧茗悠也会去,江云骓到底还是带着花容一起出席了晚宴。 自那日桃花被罚,萧茗悠便没再来找过江云骓,连那些要刻在功德碑上的香客名单也是托人转交到江云骓手上的。 晚宴准备的都是素斋,但排场却不小,永安侯府的下人从后山摘了很多野花,又引了山泉水来做曲水流觞席,还安排了乐人吹奏乐曲,一走进宴厅,便感觉诗情画意极了。 江云骓一到,李湘灵便迫不及待地上前邀功“阿骓哥哥,今日的晚宴都是我亲自操办的,喜欢吗?” 生辰宴的时候让花容挑了刺,李湘灵这段时间很是用心的跟府里管事学了如何操办宴席。 只是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讨好江云骓,并没有顾虑其他人的身份。 修缮寺庙的匠人都是粗人,寺中的僧人日常生活更是朴素简单,到了宴厅都很拘谨尴尬。 江云骓还是对李湘灵爱答不理,偏头问花容“你觉得呢?” 李湘灵的眼刀子立刻钉向花容。 江云骓见状揽住花容的肩膀,温声道“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别怕。” 这个举动很是亲密,李湘灵气得不行,却不知道江云骓放在花容肩膀的手暗中用着力,不动声色的向花容施压。 江云骓不喜欢李湘灵,花容便是再得罪不起李湘灵,也要和他站在统一阵线。 花容先挑了好听的说“这场晚宴布置的很漂亮,看得出二小姐花费了很多心思。” 李湘灵一脸傲娇,她才不需要这个贱婢的夸奖,只要阿骓哥哥看到她的努力就好。 李湘灵正想打断花容,又听到她说“不过云山寺是佛门净地,曲乐之声虽然雅致却并不适合这里,过分精致的菜肴也不适合今晚的宾客。” 李湘灵顿时不高兴了,板着脸说“你只是个伺候人的丫鬟,知道什么,若不是因为阿骓哥哥,我才不会设宴招待他们,难道还要自降身份吃他们平日吃的东西?” 李湘灵生来就是天之骄子,是被百般呵护的明珠,主动向江云骓示爱已经是她能做出的最大让步,她怎么能再委屈自己? 花容刚想再说些什么,桃花走进宴厅来到李湘灵身边。 手上还缠着纱布,桃花没敢看花容和江云骓,低垂着脑袋对李湘灵说“李小姐,王妃近来身体一直抱恙,今晚不能来赴宴,还请李小姐见谅。” 之前江云骓和萧茗悠的传言闹得沸沸扬扬,后来知道是孙涵修故意让人散播的,李湘灵便对萧茗悠没了敌意,甚至把萧茗悠纳入自己人的行列。 萧茗悠虽然是个年轻貌美的寡妇,但她嫁的可是齐王,余生除了为齐王守寡,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花容现在正得宠,李湘灵不能直接把她从江云骓身边赶走,便想用萧茗悠来膈应花容。 萧茗悠今晚不肯前来赴宴,李湘灵认定她是刻意避嫌,对萧茗悠的印象又好了些,连忙追问“皇婶是什么时候病的?连晚宴都不能来参加莫非是病得下不来床了?” 李湘灵并没有幸灾乐祸的意思,桃花听完却是一脸惶恐,急急道“王妃还没有病得下不来床,只是怕染了病气给李小姐,并非小题大做故意不来的。” 桃花很是害怕,显得李湘灵越发任性跋扈,然而李湘灵却没听出这话有什么问题,只当萧茗悠有自知之明,不敢以长辈自居,连她身边的丫鬟态度都是极为恭顺的,吩咐人另备一份饭食给萧茗悠送去。 桃花谢了恩便要离开,又听到萧茗悠问“你这手是怎么伤的?” 桃花连忙把手藏到背后,飞快的看了花容一眼,又低下头去“回李小姐,奴婢的手是自己不小心弄伤的,王妃身边离不得人,若是没什么事,奴婢就先回去了。” 桃花说完落荒而逃,像是背后有鬼在追。 李湘灵眉心一皱,看花容的眼神多了两分审视。 第49章 空城计 萧茗悠因病没来参加晚宴,江云骓也兴致缺缺,饭菜没吃上几口,就带着花容离开。 李湘灵不知内情,把仇都记在花容头上。 回到禅院,江云骓一直心神不宁,手里虽然拿着书,半晌却翻都没有翻一下。 花容见状上前询问“时辰不早了,少爷可要沐浴?” 江云骓眼眸微动,目光移到花容脸上,片刻后他说“我要出去一趟。” 他到底不放心萧茗悠,要亲自看看才行。 花容唇瓣嗫嚅了两下,神情有些错愕,又有些为难,但最终她还是点头说“若是有人来找少爷,奴婢就说少爷在沐浴。” 花容的回答取悦了江云骓,他扔下手里的书就要走,袖子被拉住。 回头,花容一脸不安的看着他。 江云骓只当她是胆子小,第一次干坏事,在她眉心亲了一下保证“放心,我去去就回。” 说完离开。 江云骓一走,花容的唇角就压了下来,瞧不出一点不安,冷静的很。 她在江云骓身边伺候的时日尚短,对江云骓的了解还不算太多,但也知道他长了一身不服管束的反骨。 殷氏和忠勇伯都管不住他,她自然也不会不自量力的阻拦。 反正萧茗悠称着病,顶多让江云骓心疼一下,两人睡不到一块儿去。 顺势帮江云骓打打掩护,更能让江云骓把她当成自己人。 做戏要做全套,江云骓一走,花容就让随风打了热水来,又在耳房放上皂豆,还在屏风上挂了一套备用的干净衣服。 做完这些,花容有些累,刚想坐下休息一会儿,屋外便传来交谈声。 李湘灵来了。 花容连忙把灯油倒了,只留下一点点,又挽起袖子,往脸上拍了些水,假装自己为了伺候江云骓沐浴累出一身汗,然后才去开门。 “见过二小姐。” 行礼之前,花容先把门关上,不让李湘灵瞧见一点儿屋里的景象。 李湘灵顿时沉下脸来,拔高声音质问“你这么着急关门做什么,难道屋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二小姐误会了,只是少爷正在沐浴,夜里凉,奴婢怕会有风吹进去。” 花容语气诚恳,低垂着脑袋,态度也很恭顺。 李湘灵的火气消了些,想到江云骓此刻正在屋里沐浴,脸也有些发烫,不过看到花容挽着袖子露出细白的胳膊,脸上汗涔涔的模样,心里又浮起嫉妒。 她与阿骓哥哥的婚事尚未定下,不能与阿骓哥哥有什么亲密的举动,这个贱婢却能在阿骓哥哥身边伺候,还故意打扮成这样行勾引之事。 若她不来,这个贱婢现在是不是已经在和阿骓哥哥洗鸳鸯浴了? 李湘灵越想越生气,恶狠狠的剜了花容一眼,讥讽道“你把袖子撸这么高做什么,难道喜欢随风,故意勾引他?” 花容是江云骓的人,随风哪敢对她有什么想法。 连忙跪下求李湘灵嘴下留情,花容也把袖子放下。 李湘灵不想让花容和江云骓有什么亲密举动,想了想说“方才我见阿骓哥哥在席间没吃什么东西,特意让厨房另外做了些菜,我等阿骓哥哥洗完了一起吃。” 这便是要一直等着不肯走了。 花容试探着说“二小姐,少爷夜里一般不吃东西的,而且现在时辰已经不早了……” “怎么,你在教我做事?” 李湘灵冷冷的打断花容,若不是随风在这儿,她早就让人动手教训了。 花容瑟缩了下,连声说不敢,没再多话。 李湘灵娇生惯养,在屋外站了一会儿腿便酸了,她又不好意思催江云骓,便把气撒到花容身上“你傻站着装什么木头,还不快找地方让我坐?” 主屋是不便进去的,随风住在左边的小房间,只有右边的小房间还空着,花容把李湘灵带过去。 屋里没住人,有股淡淡的霉腐气,李湘灵顿时不满的皱眉,又数落了花容一番,花容默默听着没有反驳。 李湘灵不想让花容回去伺候江云骓沐浴,故意支使她擦东西倒水,花容一一照做,过了会儿李湘灵突然问“这里没有你的东西,你平时都睡哪儿的?” “回二小姐,奴婢平时都在外间守着三少爷。” 李湘灵直勾勾的盯着花容“当真只是在外间守着,你跟阿骓哥哥来寺里后,就没有睡在一起过?” 李湘灵决定继续向江云骓示爱便是接受他有别的女人,但接受是一回事,亲眼看到亲耳听到又是另一回事。 “没有。” 花容回答的很快,李湘灵先是松了口气,随后又气恼的拍桌“这个年纪的男人开了荤就跟狼一样,阿骓哥哥的身体又没有问题,怎么可能一直分开睡,你把我当傻子?” “奴婢不敢,”花容屈膝跪下,“少爷当年是年轻气盛的,但白日少爷要去监工,每天都很累,对这方面的事自然就淡了不少,而且奴婢一来寺里就不小心摔断了肋骨,便是有心,也无力伺候,二小姐若是不信可以去问御医。” 听说花容摔断了肋骨,李湘灵先是一愣,随后高兴起来。 果然连老天爷都在帮她,这个贱婢在最得宠的时候摔断了肋骨,只要她努努力,阿骓哥哥很快就会忘记这个贱婢了。 这般想着,李湘灵脸上不由得带了笑,看花容的眼神也柔和了些,嗔怪道“你摔断了肋骨就不要跪来跪去了,让阿骓哥哥看见,指不定还以为我如何苛待你呢。” 等花容起身,李湘灵也不让她干活了,只让她在旁边立着,心情很好的喝起茶来。 又过了一会儿,屋里的灯油终于燃尽,随风过来禀报“少爷熄灯了,李小姐请回吧。” 李湘灵冲出去,果然看到主屋熄了灯陷入一片漆黑,无声的昭示着拒绝。 一再的被拒绝,李湘灵脸上有些挂不住,但她身为世家贵女,有自己的矜持和骄傲,不能不顾女儿家的颜面硬闯,思忖片刻,李湘灵大声说“既然阿骓哥哥累了我也就不打扰了,我与这个婢子投缘,就让她陪我回去聊聊天吧。” 说完拉着花容就要离开。 第50章 兔子也是会咬人的 “谁告诉你可以随便带走我的人?” 李湘灵拉着花容走到禅院门口,主屋的门终于打开。 江云骓快步走来,拉住了花容的手。 他刚刚才赶回来,来不及换花容搭在屏风上的衣服,还穿着白日那身,走的急了,带起一阵凉风。 李湘灵并未注意到这些细节,她的目的只是把江云骓逼出房间,这会儿目的达成便放开花容,得意道“阿骓哥哥不是都睡了么,又起来做什么?” 江云骓把花容护到身后,冷着脸警告“我的脾气不好,之前是看在你大哥的份上才对你多有忍让,以后你最好离我的人远一点!” 江云骓平日看着好说话,严肃起来也很有威慑力,李湘灵自然不愿被心上人如此对待,撇撇嘴放软语气“我只是让她陪我说说话,也没对她做什么,阿骓哥哥何必对我这么凶?” 江云骓毫不留情的说“她是我的婢子,没必要陪你说话。” 李湘灵被噎住,见江云骓的脸上一片肃然,不敢再惹他生气,带着丫鬟离开。 回屋后,花容添了油重新把灯点上,轻声问“水已经冷了,少爷可要重新送热水沐浴?” 江云骓没说话,借着昏黄的光亮仔细打量着她。 “可有受伤?” “少爷回来的很及时,二小姐也并未为难奴婢。” 花容的语气透着庆幸,眉眼微弯,乖巧又懂事,并不追问江云骓去了哪里又做了什么。 江云骓喉咙紧了紧,伸手把花容抱进怀里,在她耳边低语“等回到城里,我会让人找大夫给你娘亲看病。” 花容愣了一下,随后诚恳道“奴婢谢少爷恩典!” 为了不让人起疑,江云骓没再要热水,花容用冷掉的水帮他擦洗了下。 熄了灯躺到床上,花容的心跳还是有些快。 江云骓对她的补偿不再是浮于表面的珠宝首饰,而是她真切需要的,说明她今晚这一步走对了。 江云骓和萧茗悠的关系永远不会被世俗接受,所以他需要自己在他身边做个招摇过市的幌子,更需要这个幌子能在适当的时机替他遮掩,为他挡下那些他不需要的桃花。 只要她不对江云骓动心,只要她能游刃有余的粉饰太平,一切就都会好起来。 —— 第二天江云骓前脚刚走,李湘灵后脚就派人把花容叫到自己的住处,让花容给她磨墨。 她说要为祖母抄经祈福,总归还是要做做样子。 永安侯府很注重女子的教养,李湘灵虽然被宠的有些骄纵,字却写的很漂亮。 花容只多看了一眼,便被李湘灵发现,她立刻蹙眉,没好气道“看什么看?你难道还认得字?” 知书达礼是世家小姐才有的特权,花容会画画已经让李湘灵很不高兴了,要是再会认字,简直罪不可赦。 花容收回目光,柔柔道“奴婢不识字,只是觉得二小姐写出来的东西很漂亮。” 李湘灵虽不想把花容放在眼里,但潜意识里还是把花容视作情敌,听到花容大字都不识几个,心情顿时好起来。 这个贱婢长得虽然是有些好看,但书都没有读过,脑子里只知道干那些杂活,肯定和阿骓哥哥聊不到一块儿去,阿骓哥哥很快就会腻了她的。 又抄了一页佛经李湘灵开始休息,立刻有丫鬟奉上燕窝羹,为她按捏肩膀。 李湘灵维持着好心情,冲花容勾了勾手指,正想说点什么,下人来报“小姐,齐王妃来了。” 李湘灵便止了话,让下人先带萧茗悠进来。 几日不见,萧茗悠又清瘦了些,今天她穿了一身素寡的青灰长裙,裙子是棉麻材质,上什么图案都没有,少了之前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之气,多了些质朴。 尚在病中,萧茗悠的脸色有些苍白,整个人都是黯淡的,在明艳动人的李湘灵面前更是沧桑憔悴。 李湘灵原本还记着萧茗悠当初在齐王府替花容求情的仇,这会儿见萧茗悠如此落魄,敌意顿时消了不少,笑盈盈的问“上次见面皇婶的身子还算可以,这才过去多久,皇婶怎么就变成这般模样了?” 李湘灵的语气透着幸灾乐祸,萧茗悠掩唇咳了咳,淡声道“最近老是下雨,一不小心就染了风寒,让李小姐见笑了。” 萧茗悠的姿态放的很低,别说长辈的架子,便是王妃的仪态也全然没有了。 命运已将她嗟磨至此,李湘灵没了落井下石的兴致,反而大度的说“皇婶身子不适,还是多在屋里休息,不用刻意来见我。” 萧茗悠点点头,说“我要在寺里长住,休养的时间多的是,但李小姐住不了多久就要走,我还是要来答谢昨晚的宴请之情的。” 萧茗悠说完拿出一个油纸包递给李湘灵。 油纸包外面只用一根麻绳系着,做工看着很粗糙,李湘灵瞧不上,让身边的丫鬟接下。 萧茗悠又咳了一会儿,说“寺里后山有很多茶树,这里常年云雾缭绕,茶叶长的很好,我亲自采了一些做成茶饼,味道还不错,我现在身无长物,还请李小姐莫要嫌弃。” 萧茗悠说的真挚又诚恳,唯有花容知道,她曾送了一块一模一样的茶饼给江云骓,而且是在江云骓生辰那日。 今日她又送同样的茶饼给李湘灵,存的到底是什么心思? 李湘灵不知内情,只觉得萧茗悠身为王妃却沦落到亲自采茶的地步委实有些可怜,想了想说“皇婶亲自做的茶饼我自然是不会嫌弃的,日后皇婶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派人来找我。” 萧茗悠温笑着道谢,又和李湘灵闲聊了一会儿便起身离开,走到门口却又停下,扭头叮嘱李湘灵“寺里常有野物出没,李小姐若是看到来历不明的兔子莫要觉得它长得可爱就放松警惕,兔子也是会咬人的。” 萧茗悠的腿还没好,走路仍一瘸一拐的,李湘灵大为吃惊,问“野物伤人,难道皇婶的腿就是被野兔咬伤的?” 萧茗悠从进来后就没有拿正眼看过花容,却在这个时候看了花容一眼,弯眸笑道“当然不是。” 第51章 齐王妃不见了 萧茗悠走后,李湘灵浑身都不自在起来,连忙让人在院子各个角落洒了驱虫药,又冲花容发火“这里有野物出没你怎么不早点提醒,是不是故意等着看我笑话?” “二小姐不用害怕,少爷一到寺里就让人在各处洒了驱虫药,夜里还安排了人轮流值守,不会有野物伤到二小姐的。” 李湘灵素来娇惯,最怕这些东西了,她还是觉得害怕,有那么一瞬想打退堂鼓,但想到江云骓还要在这里待好几个月,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可得好好盯着,不能让这个贱婢把阿骓哥哥的魂勾了去。 李湘灵不肯放花容走,傍晚,江云骓亲自来要人。 李湘灵热切道“我已让人备好了饭菜,阿骓哥哥肯定饿了,一起吃吧。” “没胃口,”江云骓毫不犹豫地拒绝,当着李湘灵的面拉起花容的手,冷冷警告“她是我的人,不是永安侯府的丫鬟,你要是再敢随意使唤她,我有的是办法让李屹把你捆回去关禁闭!” 江云骓的语气很冷,透着股子狠劲儿,明显会说到做到。 李湘灵有些被吓到,小声辩解“阿骓哥哥,我只是让她磨了会儿墨,并没有为难她。” 江云骓没有说话,面色冷寒的横了李湘灵一眼。 意思很明确,除了他谁也不能使唤花容,便是磨墨这种小事也不行。 亲眼看到江云骓对花容如此维护,李湘灵委屈的红了眼,江云骓却没有在意,径直拉着花容离开。 回到禅院,江云骓的表情仍是冷肃的,斜睨着花容“我不是让你放机灵点吗,她让你去磨墨你就去?” “二小姐身份尊贵,奴婢不敢拒绝,而且二小姐今日确实没有为难奴婢。” “有我给你撑腰,你有什么不敢的?” 江云骓皱紧眉头,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花容拧了帕子帮他擦手,温声说“少爷要忙正事,奴婢不想因为一些小事打扰少爷,不如顺了二小姐的意,少给少爷惹麻烦。” 李湘灵虽然任性,但本性还不算太坏,况且她昨晚已经知道花容断了肋骨,这段时日都不能承欢,暂时不会太为难花容。 花容是知道没有危险才去的,但在江云骓面前,她要显示自己的懂事和顾全大局。 这招是她跟萧茗悠学的。 江云骓果然有些动容,他反握住花容的手,正想说些什么,李湘灵的声音又从屋外传来。 江云骓眉心一皱,眸底泛起沉郁的戾气,打开门走出去,正要呵斥,李湘灵却抢先道“刚刚皇婶的婢子来找我说皇婶不见了,阿骓哥哥能不能派人帮忙找一找呀?” 李湘灵本来是不想多管闲事的,萧茗悠又不是小孩子,自己肯定能找到路回来,但那婢子哭得撕心裂肺的,又是下跪又是磕头,她瞧着有些不忍心。 江云骓的怒气顿时消散无踪,他抓住李湘灵的肩膀追问“她什么时辰不见的?” 江云骓周身的气息变得可怖,抓得李湘灵肩膀很疼,李湘灵被吓到,讷讷的说“我不知道。” “那个婢子在哪儿?你怎么不直接带她来见我?” 江云骓的声音拔高,语气很凶,李湘灵直接被吓哭,花容上前提醒“少爷,你弄疼二小姐了。” 江云骓松开李湘灵,让随风把桃花找来。 李湘灵被吓得不行,花容安抚了她几句,让侯府的丫鬟先送她回去休息。 过了会儿,桃花被带过来,一进门,她就嚎哭起来,一个劲儿的认错,求江云骓去找人。 今日是齐王的冥诞,萧茗悠前些日子拖着病体抄了很多佛经,下午桃花就陪萧茗悠去了后山把那些抄好的佛经烧给齐王。 萧茗悠心情不好,久久不愿回屋休息,傍晚的时候起风了,桃花怕萧茗悠会冷,就回去拿披风,结果再回去就找不到萧茗悠了。https:/ 桃花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人,想起萧茗悠最近这几日心情都很低落,担心萧茗悠会寻短见,这才去求李湘灵帮忙。 耐着性子听完来龙去脉,江云骓的脸色难看得厉害,他想让随风立刻传令去找人,桃花却哭着阻拦“不行,事情闹大了会害死王妃的,太后一直看不惯王妃,若是知道此事只怕会觉得王妃耐不住寂寞想要逃跑,到时王妃就算浑身是嘴也说不清的。” 太后确实看不惯萧茗悠,不然也不会在齐王刚死不久,就把萧茗悠弄到寺里来。 沉默片刻,江云骓冷声道“带我去看你们祭拜的地方。” 不能声张,那就只有他亲自去找。 按照桃花的说法,萧茗悠现在生死不明,花容没有阻拦江云骓找人,提着灯笼带上火折子默默跟上。 祭祀的地方离江云骓现在住的禅院不远,这会儿除了一堆纸灰,寻不到萧茗悠半点身影。 桃花到这儿后又开始哭“奴婢不该回去拿披风,应该一直守着王妃的,奴婢明明知道王妃这些日子心情不好,怎么能让王妃一个人待在这里呢?” 桃花越说越激动,忍不住扇了自己两耳光。 江云骓没有理会,在四周查看了一会儿,朝西北方向走去,花容和随风连忙跟上。 寺里的香客虽多,去后山的人却很少,路边杂草很多,石阶上满是青苔,稍有不慎便会摔跤。 花容身上的伤还没好,没一会儿便有些体力不支,嫌她累赘,江云骓冷冷命令“随风,送她回去休息!” 江云骓没有回头,义无反顾的继续向前,桃花抽抽嗒嗒的跟上。 随风折返回来,花容忙把自己的外衫脱下来交给他,压低声音“我回去准备姜汤和药,若是找到齐王妃,就把我的外衫给齐王妃披上,不要让任何人看到齐王妃的脸,明白吗?” 萧茗悠腿伤未愈,江云骓要把人带下山,免不了有亲密接触,用这个法子应该能遮掩过去。 回到寺里花容把这次带的外伤药都找出来,而后避着人偷偷去厨房烧了姜汤用小炉子煨着。 不知道江云骓什么时候会回来,花容每隔半个时辰都要加水添炭,整整一夜都没合眼。 然而直到天大亮,江云骓都没回来。 花容不放心,去了萧茗悠住的院子,正好看到桃花在烧她昨晚脱下来那件外衫。 第52章 我没让你等 “花容姑娘,你怎么来了?” 桃花抬头,一脸好奇的看着花容。 昨晚哭的狠,她的眼睛还有点肿,表情却很茫然,好像昨晚哭天抢地的人根本不是她。 花容从那件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外衫上移开目光,温声问“齐王妃还好吗?” “谢姑娘关心,我家王妃很好,”桃花的语气很恭敬,眼底却是明晃晃的得意,“昨晚是奴婢小题大做了,王妃烧完佛经心情不好,就在后山转了转,不到亥时就回来了,这会儿还在睡呢。” 换句话说,昨晚不到亥时江云骓就把萧茗悠送回了这里,并在这里一直陪着萧茗悠,让萧茗悠安睡。 两相对比,花容的彻夜未眠不仅徒劳,还有些可笑。 不过她没有生气,心平气和的说“王妃没事就好。” 花容说完便要离开,桃花又扬声道“王妃很是思念王爷,让奴婢烧一些自己的旧物给王爷,奴婢的手不方便,能不能劳烦花容姑娘帮帮奴婢?” 刚刚那件分明是花容的外衫,桃花却说是烧给齐王的,恶意满满。 花容停下来,定定的看着桃花。 她没有像桃花期望的那样被激怒,眸底一片平静,有种看穿一切、无所畏惧的通透,桃花从一开始的得意,慢慢变得心虚,底气不足的问“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桃花说着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想要和花容拉开距离,花容一把抓住她的右手。 花容没用力,但桃花手上的伤很重,只轻轻碰了一下就疼。 桃花皱眉,面上全然没了得意,只有害怕,她防备的看着花容,忍不住拔高声音“你要干什么?快放开我……唔!” 花容加重了些力道,桃花顿时痛红了眼,想要挣扎却被花容拿捏得动弹不得。 花容凑近桃花,低声道“人在做天在看,云山寺的香火这么旺盛,说明真的有神灵存在,你看你现在是不是就遭报应了?” 花容的声音柔柔,手上却一点儿没客气,桃花疼得小脸惨白,终于意识到花容不再是之前那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不甘不愿的服软“奴婢错了,求花容姑娘莫要与奴婢一般见识。” “麻烦你给王妃带句话,我无意和王妃作对,只想好好伺候少爷,若王妃非要让我不好过,我豁出这条命也不会让王妃得偿所愿!” 说完这句话,花容才放开桃花。 桃花一得自由,看花容的眼神立刻变得怨毒起来。 花容并不在意,拿出绢帕擦了擦手,像是碰了什么脏东西,而后把帕子丢进火堆里。 花容的动作很洒脱,表面看着也很冷静,但其实心里怕的不行。 比那晚在江云骓面前发脾气咬人还要害怕。 江云骓虽然是利用她,但大多数时候对她都还算不错,而桃花为了陷害她,会毫不犹豫跳进水潭,还会用开水烫自己的手,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扔完帕子花容只想尽快离开,刚走了两步,就碰上江云骓。 江云骓还穿着昨天那身衣服,衣服有些脏,有的地方还被划破了,头发也有点乱,没了平日的矜贵,多了一丝狼狈。 他手里拿着两个烤红薯,红薯烤得焦了些,没用东西包着,手被染得有些黑。 不仅狼狈,还有些滑稽。 他在这儿陪了萧茗悠一夜,一大早竟又去帮萧茗悠烤了红薯。 江云骓没想到花容会在这里,怔了片刻问“你怎么来了?” 桃花想要告状,花容先一步从怀里摸出一瓶外伤药“奴婢担心齐王妃会受伤,特意来送药。” 看出花容是有备而来,桃花把到嘴边的话咽下,接过花容手里的药,皮笑肉不笑的说“花容姑娘有心了。” 天已大亮,匠人们要开始干活了,寺里走动的人也多起来,江云骓把红薯递给桃花“给你家王妃拿去。” 桃花没接,为难的说“王妃认定的事不会轻易改变,奴婢送进去,王妃怕是不会吃的。” 江云骓迟疑了下,让花容在外面等着,亲自拿着烤红薯进屋。 房门一关,桃花立刻变了脸,低声讥笑“没想到吧,你家少爷还会做烤红薯,可惜,你这辈子都吃不到。” 萧茗悠和江云骓昨晚一整晚都待在一起,桃花如今也不遮掩了。 放肆的很。 花容安静站在一旁,没有和桃花争辩。 她其实是吃过江云骓做的烤红薯的。 不止烤红薯,还有他亲自下河抓来做的烤鱼。 被孙涵修绑架之前,在别庄养病那些时日,江云骓做了很多事来哄她开心,以至于花容真的以为自己是被喜欢着的。 获救以后,那些天的记忆就被花容封存了起来。 她不愿回忆那些时日的快乐和悸动,更不愿回想当时江云骓的温柔呵护。 她本以为过了这么久,那些记忆早就变得模糊不清,直到刚刚,才发现那几日的一场大梦竟在不知不觉中刻入了骨髓。 一旦想起,便会伤筋动骨的疼。 江云骓在屋里待了差不多半柱香的时间才出来。 花容跟着他离开,走出去好远,江云骓突然开口“伤还没好,以后好好养伤,不要到处走动。” 江云骓的语气带着责备,约莫是怕她会给萧茗悠添堵。 花容眨眨眼,说“昨晚奴婢回来熬了姜汤,但等了一夜少爷都没回来,奴婢不敢合眼。” 方才站的有点久,花容的肋骨开始隐隐作痛,加上一夜没睡,脑袋也昏昏沉沉的。 她看不太清楚江云骓的表情,只听到他说“我没让你等。” 呼吸顿了顿,花容望着江云骓,一字一句的说“少爷的确没让奴婢等,但等少爷回家是奴婢的职责。” 她要仰他鼻息而活,不管他回不回来,都必须等。 江云骓要去监工,花容独自回了禅院,脑袋胀鼓鼓的难受着,她本想补会儿觉,躺下没多久就被人掀起来。 睁眼,李湘灵气势汹汹的瞪着她“你算什么东西,竟敢让阿锥哥哥亲自烤红薯给你吃?!” 第53章 借刀杀人 花容被李湘灵扔进了后山的水潭。 这几日天气晴好,回暖了不少,山里的水却还是冷得刺骨,花容惊叫一声,从水里站起来牙齿止不住的打颤。 丫鬟婆子手里拿着木棍,不许花容靠近岸边,逼着她往深水区走,只留脑袋在外面。 李湘灵捧着暖炉站在一旁,有小厮生了火开始烤红薯。 红薯的香甜味道很快弥漫开来,花容忍不住往前倾身,并非饿的,而是想要得到一丝丝的温暖。 离她最近的婆子立刻用木棍敲打水面,警告她乖乖站好,不许乱动。 李湘灵并没有要吃烤红薯的意思,她向来只吃精心烹饪出来的美食,这种食物根本不配进她的嘴。 火烧得很旺,红薯烤过了头,香甜的味道变成焦糊味儿。 小厮把烧成黑炭的红薯掏出来丢给花容。 红薯在水里发出滋滋的声响,很快失了温度。 李湘灵在一旁催促“你不是喜欢吃这个么,还不快吃?” 李湘灵的语气很是幸灾乐祸,根本没有把花容当人看,像是在戏耍一条狗。 花容没有还手之力,也知道不会有人来救她,只能低下头把红薯吃进嘴里,慢慢咀嚼。 烧焦了的红薯很苦,苦得花容眼眶忍不住一点点湿润起来。 只吃一个还不足以让李湘灵消气,花容吃了整整八个才被放过。 出了水潭,花容被丫鬟婆子摁在火堆旁烤衣服,李湘灵冷冷的警告“阿骓哥哥快要回来吃午饭了,回去好好伺候着,要是你敢向阿骓哥哥告状,可就不是让你吃东西这么简单了,明白吗?” 肚子胀痛得厉害,花容白着脸回答“请二小姐放心,奴婢明白。” 衣服烤干后,花容回到禅院,一进院子,她就忍不住冲到角落吐起来。 吐出来的东西黑漆漆的,像墨汁,又像是张牙舞爪的怪物,钻进她的身体,要将她整个人都撕碎。云九小说 吐完,花容提了一桶水,把地上擦洗干净,又去厨房拿了饭菜。 然而直到饭菜凉透,江云骓也没回来。 也是,萧茗悠都有轻生的念头了,不多陪陪他怎么能行? 花容把冷掉的饭菜吃掉,又喝了一碗姜汤,开始睡觉。 她的命是主子的,但身体是自己的。 —— 江云骓的晚饭也是陪萧茗悠一起吃的。 昨晚他在后山山顶找到萧茗悠,当时她站在悬崖边,衣裙被山风吹得不住飞扬,身形单薄瘦弱极了,像只断了线的风筝,随时都要坠下。 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江云骓脑子一片空白,连心跳都停了几息,回过神来只剩下一个念头。 不能让她死! 江云骓把萧茗悠救下来,而后发现她腕间有一条细长的伤口。 伤口有些深,分明是割腕留下的,证实了桃花的话。 萧茗悠的胃口不好,只吃了几口就怏怏的放下筷子说不想吃了。 江云骓夹了一筷子菜到她碗里,温声劝道“再吃一口。” 萧茗悠不肯,偏头看了眼窗外,凉凉道“已经很晚了,江三少爷请回吧,以后也不必来了,若是叫人看见,有损江三少爷的清誉。” 这话不止疏离,还有些颓丧,好像这个世上再没有值得她留恋的东西。 江云骓手上动作一顿,沉沉道“我不介意别人怎么看。” “江三少爷是可以不介意,但总有人会介意,”萧茗悠惨淡的笑笑,“妾身已经习惯寺里清心寡欲的生活了,江三少爷为何还要来撩拨妾身?” 江云骓抿唇,桃花忍不住说“江三少爷,你已经害过我家王妃一次了,总不能再害她一次吧?” “桃花!” 萧茗悠厉声喝斥,桃花连忙跪下,却没有住口,壮着胆子说“奴婢说的是实话,当初若不是因为江三少爷,主子才不会嫁给齐王,更不会落得今日的下场,如今江三少爷已经有了心尖宠,主子何必还要委屈自己为他着想?” 萧茗悠没有反驳桃花的话,别开脸不看江云骓,克制的说“木已成舟,妾身并未怪过任何人,桃花,送江三少爷!” 萧茗悠说完去了里间休息,江云骓不便再留,起身离开。 萧茗悠方才的话一直在江云骓耳边回响,桃花提着灯笼送了他一路,快到禅院的时候开口“江三少爷,方才是奴婢越矩了,请江三少爷莫要把奴婢的话放在心上,对了,今日还发生了一件事,是和花容姑娘有关的,奴婢不知当不当讲。” 桃花说的犹豫,江云骓掐断思绪,问“什么事?” 桃花张了张嘴,还是欲言又止,江云骓皱眉,加重语气“有话就说。” “奴婢今天去洗衣服,看到花容姑娘浑身湿透了从后山回来,身后还跟着李小姐和一堆丫鬟婆子,看上去像是受了欺负。” “你说什么?” 寺里种着山竹,两人站的地方正好有一丛竹子,花容突然从竹子后面走出来,桃花被吓了一跳,控制不住尖声质问“你躲在这里做什么?” 花容晃了晃手里的灯笼,淡然的说“奴婢见少爷一直没有回来,有些担心,出来找找,刚刚灯笼被风吹灭,奴婢看不清路,走岔了,听到谈话声才走出来。” 花容说着摸出火折子把灯笼点亮,昏黄的光晕映出桃花有些慌乱的脸,也照亮花容的眸,她收起火折子,看着桃花问“你方才可是说自己亲眼看见奴婢被永安侯府的二小姐欺负了?” 江云骓做了烤红薯这件事是桃花告诉李湘灵的,李湘灵欺负花容的时候桃花一直躲在暗处看着,李湘灵不许花容告状,桃花偏偏要告诉江云骓,分明是想借李湘灵的手除掉花容。 只是桃花没有想到花容会躲在这里听墙角,她脸色微变,改口说“奴婢只是看姑娘当时有些狼狈,胡乱猜的,并未亲眼看到发生了什么。” 桃花可不想为花容做人证去得罪李湘灵,这样以后还怎么借刀杀人? 花容眼皮微掀,眼神透出凌厉“既未亲眼看见,你怎敢到我家少爷面前嚼舌根?” 桃花理直气壮的反驳“奴婢也是担心花容姑娘。” 桃花刚说完,就被花容扇了一巴掌! 第54章 并不是真的在意他 花容长这么大,第一次扇人耳光。 她没什么技巧,用了全力,打完自己的手也是麻的。 桃花被打得一个趔趄,人有点懵,好一会儿才捂着脸惊叫起来“你打我做什么?” 要不是因为江云骓在这儿,桃花早就扑上来抓烂花容的脸了。 花容的心跳有些快,并不全是因为害怕,还有两分畅快。 白日被李湘灵折磨的痛苦还有这些时日积压的委屈都被释放出来。 她握了握拳,看着桃花“永安侯二小姐是太子妃的亲妹妹,身份尊贵无比,你竟然因为一些捕风捉影的小事到少爷面前搬弄是非,难道不该打吗?” 花容的声音不大,语气却很严厉,每一个字都让桃花无法反驳。 桃花气得不行,只能咬牙忍耐,委屈巴巴的说“奴婢也是一番好心……” “当真是好心吗?”花容反问,看向桃花的眼神很冷,再瞧不出之前的怯懦,“那你好好说说,二小姐白日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叫我到水潭吃烤红薯?” 江云骓看到花容这般利落的还击也很是意外,他没有急着阻止,想看看花容还会做些什么,直到听到“烤红薯”三个字才皱了皱眉。 桃花越发慌乱,她怕花容会说出对萧茗悠不利的话,连忙跪下,急急道“都是奴婢的错,昨晚奴婢一时着急打扰了李小姐,今日去送礼赔罪,李小姐闻到奴婢身上有烤红薯味儿,慌乱之下,奴婢只好说是花容姑娘送来的,奴婢没想到李小姐会因此为难花容姑娘。” 桃花表现得很害怕,言辞之间却还是把矛盾往李湘灵身上引。 “二小姐从来没有吃过烤红薯,闻到你身上的味道后有些好奇,便让奴婢烤了一个给她尝尝,并未为难奴婢,你什么都没有看见却一口咬定二小姐在为难奴婢,到底是何居心?” 晚风吹得灯笼轻轻晃动,里面的烛火也跟着摇曳,花容眉眼未动,冷不急不徐的提出质疑。 桃花没想到花容会突然变得如此难缠,想不到该如何辩解,只好抬手扇了自己几巴掌。 “都是奴婢的错,奴婢说话不过脑子,差点造成误会,奴婢知错!” 右手还伤着,桃花只能用左手扇巴掌,没一会儿左边脸就被打得肿了起来,但江云骓和花容不喊停,她也不敢停。 花容听着巴掌声走到江云骓身边,福身行了一礼道“奴婢方才越矩打了桃花姑娘一巴掌,请少爷责罚。” 花容和桃花都是丫鬟,从明面上看,江云骓还不是官身,地位在萧茗悠之下,花容是没有资格打桃花的。 但两人方才的对话已经明确了对错。 就算桃花真的是无意中让李湘灵闻到身上有烤红薯味儿,没能很好的应对,反把花容牵扯进去,就是桃花的错。 江云骓和萧茗悠的往来见不得光,桃花和花容作为两人的贴身婢女,事事都应该小心谨慎才是。 今天桃花表面上是害了花容,实则差点把江云骓烤红薯给萧茗悠吃这件事捅到李湘灵面前。 江云骓可以不在意花容,却不能不在意萧茗悠。 所以花容刚说完就被江云骓扶了起来。 江云骓冷冷的觑了桃花一眼,寒声警告“不会说话就不要说,再有下次,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桃花吓得冷汗涔涔,连声应下。 江云骓没再理会她,拉着花容一起回禅院。 白日在水潭泡了太久,睡了一觉起来花容的手都还是冷冰冰的,江云骓眉心微皱,问“手这么冷怎么不多穿点?” “奴婢以为少爷很快就会回来,走的急,就忘了。” 花容的声音恢复平日的低柔,丝毫没有刚刚动手打人的样子。 江云骓把花容整只手都包在掌心,后知后觉的生出两分歉意,温声说“以后若是不回来用饭,我会让随风跟你说一声。” 他恣意妄为惯了,除了萧茗悠,从来没有想过要顾及别人的感受,更没有想过要向别人汇报自己的行踪。 “嗯。” 花容轻声回应,声音很淡,并未表现得受宠若惊。 好像她虽然在等江云骓,却并不是真的在意他会不会回来吃饭。 江云骓心里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但很快又否定,这只兔子这些时日对他越来越信赖,怎么可能不在意他? 江云骓抛开那些乱七八糟的杂念,抓着花容的手却不自觉多用了两分力。 回到禅院,江云骓又把花容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还是不放心的问“你今天真的没有吃亏?” 他虽然不喜欢李湘灵却也知道她那大小姐脾气,她是不可能吃烤红薯这种东西的。 花容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见之前拿回来的饭菜都冷掉了,低声道“奴婢把这些饭菜再拿去热一热。” 江云骓已经在萧茗悠那里吃过了,见状又多了几分愧疚,拉住花容“冷了也无妨,可以吃。” 说完拿起筷子吃起来。 等他吃完,花容才说“二小姐不爱吃烤红薯,不过是觉得新奇好玩罢了,若硬要说奴婢吃了什么亏,下午的烤红薯都被奴婢吃了算不算?” 说到最后,花容的语气变得俏皮起来。 江云骓盯着她看了很久也看不出任何异样,点点头说“她被娇惯坏了,脾气大得很,但本性还不算太坏。” 花容递给江云骓一杯热茶,附和道“少爷说的是。” 花容没想过要告李湘灵的状。 李湘灵被宠坏了,性子却很单纯,旁人只需要稍微煽一下风点一下火,就可以利用她。 萧茗悠可以借刀杀人,花容也可以。 正好她现在的胆子还很小,不敢自己动手。 花容安静站在一旁琢磨着计划,没有注意到江云骓一直在看着自己。 屋里的灯光比外面要明亮很多,花容习惯性的微垂着脑袋,浓密的睫毛在她眼底投下一小片阴影,她比之前清瘦了不少,许是在寺里待的时间久了,染上几分不惹尘埃的清冷。 她的目光不在他身上,只盯着自己的鞋尖,明明还是和之前一样乖顺,看着却没有那么顺眼了。 江云骓忍不住问“在想什么?” 第55章 奴婢见过大少爷 “奴婢在想少爷。” 花容抬眸看向江云骓。 她的眸子映着烛光,璀璨而闪亮,江云骓突然发现这双眸子和萧茗悠的其实很不一样。 —— 第二天江云骓走后,花容便出了门。 她原本是想去找李湘灵的,走到半路,却碰上江云飞。 他穿着一身银亮的甲胄,腰间悬着长剑,整个人浸在山间云雾的湿润寒气里,眉眼微垂,一身威压如山,沉得可怕。 不过一瞬,他便捕捉到花容的目光,掀眸看过来。 花容躲避不及,只能慌乱的低下脑袋。 江云飞很快走到她面前,花容被压得呼吸有些困难,艰难开口“奴婢见过大少爷。” “我是带着公务来的,叫江校尉,”江云飞命令,不等花容改口又问,“江云骓何在?” “回江校尉,三少爷白日都在监督舍利塔的重建和寺里的修缮,奴婢可以带江校尉过去。” “不急,先带我去他的住处。” 花容不敢违抗,带江云飞去到禅院。 江云飞站在院外没有急着进去,扫了花容一眼问“此处离寺院殿宇很远,并不方便监工,他为何要选择住在此处?” 江云飞完全是公事公办的语气,和在家里截然不同,花容毫不怀疑万一东窗事发,江云飞会大义灭亲把萧茗悠和自己的亲弟弟一起绑了浸猪笼。 额头冒出汗来,花容捏着娟帕小心回答“这里原本是齐王妃住的禅院,但齐王妃身子弱,腿又在山洪中受了伤,此处湿气颇重,不利于调养身子,三少爷就和齐王妃换了一下。” 江云飞不语,薄唇抿成一条线,明显对江云骓这个决定很不满意。 花容不敢多言,过了会儿,有两个士兵拿了江云飞的行李来。 江云飞没看花容,冷声命令“把你的东西拿走。” 花容脸上顿时火辣辣的。 纵使这些时日因为受伤和江云骓什么都没有发生,也还是觉得羞耻。 花容的东西不多,只有两身换洗衣物,她把衣服拿到那个原本空置的小屋里,江云飞这才把自己的行李放进主屋。 花容想帮忙,被那两个士兵拦下“校尉大人不喜外人近身,姑娘若是无事请不要靠近这里。” 两个士兵身形高壮,声音亦是洪亮如钟,花容忍不住瑟缩了下,退回房间。 晌午时分,江云骓才回到禅院,看到守在主屋外面的士兵他眉心微拧,进屋看到江云飞,周身的气息都沉了下来“大哥,你怎么来了?” 江云飞卸了甲胄,正坐在桌案前看兵书,不近情面的说“本官有公务在身,请江三少爷称本官为江校尉。” 江云骓的脸色好了些,紧接着追问“什么公务?” “工部尚书涉嫌贪污,此次负责修缮寺庙的匠人都是本案的重要证人,但修缮寺庙不能半途而废,本官要亲自带兵看守他们,等修缮工程结束再将他们带回。” 江云飞刚说完,江云骓就冲过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领“说的这么冠冕堂皇其实你是故意找了个借口来监视我吧?” “放手!” 江云飞不动如山,仍看着书上的内容,说出来的话却极有威慑力。 江云骓不放,恶狠狠的瞪着江云飞,像头被惹怒的小兽。 僵持片刻,江云飞命令“曹洪,把陛下的圣旨拿给江三少爷看看。” 江云飞明摆着拿圣旨压江云骓,那个叫曹洪的士兵把圣旨拿来江云骓也不肯看。 良久,江云骓松了手,环顾一圈暴躁的问“你把我的人弄哪儿去了?” 江云骓一回来花容就到门外候着了,听到江云骓问起自己连忙进屋“少爷,奴婢在这儿。” “收拾东西,给江校尉腾地方。” 头一回这么憋屈,江云骓把“江校尉”三个字咬得尤其的重。 花容不敢妄动,下意识的去看江云飞,江云飞放下手里的书,淡淡的说“陛下不止让本官捉拿同流合污的案犯,还要本官监督此次修缮工程,江三少爷也在本官的监督范畴内,明白吗?” “江云飞,你不要太过分了!” 江云骓气得叫了江云飞的全名,如果这都不算监视那什么才算? “一个没有官身的世家子弟,不仅藐视圣旨,还公然直呼从五品官员的名字,还不把他给本官拿下?!” 江云飞一声令下,那两名士兵便快如闪电的袭向江云骓。 江云骓本能的反抗,然而双拳难敌四手,不过片刻,便被五花大绑起来。 “江云飞,你……” 江云骓气得怒吼,下一刻就被那个叫曹洪的士兵用东西堵了嘴,江云骓发不出声音,气得眼睛都红了。 花容看得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不该在这里看热闹,正想找个借口离开,江云飞却唤她“过来。” 花容不敢耽误,连忙走过去,却见江云飞拿出一个粉色锦囊放在自己刚刚看过的那本书上,一并推过来。 “这是岚儿让我带过来的,回信你可以交给曹洪送回去。” 自幼习武,江云飞手上布满茧子,指骨甚至有些扭曲变形,一点儿也不像是世家公子的手,那粉色锦囊在他掌下也违和极了。 江云飞很快收回手,花容收回思绪上前,这才发现他刚刚看的不是书,而是账簿。 “谢大少爷。” 指尖刚碰到锦囊,江云飞忽然又开口问“会看账簿?” 这话问得意味不明,但在江云飞强大的威压之下花容也不敢撒谎,蜷了蜷手指如实回答“回江校尉,三少爷刚教了奴婢用算盘,奴婢还不会看账簿。” 江云飞又问“可还教过你别的?” “……三少爷还教奴婢识字、练字。” 回答完,花容紧张得呼吸都快喘不上来了。 江云骓教她这些虽然不触犯律法,宣扬出去到底不光彩,江云飞若是不喜欢…… 思绪到此被打断,花容听到江云飞说“本官可以教你。” “什么?” 花容的脑子陷入一片空白,完全无法思考。 大少爷怎么会当着三少爷的面说要教她识字练字看账簿? 第56章 江云骓跟你告状了? 江云骓气得要炸了。 他亲大哥不仅绑了他,还当着他的面光明正大的撬他的墙角! 要不是嘴被堵着,他已经把这个大哥骂得狗血淋头了。 花容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见江云飞还是一脸认真,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壮着胆子问“不知江校尉想要奴婢做什么?” 自从知道她是江云骓的人,江云飞便和她划清了界限,在江云骓回来之前他的态度都是冷冰冰的,他说这句话肯定有特别的意图。 花容的敏锐和冷静让江云飞有些意外,他顿了一下说“本官要知道你家少爷来寺里以后的所有行踪。” “……” 当着江云骓的面提这样的要求,不是明摆着让花容叛主吗。 花容张不开口,又听到江云飞说“只要你写出来,本官还可以为你脱籍,还你自由。” “脱籍”二字毫无征兆的砸入耳中,震得花容耳膜嗡嗡作响。 正常人分三六九等,奴才也是有身份差异的。 家养的奴才地位最高,其次是在主子面前得脸的心腹奴才,像花容这种出身不清白、签了死契的奴才地位最低,谁都可以踩上一脚。 为签了死契的奴才脱籍,和为妓子赎身一样,都会被人耻笑,花容连想都不敢想这样的事,却从江云飞口中轻轻松松说了出来。 不过片刻的激动之后花容又冷静下来,背叛江云骓肯定是要被报复的,而且三娘还在王青云手里,王青云的胃口已经被养大,肯定会把她卖了再换钱,到时的境遇不一定比现在好。 想清楚形势,花容跪下说“回江校尉,三少爷到寺里后每日都在忙着监工,并没有做其他的事,而且三少爷对奴婢很好,脱不脱籍对奴婢来说都不重要。” 这些时日锻炼出来那点胆子还不足以支撑花容面不改色的对江云飞撒谎,她的脑袋垂得很低,饶是如此,花容依然觉得如芒在背。 江云飞像是有读心术,又加了筹码“你若是害怕被报复,脱籍之后,本官可以派人送你和你的家人一起去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定居,再给你一大笔钱,保证你们余生都衣食无忧。” 这个条件对花容来说实在太诱惑了,只靠她自己,恐怕穷极一生都无法达到这样的目标,可只要江云飞一句话,就一切就会变成现实。 不知是太兴奋还是太紧张,喉咙干的厉害。 花容艰难的咽了咽口水,正想卖主求荣,江云骓却偷偷解开绳索,冲过来一脚踹翻桌案。 江云飞及时躲开,还顺手拿走了账簿和锦囊。 江云骓把花容拉起来,看也没看江云飞,冷声说“江校尉这么有能耐可以自己找证据来抓我,别在我面前搞威逼利诱那一套。”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江云飞把账簿和锦囊扔过来,江云骓随手接住,拉着花容去了小房间。 江云骓的心情极差,对着墙一顿猛踹。 花容见他的手腕被磨破了,默默打了水来,等他平复了些才试探着说“少爷,你的手受伤了,奴婢帮你清理一下吧。” 江云骓没有拒绝,花容这才小心翼翼的靠近。 上完药,江云骓突然开口“我二哥常说他看着刚正不阿,实则肚子里的坏水比谁都多,我之前还不信,今天算是见识了,你给我离他远点儿,知不知道?” 江云骓这话说的没头没尾,花容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个“他”指的是江云飞。 花容看不出江云飞哪里坏,想到自己刚刚差点就叛主了,心虚的不敢看江云骓,只木讷的点头。 江云骓气得吃不下饭,借着监工的名义出门,却被江云飞派了亲兵跟上。 “你跟着我做什么?” “那些匠人都是本案共犯,谁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做出什么穷凶极恶的事,校尉大人命属下随身保护江三少爷的安危。” 这哪里是保护,分明是监视! 但江云骓打不过江云飞的亲兵,更反抗不了圣旨,只能憋着一肚子气离开。 院子里安静下来,花容泡了一壶茶送进主屋,然后才回房间看账簿。 她只能大概核算下账目,知道铺子里在盈利,别的就看不出来了。 合上账簿,花容打开锦囊,里面除了这两个月的红利,还有一对莹白的耳坠。 耳坠是银制的,白玉雕成葫芦形状,精巧又可爱。 江云岚的眼光向来是好的。 收好耳坠,花容找出纸笔把之前被李湘灵毁掉的图纸重新画出来,又写了一封信给江云岚。 来云山寺留宿的香客众多,偶尔也需要借僧衣来穿,但这些僧衣和寺中僧人的并无差别,江云岚的成衣铺可以免费为寺里的香客准备僧衣。 如此既能广结善缘,花费的成本也不高。 而且能留宿云山寺的香客都非富即贵,这结下的不仅是善缘,更是许多人可遇不可求的机缘。 除了这些,花容对于传统的夏衫也有一些改良的想法,不知不觉洋洋洒洒写了好几页。 写完手有些酸了,花容活动着手腕,想等墨汁晾干再把信装起来,却听到李湘灵怒气冲冲的声音。 “贱人,给我滚出来!” 有之前的经验,花容第一时间把信和账簿藏起来,然后才去开门。 李湘灵和之前一样直接带人闯入,却被那位叫曹洪的亲兵拦下。 李湘灵没见过曹洪,也辨不出他身上的甲胄是哪儿的,只当他是工部的人,皱眉怒道“我可是永安侯嫡女,狗东西,还不快给本小姐让开!” “好大的威风,原来永安侯就是这么教自己的女儿的,看来太子妃的端庄贤淑也是装的了。” 江云飞从主屋走出来。 李湘灵一看到他,顿时像老鼠见到猫,周身的气势瞬间消散,弱弱的问“云飞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本官有公务在身,永安侯嫡女又为何会出现在佛门净地?” 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问话,从江云飞口中说出来,莫名带了讽刺的意味。 好像高高在上的永安侯嫡女,不配出现在佛门净地。 李湘灵被噎得小脸一红,随后指着花容说“云飞哥哥,这个贱婢竟然咬阿骓哥哥,你难道不罚她吗?” “你怎么知道的,江云骓跟你告状了?” “……” 第57章 弄巧成拙 江云骓自然不可能向跟李湘灵告状。 李湘灵底气不足,梗着脖子瞪着花容“贱婢,你自己说你到底有没有干这种以下犯上的事!” 李湘灵是来兴师问罪的,可不想在花容面前丢脸。 江云骓胳膊上的牙印还在,花容否认不了。 她捏紧绢帕,正不知该如何作答,江云飞冷寒的声音响起“曹洪,给你一刻钟的时间,把那个在背后嚼舌根、挑拨是非的人给我带过来!” 江云飞一声令下,曹洪便大步离开。 李湘灵见江云飞并未处置花容,急急道“阿骓哥哥胳膊上定然还留有牙印,阿飞哥哥一看便知真假,为何不处置这个贱婢,反而要找别人的麻烦?” 李湘灵觉得自己握着花容的把柄,虽然有些怕江云飞,却也还是要说出自己的想法。 “本官只有一个妹妹,不曾有别的妹妹,你最好称本官为江校尉,”江云飞直接怼了李湘灵,随后又道,“况且这是忠勇伯府的家务事,你有什么资格在这儿指手画脚?” 之前花容以为江云骓对李湘灵的态度已经够恶劣了,今天见到江云飞才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冷酷无情。 李湘灵这些时日已经把自己当作江云骓未来的妻子看待,被江云飞这般当面责问,脸上顿时火辣辣的,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 李湘灵气红了眼,不甘心的说“伯母很喜欢我,我这么做也是担心阿骓哥哥。” “你是担心忠勇伯府的当家主母管教不好下人还是担心她管教不好自己的儿子?” 殷氏很喜欢李湘灵,李湘灵本想让江云飞看在殷氏的面子上对自己客气点儿,没想到被江云飞反将乐一军。 她跟江云骓的事都还没定下来,她哪敢对自己的未来婆婆有什么意见? 李湘灵完全说不过江云飞,只能忍着一肚子气服软“江校尉,我没有这个意思,今日是我太鲁莽了,请江校尉大人有大量,莫要与我一般见识。” 江云飞好歹是江云骓的大哥,李湘灵也不想把人得罪的太狠,日后到了同一个屋檐下难免尴尬。 李湘灵道完歉便要离开,被江云飞叫住“我没说你可以走。” 李湘灵气得跺脚“我已经道歉了,江校尉还要如何?” 话音刚落,曹洪带着桃花走进禅院。 桃花昨晚没能陷害成功,还被花容打了一巴掌,自是不肯善罢甘休,今天一早就去找李湘灵告状,想让李湘灵好好教训花容一番。 桃花并不知道曹洪是江云飞的人,也认不得江云飞,还以为是花容说了什么,一见到李湘灵便迫不及待的说“李小姐,奴婢说的都是实话,江三少爷胳膊上的牙印还在,李小姐一看便知,可不能被这个贱婢糊弄过去了啊!” 曹洪把桃花丢到地上,拱手道“启禀大人,就是这个丫鬟在背后挑拨是非!” 听到这话桃花这才注意到禅院里多了位面容冷峻、气质冷寒的公子,这位公子的面相看着虽然不大好相处,一身贵气却无法遮掩。 桃花心头一跳,不敢再乱说话,低下头去。 李湘灵已经看出江云飞要偏袒花容,不耐烦的说“方才江校尉不是不让我插手忠勇伯府的家事吗,为何还不让我走?” 江云飞没有回答李湘灵的问题,眼神凛冽的看着桃花问“你是何人?” 桃花已从李湘灵的话里推断出江云骓的身份,连忙跪好,恭敬道“回大人,奴婢桃花,是齐王妃的贴身婢女。” “你方才说江三少爷胳膊上有牙印,是哪只手,大概在什么位置?” “右手,大概在这个位置。” 桃花举起自己的手比划了下,江云飞的出现虽然不在她的计划之内,但只要坐实花容以下犯上的罪名,花容肯定是逃不了这顿责罚的。 桃花已经等不及想看花容被罚了,下一刻却听到江云飞问“你为何会看到江三少爷的身子?” 江云飞的用词有些模糊,让人觉得江云骓好像一丝不挂的被桃花看光了,李湘灵顿时皱紧眉头。 是了,她光顾着生气,都没有想过桃花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 桃花等着看热闹,没想到火会一下子烧到自己身上,她急急的辩解“大人误会了,奴婢没有看江三少爷的身子,是江三少爷的袖子滑落的时候奴婢无意中看到的!” “那你为何要背着齐王妃见江三少爷?” 江云飞步步紧逼,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桃花连忙磕头说“大人明鉴,奴婢断然不敢背着王妃见江三少爷,当时王妃也在场的。” 这话一出,桃花的嫌疑倒是洗清了,这件事却越发的叫人觉得不对劲,不等江云飞开口,李湘灵抢先问“皇婶为何会来找阿骓哥哥?” 桃花白了脸,浑身直冒冷汗,她刚刚只想着为自己辩解,没想到会把萧茗悠卷进来。 桃花紧张的咽了咽口水,说“之前山洪爆发,很多香客滞留在寺里,王妃与他们商量过,说要捐钱帮寺里重建舍利塔,那日王妃是去送功德簿给江三少爷的,当时她……她也在!” 说到最后,桃花指向花容,想拉花容下水。 江云骓和萧茗悠的私情一旦曝光,贴身伺候他们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听到花容也在场,李湘灵便打消了疑虑,江云飞却没有就此作罢,幽幽的说“本官听说齐王妃与齐王伉俪情深,齐王妃近日为他茶饭不思,伤心欲绝,怎么不仅有心思管这些闲事,还要亲自给人送功德簿?” 江云飞语气虽然冷,说出来的话却很有道理,李湘灵不由得想起之前那些关于江云骓和萧茗悠的传言,看桃花的眼神变得探究起来。 桃花见状吓得几乎要晕过去了。 江大少爷是怎么回事,他难道不是江三少爷的亲大哥吗,他不怕这样做会害死自己的弟弟吗? 花容也被江云飞的铁面无私惊到,正想说点什么,江云骓大步走进禅院。 “是我让齐王妃把功德簿送来的,江校尉有什么问题尽可问我!” 第58章 主持公道 “那本官问你,齐王妃是自愿来送功德簿的吗?” 江云飞没跟江云骓客气,提出质疑,江云骓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咬牙质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齐王刚死不久,齐王妃还是新寡,若不愿意做这件事,也可以不来……” 江云飞话没说完,就被江云骓恶狠狠的揍了一拳。 这一拳极狠,江云飞唇角立刻溢出血来。 李湘灵吓得惊叫一声躲开,花容没有多想,上前抓住江云骓的胳膊。 只是江云骓正在气头上,没给花容说话的机会,挥手把她甩开。 江云骓的力气很大,花容被甩飞在地,还没痊愈的肋骨顿时又痛起来,忍不住闷哼出声。 江云骓想起花容的伤,不由得分神,江云飞却在这时还了他一拳。 江云飞在军中根本没有对手,这一拳可比江云骓那一拳狠多了,江云骓感觉自己整个下巴都没了知觉。 下一刻,江云飞面无表情的下令“江云骓偷袭朝廷命官,拖下去,杖责二十!” 两个亲兵立刻上前把江云骓架起来,江云骓没有反抗,只瞪着江云飞说“我与齐王妃是在白日见的面,当时还有丫鬟在,为的也是公事,齐王妃只坐了一盏茶的时间就离开了,我们之间坦坦荡荡,江校尉说话最好放尊重点!” “自己做事难看,还要怪别人说话难听?” “……” 江云飞毫无愧疚之意,江云骓气得说不出话,被人架走。 目睹了这一切的桃花连忙哭求“大人,奴婢可以指天发誓,王妃和江三少爷之间真的什么都没有!” 江云飞擦去唇角的血迹,冷硬的说“本官不相信誓言,只相信证据,这件事本官会继续查下去,现在先说说你煽风点火,撺掇永安侯嫡女打骂忠勇伯府婢子的事。” 见识了江云飞的不近人情,桃花哪里还敢乱说话,连忙磕头认错“都是奴婢的错,奴婢不该在背后乱嚼舌根,奴婢该死!” 江云飞不急于下定论,很有耐心的问“你与她有什么旧怨?” “没……没有。” 桃花下意识的否认,怕再说下去牵连出更多的事端来。 江云飞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而后看向花容命令“你来说。” 江云骓已经挨了杖刑,花容不想让事态继续扩大,正想遮掩过去,却被慌了阵脚的桃花抢先一步“大人,奴婢说!” 桃花把第一次在水潭洗衣服争地方的说词又在江云飞面前说了一遍。 这件事过去已经快一个月了,桃花以为把江云骓糊弄过去就万事大吉,这会儿在慌乱之下说出来漏洞百出。 水潭不远,江云飞索性把人都带过去。 江云飞看了一会儿水潭周围的环境,问桃花“你那日是从哪里跳下去的?” 桃花循着记忆走到潭边,刚要说话,就被江云飞一脚踹进水潭。 潭水冷寒刺骨,桃花惊声呼救,然而有江云飞在这儿坐镇,谁也不敢上前,桃花胡乱的扑棱了一会儿,自己从水潭里站了起来。 水潭是由瀑布形成的,但只有靠近瀑布的地方深一些,其他地方水都比较浅,从桃花站的位置跳下去,根本淹不到。 桃花站在水潭里瑟瑟发抖。 这时受完杖刑的江云骓也被带到水潭旁,江云飞看了他一眼问“这件事江三少爷当时是如何处置的?” 江云骓疼得唇有些发白,绷着脸回答“念在这个婢子是无心之失的份上,杖责二十。” 桃花之前挨的那二十仗可比江云骓今日这二十仗轻多了。 “她说是无心之失你就信了?”江云飞反问,不等江云骓开口又道,“若不是你的婢子摔断肋骨,没有推人下水的能力,你又当如何处置?” 江云骓抿唇,脸色有些难看。 桃花被救起来后昏迷了一段时间,萧茗悠当时一直在旁边为桃花求情,江云骓的心就软了,他想着花容和桃花争执也有错,就没有严惩桃花。 这会儿被江云飞问起,江云骓才突然意识到当时花容的处境有多艰难。 如果不是因为有御医证实她摔断了肋骨根本没有力气把桃花推下水潭,桃花也许不会承认是自己跳下水潭的,花容无法自证清白,会被扣上杀人未遂的罪名。 若是萧茗悠要追究下去,花容必然难逃牢狱之灾。 桃花见事态不妙,急急道“大人,奴婢真的是无心的,当时是她先骂人奴婢才还手的,奴婢不知道她伤的那样重,还以为她是故意装的……” 江云飞冷冷打断“她骂你一句你就动手打人,自己没长嘴?” 桃花冷得不行,脑子也是糊涂的,改口道“奴婢记错了,她不止骂了奴婢,还对奴婢动手了。” “她怎么动手的?” 江云飞步步紧逼,桃花完全没有思考的时间,为了不露馅儿,故意往严重了说“她扇奴婢巴掌了,还扯奴婢的头发,还踢了奴婢一脚,奴婢实在没有办法才推了她一把。” 江云飞又看向江云骓,问“是这样的吗?” 按照桃花所说,两人发生了剧烈的争执,桃花身上应该会有明显的痕迹,但江云骓记得很清楚,事发那日桃花除了落水浑身湿透,并没有任何外伤。 江云骓说不出话,也无可辩驳。 在这件事上,他就是失了公允、偏袒了萧茗悠。 江云骓的反应在江云飞的预料之内,他朝花容走了两步,看着她问“你呢,可有话要说?” 已近傍晚,日暮西山,山里的温度下降了很多,水潭边更是寒气森森,江云飞着一身藏青色卷云纹锦衣站在那里,身上一点儿人情味儿都没有,花容的眼眶却忍不住有些发热。 他问她有没有话要说,更像是在问花容,你可觉得委屈? 怎么不委屈啊。 她的肋骨都被摔断了,却还要蒙受不白之冤,推她的人只是象征性的挨了罚,一转眼就活蹦乱跳起来,还变本加厉的陷害她。 说要护着她的人,一次次的食言,她委屈极了。 深吸一口气,花容跪下,大声说“回大人,奴婢那日没有和齐王妃的婢子起争执,求大人为奴婢主持公道!” 第59章 无妨,他扛得住 桃花又被罚了二十杖。 这二十杖是江云飞那两个亲兵打的,打到第五下就见了血。 桃花嘴里塞着东西,喊不出声,只能从鼻间发出呜呜的哭声,二十仗打完直接昏死过去。 江云飞也不派人把桃花送回去,任由她在院子里趴着。 李湘灵今天接收了太多信息,整个人傻在原地,江云飞没有罚她,只给了她一句话“永安侯嫡女的身份虽然尊贵,但一个人要是没长脑子,迟早把自己蠢死。” “……” 李湘灵知道自己被桃花利用了,无法辩驳,只好羞窘难当的带人离开。 江云飞让曹洪去请御医,江云骓今天面子里子都没了,心里正堵着气,冷声拒绝“这点小伤我扛得住,不用你多管闲事!” 江云飞眼皮微掀,凉凉的睨着江云骓“谁说是给你请的御医?” 江云骓“……” 行,你可真是我亲大哥! 御医很快到来,见兄弟两人脸上都有淤青,眼角抽了抽,快步上前要为江云飞看伤,江云飞却抬手指了指花容“给她看。”云九小说 江云飞能帮忙主持公道花容已经很感激了,没想到他还会叫御医给自己看伤,受宠若惊的说“江校尉,奴婢休养了好些时日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江云飞没应声,花容不能让御医为难,只好回房间让御医诊治。 她之前整体休养的还不错,但还要养很久才能痊愈,江云骓方才那一甩,对她的伤情多少还是有些影响。 御医拿了几贴药膏给她,又重新开了调养的方子,出了房间如实向江云飞汇报。 汇报完,御医试探着说“江校尉,江三少爷好像伤得挺重的,下官先替江三少爷看看伤吧。” 江云骓也被打了个皮开肉绽,衣服都被血染透了,御医看着都疼,江云飞却毫不在意,淡淡的说“无妨,这点儿小伤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他扛得住。” 这是江云骓刚刚自己赌气说的话,他拉不下脸来服软,只能咬牙忍着。 花容从房间出来御医已经离开了,江云飞和江云骓之间的气氛很是微妙,花容下意识的想躲回屋里,却听到江云飞唤她“过来。” 花容连忙上前“江校尉有什么吩咐吗?” 花容低垂着脑袋,有些忐忑,江云飞虽然帮她惩治了桃花,但她没有坦白交代江云骓和萧茗悠私下有往来,其实也算是共犯。 花容本以为会被骂一顿,却听到江云飞问“疼不疼?” 花容整个人又傻了,江云骓则皱紧眉头上前把花容挡在身后,不悦的质问“你还要做什么?” 江云飞没理江云骓,只对花容说“你的主子并不相信你,在你受欺负的时候也不会护着你,你确定还要帮他保守秘密?” 江云飞明显还是想套花容的话。 江云骓气得胃都要疼了,他恶狠狠的瞪着江云飞怒骂“我没有什么秘密,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不要以为你是我大哥我就拿你没办法!” “既然没有秘密你紧张什么?” 江云飞一点儿也没有把江云骓的话放在心上。 江云骓没有考取功名,也没有投军,连那两个亲兵都打不过,还真是拿江云飞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江云骓说不过江云飞,扭头命令花容“伤处疼的话就回屋歇着,离这个人远点!” 江云骓脾气上来,也不叫大哥了。 花容讷讷的点头,正想回屋,余光瞥见萧茗悠从门口走了进来。 萧茗悠的脸色惨白,穿了一身灰麻长裙,头顶髻着一朵白花,像一朵白莲,带着愁淡随风飘来。 见桃花浑身是血的趴在院子里,萧茗悠的脸又白了两分。 “江大少爷……” 萧茗悠刚开口,江云飞便后退了两步,拱手道“下官江云飞,见过齐王妃。” 江云飞方才和江云骓吵得凶,说话也狠,但见了萧茗悠,该有的礼数还是一点儿没少。 萧茗悠心思玲珑,听到江云飞自称下官便知道他是带着公务来的,改口问“晕倒在院中的是我的贴身婢子桃花,不知她犯了何罪,被江大人如此惩罚?” “此人前些日子无中生有,陷害江三少爷的婢女,今日又挑唆永安侯府和忠勇伯府的世交关系,齐王妃毫不知情吗?” 两个婢子之间的争端,算不上什么大事,但牵扯到两大世家,就不能含糊过去了。 萧茗悠捏紧绢帕,弱弱的说“这个婢子是有些口无遮拦,之前江三少爷也给过她教训,但我知道,她都是有口无心的。” 萧茗悠说完掩唇咳嗽起来,弱不禁风极了。 江云骓心头发紧,忍不住说“犯错的是她的婢子,和她没有关系!” 这话说的,好像是江云飞故意把萧茗悠叫到这里来为难的。 江云飞横了江云骓一眼,萧茗悠善解人意的说“谢江三少爷替妾身说话,不过这个婢子若是真的犯下大错,妾身也不会再包庇她。” 萧茗悠这话说的挺大义凛然的,江云飞眼神犀锐的看着她问“按照齐王妃的意思,只有闯下滔天大祸才会被罚,其他的错都可以不计较,那昭陵律法的存在有何意义?” “江大人误会了,妾身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个婢子伺候妾身多年,妾身有些不忍……” 萧茗悠黛眉微蹙,加上一身素淡的妆扮,瞧着很是楚楚可怜。 然而江云飞是随忠勇伯上过战场的,他杀过人,饮过血,并不吃萧茗悠这一套,硬邦邦的说“齐王妃的善良应该用在平日的管束上,而不是在出了事伤了人之后,齐王妃不忍心惩罚自己的婢女,她伤害别人的时候可没有半点手软呢。” 萧茗悠拿江云飞没办法,顿了片刻道“江大人说的对,是妾身管束无方,妾身愿意再次向花容姑娘赔罪。” 萧茗悠强调“再次”,暗示自己之前已经向花容道过歉了,说完朝花容走来。 萧茗悠的腿还没好,走路仍是一瘸一拐的,江云飞看了一眼,寒着声发问“下官听说齐王妃之前就住在此处,这个院子在山洪中并未如何受损,王妃的腿是怎么受伤的?” 第60章 这种活还轮不到你来干 “山洪冲下来之前,寺里曾鸣钟召集所有人到正殿避难,妾身是在去往正殿的路上不小心摔伤腿的,江大人觉得有何不妥吗?” 萧茗悠淡定回答,眼神无辜。 江云飞摇头“并无不妥,只是有些好奇罢了。” 话题到此结束,气氛有些僵,片刻后,萧茗悠开口“江大人,妾身现在可以带这位婢子走了吗?” 萧茗悠的手段在江云飞身上都失了效,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先带桃花回去治伤。 江云飞并未为难萧茗悠,沉声命令“来人,齐王妃行动不便,帮齐王妃把人送回去!” 曹洪上前,扛麻袋似的把桃花扛着离开。 萧茗悠深深的看了江云骓一眼,也跟着离去。 禅院安静下来,有风吹过,周遭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江云骓下颚紧绷,唇色惨白,直勾勾的盯着江云飞问“你刚刚问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江云飞素来寡言,很少说废话,他刚刚问起萧茗悠的腿伤,分明是对那伤的来历有所怀疑。 桃花心思不纯,陷害花容已是不争的事实,但在江云骓心里,犯错的是桃花,萧茗悠还是温柔善良的。 他不喜欢江云飞这样恶意的揣测萧茗悠。 江云飞没有回答江云骓的问题,对花容说“看见了吗,他心里最重要的人不是你。” “……” 江云骓气得太阳穴突突的跳,气冲冲的拉着花容回到小房间,用力摔上房门。 屁股被打得皮开肉绽,只走了几步江云骓便疼得满头大汗,脸也更加惨白。 花容扶住江云骓,试探着说“屋里还有药,奴婢还是帮少爷清理下伤口吧。” 江云飞没在旁边看着,江云骓也不硬撑了,咬着牙默许。 耽误的时间有些久,伤处的血已经有些干了,衣服被黏住,不好脱下,花容只好用剪刀剪开,再用水浸湿衣料慢慢揭开。 花容已经十分小心,伤处还是不可避免的被撕开涌出血来。 江云骓的伤比花容想象的还要严重,花容额头也冒出汗来,忍不住劝说“少爷,奴婢还是去请御医来看看吧,要是落下病根就不好了。” “不许去!”江云骓冷声呵斥,拳头捏得咯咯直响,“不过是点皮肉伤,又不会死。” 江云骓的语气很凶,态度很决绝,花容不敢违他的意,只好硬着头皮继续。 伤口流的血不少,花容换了七八盆水才帮江云骓换好药。 端着最后一盆血水出去的时候,碰到了江云飞。 他问“阿锥肯让你上药?” 天已经完全黑了,禅院只燃着两盏灯笼,光线很是昏暗,江云飞的身影几乎融在夜色里。 神情瞧不真切,给人的感觉仍是冷的。 但他叫着阿锥,可见这会儿并非是以铁面无私的江校尉的身份来的,只是江云骓的大哥。 花容不敢看他,恭敬道“三少爷只让奴婢上药,不肯找御医来诊治,三少爷伤的很重,奴婢担心……” 江云飞打断花容“府里的金疮药都是御赐的,效果很好,只要他老老实实的,很快就能好起来。” “……” 好吧,即便以大哥的身份,他对弟弟的关爱也是相当有限的。 话题到此终结,花容端着水很快有些累,正不知该如何脱身,江云飞突然上前,端走了她手里的盆。 花容吃了一惊,下意识的抓紧盆沿“大少爷,这都是奴婢该干的活,怎么能让你插手呢!” 江云飞力气很大,花容没抢回盆,整个人反而被惯性带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放手!” 江云飞命令,声音冷肃,带着不容拒绝的威压。 花容顿觉头皮发麻,连忙松手,又听到江云飞说“这种活,还轮不到你去干。” 说完,端着那盆血水步入夜色中。 手里空空的,花容的脑袋也有些空白。 在内务处当值的时候,干活是不分男女的。 她性子怯懦,不止高海山,连其他人也都欺负她,她干的活总是最脏最累还最不讨好的。 她没想到江云飞会帮她干活。 他不止是身份尊贵的大少爷,更是统领着兵马的校尉大人,就算是为了套她的话也不用做到这种地步。 心跳不受控制的快了些,花容不自觉回想起江云骓这些时日在寺里的所作所为。 如果大少爷一定要知道,她其实可以告诉他…… 江云飞很快端着盆回来,花容正要上前,肩膀被扣住,江云骓从屋里出来,大半个身子都压在她肩上。 “我不是让你离他远点吗,你杵在这儿做什么?” 江云骓很重,花容被压得险些站不稳,刚刚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出卖江云骓,花容心慌的不行,扶着江云骓说“少爷,大少爷其实很关心你。” “嘁!”江云骓不以为意的嗤了一声,“他看的兵书比你认的字都多,要骗你简直易如反掌,你别傻乎乎的被他骗了。” 说着话,江云飞已经来到面前,江云骓看了眼他手里的盆,冷笑“打个巴掌再给个甜枣,还以为我是小孩子呢?” 话音落下,江云骓一脚踹掉江云飞手里的盆,而后搂着花容回屋。 身后,木盆掉到地方上,滚了好远才停下。 花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江云飞还站在原地没动,明明身形那样高大,却莫名让人觉得孤寂甚至有些可怜。 “少爷……” 花容想说点什么,被江云骓咬牙切齿的打断“他的身手比我强多了,想躲怎么都躲得开,他现在是故意装可怜,你给我管好眼睛别乱看!” 江云骓很是气恼,说出来的话却很有道理。 花容想了想问“既然大少爷能躲开,之前也是故意让少爷打那一拳的吗?” 江云骓脚下一停,抓着花容肩膀的手紧了紧,好一会儿才说“是!他就是故意找借口揍我!” 回到屋里,江云骓便趴着不动了,反反复复告诫花容离江云飞远点,花容全都答应。 应得口是心非。 身体伤的厉害,江云骓第二天没打算去监工,房门却在一大早被敲响。 曹洪在外面说“江三少爷,大人让属下提醒你一会儿该去监工了,不要耽误修缮进程。” 江云骓“……” 第61章 你还有理了? “三少爷,你这是怎么了?!” 江云骓刚到施工的地方,便有人上前关心。 江云骓不想让人知道自己被亲大哥打得路都走不了,装的云淡风轻“没怎么,不小心闪了下腰,过几日就好了。” 对方看了眼被他揽着的花容,露出了然的笑,殷切的说“早就听闻三少爷最近得了个天仙似的美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不过三少爷还是要保重身体才行啊。” “没你想的那么龌龊,滚!” 江云骓黑着脸把人骂走,但周围的人还是时不时投来异样的目光。 花容被看得很不自在,忍不住对江云骓说“少爷,好多人在看呢,奴婢还是回去吧。” “你回去了我怎么办?”江云骓斜眼睨着花容,“怎么,因为我大哥主持了公道,所以不想和我待在一起,想去我大哥身边伺候?” 这个推测……挺合乎常理的。 花容确实有过这样的念头,但她知道,江云飞只是因为公务暂时住在这里,等寺庙修缮结束,他就会回到校尉营。 他将来是要统领千军万马征战四方的人,他的名字当被万人敬仰,绝不会被儿女情长牵绊,更不需要她这样的人的侍奉。 花容摇头,认真的说“奴婢不会去大少爷身边伺候。” 只是不会,并非不想。 江云骓眯了眯眸,正想说些什么,余光瞥见一个身影飘然而至,下意识的,江云骓放开花容往旁边走了两步。 两人的距离顿时拉开了些。 花容偏头,看到了萧茗悠。 一夜不见,萧茗悠看上去又憔悴了不少,一张脸白得近乎透明,皮肤下的青色血管清晰可见,眼底因为睡眠不足显现出来的青黑更是惹眼。 萧茗悠也不像之前那样随意,在离江云骓还有三四步远的地方停下,欲言又止。 江云骓自是沉不住气,主动问“齐王妃有什么事吗?” 萧茗悠捏紧绢帕,又咬了咬唇,好半晌才鼓足勇气说“江三少爷,能不能请你帮我找下御医?” 江云骓的眉心立刻拧起,萧茗悠继续说“桃花昨天半夜发起高热,我知道她是罪有应得,但我们毕竟有这么多年的主仆情分,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死……” 萧茗悠的声音很低,说着说着就带了哭腔,眼眶也跟着红起来。https:/ 好像受了天大的欺负。 江云骓哪里舍得心上人如此难过,当即要亲自去找御医,花容挽住江云骓的胳膊,看着萧茗悠问“江校尉虽然责罚了桃花姑娘,却没有不让御医给她看病,可是有谁对王妃说了什么,故意挑唆?” 事情若是传到江云飞耳中,江云飞肯定会让人彻查清楚,萧茗悠不敢撒谎,白着脸说“无人挑唆,是我自己害怕。” 她不敢去找御医,却敢来找江云骓帮忙,难道不怕江云飞让她更难堪? 相处了一段时间,花容现在已经能看穿萧茗悠藏在柔弱外表下的真实意图,温声说“江校尉赏罚严明,他既然已经罚过王妃的婢子,就不会再为难她,王妃不必把事情想的这样糟糕,可以先去找御医问问,也免得白白欠一个人情。” 这里还有这么多工匠看着,江云骓若不顾自己的伤去帮萧茗悠找御医,难免会传出什么不好的言论。 花容故意强调萧茗悠会欠江云骓的人情,说明江云骓不会无偿的帮她,和她的关系也没有那么亲密。 萧茗悠表情微滞,不由得看向江云骓,期望他能为自己说点什么。 江云骓的确心疼萧茗悠,但江云飞昨日说的话仍在耳边回响,江云骓不想萧茗悠承受那些莫须有的骂名,只能顺着花容的话说“你先去找御医,若是他敢不去,我打得他满地找牙!” 江云骓还是在为萧茗悠撑腰的,只是不打算自己亲自去帮忙了。 萧茗悠定定的看了江云骓一会儿,哑声道“我知道了,谢江三少爷的好意,以后我不会再来打扰江三少爷了。” 萧茗悠说完转身离去。 她的腿伤还没好,走的很慢,背影单薄透着凄楚。 江云骓看得心头发堵,强行把花容带到无人注意的角落,捏着她的下巴冷笑道“你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我还没说话,你就敢替我拿主意了?” 江云骓的力气很大,捏得花容下巴有些疼,把对萧茗悠的心疼都化作怒火发泄到她身上。 花容顺从的仰着脑袋,艰难的说“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心疼少爷,少爷伤的不比齐王妃那位婢子轻,若再到处奔走,伤势肯定会加重的。” “你还有理了,”江云骓又加重了些力道,“是不是江云飞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么做的?” 花容皮肤嫩,下巴被江云骓捏得红了一大片,眼底忍不住浮起水光,低低的说“奴婢没有。” 她是想过要背叛他,但两次都被打断了。 她还没来得及去讨要什么好处。 江云骓也觉得花容不敢背叛自己,松了手冷冷提醒“军中的人最痛恨的便是逃兵和叛军,你若是没有蠢到家便该知道,我和他才是亲兄弟,他许诺给你的东西都只是他为了达到目的的诱饵。” 江云骓的话让花容后背发凉。 是了,江云飞虽然看着不近人情,实际上还是很关心江云骓的。 他们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兄弟。 之前两次花容如果真的告发江云骓和萧茗悠的私情,恐怕已经被江云飞当作叛徒处置了。 深吸两口气,花容握紧拳头,低声说“奴婢从没想过要背叛少爷。” 花容的下巴红了一片,眼睛又润又湿,低垂的眼睫不安的颤动着,像是受了什么惊吓。 江云骓看破不说破,把人捞进怀里,在她唇上狠狠咬了一口以示惩戒。 “离他远点,别跟他学一肚子坏水,知道吗?” “是。” 快到午时,花容去厨房给江云骓拿饭菜,半路又碰到江云飞。 他一眼就看到花容被咬破的唇,狐疑的问“怎么又受伤了?” 第62章 她该被天打雷劈! “奴婢没事。” 虽然知道根本隐藏不住,花容还是低下脑袋,避开江云飞的目光。 江云飞没再追问,转而说“曹洪一会儿要下山,回信可写好了?” “写好了,奴婢一会儿就拿给曹护卫。” 对话到此结束,花容待的浑身不自在,正想找借口离开,又听到江云飞说“我之前的提议你可以考虑一下。” 花容猛地抬头看向江云飞,他的神情和平日一样冷肃,看不出是想套话还是在试探。 花容不想一直这样摇摆不定的猜下去,正想问清楚,一个僧人匆匆赶来,急急道“大人,不好了,有两位女施主打起来了。” 寺里女眷极少,能打起来的就更少了。 花容眼皮一跳,江云飞已大步朝前走去。 花容扭头要去给江云骓送饭,被江云飞叫住“还不跟上?” “可是这些饭菜都要凉了,三少爷还等着奴婢送饭去呢。” “跟上!” 江云飞不容拒绝的命令,花容没办法,只好跟上。 两人刚到萧茗悠住的禅院外就听到李湘灵委屈的控诉“阿骓哥哥,我都没有打她,是她自己故意跌倒陷害我的,你怎么能为了她打我?” 江云骓先他们一步赶到,此刻正把萧茗悠护在身后。 萧茗悠脸色惨白,像是随时都会晕过去,李湘灵则捂着脸哭得停不下来。 这么多年,李湘灵还是第一次被人扇巴掌。 场面并不混乱,敌我阵营很是分明。 江云飞缓步上前问“发生何事?” 江云骓看到花容亦步亦趋的跟在江云飞身后,脸又沉了两分,不悦的问“你们怎么会一起过来?” “顺路碰到的。” 江云飞答的随意,而后看向更像苦主的李湘灵“可是你派人报的官?” 永安侯府是皇亲国戚,从来没人敢对李湘灵不敬,报官这个词对李湘灵来说很陌生,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江云骓抢先说“没人报官,你少掺和这些事!” 江云骓一路赶过来,牵动身上的伤,这会儿也不好受,脸色没比萧茗悠好到哪儿去。 李湘灵意识到现在只有江云飞会帮自己,连忙说“是我报的官,江校尉,你快把这个女人给我抓起来,她不守妇道,勾三搭四,想给我皇叔戴绿帽子!” 李湘灵昨日回去把最近发生的事都回想了一遍,发现自己不仅被桃花利用,还弄错了情敌。 江云骓最喜欢的根本不是花容,而是萧茗悠。 之前孙涵修让人传的那些谣言极有可能是真的! 被人当成猴耍了一通,李湘灵越想越生气,吃过早饭便想找萧茗悠算账,却扑了个空,等到快中午的时候,萧茗悠才带着御医回来给桃花治伤。 李湘灵一直忍到御医走后才开始发难,没想到萧茗悠竟然无耻的自己跌倒陷害她,江云骓恰好看到这一幕,不问青红皂白就给了她一巴掌。 李湘灵气得没了理智,也不管什么面子不面子了,只想让萧茗悠去死。 江云骓黑了脸,厉声喝道“李湘灵,是你伤人在先,你不要在这儿胡说八道!” “是她自己故意跌倒装可怜,我什么时候伤她了?”李湘灵大声反驳,第一回被冤枉,看江云骓的眼神带了怨恨,“她自己做过什么心里清楚,她就是个耐不住寂寞的荡妇,皇叔现在尸骨未寒,她却想爬上别的男人的床,应该被天打雷劈!” “荡妇”二字刺痛江云骓,他忍不住又想打李湘灵,被江云飞拦下。 李湘灵连忙躲到江云飞背后,愤怒的吼道“没有做过的事我是绝对不会认的,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被人打过,你越是要护着她,我就越不会放过她!” 江云骓受着伤,根本挣脱不开江云飞的钳制,气得不行,萧茗悠这个时候上前,柔柔弱弱的说“是我对手下的婢子管束无方才会造成这么大的误会,湘灵要如何打我骂我都可以,但我对王爷是真心的,便是余生都要与青灯古佛为伴,也绝不会背叛王爷!” 萧茗悠说着落下泪来。 她虽然憔悴不已,落泪的样子却是极美的。 江云骓看得心疼不已,江云飞却不为所动,问出关键“李小姐方才到底有没有动手推齐王妃?” 萧茗悠并不正面回答,飞快地看了李湘灵一眼,随后往江云骓身后躲了躲,含含糊糊的说“我昨晚没睡好,今日一直浑浑噩噩的,方才太混乱,记不清楚了,应该就是湘灵说的那样吧。”云九小说 萧茗悠的语气很不肯定,像是自我怀疑,又像是太过害怕,不敢说出真相。 江云飞又看向江云骓问“你到的时候,可有听到齐王妃发出惊叫?” 本来之前好好的,江云飞一来,李湘灵就咬死萧茗悠不放了,江云骓心里不满极了,横了江云飞一眼,拒绝配合“江校尉不是手眼通天吗,还问我做什么?” 江云飞拔高声音“江云骓,本官在问你话,事关皇室颜面,你可是想去大理寺天牢回答这些问题?” 进大理寺天牢的基本都是死囚,很少有人能活着出来,江云骓就算有自信能扛住,萧茗悠也是扛不住的。 江云骓咬咬牙,强忍着怒火说“回江校尉,我到的时候,的确听到齐王妃叫了一声。” “你听到齐王妃的叫声时,她是站着的还是已经被人推倒了?” “站着的。” 江云骓答的毫不犹豫,答完眉头却死死的皱起。 萧茗悠是惊叫完才跌坐在地的,如果她是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李湘灵推倒,惊叫声应该是在跌倒的过程中发出来的,她提前发出惊叫,说明她已经知道李湘灵要推她,按照常理,她应该是有时间躲开的。 李湘灵不知道江云骓在想什么,见他神情不对,连忙说“她就是故意叫了一声吸引别人的注意力然后摔倒的,我根本碰都没有碰到她!” 李湘灵说完看向花容“这个女人看着娇弱可怜,其实心肠最歹毒,上次要不是她故意派丫鬟跟我说阿骓哥哥烤了红薯给你吃,我也不会把你丢进水潭逼你吃烤焦的红薯,你应该知道她有多坏吧?” 江云骓和江云飞同时看向花容。 第63章 再也不会喜欢你了 “二小姐,那个婢女已经受到应得的惩罚了,齐王妃只是念在多年的主仆情谊上想帮她一把,并没有别的意思,二小姐不要把事情想太复杂了。” 花容没有跟着李湘灵指认萧茗悠,李湘灵不肯罢休,继续说“自我来到寺里,这个婢子几次三番在我面前说你的坏话,若非如此,你也不会被我诸多刁难,做婢子的都是看主子脸色行事,你当真还觉得这个女人是好人?” 李湘灵回过神来,对萧茗悠表面装柔弱,背地里借刀杀人的技俩恶心坏了,今日又平白无故遭了陷害,恨不得亲手宰了萧茗悠。 花容被萧茗悠和桃花害得很惨,李湘灵希望能说服花容和自己站在同一阵营。 然而花容并没有如她所愿,只温声说“二小姐身份尊贵,愿意教教奴婢规矩是奴婢的福分,和齐王妃没有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呢?”李湘灵拔高声音,还想举证,萧茗悠两眼一翻,软软的晕了过去。 李湘灵冲过去揪住萧茗悠的衣领,拼命的摇晃“不许晕,我动都没有动你一下,你装什么装。” 江云骓把李湘灵拉开,冷冷道“她好歹是你的皇婶,你放尊重点。” 江云骓对萧茗悠的维护实在是太明显了,李湘灵生气的瞪着他质问“你的心尖宠不是那个叫花容的婢女吗,她纵容自己的婢女变着花样的欺负你放在心尖尖上的人,你怎么不打她?” “这是我的事,轮不到你插手。” 江云骓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漠,李湘灵终于醒悟,为自己觉得不值,含着泪说“江云骓,你这个眼盲心瞎的混蛋,我以后再也不会喜欢你了!” 扔下这句话,李湘灵气冲冲的跑开。 江云骓并不在意李湘灵会不会喜欢自己,看向江云飞问“看够热闹了?还不快叫御医?齐王妃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江校尉负的起这个责吗?” 江云飞来之前就派人去叫了御医,江云骓话音刚落,御医便跨进禅院。 花容和医女一起把萧茗悠扶到床上,御医很快诊治完,出来说“齐王妃忧思过重,又染了些许风寒,所以才会晕倒,不过整体看来问题不大,多休养几日就能好。” 御医刚给桃花看完伤,回去还没来得及喝茶又被叫过来,累得满头大汗。 江云飞问“本官刚刚无意中看到王妃腕上缠有纱布,那伤是如何来的?” 御医迟疑了下说“王妃并未找下官看过那伤,下官猜测也应该是王妃自己不小心弄伤的吧,可能不太严重。” 萧茗悠年纪轻轻就要和青灯古佛作伴,有轻生的念头也很正常,御医已经猜出那伤是怎么来的,却因为医者仁心没有说透。 江云飞却不这么想,严肃的说“麻烦你拆开纱布看看那伤口恢复的如何,到底严不严重,是用什么东西弄伤的。” 这话像是在查犯人,江云骓一听又来了火,把江云飞拉到屋外,压低声音质问“你又要做什么?” “齐王妃腕上有伤,让御医看看恢复的更快。” “你根本不是在关心她的伤,而是在怀疑她!” 江云骓低吼,被巨大的无力感逼得快要疯了。 如果他能打得过自己大哥,如果他也早早的到军中历练,根本不用面对现在这样的局面! 江云飞反问“齐王妃又没有靠受伤来获得什么好处,本官怀疑她做什么?” “……” 江云骓顿时哑口无言。 过了会儿,御医出来说“齐王妃腕上的伤口不深,未曾伤到筋骨,应该是四五天前用小刀之类的不小心划伤的,现在已经结痂,不需要再缠着纱布了。” 御医其实很想说那伤口浅的很,别说现在,就是刚受伤的时候也犯不着缠纱布。 江云飞没再说什么,让御医先离开。 桃花还伤着,萧茗悠又晕倒了,御医只好把医女留下来照顾两人。 江云飞越过江云骓看向花容“跟本官走一趟,有些话要问你。” 江云骓立刻揽住花容的肩膀,大半个身子靠上去“她是我的人,有什么要问的当着我的面问。” “你不去监工?” “监工也讲究策略,不是非得天天杵在那儿看。” 江云骓非要在场旁听,江云飞也没和他争辩,三人一起回到禅院,江云飞才问“永安侯嫡女说逼你吃烤焦的红薯是怎么回事?” 江云骓立刻看向花容,他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李湘灵都自爆了,花容也不再隐瞒,把那日被丢进水潭的事说出来。 江云骓听到一半就听不下去了,生气的问“发生这种事你怎么不直接告诉我?” 他要是知道,才不会管李湘灵是什么身份,非得把她也丢进水潭,逼她把烤焦的红薯吃到撑才罢休。 江云飞毫不犹豫地反问“你连是谁欺负的她都弄不清楚,她找你说有用吗?” 江云飞是相信李湘灵说的那些话的。 李湘灵是被宠得有些嚣张跋扈,但相应的,她的性子也很单纯,如果不是有人在背后煽风点火,她不至于这样针对花容。 眼看江云骓要和江云飞吵起来,花容平静的说“奴婢的确越矩吃了三少爷烤的红薯,二小姐因此生气处罚奴婢也是应该的,奴婢并无怨言。” 江云骓被花容气得瞪眼,冷声喝道“你在说什么屁话,她在永安侯府受宠是她的事,出了永安侯府,别说她,就算是皇子公主,也没有资格处置我的人!” 江云飞仍是冷静的,继续问花容“除了逼你吃烤焦的红薯,还有别的事吗?” 花容不想和李湘灵为敌,正想搪塞过去,江云骓紧接着问“她刚来寺里那天,你的脸到底是怎么被划伤的?” “……” 江云骓的记忆力很好,花容只好老实交代。 江云飞听完叫来曹洪,把自己佩剑交给他“拿着这把剑去一趟永安侯府,告诉永安侯夫人,如果她不能拿出有足够诚意的道歉,我会写封折子递到御前,告她教女无方!” 第64章 捉奸 “咱们家所有人的佩剑都是轻易不离身的,你要把你的佩剑交出去?” 江云骓拦下江云飞,看江云飞的眼神变了意味。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挑拨离间了,他大哥该不会真的对这只兔子有什么邪念吧? 江云骓心底升起几分危机感,下一刻却听到江云飞反问“你还知道佩剑轻易不能离身?” 江云飞的语气带着些许嘲讽的意味,江云骓先是一愣,随后心虚的松开手不再阻拦江云飞。 他的佩剑给萧茗悠当拐杖用了,当时随风没有拿回来,后来几次见面他也忘了,所以佩剑还在萧茗悠屋里,以自家大哥超乎寻常的洞察力,只怕一进萧茗悠的屋子就发现了。 江云骓没有底气辩解什么。 萧茗悠的腿别说伤了,就是残了,他也不该把自己的佩剑一直放在她屋里。 若是让别人知道,他就是有一百张嘴都说不清。 江云飞还是把佩剑交给曹洪,又让曹洪把花容给江云岚的回信一并带走。 出了主屋,江云骓唤来随风,让他去萧茗悠那里把佩剑取回来。 随风很快回来,手里却是空着的。 江云骓皱眉,问“剑呢?” “齐王妃说有话和少爷说,让少爷亲自去拿。” 萧茗悠一直都表现得很疏远,不想和江云骓有过多纠缠,如今却是态度扭转,非要他去了。 江云骓的眉头拧得更紧,随风知道自己办事不力,见状试探着说“少爷若是不想去,不如小的今晚去把剑偷回来吧。” 这话踩了江云骓的雷点,他眼神犀利的瞪着随风“偷什么偷?那本来就是本少爷的东西,还需要偷?” 随风低头认错,屋里安静了半晌,江云骓对花容说“晚饭后你找个借口跟我大哥说会儿话,我一会儿就回来。” 这场景和李湘灵刚来寺里,江云骓偷偷去看萧茗悠的时候很像。 那晚他说很快就会回来,却过了好久才回。 花容不敢在江云飞面前撒谎,抓住江云骓的袖子说“少爷,要不让奴婢去试试吧,也许奴婢能把剑从王妃那里拿回来。” “不用,”江云骓抽出袖子,“我自己去。” 晚饭后,花容沏了一壶茶去主屋。 屋里,江云飞正端坐在桌案前看书,见花容进屋他并不觉得意外,随口道“夜里我不喜欢喝茶,拿回去吧。” “这是寺里秘制的安神宁心的茶,大少爷可以尝尝。” “安神宁心?”江云飞放下书扫了眼茶壶,“阿骓让你在里面放迷药了?” 花容“……” 你们果然是亲兄弟,真了解彼此在想什么。 花容把茶放到桌案上,如实说“三少爷的确想在茶里放迷药,但奴婢觉得会被大少爷发现就没放。” 花容的坦诚让江云飞放下了手里的书,他往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问“他去见齐王妃了?” “三少爷的佩剑在齐王妃那里,齐王妃要见到三少爷才肯把剑还给他。” 江云飞对此不予置评,只看着花容问“你想清楚了?” 他以为花容是趁这个机会来告发江云骓的。 花容心跳有些快,握了握拳跪下“奴婢不会做卖主求荣的事,奴婢知道大少爷做这么多其实都是为了关心三少爷,求大少爷教教奴婢该如何妥善处理这些事,以后奴婢会替大少爷好好守着三少爷。” 江云骓把花容养在身边,是因为需要一个掩人耳目的幌子,江云飞屡屡示好,是想考验花容的忠诚,为江云骓挑个聪明机灵的心腹,他们两个的目的其实是一致的。 花容身子娇小,跪下去后更是只有小小一团,像江云飞少时猎到的一头小鹿,弱小且可怜。 江云飞审视着花容,问“钱和自由你都不想要,你只想在阿骓身边伺候,哪怕他心里根本没有你的位置?” 这话直白又残忍,花容握紧拳头,坚定的说“是,能在三少爷身边伺候已经是奴婢最大的福分,奴婢别无所求。” “荣华富贵动摇不了你,若是有人拿你在意的人的性命要挟,你又会做何选择?” 花容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三娘瘦弱苍老的脸,喉咙顿时像是被棉花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屋里安静下来,无形的威压在空气里铺染开。 良久,花容听到江云飞说“如果有人这样威胁你,你可以选择牺牲自己,他们的目的是为了从你口中撬出他们想要的秘密,只要你死了,所有的威胁都会失去意义,你的亲人也会因为你的忠诚得到一笔丰厚的奖赏。” 江云飞的语气很平静,语调没有丝毫的起伏,好像他不是在叫花容去死,而是在教花容如何自保。 花容抬头,看着江云飞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奴婢知道大少爷一言九鼎,绝不会食言,到了必要的时候,奴婢愿意牺牲自己,绝不泄露三少爷的秘密!” 花容不是因为对江云骓爱得死去活来所以甘愿赴死,而是因为相信江云飞的人品。 花容眼底的笃定让江云飞心底闪过一丝异样,他嗫嚅了下唇,刚想说点什么,随风急匆匆的跑进屋说“大少爷,不好了,永安侯府二小姐带人围了齐王妃的院子,扬言说要抓奸!” 花容跟着江云飞赶到萧茗悠的院子时,院子外面已经围了很多人,除了寺里的僧人,还要看热闹的匠人和香客。 李湘灵让人搬了一把太师椅坐在院门口,旁边的丫鬟正在大声叫骂,让萧茗悠带着奸夫滚出来。 江云飞一到,所有人都自发的让出路来。 李湘灵见赶来的只有江云飞和花容,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嘲讽。 她的阿骓哥哥果然和那个贱人勾搭上了! “李二小姐,你这是在做什么?” 江云飞冷声问,李湘灵没看江云飞,只看着萧茗悠紧闭的房门说“我的婢女亲眼看到有男人偷偷摸摸进了我皇婶的屋子,我不能让我皇叔蒙受如此耻辱,今日必须抓住这对狗男女给我皇叔一个交代!” 第65章 不过是个赝品 “既然有婢女看见了,为何不直接破门而入抓人?” 江云飞并不慌张,反而有种坐等看戏的感觉。 李湘灵本来就有些怕江云飞,见他如此,难免有些底气不足,绷着脸说“谁知道他们在里面干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我才不想污了自己的眼睛,反正我的人把这里都围起来了,连只苍蝇都跑不出去,我倒要看看她能把那个野男人藏到哪里去。” 李湘灵在萧茗悠手里吃了暗亏,怕萧茗悠再耍什么花招,这次便先把声势闹大,想在众目睽睽之下坐实萧茗悠的罪名。 帮李湘灵叫骂的丫鬟很厉害,骂了半炷香的时间,还没有重样的词,什么难听骂什么,相比之下,江云飞之前说的根本算不了什么。 江云飞在旁边听了一会儿便失了兴趣,转身要走,李湘灵以为他要帮江云骓遮掩过去,连忙开口“来人,给江校尉抬把椅子!” 说完又问花容“你怎么一个人来的,阿骓哥哥呢?” 李湘灵现在说起江云骓,语气变得十分冷淡,全无一开始的热切殷勤。 花容福了福身说“回二小姐的话,三少爷身上有伤,不便走动,换完药就睡下了,只派奴婢出来看看情况。” “阿骓哥哥白日打我的时候不是还很有力气吗,怎么一眨眼就连走都走不了了?” 李湘灵的语气有些幸灾乐祸,等着看江云骓和萧茗悠一起被当场捉奸会是怎样的狼狈不堪。 这话花容接不了,只能低着脑袋保持沉默。 下人很快搬来椅子,江云飞没有要坐的意思,看了花容一眼说“你身上有伤,坐吧。” 花容刚想推辞,又听到江云飞说“出来的时候阿骓特意让我这个做大哥的照看着你,我不能食言。” “谢大少爷。” 花容在李湘灵旁边坐下。 李湘灵看出江云飞和花容联手演戏,冷笑出声“是我考虑不周了,现在放眼瀚京,谁不知道你是阿骓哥哥的心尖宠啊。” 李湘灵又让丫鬟拿了软垫和坚果零食来,李湘灵分了花容一把杏仁,压低声音说“我之前没有注意到,今天一看才发现你这双眼睛长得挺像一个人的,你不会还不知道阿骓哥哥是因为什么才看上你的吧?” 李湘灵心头不痛快,花容要和江云飞一起替江云骓遮掩,她就让花容也不痛快。 花容接过杏仁,轻声说“不管是什么原因,能被三少爷看上,都是奴婢的福分。” “以前我皇叔在,他没办法接近那个人,只能找个赝品放在身边,现在我皇叔没了,正品还使尽浑身解数勾着他,你以为他还会要你这个赝品?” 杏仁有些苦,花容吃了一颗细细咀嚼,柔声道“奴婢自知身份低贱,不敢奢求什么,就算被厌弃不能在三少爷身边伺候,只要能偶尔看到三少爷一眼,也甘之如饴。” “……” 真是个贱骨头! 李湘灵轻蔑的瞪了花容一眼,正想坐直身子看戏,紧闭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萧茗悠从屋里走出来。 她穿了一身素白纱裙,秀发简单的挽了个髻,眉眼平静,清冷如凛冬枝头白莹的霜雪,稍微靠近些就要化了。 等了半天的围观众人顿时来了劲儿,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想看看奸夫是谁。 萧茗悠从容不迫的来到李湘灵面前,冷声说“妾身屋里除了一个受着重伤行动不便的婢子,并无他人,李小姐现在可以让自己信得过的人进去搜。” 萧茗悠一点儿也不害怕,李湘灵才不上她的当,瞪着她问“既然屋里没人,皇婶为何迟迟不肯应声,非要等到现在才出来?” “妾身本不想理会那些捕风捉影的话,无奈李小姐步步紧逼,不肯放过妾身,妾身若再不出来,只怕会累及无辜的人。” 萧茗悠的声音也是清冷的,她的姿态优雅,虽然身后空无一人,气势上却不会比李湘灵弱太多。 李湘灵听到她说这种冠冕堂皇的话就来气,正要撕破萧茗悠的虚伪嘴脸,却见萧茗悠从袖中拿了一把剪刀出来。 萧茗悠就站在离李湘灵一步远的地方,李湘灵吓得站起来,大声质问“你想做什么?” 萧茗悠没有回答,抬手拔下髻发的银簪,一头乌发顿时如瀑般垂落,漂亮极了。 萧茗悠抓起一缕头发毫不犹豫的剪断,人群不由得发出惊呼,连李湘灵都被吓到。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女子为了美更是把自己的头发视作珍宝,若非遇到十分重大的变故,绝不会剪断自己的头发。 萧茗悠没有要收手的意思,没一会儿,地上便落了一堆头发,脑袋上剩下的头发都像是狗啃了一般。 萧茗悠看着李湘灵说“李小姐怀疑妾身不守妇道,妾身今日就剃发明志,李小姐可还满意?” 萧茗悠的骨相是极好的,一头秀发被剪得乱七八糟也不会让人觉得丑,反而有种被欺凌后的破碎美。 但这还不足以让李湘灵消气,她冷冷命令“来人,进去搜!挖地三尺也要给我把那个狗男人找出来!” 永安侯府的仆从一涌而入,然而他们把屋里翻了个底儿朝天,也只看到昏迷不醒的桃花,别的什么都没有。 李湘灵不甘心,正要派人去找江云骓,却见江云骓拿着一件大氅,缓缓走了过来。 江云骓没看李湘灵,径直来到花容面前,把大氅给花容披上,温声责备“跟你说过多少次,山里寒气重,夜里出门要穿厚些,怎么不听?” 江云骓的眼神缱绻,语气虽是责备,众人却都听出了宠溺的意味。 花容配合的露出羞怯的神情,李湘灵冲到江云骓面前问“你刚刚在哪儿?!” 江云骓连余光都没给李湘灵一点,帮花容系上大氅,漫不经心的说“这种热闹看一看就够了,又不是你男人在跟人鬼混,这么上心做什么。” 江云骓说话没有江云飞直白,拐着弯儿的戳人心窝子。 李湘灵气得大声反驳“她是我皇婶,理应为我皇叔守节,我这么做是为了皇室的颜面!” 江云骓捂住花容的耳朵,微微拔高声音“听话,别跟泼妇学。” 李湘灵“……” 第66章 败露 江云骓人已经在外面了,李湘灵的人把屋里翻个底儿朝天也找不到什么。 李湘灵不甘心极了,却也无可奈何,正想带人离开,萧茗悠柔柔开口“李小姐可查出什么了?” 夜风寒凉,萧茗悠的声音有些哑,衣裙被风吹得轻轻晃动,弱不禁风的惹人疼。 李湘灵现在一看她这副模样就觉得恶心难受,蹙眉怒道“人在做天在看,你别得意,你们迟早都会露出马脚的!” 李湘灵打定主意要跟两人耗上,不抓到他们偷情绝不罢休,下一刻却听到萧茗悠说“既然李小姐什么都没有查到,凭什么敢往我头上扣这样大的一项罪名?” 她明明就是和江云骓有点什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却脸不红心不跳的反过来质问。 李湘灵气得不行,指着萧茗悠的鼻子怒骂“今晚没被当场捉奸算你运气好,你还敢得意上了,我告诉你,我手里不是没有证据,你再敢装可怜,我明早就进宫告诉太后!” 萧茗悠瑟缩了下,像是被李湘灵吓到,眼睛一眨落下泪来,哀哀切切的说“之前李小姐来王府吊唁,欲图欺辱江三公子的心头好,我不过是替她说了两句公道话,李小姐就对我怀恨在心,今日更是不惜当众往我身上泼脏水,就算李小姐不找太后,我也是要找太后的。” 萧茗悠的语气柔柔,态度实际上十分强硬。 李湘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着萧茗悠“你还敢找太后,莫不是想倒打一耙?” 萧茗悠抬头迎上李湘灵的目光,坚定的说“我没有背叛王爷,更没有做苟且之事,自是要求太后为我主持公道。” 萧茗悠这会儿表现得忠贞不渝极了,李湘灵想到自己白日被打的那一巴掌,理智悉数崩塌,扬手狠狠给了萧茗悠一巴掌。 贱人,戏演的这么好,怎么不直接进戏班子演戏算了? 萧茗悠被打得跌坐在地,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 李湘灵回头看着江云骓冷笑“看到了吗,这一巴掌才是我打的,本小姐敢作敢当,如果非要让我认没有做过的事,我就把罪名坐实!” 李湘灵是有这个底气不让自己受委屈的。 江云骓仍拥着花容,这么多人看着,他不能阻拦李湘灵发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萧茗悠挨那一巴掌。 他面上不动声色,唯有花容知道他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有多用力。 李湘灵打完一巴掌还嫌不够,让丫鬟婆子把萧茗悠架起来,幽幽道“我原本想给皇婶一些体面,让皇婶不要太难堪,既然皇婶非要包庇那个奸夫,就别怪我这个做晚辈的不客气了。” 说着话,丫鬟婆子抓起萧茗悠的手打起板子。 李湘灵意味深长的看了江云骓一眼,扬声道“奸夫肯定就在这里,我皇婶身娇体弱,受不住罚,你要还是个男人就自己站出来,别做缩头乌龟!” 亲眼看着萧茗悠被打得落泪,又拐着弯儿的骂了江云骓一番,李湘灵的心情总算好了些。 “王爷,妾身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既然有人容不下妾身,妾身还是来找王爷吧!” 萧茗悠大声说完,竟是爆发出巨大的力量挣脱丫鬟婆子,朝一旁的柱子撞去。 “不要!” 人群发出惊呼,江云骓也终于忍不住喝了一声,只是他身上有伤,刚往前走了一步,就被花容抱住胳膊。 江云骓没能拦住萧茗悠,不过萧茗悠也没能撞上柱子,冲到一半就被凭空出现的曹洪一掌劈晕软软倒地。 李湘灵巴不得萧茗悠去死,见状瞪向江云飞“皇婶晕倒可就不能当场对峙了,江校尉只需要让自己的手下拦下皇婶就可以了,为何还要把人劈晕,难不成认识那奸夫,要故意包庇这对狗男女?” “辱没皇室是重罪,本官为何要包庇?”江云飞反问,随后说,“本官只是觉得李小姐的方法有些太粗暴和愚钝了。” 李湘灵不是第一次被江云飞说笨了,她压着脾气问“如此说来,江校尉是有找出那奸夫的法子了?” “既然李小姐说那奸夫一进去就派人把院子围了个水泄不通,那个奸夫除非有上天遁地的本事才能凭空消失,齐王妃与那奸夫情深意重,说不定会胡乱攀咬人保全奸夫,李小姐不如派人看看屋里有没有什么密道,或者屋顶和围墙上有没有奸夫留下的脚印。” 江云飞说的很有条理,李湘灵不知道他有什么用意,却还是派人四处查看踪迹。 没一会儿,有人回来说“小姐,小的在房顶发现了一串脚印。” 李湘灵的眼睛顿时一亮,然后便听到江云飞唤花容“还不快去帮李小姐把屋顶的脚印画下来,再把寺里所有人的鞋都拿来比对一番?” 江云飞说完又看向李湘灵“派人去请御医为齐王妃检查身子。” 这个检查身子可不是关心萧茗悠有没有受伤,而是要检查她有没有和别的男子行苟且之事。 江云骓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在李湘灵派人之前,松开花容,挡在萧茗悠面前,一字一句的说“不必找了,刚刚在她房间的是我,我们只是说了几句话,什么事都没做。” 李湘灵早就知道真相,却还是故作惊讶,高声问“阿骓哥哥,你的心头好不是那位叫花容的姑娘吗,那个奸夫怎么会是你呢?” “我说了我们什么都没有做,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你们在屋里待了那么长时间,谁知道你们有没有做什么,就算今晚没做,之前你们也许已经见面做过了呢?” 江云骓自己当众承认了,李湘灵可不会心慈手软,众人也都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 江云骓没有在意这些人说什么,定定的看着江云飞“江校尉果然铁面无私,连自己的亲弟弟都不放过,现在江校尉满意了吗?” 江云骓看江云飞的眼神带了恨,江云飞并未辩解什么,平静的说“本官也没有想到自己的亲弟弟竟然会在深夜和一个寡妇私幽。” 第67章 扫地出门 事情闹得很大,第二天一大早,江云飞就带着所有涉事的人下山。 花容和随风一直在江云骓身边贴身伺候,被京兆尹提审了很多次。 在牢里待了足足半个多月,花容和随风才被放出来。 太久没有见到日光,一走出牢房,花容就被强烈的日光刺得落下泪来。 江云骓不在,忠勇伯府派了马车来接。 到了府门口,有人拿着沾了水的柚子叶帮他们扫掉一身晦气,执星院里也备好了饭菜。 吃完饭又洗漱了一番,花容才被带到沁澜院。 已经是暮春,天气暖和起来,沁澜院里各式的花也都热烈的绽开,殷氏在气定神闲的修剪花枝,似乎并没有因为江云骓的事动怒。 花容心里很是忐忑,却还是硬着头皮上前行礼“奴婢拜见夫人。” 殷氏没有看她,连眼皮都没有掀一下,漫不经心的问“回来了。” “是。” 篮框里已经有很多剪下来的花枝,殷氏觉得差不多了,拎着篮筐进屋,又问花容“在里面可有吃什么苦头?” “谢夫人关心,奴婢并未经受什么严刑逼供,算不得吃苦。” 殷氏挑了些花枝插进花瓶,随意的说“你没有背叛阿骓,还算忠心,但这次的事闹得很大,江家祖上都跟着蒙羞,我在郴州还有个庄子,等阿骓从牢里出来,你和随风就陪他一起去庄子上待着,一会儿回去你就把东西收拾起来,只带衣服就行,贵重物品就不要带了。” 郴州和瀚京相距千里,就算最近的风言风语很多,去郴州避风头未免也太远了些。 而且殷氏的语气很是淡漠,只让他们去庄子上待着,没说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花容忍不住说“贵重物品可以不带,银钱还是要带一些吧?” 郴州不比瀚京,去了庄子上肯定要置办不少东西,再说江云骓花钱大手大脚的,不带足银钱哪里能习惯? 殷氏剪掉手里的那截花枝,略微抬起眼皮看着花容,眼神极冷“你可知与皇室宗亲通奸、让皇室蒙羞该当何罪?” “可是少爷只是与齐王妃说了几句话,并没有真的……” 殷氏打断花容,冷冷的说“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管他们有没有做什么,都是死罪!” 花容说不出话反驳,殷氏深吸两口气,平复了情绪才继续说“我们能保住他的命已经算仁至义尽了,从今往后,他在郴州是死是活跟我们没有关系,你让他好自为之。” 殷氏不欲多说,让张婆子陪着花容回去收拾东西。 殷氏不许花容带多的财物,花容收好行李后,张婆子还把每件衣服抖开仔细检查了一遍。 东西收完,有马车把花容和随风送去城门口,约莫半个时辰后,江云骓才被京兆尹的人送来。 江云骓身上的伤一直没有上药,在牢里应该又受了刑,人昏迷着,还发着高热,实在糟糕透了。 负责送人的官差很不客气,直接把江云骓踹下马,随风气得怒骂“你们干什么,我家少爷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小心你们的脑袋!” 官差随手给了随风一鞭子,嘲讽道“都被逐出家门了,还好意思自称少爷呢,现在谁不知道他是个喜欢翻小寡妇墙的下流胚子?”说完骑着马扬长而去。 随风还想追上去理论,花容低声说“别追了,先找个地方给少爷看伤吧。” 瀚京是呆不下去了,好在殷氏给了他们一辆马车,花容和随风一起把江云骓扶上车,赶在天黑前抵达舟县,找医馆抓了两副药。 抓完药连住客栈的钱都没了,找了很久才在县城外的一个破庙落脚。 随风去附近找柴火,花容则找了破瓦罐洗干净,刚把药熬上,江云骓就醒了。 他掀开帘子看着花容问“我怎么在这儿?” 发着烧,他的嗓子哑得厉害,赶了一天的路,头发有些乱,没了江三少爷的矜贵,只余狼狈。 花容用树叶打了些水喂给他,不想太打击他,委婉的说“大夫人说最近京里不平静,让少爷先去庄子上避避风头。” 江云骓虽然病着,脑子却不糊涂,喝了口水反问“连客栈都住不起,这是避风头还是逃难?” 不等花容回答,江云骓又回到马车,把包袱翻看了一遍。 包袱里东西很少,春夏各两套衣服,连双鞋子都没有。 随风在外面劝说“出了这样的事,夫人他们面上也过不去,等过段时间夫人气消了应该就好了,还有我们陪着少爷呢。” 话音刚落,江云骓猛地掀帘问“她呢?” 他没有说姓名,但谁都知道他问的是萧茗悠。 “少爷,你都快被她害死了,怎么还提她呀!” 随风如临大敌,江云骓没应声,定定的看着花容,花容如实说“奴婢不知道,奴婢之前一直在牢里,今天上去才被放出来。” 江云骓表情一冷,不顾身上的伤,抓起马缰绳就要往回赶,花容扑上去抓住江云骓的胳膊“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少爷现在回去什么都改变不了,甚至还会把事情变得更糟。” “放手!” 江云骓听不进去,只想回去找萧茗悠,花容不肯放手,两人正僵持着,李屹策马而来。 “阿骓身上有伤,你们怎么不住客栈反而住在这种地方?” 李屹皱眉,对江云骓的处境很是担忧,花容正要回答,江云骓抢先问“你来做什么?” 李湘灵是揭发江云骓和萧茗悠的直接元凶,江云骓对李屹的态度也不好起来,李屹心虚的摸摸鼻尖,说“我听说你要去郴州了,特意来看看你,我那二妹妹做事向来不考虑后果,我回去一定好好说她,你别生气,到郴州后有什么困难就给我写信。” 这不是几句话就能揭过去的事,江云骓本不想领李屹的情,话到嘴边又拐了个弯,哑声问“她怎么样了?” 李屹没想到江云骓还念着萧茗悠,警惕的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说“太后原本想让她在寺里孤独终老,现在决定把她放眼皮子底下看着,你被人家当垫脚石踩了,以后可清醒点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说清楚!” 第68章 怎么就不能也帮帮二哥? 萧茗悠尚是完璧。 御医帮她验完身,不只证明了她的清白,也把这件事公之于众。 她受了这样大的委屈,太后不好让她再回云山寺去,只好让她在宫里待着。 整件事闹下来,李湘灵被太后狠狠呵斥了一顿,江云骓更是落了个登徒子的骂名,被家里扫地出门,流放去郴州。 唯有萧茗悠因祸得福,不必再与青灯古佛为伴。 李屹作为旁观者,一看就知道自家妹妹和江云骓都被算计了。 齐王妃的心机,可比他们想象中的深多了。 江云骓听完李屹的话便陷入沉默,李屹苦口婆心的劝了好一会儿都没得到回应,只好离开,花容跟上去轻声问“世子,你身上有钱吗?” 江云骓从来没有缺过钱花,李屹诧异的挑眉,问“伯母连盘缠都没给阿锥准备?” 花容如实的摇头,李屹眼角抽了抽,一把扯下钱袋丢给花容,想了想又把腰上挂的同心佩和玉麒麟一并解下来。 “我出门太急,只带了这些,回去后我再派人送些来。” “多谢世子。” 花容福身行礼,李屹看见她和萧茗悠相似的眉眼,忍不住说“其实这双眸子,也没有那么像。” 有了李屹给的钱,花容和随风还是去城里找了个客栈。 江云骓的伤势有些恶化,若是强行赶路,恐怕会落下病根。 李屹走后,江云骓便陷入沉默,花容跟他说话他也不理。 如此过了三日,江云骓的烧总算退了。 这天吃过午饭,花容扶江云骓去客栈后院散步,过大堂的时候,客栈门口涌进来一队人马,寻声望去,江云飞穿着一身金色铠甲,神情肃穆的走进屋来。 江云扬紧随其后,后面还有十七八个穿着银色甲胄拿着长枪的官兵。 江云扬一眼就看到两人,扬声道“阿锥,你不是去郴州了吗,怎么还在这儿?” 说着话,江云扬一个箭步上前,哥俩好的揽住江云骓的肩膀。 态度热切,好像根本不在意江云骓正被丑闻缠身。 客栈这会儿生意不错,大堂坐着不少商客,江云扬和江云骓的容貌又极为出众,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 江云骓绷着脸没有一点儿笑意,凉凉的扫了江云飞一眼问“你们这是去哪儿?” “大哥这次大义灭亲,很得陛下赏识,陛下升他做远峰郡郡守,掌郡守印,爹特意求了旨让我送大哥一程,好好跟大哥学学。” 江云扬的语气很是崇拜,无视江云骓黑沉的脸色,兴奋的说“我知道三弟你认死理,不会轻易移情别恋,要不要二哥帮你出谋划策,把齐王妃从宫里弄出来与你双宿双飞?” 江云扬这算盘打的,花容都听明白了。 江云骓黑着脸,手肘一抬,把江云扬逼退,拍了拍肩膀从齿缝挤出一个字“滚!” 江云扬夸张的捂住胸口,心痛不已“阿锥,二哥小时候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可都会记得给你一份,你能帮大哥升官,怎么就不能也帮帮二哥?” 江云骓不想看江云扬演戏,转身欲走,江云扬却抓住花容的手说“我记得你的绣活做的很好,阿锥又不是真的喜欢你,你何必跟着他去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吃苦受罪,不如来我院里伺候,我保证没人敢欺负你。” 花容之前觉得江云扬是三人中脾性最平和随意的那个,如今才发现他其实是笑里藏刀的笑面虎。 花容没有被江云扬说动,下意识的看向江云骓,江云骓垂眸,避开花容的目光,淡淡的说“我二哥是个好人,你可以跟着他。” 江云扬是故意说这些扎江云骓心的,江云骓不像之前那样跟他呛声他顿时就说不下去了。 江云骓说完那句话转身离开,花容忙挣开江云扬,上前扶住江云骓的胳膊“奴婢是三少爷的人,不管三少爷沦落到怎样的境地奴婢都会守在三少爷身边。” 花容说的坚定,江云骓也没再把花容往外推。 两人走后,江云扬回到江云飞身边,不自在的摸摸鼻尖问“我刚刚说的话有那么狠吗,阿锥怎么看上去一脸的心如死灰,他到郴州后不会真的变成废物吧?” 江云飞眼皮微掀,凉凉的说“不放心就跟着一起去。” “我才不去,色迷心窍的人又不是我,”江云扬把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照这样看,阿锥和咱爹一样都是情种,也不知道以后哪个女人能打动大哥的铁石心肠。” 江云扬说完打了个激灵,迅速起身躲到隔壁桌。 他这大哥打小就是个冷心绝情的,哪个姑娘被他喜欢上都算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吧。 江云飞赶着去远峰郡赴任,并未留宿,吃过午饭便带人离开。 第二天一早,江云骓也准备继续前往郴州,花容去结账的时候却发现多了一笔钱。 “昨天那两位官爷说这位公子是他们的弟弟,做弟弟的给哥哥践行是应该的,所以饭钱都记在这位公子账上。” 花容“……” 江云扬点的都是客栈的招牌菜,一顿饭就吃了足足二两银子,若不是李屹给了点钱,还得把随风押在客栈干活抵账。 路上遇到三次暴雨,停停走走两个月,三人才抵达郴州。 按照殷氏给的地址到了庄子,却没人迎接,只有一条恶狗冲着他们咆哮。 江云骓的伤好得七七八八,被那狗叫的烦了,踢了一颗石子过去,那狗哀哀的叫起来。 过了会儿,一个穿粗布短打的男人从庄子里走出来。 赶了两个月的路,江云骓一身的锐气都被挫干净,锦衣也洗得掉色,男人以为江云骓是哪儿的落魄公子,没好气的嚷嚷“你们是干什么的,打我的狗莫不是想到庄子上偷东西?” 已经入夏,庄子里的黄桃长得正好,站在外面都能闻到香甜味道,让人口舌生津。 但还不至于让忠勇伯府三少爷动手去偷。 江云骓压着脾气冲男人命令“把你们这儿的主事叫来!” 第69章 表哥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我们主事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 男人话音刚落,就被江云骓一脚踹翻在地。 江云骓的伤刚好,脸色还没有完全恢复,加上现在收敛了锋芒,瞧着有几分文弱,男人被踹了一脚才知道自己看走了眼,抱着肚子一时站不起来。 江云骓垂眸睨了他一眼,问“现在可以见了吗?” “能能能!” 男人连滚带爬的跑进庄子,一刻钟后,一群人拿着锄头铁锹冲出来。 随风大声喝道“放肆!睁开你们的狗眼看清楚了,这位是忠勇伯府的三少爷!” 这些都是庄子上的农户,何曾见过瀚京的世家少爷,都被随风的话惊住,最开始被踹的男人却大声道“别听他们胡说八道,瀚京离郴州千里之遥,忠勇伯府的少爷何等尊贵,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给我打!” 这个男人一看就在庄子上积威已久,一声令下,众人便拿着手里的家伙什围上来。 这些农户没有练过武,但身上都是蛮力,江云骓没有硬来,拉着花容扭头就跑。 花容的肋骨养得差不多了,但平日锻炼太少,身子还是弱,跑了没多远便累得不行。 花容喘着气说“奴婢跑不动了,少爷你先走吧,他们不会拿奴婢怎么样的。” 话音刚落,江云骓直接把花容背起来,冷声笑道“一群刁民,你还指望他们跟你讲道理不成?” 江云骓背上花容行动仍是十分敏捷的,但那些农户的速度也不慢,一直在后面穷追不舍,花容不敢浪费时间,抱紧江云骓的脖子。 半个时辰后,三人终于远离庄子来到宽阔的官道上。 随风喘了两口气问花容“你刚刚怎么不大夫人的信物拿出来?” 殷氏祖籍在郴州,这个庄子是殷氏祖上留下来的,殷氏随忠勇伯在瀚京定居后,庄子就交给别人打理,这些人认不得江云骓很正常,但他们肯定认得殷氏的信物。 花容从江云骓背上下来,柔声说“大夫人没有给奴婢信物。” “怎么可能?”随风拔高声音,“大夫人让少爷来避风头,总不可能什么都没给吧?” 随风都不能接受这件事,江云骓的反应却很平静,他环顾四周确定了郴州城的方向后,淡淡的说“时辰不早了,先进城找地方落脚。” 没有信物,就没办法证明身份,大夫人又没给盘缠,他们手里的钱可支撑不了多久。 随风仍存有幻想,忍不住说“大夫人忘记把信物给我们了,少爷要不写封信回去问问吧。” 不管怎么说,少爷都是大夫人和老爷的亲生骨肉,就算这次犯下大错让家族蒙羞,也不至于这么不留情面。 江云骓径直向前走去,清冷的声音被风吹散“都被人追成落水狗了,你还不明白你家少爷早就被扫地出门了吗?” “可是……” 随风还想争论,花容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了,默不作声的跟上。 傍晚,三人才在客栈落脚。 江云骓还想开两间客房,花容试着提议“少爷,奴婢和随风夜里轮流值守,只开一间房就可以了。” 随风立刻附和“花容姑娘说的对,小的在门外守着,开一间房就够了。” “本少爷还没有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用不着你们这样省钱。” 江云骓还是开了两间房,不仅如此,还要了很丰盛的饭菜。 花容很是肉疼,这顿饭吃完,李屹给她的碎银就用完了,若是江云骓找不到来钱的门路,就得当李屹给的玉佩和玉麒麟。 虽说李屹随身戴的东西都不是凡品,但这种小物件儿顶多值个几十两,还不到价值千金的地步。 根本养不起江云骓。 花容愁的不行,江云骓倒是不以为意,吃完饭还兴致盎然的想要拉着花容出门逛街。 然而郴州不比瀚京,没有通宵达旦的夜市,酉时末就开始宵禁,除了巡夜的官兵,闲杂人等不得随意上街。 江云骓回到房间,重重的摔上房门,把自己扔到床上生闷气。 第二天一大早,江云骓带着花容和随风去了州府府邸,对门守说“我是忠勇伯幼子江云骓,来拜访舅舅,通传一下。” 一夜没睡好,江云骓的脸色有些差,对门守说话的语气仍不自觉带着命令。 那门守的态度却并不恭敬,冷笑着说“哪儿来的疯子竟敢冒充我们表少爷,我们表少爷玉树临风、仪表堂堂,在家里不知道多受宠,怎么可能一声不吭跑来这种地方?!” 江云骓来这里的原因确实不光彩,他也不想跟一个门守解释那么多,板着脸说“是不是真的,你去通传一声,让我与舅舅见一面就知道了。” “老爷有事出门了,不在家中,你等老爷回来再来吧。” 门守不以为意,只想把江云骓打发走,江云骓皱眉,耐心将要耗尽,这时一辆马车在门口停下,一位穿着墨绿色百花锦衣的男子从马车上下来。 男子身形高大,容貌也算得上俊朗,走近以后,身上却满是酒气和甜腻的脂粉香,一闻就知道他昨晚是宿在烟花之地的。 见到男子,门守立刻上前问好,男子随意的看了江云骓一眼,看到花容便挪不开眼了,好奇的问“他们是谁?” “回大少爷,这个人不知是从哪儿冒出来的,竟然自称是表三少爷,无凭无据的还想见老爷。” 门守的语气很是不屑,这人面上却堆出了笑说“寻常人哪有胆子冒充我三表弟,就算没有凭证,也不能让人一直在门口站着呀,还不快把人迎进屋去?” 这人说着朝花容走近了些,正想更细致的打量,江云骓上前一步站到花容面前,挡住了男子的视线。 江云骓眼神凌厉,男子恋恋不舍的收回视线,笑着说“先进屋吧,我爹一会儿就回来了,现在日头这么大,要是晒坏了可就不好了。” 这话分明是对花容说的,江云骓的眉头狠狠拧起。 第70章 接风宴 进到大厅,殷恒让人奉上茶点,逮着机会目光就往花容身上飘,见花容一直站在一旁,忍不住问“姑娘怎么不坐?” “奴婢要伺候少爷,不能与少爷同坐。” 殷恒立刻露出诧异之色“我见姑娘气质不俗,比郴州这些富家小姐要温婉娴静多了,姑娘怎会沦落成婢女,可是家中生了什么变故?” 殷恒嘴上夸着花容气质不俗,眼睛却一直盯着花容的脸,分明是垂涎花容的美色。 江云骓听不下去,不耐烦的打断“舅舅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忠勇伯府的家教森严,府中男丁无论从文还是从武,都很洁身自好,便是二叔那样的混不吝,也只敢偷偷摸摸养着外室,不会留宿烟花之地,若不是现在落了难,江云骓绝不会跟殷恒这样的色鬼多说半句话。 殷恒并不在意江云骓的态度,吃了口凉茶说“我爹是一州州府,要为一方百姓谋福,公务繁忙的很,有时要到深夜才会回来,府里房间多的是,你们可以住下慢慢等。” 江云骓可不想在这里住,起身便要离开,一个穿藏青色仙鹤官服的中年男人大步走进屋来。 “爹,这位是……” 殷恒上前想要介绍,被晾到一边,殷还朝直接上前拍着江云骓的肩膀,欣喜道“阿骓,你来郴州怎么不事先让人送信来,我好派人去接你呀。” 殷还朝三年前入京述职曾在忠勇伯府住了小半个月,所以认得出江云骓。 江云骓拱手行礼“我在京里犯了大错,爹娘让我来郴州庄子上反省,我本不想来打扰舅舅,但去庄子上的时候遇到了点麻烦。” “小孩子犯错是常有的事,哪能让你一个人来这么远的地方啊,”殷还朝一脸的不赞同,随后又问“你去过城北桃庄了?” 随风见殷还朝认出江云骓,连忙把三人被庄子上的农户追着打的事说出来。 殷还朝听完当即表示要处置庄子上那些人,又让人准备饭菜给三人接风。https:/ 接风宴比花容想象中的盛大,不止殷家的人,还有殷还朝的下属和城中的一些富绅,坐了足足十来桌。 郴州不比瀚京繁华,规矩也没有那么多,男女不用同席。 入席后,桌上女眷都在偷偷打量江云骓,只因瀚京来的这位公子长得委实太好看了些。 江云骓被看得浑身不自在,但他现在毕竟有求于殷还朝,不好甩脸走人,只能咬牙忍着。 开席后不久,殷恒带头给江云骓敬起酒来。 他混迹风月场所已久,劝酒的词一套一套的,江云骓不想搭理他,只闷头喝酒,等宴会结束,江云骓已醉得不省人事。 花容和随风扶着江云骓去客房休息,随风去厨房打热水和醒酒汤迟迟未归,花容忍不住想要去找人,一出门却碰上殷恒。 殷恒也喝了不少,见到花容打了个酒嗝儿,眼神迷蒙的问“姑娘这是要去哪儿?” 花容后退了一步,福身行礼“见过表少爷,少爷喝太多酒不舒服,奴婢想去厨房看看有没有醒酒汤。” “你是从京里来的,这种粗活哪里需要你来做,我还没有去过瀚京,你与我说说瀚京都有些什么好玩的。” 殷恒根本没听花容说话,上前就要抓花容的手,花容本能的躲闪,没想到殷恒的动作相当灵活,轻易的就抓住了她。 殷恒在花容手上摩梭了两下,得意的说“爷在花楼抓的姑娘比你扑的蝴蝶还多,你能躲到哪儿去?” 花容被殷恒满嘴的酒气熏得难以呼吸,强忍着不适说“表少爷,你喝醉了。” “爷的酒量好得很,这才哪儿到哪儿啊,”花容皮肤娇嫩,殷恒摸得心猿意马,一边揽花容的腰肢一边说,“我那三表弟为了个寡妇被扫地出门,这辈子恐怕都回不去了,你何必跟着他吃苦?” 花容有些吃惊,问“表少爷早就知道瀚京发生的事了?” “知道啊,”殷恒想到那些香艳的传言,看花容的眼神又热切了些,讥讽的说,“你以为今天这顿饭真的是给他接风么?” 殷还朝早就知道江云骓是为什么被赶到郴州,这样大摆筵席,不是给江云骓接风,而是把他蒙在鼓里,故意让那些人看他的笑话。 花容有些生气。 殷还朝是江云骓的亲舅舅,他不肯帮江云骓也就算了,怎么能这样落井下石? 花容不自觉皱眉,殷恒觉得她生气的样子更好看,一颗心被撩得酥痒难耐,殷加大筹码继续劝说。 “姑母早就派人送了信来,让我爹不要帮他的忙,由着他在庄子上自生自灭,没了忠勇伯府的庇护他什么都不是,你跟着他只有饿死的份,不如跟了我,我不嫌你被他玩过,你要是表现的好,我还可以纳你做妾。” 殷恒觉得自己开出来的条件已经十分诱人了,说完便撅着嘴要亲花容,快要碰到的时候,一记重拳狠狠砸到他脸上。 殷恒被打翻在地,酒意顿时醒了大半,捂着脸抬头一看,江云骓黑沉着脸把花容护在身后,眼神凌厉的像是要吃人。 殷恒心头一颤,扯开嗓子喊起来“来人,快来人保护我!” 一群护院拿着棍棒来到殷恒身边,殷恒又有了底气,探出脑袋跟江云骓讲条件“既然你都听到了,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我看上你身边这个丫鬟了,你把她送给我,我可以让府里的人赏你口饭吃,不然我就把你抓了关进牢里,你打我这一拳已经够你吃好几年牢饭了!” 江云骓凉凉的剜着殷恒,冷笑着问“打你一拳就要吃好几年牢饭,这是哪条律法规定的?” 当初在瀚京,江云骓虽然有些恣意妄为,却从来没有仗着忠勇伯府的权势恶意欺压旁人。 殷恒的反应很快,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大喊“都别傻站着了,给我把他抓住!” 众人一拥而上,江云骓踹倒几个人,揽着花容的腰想要跃上围墙,一张大网从天而降,两人被抓住。 第71章 等我 花容和江云骓被五花大绑起来,殷恒一颗心早就荡漾不已,本想先放纵一把,却被殷还朝派人叫走。 殷恒只好把两人先关进柴房。 等房门关上,花容艰难的扭动身子来到江云骓身后,江云骓警惕的问“你要做什么?” “奴婢想试试能不能帮少爷咬开绳子。” 花容说完俯下身去。 看不到背后的情况,江云骓先是感觉有温热的呼吸扑到手上,然后柔软的唇舌就覆了上来。 很多旖旎的画面不合时宜的涌入脑海,席间饮下的酒这个时候都化作欲念翻涌而上,江云骓喉咙发紧,喉结不受控制的滚动了下。 自从花容受伤,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过这些事了。 酒劲儿愈演愈烈,身体开始发热,江云骓忍不住问“还要多久?” “这个结打得很死,不太好解开,奴婢尽快。” 花容是跪趴在地上的,这个姿势不好受,她的额头已经急得全是汗了。 为了加快速度,花容的动作大了些,唇舌从江云骓手上扫过的频率更高,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江云骓的脸泛起潮红,眼眶都跟着红起来。 一刻钟后,花容终于咬开绳子,江云骓解开自己活动了下手腕,回头一看不由得愣住。 麻绳粗糙,捆得又结实,花容的唇被磨破了皮,唇角都裂开了,流了很多血。 花容好像没有感觉,急急的说“外面还有人守着,奴婢跟着一起实在太显眼了,少爷快走吧。” 江云骓没太听清花容说了什么,反而在这个时候没来由的想起了萧茗悠。 萧茗悠看似顾全大局,实则娇气的很,这伤若是在她身上,她恐怕早就哭了。 可花容不哭,甚至连一声疼都不喊。 江云骓回想了下,发现之前花容在云山寺受伤也是这样不哭也不喊,很容易让人觉得她好像不怕疼,也不需要被关心呵护。 想到自己刚刚脑子里浮现的画面,江云骓觉得自己挺禽兽的,不自在的移开目光,蹲下来帮花容解开绳子,低声说“要走一起走。” “不行,”花容拒绝,摸出李屹的玉佩和玉麒麟塞给江云骓,“奴婢不能拖累少爷,这是永安侯世子之前给奴婢的,应该值不少钱,少爷拿着做盘缠回瀚京吧,奴婢相信老爷和大夫人不会这么狠心不管少爷的。” 江云骓还想说些什么,门口传来交谈声“这个丫鬟长得真挺漂亮的,等大少爷玩腻了,我们也能尝尝滋味儿,只希望她不要像上次那个那样不识好歹,闹出人命还挺麻烦的。” “这有什么,咱们老爷可是一州州府,姑老爷更是战功赫赫的忠勇伯,能被大少爷看上那是她们祖坟冒青烟!” 如此看来,殷恒已经不是第一次干强抢民女这种事了,之前甚至还逼死过人。 江云骓眼底闪过戾气,接过花容手里的东西说“我很快就会回来,等我。” 江云骓说完起身,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扣住花容的脖子吻了下来。 花容唇上有伤,被江云骓吮过的地方密密麻麻的刺痛着,眉头不自觉皱起。 “等我。” 江云骓又说了一次,并不急着离开,过了好一会儿花容才意识到他是在等着自己回应,忙舒展眉头,温笑着说“奴婢相信少爷,就在这里等少爷回来。” 江云骓走后,花容用绳子缠住手,把绳头藏在手里,假装自己还是被绑着的,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传来开门声,花容立刻大喊“快来人啊,江云骓跑了!” 下一刻,柴房门打开,殷恒带人冲进来。 花容哭得满脸的鼻涕眼泪,望向殷恒“表少爷,江云骓嫌奴婢是累赘,骗奴婢帮他咬开绳子,丢下奴婢一个人逃了,奴婢愿意跟着表少爷,表少爷之前说愿意纳奴婢为妾还算数吗?” 萧茗悠能哭得漂亮是因为她只流眼泪不流鼻涕,这会儿花容哭得涕泗横流,殷恒的色心顿时消减了不少。 他顾不上花容,带人去找江云骓。 第二天晚上,花容被两个婆子架着洗了澡,换上一身浅粉纱衣送到殷恒房间。 纱衣轻薄,穿了和没穿一样,添了一分若有似无的朦胧美,是风尘女子揽客惯有的技俩。 殷恒一看到花容,眼睛顿时就直了。 他原本只看中花容的美貌,没想到花容包裹在衣裙之下的身体如此玲珑有致。 花容站在门口用手捂着胸口,含羞带怯的看着殷恒,轻声说“表少爷,奴婢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过东西了,能不能让奴婢先吃点东西?” 江云骓跑得不见踪影,花容在郴州举目无亲,根本玩不了什么花招。 反正时间多的是,也不差这一会儿。 殷恒装出一副怜香惜玉的神情,上前抓着花容的手说“是我疏忽大意了,你想吃什么,我马上吩咐厨房给你做。” 殷恒的耐心不会太多,花容没有要太复杂的吃食,垂眸说“不用那么麻烦,厨房有什么剩饭剩菜赏奴婢一口就行了。” 殷恒当即让人去取饭菜,目光在花容胸口流连,笑盈盈的说“你马上就是我的人了,还叫表少爷做什么?” 花容面上浮起红晕,正要改口,带着江云骓气息的外衫将她兜头盖住,等花容拉下外衫,殷恒已经晕死在地上。 江云骓板着脸看着她,严肃的警告“以后除了我,不许叫别人少爷,就算是演戏也不行!” “是。” 花容轻声应下,穿好外衫被江云骓拉出房间。 花容本以为江云骓是要带自己逃走,没想到他却大摇大摆的带着自己去了前厅。 夜已经有些深了,前厅却是灯火通明。 摇曳的烛火下,江云扬穿着银色铠甲正在喝茶,见江云骓和花容到来,眉梢微扬,吐出一片茶叶,轻快道“阿骓,好巧,你也来看舅舅呀。” “二哥来晚了些,错过了舅舅给我摆的接风宴。” “那可真是可惜了,“江云扬露出惋惜之色,随后又道,”不过阿骓可以吃舅舅给二哥摆的接风宴。” 江云扬笑得很是热切,花容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五个大字舅老爷危矣! 第72章 眼睛又不瞎 江云骓刚说完话,一个小厮就跑进前厅,急急的说“老爷,不好了,那个丧门星打晕大少爷带人逃走了!” 话出了口小厮才发现江云骓就带着花容站在厅里,他想要立功,当即就要扑上去把江云骓拿下,殷还朝厉声喝道“放肆!府里有贵客在,瞎嚷嚷什么!” 小厮被吼得一个哆嗦,江云扬义正言辞的说“哪儿来的丧门星竟敢闯入府里打晕我殷恒表哥还抢走他屋里的人,舅舅放心,侄儿一定把他揪出来打断他的狗腿!” 江云扬带了一队亲兵来,话音落下便要亲自去抓人,江云骓开口说“人是我打的,二哥要抓就抓我吧。” “舅舅,我们阿骓什么似乎变成丧门星了?” 江云扬似笑非笑的看向殷还朝。 殷氏来信只让殷还朝不要给江云骓太多帮助,让他好好历练一番,可没有让他纵容自己的儿子欺负江云骓。 殷还朝被看得心头一慌,急急的说“都是误会,等恒儿醒了,我一定让他给你们一个满意的交代,今天时辰已晚,二位贤侄还是早些去休息吧。” 江云扬并未揪着这件事不放,点点头说“要不是为了送大哥去远峰郡,我也没有机会来郴州,正好阿骓也在,机会难得,舅舅不介意我在此多叨扰几日吧?” “当然不介意,贤侄尽管把这里当自己家,想住多久都可以!” 殷还朝满口答应,派人带他们去客房休息。 江云骓让人打了热水来,抓着花容的手摁进盆里,花容连忙说“少爷,奴婢自己来吧。” 江云骓没应声,细致的掰开她的手指一根根洗净,随后绷着脸问“他还碰哪里了?” 江云骓的面色冷沉,瞧着有些凶,花容想到之前被孙涵修绑架,回去后让江云骓摁在浴桶里差点洗掉一层皮,不由有些害怕,急急道“昨日表少爷一直在外面找人,根本没有功夫理会奴婢,奴婢进屋后就说自己饿了,想吃东西,表少爷还没来得及碰奴婢。” 江云骓的脸色和缓了些,抓着花容的手又洗了两遍,从怀里摸出一盒药膏就要给她涂上。 伤在嘴上,涂药这个举动有些过于亲密了。 好些日子没有亲近,花容对江云骓的身体又变得陌生起来,下意识的后仰,江云骓眼眸微眯“你躲什么?” 花容眨眨眼,含含含糊糊的说“少爷对奴婢太好了,奴婢有些害怕。” “又不是第一次给你擦药,这就算对你好了?”https:/ 江云骓把花容拽进怀里,把药抹到她唇上。 花容的唇长得很漂亮,即便不笑,唇角也是上扬的,唇瓣微丰,色泽红润,吻起来软软的,带着一股独特的香甜味道,像某种不知名的水果。 过去的记忆又翻涌上来,显得花容唇瓣上的伤格外刺眼,江云骓心头闪过阴戾。 花容不知道江云骓在想什么,记忆被带回最初的时候。 那日在假山洞里,她的后腰被石壁磨伤,江云骓也给她上过药。 那时她虽然惧怕与他有什么纠葛,心里却是有些感激他的。 想到这里,花容望着江云骓说“少爷之前对奴婢也很好。” 花容的眼眸清润,眸底一片认真,全是感激。 江云骓动作一顿,垂眸避开花容的视线。 除了假山洞里的意外,后面的招惹都是因为那双眼睛,再后来,他对花容的好全是出于利用算计,委实担不起这份信任和感激。 擦完药,江云骓把那盒药膏给了花容,沉沉的说“这世上没那么多好人,别总是被一点小恩小惠打动,先害你受伤再给你上药那叫补偿,不叫对你好。” 花容抓紧药膏,低低的问“可是少爷不止给奴婢上药,还教奴婢识字、看账簿,这些也不是对奴婢好吗?” 那些都是算计! 话到了嘴边,看着花容的脸,江云骓平生第一次张不开嘴,胸口被愧疚压得有些闷,做不到坦然。 僵持片刻,江云骓郑重的说“那些还不够好,以后会更好的。” 花容欢喜的笑起“谢谢少爷,其实只要能一直待在少爷身边,奴婢就很知足了。” 花容看不到自己的表情,却觉得自己的戏演得越来越好了。 她的眼睛会骗人,嘴巴也会骗人,心底毫无波澜的算计着要如何示弱博取愧疚和同情。 一夜好眠,第二天一大早,殷还朝便带着殷恒来赔罪。 殷恒并不是真的觉得自己错了,而是把错都推到花容头上,说花容不想跟着江云骓受罪,从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对他抛媚眼,如果不是花容故意勾引他才不会犯糊涂。 说到最后,殷恒叹了口气“三表弟,你跟那个寡妇打得火热,这个贱人知道你不是真心喜欢她的,肯定早就在心里谋算出路了,你可不能为了这么个贱人跟我生出嫌隙啊。” 殷恒这会儿的色心都藏了起来,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他不过是一时糊涂才犯的错,花容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江云扬一直在旁边听着,听完看向殷还朝问“表哥都这么说了,舅舅怎么看?” 殷还朝知道忠勇伯刚正不阿,眼里容不得沙子,但江云骓都跟寡妇搞上了,殷还朝觉得传言也不一定属实,便抱着侥幸说“恒儿这次确实是做错了,我以后肯定会好好约束他,但如果真的像他所说,是这个婢子故意勾引,我觉得也不能留这样的人在阿骓身边。” 江云骓冷冷一笑,说“不瞒舅舅,我这个婢女确实挺讨喜的,大哥和二哥都曾问我讨过她,但她都不肯离开,我大哥和二哥都是人中龙凤,怎么看都比舅舅这位脓包儿子好得多吧,我这婢女眼睛又不瞎,为什么要勾引他?” 殷还朝摆明了要包庇殷恒,江云骓说话就不留情面了,江云扬听完“噗嗤”一声笑出来。 阿骓挑女人的眼光不咋地,对大哥二哥的评价倒还挺中肯的。 殷恒被当众骂脓包,顿时气得跳脚,刚想反驳,被江云骓的眼刀子威慑住。 第73章 墨公子 有江云扬在,殷恒到底不敢胡来,只好不甘不愿的改口向江云骓道歉。 “强抢民女,只是口头道歉就算了?” 殷恒这么多年在郴州作威作福惯了,能低头道歉已经很给面子了,见江云骓还不依不饶,当即怒了“我又没真的睡她,你还想怎么样?” 为了个寡妇被扫地出门的货色,有什么资格在他面前叫嚣? 殷恒看江云骓的眼神变得鄙夷,江云骓也瞧不上他,态度强硬的说“跪下,斟茶,认错。” 殷恒笑出声来,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殷还朝也觉得江云骓没把自己这个做长辈的放在眼里,不赞同的说“阿骓,得饶人处且饶人,你已经在女人身上栽过一次跟头了,没有必要再为了个婢女这样。” “舅舅的意思是我错了?” 江云骓的语气不好,眼看要和殷还朝干上,江云扬笑着出来打圆场“阿骓就是个死脑筋,舅舅你别跟他一般见识,咱们都是一家人,事情说开了就好了,本也不是什么大事。” 江云扬的语气和软,殷还朝的脸色好了些,欣慰的说“你们三兄弟中,还是要数你最聪明会处事,云飞要不是因为自身能力强,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 “舅舅看人的眼光果然毒辣!” 江云扬能说会道,很快把殷还朝和殷恒哄走。 江云骓也带着花容出门,找了个茶馆坐着,没多久,随风带着一脸淤青出现,低声说“城里的百姓一听到表少爷的名字就吓得不行,什么都不肯说,不过城北一位叫李泰安的教书先生上个月突然死了女儿,娘子也跟着投河自尽,李泰安气得神智不清,被关进了疯人塔。” 江云骓捻了捻指尖,问“真疯了?” 随风摇头,说“那些人支支吾吾不敢多说,小的觉得这里面应该有什么隐情。” 江云骓眼皮微沉,周身散发出冷意“有没有隐情去看了就知道。” 江云骓要和随风去疯人塔,不方便带着花容,便带她去城中酒楼要了个雅间,顺便掩人耳目。 江云骓让伙计送了茶水点心到房间,怕花容无聊又让随风买了两本话本子来,最后又不放心的叮嘱“如果殷恒敢找你麻烦,你别害怕,尽可能的把事情闹大,有我在,没人动得了你。” “少爷放心,奴婢会保护好自己的。” 得了花容的回答,江云骓才带着随风离开。 屋里安静下来,花容尝了一块茶点便翻开话本子看起来,然而直到夕阳西斜,江云骓和随风也还是没有回来。 时辰渐晚,很多来往的商客都到酒楼用饭,大堂吵闹起来,花容担心江云骓遇到麻烦,准备退房回府里找江云扬商量对策,刚踏出房门,一位瘦弱的妇人便拉着两个孩子在她面前跪下,一个劲儿的磕头。 “墨公子,求你让我继续在布庄干活吧,我男人死的早,两个孩子还小,没了这份活计我和孩子可怎么办呀?” 妇人说着大声嚎哭起来,两个小孩儿也跟着哭,周围的人都被吸引过来看热闹。 花容根本不认识她们,弯腰去扶那妇人“我不是墨公子,你们认错人了。” 花容是好意,没成想那妇人一个反手就抓住她不放,大声嚷道“墨公子,今日你要是不肯现身,我和这两个孩子就在这里长跪不起!” 妇人看着瘦弱,一双手却十分有力,声音更是洪亮如钟,花容试图挣脱,妇人手上用力,长长的指甲狠狠的嵌进花容的胳膊。 做绣活的绣娘是不会留长指甲的。 花容皱眉,凝神细看发现这妇人和孩子外面虽然穿着粗布衣裳,里面的衣服料子却还不错,并不穷困。 这妇人若是真的想求活计,大可去布庄求东家,到酒楼来,更像是故意闹事。 担心着江云骓,花容不欲多生事端,压低声音对那妇人说“我并不认识你要找的墨公子,你若还不放开我,我就当众拆穿你在演戏。” 花容本以为如此便能脱身,没想到那妇人不仅不放开她,反而躺在地上撒起泼来“墨家布庄东家黑心啊,他见我死了男人,便强占我的身子,如今他有了新欢,就要把我赶走,还有没有天理啊!” 这话一出,围观众人都对花容指指点点起来,好像她就是那位墨公子的新欢。 平白遭受了这样的无妄之灾,花容不能再忍耐下去,抓起那妇人的手说“她在撒谎,她的指甲很长,还涂了蔻丹,根本不是布庄的绣娘,而且她只是在外面套了一件粗布衣裳,里面的衣服料子很好,一看生活就很优渥,她刚刚说的都是在故意演戏。” “贱人,你诬蔑我!” 妇人本以为花容是吓唬自己的,见事情败露,尖叫一声朝花容扑来,想要抓花她的脸。 花容下意识的向后躲,不期然撞进一个宽厚的胸膛,男人很自然的环住她的腰,揽着她转了一圈,用自己的背扛下妇人的利爪。 没多久,官差赶来抓住妇人,关切的问“墨公子,你没事吧?” 墨晋舟放开花容,眉眼疏漠的说“我自是没事,但这位姑娘无辜受累,还受了伤。” 官差忙向花容道歉“是我们来得太迟,让姑娘受惊了,还请姑娘恕罪。” 花容现在的胆子大了很多,倒是没怎么受惊吓,官差的态度又很诚恳,她没有为难,柔声说“民女没事。” 官差又看向墨晋舟,见他垂眸看着花容,没有要追究的意思,暗暗松了口气,连忙押着妇人离开。 花容也想赶紧回去,出了酒楼却发现墨晋舟跟了上来“姑娘受伤了,我送姑娘去医馆。” 花容本想说一点小伤不用去医馆,但想到这人是开布庄的,又在官差面前说得上话,应该是个财大气粗的,便转身对墨晋舟说“我有急事要办,不想去医馆,墨公子若是真的有诚意,可以直接给我一些现银,我受了惊吓,还要养伤,问公子要二两银子应该不过分吧?” 花容说着伸出两根手指在墨晋舟面前晃了晃。 她的指尖纤细葱白,指甲修剪得很短,粉嫩好看,墨晋舟看得眸光微闪。 第74章 跳脚 “姑娘也是绣娘?” 墨晋舟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今日那妇人虽然是冤枉他的,但花容不知道他的人品如何,保持着警惕,正想糊弄过去江云骓来到她,江云骓带着随风快步来到花容身边,审视的看了墨晋舟一眼,问“他是谁?” 说着话,江云骓揽了花容的肩膀,很明显的宣示主权。 墨晋舟上前说“我叫墨晋舟,是城南墨家布庄的东家,这位姑娘方才因我受伤,我正要送这位姑娘去医馆?” 听到这话,江云骓眉头一皱,看向花容问“伤哪儿了?” “只是胳膊被掐了一下,不碍事,少爷不必担心。” 花容说的云淡风轻,江云骓却不信,撩起袖子便看见花容胳膊被掐出了好几个血印。云九小说 江云骓的脸顿时沉下来,拔高声音“都被掐成这样了还叫不碍事?” 他就是晚回来了一会儿,她怎么能又弄出一身伤来? 花容不敢争辩,缩了缩脖子,墨晋舟把事情经过简要的说了一遍,最后说“错都在我,我会对这位姑娘负责的,公子应该还没吃饭,我们不如坐下来慢慢聊。” “我的人还轮不到不相干的人来负责!” 江云骓一口回绝,随后又说“我不管你和那个泼妇到底有没有奸情,她伤了我的人,得断她一臂赔罪。” “这是自然,”墨晋舟对江云骓的要求很是认同,想了想说,“墨某虽不是什么天之骄子,却也明白礼义廉耻,断然不会与一个寡妇纠缠不清。” 墨晋舟的表情坦然,语气诚挚,好像只是怕被误会所以澄清这么一句,江云骓却觉得他像是故意这么说的。 可他还没有表明自己的身份,这个男人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江云骓危险的眯眸,墨晋舟却避开他的目光,拿了一枚刻有仙鹤的印鉴递给花容“我没有带现银,姑娘可凭此物到城中的墨家布庄拿钱。” 江云骓是不会为了二两银子特意走一遭的,花容正想拒绝,江云骓却先一步接过印鉴,故意问“这么大方,莫不是想拿多少都可以?” 江云骓的敌意表现得很明显,墨晋舟倒是不在意,温笑着说“这位姑娘心里有数,墨某就不打扰公子了。” 墨晋舟转身离开,江云骓盯着他的背影看了许久,冷声道“这人心机很深,以后再看见他躲远点儿。” “是。” 三人赶着晚饭的点儿回到殷府,江云扬刚陪殷还朝小酌了两杯,见江云骓进来,抢在殷还朝之前开口“这么晚回来怎么也不先派人跟舅舅说一声,还当自己在家里呢?” 殷还朝本来挺不高兴的,闻言连忙说“舅舅家就是自己家,不必太拘束。” 殷恒今天被江云扬绊住没能出门,狐疑的问“三表弟这么晚才回来,可是遇到了什么新鲜好玩的事?” “的确有件特别的事。” 江云骓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盛了碗热汤喝,又吃了两筷子菜,却没有要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殷恒沉不住气追问“什么事?” “城南一位教书先生的女儿上个月突然得了怪病暴毙,妻子接受不了这件事投河自尽,教书先生接连痛失爱女和挚爱,变得疯疯癫癫,被人送进疯人塔,竟咬断了自己的舌头、还弄断了自己的手。” 说这话时,江云骓一直看着殷恒,眼神犀锐如刀,殷恒被看得心里一阵发毛,没好气的说“郴州这么多好玩的地方,你干什么要打听这么晦气的事!” 江云扬倒是不觉得晦气,狐疑的问“他想不开要咬舌自尽可以理解,但没有外人帮忙,怎么可能弄断自己的手?” 殷恒立刻接话“他都疯了,还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出来的?” 殷恒的语气冷漠,甚至有种高高在上的蔑视嘲讽。 殷还朝眉心一皱,沉声喝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平日让你要与人为善,多些同理心,你都忘记了?” “又不是我害他们家变成这样的,我说句话都不行?” 殷恒不服气的反驳,殷还朝气得骂了几句逆子,歉然的对江云扬说“都怪我平日太忙,疏于管教才把他纵得这般不像话,以后我一定好好管教他。” 忠勇伯也很忙,江云骓被殷氏养得恣意妄为了些,却不会做强抢民女这种事,更不会草菅人命。 江云扬没接殷还朝的话,江云骓继续说“我和二哥有同样的疑虑,下午就去疯人塔走了一遭。” “你下午不是一直在酒楼吗,什么时候去的疯人塔?” 殷恒脱口而出,江云扬挑眉,笑盈盈的问“殷恒表弟派人监视阿骓了?” 殷恒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不知该如何辩解,一张脸憋成猪肝色。 殷还朝恶狠狠的瞪了殷恒一眼,沉声说“郴州不比瀚京,城里常有人寻衅滋事,我怕阿骓吃亏,这才让恒儿找人暗中保护阿骓的。” 殷恒连连点头,随后又说“传言不可尽信,这些事听一听就罢了,三表弟你怎么还跑疯人塔去了,万一受伤或者染上什么疯病可怎么好啊。” 这话不像关心,更像是诅咒。 江云骓点点头说“传言的确不可信,我到疯人塔后发现那位教书先生虽然口不能言、手不能书,神智却还是清醒的,并无疯癫之象,我觉得这件事背后应该有什么隐情,便把他从疯人塔带出来,安置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 “你有病吧!”殷恒忍不住骂出声,瞪着江云骓说,“被关进疯人塔的都是由大夫确诊了疯病的,你一不是大夫,二不是官身,凭什么擅自把人放出来?” 殷恒怒不可遏,殷还朝则严肃的说“此事非同小可,阿骓的确太冲动了,阿骓若是怀疑这件事有隐情,我可以派人把他接到府衙看守起来,就这么把他放在外面,万一伤到别人就不好了。” 江云骓并不让步,沉沉道“人是我放出来的,我会负责。” 江云骓的态度强硬,殷还朝的唇角下垂,露出不悦“阿骓这是不相信我这个舅舅?” 第75章 可能不是真的喜欢 “舅舅不是也不相信我吗?” 江云骓反问,殷还朝突然拍桌,指着江云骓的鼻子怒骂“齐王刚死,你就跟齐王妃纠缠不清,你这样的性子,谁敢相信你?” 今天接连被人提起和萧茗悠的事,江云骓也窝了一肚子火,蹭的一下站起来,直勾勾的盯着殷还朝说“我跟她没有纠缠不清,她刚死了男人,我可怜她,帮了她几次忙,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殷恒本来就看不惯江云骓,见有殷还朝撑腰,顿时有了底气,冲上来说“天底下寡妇那么多,你怎么不可怜别人偏偏可怜她,你分明就是贪图她的身子!” “我没有!” 江云骓毫不犹豫的否认,殷恒讥笑出声,“你可别装清高了,你要是不想睡她,能为了她闹得满城风雨被家里赶出来?” 江云骓面黑如墨,眼刀子剜着殷恒“你自己龌龊不要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龌龊。” “我再龌龊我不会搞破鞋……” 殷恒口不择言,江云骓眉眼一沉,抡起拳头砸向殷恒。 这一拳很重,殷恒嗷嗷乱叫起来,场面一时混乱起来,江云扬忙上前拉架,花容和随风一起把江云骓拉回客房。 江云骓怒气未消,连花容和随风也不可幸免,瞪着两人问“拉我做什么,你们也觉得我心存不轨?” 花容摇头,讨好的说“齐王妃高洁美好,奴婢相信少爷不会对齐王妃有什么非分之念。” 江云骓的手背被抓伤了,花容去打水帮他清理伤口。 随风跟在江云骓的身边久一些,胆子也大,等花容走后凑到江云骓身边问“少爷,你不是喜欢齐王妃吗,在云山寺的时候好几次同处一室,当真是一点儿别的想法都没有?” “没有!” 江云骓答得毫不犹豫,这里没有外人,他没有必要撒谎。 随风迟疑了下说“假如没有世俗的约束,或者萧小姐并未嫁给齐王,尚且待字闺中,少爷对萧小姐也不会有那方面的想法?” “没有。” 江云骓依然没有任何犹豫,随风有些吃惊,犹豫半晌还是鼓足勇气说“如果少爷心里真的是这么想的,小的觉得少爷可能不喜欢齐王妃,只是因为过去的交情才对齐王妃特别照顾。” 江云骓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对萧茗悠的心意,随风的话把他过去那么多年的感情都否定了,他冷着脸反问“喜欢一个人就非得想睡她?” 自打开了荤,他就一直挺想睡花容的,难道他这么快就移情别恋喜欢花容了? 江云骓不太能接受这件事。 随风也想到了花容,花容的身份不比萧茗悠好多少,随风可不敢鼓动江云骓喜欢花容,连忙改口说“小的哪懂感情的事啊,小的失言,还请少爷恕罪。” 随风说着自己掌了两下嘴,花容也在这个时候打水回来。 江云骓让随风退下,花容放下水盆,拧了帕子帮江云骓清理手背上的伤。 想到江云骓下午去了疯人塔,花容谨慎的问“少爷这伤是被表少爷抓的还是在疯人塔被抓的?” 疯人塔的人多是有病的,若是被里面的人抓伤,还是要找大夫看看,万一染上什么怪病就不好了。 随风的话一直在江云骓耳边回响,他心不在焉根本没听花容说话,一直盯着花容。 目光灼热滚烫。 花容很快被盯得不自在起来,忍不住问“奴婢脸上有东西吗,少爷怎么一直盯着奴婢看?” “没有。” 江云骓眼皮微垂,掩住眸底的情绪,等花容帮他擦好药膏,抓住花容的手,挖了药膏抹在她被掐伤的地方。 江云骓的动作很温柔,花容心念微动,低声道“谢少爷。” 江云骓抬眸,看向花容的眼神幽深如渊“以后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花容心头一颤,没敢应声。 —— 这厢江云扬一走,殷还朝扬手就给了殷恒一巴掌“看看你干的好事,我早就说了让你多看书,不要沉迷女色,府里的女人还不够多吗,这下被盯上你满意了?” 殷恒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因为有殷还朝帮忙擦屁股,他的胆子越来越大,他满不在意的说“府里那些女人大字不识几个,哪有她知书达理,我是真的喜欢她,想娶她回家做正妻的,谁知道她这么不识抬举,身子都被我得了还非要去死。” “你还敢还嘴!” 殷还朝扬手又要打殷恒,殷恒躲到一边,恨恨的说“江云骓都被扫地出门了,还能翻起什么浪来。” 殷还朝的脸色很难看,恨铁不成钢“他是翻不出什么浪,但老二也是在军中任了职的,他们一家都是为了正义六亲不认的主,一旦找到证据,别说我保不住你,就是我头顶的乌纱帽都保不住!” 殷还朝把后果说的很严重,殷恒终于有些怕了,他想了想说“郴州就这么大,只要找到那个老东西杀掉,他们就找不到人证了。” “你知道人在哪儿?” 殷还朝瞪着殷恒,殷恒露出一抹邪笑“老东西又哑又残,需要有人照看,多派点人出去打探一下就知道了。” —— 第二天吃过早饭,殷恒主动来找江云骓道歉,说他昨天太激动了,不该跟江云骓动手。 他被江云骓打青了半边脸,稍不小心就会牵动脸上的伤,龇牙咧嘴的倒抽凉气,看上去有些滑稽。 江云骓没理他,带着花容出门,殷恒亦步亦趋的跟上“之前是我不好,为了显示我的诚意,这几日就让我带三表弟好好玩玩吧。” 殷恒打着陪玩的名义,实则想亲自监视江云骓。 他非要送上门来,江云骓也不客气,让殷恒带路去首饰铺。 进了铺子,花容拿起一个沉甸甸的大金镯子就套到手上。 这镯子款式比较简单,胜在是实心的分量很重,挺值钱的。 花容看着镯子笑弯了眉,一副财迷心窍的样子,那截白嫩嫩的手腕却还是叫殷恒看得心痒,他忍不住说“旁边那只翡翠镯子也挺好看的,可以都试试。” 江云骓看出殷恒的意图,扣住花容的手腕藏进自己袖中,一口气指了十几样首饰让伙计包起来,而后对殷恒说“买好了,结账吧。” 第76章 奸生子 从首饰铺出来,江云骓又提出要去成衣铺看看。 那堆首饰花了殷恒好几十两银子,殷恒虽然不觉得心疼,却不想继续做冤大头,故意问“三表弟给自己的女人买礼物还要别人掏钱,该不会现在身无分文吧?” 江云骓现在确实没什么钱,但他并没有因为被殷恒戳中而恼羞成怒,幽幽的反问“这才不过几十两银子,表哥这是花不起了?” 到郴州这么久,江云骓还是第一次叫殷恒表哥。 被反将一军,殷恒哪里肯服气,大声说“我这是关心三表弟,几十两银子对我来说当然不算什么。” “看来表哥还很有钱,只是舅舅一个月的俸禄不过几十两,这么多年在郴州也没什么建树,没有得赏赐,如何来的这么多钱,莫非是靠搜刮民脂民膏?” 殷恒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掉进了江云骓的陷阱里。 他要是说自己没钱,那就矮了江云骓一头,他要是继续说有钱,不知道江云骓又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殷恒张不开嘴,一张脸憋成猪肝色。 江云骓带着花容来到一家成衣铺,正要提步进屋,殷恒伸手阻拦“这家铺子不好,去别的铺子买。” 昨晚下了雨,今天天气挺凉爽的,这会儿成衣铺里有好几个人,瞧着生意还挺不错的。 江云骓挑眉“别人都去得怎么偏偏我们去不得?” “城里那么多铺子,你怎么非要挑这家?”殷恒不肯让开,见江云骓态度坚决,压低声音说“这个铺子的东家是个趋炎附势、不择手段的奸生子,还是天煞孤星的命,你要是不嫌晦气就进。” 殷恒刚说完,一道低沉的声音便响起“殷大人向来爱民如子,殷大少爷怎么在草民的店门口搅和草民的买卖?” 墨晋舟穿着一身灰白粗布长衫,站在四五步开外的地方,虽然亲耳听到殷恒说自己的坏话,眉眼也是温润的。 昨晚酒楼光线不明朗,花容心里又藏着事,便没怎么注意墨晋舟的相貌,这会儿站在明媚的日光下,花容才发现这是个长得很好看的男人。 他生得剑眉星目,鼻梁高挺,看人的眼神很温和,只是左眉眉骨处有一条狰狞的伤疤,破坏了俊朗的容貌,染上两分冷戾之气。 昭陵重农轻商,商贾不得为官,更不能穿绫罗绸缎,那一身灰白的衣衫更将墨晋舟的气质掩盖,很容易让人忽略他的长相。 殷恒背后说人被当众戳穿也不尴尬,理直气壮的说“什么叫搅和你的买卖,我方才说的话有哪一句是瞎编的吗,你爹都死了三年你娘才生的你,你难道不是她和野男人通奸生下来的?” 殷恒越说声音越大,原本在铺子里买衣服的人听到这话,全都放下东西离开。 墨晋舟的神情仍是平和的,好像早就习惯应对这样的场景,温声说“殷大少爷说的确实都是事实,但昭陵并没有律法规定像草民这等出身的人不能开铺子做买卖。” “我又没有拦着你做买卖,”殷恒笑起,讥讽道,“我只是不想让我这初来乍到的表弟不知内情沾了晦气,你有意见?” 墨晋舟低下脑袋,恭敬道“草民不敢。” 墨晋舟放低姿态,殷恒的气焰越发嚣张,正要说出更难听的话,江云骓抢先说“我想看看你们铺子里都有些什么款式的衣服。” “你脑子没事吧,他都承认自己是奸生子了,你还要买他家的衣服?” 殷恒拽了江云骓一下,好像他干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江云骓凉凉的扫了他一眼,说“我是来买衣服的,又不是买他回去做小厮,他以前事跟我有什么干系?” 江云骓说完带着花容走进成衣铺,殷恒下意识的想跟上,却被墨晋舟挡住。 在江云骓和花容看不见的地方,墨晋舟眼皮微掀,断眉处的伤疤透出叫人毛骨悚然的邪性,殷恒脸色微变,骂骂咧咧的折返回马车上。 “你们爱去就去,我才不凑这个热闹!” 进入成衣铺,墨晋舟的眉眼又变得温和,见江云骓看的都是女子衣衫,温声说“这位姑娘皮肤白,模样也出挑,若是不想打扮太美艳,可以试试这两套。” 墨晋舟用撑杆指了一套水蓝色绣水草和一套驼色绣荆棘花的衣裙给他们看。 这两套衣裙颜色都比较淡雅,上面绣的图案也不复杂,只起点缀效果,很符合花容的审美和身份。 花容多看了那套驼色衣裙两眼,墨晋舟便知她喜欢那套多一些,取下那套衣裙让花容去内堂试。 花容走后,墨晋舟对江云骓说“方才多谢公子出言解围。” 江云骓对墨晋舟的初印象不算好,但有殷恒做对比,墨晋舟也没那么让人讨厌。 江云骓没接话,细致的把成衣铺打量了一遍才问“这铺子地段好,应该挺赚钱的,你又开着布庄,怎么还亲自在店里坐镇?” “布庄上个月刚产了一批新布,我正好送布到铺子里来,顺便核算一下上个月的账目,没想到会这么巧碰上二位。” 伙计还在整理新送来的布匹,可见墨晋舟说的是实话。 殷恒刚刚那样一闹,这会儿铺子里一个客人也没有,江云骓扫了眼门外,朝墨晋舟走近了些,低声问“你和殷恒有过节?” 虽是疑问句,江云骓的语气却很笃定。 墨晋舟笑了笑说“算不上过节,只是殷大少爷容不下草民这等出身卑贱的人,差点失手打死草民罢了。” 墨晋舟一笑,眉骨处的伤疤就更明显了。 江云骓立刻追问“你可知道城南有一位叫李泰安的教书先生?” 墨晋舟眸光微闪,不答反问“公子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人了?” 这便是认识了。 比起其他人闻之色变的反应,墨晋舟要从容冷静许多,江云骓没有和他绕弯子,直接说“他的妻女死得冤枉,自己更是遭受了迫害,我要找出真相为他平冤。” “公子不是殷大少爷的表弟吗,为何还要管这件事?” 江云骓抓住关键,狐疑的看着墨晋舟“你知道凶手是殷恒?” 话音刚落,花容换好衣服走出来。 第77章 郴州是个人吃人的地方 驼色温柔,衬得花容的皮肤愈发白嫩,像是初夏含苞欲放的荷花,白里透着粉。 换衣服的时候,花容不小心碰掉一缕头发,顿时多了一分妩媚的风情。 花容下意识的去看江云骓,却听到墨晋舟夸赞“很漂亮。” 墨晋舟的神情和语气都很正经,并不让人觉得冒犯。 他是这家成衣铺的东家,为了卖衣服出去自然要夸客人好看,但花容之前很少接触别的男子,更没有被如此直白的夸赞过,脸不由得有些发烫。 又听到墨晋舟说“不过衣服稍微小了些,需要改动一下。” 江云骓听到墨晋舟夸花容有些不爽,听到这话立刻抬杠“哪里小了,我看着觉得很合适呀。” “这位姑娘看着瘦,实则……” 墨晋舟明显是懂裁剪衣服的,一本正经的要解释衣服哪里不合适,花容红着脸打断“墨公子学过裁缝?” 这身衣服对花容来说其实挺合身的,只是胸口的地方紧了不少,花容只穿了这么一会儿就觉得胸口有些闷。 墨晋舟要是当着江云骓的面说出来,只怕要招来一顿打。 江云骓听到花容的话,看墨晋舟的眼神有些不可思议。 好在花容把并未在意墨晋舟的话,期盼的看向江云骓。 昭陵向来是男尊女卑,书上说君子远庖厨,除了专门的厨子,会做饭的男子很少,对针线活更是一窍不通。 墨晋舟方才只随意看了两眼就知道花容身上的衣服不合身,不仅要会裁剪,经验还要很老道才行。 墨晋舟并不避讳,温笑着说“我幼时身体不好,娘又死的早,为了养活自己,只能做些不太需要力气的活,若非如此,也开不起现在的铺子和布庄。” 墨晋舟说的云淡风轻,丝毫不提自己曾受了多少白眼和讥讽。 同样令人不耻的出身让花容对墨晋舟生出敬佩,歉然道“抱歉,我不是故意要提起墨公子的伤心事的,这套衣裙我很喜欢,我也会些针线活,可以自己拿回去改。” 墨晋舟立刻说“瀚京和郴州的绣法多有不同,能不能劳烦姑娘绣几方帕子给我,我想研究一下。” 绣娘和绣娘之间都会有独特的技巧不告诉别人,各地的绣法更是大不相同,墨晋舟这个要求合情合理。 花容正要应下,被忽略在一边的江云骓冷冷的插进话来“不行,她的手受伤了,不能干活。” “是我唐突姑娘了,”墨晋舟很是愧疚,随后又说,“不过这件事不着急,等姑娘伤好以后,能不能……” “可以。” 不顾江云骓黑沉的脸色,花容爽快的答应下来。 墨晋舟松了口气,随后从柜台拿了一些碎银给花容“我不能让姑娘白白受累,这身衣服就送姑娘了,这些是定金。” 只是几方帕子,值不了这么多银子。 花容虽然担心养不起江云骓,却也不想欠别人的,态度坚定的拒绝,墨晋舟却坚持要给,正僵持着,江云骓又开口“你若真想道谢,不如把你知道的真相都说出来。” “……” 成衣铺不是谈话的好地方,墨晋舟带他们去了附近茶楼。 墨晋舟也在那位叫李泰安的教书先生手下念过书,后来虽然迫于生计早早退学,却感念师恩一直没有断绝往来。 李泰安原本有一子一女,儿子十岁时不慎落水溺亡,只剩下独女李明珠,李明珠生的漂亮,又知书达理,听说还是瀚京永安侯府的远亲,登门求娶的人很多,但李泰安没了儿子后,对李明珠很是宠爱,舍不得女儿嫁人,婚事迟迟未定,没想到会被殷恒盯上。 殷恒在郴州是出了名的好色之徒,李明珠不想和他有过多牵连,多次当众拒绝殷恒的献殷勤,殷恒的耐心耗尽,就派人把李明珠掳走玷污了她,李明珠羞愤之下,悬梁自尽。 李泰安夫妇为了给女儿伸冤告到衙门,殷还朝为了袒护儿子,重罚了两人,李泰安的妻子回去后便投了河,殷恒担心东窗事发,给李泰安扣上疯癫的罪名,把人关进疯人塔,还拔了李泰安的舌头,挑断了他的手筋。 墨晋舟的条理清晰,很快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清楚,最后他看着江云骓说“瀚京在天子脚下,律法严明,是真正的繁荣太平,但郴州,是个人吃人的地方。” 墨晋舟的语气始终平和冷静,没有任何夸大恐吓的意思,花容却听得后背发寒。 她在府里这些年虽然总是受欺负,但殷氏治家严明,又有忠勇伯镇着,府里的人只敢在私底下搞些小动作,不敢轻易闹出人命,可在郴州,人命好像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江云骓没有被吓到,狐疑的看着墨晋舟“你怎么知道我是从瀚京来的?” “公子一身气度贵雅,唯有瀚京的富贵才能滋养出来,而且殷大少爷平日最常挂在嘴边的就是自己的姑姑是当今的忠勇伯夫人,能让他吃瘪的自然也只有忠勇伯府的公子了。” 墨晋舟能凭一己之力走到今天,自然不会是蠢笨之人。 江云骓喝了口茶,把墨晋舟刚刚说的话都消化完,问“刚刚都是你的一面之词,你可有证据?” 从这几天对殷恒的接触了解,江云骓相信墨晋舟没有撒谎,但要定殷恒的罪,需要板上钉钉的铁证。 “没有,”墨晋舟摇头,随后又道,“如果有,我早就去瀚京找忠勇伯了,我一直觉得忠勇伯是这个世上最铁面无私的人,如果他知道有人背靠忠勇伯府为非作歹,肯定会把这些人绳之以法。” 墨晋舟看上去好像很崇拜忠勇伯,江云骓却莫名觉得有些刺耳。 他噌的一下站起身说“我爹忙着军中事务,连家里都没精力管,自然不知道这些事,不过我既然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必然会一查到底!” 丢下这句话,江云骓带着花容离开。 上马车后,江云骓问花容“我说过他的心机很深,让你离他远点,你为何要答应绣帕子给他?” 花容知道江云骓会不高兴,屈膝跪下,坦诚的说“奴婢出身卑贱,见识也浅薄,墨公子做到了奴婢这辈子都不可能做到的事,奴婢帮他其实是在同情自己。” 第78章 出事了 “所以你现在是在为了别的男人跟我顶嘴?” 已近午时,烈日终究还是穿透厚厚的云层炙烤着整个大地,花容仍穿着之前在成衣铺的那身新衣裳,感觉胸口越发的闷,额头冒出汗来。 她的脑袋垂得更低,软白纤细的脖颈弯成好看的弧度,谦卑又恭顺。 “奴婢不敢,请少爷恕罪。” 江云骓眸色微暗,盯着那截脖颈看了许久才又开口“你也想开铺子?” 她愿意看书练字学看账簿,比寻常婢女有上进心也更有野心。 江云骓问得认真,花容如果回答说想,他也许真的会考虑给她开间铺子。 但花容羡慕的是墨晋舟靠自己的能力堂堂正正走到今天,而不是靠出卖自己的身子换取利益。 那样的话,就算她有了一间铺子,也依然只是江云骓尚未玩腻的玩物。 花容想否认,刚动了下唇便听到江云骓说“想好了再回答,我不喜欢听假话。” 江云骓的眼神犀利,语气很明显带着威胁,花容到嘴边的话只得咽下,打着腹稿小心回答“奴婢认识的字不多,连账簿都不会看,又不像墨公子是男子可以随意走动,纵然敬佩墨公子,却不敢痴心妄想。” 只是不敢,不是不想。 马车帘子被风吹得轻轻晃动,花容低垂着头,明灭的光影打在她的侧脸,脸颊粉粉的,下巴很瘦。 江云骓突然想起,她来自己身边这么久,除了求他庇护,并未向他要过别的什么东西。 他没有遵守承诺庇护她,拿些值钱的物件儿给她,她就感恩戴德的收下。 好打发的很。 心念微动,江云骓说“等回到瀚京,我陪你去挑铺面。” 花容只当是江云骓要开间铺子交给自己打理,忍不住说“大小姐已经开了家成衣铺了,少爷再开一家不大好吧。” 虽说江云骓不是想跟江云岚抢生意,让别人知道也还是不好。 花容刚说完,马车不知道压到什么东西,剧烈的晃动了下。 身子不稳,花容整个人都不受控制的向前栽去。 马车是单乘的,不比江云骓在瀚京出行用的车宽敞,花容本是跪在江云骓面前的,这一扑,脑袋撞到江云骓腰腹,身子也扑进江云骓两腿之间。 原本冷肃的气氛瞬间变得旖旎。 花容脸上发热,想要拉开距离,却因为太过慌乱,手按在了不该按的地方。 “少爷,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是想……” 花容急急的解释,话没说完,就被江云骓扣住手腕,不许她离开。 江云骓的神情变得晦暗,眸底隐隐有欲念翻涌,花容心跳快了些,然后听到江云骓说“你是东家,想卖什么都随你便。” 江云骓的声音微哑,透出危险。 郴州虽然不及瀚京繁华,但大街上还是有不少人,花容怕江云骓会像之前那样肆无忌惮,继续这个话题“可是奴婢入了奴籍,卖身时签的还是死契,是不能开铺子做生意的。” “我会为你脱籍赎身,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之前从江云飞口中听过脱籍赎身的事,再次听到花容要镇定很多。 天上没有白白掉馅饼的好事,江云骓愿意为她脱籍,必然也要她付出让他满意的代价。 花容现在手上还没有什么筹码,不能跟江云骓讨价还价,正想先附和着等以后找到合适的时机再提这些,江云骓却转移话题问“今天擦药了吗?” 休养了两日,花容唇上的伤都已结痂,伤处颜色比本来的唇色要深很多,瞧着仍有些狰狞,却衬得没受伤的地方越发的粉嫩香软。 江云骓一错不错的看着,眸子幽深如渊,耳边又响起随风之前说过的话。 他和萧茗悠单独相处,甚至有肢体接触的时候,他也不会对萧茗悠有什么非分之念,但和花容相处的时候不一样。 他知道她咬着唇落泪的时候是什么模样,也知道她被逼到极致会控制不住浑身颤抖。 她一看他,他就忍不住想要欺负她。 把她弄哭。 花容被江云骓看得耳根都烫起来,低头说“今天出门有些急,奴婢忘了,等回去……唔!” 话说到一半,江云骓就捏着花容的下巴吻了下来。 两人已经有些时日没有深入的亲密了,两唇相接,一股陌生的酥麻叫花容软了身子。 许是顾忌着她唇上的伤,江云骓吻得很克制,给她一种被珍视呵护的错觉。 花容蹙眉,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握成拳,指甲掐着掌心,提醒自己保持清醒。 少爷只是在远离心上人的时候才会施舍一点好给她,她应该有自知之明,不能沉醉其中。 下车的时候,花容的腿还是软的,踉跄一下险些摔倒,被江云骓环住腰肢捞进怀里。 “小心点儿。” 低沉嘶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呼吸尽数扑在耳廓,颈间的皮肤似乎又被霸道滚烫的气息包裹。 花容缩了缩脖子,低声道“谢少爷。” 花容的脸和脖子都爬满绯色,挡不住的娇羞。 江云骓握住花容的手,正想快些回房,江云扬却快步走了出来。 两人之间的气氛很是暧昧,江云扬顺口打趣了句“哟,脸红成这样,还换了身衣服,阿骓你干坏事了啊。” 花容的脸顿时红得能滴出血来,江云骓正要辩解,江云扬又换上严肃的语气说“随风出事了,现在在府衙。” 一行人赶到衙门,看到的是被打成血人的随风。 他早就没了意识,躺在地上如同死物。 “他犯了什么错,谁允许你们对他用刑的?” 江云骓想上前看看随风的伤,被几个衙役拦下,其中一个恭敬的说“表少爷,人不是我们打的,送到这里来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 江云骓揪住那人的衣领,愤怒的问“打人的在哪儿?我要见他!” 随风在执星院伺候了江云骓十多年,几乎和江云骓形影不离,现在他被打成这样,江云骓杀人的心都有了。 这是殷还朝穿着官服走进来,严厉的呵斥“这里是公堂,不是你能放肆的地方,还不快松手!” 第79章 当堂查验 “我的人无缘无故被人打得半死,我要让他偿命!” 江云骓怒吼,气得双目猩红。 殷还朝冷眼看着江云骓,肃然道“我再说一遍,这里是公堂,你可知扰乱公堂是何罪?” 江云骓在气头上,根本听不进去这些,江云扬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好了,收收你的狗脾气,舅舅身为一州州府,难道还能不给你做主?” 江云扬给殷还朝戴高帽子,殷还朝却并不领情,公事公办的说“在家里我是你们的舅舅,但在公堂上,我是整个郴州百姓的父母官,只断是非,不谈血缘。” 这话说得挺正义凛然的。 江云骓捏得指骨咯咯作响,到底还是克制住了,没有继续大闹,放开那个衙役。 江云扬挑眉看了殷还朝一眼,按照规矩称呼“殷大人说的是,公堂之上,只断是非。” 殷还朝坐到审判桌前,打人者这才应召步入公堂。 这人叫贺俊,是郴州的盐商,之前还来吃过江云骓的接风宴。 昭陵的盐一直是官府控制的,所以盐商都是皇商,比一般的商人地位高很多,可以着绫罗绸缎,子嗣也可通过读书入仕。 贺俊并不知晓随风的身份,只是抓到随风和自己的外室通奸,一气之下命家丁把随风打了个半死。 到了公堂之上,贺俊仍咽不下这口气,恼恨的说“我给那个贱人花了那么多钱,还对她那么好,她竟然背叛我,我一定要把这对狗男女沉塘!” “不可能!他来郴州还不到十日,根本不认识你的外室!” 江云骓大声反驳,贺俊毫不畏惧,冷笑道“他们都滚到一张床上去了,不止我,好多人都看到了,难道还能有假?” 贺俊有很多人证,但随风被打得已经说不了话了。 这分明是个圈套,江云骓气得想揍人,被江云扬按住肩膀,花容鼓足勇气开口“眼见不一定为实,这件事颇有蹊跷,州府大人能否请大夫来查验一下,看案犯是否中了催情之物?” “你是谁?”贺俊凶狠的看向花容,“公堂之上,岂有妇人插嘴的道理?” 江云骓把花容护到身后,眼神凌厉的瞪回去“连话都不让人说,难道你心里有鬼?”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殷还朝拿起惊堂木重重拍下“肃静,衙门有仵作,叫来一查便知。” 仵作很快到来,细细查验了之后却并未发现随风有被人下药的迹象。 贺俊的气焰顿时嚣张起来,看着江云骓说“江三少爷在瀚京搞破鞋,手下的人一到郴州就通奸,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啊。” 这话不带脏字,却把江云骓骂了个狗血淋头。 江云骓如何能忍,当即就要暴揍贺俊一顿,花容扑上去抱住他,拔高声音说“这事既然是两个人做的,便不能只验一人,还请州府大人让仵作也验验贺老板的那位小妾。” 听到这话,贺俊眼底闪过一丝惊慌,江云扬敏锐的捕捉到,适时开口“一个巴掌拍不响,我也觉得应该要验一验才行。” 还有不少百姓在堂前围观,殷还朝不能偏袒,让人去传那位小妾上堂来,花容又道“女子的唇脂、身上的香囊还有指甲里都有可能藏药,烦劳查验得细致些。” 花容跟着三娘在风月场所长大,虽然没有学那些狐媚手段,但耳濡目染,比寻常人要知道的多一些。 话音一落,围观的人看花容的眼神就多了探究,贺俊更是不怀好意的问“你不是忠勇伯府的婢子吗,怎么会知道这些腌臜手段?” 江云骓扣着花容的腰把人护在胸膛,冷声笑道“你自己蠢还不允许别人聪明了?” 江云扬也跟着说“我就知道阿骓这婢子心思周密,比朝廷的酒囊饭袋可强多了。” 江云扬这话把殷还朝也骂了进去。 官府断案并不是让双方当事人在公堂上吵架斗殴的,而是要拿出证据评个让人心服口服的公理。 殷还朝黑了脸,这时女子被带到堂上,哀哀切切的哭声响起“老爷,妾身真的冤枉,是那登徒子非要强迫妾身的,妾身力气小,挣脱不过这才叫他得逞,妾身是无辜的呀!” 因是捉奸在床,女子的衣衫并不齐整,脸也肿着,有明显的巴掌印,一副被强行凌虐的样子。 见她满脸泪痕,众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殷还朝又拍了下惊堂木“这是公堂,不得喧哗。” 女子吓得噤声。 仵作蹲下细细的查验,正要抓起女子的手查看她的指甲,女子突然尖声质问“你要对我做什么?” 女子方才哭得我见犹怜,这会儿一开口却是十分的凶悍。 江云骓立刻道“你既然说自己冤枉,便该让仵作好好查验一番,证明自己的清白,如此大惊小怪的做什么,难道你刚刚说了假话?” 江云骓护着花容,周身气势锋锐凛然,女子有些被吓到,磕磕巴巴的说“妾身刚刚说的自……自然都是真话,那登徒子已经被抓,为何还要验妾身的身子?” 女子说着落下泪来,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江云骓并不觉得她可怜,催促仵作“还不快接着查?” 仵作再度探向女子的手,女子仍是不肯,慌乱的扑到贺俊脚下哭求“老爷,妾身是无辜的,求老爷饶了妾身吧!” “脏死了,滚开!” 贺俊踹开女子。 他那一脚极重,正好踹在女子的心窝,竟是直接踹得女子吐血,晕死过去。 江云骓忍无可忍,冲过去揪住贺俊的衣领质问“公堂之上,对证人行凶,你活腻了!?” 江云骓眉眼间全是黑沉沉的戾气,贺俊像是被吓到,没了方才的嚣张,弱弱的说“不管怎么样,这个贱人都被人睡了,草民方才气昏了头,没想那么多,绝不是故意要杀人灭口。” 殷还朝在此刻开口“这两人多次扰乱公堂,来人,把他们赶到堂外听审!” 衙役上前把江云骓和贺俊拉到公堂外面。 仵作继续查验,他随意看了看女子的右手,正想放下,花容狐疑的开口“咦,她右手食指的指甲怎么断了?” 第80章 根深蒂固 那女子的指甲里确实藏了药。 但她被贺俊一脚踹晕,没办法审问,只能证明随风是被陷害。 殷还朝承诺会彻查这件事,允许江云骓先带随风去医馆治伤。 随风伤得很重,肋骨几乎全断了,牙齿也被撬掉,药童不断地端着血水出去倒,花容在旁边看着,心头沉得厉害。 这件事明显是殷恒的报复。 这次是随风,下次很有可能是她。 今天她在公堂上还出了风头,一旦落到殷恒手里,不仅会死,还会死得很难看。 正想着,江云扬好奇的问“你怎么知道她把药藏在指甲缝里了?” 江云扬对花容的印象是胆小怯懦的,今天花容在公堂上的表现让他觉得很意外。 花容把自己的出身说出来,最后道“请二少爷放心,奴婢绝对不会把这些腌臜手段用到三少爷身上的。”云九小说 江云扬并没有因为花容的出身对她有偏见,半开玩笑的说“娘可真是偏心啊,我和大哥还名草无主呢,这么聪明伶俐的丫鬟她也不问问我们想不想要。” 从府衙出来,江云骓的脸一直沉着,听到这话,立刻把花容拉到身后,不客气的说“人已经是我的了,想要也憋着,别打什么歪主意。” 江云扬摇头轻叹,趁江云骓不备给了他一记爆栗“我才说了一句就这么护上了,你还真是生怕别人拿捏不到你的软肋?” 江云扬下手挺重的,花容听着都觉得疼,江云骓却没有反驳,明显是把江云扬的话听了进去,过了会儿他问“二哥看出来了?” “这还需要看?我用脚趾头都想得到。” 江云扬看江云骓的眼神像看傻子。 江云骓这才想起从出事开始,自家二哥一直都很淡定,没有丝毫惊讶诧异,他忍不住问“二哥既然早就猜到了,为什么不提醒我一下?” 如果江云扬能早点提醒,随风也不会…… 看出江云骓在想什么,江云扬悠悠道“大哥去寺里没提醒你吗,你不还是把自己搞成现在这样,这人啊,总归是要自己摔几次跟头才能记住痛的。” 丈夫和两个儿子都在军中过着刀口舔血的生活,殷氏只希望江云骓在父兄的庇护下无忧无虑的生活,却不想把江云骓保护得太好了,以至于他根本不知道人心险恶。 出了萧茗悠这件事后,殷氏才痛下决心,把江云骓送到千里之外的郴州好好历练一番。 在来郴州的路上江云骓已经明白殷氏的用意,今天吃了教训,再听到江云扬的话,江云骓受到的冲击很大。 江云骓想起墨晋舟之前说过的话,艰难的问“他们是想让我和大哥一样大义灭亲,踩着舅舅一家回京吗?” 殷恒强抢民女,害得人家家破人亡,殷还朝还护着他,这样的罪行一旦公之于众,江云骓身上的污点必然会洗清不少。 他和萧茗悠是清白的,如此回京也算是名正言顺。 只是爹娘是什么时候知道舅舅在郴州的所作所为的?爹眼里不是向来都容不得沙子吗,为什么不第一时间上报到御前? 诸如此类的疑问一个接一个的涌现出来,江云骓生平第一次体会到害怕。 他和忠勇伯的父子关系虽然算不上亲密,心底却是十分崇敬自己的父亲,如果父亲早就知道舅舅的所作所为却不闻不问,又或是父亲在背地里一直和舅舅有来往,两人沆瀣一气…… 江云骓不敢继续想下去,又得了自家二哥一记爆栗。 “你瞎想什么呢,爹要是知道这些事,早就带人杀过来了,郴州和瀚京相隔千里,没有亲自到这儿来,谁知道这里藏着多少见不得人的事?” 忠勇伯年轻时只是个走南闯北的镖师,殷家本是不同意这门婚事的,殷氏孤注一掷和忠勇伯成婚后,便和家里没什么往来了,江云骓也只在三年前才见过殷还朝这个舅舅。 江云扬的话让江云骓安定了些,他想了想问“那要怎么做才能把他们绳之以法?” “哟!”江云扬挑眉,一脸戏谑,“阿骓是在向我这个二哥请教吗?” 江云骓被娇惯着长大,心高气傲,又极好面子,江云扬总爱逗他玩儿,他很少在江云扬面前服软。 江云骓白了江云扬一眼,皱眉道“你严肃点儿,我在跟你说正事。” 江云扬仍是含着笑的,神情却比方才多了两分薄凉,他看了眼还在进进出出的药童,沉声说“你若真愿意听二哥的,二哥劝你跟舅舅服个软,别插手这件事了。” “为什么?” 江云骓不能接受,那被得家破人亡的一家三口的确和他没什么关系,但殷恒之前当众给他难堪,还想强占花容,如今更是把随风打得半死,他要是向殷还朝服了软,以后在殷恒面前还抬得起头吗? 况且江家家训一直都是忠勇仁义,见不平之事,当拔剑相助才是。 江云扬知道他在想什么,压低声音说“这件事没有你想象中的这么简单,昭陵下属州县有几十个,每座州城不仅有州府,还有校尉营的兵马,朝廷每年还有官员下来征粮征税,咱爹不知道舅舅在郴州作威作福,他们难道也不知道?” “你的意思是,这些人都和他串通一气了?” “我说我是这个意思了吗?”江云扬啧了一声,把江云骓拉得更近,“这些人不一定是串通好了的,但想堵住他们的嘴有的是办法,舅舅在郴州做了二十年州府,早就是郴州城里根深蒂固的大树,说不定在瀚京都还有靠山,你一个被逐出家门的毛头小子,凭什么扳倒他?” “我不行,二哥也不行吗?” 江云骓试图用激将法,江云扬却不上当,坦然的点头说“二哥在军中才爬到督军的位置,手里也就管着千把个人,跟咱们舅舅比那可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那爹呢?” “咱爹有军功傍身,又是个急性子,必然会一刀砍了舅舅的脑袋,但咱们全家都得被流放,那些看不惯爹和大哥的奸臣随便想点法子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我们弄死。” 江云扬把后果看得很明白,江云骓拧眉问“所以你就让我在他们面前装孙子?” 第81章 又不是娶来镇宅的 “这怎么能叫装孙子呢?这叫忍辱负重、委曲求全,等你搜集到确凿的罪证,把这棵大树拔掉,你就是郴州百姓的神!” 江云扬描述的未来非常美好,连安静站在一旁的花容也不放过,冲她挤眉弄眼道“你好好跟在阿骓身边,到时你就是集美貌和善良于一身的神女。” 花容福身道“二少爷说笑了,奴婢就是个普通人,万万担不起神女这样的称呼。” 花容没有扬名立万的志向,但听江云扬说完,心情没有之前那样凝重了。 殷恒的目的是掩盖真相,他若不想和忠勇伯府结仇,不会做得太过分。 江云骓则在认真思考江云扬说的可能性,想了想说“随风伤成这样,我手里没人,怎么搜集罪证?” 江云骓想问江云扬要人。 此次与江云扬随行的都是忠勇伯府的护卫,有这些人在,做事要轻松很多,而且花容也需要保护。 江云扬又横了江云骓一眼“这演戏就要演全套,你得融入这里,才能知道真相究竟是什么样,明白吗?” “殷恒现在已经无法无天,搜集罪证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这期间他说不定会做出什么样的事,二哥不能为了磨练我的性子,就这样放任不管。” 江云骓还是想尽快把殷还朝和殷恒绳之以法,却听到江云扬说“阿骓,你已经打草惊蛇了,就算京里现在派钦差大臣来,老狐狸也能应付过去,这件事现在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你得为你的所作所为负责。” 江云扬的语气并非责备,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江云骓下颚紧绷,说不出话来。 花容觉得有些残忍,忍不住替他辩护“二少爷,少爷也是出于好心。” “有时候好心也会办坏事,”江云扬不客气的反驳,而后看着花容说,“若不是大哥求情,你和随风早就死在牢里了,你还敢这么纵容他,当真是一点儿都不长记性?” 花容诧异,江云骓和萧茗悠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她和随风作为江云骓的近侍难辞其咎,之前她还奇怪殷氏为什么没有降下责罚,没想到竟然是因为江云飞。 心脏微颤,花容跪下坚定的说“二少爷放心,奴婢会记住大少爷的大恩,竭尽所能侍奉三少爷。” 江云骓也没有想到江云飞会做这样的事,梗着脖子说“一人做事一人当,事情是我做的,本就与他们无关。” “若非齐王妃尚是完璧,你就算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到时不止他们俩,府里所有人都要跟着你遭殃,你拿什么来承担?” 江云扬的语气变得严厉,眼神冷锐,一身冷寒的威压竟不比江云飞差多少。 江云骓哑口无言。 三日后,贺俊那名外室在州府大牢畏罪自杀。 她死前留下认罪书,说自己半年前就怀了贺俊的子嗣,想要一个名分,贺俊却不肯纳她做妾,还哄她喝下堕胎药,她怀恨在心,便随便找了个人给贺俊戴绿帽子,并未受任何人指使。 认罪书上按了手印,嫌犯已死,案子就这么了结。 结案后,江云扬也要启程返回瀚京,殷还朝在府里设了送行宴,顺便向江云骓赔罪“我之前在公堂上有些太不近情面了,还请阿骓莫要因此与舅舅产生隔阂,舅舅作为一方父母官,在真相大白之前,不能偏私。” 殷还朝说着叹了口气,好像自己真的是一心为民的好官。 江云骓没有像之前那样大闹,笑了笑说“舅舅言重了,之前都是侄儿太冲动莽撞,应该侄儿向舅舅道歉才是。” 江云骓服了软,殷还朝笑起来,舅甥三人把酒言欢,直至深夜才散。 第二天一大早,江云扬便启程回了瀚京,他走后没多久,贺俊便来殷府向江云骓赔罪,说愿意把随风接到府上着人好生照料,还想邀请江云骓和花容一起到贺家去住。 贺俊的态度极为诚恳,江云骓也没客气,带着花容就去了贺家。 为了显示自己道歉的诚意,贺俊的晚宴准备得十分丰盛,还找了乐师和歌姬舞姬表演节目。 已是仲夏,歌姬和舞姬都只穿了轻透的纱裙,曼妙的身姿随着旋律摇晃,诱人极了。 晚宴进行到一半,一位舞姬便倒进贺俊怀里,捧着贺俊的脸和他亲吻起来。 周围的下人和乐师全都视若无睹,好像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早就习以为常。 江云骓眉心拧起,这时一名大胆的舞姬捧着酒杯来到江云骓面前。 “公子,你怎么不喝呀?” 这名舞姬看着不过十六七岁,胸口却被襦裙勒得变了形,隐约露出些许沟壑,她脚踝上挂着铃铛,一双脚纤细粉白,铃铛一响,便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那双精巧的足上,勾得人心神荡漾。 妖精似的。 江云骓神情寡淡,并未看她傲人的身材,只接了那杯酒。 那舞姬却并未松手,另一只手顺势攀上江云骓的胳膊,身子无力的倒进他怀里,假模假样的惊呼一声“呀,公子~” 女子柔软的胸口撞进胸膛,江云骓到底是正常男子,心底不免起了火。 但女子身上的脂粉气太重,行为又太放浪,江云骓对她没有丝毫的邪念,满脑子想的都是花容。 那舞姬并不在意江云骓在想着谁,指尖灵活的探进江云骓的衣领,下一刻,那舞姬的手腕被花容抓住。 “姑娘,请自重。” 花容温声提醒,那舞姬眉头一皱,娇嗔的说“这位公子都还没说什么呢,你拦我做什么?” 那舞姬说着冲江云骓告状“公子,她弄疼我了。” 花容没什么怜惜的把舞姬推开,板着脸说“我家公子身份尊贵,不是什么人都能近身的。” 贺俊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试探着问“江三少爷这位婢女好凶啊,平日一定很得宠吧。” 这话很明显是想探知花容在江云骓心里的地位。 江云骓喝了口酒,漫不经心的说“又不是娶来镇宅的,宠一宠也没什么。” 第82章 我被占便宜你怎么不说话? “虽说不是娶回家的,但也不能宠得过了头,不然野心喂大了,就会落得像我这样的下场。” 贺俊暗示江云骓不要把花容宠得太过,还腆着脸拿自己举例。 江云骓含着笑没应声,那舞姬见状又缠上江云骓,软软的说“公子,奴家叫玉晚,今年才十六,身子还是干净的,今晚就让奴家伺候公子吧。” 玉晚看江云骓的眼神很是热切,恨不得整个身子都贴到江云骓身上。 江云骓没有拒绝,玉晚便无视花容,对着江云骓呵气,上下其手的点火,然而不管她如何努力,江云骓都没有任何反应。 玉晚忍不住问“奴家都做到这个地步了公子还是毫无反应,莫非是有什么隐疾?” 听到这话,江云骓拨开玉晚,看着贺俊问“整个郴州,贺老板只能寻到这样的货色打发我?” 今晚是私宴,江云骓坐得很是随意,喝了酒后,整个人都染上慵懒,很有纨绔子弟的气质。 贺俊并不生气,紧接着问“不知江三少爷喜欢什么样的人?” “脸要好看,身材要好,最重要的是性子要合我的胃口。” 前面两条都很好找,唯有最后一条,很难伺候。 玉晚不死心的说“公子喜欢什么样奴家就可以把自己变成什么样,求公子留下奴家吧。” “你现在这样小爷就很不喜欢。” 江云骓毫不犹豫地拒绝,随后站起身来“看来今晚没什么好货色,小爷乏了,来人,带路。” 江云骓一点儿也不客气,完全把贺家当自己家。 贺俊没有阻拦,一个小厮恭敬地上前,引着江云骓去了一处单独的院子休息。 花容问小厮要了醒酒汤和热水,房门一关,江云骓便迫不及待的脱下衣服丢到地上。 如果不是为了蛰伏在这里收集证据,他才不会让那个女人近自己的身! 花容上前帮江云骓宽衣,温声道“方才少爷在席间没吃多少东西,可要让厨房做些夜宵送来。” “倒胃口,不吃!”江云骓把自己扔到床上,片刻后又弹起来瞪着花容,“刚刚我被人占便宜,你怎么不说话?” “奴婢说话了呀。” 花容一脸无辜。 江云骓横了花容一眼“你就只说了一句,后面怎么不说了?” 江云骓要暗中搜集殷还朝父子的罪证,现在只能装纨绔取得他们的信任,花容偶尔给江云骓打打掩护就行了,要是闹得太过,这戏还怎么演下去? 况且那个叫玉晚的姑娘生得挺美的,被她摸一摸,应该不是什么难以忍受的事吧? 花容不太能理解江云骓的想法,却还是服软说“奴婢知错,奴婢以后一定会努力守护少爷的清白。” “……” 江云骓不说话了,但看花容的眼神很明显的多了几分怨念。 等喝完醒酒汤,再洗去一身甜腻的脂粉味,江云骓就把花容拽到床上。 贺家远不及忠勇伯府豪阔,床也窄小很多,床帐挡住烛火,隔出一个昏暗又隐秘的空间。 花容的伤已经大好,不管江云骓是为了演戏还是单纯的只是为了发泄,花容都没有理由拒绝,但身体不受理智控制,僵硬的可怕。 直到这时她才发现,江云骓在云山寺对萧茗悠的偏爱和袒护,都成了她心上的疤。 她没有选择的机会,也没有资格拒绝,但她的身体和灵魂都抗拒成为别人的替身和玩物。 江云骓没有注意到花容的异常,三下五除二解开花容的腰带,却发现她的身子在发抖。 “怎么了?” 江云骓问,声音微哑,呼吸滚烫。 花容喉咙哽得厉害,好半晌,才低低的哭出声来“奴婢怕。” 江云骓以为是她的伤还没好,在她肋骨处按了下,问“这里疼?” 花容摇头,心脏尖锐的痛了下,随后主动搂住江云骓的脖子说“少爷之前折腾的太厉害,奴婢怕会受不住。” 花容带着哭腔,身子仍微微颤抖着,说出来的话却如同最猛烈的药。 江云骓寻到花容的唇封住,哑声道“别怕,我会小心。” 窄小的木床发出吱呀的声响,直到三更过才渐渐停歇。 第二天,江云骓揽着花容睡到将近午时才起。 吃过午饭,江云骓带着花容在贺家闲逛,刚穿过抄手游廊,便听到女子的哭喊“李管事,我真的知道错了,求你帮帮我,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玉晚跪在地上,正不住的向管事磕头认错。 她今日的打扮与昨晚截然不同,一身丫鬟衣衫将玲珑的身子严严实实遮住,脸上没了脂粉,妖媚尽失,眉目清秀,像是初春枝头绽放的梨花,清纯可人。 那位李管事完全不为所动,扇了玉晚一巴掌骂道“那位可是忠勇伯府的三少爷,那样金贵的人物你都敢肖想,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既然你这么喜欢勾引男人,老爷就成全你!” 李管事说完,两名家丁立刻上前把玉晚架起来往外拖,玉晚吓得越发大声的哭喊起来。 江云骓适时出现,装作不知情的问“发生何事?” 不等李管事开口,玉晚抢先哭道“公子,奴家知错了,奴家昨晚不该不自量力勾引公子,求公子不要把奴家卖去勾栏院。” 玉晚哭得涕泗横流,明显吓坏了,不似作假。 江云骓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说“我倒是觉得她现在比昨晚瞧着有趣多了,去跟你家老爷说一声,这人我要了。” 李管事恭敬道“老爷说了,江三少爷是贵客,不能慢待,既然您开了口,这个婢子就归您了。” 玉晚一得自由就一个劲儿的朝江云骓磕头谢恩,磕完又对花容说“昨晚是玉晚不懂事,玉晚保证日后不会与姐姐抢主子的,求姐姐大人有大量,不要与玉晚一般见识。” 花容把玉晚扶起来,又用绢帕帮她擦去眼泪,柔柔的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以后跟着我一起好好伺候少爷吧。” 玉晚一个劲儿的点头,回到院子,便殷勤的包揽了所有活计,一点儿要争宠的迹象都没有。 第83章 花容姐姐见过齐王妃吗? 玉晚来了以后,花容轻松了很多。 她是个极有眼力见的人,什么时候奉茶,什么时候捏肩捶腿,什么时候退到角落不打扰江云骓和花容亲昵,每一桩都做得无可挑剔。 不过她遵守着自己的诺言,绝不染指近身伺候江云骓的事。 很难让人不喜欢。 这日贺俊邀江云骓一起去朋友的酒庄玩,江云骓思忖片刻对玉晚说“你陪我去一趟。” 玉晚诧异,瞪大眼睛问“少爷不带花容姐姐吗?” “不带,”江云骓回答,随后又补充了一句,“她最近太累了,需要多休息。” 玉晚的脸立刻红起来。 最近她都睡在外间,夜里总能听到花容的哭声,细细软软的,越是克制越是叫人欲罢不能。玉晚虽然未经人事,但该懂的都懂了。 少爷的精力可真旺盛啊。 趁着伺候江云骓换衣服的时候,花容低声说“奴婢这几天抽空把墨公子要的绢帕绣好了,一会儿少爷能不能顺路把绢帕带给墨公子?” 花容说着弯腰帮江云骓系腰带,江云骓盯着她的发窝看了一会儿突然说“我去太惹眼了,你去吧。” 花容顿了一下,应声道“好。” 江云骓带着玉晚一走,花容便也揣着绢帕去了墨晋舟的成衣铺。 到了门口却发现铺子大门烂着,里面被打砸过,剩下一片狼藉,掌柜和伙计都不知所踪。 花容一惊,找人打听,这些人都一脸忌讳,不愿多说,花容只好拿出随身带的碎银,一位卖馄饨的小贩才道出实情。 “那家铺子的东家是个奸生子,一出生就克死了自己的娘,他一个大男人不好好挣钱,偏和女子一样拿绣花针,前几日打着去给员外夫人量衣服的名号调戏人家府里的丫鬟,这才被砸的店,掌柜和伙计都被吓跑了,也是活该。” 这路数和随风被打是一样的。 花容紧接着问“你知道那位东家住什么地方吗?” “出了城往北走三里路有个布庄,他就住在那里面。” 小贩说完便拿着银子走了,生怕惹上什么麻烦。 花容正想出城去看看,一辆驴车在她面前停下,车帘掀开,露出墨晋舟温和平静的脸“姑娘这是要去哪儿?” 墨晋舟脸上看不出丝毫的颓丧愤怒,好像铺子被砸对他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 花容拿出帕子递过去“这是之前答应给公子的绢帕,我用了五种绣法,为了方便公子比较,绣的都是兰花,希望能对公子有帮助。” 墨晋舟没有急着接帕子,只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姑娘可愿意随我去布庄详谈?” 这是花容第三次见墨晋舟,她还完全不了解这个人,而且江云骓也不在身边,她本不该答应的,可对上那双含着期盼的眼,花容说不出拒绝的话。 挣扎一番,花容还是上了车。 墨晋舟看完花容绣的绢帕,眼眸微亮,拿着其中一方帕子问花容“这种可是雕绣?” 雕绣与一般刺绣不大相同,会根据花纹需要修剪出孔洞,然后在孔洞四周用不同的绣法绣出多种图案组合,虚实结合,能生出许多趣味。 花容点点头,墨晋舟高兴的说“我之前只听说过这种绣法,也花重金寻得过一方绣品,但那绣品并没有姑娘绣得这样好,不知姑娘师承何人?” 花容并不知道三娘的本名,想来三娘也不愿叫曾经认识的人知道她沦落成如今的地步,淡声道“偶然学的,并没有拜师。” 墨晋舟点点头,不再追问,只有些疑惑“雕绣的市价不低,姑娘有此手艺傍身,完全可以养活自己,为何还要为奴为婢?” “我是在风月场所长大的,后来签死契卖身进了忠勇伯府,才得以安稳度日,我的一切都属于忠勇伯府。” 墨晋舟掩唇咳了咳,看花容的眼神比之前更温柔了两分“原来姑娘也是苦命人。” 路上墨晋舟又问了花容一些刺绣方面的问题,到了布庄,便亲自带花容参观。 墨晋舟的布庄很大,但这会儿庄子里一个染布织布的人都没有,安静的可怕。 “这里的人呢?” “铺子里出了事,我让他们先回去休息几天。” “会有人到这里闹事吗?” 墨晋舟点点头,说“其实上次江三少爷来铺子里问起老师的事,我就想劝他不要管了,殷还朝父子在郴州盘踞已久,背后不知勾结了多少势力,早就根深蒂固不可撼动,但江三少爷说的那样热忱,我也忍不住想要试一试,不然实在愧对老师对我的恩情。”https:/ 言下之意,这次铺子被砸,是他和江云骓见面,被殷恒报复的结果。 花容没有接这个话题,转而问“墨公子让我来布庄是要谈什么?” “我虽然会裁剪,但毕竟是男子,很多事都不方便做,想再招一批绣娘,能否请姑娘教教她们,江三少爷有什么条件都可以提。” 墨晋舟的语气很诚恳,花容看着他说“我家少爷和表少爷八字不合,墨公子雇我做事不怕被表少爷盯上?” “东西没了可以再挣,若是因为害怕就畏畏缩缩,如何能做成大事?” 说这话时,墨晋舟的眼眸很亮,攒着火苗。 逛完布庄,墨晋舟又和花容商讨了一下发展布庄的计划,直到傍晚时分才派人送她回贺家。 一进屋,便看到玉晚倒在江云骓怀里,江云骓的衣衫并不齐整。 瞧着很像是要发生点什么。 花容神情平静,并没有要退出房间的意思。 玉晚手忙脚乱的撑着江云骓的胸膛站起来,急急道“花容姐姐你别误会,少爷今日高兴,多喝了几杯,有些醉了,你不在家,我怕少爷睡着不舒服,这才帮少爷宽衣的。” 玉晚说得很急,小脸红扑扑的,像刚熟透的苹果。 “没事,我来伺候。” 花容温声说着来到江云骓面前,玉晚退到一旁,突然好奇的问“花容姐姐,你见过齐王妃吗?” 第84章 太子殿下 花容动作一顿,扫了江云骓一眼,他蹬掉鞋子把自己裹紧被子里,对“齐王妃”三个字一点儿反应都没有,看上去醉得很厉害。 花容帮江云骓脱掉袜子才回答“见过。” “齐王妃是个怎样的人呀?”玉晚继续追问,问完怕花容生气又解释道,“今天在酒庄,有人提起齐王妃,说她是个心思极重的女人,故意害少爷被赶出家门,少爷听完便不说话了,一个劲儿的喝闷酒,晚儿觉得齐王妃对少爷来说还是很重要。” 怎么不重要呢,就算是身无分文的被逐出家门,就算所有人都说萧茗悠是故意设计踩着他往上爬,他也从来没有说过萧茗悠一句不好。 玉晚已经打来热水,花容一边帮江云骓擦身子一边说“齐王妃很漂亮,便是素面朝天,穿着最素净简单的衣服,在人群里也是很显眼的。” 玉晚忍不住接话“会比花容姐姐还漂亮吗?花容姐姐平日也不擦脂粉,但还是很好看,尤其是这双眼睛,姐姐多看晚儿一会儿,晚儿都会脸红心跳。” 玉晚表现得好像对萧茗悠一无所知,一开口却精准的抓住花容和萧茗悠唯一相似的点做比较。 花容神情未变,淡淡的说“齐王妃不仅相貌出众,才情也是极好的,寻常女子在她面前都黯然失色,我们这些做奴婢的又如何能与她相提并论?” 花容的姿态放得很低,坦坦荡荡的承认自己远比不上萧茗悠。 “花容姐姐太谦虚了,姐姐能得少爷如此欢心,应当不会比那位齐王妃逊色多少。” 玉晚“贴心”的安慰花容,随后又问,“那姐姐可知道少爷与齐王妃之间都发生过什么吗?” “不知道,”花容帮江云骓擦完身子,把帕子丢进盆里,换上严肃的表情看向玉晚,“尊卑有别,做奴才的,不该探究主子的事。” 经过这段时间的磨练,花容身上已经有了一点威严,玉晚吓得认错,连忙出去倒水。 玉晚一走,江云骓就睁开眼睛。 他身上的酒气很重,表情也有几分慵懒,眸底却一片冷幽。 他没醉,把花容和玉晚方才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花容并不慌张,毕竟方才她没有说萧茗悠一句坏话。 “少爷渴吗?” 花容问着准备去倒水,被江云骓扣住手腕拉到床上,长臂环住细软的腰,哑声问“只是送个帕子,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一开口,浓郁的酒气便将花容包裹,花容的酒量很差,呼吸之间竟有些醺醺然,她用手抵着江云骓的胸膛,如实说“墨公子的成衣铺被砸了,奴婢随他去了趟城外布庄,墨公子准备再雇一批绣娘,想让奴婢帮忙教教他们,想问少爷有什么条件。” 虽然知道江云骓不会对玉晚做什么,但才看到两人有亲密接触,花容心里还是免不了膈应。 江云骓没注意到花容的抗拒,想着墨晋舟的事,勾着她的手指把玩“既然他主动要求,也不是不可以,你以后不是想开铺子吗,正好可以攒点经验。” 况且有墨晋舟这个本地人在,要想搜集罪证也会容易很多。 花容猜到江云骓不会拒绝,轻声道谢。 温香软玉在怀,又说了这么会儿话,江云骓有些心猿意马,不知不觉凑到花容颈间,花容垂着脑袋没有抗拒,嘴上却问“少爷还是放不下齐王妃吗?” 江云骓顿住,原本翻涌着欲念的眸也跟着冷下来。 “怎么突然问这个?” 花容软了身子靠在他胸膛,柔柔的说“奴婢怕少爷心里不高兴,想陪少爷说说话。” 江云骓冷淡的说“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没什么好不高兴的,都是演给别人看的。” 话是这么说,江云骓却歇了心思,只单纯的拥着花容睡觉。 花容暗暗松了口气。 其实有时候能用齐王妃做挡箭牌也挺好的。 过了两日,江云骓找机会和墨晋舟谈合作。 花容可以去教绣娘绣东西,但除了每月二两的月钱,布庄和成衣铺的利润要分花容三成,账簿得拿给花容看,花容可以参与到日常的经营中,虽然没有挂名,但已经算是二东家。 这个要求有点空手套白狼的意思,但墨晋舟答应得很爽快。 合作谈成,花容便忙碌起来。 每日一早去布庄教绣娘做绣活,傍晚回家就跟着江云骓学看账簿。 墨晋舟经常要出门谈买卖,到布庄的时候不多,花容抽时间学会了织布和染布,对店铺经营也有了大致的了解。 时间飞快的流逝,一晃眼便入了秋。 天气开始转凉,花容提前给江云骓准备冬衣。 这天下着雨,花容没去布庄,就在屋里缝制衣裳,江云骓则带着玉晚去参加殷还朝的寿宴。 然而直到深夜,两人都没回来。 雨下了整夜,第二天天一亮,花容就撑着伞去殷府接人,快到门口的时,却看到一群官兵护着一队马车出现在殷府外面。 雨越下越大,天也阴沉得像是马上要塌下来。 那些官兵身着银色甲胄,手执长戟站在雨中岿然不动,远远瞧着都叫人觉得胆寒。 花容不敢上前,寻了个屋檐躲着,暗中观察。 一群人忙忙碌碌的把行李搬进殷府后,才撑着伞从最前面的马车里接出一男一女两个人。 男人高大贵气,女人娇小柔弱。 雨天行动不便,男人先下马车,随后把女人打横抱了起来。 这个举动有些亲密大胆,花容隐约听到一旁伺候的人惊呼道“太子殿下,不可……” 话没说完,那人便被官兵捂了嘴拖到旁边割了喉。 殷红的血喷薄而出,被大雨冲了一地,触目惊心,男人却毫不关心,步履坚定的抱着女人走进去。 女人纯白的裙摆随风轻晃,和满地的血形成反差。 花容后背爬上寒意,心尖控制不住发颤。 太子殿下身为一国储君,怎么会突然来郴州,他怀里抱着的人又怎么会是萧茗悠? 第85章 这个才配你 殷府上下戒严,花容进不去,等到傍晚才看到一辆马车从后门出来。 等马车过了一条街,花容才上前拦车。 车里,江云骓半躺着,脑袋枕在玉晚腿上,正阖着眼在养神。 这些时日花容忙着去布庄,江云骓出门带的都是玉晚,被花容撞见两人如此亲密,玉晚已不像之前那样慌张害怕,只诧异的问“花容姐姐,你怎么来了?” 听到花容的名字,江云骓才掀眸看过来。 花容钻进马车,低声说“少爷一夜未归,奴婢有些担心,寻来看看。” 玉晚歉然的说“昨日少爷醉得太厉害,奴婢忙着照顾少爷,忘记跟花容姐姐说一声了,对不起呀。” 马车是单乘的,坐三个人有些拥挤,玉晚却端坐着没有要让花容的意思。 花容见江云骓也没有动弹,就在靠近车辕的地方坐下,状似随意的说“奴婢方才看到殷府外面多了很多官兵,把守森严,少爷可知道出了什么事?” 花容问的是江云骓,玉晚抢先道“好像是府里来了什么贵客,舅老爷说不能透露身份。” 也就是说江云骓现在还不知道萧茗悠来郴州了。 花容点点头没再说话,琢磨着后面要怎么应对,玉晚却觉得江云骓没让自己给花容让位置,已经没有之前那样喜欢花容了,故意给江云骓揉脑袋,露出一节软白的手腕,以及手腕上的玉镯。 花容想着事,根本没有在意玉晚在做什么,玉晚揉了一会儿,刻意拉起袖子遮住镯子,不好意思的说“这是前两日逛街,少爷给晚儿买的,晚儿本想说给花容姐姐也买一只的,但少爷说不用。” 所以这只镯子是她独有的。 花容一下就听出了玉晚话里炫耀的意味,垂着眸没应声,更希望玉晚能努努力,早点把江云骓勾到床上去。 最好勾得江云骓魂不守舍,再也记不起萧茗悠是谁。 花容不接话,玉晚的话就像是一拳头砸到棉花上,一点儿也不得劲。 一路回到贺家,玉晚忙前忙后的伺候江云骓用晚饭,花容落得轻松,坐在灯下把第一套冬衣做完。 等她咬断线头,江云骓也正好吃完饭,玉晚殷切的说“花容姐姐辛苦了,不如让晚儿伺候少爷试衣服吧。” 花容无所谓,正要把衣服递给玉晚,却听到江云骓轻咳了一声,刚准备伸出去的手收回来,淡淡的说“你也辛苦了,还是我来吧。” 花容说完,江云骓已走到她面前,摊开手臂示意她帮忙宽衣。 玉晚只能应声,收拾了碗筷退出房间。 花容帮江云骓脱掉外衫,脱中衣的时候却发现他怀里有东西,拿出来一看,是一支白兰花的钗子。 江云骓拿过钗子插到花容头上,低声说“那只镯子不值什么钱,这个配你正好。” 花容看不到这钗子插自己头上是什么样,但江云骓的眼光向来是不差的,微垂着眉说“谢少爷赏,奴婢知道少爷现在所做一切都是为了搜集证据,少爷对玉晚好一些也是应该的,奴婢不会吃醋给少爷添麻烦。” 花容把新衣服给江云骓穿上,系好腰带后,踮起脚尖帮他整理衣襟。 江云骓环住花容的腰,低低道“贺俊的盐商身份是殷还朝走后门给他的,作为报答,贺俊在府里养了很多美人帮殷还朝贿赂官员,若是我没来,玉晚说不定也被送出去了,等以后证据搜集齐了,她就是人证。” 花容诧异,之前她只知道风月场所会做逼良为娼的买卖,没想到殷还朝身为一方父母官,竟也会做出这样的勾当。 但仔细想想也是。 昭陵虽然有官妓,但妓子出身太低,一些高官碍于颜面不会去逛花楼,这种专门驯养出来的女子听话又乖巧,身子也干净,正是他们需要的。 只是不知道贺俊这些年送出去了多少姑娘,又为殷还朝笼络了多少人。 花容正想着,江云骓又说“贺俊都是以歌姬和舞姬的名义把这些人养在府中,你问问墨晋舟,看能不能打听到她们的身世来历,若是有认识的,想办法把画像画下来。” 只要找到这些女子,便能知道哪些人和殷还朝暗中有勾结,再要查他们的罪证就容易多了。 第二天一早花容就出发去布庄,半路上却遇到墨晋舟,他仍是坐的那辆驴车,却明显精心打扮过,衣衫虽然是棉麻织就,却是新的,靛青色,衣领和袖口处绣着云纹,墨发用同色发带束着,比平时瞧着要俊雅几分。 车夫看到花容便停下来,墨晋舟撩开帘子对花容说“我正要去找你,有贵人要定制衣裳,你与我一同走一遭吧。” 昨天才见到太子和萧茗悠,再听到“贵人”二字,花容不由得心头一跳,但殷恒和墨晋舟向来不对付,墨晋舟怎么可能做到太子的生意? 花容打消乱七八糟的念头上车,和墨晋舟说了贺俊养歌姬舞姬的事。 花容没有直说是要搜集证据,只说江云骓日后也想在家里养一些乐师和伶人,问墨晋舟知不知道门路。 墨晋舟说“那些女子都是自小被买进府由专人教养的,签的都是死契,无亲无故,江三少爷若是喜欢,找个可靠的贩子搜罗一下就好了。” 如此说来,那些女子的来历并不好找。 花容抿唇,过了会儿又问“那寻常宴请贺俊会让这些歌姬舞姬出来助兴吗?墨公子可曾见过?” “贺老板结识的都是郴州有头有脸的人物,我这等出身的人自然入不得他的眼,不过前年贺老板府里出了位国色天香的美人,郴州很多富商都想花重金买下她,贺老板却不肯答应,没过多久,那位美人突然香消玉殒,让人很是惋惜。” 如此美人,只要见过应该很难忘记。 花容正想追问那美人长什么样,车子便停了下来,车夫提醒“公子,姑娘,到了。” 花容掀帘,看到了殷府的门匾。 第86章 情敌 殷府里面的守卫比外面还多,十步一岗,连只苍蝇都很难飞进来。 花容低垂着脑袋跟在墨晋舟身后,呼吸不自觉放轻,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过垂花门的时候,两名守卫把他们拦下,要求搜身。 花容一惊,下意识的后退,墨晋舟挡到她面前说“这位姑娘是草民雇的裁缝,是奉公守法的良民,能不能换个丫鬟给她搜身?” 守卫也不想闹出事端,其中一人离开,过了会儿,一个小厮模样的人走过来说“府里丫鬟做事没有奴才细致,奴才是阉人,姑娘请随奴才来吧。” 也就是说,太子这次没有带宫娥随行,只带了宦官和守卫。 花容跟着这个太监去到房间配合搜身,搜完,太监直接把她带到一处小院,在门外恭敬道“贵人,裁缝来了。” 话音刚落,男子低沉的声音响起“进来。” 是太子。 花容一颗心悬起来,低着头走进屋里。 屋里燃着好闻的熏香,地上铺了绒实的毯子,踩上去轻飘飘的,像是踩在云端,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花容不敢四处张望,跪下行礼“民女见过贵人。” 太子没有理会花容,只对坐在梳妆台前的女子说“我还有事,先让人给你做衣裳,他的骨灰还在我手里,你最好不要再做惹我生气的事!” 话落,唇齿相交的声音还有女子抗拒的嘤咛随之响起。 花容听着,只觉得头皮发麻。 太子殿下竟然和萧茗悠已经亲近至此! 不知过了多久,太子终于放开萧茗悠,随意吩咐花容“布料晚些时候会送来,今日先量尺寸。” “是。” 花容低垂着脑袋,视线之内有一抹紫金衣摆划过。 太子离开后,萧茗悠哑声对花容说“姑娘,你过来吧。” 花容上前,还没来得及抬头,便听到萧茗悠惊讶无比的低呼“花容姑娘,怎么是你?” 萧茗悠满脸惊讶,好像全然不知江云骓因为她被逐出家门赶到郴州,随后眸底闪过慌乱,揪紧绢帕问“阿骓……也在这里吗?” 萧茗悠看上去震惊又害怕,不知是怕太子把江云骓视作情敌,还是怕江云骓怀恨在心破坏她和太子的关系。 花容已冷静下来,拿出软尺说“请贵人摊开手臂,奴婢要给贵人量尺寸。” 萧茗悠嗫嚅着红唇,眼底蓄着泪光,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却都卡在喉咙说不出来。 等花容量完尺寸,萧茗悠忍不住问“花容姑娘,阿骓他……还好吗?” 萧茗悠问得心虚,问完眼角便垂下泪来。 明明是她踩着江云骓全身而退的,这般瞧着她反而更委屈,像是江云骓对不起她。 花容没有应声,记好尺寸退出房间。 方才引路的太监把她带到垂花门处等待,过了会儿,墨晋舟抱着十几匹流光溢彩的布走来。 两人一起走出殷府,上了马车,花容才问“郴州有那么多布料商和绣娘,墨公子怎会与贵人有来往?” “我是昨日夜里才无意中打听到有贵人来了郴州,正重金找绣娘缝制冬衣,我知道希望不大,却还是想试一试,就拿着你之前绣的那几方绢帕亲自去了殷府一趟,贵人看完很喜欢,就定下来了。” 也就是说萧茗悠看过花容绣的绢帕,知道她和江云骓在郴州,方才在房间里说的全都是演戏? 花容猜不透萧茗悠要做什么,眉心忍不住拧起,墨晋舟以为她因为搜身的事不高兴,拿出一锭金子给她“这事本该提前与你商议的,但昨天太晚了,机会又很难得,我就直接做主了,这只是定金,剩下的钱可以你拿七成,我拿三成。” 布料是太子从瀚京带来的,他们只需要缝制出来就能拿这么多钱,和天上掉馅饼没什么区别。 不过墨晋舟看重的不是这笔买卖能赚多少,而是做完这笔买卖,成衣铺的名声会比之前响亮很多,若是能得贵人庇佑,日后做什么都要便利许多。 花容没急着拿金子,看着墨晋舟问“墨公子可知道贵人的身份?” 墨晋舟的表情严肃了些,看着花容说“这么多官兵随行保护,连州府大人都如此恭顺,只能是皇亲国戚,更多的,便不是我这样的草民能探知的了,你在江三少爷身边见多识广,可认得他们?” 花容摇头,一颗心不住下沉。 太子方才在萧茗悠屋里用的自称,只怕是想在郴州光明正大的和萧茗悠过一段神仙眷侣的日子。 若是太子发现江云骓在郴州,会作何反应? 花容已经在布庄教了那些绣娘不少东西,但她们的技艺还远没有花容高超,帮不上什么忙,墨晋舟便带着那些布料把花容送回贺家,让她专心为萧茗悠缝制衣裳,暂时不用去布庄。 今天贺俊在府里宴客,江云骓又喝了不少,花容进屋的时候,玉晚刚喂江云骓喝下醒酒汤,见花容怀里抱着十几匹华美异常的布,顿时挪不开眼。 “好漂亮的布啊,”玉晚说完,一脸羡慕的看向花容,“是墨公子送给姐姐的吗,墨公子对姐姐可真好呀。” 这布一看就很贵重,墨晋舟只怕要倾家荡产才买得起一匹,怎么可能平白无故送给花容,玉晚现在挑拨起花容和江云骓的关系越来越放肆了。 花容没有点破,冷淡的说“是贵人自己的布料拿来定制衣裳的,和墨公子没有关系。” 花容找地方把布料放好,玉晚越看那些布料越喜欢,跟过来问“花容姐姐,这么多布料肯定要剩下不少,能不能用边角料给我做一个香囊呀?” 这样好的布料做出来的东西在郴州肯定是独一份儿的,出去多有面子。 玉晚想的很好,花容却直接拒绝“不能。” 玉晚还想说些什么,江云骓不知什么时候睁开眼睛,看着花容问“这些都是贡锦,宫里来人了?” 宫里除了萧茗悠,没有值得江云骓在意的人,花容不确定江云骓是不是想探听萧茗悠的消息。 迟疑了下,故作意外的说“原来这就是贡锦啊,奴婢也是第一次见,难怪如此华美,。” 花容选择隐瞒萧茗悠到郴州的消息,第二日殷恒却找上门来。 第87章 昨日你在陪太子逛街? 殷恒是奉太子的命来找花容的。 太子怕萧茗悠在房间待着闷,让花容陪着逛街。 殷恒带了二十来个官兵随行保护,凡是萧茗悠想逛的店,都先派人把店里的人全部赶走,再让萧茗悠一个人慢慢逛。 如此只逛了两家店,萧茗悠便没了兴致,让殷恒找了个酒楼吃饭。 等包间门关上,萧茗悠便叹了口气,眉眼染上倦色,看着花容欲言又止。 花容眼观鼻鼻观心,并不主动搭话,萧茗悠只好自己开口“我知道,经过昨日的事,你肯定很瞧不上我,但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萧茗悠说着就红了眼,好像花容敢指责她一句,她就要当场死给花容看。 花容平静的说“奴婢昨日只是来给贵人量了下尺寸,并未看见别的什么,贵人言重了。” 那个被割了喉的太监还在花容脑子里挥之不去,花容怎敢对她和太子的事说三道四? 花容的冷淡让萧茗悠有些哭不下去,她转而问“阿骓他……恨我吗?” 之前在寺里萧茗悠对江云骓的称呼还算客气,如今两人的隔阂越来越深,着称呼反倒亲昵起来。 花容并不正面回应,只说“奴婢不敢妄自揣测主子在想什么,还请贵人恕罪。” 花容什么都没有说,萧茗悠自顾自道“我知道是我对不起阿骓,在云山寺的时候,我不该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在他面前,但那个时候我实在太需要一个人依靠了,实在忍不住才会把事情变成这样。” 萧茗悠说着哭起来,怕她把殷恒招进来,花容只能递了帕子给她擦泪。 萧茗悠没接帕子,一把抓住花容的手,凄楚的说“你知道吗,当初阿骓差一点儿就要带我私奔了。” 说这句话时,萧茗悠眼角恰好滑下一滴泪来。 美得叫人心碎。 萧茗悠说完擦干眼角,拍拍花容的手背说“阿骓是个很好的人,有你陪在他身边我就放心了,他恨我也好怨我也罢,时日一长,总会忘记我的。” 这话说的好像江云骓以后的开心快乐都是靠她牺牲换来的。 花容仍是不接这个话题,只道“贵人的眼睛红得厉害,还是用湿帕子敷一下吧。” 哭了一场,萧茗悠有些倦,也没心思继续逛街,先把花容送回贺家。 马车刚在门口停下,江云骓便踏马而来。 今天天气不错,江云骓穿了花容之前给他做的玄色锦衣,为了方便行动,领口做成箭袖,绣着卷云纹,巴掌宽的腰带束出窄腰,骑坐在马背上,意气风发极了。 马背上不止他一个人,还有玉晚。 玉晚不会骑马,坐在前面,整个人都靠在江云骓胸膛,小脸浮着红晕,娇羞极了。 不等花容向江云骓行礼,玉晚便抢先说“下午少爷带晚儿去庄子上摘果子吃了,晚儿不会爬树,是少爷亲自摘来给晚儿吃的,花容姐姐要是能一起就好了。” 玉晚的语气轻快,带着炫耀的意味。 江云骓亲自摘果子给她吃,还和她同乘一匹马回来,亲密的很,花容却连果子是什么味儿都尝不到,相比之下怪可怜的。 花容早就心如止水,并未因此生气,只是不知马车里的萧茗悠听到这话是何感受。 江云骓率先下马,又亲自把玉晚从马背上抱下来。 玉晚根本站不稳,一个劲儿的往江云骓怀里靠,怯生生的说“少爷,晚儿之前从来没有骑过马,腿好像不听使唤了。” 话音刚落,江云骓便把玉晚打横抱起,玉晚惊呼一声抱住江云骓的脖子,继续刺激花容“少爷,这么多人看着,快放晚儿下来吧。” 花容默默咬住唇,心情有些愉悦。 她之前还担心萧茗悠坐在车里看不到这些好戏,玉晚这嘴真是没白长。 江云骓抱着玉晚径直进了门,从头到尾,连看都没有看这马车一眼。 花容冲着马车行礼“奴婢恭送贵人。” 等马车离开,花容才回到院子。 屋里,玉晚翘着脚躺在美人榻上,她的足生的精巧,许是今天走了些路,这会儿脚板略有点红,耳房传来阵阵水声,是江云骓在沐浴。 等江云骓从耳房出来,玉晚便穿上鞋去倒茶,刚走了一步便听到她倒抽冷气的声音。 “怎么了?” 江云骓问,玉晚摇头说没什么,见江云骓没有去撩她裙摆查看的意思,又补充了一句“少可能是今天路走多了,脚有点肿了。” 玉晚期盼的看着江云骓,希望他能说点安慰自己的话,或者为自己做点儿什么,好在花容面前巩固自己受宠的事实,却听到江云骓说“既然如此,明天你就在家里休息,不用陪我出门了。” 玉晚现在一刻也不想离开江云骓,她刚想说自己可以忍受,江云骓已看向花容说“有人要买那处庄子做墓园,明天和我去州府衙门一趟。” 听到墓园两个字,花容眼皮一跳。 之前太子便是用齐王的骨灰来威胁萧茗悠的,想买下那处庄子做墓园的该不会就是太子吧? 可齐王是当今陛下的亲弟弟,难道不该将他葬入皇陵吗? 心里想着事,花容没怎么睡好,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和江云骓一起出门。 那处庄子是殷氏当年的陪嫁,地契在殷氏手里,江云骓要跟买家洽谈,还得先到衙门登记拿到身份证明才行。 衙门的人已经认识江云骓,听说他的来意后恭敬的说“表少爷,不好意思,今日有贵人在,衙门暂不办理这些政务,表少爷还是明日再来吧。” 又是贵人。 江云骓若有所思的朝衙门里面看了一眼,带着花容回到车上。 江云骓没有急着回去,定定的看着花容,好一会儿,花容听见他问“你怎么没说那位贵人是太子?” 宫里的人,除了当今陛下,也只有太子可以插手政务,这也不是很难猜。 花容垂眸避开江云骓的目光,低声说“奴婢不敢。” 江云骓眉心微拧,想了想问“所以你昨日是在陪太子逛街?” 第88章 阿骓不也喜欢养兔子吗? 花容否认陪太子逛街,只说太子这次还带了一位女眷随行。 江云骓没有把萧茗悠和太子联系到一起,并未多疑,琢磨起其他的事来。 这段时间他查到了不少殷还朝和郴州富商勾结的事,虽然证据还不够充分,但线索是有的,如果他能想办法让太子插手这件事,也许能尽快把殷还朝这颗毒瘤从郴州切除。 殷还朝在郴州再枝繁叶茂,难道还能比得过天家? 下午,买家要去看庄子,江云骓便带着花容去谈合作。 甫一见面,那人便诧异的问“江三少爷,怎么是你?” 那人是太子的近侍卓东山,江云骓之前经常进宫,对他有印象。 上午已经知道太子来郴州了,江云骓还是装出一脸意外,问“卓公公,你不在宫里伺候太子殿下,来这儿买墓地做什么?” “这处庄子是江三少爷的?” “这是我娘的陪嫁,我前不久不是险些犯下大错么,我娘让我来庄子上思过,公公是太子殿下身边的红人,早知道是你要买,我就不讨价还价了。” 江云骓想让太子查殷还朝,对卓东山的态度也好起来。 卓东山心底却翻起了惊涛骇浪,这江三少爷对齐王妃那是情根深种,他怎么可能让齐王葬在自家庄子上?万一让他知道太子对齐王妃做的那些事,那不得闹得人仰马翻? 卓东山在宫里待得久,也是人精,虽然震惊却没有失态,很快露出谄媚的笑“都怪奴才不好,要是早知道这是忠勇伯夫人的产业,奴才绝不会来给江三少爷添晦气的。” 卓东山说着就要自罚几个巴掌赔罪,被江云骓拦下“公公是来给我送钱的,怎么能是添晦气呢,而且公公之前不是让人传话说这里是做墓园的绝佳宝地么,因为我得罪了死者公公回去交得了差么?” 齐王本已下葬,如今又挖出来迁墓,背后牵扯的关系错综复杂,还真不是他一个小小的阉人能处置的。 卓东山没办法,只能叹口气说“江三少爷说的也有道理,那就有劳江三少爷随奴才去见一见太子殿下吧。” “公公客气了,我现在是闲人一个,一点都不麻烦。” 江云骓带着花容一起跟卓东山回了殷府。云九小说 殷还朝把自己的书房腾给太子办公了,卓东山去通禀,两人便在书房外候着,本以为太子很快就会出现,谁知这一等就等了一下午。 直到华灯初上,太子才带着一身酒气来到书房。 “阿骓,还真是你呀。” 太子上前拍了拍江云骓的肩膀,语气颇为亲昵。 距离近了,江云骓发现太子身上不止有酒气还有一股清冷的熏香味道,说明太子来之前和女子亲近过。 江云骓的眉头忍不住皱起。 虽说他并非官身,但太子身为一国储君为了酒色把他晾在这里一下午,未免有些荒唐。 这般想着,江云骓拨开太子的手,冷声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卓东山忙扶住太子,命人进屋点灯。 灯火很快盈了满室,太子唇上正在流血的咬伤也显露无疑。 卓东山头皮发麻,江云骓干等了一下午的怨念更是化作怒气浮上心头,盯着太子沉沉的问“殿下怎么受伤了?” 太子舔了下唇,漫不经心的说“本宫最近养了只雀,不小心被她啄了一口,不碍事。” 这话轻飘飘的,却像一记重拳扎在江云骓胸口。 江云骓这一下午反复在心底打腹稿,想着要如何让太子相信自己,着手调查殷还朝,可太子呢?竟然满脑子想的都是男欢女爱之事。 他的父兄日后要效忠的难道就是这样的帝王? 极度的愤怒和不甘灼得江云骓胸口疼,但经过这几个月的磨练他沉稳了不少,握紧拳头问“都说玩物丧志,殿下怎么突然想起要养雀了?” “偶尔逗弄一下,挺好玩儿的,本宫听说阿骓之前不也喜欢养兔子吗?” 太子说着,目光在花容身上扫了一下。 从进殷府以后,花容就一直低着头保持安静,存在感很低,如果不是因为她就站在江云骓身后,太子根本不会注意到她。 江云骓简直要被太子气笑了,强忍着说“我就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怎么能和殿下相提并论呢。” 太子笑了笑,许是酒劲儿上了头,幽幽的说“阿骓有家里人护着都能随性而活,本宫又为何不能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呢?” “我就是个废物,过成什么样都没人在意,可殿下不同,殿下肩上担着的可是江山社稷。” 江云骓提醒太子要认清自己的责任,太子抬眼看着江云骓,摇头道“阿骓如此说就太自轻自贱了,旁人本宫不知道,本宫那位皇婶对阿骓可是十分牵挂的。” 太子突然提起萧茗悠,让整个书房的气氛沉到谷底。 卓东山再也忍不住,壮着胆子岔开话题“殿下,江三少爷今日是来商量墓园的事的,那处庄子是忠勇伯夫人的产业,殿下要不要换个地方?” 卓东山提到正事,江云骓顿时冷静了些,沉声说“忠勇伯府是武将世家,从不信鬼神之说,殿下既然选定那处庄子做墓园,不必顾虑其他。” 江云骓虽然表面看着不学无术,但在大是大非之前还是拎得清的,他也希望能用自己的行动让太子清醒些。 江云骓说得正义凛然,太子意外的挑了下眉,问“阿骓可知那墓园里要埋谁?” “不管是谁,只要殿下开口,就不会有人不同意!” 江云骓回答的很干脆,太子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而后对卓东山说“江三少爷方才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卓东山连忙应是,太子又道“江三少爷如此大义,本宫也不能亏了忠勇伯府,除了本就该给的钱,再从本宫的私库里拿一千两作补偿。” 墓园的事就这么定下来,江云骓还想说一说殷还朝,太子却说“本宫乏了,今晚宿在东篱院,让人准备东西。” 东篱院,便是萧茗悠在殷府住的院子。 卓东山慌乱的看了江云骓一眼,垂下脑袋应道“是,奴才这就去让人准备。” 第89章 你以为能得宠多久? 从殷府出来后,江云骓一言不发。 等马车驶出去一段距离,江云骓突然问花容“你有没有觉得刚刚太子身上的味道有些熟悉?” 那种熏香味道很特别,味道很淡,透着清冷,就算一直闻也不会让人觉得腻,江云骓曾经在萧茗悠身上闻到过,只是刚刚光顾着和太子说话,没想起来。 花容低垂着脑袋,低声说“奴婢离得远,只闻到酒味儿,没闻到别的味道。” 江云骓也觉得自己有些魔怔了,太后都把萧茗悠放眼皮子底下盯着了,怎么可能让她和太子一起出现在郴州? 最近忙着查殷还朝,江云骓已经很少想起萧茗悠了,今天突然想到,心绪不由得有些乱,加上被晾了一下午,夜里拉着花容折腾了很久。 结束后,花容沉沉睡去,再醒来江云骓已不在房间,屋里只有玉晚。 夜里下了雨,花容有些着凉,嗓子又干又疼,玉晚只在旁边看着,并没有要照顾她的意思,花容只好自己穿衣服起来。 昨晚江云骓弄得狠,花容腰上和背上全是青紫的痕迹,玉晚扫了一眼,幽幽开口“我还以为少爷多喜欢姐姐,没想到他只是把姐姐当成玩物,一点儿怜惜都没有,姐姐昨晚哭得那样厉害,应该受伤了吧?” 花容浑身都酸痛的厉害,走路也疼,只是走到桌边就疼出一脑袋的汗。 她没有接玉晚的话,自顾自的倒水喝。 茶水是冰冷的,喝下去以后,小腹开始隐隐作痛,花容这才想起自己这两日要来葵水了。 自从喝了绝子汤,来葵水就比之前疼很多,花容前几次都会提前几日煮红糖姜水喝,这几日因为太子和萧茗悠分心就忘了,这口冷水喝下去,怕是要遭些罪。 花容皱了皱眉,想要再回床上躺躺,玉晚挡在她面前说“晚儿和姐姐一样也是苦命人,姐姐受不住少爷的折腾,不如让晚儿与姐姐一同分担。” 江云骓不在,玉晚便不再掩饰自己的野心,花容扶着小腹,哑声说“我从来都没有拦着不许你伺候少爷。” “姐姐是没拦着,但这些时日我什么招数都用了,少爷却始终不肯让我上榻,姐姐若是能教教我诀窍,我这辈子定然都会记着姐姐的大恩大德的。” 玉晚说的诚恳,带着些许撒娇的意味,好像她真的是和花容感情要好的姐妹。 萧茗悠来郴州的事瞒不了多久,花容是真的希望玉晚能跟江云骓发生点儿什么,但在房事方面,花容确实没有什么诀窍。 当初在云山寺她想勾引,最多也就是主动亲一下江云骓,到了床上,都是江云骓主动,这几日她更是硬邦邦的和木头一样。 就算她如实说出来,玉晚也不会相信。 身子不舒服,花容只站了一会儿就有些累了,她绕开玉晚躺回床上,淡淡的说“做奴婢的不能插手主子的事,你问我这些不如靠自己的本事。” 花容的态度让玉晚不满,她冷哼一声说“有什么好装的,你也是妓子养大的,能比我高尚到哪儿去,少爷喜欢的人又不是你,你以为能得宠多久?” 玉晚说着朝外走去,顺便把茶壶拎走,不想给花容水喝。 花容又睡了一会儿,睡得并不踏实,迷迷糊糊间感觉有暖流涌动,便起床换上月事带。 玉晚不知所踪,小腹坠胀得厉害,花容只好自己去厨房熬了碗红糖姜水喝。 不知是不是那一口凉水的缘故,红糖姜水起效甚微,小腹的坠胀感不仅没有消散,反而愈演愈烈,变成绞痛。 花容疼得小脸发白,浑身都在冒冷汗。 她知道这样下去不行,强撑着出门,想去医馆抓些暖宫活血的药,走出贺家没多远却是两眼一黑直接晕死过去。 —— “……这位娘子曾服用过绝子汤,这才导致宫寒堆积,气血受阻,经痛难忍,需要好好调理身子才行,而且日后行房要温柔怜惜些,不可只图自己快活。” 大夫带着责备的声音传入耳中,透过屏风缝隙,花容看到墨晋舟温和惭愧的脸,见他的态度还算不错,大夫又说“你们还年轻,若是还想要子嗣,就尽快抓药好好调理,日后可就没有后悔药吃了。” 墨晋舟没接这话,只道“劳烦你先开药让她好起来,孩子的事我们会再考虑的。” 大夫开了方子,墨晋舟跟着伙计去抓药,等药熬好才回来。 绕过屏风,见花容醒了,墨晋舟温和一笑,先把药放在旁边小几上,再把花容扶起来,在她背后垫了两个软枕“还疼不疼?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腹部还有些隐痛,但已经可以忍受了,花容摇摇头说“我记得我走出贺家没多远就晕倒了,怎么会惊动墨公子?” “我算了这三个月的盈利,来送账簿和分红,车子刚到那里就看到你晕倒了,”花容身上的衣服换了新的,墨晋舟又说,“你的衣服弄脏了些,我请店里一位婶子帮你换的。” 墨晋舟并没有问花容为何会服用绝子汤,也没有问她和谁有过那样激烈的房事,保全了花容最后一丝颜面。 她舔舔有些发干的唇,哑声道“谢谢。” “有什么好谢的,别说我们是朋友,就算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倒在路边,我也会救。” 墨晋舟端起药吹了吹,舀起一勺喂到花容嘴边。 这几个月两人见面不多,一直保持着距离,突然这样花容很不自在,连忙去端药碗“我感觉已经好多了,还是我自己来吧。” 指尖没能碰到药碗,被墨晋舟抓住。 他的手掌也很宽大,明显干过很多活,指节都是茧子,掌心的温度却很高。 “你的手还很凉,需要多休息。” 墨晋舟把花容的手塞回被窝,态度强硬的喂药。 花容拒绝不了,只好乖乖喝下。 药有些苦,但墨晋舟准备了蜜饯,花容喝完药就被塞了一嘴的蜜饯。 蜜饯的味道很快压过药的苦涩,甜得花容鼻子有点酸。 她正想说些什么,江云骓怒气冲冲的大步走进来。 第90章 少爷会觉得愧疚吗? “你怎么在这里?” 江云骓怒气很重,见墨晋舟在这儿,语气也没好到哪儿去。 墨晋舟并不害怕,挡在花容前面对江云骓说“花容姑娘身子不好,大夫说需要好好休养,江三少爷这般生气可是发生什么事了?我能帮上忙吗?” 越过墨晋舟,江云骓看到花容苍白的脸,怒气微收,问“什么病?” 不想墨晋舟说出绝子汤的事,花容抢先道“回少爷,不是什么大病,就是普通的痛经,过两日就好了。” 花容说完起身,来到江云骓身边。 她没看墨晋舟是何表情,恳切的说“今日多谢墨公子,我会尽快把贵人的衣服做好,不会误事的。” 不等墨晋舟开口,江云骓拉着花容上了马车。 心里憋着火,他的手很用力,用力到像是要把花容的手腕折断。 花容忍着疼,没有吭声也没有挣扎。 马车驶出一段距离后,江云骓问“这次和太子随行的女眷是谁?那天你到底在陪谁逛街?” 郴州秋季多雨,这会儿天又阴沉沉的,偶尔还会从远处传来一两声闷雷,马车里很暗,压得人心头发沉。 江云骓应该已经知道萧茗悠来郴州的事了。 之前一直担心的事终于发生,花容并不觉得慌乱害怕,反而松了口气。 如此一来,终于不用提心吊胆了。 她冷静的说“贵人有令,谁敢透露身份就杀谁的头,便是少爷,奴婢也不能说。” “所以你就故意瞒着我,明知道太子买那处庄子是要给那个老东西做墓园,也不提醒我?” 江云骓拔高声音,抓着花容的手也用力了些。 从齐王娶萧茗悠那一刻起,他就和齐王不共戴天,他却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非要把那处庄子拿给齐王做墓园,这和打他自己的脸有什么区别? 更重要的是,现在萧茗悠落到了太子手里,太子昨日分明是故意晾着他把他当猴耍。 别人不说也就算了,花容是他在郴州唯一信任的人,她选择隐瞒,让江云骓感觉被背叛。 江云骓眸底怒火攒动,若不是看她病着,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来。 花容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句的问“若奴婢告诉少爷,少爷会如何?抛下一切带她远走高飞吗?” 萧茗悠说过,江云骓曾经想抛下一切带她私奔。 花容毫不怀疑,萧茗悠有本事让江云骓再做一次。 江云骓哑然,知道真相后,他只顾着来找花容算账,根本没有想过会如何处理。 沉默让车里的气氛变得更加压抑,过了会儿,花容低声说“少爷,你弄疼奴婢了。” 她的神情平静,没有丝毫害怕,和当初那个胆小怯懦的兔子截然不同。 江云骓松手,看到花容的手腕被抓得红了一片,无辜又可怜。 江云骓有些后悔,喉结滚了滚,说出来的话却是“你恨她?” 这话说的好像花容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他真相,是在故意报复萧茗悠。 花容垂眸,揉着手腕说“奴婢确实恨她,当初她一到云山寺,就纵容自己的婢子陷害奴婢,奴婢受伤躺在床上不能动弹,她故意逼奴婢喝水,害奴婢失禁,尊严全无,奴婢不恨她难道要对她感恩戴德吗?” 这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花容从来没有去想过,这个时候再提起,语气却控制不住的激动。 原来,她对萧茗悠确实是有恨的。 不是因为被当作萧茗悠的替身,不是因为和江云骓争夺宠爱,只是因为萧茗悠戴着温柔善良的面具切切实实的伤害过她。 “你那个时候为什么不说?”江云骓问完又否定,“不可能,她不会做这样的事。” 萧茗悠在他心里塑造的形象实在是太好了,哪怕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他也相信萧茗悠是有苦衷是善良的。 花容并不生气,淡淡的说“少爷根本不会相信奴婢,奴婢何必浪费口舌?” “那你现在为什么要说出来呢?” 江云骓皱眉,因为花容的隐瞒,对她不再信任,只有戒备和审视。 一声闷雷后,大雨倾盆而下,砸在车顶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水气裹挟着寒意一点点侵入车里。 腹部的疼痛加重了些,花容揉完手腕,抬眸看着江云骓“因为大少爷为奴婢和随风求情,没让我们死在牢里,奴婢不能辜负大少爷的一番好意。” 花容的语调没什么起伏,好像只是在说一件很寻常的事,看向江云骓的眸却染了水光。 如果她和随风之前就死在牢里,那江云骓和萧茗悠都是杀人凶手。 江云骓皱眉,盯着花容看了一会儿冷笑出声“有大哥撑腰,你不仅胆子大了,这口舌也伶俐起来了,从故意隐瞒开始就想好这些说辞了吧,你以为让我愧疚我就不会追究这件事了?” 花容并不否认自己是故意说这些的,紧接着问“少爷会对两个无足轻重的奴才觉得愧疚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你们无足轻重?” 江云骓的脸沉了下去。 随风跟了他十多年,他从来都没有亏待过随风,这些时日和贺俊演戏,也是为了抓住殷还朝和殷恒的把柄,还随风一个公道。 至于花容,一开始他的确是别有居心,但到郴州以后,他也把她当成了自己人。 这只兔子胆子大了,不仅背叛他,竟还睁眼说瞎话冤枉他! 江云骓气得不行,却又听到花容问“和那位贵人比起来,奴婢和随风的命还重要吗?” “……” 江云骓抿唇,陷入沉默。 雨势实在太大,又有雷电,怕马受惊出事,车夫只能先找地方避雨。 雨水渗进马车,寒气不住的往身子里钻,腹部又绞痛起来,没一会儿,花容就撑不住了,她忍不住去抓江云骓的衣摆,低低的哀求“少爷,奴婢好疼,求少爷送奴婢回医馆吧。” 话音刚落,车外有声音传来“江三少爷,太子殿下要见你。” 太子召见,必然是有萧茗悠的消息。 下意识的,花容松开了江云骓的衣摆。 第91章 皇婶是本宫的长辈 轰! 一声雷鸣滚滚而来,一闪而逝的闪电映出花容冷汗淋漓的脸。 她放开江云骓的衣摆,抱住自己的肚子,在角落蜷缩成一团。 明明痛得厉害,却死咬着牙,不再吭声。 好像就算今天痛死在这里,她也不会再开口求江云骓一下。 江云骓看得胸口越来越滞闷。 这兔子真行,明明是她欺瞒在先,却成了他的不是,现在还耍起脾气来了。 马车外面的人没等到回应又催了一声“江三少爷,太子殿下……” “滚!” 江云骓气得怒吼,积攒了一路的怒气在此时爆发,掀开车帘,亲自驾着马车去医馆。 到医馆的时候,花容已经痛得晕过去。 上午是墨晋舟带花容来的,这才没走多久,江云骓又抱着花容回来,大夫忍不住问“她相公呢?我不是说过她这几天要好好休养,不能沾染寒气,怎么又弄成这样了?” 花容很瘦,抱在怀里轻飘飘的,江云骓没觉得费力,皱眉问“谁是她相公?” “白日送她来的那位公子就是啊,眉骨的位置有道疤,说话温温和和的,你不是也见到了吗?” “他不是!” 江云骓黑着脸否认,把花容抱进屋里放下。 大夫跟在后面说“她喝绝子汤损了气血,导致宫寒瘀滞,经血不调,之前已喝过一帖药,现在只能注意保暖,咬牙熬过去,等这次葵水结束再慢慢用药调理,你送这儿来也没用。” 江云骓没把后面的话听进去,回头瞪着大夫“你刚刚说她喝了什么?!” 外面雨势未减,江云骓一路驾车,浑身都淋得湿透,这会儿瞪着眼看人,委实有些吓人,大夫瑟缩了下,说“我说她喝……喝了绝子汤,你不知道吗?” 江云骓确实不知道。 他只顾自己爽快,根本没有考虑过子嗣问题,抑或者说,在他的潜意识里,他根本没有想过花容会是他孩子的娘亲。 衣服湿哒哒的黏在身上很不舒服,寒意穿透肌理直往骨子里钻,好半晌,江云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问“那她以后……还会有孩子吗?” “这很难说,她之前喝的药很烈,对身体的损伤很大,短时间内肯定是不可能有子嗣的,如果好好抓药调理,在房事方面节制温柔些,过几年也许还有希望。” 莫名的,江云骓松了口气。 虽然他现在还不想要子嗣,虽然他的正妻不可能是花容,但他不想花容因为他被剥夺做母亲的资格。 回过神来,江云骓对大夫说“不管需要多少钱,给她开最好的调理的药!” 安顿好花容,江云骓才去殷府见太子。 他还穿着那身湿衣服,形容有些狼狈,而太子穿着杏黄色四爪莽龙服端坐在桌案后,连头发丝都透着天家的威仪和贵气。 “出什么事了,阿骓怎么这么晚才来?” “我的婢子生病了,所以耽误了些时间,人命关天,太子殿下向来宽宏大量,应该不会介意吧?” 太子之前晾了江云骓一下午,现在江云骓迟到大半天,也算是扯平了。 太子诧异,问“是那个叫花容的婢子吗,病得严不严重,本宫带了御医随行,可要让御医看看?” 太子能一口说出花容的名字,应该已经调查过江云骓来郴州这段时间的近况。 江云骓坦然回绝“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只是病发时挺折磨人的,好好调理一段时间就好了。” “本宫之前听太子妃的妹妹提起过她,说她的绣活做得很好,没想到前几日来帮齐王妃量尺寸做衣服的人就是她,她回去可有和阿骓说过什么?” 花容在齐王府被李湘灵欺负,太子也是见过花容的,只是他没有把这个小小的婢女放在眼里,根本不记得花容长什么模样。 江云骓并不知道那日发生过什么,只当太子是怀疑自己和萧茗悠还有旧情,沉声道“她虽然是我的婢女,却也是昭陵的子民,太子殿下此行需要保密,她自是不敢乱说什么,我也是今日偶遇齐王妃,才知道齐王要迁墓到郴州。” “偶遇?” 太子的语气透着怀疑,郴州城不比瀚京,却也不小,两个人若不是存心要见,其实很难碰到。 江云骓只好说出经过“昨日说好要把那处庄子卖给殿下,我一早便去府衙办理相关的文书,回来路上却听到有人要跳河,找过去一看发现是齐王妃,没说几句话,殿下的亲兵就到了。” 萧茗悠当时的眼眶红肿,整个人像是丢了魂,江云骓原本有很多问题想问,看萧茗悠那样,便什么都问不出口了。 她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如今死了丈夫,日子更是煎熬,就算用点心机让自己过得好一些也不是不能原谅。云九小说 听到“跳河”一词,太子飞快地皱了下眉,这时有人进屋禀报“殿下,王妃求见。” 太子看了江云骓一眼,扬声道“皇婶请进。” 话音刚落,萧茗悠缓步进屋,跪在太子面前。 “都是妾身不好,妾身不该在河边乱走,叫人误以为是要跳河,江三少爷并不知道妾身身份,只是出于好心救下妾身,还请殿下莫要误会。” 萧茗悠说着重重的磕了个头。 她的说辞和江云骓的差不多,只是特意强调江云骓在救人之前并不知道她的身份,很有避嫌的意味,显得她和江云骓之前好像真的有过什么,最后这一头磕下去,更是透着小心翼翼的在意。 如果她不在意江云骓,怎么会这么害怕他被误会责罚。 新衣服没做好,萧茗悠穿的仍是素白的丧服,伏身跪在那里,如同一朵雪白圣洁的菊花。 太子的眸子染上一片晦暗,起身来到萧茗悠面前,亲手把她扶起来。 “皇婶是本宫的长辈,怎可随随便便向本宫下跪,本宫就算不相信阿骓,也该相信皇婶的人品,不是吗?” 太子比萧茗悠高很多,一身气度威严,被他抓住胳膊,萧茗悠的肩膀很明显的颤了颤。 江云骓在一旁看着,感觉有些违和,一时却想不起是哪里不对劲,突然听到太子说“阿骓身边那位婢女之前应该见过本宫,为何装作不认识,难道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企图?” 第92章 狩猎 “她就是个胆小怕事的小丫鬟,殿下不是怀疑她有什么企图,而是怀疑我吧?” 江云骓接过话,毫不畏惧的看着太子。 萧茗悠连忙解释“殿下,妾身和江三少爷真的是清白的,当初在云山寺江三少爷就是可怜妾身,所以对妾身多有照顾,我们什么都没有做。” 萧茗悠一脸的紧张不安,任谁都看得出来,她非常非常在意江云骓。 太子挑眉,话里有话的说“本宫就是这么随口一问,又不是要治谁的罪,皇婶你紧张什么?” 萧茗悠好像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表现得太过了,故作镇定“江三少爷是好人,妾身怕又害了他。” 太子放开萧茗悠,似笑非笑的问“皇婶这话是什么意思,阿骓是好人,本宫就不是好人了?” 方才他用的力道不小,萧茗悠胳膊处的衣服被握得有些皱,萧茗悠不敢看他,低垂着脑袋说“妾身不是这个意思,殿下乃人中龙凤,自然也是好人!” 说着话,萧茗悠耳垂爬上红晕。 粉嫩嫩的,如同刚刚成熟的水蜜桃,香甜诱人。 太子看得心头微痒,余光扫向江云骓“既然事情已经说清楚了,阿骓现在可以赶回去照顾心上人了。” 萧茗悠诧异的问“花容姑娘生病了?” “是啊,”太子替江云骓作答,,“虽然不是什么大病,但阿骓方才为了她,连本宫的召见都不管不顾了呢。” 萧茗悠的表情有瞬间僵滞,随后说“花容姑娘人很好,江三少爷心疼她也是应该的。” 萧茗悠后半辈子只能为齐王守寡,没人心疼,对比之下颇为心酸可怜。 江云骓不想让太子借自己往萧茗悠胸口插刀子,拱手告退。 江云骓一走,太子便把萧茗悠提到桌案上,桌上的卷轴笔墨皆被扫落在地。 萧茗悠立刻露出惊慌之色,眸底也含了泪,哭着哀求“殿下,你不能这样对妾身!” “不能?” 太子挑眉,强势的扣着萧茗悠的后脑勺落下吻来,萧茗悠像之前那样想要咬他,却给了他机会,被他攻城略地。 不多时,萧茗悠便软了身子,靠在太子肩上喘气,眸底的泪化作春水,妩媚含情。 太子抬起萧茗悠的下巴迫使她和自己对视,喉结滚了滚,问“你不愿承欢,到底是在为已故的人守节还是为江云骓守节?” 听到江云骓的名字,萧茗悠的反应又激烈起来,她试图推开太子,急急道“殿下要折辱妾身可以,但不要这样说阿骓,他赤诚善良,重情重义,绝不会如殿下这般……唔” 这话激怒了太子,他堵住萧茗悠的唇,不容拒绝的将她霸占。 “既然你这般喜欢他,下次,本宫就当着他的面让你哭出来!” —— 江云骓把花容从医馆接回贺家已是晚上。 见花容是被江云骓抱着的,玉晚眼底闪过恼恨,却还是上前,故作关切“少爷,花容姐姐的脸色怎么这么差,可是生病了?” 江云骓没有要理会玉晚的意思,花容哑声回答“只是来了葵水,没什么大碍。” 玉晚撇撇嘴,暗骂花容矫情,而后说“方才州府大人派人来请少爷回府去住,还说贵人邀少爷过两日一起去山里狩猎,花容姐姐身子不适,还是奴婢陪少爷一起去吧,奴婢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狩过猎呢。” 玉晚一脸期待,并非真的想去狩猎,而是想看看这京里来的贵人究竟是何模样,万一被贵人看中,说不定她就能跟着回京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了。 “狩猎都要带些什么东西啊……” 玉晚兴奋的说个不停,江云骓觉得吵,把花容放到床上后,不客气的反问“你什么都不懂,去了能做什么?” 江云骓的语气有点凶,不像前些日子那样随和,玉晚愣了一下说“晚儿可以学。” 江云骓这会儿没有耐心,正想把玉晚轰出去,花容开口说“贵人出门,自然会有人准备东西,到时需要什么可以直接问他们要,态度好些就行。” 花容明显是在帮玉晚说话,江云骓横了花容一眼,不悦的说“贵人身份尊贵,她没学过规矩,万一冲撞了贵人,便会丢掉小命,还是你随我去。” 玉晚不想白白失去这么好的机会,不甘心的说“可是花容姐姐身子不适……” 话没说完,便被江云骓粗暴的打断“主子做事什么时候还要考虑下人舒不舒服了?” 玉晚这才发觉两人之间的氛围不太对劲,吓得噤声,连忙退出房间。 屋里安静下来,花容温声开口“她并没有做错什么,少爷这般凶她,不怕这几个月的虚与委蛇都作废吗?” 这几个月他都在为搜集殷还朝父子的罪证努力,让玉晚留在身边,一是想让别人相信他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二则是想让玉晚日后作证指认贺俊这些年一直在为殷还朝提供权色交易。 萧茗悠一出现,就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 江云骓凉凉的睨着花容“故意隐瞒这笔账还没算,还有心思管别人?” “奴婢的命都在少爷手里,少爷要处置奴婢易如反掌,奴婢只求问心无愧。” 花容一脸坦然,像是吃定江云骓不会拿她怎么样,没了之前的怯懦害怕,显出反骨。 良久,花容听到江云骓说“把你卷入这些是非中的人是我,你应该恨的人也是我。” 言下之意,恨他可以,不能恨萧茗悠。 两日后,天气晴好,花容和江云骓一起随太子来到城北山上狩猎,一同出行的还有萧茗悠和殷府的几位少爷小姐。 一下马车,萧茗悠便不小心崴了脚,太子把负责伺候的人骂了个狗血淋头,又勒令亲兵搭好营帐。 萧茗悠歉然的说“都怪妾身自己不小心,不怪别人,妾身伤得不重,万莫因为妾身扰了兴致。” “皇婶腿上有旧伤,御医说过要好好休养,便是小伤也不可疏忽大意。” 太子很自然的接过话来,萧茗悠垂眸避开他的目光,轻声说“谢殿下关心,妾身确实还能坚持,不仅因为不想害大家白跑一趟,更因为妾身自己想多看看这里的风景。” 第93章 有毒蛇 萧茗悠刚被人扶进帐中休息,便有太监来找花容。 萧茗悠崴了脚,行动不便,一个人待在帐中很无聊,花容成了照顾她的最好人选。 “贵人,花容姑娘来了。” 花容随太监在帐外等候,先听得一声细软克制的痛吟,然后萧茗悠才开口说“花容姑娘,请进。” 这次出行阵仗不算铺张,但帐中陈设应有尽有,入门还有一扇云雾纱做的锦屏。 锦屏薄透,隐约映出两道交叠的身影。 萧茗悠坐在矮床上,太子蹲在她面前,手里正握着她那只被崴伤的脚。 隔着锦屏,看不真切,越发的旖旎香艳。 花容只扫了一眼便屈膝跪下“奴婢见过贵人。” 营帐不隔音,周围又有这么多人看着,花容还以为是御医在帐中为萧茗悠治伤,没想到太子竟然如此胆大妄为。 “过来。” 太子发话,花容这才绕过屏风来到两人面前。 怕看到不该看的,脑袋垂得很低。 太子握着萧茗悠的脚坐到矮床上,漫不经心的问“脑袋垂这么低做什么,上次来量尺寸,你不是就知道了吗?” 量尺寸那日,太子还不知道花容是江云骓的婢子,扣着萧茗悠亲了好半晌,如今知道了,却也并不害怕。 这个婢子胆子小,什么都没敢说,如此反倒让事情变得更加刺激有趣。 花容没有抬头,复又跪下,轻声说“回贵人,奴婢什么都不知道,也不会乱说话。” “抬起头来。” 太子再度命令,花容捏紧绢帕,这才乖乖抬头。 那次在齐王府,花容被李湘灵欺负后吓得不行,全程都低垂着脑袋,说话都在发抖,太子只记得花容当时有些狼狈,人也胆小的不行,这会儿才发现她是个相当好看的丫鬟,眉眼秀丽却不小气,看向他的眼神虽然有些忐忑,却并不慌乱怯懦。 太子很是意外,不由多看了花容两眼,萧茗悠怯生生的开口“殿下……” 萧茗悠涨红了脸,觉得难为情,低低的唤了一声,想要把脚收回来。 太子收回目光,没有松手,反而更放肆的抚上萧茗悠的小腿,萧茗悠顿时含了泪,眸光潋滟。 太子就爱看萧茗悠含着泪、一副很好欺负的样子,正想再把人欺负的狠一些,突然意识到不对劲,偏头再看花容便发现她那双眸子和萧茗悠的很像。 都是丹凤眼,眼睛很大,自带风情,眼尾自然上扬,哭起来的时候眼尾会发红,妖精一般惑人心魄。 太子的眼神一点点沉了下来。 他是一国储君,从生下来就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他的东西,别说有人觊觎,就是多看一眼,也会被挖掉双眼。 可是现在,不仅有人喜欢他的人,还弄了个赝品养在身边。 像是被一根细软的毛刺扎了一下,谈不上疼,但就是让人很不爽。 花容从太子看得心里发毛,身体不自觉绷紧,后背也爬上寒意,萧茗悠适时提醒“时辰不早了,殿下该去狩猎了。” 看萧茗悠的时候,太子收起眸底的寒意,温和的问“皇婶可有喜欢之物,本宫可以把它们都猎回来。” 太子对自己的骑射之术很有信心,萧茗悠想了想说“妾身喜欢养兔子。” 太子爽快应下,很快带人去林中狩猎。 没一会儿,宫人送了热腾腾的茶点到帐中,萧茗悠没让宫人伺候,一脸歉然的对花容说“我现在行动不便,有劳花容姑娘倒杯茶给我,可以吗?” 热茶滚烫,花容倒出来,放凉了些才递给萧茗悠。 萧茗悠却没接,看着花容问“听说前几日花容姑娘病了,阿骓急得连太子殿下的召见都顾不上,姑娘这么快就好了,不会是为了阻止阿骓与我见面故意装的吧?” 和那次在云山寺的时候一样,四下无人时,萧茗悠才会露出本来面目,用最温柔无辜的表情说出满是恶意的话。 花容看了眼萧茗悠崴伤后没有任何变化的脚,反问“王妃这么在意这件事,难道很想和少爷见面?” 太子虽然走了,营地却还留了不少人看守保护,为防隔墙有耳,说话还是要小心些的好。 萧茗悠眉梢微扬,接过花容手里的茶喝了一口,惋惜的说“数月不见,你好像比之前长进不少,都知道还击了,要是桃花有你一半聪明就好了。” 直到现在,萧茗悠也还是没把花容当成对手。 花容并不生气,淡淡的说“谢王妃夸奖,奴婢有很多东西其实都是跟王妃学的。” 若非有萧茗悠亲身示范,花容在江云骓面前的演技不会进步那么快,戒备心也不会那么强。 萧茗悠觉得花容的回答挺有趣的,正要说点什么,营帐传来一声尖叫,花容正想出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余光却看到矮床旁边的地上钻进来一条红色的蛇。 那蛇不大,只有食指粗,通体泛红,吐着蛇信子打探着周围的情况,直叫人头皮发麻。 “别动!有毒蛇!” 花容冲萧茗悠喝了一声,随后大声朝营帐外面喊“快来人,王妃帐中有毒蛇!” 外面吵吵嚷嚷,无人回应,那蛇又往前爬了些。 萧茗悠僵着身子,小心翼翼的扭头正好对上一双黑漆漆的蛇眼,尖声叫起“你快把它弄走!别让它靠近我!” 萧茗悠说着把手里的茶杯砸向那条蛇。 那蛇受惊,闪电般朝花容冲过来,花容本能的拔腿往外跑,刚出营帐便撞进一个硬实的胸膛。 江云骓单手环住花容的腰,一剑将那条蛇斩成两段。 这几个月花容的性子虽然磨练得沉稳了很多,对蛇这种生物却是出于本能的害怕。 她的心跳很快,手脚跟着发软,控制不住想要抱住江云骓从他身上汲取力量。 帐中萧茗悠还在尖叫,太子带人冲进去。 花容还没来得及环住江云骓的腰便被推开,江云骓跟着冲进帐中。 花容握紧拳头,喘了好一会儿气,才慢慢冷静下来。 第94章 地动 萧茗悠吓得不轻,当场发起高热来。 太子召了御医,一直在帐中守着,江云骓不便进去,只能守在帐外等消息,看也没看花容一眼。 花容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江云骓都不会相信,等没那么怕了,捡起地上蛇的尸体去扔掉。 虽然知道是死物,亲手触碰到冷硬的蛇身,花容还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种本能的恐惧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克服的,但只要经历得足够多,也就不那么怕了。 害怕恐惧是被娇宠着长大的人才有的特权,她就是个低贱的丫鬟,连害怕都没有资格。 丢完蛇,花容想找地方洗手,却在无意中听到林间有人在说话。 “……今天可真邪门儿,太子殿下带着我们刚进林子,就被一群蛇拦了路,这山里不会有什么邪祟吧。” “怎么变成蛇了,不是老鼠吗?我听走在最前面的李四说是一群老鼠在搬家,呼啦啦的往山下跑,至少有好几百只呢。” 花容脑子里瞬间浮现出山中蛇鼠四下奔逃的画面,心脏尖锐的痛了一下,极度的不安蔓延开来。 要地动了! 有个声音在耳边炸开,花容连忙回到营地。 地动并非小事,一旦发生不知道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但仅凭蛇鼠奔逃根本证明不了什么,不会有人相信她的话。 花容想找江云骓商量,到了营帐外却没看到人,反倒是一个太监走出来说“花容姑娘,太子殿下要见你。” 那太监的神情算不得和善,花容握紧拳头,强迫自己稳了稳心神步入帐中。 营帐里,御医已经退下,太子坐在矮床上,萧茗悠则虚弱的靠在他怀里。 许是受了惊吓,萧茗悠看上去很没有安全感,不再抗拒太子的触碰,反而有些依赖。 太子对萧茗悠的态度转变很是受用,却也更加心疼萧茗悠在他不在的时候受到了惊吓。 花容一进帐,太子便冷声喝道“跪下!” 太子凶的明明是花容,萧茗悠却瑟缩了下,柔柔的说“殿下,花容姑娘也是女子,胆子小是正常的,妾身不怪她。” 太子也和江云骓一样,认定花容是故意丢下萧茗悠一个人逃跑的,萧茗悠绝口不提是自己扔茶杯惊了蛇,趁机“大度”的为花容求情,显示自己的善良。 太子毫不怀疑,心疼的揽着萧茗悠的肩膀“她只顾自己逃命,让你一个人置身险地,你还要为她说话?” 萧茗悠端庄的笑笑,说“殿下回来得很及时,妾身这不是没事吗,殿下就看在妾身的面子上算了吧。” “若是本宫回来晚了呢,你现在还能跟本宫说话吗?” 太子拔高声音,只觉得萧茗悠实在太善良了,都被一个卑贱的丫鬟欺负城这样了竟然还在为她求情。 萧茗悠不说话了,眼眶瞬间发红,对劫后余生仍是后怕的。 太子这才看着花容说“王妃为你求情,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不是看到蛇害怕吗,那本宫就让人挖了你这双眼睛,以后你就不会害怕了吧。” 自从发现花容和萧茗悠的眼睛相似,太子心里就很不爽,这下正好有了借口可以挖掉花容的眼睛。 “殿下!” 萧茗悠低呼一声,似乎觉得太子的决定有些过于血腥,但她只是被吓到,并没有再为花容求情。 太子抱着萧茗悠温声安抚,给立在一旁的亲兵递眼色,示意他们把花容拉下去。 “殿下,”花容鼓足勇气开口,“奴婢方才听说山里有蛇鼠蹿逃,这是不祥之兆,恐怕马上会有地动发生,请殿下先带人回城,让官府发出告示疏散百姓吧!” 花容说的很急,言辞恳切。 但地动这个词只在史书上出现过,落在太子耳中很是陌生,他根本不相信花容的话,只觉得是她为了逃避惩罚慌乱之下找的说辞。 萧茗悠也不以为意,却还是怯生生的问“殿下,山里当真有蛇鼠蹿逃吗?” “皇婶不必害怕,这个贱婢不过是为了逃避责罚故意夸大其词,昭陵史书上的确有地动的记载,但都发生在边陲之地,郴州地界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这里很安全。” 太子对史书的翻阅还是很多的,他相信自己的判断。 萧茗悠露出崇拜之色,转而劝花容“花容姑娘,地动之事非同小可,你万不可因为害怕就胡言乱语,万一传出去,造成百姓恐慌,你可负不起这个责啊。” 花容也知道自己人微言轻,又没有证据,说出来的话不会有人相信,但直觉告诉她一切都是真的。 她执拗的说“奴婢愿用性命担保,求殿下赶紧让官府通知百姓,让他们撤离到宽阔平坦的地方,但不能找地势太低的地方,地动发生后,山体坍塌堵塞河流,水位上涨也会很危险,还有……” “够了!”太子粗暴的打断,厉声道,“把这个妖言惑众的贱婢拖出去砍了!” 两个亲兵拖着花容往外走,这是江云骓冲进营帐,急急的说“慢着!” 江云骓刚刚被太子派人支走,刚回来就听到太子要砍花容的脑袋,冲入帐中又看到萧茗悠靠在太子怀里,两人举止异常亲昵,受到的冲击很大。 但这会儿容不得他多想,江云骓拦下亲兵,看着太子问“不知我的婢女犯了何罪,殿下竟然要砍她的脑袋?” 太子冷笑“你让她自己说!” 花容把事情经过又说了一遍,她没有为自己辩驳求情,只对江云骓说“少爷,奴婢说的都是真的!” “阿骓你这丫鬟可真厉害啊,竟然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下次再做错事,她该不会说自己是神女转世吧?” 太子的语气很是嘲讽,对花容说的半个字都不信。 萧茗悠歉然的说“妾身方才已经替花容姑娘求过情了,但地动之事委实太悬乎,妾身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话说的,好像花容是自己犯了蠢找死。 江云骓抿唇,花容不敢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孤注一掷的说“明日日落之前,地动便会发生,奴婢说的是真是假,到时便能知晓!” 第95章 山崩地裂 一日时间并不长,花容说得言之凿凿,太子虽然不相信她说的话,却也想让她死个明白,当即命亲兵把营地移到远离山林的开阔地带,然后把花容绑起来吊到树上去。 麻绳粗糙,没多久花容的手腕就被勒出血来,但她没有害怕,竭力劝说太子“郴州周围群山环抱,一旦发生地动,滑落的山体必然会阻断道路和河流,殿下能否先派两个人到郴州以外的地界等着,万一真的事发也好及时向朝廷求援。” 花容说的有模有样,而且派两个亲兵到外面等信并不费事,太子略加思索便同意了。 花容舔舔唇继续说“滑落的山石非常大,光靠人力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清理完,需要大量火药炸开才好清理疏通,现在去别的地方拿火药已经来不及了,但采石场和做鞭炮的地方常年都会备有火药,殿下能不能找人把火药收集到安全的地方?” 这件事比派亲兵报信要麻烦多了,火药这种东西一般是不会轻易交给别人的,如果要拿,声势必然不小,太子活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被人这样牵着鼻子走过。 况且大量的火药放到一起本身就是一件很危险的事,万一花容别有企图,后果不堪设想。 太子没有立刻答应,审视的看着花容“你不是忠勇伯府的粗使丫鬟吗,怎么会知道这些?” 地动这种事,几十甚至上百年才会发生一次,若不是看过史书记载,寻常人不可能如此了解。 “奴婢幼时在风月场所听说书先生说过很多奇谭怪事,觉得有趣,便都记下来了,说书先生说,蛇鼠窜逃,乃不祥之兆,预示着天灾……” “放肆!” 太子厉声喝斥,觉得花容简直是在不要命的戏耍他,在风月场所说书的都是些江湖骗子,这些人的话也能当真? “来人,给本宫砍了她的脑袋!” “慢着!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殿下既然已经答应要等到明日日落,现在变卦岂不是出尔反尔?” 江云骓出言阻止,太子皱眉瞪着他“她明显是在拿江湖术士的话骗本宫,阿骓替她说情难道是要拿整个忠勇伯府为她作保?” 江云骓已经看到太子和萧茗悠有亲密举动,太子对江云骓的敌意又多了两分,故意拿忠勇伯府压着江云骓。 江云骓反驳“约定的时间未到,便不能认定她是在骗殿下,若她说的都是真的,殿下是要郴州所有百姓为殿下的颜面承担后果吗?” 太子来郴州后的所作所为让江云骓很是失望,江云骓没给他留面子,话说得直白又刺耳。 太子的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气氛变得剑拔弩张,萧茗悠在这个时候开口“大家不要吵了,都是妾身不好,是妾身太娇气了,如果不是妾身被蛇吓到,殿下不会责罚花容姑娘,也不会生出这样多的事端。” 萧茗悠说着红了眼,垂泫欲泣。 太子见状眼底闪过寒戾的冷气,寒声道“既然阿骓愿意相信自己的婢女,那带人收集火药的事就交给阿骓亲自去做,要是明日无事发生,该如何处置这个婢女也由阿骓亲自动手!” “好!” 江云骓毫不犹豫的答应,从太子的亲兵里点了四个人随行,离开之前,江云骓来到花容面前郑重承诺“不管明日如何,我都会赶在日落之前回来。” 说完便要离开,花容低声提醒“时间紧急,舅老爷不一定可靠,找墨公子帮忙应该会更快些。” “……” 江云骓走后,太子没再为难花容,只是让她在树上吊着,不给她东西吃,也不给她水喝。 花容没办法睡觉,身体疲倦到不行,到了第二天脑子都跟着变得浑噩,不知道过了多久,负责看守她的官兵呵斥“老实点儿,你晃什么?” 话音刚落,整个大地剧烈的晃动起来,所有人都站立不稳,被吊在树上的花容更是晃得厉害。 片刻后,轰隆的巨响传来,昨日他们打猎的山头轰然崩塌,巨大的石块滚落,尘土漫天。 山崩地裂…… 整个过程不过持续了几息,郴州的秀丽山河却已变得破败不堪,所有人都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过了会儿,殷府的几位小姐哭了起来。 太子冲出营帐来到花容面前,他恶狠狠的盯着花容看了许久,最终冷声命令“把她给我放下来!” 花容被丢到一个亲兵的马背上,太子留了四个亲兵保护萧茗悠,便带人赶回城中。 一路上,入目的皆是坍塌的房屋和受伤求救的百姓,到城门口的时候却碰到殷还朝。 不等马停下,殷还朝便下马请罪“下官来迟,请殿下恕罪!” 城门口已经聚集了许多百姓,太子扬手就给了殷还朝一鞭“发生这么大的事,身为一州州府不调派人手救人,却跑来这里,你知不知道这是玩忽职守?” “殿下责罚的是,”殷还朝认罚,随后坚定的说,“百姓要救,但殿下的安危更重要!” 这话有拍马屁的嫌疑,却成功让太子没了火气。 太子没再责罚殷还朝,直接去了州府衙门,许多百姓都逃到衙门外面寻求庇护,见殷还朝出现,立刻涌上来。 衙役和随行亲兵立刻上前保护,太子还是不可避免地被推搡了好几下。 好不容易进到衙门里面,看到的也是一片断壁残垣,公堂上悬挂的烫金匾额也掉到地上砸得稀烂。 殷还朝上前劝说“殿下,这次地动受灾严重,城中恐怕不安全,下官还是先派人送殿下回京吧。” 太子冷冷的横了殷还朝一眼“城中百姓都在水深火热之中,你让本宫现在离开,岂不是让天下人嘲笑本宫懦弱无能?” “下官不是这个意思,下官只是……” 求救声还在不断从衙门外传来,太子不想听殷还朝辩解,看向门口问“花容何在?”云九小说 没一会儿,花容被带进公堂。 “从现在开始,你就跟在本宫身边,不许离开半步!”太子沉声下令,说完看向殷还朝,“殷大人,说说你的赈灾对策。” 殷还朝内心震荡不已,这个小小的丫鬟什么时候抱上太子的大腿,竟被允许旁听政事? 第96章 谁让你在这儿弹琵琶的? 事发太突然,殷还朝只想着要带人救太子,还没来得及组织救援。 太子又把他狠狠训斥了一通,而后问花容“你有什么想法?” 太子让花容旁听政事已经足够让殷还朝惊讶了,现在还询问起花容的想法,殷还朝只觉得见了鬼。 花容恭敬道“回殿下,说书先生的故事里没说别的,奴婢见识浅薄,不敢在殿下面前班门弄斧。” 殷还朝在太子面前都要装傻充愣,花容就更不会抢这个风头了。 太子对花容的回答倒是并不意外,她就是个有几分姿色的粗使丫鬟,大字恐怕都不识几个,哪能知道如何调配人手赈灾? 这次不过是她运气好,误打误撞才说中罢了。 事态紧急,太子现在还顾不上处置花容,把花容晾到一边,命令殷还朝派人去找郴州校尉,再把没有受伤的青壮男子召集到一起全力救人,大夫和药材必须尽快准备好,还要以最快的速度把消息送到瀚京求援。 “殿下英明,能有殿下这样的储君,是郴州百姓之福,更是昭陵所有黎民百姓之幸!” 殷还朝跪下,夸得言辞恳切,眼含热泪,在场的衙役和亲兵也都跟着跪下齐声高呼,太子心里却很是受用,面上却严肃道“还不快去救人,耽误了救灾本宫决不轻饶!” 殷还朝带人退下,没多久,便有人拿了软垫靠枕和香炉来。 现在不是享乐的时候,太子冷着脸呵斥了一番,呵斥完,却还是把东西都用上了。 傍晚,衙门外又吵嚷起来,本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出门一看,却是贺俊联合城中富商来叩谢官府的。 见太子出来,众人哗啦啦跪了一片,齐声夸太子体恤百姓,英明睿智,日后定是千古明君,夸完又邀请太子一同用饭。 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太子直接拒绝,贺俊却上前说“殿下万金之躯还要为我等贱民辛苦操劳,殿下不用饭,我等又怎么吃得下去呢?” 众人立刻附和,太子见盛情难却,只好答应下来。 吃饭的地方定在城中最大的酒楼,这酒楼修的十分牢固,在这次地动中竟然只是掉了几片瓦,并未受到任何损伤。 因这酒楼修成和太子出生都是甲子年,贺俊言之凿凿的说这楼是沾了太子的皇胄之气,才能化险为夷。 贺俊在殷还朝身边这些年早就把溜须拍马的功夫练得炉火纯青,太子被他这么一说心情也是大好,因此进了酒楼看到有乐师和舞姬在表演节目也没有大发雷霆,只微微皱眉不赞同的说“百姓尚在水深火热之中,不宜饮酒作乐。” “正是因为天降横祸,到处都人心惶惶,才更需要歌舞来安抚人心,鼓励大家振作起来啊,殿下没有被这次天灾吓到,我们才会有信心度过难关啊!” 贺俊的脑门被掉落的瓦片划出一道口子,不管做什么表情都有些滑稽可笑,太子却被他说服,没再要求撤下歌舞。 晚宴在悠扬婉转的乐曲声中开始,丰盛的佳肴如流水般端上桌,明亮的灯火映着觥筹交错,地动造成的山崩地裂好像只是一场梦,并未带来什么惨痛的后果。 三巡酒过,气氛热烈起来,贺俊突然问“殿下,这位不是江三少爷的婢女花容吗,她怎么会在这里?” 贺俊的表情很是难以置信,太子喝了口酒,反问“你认识她?” “江三少爷在贺家住了好几个月,草民当然是认识花容姑娘的,”贺俊点头,一脸认真的说,“而且花容姑娘在瀚京的风月场所长大,一身绝活可不是一般的庸脂俗粉能比的。” 太子回头看了眼花容。 被吊了一夜,她整个人看上去狼狈又疲倦,从头到尾都低垂着脑袋安静站在角落,木头桩子一样,如果不是贺俊突然提起,太子都快忘记身边还有这么个人了。 一个粗使丫鬟,能有什么绝活? 太子被好奇,贺俊扬声道“姑娘还不快给太子殿下露一手?” 花容从来没有当众表演过,贺俊分明是记恨当初她在公堂上找出破绽害死他那外室,终于找到机会故意报复。 “贺老板实在高估奴婢了,奴婢不会什么绝活,不敢在殿下面前献丑。” 花容冷静应答,贺俊立刻一脸歉然“花容姑娘这是害怕江三少爷知道了发脾气呢,男人都是这样,不喜欢自己的女人抛头露面,都怪草民唐突,不该多嘴。” 贺俊说着作势打了自己嘴巴两下,又自罚三杯赔罪,太子对花容的兴趣却不减反增。 一个替代品都看得这么紧,江云骓怎么可能忘得掉萧茗悠? 太子把玩着手里的酒杯,幽幽开口“是不是献丑,看过才知道。” 这便是要花容表演的意思。 花容握紧拳头,迟疑片刻说“奴婢幼时确实学过几日琵琶,但这会儿手腕伤着使不上力,请殿下恕罪。” 花容说着撩起袖子露出腕上的伤。 大片肌肤被磨破,血已经凝固变成褐色,因为一直没有清理包扎,看上去很是狰狞可怖。 贺俊啧啧出声,装出不忍,太子却无动于衷,冷着脸说“只是受了点伤就不中用了,看来这手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 言下之意是要砍了花容的手。 后背爬上冷汗,花容只好改口“既然殿下想听,奴婢努力试试。” 花容问乐师要了琵琶,贺俊则让人放了把椅子在宴席中央的空地上。 花容走过去坐下,开始拨弦调音。 自从进到忠勇伯府,她便再也没有碰过琵琶,指头都是僵的,试着弹了一会儿才勉强找回一点感觉,指尖奏出的旋律流畅起来,腕上的伤却再度崩裂流血。 殷红的血歪歪扭扭的染红琵琶,看到这一幕的人不知不觉安静下来。 这时江云骓突然带着满身泥污冲进酒楼,夺过花容手里的琵琶狠狠砸在地上。 断弦发出嗡鸣,如同悲嚎。 江云骓红着眼,恶狠狠的瞪着花容“谁让你在这儿弹琵琶的?!” 第97章 也看看你的诚意 “阿骓你这是去哪儿了,怎么弄了一身的泥?” 演了几个月的酒肉朋友,贺俊对江云骓的称呼亲昵起来,说着话就要去揽江云骓的肩膀。 江云骓冷着脸,不客气的把贺俊的手折到身后,贺俊立刻嚎叫着向太子求救。 太子气定神闲的坐着看热闹,并没有要开口帮贺俊的意思,贺俊狐假虎威的说“阿骓,太子殿下还在这儿呢,你不先向殿下行礼,打我做什么?” 以江云骓的身份,就算折断贺俊的手也算不得什么,但对太子不敬,是大罪。 僵持了一会儿,江云骓还是松开贺俊,拱手朝太子行礼“启禀殿下,从昨晚到现在,我一共带人收集到二百三十四斤火药,火药已全部运到衙门库房,但采石场和旁边一个村子全都被滑落的山体掩埋,沿路还有很多百姓受困,请殿下尽快派人前去施救。” 从昨晚到现在,江云骓滴水未进,加上憋着火,嗓子哑得厉害,整个人都变得沉稳肃穆。 正事要紧,太子并未追究江云骓的礼数问题,先派人去组织人手,然后才对江云骓说“辛苦阿骓了,快坐下一同用饭吧。” 说着话,已有人加了桌椅碗筷。 江云骓只想掀桌子,根本没有心思吃饭,定定的看着他太子问“我是奉殿下的命去收集火药的,我的贴身婢子为何会沦落到在此弹琵琶?” 在昭陵,当众表演是妓子和伶人才会做的事。 太子让花容当众弹琵琶,无疑于是在贬低江云骓的身份,当众打他的脸。 贺俊有心讨好太子,故意道“能为昭陵的储君献艺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分,阿锥这般生气,难道是觉得给太子殿下弹琵琶折辱她了?” 贺俊想用储君的身份压江云骓,江云骓却不吃这套,眼神凌厉的看着贺俊“忠勇伯府世代忠良,便是府里的婢子,也不做哗众取宠、谄媚逢迎之事!” 言下之意,太子折辱的不是花容,是忠勇伯府。 江云骓这些时日和玉晚同进同出,贺俊还以为花容失了宠,想趁机报复,没想到踢到铁板,他怕引火烧身,改口道“太子殿下不顾自身安危,亲自在州府衙门坐镇救灾,花容姑娘被殿下的英明睿智折服,自愿献艺,阿骓你何必这么较真扫大家的兴?” 贺俊料定花容不敢说出真相,把责任都推到花容头上。 其他人跟着附和,希望这件事能就这么揭过去,江云骓抓起花容还在流血的手,嗤笑出声“她都伤成这样了,还能自愿献艺?” “就是带伤献艺才更有诚意……” 贺俊死鸭子嘴硬,还要强行辩解,江云骓松开花容闪身来到贺俊面前,抓起筷子直接把他的右手钉在桌上。 “啊啊啊!!!” 杀猪般的嚎叫响起,贺俊本能的挣扎,但越挣扎就越疼。 江云骓捡起那把被砸烂的琵琶砸到贺俊身上,寒声命令“你也给太子殿下弹一个,我看看你能有多少诚意。” 贺俊没想到江云骓敢当着太子的面对自己下如此狠手,再看江云骓如同看见索命的阎罗,惊惧的大叫“太子殿下救命,江三少爷要杀了草民,殿下……” 嫌他太吵,江云骓直接卸了贺俊的下巴。 嚎叫戛然而止,贺俊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见江云骓还不肯放过自己,吓得当场失禁,晕死过去。 围观的富商全都嫌弃的捏住鼻子,江云骓踢了贺俊一脚,不屑的嗤了一声“废物。” 随后又看向太子说“他连带伤为殿下弹一曲琵琶都做不到,可见对殿下的心也不诚,殿下还是不要轻信他比较好。” 话是贺俊说的,江云骓不过是验证了一下,闹了这么一番竟寻不出他的错来。 太子的神情晦暗了些,似笑非笑的说“阿骓为了个婢女当着本宫的面伤人,对本宫又是存的什么样的心呢?” 太子让花容当众表演是贬低江云骓,江云骓不要太子做主,直接打了贺俊,也没给太子面子。 古人有云,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太子贬低江云骓,按理,江云骓作为臣子之后应该咬牙忍着才能显示忠心。 江云骓听出太子话里的不悦,并未害怕,理直气壮的说“今日之前她当然只是个普通的婢女,可现在她预言了地动,还帮殿下想了两条至关重要的应对之策,对郴州数万百姓都有再造之恩,我为她鸣不平,也是不想寒了其他想为殿下效忠之人的心。” 花容预言地动的事并未宣扬开来,只有此次与太子随行的这些亲兵知道,江云骓这番话就是说给他们听的。 这些人都是太子的心腹和亲信,太子可以不把花容放在眼里,却不能不看重他们。 太子的脸色一点点沉下去,没了吃饭的心思,起身欲走,江云骓却拉着花容带着一身脏污大摇大摆的入席就坐,夹了一筷子菜塞进嘴里,马上又吐出来。 “这做的什么,腥死了,还不撤下去喂狗?” 江云骓骂骂咧咧,太子的脸直接黑成锅底灰,走得更快。 太子一走,这些富商也坐不住了,纷纷找了借口想要离开,然而还没走到门口,一柄明晃晃得剑便钉到门上。 “我都还没吃上东西,一个个就都要走,是看不上我还是看不上忠勇伯府?” 江云骓坐得恣意,少了冷肃,多了些许痞气。 众人连忙陪着笑脸坐回去。 酒楼伙计重新上了碟油酥花生,江云骓咔吧咔吧咬得嘎嘣脆,好一会儿才开口“这次地动受灾严重,朝廷的赈灾物资还要不少时日才能到,诸位今日陪太子殿下吃这顿饭,应该是诚心想为太子殿下效劳的吧?” 贺俊还晕死在那儿没人管,众人哪敢说不诚心,一个个都积极踊跃的说要捐粮捐布。 江云骓一点儿也不含糊,当即让酒楼伙计拿来纸笔让这些人签字画押。 直到夜深,江云骓才带着花容从酒楼出来。 外面在刮风,花容正觉得有些冷,一件带着体温的外衫就罩到她身上,然后是江云骓低哑的声音“抱歉,我又回来迟了。” 花容扒开外衫,正想说点什么,萧茗悠的呼救声从不远处的巷子传来。 第98章 奴婢没有丢下王妃 循声来到巷子,萧茗悠正被几个穿粗布衣裳的男子拉扯着,江云骓毫不犹豫地上前把几人踹翻在地。 “阿骓!” 萧茗悠带着哭腔喊了一声,扑进江云骓怀里。 萧茗悠这一扑很是突然,江云骓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回头看了花容一眼。 今晚没有月亮,巷子很暗,只有远处酒楼还有一些光亮,花容披着他的外衫站在昏暗的夜色里,看不清神情,连身影都是单薄的。 可怀里的萧茗悠浑身都在颤抖,紧紧的抱着他,像是溺水的人拼命的抓着救命稻草不肯放开。 江云骓到底没忍心推开她。 那几人看到有帮手出现,连忙爬起来逃走,最后一人还用力撞了花容一下。 过了好一会儿,萧茗悠才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对江云骓做了过分亲昵的举动,连忙推开江云骓,急急的解释“我刚刚就是太害怕了,对不起,我……” 萧茗悠的声音除了慌张还有羞怯,即便夜色昏暗,也能想象到她脸颊绯红、娇羞不已的模样。 江云骓替她解围转移话题“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儿?” 太子是留了人保护萧茗悠的,但回来的路上看到太多受伤的人,萧茗悠便把这些人派出去帮助别人了,甚至连马车都送了人。 官府的人都去救人了,夜里无人巡逻,一些地痞流氓便想趁乱打劫,萧茗悠只身一人走在路上自然被他们盯上。 萧茗悠说着又后怕的哭起来“抱歉,我只是看那些人太可怜了,所以想尽自己所能帮帮他们,没想到会惹上麻烦。” “这不是你的错,你不需要愧疚,”江云骓安慰,随后又问,“可有受伤?” 萧茗悠立刻摇头,她否认得太快,反而没有什么可信度。 江云骓想到昨天去狩猎她刚下马车就崴了脚,猜想她脚上的伤应该加重了,沉沉的说“我背你回去。” 萧茗悠连忙后退“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走回去。” 话音刚落,萧茗悠就痛得低叫一声,分明是脚疼得厉害,强装没事。 “上来!” 江云骓命令,根本舍不得再让她受一点痛。 萧茗悠还是拒绝,哽咽着说“妾身已经害了江三少爷一次了,不能再害你第二次,江三少爷还是别管妾身了。” 这里离殷府还很远,城里正乱着,真放她一个人在这儿不管,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江云骓咬牙,正想强行把萧茗悠扛到肩上,花容哑声开口“奴婢可以去酒楼叫人帮忙,少爷陪王妃在这儿稍等奴婢一下吧。” 江云骓把贺俊打成那样,酒楼的人对花容印象很深,不仅借了马车车夫给她,还把后院备的外伤药也都塞到马车上。 花容很快和车夫一起回到巷子。 有外人在,萧茗悠和江云骓就更疏远了,看向花容问“我的脚不能用力,花容姑娘能不能扶我一把。” “奴婢腕上有伤,也用不上力,万一伤着王妃就不好了,还是让少爷扶着王妃吧。” 花容语气温和,并不破坏两人肢体接触的机会,江云骓顿时皱紧眉头。 萧茗悠也有些意外,她很快回过神来说“是我忘记花容姑娘有伤了,抱歉,我还在自己来吧。” 萧茗悠说完一瘸一拐的准备上马车,江云骓看不下去,直接把她抱起来。 萧茗悠低呼一声,手已经下意识的揽住江云骓的脖子,急急的说“江三少爷,这样不好……” 萧茗悠还是抗拒,只是话没说完就被江云骓打断“闭嘴!” 挺简单一件事,再这么磨磨蹭蹭下去,天都得亮了。 江云骓的语气颇凶,萧茗悠被塞进车里就不说话了。 花容在外面车辕坐下,让车夫驾车去殷府,马车刚驶出去,江云骓掀帘出来,坐到花容身边。 “王妃受了惊吓,少爷不陪着王妃么?” 花容明显是故意这么问的,被江云骓凉凉的横了一眼。 三人一起回到殷府,殷还朝和太子都还在府衙处理政务没有回来。 下人把萧茗悠扶回院子,江云骓和花容也回到之前住的客房。 下人很快送来热水,花容走到江云骓面前准备帮他宽衣,江云骓捉住她的手说“你的伤口不能沾水,我先帮你洗。” 花容没有逞强,坦然接受江云骓的帮助。 最后一件衣服脱下,江云骓的眼神变得幽暗,落在花容肌肤上的手也滚烫了些,眼看气氛变得旖旎,江云骓指尖却探到一抹红。 “你还受了其他伤?” 江云骓冷静了些,花容浑身都红透了,垂眸说“不是受伤,是奴婢的月事还没结束。” 江云骓这下彻底清醒了,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花容是故意的。 她知道月事还没结束,他什么都做不了,却还是让他帮忙洗澡,要他难受。 花容浑身的肌肤已经变成粉色,沾了水,像染着晨露的粉荷,诱人极了。 江云骓虽然意识到花容是故意的,却还是难受得发疼。 深吸几口气,江云骓有些不确定的问“你在生气?” “没有,”花容眨巴眨巴眼睛,一脸无辜,“少爷今晚为了替奴婢出气,把贺老板伤成那样,奴婢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跟少爷生气呢?” 你气的是我和萧茗悠又纠缠到一起了。 不知为何,江云骓没有底气在花容面前说出这句话,只能咬牙压下不断翻涌的欲念,继续帮她擦洗身子,然后上药。 药快上完的时候,花容突然说“昨天奴婢没有丢下王妃一个人逃跑,是王妃砸杯子惊了蛇,那条蛇朝奴婢冲过来奴婢才跑的,那条蛇就跟在奴婢身后,若非如此,少爷也不会在第一时间把它斩杀。” 江云骓动作一顿,说“抱歉,是我误会你了。” “对啊,这是一场误会,可王妃选择了隐瞒真相。” 江云骓猛然抬眸看着花容,他明明什么都没有说,花容却感受到了他对萧茗悠的维护。 即便如此,花容还是没有停下,一字一句的说“如果没有这次地动,王妃隐瞒真相,奴婢就不仅仅是被吊在树上一天一夜,而是被挖掉眼睛!” 第99章 是王妃跪着求奴婢的 花容说完那句话后,屋里就安静下来,许久之后她听到江云骓说“我会向太子殿下说明真相。” 只是说明真相,并非要还她一个公道,甚至连让萧茗悠道歉的想法都没有。 这和当初在云山寺的情况一模一样。 花容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些时日在江云骓面前演那么多戏博取的同情,在萧茗悠面前依然不值一提。 萧茗悠是江云骓喜欢的人,哪怕早就嫁为人妻,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而她只是被妓子养大的婢女,生下来就卑贱如泥。 所以她的身体和感情都可以被玩弄。 就算她差点被挖掉双眼,也不配得到一句道歉。 花容早就认命,心脏却还是闷疼得厉害,视线也因为委屈变得模糊。 但花容没有哭,她收回手,自己咬着纱布打好结,淡淡的说“只要少爷愿意相信奴婢,太子殿下知不知道真相对奴婢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花容的语气和平常不太一样,江云骓有些愧疚,正想说点什么弥补,地面再度晃动起来。 又地动了! 江云骓反应很快,一把将花容揽进怀里跑出屋子。 这次地动持续的时间很短,只摇落了几片屋顶的瓦。 江云骓的心跳很快,横在花容腰上的手很用力,用力到给花容一种他好像还是有些在乎自己的错觉。 不过错觉之所以是错觉,是因为它转瞬即逝。 花容刚站稳,江云骓就放开她去找萧茗悠。 太子留下来照顾萧茗悠的亲兵都被支走,殷府的下人不一定能保护得了她。 花容不想去看萧茗悠演戏,去了厨房找吃的。 这两天她都没能好好吃饭,肚子饿得厉害。 厨房没什么剩菜,只有几个冷馒头,硬邦邦的,味同嚼蜡,花容艰难的吃掉半个,江云骓便寻了过来。 已经是后半夜,夜风吹散乌云,清冷的月光倾洒而下,没有灯火花容也能看到江云骓有多怒不可遏。 “之前你来给她量尺寸就知道她住在东篱院,那天为什么不说?”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江云骓牙缝里蹦出来的。 距离近了,花容发现他的眼底除了愤怒还有心痛。 就像是自己万般珍爱的无价之宝被人弄出了瑕疵。 花容又咬了口冷馒头,平静地说“奴婢不明白少爷的意思。” 江云骓的耐心耗尽,一把揪住花容的衣领,大声吼道“就是太子说要夜宿东篱院那天,你明明知道会发生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 江云骓吼完,萧茗悠便赶了过来。 月光下,她穿着素白纱裙,身形单薄,摇摇欲坠。 萧茗悠来到江云骓身旁,拉住他劝说“阿锥,不是花容姑娘的错,是我自己不好,你别生她的气。” 萧茗悠是哭着的,江云骓一想到萧茗悠这些时日都在忍受太子的凌辱折磨就恨不得要杀人。 如果花容早点说出来,他说不定可以救下她,说不定…… “是齐王妃跪着求奴婢不要说出来的。” 咽下嘴里的馒头,花容一脸坦然的看着两人。 萧茗悠根本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下意识的要否认,又听到花容说“奴婢来为王妃量尺寸那日,太子殿下并没有认出奴婢,当着奴婢的面强吻了王妃,奴婢当时就想回来告诉少爷,但王妃说她已经害少爷被逐出家门,不能再害少爷出事,为了让奴婢保守秘密,王妃不惜向奴婢下跪,甚至以命相胁。” 萧茗悠刚刚在东篱院对江云骓说她和齐王并未圆房,根本没什么夫妻感情,是太子用江云骓的性命要挟她才屈服就范的。 如果这个时候她说自己没有让花容保密,江云骓知晓后必然会到太子面前大闹,那她为了江云骓委身于太子的说辞就有些矛盾了。 一时之间想不到更好的应对之策,萧茗悠只好顺着花容的话说“是我让花容姑娘不要说出来的,阿骓,你错怪花容姑娘了。” 听到萧茗悠的话,江云骓的怒火消了大半,花容温吞吞的说“当时王妃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奴婢看着都心疼,但为了不让王妃的一番深情白费,奴婢只好答应下来,这些时日被少爷各种误会也不曾辩解,王妃方才没跟少爷说清楚缘由吗?” 花容才跟江云骓解释了毒蛇的事,这会儿再出现类似的事,就不得不让人怀疑萧茗悠是故意在制造误会了。 江云骓眸子微沉。 萧茗悠并不知道花容之前和江云骓说过什么,只是她现在不能反驳花容的话,完全处于被动状态,只能歉然的说“方才又来了一次地动,我太害怕了,阿骓知道真相后又很冲动,我还没来得及解释,实在抱歉,让花容姑娘受委屈了。” “王妃言重了,奴婢不委屈,”吃完最后一口馒头,花容拍掉手上的馒头屑说,“能见证少爷和王妃的感情,是奴婢祖上积德。” 花容的表情和语气都很诚恳,说出来的话却莫名让人觉得有些阴阳怪气。 萧茗悠皱眉,刚想说话,太子大步走来,身后还跟着一大波举着火把的差役。 “皇婶不在房间待着怎么会在这里?” 太子现在是真的很喜欢萧茗悠,第二次地动发生后,因为担心萧茗悠的安危,丢下一堆政务都要赶回来看她。 见萧茗悠和江云骓站在一处,太子顿时心生不悦,萧茗悠则面露害怕,怯生生的躲到太子身后“方才又地动了,江三少爷说这里安全些,妾身就跟着来这里了。” 知道太子对萧茗悠做了什么,再看到太子,江云骓满肚子都是火,但萧茗悠站在太子身后,看向江云骓的眼神满是祈求。 江云骓最终还是克制住没有发作,冷冰冰的问“府里还有这么多人守着,王妃不会出什么事,殿下那么忙,怎么还亲自回来了?” 晚宴的时候江云骓没给太子面子,太子这会儿看他也不顺眼,板着脸说“本宫做事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说完看向花容“你跟本宫走。” 第100章 奴婢不觉得自己可怜 “殿下要带她去做什么?” 江云骓挡在花容面前,一脸防备的看着太子。 太子没有正面回答,斜睨着江云骓反问“本宫做事还要向你交待?” 之前太子对江云骓客气看的是忠勇伯府的面子,现在江云骓让他不痛快,他不给这个面子也是可以的。 江云骓噎了一下,说“她是我的婢女,我和她一起去。” “此事涉及朝廷机密,你无官无职,不能参与其中。” 太子毫不犹豫地拒绝,江云骓面沉如水,却找不到理由辩解。 “少爷放心,奴婢不会有事的。” 花容没有看江云骓,越过他随太子离开。 后面不知道还会不会发生地动,屋里不安全,太子处理政务的地方换到了城里的书院。 书院有大片空地,这会儿已经聚集了很多避难的百姓,有衙役在这儿维持秩序但还是闹哄哄的。 太子自然不可能和这些人同住,书院另有院落,环境清幽,屋子也特别加固过。 刚走进院子,太子就把萧茗悠搂进怀里,随行的人全都退出院子,花容也想跟着退出去,被太子叫住“站住!” 花容便站在原地,低垂着脑袋装木头。 “殿下,外面有人。” 萧茗悠软声提醒,带着三分抗拒,七分害怕,这招欲拒还迎用得比风月楼里的妓子还要熟练。 太子有些痴迷的抚着萧茗悠的脸,冷幽幽的问“本宫明明安排了人保护皇婶,皇婶把他们支开是什么意思?” 地动发生后,一切都乱了套,牢里已经有好些囚犯越狱,萧茗悠若是想趁乱逃跑也是有可能的,尤其是还有个江云骓做帮手。 太子很不喜欢有什么人或事脱离掌控的感觉。 萧茗悠从太子的话里嗅到危险,连忙解释“妾身看到路上很多人受伤,就让他们去帮忙了,妾身没有别的意思。” “是吗?” 太子的手从萧茗悠的面颊滑倒她的脖颈,然后是胸口。 萧茗悠不知是害怕还是紧张,呼吸很快,胸口起伏很大,指尖下的触感很软。 太子眸子一暗,竟是直接把萧茗悠抱起来,压在了院墙上。 “殿下!” 萧茗悠惊呼,回应她的是碎裂的衣帛声。 萧茗悠没能再说出完整的字句,喘着、哭着,声音不大,却媚到骨子里,叫人发疯。 太子被她勾了魂,竟压着她命令“悠儿,说你爱我。” 身份的束缚和世俗的隔阂早就被太子抛到脑后,他的眼里只能看到萧茗悠,只想让她彻底臣服。 “殿下,不可以,妾身……呃!” 太子对萧茗悠的回答并不满意,抱着她进了屋。 破碎的哭喊断断续续从屋里传出,半个时辰后才停歇。 太子传了热水,没人敢进屋,便把这个难题丢给花容。 花容没有推辞的余地,提着热水进屋,等花容把浴桶倒满,太子才抱着萧茗悠过来。 看样子太子是要亲自给萧茗悠清理,花容正要退下,萧茗悠开口说“殿下,能不能让花容姑娘帮妾身清理?” 萧茗悠约莫是顺了太子的意说爱他,太子的心情明显比之前好了很多,反正花容只是个弱女子,太子料想不会出事便同意了,捏着萧茗悠的下巴又亲了一番。 太子走后,花容拿着帕子帮萧茗悠擦身子。 萧茗悠见花容腕上的纱布被打湿,故意问“花容姑娘的伤不能沾水吧?” “是。” 花容平静的回答,并不指望萧茗悠会发好心放过自己。 萧茗悠假惺惺的露出怜悯之色,叹着气说“真可怜,你都伤成这样了,阿骓还为了我那样冲你发火,如果我是你,恐怕都不想活了。” 方才花容将了萧茗悠一军,萧茗悠忍不了这口气,故意说话刺激花容。 花容并不在意,又抹了些皂膏在萧茗悠背上,压低声音说“奴婢倒不觉得自己可怜,少爷好歹还把奴婢当个人看,不会露天席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强上奴婢。” “你……” 萧茗悠没想到花容敢这么说自己,刚想骂回去,花容却先一步拔下她头上的玉簪,把她摁进浴桶里。 水还是热的,萧茗悠毫无防备,呛了很多水进去,过了会儿才拼命的挣扎起来。 太子听到动静冲进耳房,花容瞄准时机把萧茗悠拽出水面。 “怎么回事?” 太子掀开花容,把萧茗悠抱进怀里。 呛了太多水,萧茗悠说不出话,咳得停不下来,花容跪在地上,双手呈上玉簪“启禀殿下,齐王妃方才想用这支簪子寻短见,奴婢为了抢夺簪子,害齐王妃呛水,求殿下恕罪!” 萧茗悠挣扎的时候把花容腕上的纱布都扯开了,还在花容胳膊上抓出几条抓痕,让花容的话看上去很有说服力。 太子的心情一下子跌到谷底,他阴沉着脸掐住萧茗悠的脖子“你刚刚不是说爱本宫了吗?怎么一眨眼又要寻短见?” 今晚第二次地动太子还担心萧茗悠的安危,丢下所有政务亲自去找她,可她竟然宁愿死都不肯待在他身边。 这让太子觉得自己的一片真心被扔到地上狠狠践踏。 他可是昭陵的储君,难道还比不上一个重病缠身的糟老头子? 太子越想越气,手也不住的收紧,萧茗悠的脸很快发青,花容适时上前去拉太子的胳膊“殿下,快松手,再这么下去王妃会死的!” “死”这个字眼惊醒了太子,他连忙松开萧茗悠,把人抱到床上。 萧茗悠面色青紫,已是气若游丝,太子厉声让人宣御医,花容则压着萧茗悠的胸口按起来。 “你在做什么?” “奴婢在救王妃!” 花容一脸着急,看上去比太子还要担心萧茗悠的死活,接连按了十来下又说“请殿下给王妃渡几口气。” 太子半信半疑,渡了几口气给萧茗悠。 萧茗悠终于悠然转醒。 太子松了口气,没有刚刚那样生气了,抓着萧茗悠的手说“本宫刚刚气昏了头才会那样对你,你以后好好的,不要再做这样的傻事,本宫就会一直对你好,知道吗?” 喉咙痛得厉害,萧茗悠说不出话来,只默默流泪,在太子没注意的时候,看向花容的眼神怨毒又可怖。 花容任由她看着,颤抖的手一点点平复下来。 第101章 滚出去(修) 萧茗悠身子骨弱,夜里发起高热,太子亲力亲为的照顾了她一整夜。 第二天外面来人催了好几次,太子才出门去处理政务,临走之前再三叮嘱花容要小心伺候。 花容来到床边,见萧茗悠额头上的帕子有些干了,准备拿下来再打湿一下,被萧茗悠打开。 过了一夜,萧茗悠仍是说不出话,只能恶狠狠的瞪着花容,恨不得生吃了她。 花容并不害怕,淡淡的说“太子殿下要奴婢好好伺候王妃,王妃若是不肯配合养伤,奴婢只能去请太子殿下回来。” 都说伴君如伴虎,萧茗悠要招惹太子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听出花容话里的威胁,萧茗悠的眼神更加凶狠,却不敢再对花容动手。 花容打湿帕子重新覆在萧茗悠额头,又端来一盅汤喂给萧茗悠“御医说王妃的嗓子伤得厉害,要精心养些时日才能恢复,这是殿下特意命厨房炖的冰糖雪梨燕窝,王妃多喝一点吧。” 萧茗悠脖子上的掐痕紫得发黑,瞧着触目惊心,想到自己昨晚差点被花容害死,萧茗悠牙关紧闭,不肯张嘴。 花容温声劝说“奴婢已经用银针试过了,汤里没毒,王妃可以放心喝。” 之前在云山寺,花容受伤不能动弹,萧茗悠故意灌她水喝,害她失禁,现在处境掉换,萧茗悠才不相信花容是好心。 萧茗悠死活不张嘴,花容举了一会儿手就酸了,正想自己喝,萧茗悠伸手打掉花容手里的汤。 玉盅摔在地上碎裂开来,碎片和汤溅了花容一身。 萧茗悠勾唇笑起,眸底全是恶意。 这样好的东西她就是拿去喂狗也不会给花容喝。 外面的亲兵听到动静立刻冲进来,花容温声说“没事,是奴婢不小心把汤打翻了,麻烦让厨房再熬一盅送来吧。” 花容很快把地上收拾干净。 燕窝要熬很久,中午,太子推掉政务特意回来看萧茗悠,厨房才把新熬的燕窝一并送来。 萧茗悠说不了话,太子便只能询问花容上午的情况,花容如实回答“王妃还没有完全退烧,上午一直在休息,应该是嗓子疼,王妃没什么食欲,连厨房送来的燕窝也没喝。” 太子一听就皱起眉头,不悦的说“皇婶的身子这么虚弱,不吃东西怎么能行?” 说着话,太子亲自盛了一碗燕窝喂给萧茗悠。 萧茗悠顿时就红了眼眶,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太子面色微沉,强硬的问“怎么,本宫喂的皇婶也不肯吃?” 萧茗悠摇头,试图说些什么,太子强行塞了一勺子燕窝到萧茗悠嘴里,萧茗悠立刻吐出来,豆大的泪珠随之滚落。 之前萧茗悠一哭,太子就觉得她柔弱不能自理,心疼得很,现在再看到她哭却只觉得烦闷。 他都屈尊降贵亲自伺候了,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难道还要为了皇叔闹绝食? 太子一想到这个可能心情糟透了,扣着萧茗悠的下巴把整碗燕窝都灌进她嘴里。 萧茗悠试图挣扎,喉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没了娇弱软媚,太子被激怒,砸了手里的碗扬长而去! 萧茗悠身上淌了不少燕窝,形容狼狈。 花容打来冷水帮萧茗悠清理,见萧茗悠的下巴和脖子都被烫出大片红痕,连忙出去唤人“王妃被烫伤了,快请御医来看看。” 花容折返回来,萧茗悠看她的眼神又怨毒了几分。 花容找了一套干净衣服帮萧茗悠换上,无辜的说“上午奴婢要喂王妃燕窝是王妃自己不吃的,太子向来锦衣玉食,根本没有伺候过人,哪里知道厨房刚送来的燕窝烫得很,根本入不得口啊?” 花容直接承认自己是故意的,萧茗悠气得浑身发抖,扬手要打花容,被花容抓住手腕。 “王妃对奴婢做过什么自己心里应该清楚,奴婢现在不过是以牙还牙,王妃若再要与奴婢过不去,奴婢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反正奴婢只有贱命一条,要是能拉王妃垫背也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 花容说完松开萧茗悠,御医也恰在此时赶到,给萧茗悠开了烫伤药。 萧茗悠被烫伤的事很快传到太子耳朵里,夜里太子处理完政务又来看萧茗悠,心里有愧,太子还带了一颗夜明珠哄萧茗悠开心。 萧茗悠不为所动,闹了一会儿别扭才哭着用粉拳砸太子的胸膛。 太子顿觉心猿意马,抱着萧茗悠又要亲昵一番,萧茗悠却推着他的胸膛朝花容看了一眼。 太子立刻会意,沉声命令“滚出去!” 与此同时,屋外传来士兵通报“殿下,殷大人和江三少爷求见。” 太子已经被萧茗悠撩拨的不行,听到江云骓的名字脸立刻沉下来。 这人还真会坏他好事! 太子没有放开萧茗悠,反而解开了萧茗悠的衣带,同时沉声命令“让他们进来!” 两人立刻进屋。 这个房间用来隔绝里间和外间的是一扇竹屏,竹屏比锦屏要厚实些,并不能看到屏风后的景象,唯有立在一旁伺候的花容知道一屏之隔的两个空间正在发生什么。 “拜见太子殿下,深夜来扰,请殿下恕罪。” 虽然隔着屏风看不到太子,殷还朝还是严格遵从礼数行礼,江云骓没有行礼,直勾勾的看着屏风,直觉告诉他,萧茗悠和太子都在屏风后。 “无妨,爱卿深夜前来,定然是有什么要紧事。” 太子的语气很正经,却已经把萧茗悠剥的只剩肚兜。 昏黄的灯火下,萧茗悠皮肤冷白如玉,衬得绯色肚兜艳丽异常,太子一手握住肚兜上的鸳鸯图案,萧茗悠秀丽的眉头瞬间蹙起。 屏风后的两人一无所知,殷还朝如实说“回殿下,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只是下官这侄儿阿骓突然说要到校尉营投军,现在虽然正是需要用人的时候,但他没有正经学过功夫,做事又喜欢恣意妄为,下官怕他会惹祸,但他心意已决,下官只好来请太子殿下定夺。” 殷还朝说完,太子环住萧茗悠的腰,让她面对面的跨坐到自己腿上,萧茗悠说不了话,鼻间却溢出一声闷哼。 江云骓握紧拳头,眼神犀利的看向花容。 花容微垂着脑袋,面色沉静,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 第102章 亲自施粥(修) “我的武功虽然比不得大哥和二哥精进,但只要勤加练习,肯定会好起来,殿下若是不信,可以亲自考校。” 江云骓想找借口让太子从屏风后面出来。 太子知道他在怀疑什么,唇角上扬,抬手在萧茗悠背上一划,绣着鸳鸯戏水的绯色肚兜也如落叶般坠下。 太子满意的欣赏着萧茗悠的锁骨,漫不经心的说“忠勇伯府是武将世家,阿骓的身手本宫自然是信得过的,只是忠勇伯曾说你性子不定,不是做武将的料,不许你从军,本宫怎好违他的意?” 江云骓听到这话就皱紧眉头。 这话的确是他爹亲口说的。 在他爹眼里,忠勇伯府那么多儿郎,个个都是铮铮铁骨,偏偏生了他这么个不成器的玩意儿。 刚开始有殷氏宠着,江云骓觉得不成器也挺好的,不用每日辛苦练武,不用风里去雨里来的奔波,可时日一久,和兄长们的差距拉大,又听到外人奚落,江云骓就开始觉得不得劲儿了。 他也曾试图好好练武让父亲对自己改观,但得到的永远是贬低打压。 好像从他一出生就注定只能做个窝囊废。 多年的不甘在心底翻涌,江云骓坚定的说“忠勇伯虽然久经沙场、阅人无数,但也难免有看走眼的时候,而且我现在并不是问殿下要将帅职位,只是想要一个入军历练的机会,请殿下成全。” 江云骓说着掀开衣摆,隔着屏风朝太子跪下。 之前在瀚京,江云骓虽然也叛逆不羁,但骨子里还是有些怕忠勇伯的,家里又看管的很严,所以干不出偷偷投军的事。 萧茗悠的事彻底刺激了他,他意识到没有权势在手,就算他是忠勇伯府的少爷,也还是护不住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他需要一个机会证明自己。 江云骓这一跪也刺激了太子,他掐着萧茗悠的腰强势的攻掠,沉沉道“阿骓说的也有道理,那本宫就准你以普通人的身份进校尉营,若是阿骓吃不下这个苦,随时都可以离开。” “我既向殿下开口,就不会后悔!” 太子已不满足这般遮遮掩掩的隔靴搔痒,命令花容“送客!” 殷还朝告辞,拉着江云骓离开。 花容关上房门跟着后面送他们,出了院门口,江云骓停下来看着花容问“太子把齐王妃安置在何处?” 他明明有所怀疑,却不肯相信,想听花容亲口回答。 殷还朝立刻沉着脸呵斥“阿骓你简直是中邪了,齐王妃的消息也是你能打听的吗?你好不容易才求太子同意你去校尉营历练,再想着这些儿女情长只会害死你!” 江云骓不为所动,执拗的看着花容,花容反问“少爷既然如此好奇,方才为何不直接绕过屏风亲眼看看?” 在江云骓身边伺候这么久,花容知道他不是没有绕过屏风的胆识,他只是怕破坏萧茗悠在他心里的完美形象。 要是绕过屏风看到萧茗悠真的在被太子玩弄,他以后要如何看待萧茗悠? 江云骓下颚紧绷,终究什么也没说,和殷还朝一起离开。 花容回到院子,屋里已熄了灯,太子没有传热水,花容便在屋外站了一夜。 接下来几日萧茗悠都很配合,花容喂她吃什么她就吃什么,太子精力旺盛,她假意推辞一番,也会顺了太子的意。 如此将养了七八日,萧茗悠总算能说话了,只是声音很沙哑,有些粗噶难听,和她柔婉的形象反差很大。 这天午后,太子来陪萧茗悠吃饭,萧茗悠亲自给太子布菜,见太子眉宇间有些倦色,好奇的问“发生何事,殿下怎么不高兴?” 这次地动死了很多人,因道路受阻,消息闭塞,朝廷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派人来,城中粮草和药材都开始不够用了,下面开始人心惶惶,太子也有些焦头烂额。 但萧茗悠只是个妇道人家,跟她说不上这些。 太子摇摇头说“没什么,就是太累了有些头疼。” 萧茗悠立刻上前帮太子按摩,柔柔的说“殿下为了百姓操持,实在是辛苦了。” 萧茗悠的声音不好听,但按摩的手法还算不错,太子的眉心舒展了些,萧茗悠又说“这次地动受灾的百姓实在太可怜了,妾身想亲自去城中施粥,也算是尽一些绵薄之力。” “不行,这太危险了!” 太子当即拒绝,把萧茗悠拉到自己腿上,萧茗悠坚持道“妾身已经听府里的人说了,城中粮草和药材支撑不了多久,百姓已经人心惶惶,妾身亲自施粥,可以安抚他们,让他们相信朝廷不会放弃他们。” 郴州现在和外界断了联系,太子只带了一百亲兵随行,这些亲兵虽然都是以一敌十的好手,但潜伏的危险实在是太多了,他不能亲自现身,萧茗悠这时提出施粥确实是个办法。 太子陷入沉思,明显有些动摇,萧茗悠抓着他的胳膊撒娇“殿下,有你派人保护妾身,妾身肯定不会有事的,妾身保证,施完粥就回来,绝不多管闲事,行吗?” 萧茗悠脸上都是祈求,太子想了想还是答应下来。 第二天一大早,花容陪着萧茗悠去粥棚施粥。 为了安全起见,除了十名亲兵,太子还从郴州校尉营调了三十名士兵来维持秩序,花容一下马车就看到了江云骓。 他穿着普通士兵的甲衣,戴着头盔,手里拿着一把长矛,明明和其他人是一样的打扮,站在人群里却格外显眼。 灾民早早的涌到这里等着施粥,见有马车停下,立刻围过来,江云骓和其他人忙着维持秩序,只匆匆扫了两人一眼便去忙了。 花容扶着萧茗悠来到粥棚。 粥棚的环境很差,地上全是污垢,装粥的木桶瞧着也不干净,粥熬的很清,浮着油绿油绿的菜叶子,看着就让人没胃口。 那些等着施粥的灾民却一个个眼冒精光,饿鬼投胎一般盯着这里。 萧茗悠被吓到,只硬撑着施了几碗粥便对花容说“我有些累了,你来。” 第103章 王妃可以假死 施粥这事说起来简单,真正做起来却很累。 灾民人数多,施一次粥至少要两个时辰,这两个时辰一直都要站着,不断重复弯腰舀饭的动作。 上午施粥结束,花容的胳膊已经累得抬不起来,腰也疼得厉害,转身却发现萧茗悠不在粥棚。 一上午没有如厕,花容无意探寻萧茗悠在哪儿,先去了茅房。 刚站起身,萧茗悠的声音便从木板后面传来“阿骓,我后悔了,太子他不是人,就是个禽兽,你带我走吧!” 花容动作一顿,有些想笑。 茅房挺臭的,齐王妃那样清冷高洁的人,选在这种地方与人私幽未免也太煞风景了。 不过江云骓显然并不介意这样的环境,关切的问“你的声音怎么变成这样了,太子对你做了什么?” 萧茗悠低低的哭起来,江云骓追问了好几遍萧茗悠才继续说“那天晚上回去,太子又想强迫我,我抵死不从,险些被掐死,为了让我能心甘情愿的臣服,太子每日都要折磨我一番,花容姑娘劝我从了太子,反正我已失了清白,再被多睡几次也是一样的,可我心里喜欢的人是阿骓,根本接受不了别的男子的触碰。” 萧茗悠这几日夜夜都与太子欢好,到了江云骓面前就成了抵死不从,还往花容身上泼脏水。 江云骓果然追问“她劝你从了太子?” 萧茗悠哭得更伤心了,哀哀戚戚的说“我知道花容姑娘都是为了你好,只要我从了太子,太子就不会为难你,你也能对我死心,开始新的生活,今日我也不该来找你,可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萧茗悠很会哭,在太子身下,她哭得柔媚可怜,在江云骓面前,她又哭得凄楚委屈,别说男人,就是花容听了都觉得不忍心。 花容伸手敲了敲木板,淡淡的说“王妃不知道该怎么办,奴婢倒是有一计。” 花容走出茅房,果然看到江云骓和萧茗悠站在一起,萧茗悠的眼睛是红的,眼睫还有些湿,有些恼怒的看着花容“花容姑娘,你怎么偷听?” 这话说的,好像她和江云骓躲在茅房说话很合情合理一样。 花容眨眨眼,说“是奴婢先进的茅房,王妃要和少爷说话,应该先确定周遭没人才是。” 萧茗悠脸一红,又开始解释“我只是和阿骓说了几句话,什么都没有做。” 花容不想和萧茗悠争辩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接着刚刚的话题说“奴婢有办法让王妃不被太子纠缠,王妃可愿一试?” 萧茗悠不敢应声,一脸警惕的看着花容。 江云骓问“什么办法?” “太子纠缠王妃,无非是因为王妃长得漂亮,身材又好,奴婢以为,只要王妃愿意划伤自己的脸,把自己变成丑八怪,太子就不会再纠缠王妃,王妃日后就算是独自寡居,也不会被不怀好意的男子骚扰,一劳永逸,如何?” 花容说完,便被萧茗悠瞪了一眼。 她不安的揪着绢帕,凄凉的说“花容姑娘说的有道理,只要毁了我这张脸,就不会连累别人,反正我成了寡妇不宜抛头露面,只要我不照镜子,也不会看到自己受伤的脸,生活不会有太大的变化。” 萧茗悠说着落下泪来“我早该想到这个办法的,但我怕疼,又下不去手,阿骓,你能不能帮帮我?” 她明知道江云骓是不可能伤害她的,还故意让江云骓动手。 江云骓抿唇,横了花容一眼,怪她出了个馊主意。 花容对江云骓的反应并不意外,摇头说“少爷肯定是舍不得这样对王妃的,其实奴婢还有一个办法,这次地动是千载难逢的机会,王妃若想离开,可以假死脱身。” 萧茗悠和江云骓并不觉得花容能想到比毁容更好的办法,没有把花容的话当回事,却在听到“假死”二字的时候,眼眸亮起。 萧茗悠忍不住问“花容姑娘有什么计划?” “奴婢与王妃身形相似,若是挡住脸只看这双眸子,更有四五分相似,只要计划完善,奴婢替王妃去死,王妃就可以换个身份自由自在的活下去了。” “不行!” 江云骓当场拒绝,脸沉得可怕,萧茗悠压下欣喜,摇头说“花容姑娘又不欠我什么,我不能让姑娘代我去死。”https:/ 花容垂眸掩下眸底的情绪,说“可是少爷带王妃私奔,肯定第一个被太子怀疑,到时奴婢也活不了,不是吗?” 只要江云骓见不得萧茗悠受苦,受苦的就是花容。 江云骓意识到花容是故意说出这个计划,逼他在她和萧茗悠之间做一个选择,沉着脸说“我不同意这个计划,你最好把这个念头给我忘得干干净净,我会想到办法解决这件事,用不着你操心!” “都是我不好,太子要折辱我的时候,我就该直接去死,我死了,就不会有现在这些麻烦事了。” 萧茗悠哭着揽责,江云骓却没有心情听下去,气冲冲的离开。 江云骓一走,萧茗悠便止了哭,不再浪费力气演戏。 回去的马车上,萧茗悠问花容“阿骓没有决定牺牲你,你很高兴吧?” 上午施粥太累,花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并不搭理萧茗悠,萧茗悠也不在意,继续说“我倒是觉得你的提议挺好的,你信不信,我有办法让阿骓同意这个计划。” 萧茗悠的语气很是得意,认定江云骓在她的掌握之中,想借机报复花容。 花容并未因此生气,只淡然的说“少爷虽然喜欢王妃,却从没有得到过王妃,奴婢与少爷有过那么多次鱼水之欢,王妃当真以为自己在少爷心里的地位还有之前那么重要?” 花容的怀疑刺痛了萧茗悠,她坚定的说“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我们走着瞧!” 萧茗悠说完把脑袋扭到一边,花容也不再说话,心里倒是盼着萧茗悠能早点说服江云骓。 只要计划顺利进行,不止萧茗悠,她也能自由了。 第104章 朝廷派人来了 接下来几天萧茗悠每日都会去施粥,总会在“无意中”让江云骓看到她身上添了新伤,营造出被太子虐待的假象。 第四日,萧茗悠没有和往常一样把活都交给花容干,而是自己亲力亲为。 没多久,太子就在殷还朝的陪同下前来视察。 随行的人极有眼力见,一个劲儿的夸齐王妃心善仁慈,简直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太子被萧茗悠端庄温婉的模样撩得心痒,随便找了个借口,把这位活菩萨压到旁边的院子肆意玩弄。 花容替萧茗悠把剩下的粥施完,萧茗悠才红着脸回到粥棚。 她的头发有些乱,眼睛微红,泛着水光,衣领部分更是露出半枚吻痕。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经历了什么。 然后花容就被江云骓堵在去茅房的路上“你之前说的假死计划是什么?” 花容并不意外,淡定的说“这里不安全,下午奴婢会出门帮王妃买绿豆糕,到时可与少爷在城西的张三茶楼见面。” 下午,花容如约去了张三茶楼。 江云骓早就到了,花容也不废话,帮他倒了杯茶说“之前收集的火药都被用来清理道路了,河道淤阻的问题要等道路畅通后才能解决,淤积的山石一旦炸开,下游河道水位会暴涨,奴婢会提前和王妃到下游等待,假装不小心王妃被水冲走,等风头过去,王妃就能自由了。” 这个计划其实很简单,他们只需要等待时机就好。 江云骓听完皱眉说“既然如此,只要假装落水就好,你不需要替她死。” 他虽然不够喜欢花容,却也没有想过要害她的命。 花容摇头“太子现在对王妃兴趣正浓,王妃突然落水,太子肯定会怀疑是少爷做的,找不到尸体绝不会善罢甘休。” “那也不用非得是你,可以找其他人……” 江云骓想找其他的替死鬼,花容打断他“最近都是奴婢在贴身照顾王妃,太子肯定会以照顾不力的罪名赐死奴婢,况且王妃身边还有太子殿下的亲兵保护,必须要有他们作证,太子才不会起疑。” 花容把什么都考虑好了,江云骓没了声音。 他不想让花容死的,可他也不愿再看到萧茗悠这样屈辱的活着。 花容知道江云骓在纠结什么,柔声说“奴婢这么做自然不是没有所求的,奴婢的娘亲患有咳疾,虽被赎身,但那人如今对她并不好,烦请少爷念在奴婢为王妃脱身的份上,请大夫为奴婢的娘亲治病,再让随风每月按时送些银钱给她,让她能安享晚年。” 花容就算一直在忠勇伯府当丫鬟,也不能时时在三娘身边照顾,能换得这个条件,也算不错了。 花容说的洒脱,明显已经下定决心赴死。 江云骓被她说的这些话刺痛,绷着脸说“先不急,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山石被炸开,湍急的河水奔涌而下,人被卷入其中才会面目全非,用其他办法是没办法伪造尸体的。” 花容把最关键的点提出来,江云骓的拳头顿时握紧,青筋鼓胀。 花容全然没有马上要赴死的痛苦,弯眸道“奴婢生来卑贱,若不是担心娘亲孤苦无依,奴婢恐怕早就死了,少爷只要能答应照顾好奴婢的娘亲,死对奴婢来说反而是件好事。” 花容笑得江云骓心窝子疼,忍不住说“你不是说喜欢我么,我没让你死你也舍得死?” “就是因为奴婢喜欢少爷,所以奴婢不想看少爷爱而不得,想帮少爷达成所愿呀。” 花容说得恳切,连自己都快相信这套说辞,鼻尖控制不住有些发酸。 但她这样的人,哪里配谈喜欢不喜欢? 江云骓胸口滞闷,还想说些什么,花容起身说“时辰不早了,奴婢得赶紧回去了,不然太子会起疑的,接下来没什么事的话奴婢也不会跟少爷见面。” 说到这里,花容理了理裙摆,郑重的向江云骓行了一礼“奴婢祝少爷和心爱之人能长相思守、恩爱甜蜜、儿孙满堂。” 出了茶楼,花容寻了间铺子买绿豆糕,刚付完账便听到有人大喊“来人了!朝廷的援兵到了!”https:/ 转身,正好看到一队官兵策马而来。 为首的人穿着银色铠甲,肩背挺阔,眉眼冷峻,红色披风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如同神祗。 江云飞在花容面前勒住马,居高临下的问“你怎会只身一人在此?” 在边关戍守数月,江云飞比之前又冷锐了几分,像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剑,凡是靠近的人都会受伤。 花容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讷讷的说“回大人,奴婢来给齐王妃买绿豆糕。” 江云飞对萧茗悠在郴州的消息一点儿也不意外,冷声命令“过来!” 花容不明所以,却也不敢抗拒,乖乖走过去,然后就被抓住肩膀,拎小鸡似的拎到马背上。 “带我去见太子!” 说话的同时,江云飞狠抽了一下马屁股,花容本能的抱紧马脖子给江云飞指路。 花容把江云飞带到书院学堂就想离开,却被江云飞叫住“就在这儿等着。” 花容乖乖站到角落。 太子接到消息很快赶来,江云飞拱手行礼“末将救驾来迟,请太子殿下恕罪!” 江云飞并不是来赈灾的,而是第一时间赶来确保太子的安危。 郴州通往外面的官道还没清理完,江云飞能带兵从远峰郡赶到这里,一路艰辛可想而知。 太子扶起江云飞,高兴的说“云飞来得如此神速,本宫回京后定要禀明父皇好好嘉奖,何罪之有?” 太子看江云飞的眼神满是赞赏,语气也很热切,和对江云骓截然不同。 两人又客套了几句,江云飞才把话题绕到花容身上“这位是忠勇伯府的婢女,她怎么会到齐王妃身份伺候?江云骓呢?” 太子直接忽略花容,拍拍江云飞的肩膀,叹了口气说“云飞,本宫愧对忠勇伯啊。” 这话说的好像江云骓遭遇了什么不测,江云飞神情未变,从容道“忠勇伯府世代忠良,府中所有人都可以为陛下和殿下抛头颅洒热血,殿下言重了。” 太子对江云飞的回答很满意,随后才说“阿骓前些日子非要闹着从军,本宫答应了。” 第105章 奴婢不会喝酒 太子已经答应让江云骓进校尉营了,江云飞没有对这件事发表任何意见。 太子明显松了口气,转而道“这次地动造成山体垮塌,河道阻塞,需要大量火药炸开,可是现在城中火药数量不够多,云飞有没有办法尽快弄些火药来?” 现在官道还没清理出来,想运大量火药进城很有难度,但也不是不能做到。 江云飞略加思索说“末将可以派人去拿,但需要太子的令牌和时间。” “当然可以,只要能尽快运来就好!” 太子当即应下,又要命人准备接风宴,被江云飞拒绝“太子殿下还要忙,不必再浪费时间为末将接风,郴州百姓都很需要殿下。” 江云飞说完离开,花容连忙跟上,太子唤住江云飞说“皇婶与这位婢子投缘,这些时日都是她伺候的皇婶,现在阿骓又从了军,不便将她带在身边,云飞能不能代本宫向阿骓讨了她?” 花容毕竟是亲眼目睹了太子和萧茗悠欢好的人,太子不把江云骓放在眼里,却不能不防着江云飞。 江云飞和忠勇伯一样眼里容不得沙子,要是知道他这个储君强迫自己的皇婶做那样的事,怕是会联合朝臣上议废储。 江云飞扫了花容一眼,看向太子说“这位婢女深得阿骓喜欢,就算暂时不能带在身边,忠勇伯府也不是养不起她,郴州与瀚京相隔千里,齐王妃难道没带婢子随行?” 桃花早在萧茗悠被接回宫的时候就被处死了,宫里倒是有宫娥伺候,但那都是太后安插在萧茗悠身边的耳目,一出瀚京就被太子处理掉。 这话当然是不能对江云飞说的,太子温笑道“皇婶自然也带了婢子,只是那些婢子都没有阿骓身边这位伶俐周到。” 若是一般人知道自己的婢女被太子看上,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拱手相让,江云飞却是反应淡淡,漠然的说“这婢子伶俐说明府上的规矩教得好,齐王妃可以买个丫鬟自己调教。” 江云飞再度拒绝,太子也不好再开口讨要,只能让步“调教丫鬟也需要时日,能不能让她再伺候皇婶一段时间?” 江云飞抿唇,沉默片刻问“齐王妃既然如此喜欢她,那她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花容腕上的伤还没痊愈,那日和萧茗悠挣扎纱布被扯开,又沾了水,伤口有些发炎,后来一直没上药,便拖到现在。 在茶楼谈话的时候,江云骓都没发现花容腕上的伤还没好,也不知道江云飞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太子以为是花容向江云飞告的状,歉然道“这伤和皇婶没有关系,是这婢子发现山中有蛇鼠逃窜,一口咬定会发生地动,本宫以为她是故意要制造恐慌,便命人把她绑起来在树上吊了一夜,地动发生后事情太多,本宫便忽略了她,一会儿本宫就让御医给她瞧瞧。” 太子事情多,忽略了花容还说得过去,花容天天在萧茗悠身边伺候,萧茗悠还能不知道她手上有伤? “照殿下所说,这婢女乃是为了救郴州百姓才无辜受伤,殿下日理万机,忘了给她嘉奖也就算了,还要她带伤照顾齐王妃,这是什么道理?” 江云飞不知道具体细节,但只从自己观察到的信息来看就知道这件事不合理。 太子之前一心只想着萧茗悠,根本没有在意过花容的死活,这会儿被江云飞当面质问,才发现这婢子不仅得江云骓喜欢,和江云飞的关系似乎也不错。 太子解释道“此次地动百姓受灾严重,本宫是打算回京后再给她嘉奖的,她自己也没吭声,本宫还以为她那点儿伤早就好了。” 太子说着看了花容一眼,花容连忙开口“奴婢的确伤得不重,不敢拿这点小事惊动太子殿下,都是奴婢得错。” 花容还算识趣,太子作势要宣御医,江云飞冷声说“既是小伤就不用惊动御医了,末将带她找大夫上点儿药,休养几日就好。” 既要休养,便不能继续伺候萧茗悠了。 太子听出江云飞的言外之意,找不到理由回绝,温笑着说“好,等回了京,本宫会让内务府把她的嘉奖一并送到忠勇伯府。” “谢太子殿下!” 谢了恩,江云飞当即带花容去医馆。 但医馆里都是在地动中受伤的百姓,不仅人满为患,还都比花容伤的重,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江云飞果断带花容去酒肆要了一坛酒。 “手伸出来。” 江云飞命令,花容是不敢忤逆他的,但还是低声说“奴婢确实已经快好了,不用麻烦大少爷。” 江云飞不说话,只盯着她看,压迫性很强。 花容很快败下阵来,把右手伸出去,江云飞仍盯着她不动,花容只好把左手也伸出去。 纱布一直没换,有些脏了,拆开以后,因为发炎溃脓的伤口显露无疑,隐隐有了腐肉的味道。 江云飞横了花容一眼,问“这叫快好了?” 花容不敢说话,江云飞抓起那坛酒倒到花容手上。 伤口立刻传来尖锐的痛,花容握紧拳头,身子控制不住发抖,眼泪也跟着滚落下来。 可怜巴巴的。 江云飞顿了一下,倒出一碗酒放到花容面前“喝了。” 花容吸吸鼻子,哑声说“大少爷,奴婢不会喝酒。” 江云飞绷着脸,严肃的说“怕疼就把它喝掉。” 喝醉了就感觉不到疼了。 但喝醉了要怎么回去? 花容很是犹豫,但见江云飞从腰间摸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还要进一步帮她处理伤口,顿觉头皮发麻,忙端起那碗酒咕咚咕咚都喝掉。 这酒很烈,入口火辣辣的,连胃里都跟着烧起来。 花容喝完没一会儿,脑袋就变得晕沉沉,眼前也出现重影。 花容晃了晃脑袋,想看清楚些,却是脑袋一沉直接趴在桌上。 她本以为脑袋会磕得很疼,没想到这桌子却是软软的。 她的胆子大了些,忍不住嘟囔“大少爷,奴婢怕疼,你一会儿下刀能不能轻点儿呀?” 江云飞收回托着花容脑袋的手,应了声“好。” 第106章 赔她绿豆糕 花容醉得厉害,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了。 不知道江云飞是不是给她喝过醒酒汤,花容并不觉得脑袋疼,只是感觉睡太久了,脑袋点晕,肚子也有点饿。 看房间的布置像在客栈,屋里很安静,花容以为没人,揉着脑袋绕过屏风,冷不丁看到一群人围坐在一起。 这些人原本神情严肃的在讨论着什么,看到花容出现,皆是目瞪口呆,跟见了鬼似的。 江云飞没回头,猜到是花容醒了,沉沉道“桌上有吃的,自己拿。” 说完轻叩两下桌子,众人回过神来,连忙接话。 “刚才说到哪儿了?你们去运火药,我在这里接应对吧?” “对对对,我们出去的时候走这条路近一些,但这片是山崖,行事得小心些。” “……” 他们一人接一嘴,花容很快反应过来江云飞是在和自己的属下商定运火药的路线,连忙退回去。 懊恼的站在原地,不知该怎么补救。 没一会儿,江云飞就安排完事情,等众人离开,花容忙出去解释“大少爷,奴婢刚刚不是故意的,奴婢没有听到有人说话,还以为屋里没人。” “不怪你,”江云飞安抚了花容一句,“这件事是机密,为免隔墙有耳,我让他们不要出声。” “……” 可是奴婢醒来后你们明明说的很大声啊。 花容在心底嘀咕,却不敢质疑江云飞,讷讷的点头。 江云飞见桌上的东西没动,挑眉问“怎么不吃?” “大少爷吃过了吗?” “吃过了。” 得到肯定回答,花容才坐下吃东西。 “怎么是桂花糕?” 花容有些意外,客栈既然还能入住,肯定是会做吃食的,但桂花糕做起来太麻烦,应该要去外面的糕点铺买,这不像是大少爷会做的事。 江云飞误会了花容的意思,捻了捻指尖说“我去的时候,绿豆糕已经卖完了。” 花容停下动作,讶然的看着江云飞。 昨日她叫江云飞拎上马,买来的绿豆糕被挤碎不能吃了。 但那只是她为了跟江云骓密谋假死计划随便找的借口,她怎么都没想到大少爷会特意买了桂花糕来赔给她。 太过惊讶,花容半晌没有回过神来,一直盯着江云飞看。 江云飞也不闪躲,迎着她的目光问“怎么了?” “没什么,”花容摇头,脸不受控制的有些发热,低下脑袋说,“桂花糕很好吃,谢谢大少爷。” 宿醉醒来还没洗漱,花容的头发有些乱,藏在发间的耳朵悄然发红,粉得可爱。 江云飞移开目光说“你就在这儿休养,等赈灾事情忙完,我会派人送你回瀚京。” 江云骓投了军,花容留在郴州也没什么意义,回忠勇伯府是最好的。 江云飞为花容想好了出路,花容想到自己的计划,不由有些心虚。 她向江云飞保证过,会对江云骓忠心耿耿,必要的时候,可以牺牲自己的命,如果江云飞知道她要帮萧茗悠假死和江云骓在一起,肯定不会同意。 花容的表情有些凝重,江云飞以为她在害怕,又补充了一句“我会写一封信向母亲说明情况,你不用担心被为难。” 花容连忙跪下“奴婢谢大少爷大恩!” 江云飞此行的目的是保护太子的安危,他没待多久就出门去了。 花容把桌上的桂花糕全部吃完,回了一趟贺家。 之前太子让她给萧茗悠做衣服,衣服做到一半就因为这场地动搁置了,现在她有时间,可以继续把衣服做完,正好为接下来的计划做点准备。 贺俊之前被江云骓用筷子戳穿手掌,这几日一直在府里养伤,听说花容回来拿东西,把人带到前厅晾着,连杯水都不给,到了傍晚,下人对花容说“老爷出门募捐去了,姑娘还是改日再来吧。” 花容站起身说“奴婢现在在云来客栈住,也挺忙的,今日既然不凑巧,那就只能请贺老板把东西送到云来客栈给奴婢了。” 回到客栈,花容看到了江云骓。 “大哥来了郴州,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奴婢说过这些时日没什么事不会和少爷见面。” 花容低声回答,把江云骓带到楼上房间。 江云骓皱眉问“你还要继续之前的计划?” “不然呢?”花容反问,“少爷难道忍心眼睁睁的看着王妃日日夜夜受折磨?” 江云骓当然不忍心,喉结滚了滚说“大哥很聪明,这些把戏是瞒不过他的。” 花容指尖微颤,强迫自己冷静开口“大少爷来郴州的目的是保护太子的安危,他顾及不了太多其他的事,不一定会发现。” 江云骓盯着花容看了又看,忍不住说“我怎么觉得你真的很想死?” 自从花容提出这个计划,江云骓每天都备受煎熬,如果花容狮子大开口提出很难达到的要求或者花容又哭又闹的指责他,他都能好受一点。 可花容不会做这些事,她每天都表现得跟没事人一样,冷静周密的筹备着要如何去死。 花容愣了一下说“是啊,奴婢确实很想死,这辈子奴婢的命实在是太不好了,奴婢想做件好事,积攒点儿功德,下辈子好投生到一个富贵人家去。” 花容说着笑起来,看得很开,江云骓心头滞闷得厉害,却又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这时房门被敲响,花容去开门,江云飞站在门外,看到江云骓在屋里,沉声问“谁让你来的?” 白日已经被江云飞训过,江云骓下意识的挺直背脊,大声回答“回江郡守,属下来找自己的婢女说点私事。” “没有军令擅自行动,你可知该当何罪?” 江云飞之前就没给江云骓面子,如今他投了军,江云飞的要求就更严格了。 江云骓并不顶撞,坦然道“属下知罪,回去会自行领罚。” 江云骓愿意为自己的行为承担责任,江云飞没再说什么,把手里的油纸包递给花容。 花容连忙接下,闻到烤鸡的香味。 正要道谢,玉晚娇柔的声音传来“少爷,晚儿好担心你呀!” 话落,玉晚扑过来抱住江云飞的胳膊,江云飞的脸瞬间沉下去,危险十足。 第107章 半个不够吃 江云飞一抬手就把玉晚甩飞到墙上。 花容忙开口说“大少爷,奴婢认识她!” 江云飞劲儿挺大的,玉晚痛得蜷缩在地上动弹不得,江云骓一脸警惕的看着她“你来做什么?” 玉晚是送布料来的,布料都在楼下马车里,她也听说江云骓投了军,看到江云飞的背影,她误以为是江云骓,就贴了上来,没想到认错了人。 江云飞听完掀眸觑着江云骓“你的人?” 江云骓莫名心虚,解释道“我是把她留在身边伺候,但那都是有原因的。” 原因不便让玉晚听见,花容主动说“奴婢帮她擦下药,就不打扰少爷和大少爷叙旧了。” 花容让玉晚到自己房间躺着,又请客栈伙计把布料都搬上来。 江云骓去了江云飞房间,把自己这几个月搜集的有关殷还朝父子的情况都说出来,最后他说“这个女人就是贺俊养的舞姬之一,只要她愿意指认,就能知道那些人和殷还朝私下里有龌龊勾当了。” 这件事关系重大,江云飞沉思片刻问“这件事你跟太子说过吗?” 江云骓闷声说“没有。” “为什么不说?朝廷派的钦差大臣能比太子亲临更有威信吗?” 江云飞拧眉,表情冷肃,很是严厉,江云骓不想把太子对萧茗悠干的那些事说出来,含含糊糊的说“太子来了没多久就发生了地动,事情太多,我还没找到机会。” 江云飞顿觉恨铁不成钢,盯着江云骓说“若是上了战场,你这就叫贻误战机,是要砍头的!” 江云骓闷头挨骂,并不反驳。 过了会儿,江云飞问“你从疯人塔救出来那个教书先生现在在哪儿?” “他不在郴州城里,我请了商队把他回京里,二哥回去安置的他。” 江云扬虽然话多,但做事要比江云骓靠谱多了,江云飞脸色好了些,说“这件事我会看着处理,你不用再管了,军中纪律严明,绝非儿戏,既然做了选择,就要承担后果。” 江云飞是让江云骓好好在军营里历练,江云骓却感觉他在暗示自己要承担在花容和萧茗悠之间做出抉择的后果。 江云骓握了握拳,说“我会为我的选择承担后果。” —— 玉晚伤的不重,只是背上有几处淤青,花容帮她擦了药,才打开江云飞刚刚给她的油纸包,里面果然是一只烤鸡,不知道他是从哪儿买的,烤鸡还是热的。 花容拿着烤鸡吃起来,玉晚身上疼着没什么胃口,撑着下巴问花容“少爷投了军,姐姐就没办法再跟在少爷身边伺候了,以后打算怎么办呀?” “虽然不能在少爷身边伺候,但我们还是忠勇伯府的人,大少爷会派人送我们回京。” 听到花容说“我们”,玉晚的眼睛顿时亮起,凑近花容“晚儿还没有在榻上服侍过少爷,也能跟着姐姐一起回京吗?” “可以。” 玉晚顿时弯了眉眼,满脸向往。 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去过瀚京,听说忠勇伯骁勇善战,府里的人皆受皇恩庇荫,去了那里,应该能认识很多权贵吧。云九小说 花容没有破坏玉晚的想象,吃完东西便找出针线继续做衣裳。 第二天上午,萧茗悠带着伤药和几支人参来客栈探望花容,刚坐下就拉着花容说“都怪我太粗心了,没有发现花容姑娘身上的伤还没好,花容姑娘现在好些了吗?” 萧茗悠演技纯熟,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眶。 现在她的身份在郴州已经不是秘密,玉晚在一旁行礼“民女玉晚,见过齐王妃。” 萧茗悠在马车里听过玉晚的声音,面上的笑淡了些,说“本妃与花容姑娘有些话要说,能不能烦劳姑娘去泡壶茶来?” 萧茗悠的语气很客气,姿态却明显凌驾在玉晚之上,玉晚哪能感受不到,却仍是笑着回答“请王妃稍等,晚儿这就去。” 玉晚一走,萧茗悠就收了泪,看着花容问“现在大少爷来了,你是不是觉得有靠山要反悔?” 她好不容易演戏让江云骓同意假死的计划,哪里能让花容半路掉链子? 萧茗悠看花容的眼神满满的都是不信任,花容勾了勾唇说“这个计划是奴婢提出来的,奴婢当然不会反悔,奴婢不在王妃身边照顾,这个计划反倒更容易成功。” 花容把做到一半的衣服拿到萧茗悠身上比了比“现在河道淤阻,需要等火药运来才能炸开,王妃只要能从太子殿下那里探听到确切的引爆时间,以取衣服的名义来见奴婢就行了。” 衣服料子极好,做出来的衣服更是绚烂夺目。 萧茗悠看到衣服才相信花容还在继续筹备这个计划,紧接着问“到时我要怎么脱身?阿骓会亲自来接我吗?” “这些现在还不能告诉王妃,时机到了王妃就知道了。” 萧茗悠皱眉,狐疑的看着花容“你该不会是还没想好后续吧?” “不是,”花容放下衣服,坦然的看着萧茗悠,“奴婢是不相信王妃,王妃的身子已经是太子的了,万一王妃向太子揭发奴婢和少爷,整个忠勇伯府岂不是都要跟着遭殃?” 花容的话让萧茗悠瞳孔颤动,她猛然站起身,想要大声呵斥,又怕被守在外面的亲兵听到,只能强压着怒火低声说“你在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向太子殿下揭发你们?” 花容反问“既然如此,王妃晚点儿知道计划又有什么关系呢?” 萧茗悠无法反驳,憋着气离开。 玉晚泡好茶回来,见萧茗悠已经走了,小声嘀咕“明明又不喝,还非要让我泡茶,这不是故意折腾人么。” 傍晚,江云飞又给花容带了吃的回来,这次是热腾腾的肉夹馍,但只有一个。 “好香啊,晚儿也好饿,花容姐姐能不能分一半给晚儿吃啊。” 花容还没说话,江云飞直接摸出几个铜板给玉晚。 玉晚茫然“大人给晚儿铜板做什么?” 江云飞一脸严肃的说“半个不够吃,这些铜板可以买两个。” “……” 第108章 有个姑娘跳下去了 最近城里不安全,这会儿天已经黑了,玉晚一个人不敢出门。 知道江云飞是不想分肉夹馍给自己吃,讪讪的收下铜板说“晚儿方才是说着玩儿的,客栈准备了饭食,晚儿自己去厨房吃就好。” 玉晚说着准备下楼,无意中看到江云飞肩头的线开了,惊讶出声“大人,你的衣服破了,明日晚儿给你买一套新的吧。” “不用。” 江云飞冷淡的拒绝,不想跟玉晚多说什么,玉晚不想错过这个套近乎的机会,连忙又说“大人不想浪费的话,不如脱下来让花容姐姐帮大人补一补,花容姐姐的绣活很好的,连齐王妃都找花容姐姐做衣服呢。” 江云飞顿住,看向花容,花容莫名觉得手里的肉夹馍有些烫手,微垂着脑袋说“奴婢动作很快,今晚就能补好,不会耽误正事的。” 玉晚又劝了一会儿江云飞才踏进屋来,脱下外衫放到桌上,花容马上就要拿针线缝补,江云飞沉声说“不急,等你吃完再补。” 花容哪好意思让他这么干等着,连忙咬了两大口,两颊被塞得鼓鼓的,像只囤食的仓鼠。 玉晚没注意花容在干什么,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江云骓身上,见他的中衣也是破的,好奇的问“大人里面的衣服也破了,还是一并脱下来补补吧。” “没必要。” 江云飞拒绝,虽然屋里有个玉晚,算不上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但要他把上衣都脱掉总归是不妥当。 玉晚不肯罢休,盯着衣服破掉的地方看了又看,突然惊声叫道“大人,你受伤了!” 花容停下动作,偏头看向江云飞。 江云飞眉心微皱,看玉晚的眼神很冷,明显不喜她的大惊小怪。 玉晚做舞姬也算是见多识广,虽然知道江云飞不好惹,还是继续说“大人也是肉体凡胎,受了伤也会疼,还是上点儿药吧。” 玉晚的眼神带着期盼,被江云飞无情拒绝“我不是傻子,已经上过药了。” 说完直接起身回屋。 江云飞走后,玉晚松了口气,拍着胸脯说“大少爷和三少爷虽然长得挺像的,但性格差别好大啊,三少爷要好亲近多了。” 花容倒是没觉得江云飞有多难接近,他只是比江云骓话少些,做事严肃些罢了。 吃完最后一口肉夹馍,花容仔细擦去手上的油污,拿起针线开始帮江云飞补衣服。 远峰郡与郴州相隔数百里,一路赶来要昼夜兼程,江云飞的衣服不仅磨破了,还沾了很多泥污。 花容缝完去客栈后院打水把衣服洗干净,又拿到厨房烤干。 做完这些,已经是深夜,花容见江云飞房间黑着,不想打扰他休息,刚想回屋,江云飞突然打开门走出来。 “好了?” 花容有些心虚,把衣服还给江云飞,撒谎说“奴婢腕上伤还没好,缝的比平日要慢一些,所以现在才缝好。” 刚洗过的衣服有一股很明显的皂角清香,而且明天江云飞一看就能发现,这个谎实在很容易被戳穿,花容说完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她是忠勇伯府的丫鬟,帮大少爷洗一下衣服是理所应当的,而且这几天大少爷帮了她很多,她如实说就好了,撒这个谎反而像是做贼心虚。 可是话已经出口,没有收回的余地,花容只能尽可能的低着头,不让江云飞看到自己的窘迫。 江云飞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衣服被洗过,温声问“既然伤还没好,为什么急着给齐王妃做衣服?” 她房间里堆了那么多布料,不知道要做到什么时候才能做完。 花容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她怕江云飞会发现异常,紧张的说“绣活是要一直练的,奴婢怕养完伤手就生疏了,奴婢不能照顾三少爷,回府后还想继续在绣房做事。” 已是深夜,客栈很安静,只有大堂还留着一盏灯,灯光很弱,所有的一切都是灰蒙蒙的,花容站在昏暗的光影里,单薄又弱小。 她不会武功,也没有强壮的体魄,就算恢复自由,没了忠勇伯府的庇护,只怕很难生存下去。 喉结滚了滚,过了好一会儿江云飞才说“岚儿很喜欢你,你回去后可以继续帮她料理铺子里的事,她不会亏待你的。” 花容点头“是,大小姐对奴婢很好。” 话题到此结束,江云飞却没有要回屋关门的意思,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花容到底没忍住,鼓足勇气把萧茗悠白日拿来的伤药递给江云飞“齐王妃白日送来了好几瓶药,应该能让大少爷的伤早点好起来。” “军中有药,不用你操心。” 江云飞习惯性的拒绝,花容却很坚持“大少爷的药应该早就用完了,不然之前也不会带奴婢去医馆,不是吗?” 花容的观察向来细致,江云飞哑然,到底还是接了药。 花容松了口气,逃回房间。 接下来几日都在下雨,雨势虽然不大,但河里的水位的上涨速度还是快了很多。 城中百姓惶惶不安,怕堵塞的河道突然决堤,整个郴州城都会被奔流的洪水冲毁。 花容每日做完绣活也会到河边走一走,反复推敲在哪里被冲走存活下来的概率会大一些。 这天傍晚,花容正在河边看路线,旁边人群突然发出惊叫,有个小孩儿在看水的时候不小心掉下去了。 连日下雨,河水很浑浊,水流也比较急,小孩儿掉下去很快就没了踪影,众人只在岸边看着,不敢下去救人。 花容皱眉,她要实施这个计划,这个时候本不该让别人知晓自己水性很好的,但孩子父母的哭闹声不断的钻入耳朵,最终还是没能忍住,扔了伞跃入水中。 “有个姑娘跳下去了!” 有人大喊。 正好带人巡逻到此的江云骓循声望去,正好看到一道淡蓝色身影一跃而下。 虽然只是个背影,江云骓还是认出了花容。 他想也没想冲到河边,也要跟着跳下去,却被随行的士兵拉住。 江云骓红着眼瞪着这些人,怒吼道“救人!你们拦我做什么,快救人!!!” 江云骓没有发现,他的声音都是颤抖的。 第109章 她是自愿的吗? 已是深秋时节,河水比花容想象中的要冷,水流也更加湍急。 花容一入水就迷失了方向,好半晌才找到小孩儿。 这是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儿,力气挺大的,抓到花容后就拼命的抱住她的脖子,勒得花容差点儿喘不过气来。 花容试了好几次都没能上岸,体力很快被消耗掉大半,幸好这个时候有个木板冲了过来,花容让小女孩儿抓着木板,托着她朝岸边游去。 好不容易游上岸,花容已经没什么力气,但她还是把孩子横到自己腿上拍她的背。 过了好一会儿,孩子终于吐出肚子里的水大声哭起来。 花容松了口气,正想歇会儿,耳边就传来江云骓的怒喝“那么多人都站在旁边看热闹,你都不认识她瞎跳什么!?” 江云骓的心脏还在狂跳不止。 这些天花容一直在准备赴死,他以为自己是能接受这件事的,可刚刚亲眼看到花容跳下去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心脏会痛。 像是有人插了一把刀到他心里,搅得鲜血淋漓,好像他也要跟着一起死掉了。 当初在云山寺,在山顶找到萧茗悠的时候,江云骓也以为萧茗悠会跳下去,但那个时候他只是感觉害怕,并没有像刚刚这样心痛难忍。 花容没想到江云骓会在这里,把他的愤怒归咎于她要是现在死了,萧茗悠就没办法假死脱身了。 “对不起,我……” 花容习惯性的道歉。 她浑身都湿透了,头发湿哒哒的黏在身上,狼狈极了也瘦弱极了,如果不是江云骓亲眼所见,根本想象不到她会不顾自己的安危跳下河去救人。 明明她的胆子小得跟兔子一样,明明她一直都在被人欺负,她却还想要救别人。 花容话没说完,就被江云骓拦腰抱起。 他抱得很用力,勒得花容的骨头都疼。 其他人已经赶到,花容也不矫情,放松身体靠在江云骓怀里。 河水太冷,路上又吹了风,虽然回去就喝了姜汤,寒气还是入了体,花容很快发起高热,脑子也混沌起来,忍不住低喃“少爷,奴婢冷。” 江云骓已经让玉晚抱了两床被子来,花容却还在喊冷,他没有照顾人的经验,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个时候江云飞回来了。 他手里拿着一个油纸包,不用打开,板栗的香甜味道就涌出来。 只是现在没人在意这个。 “怎么回事?” 江云飞一眼就看出花容情况不对,江云骓把前因后果简单说了一遍,江云飞当即命令玉晚“拿酒来,把她的衣服脱掉,用酒给她擦身子。” 现在城里大夫不够用,药材也紧缺,这是最简单有效的退烧办法。 玉晚连忙去拿酒,江云骓则动手帮花容脱衣服,看到江云骓的动作,江云飞眸光微闪,还是退到屏风后。 后半夜,花容终于醒过来。 玉晚已经撑不住睡过去,江云骓还守在床边,花容一动就被他注意到。 江云骓摸了下花容的额头,见她基本退烧了,放心了些,然后才问“喝水吗?” 花容愣了一下,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儿。 别人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东西,她得在鬼门关走一遭才能得到。 她点点头,江云骓便帮她倒了杯水。 嗓子又干又疼,花容捧着杯子,小口小口的喝。 这时肚子“咕咕”叫了几声,江云骓立刻说“我去厨房给你找吃的。” 花容本想说不用,江云骓已大步朝外走去,然后花容听到江云骓诧异的问“大哥,你怎么还在这里?” 花容愣住,脑子有点懵。 大少爷……是在守着她吗? 江云骓走后,屋里安静下来,过了会儿,江云飞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现在感觉还有哪里不适?” 外间没有点灯,屏风不透光,什么都看不到。 花容咽了口中的水说“回大少爷,奴婢感觉比之前好多了,就是脑袋还有点晕。” 她的嗓子也哑得厉害。 江云飞听完说“现在天气冷,寒气入了体也不是马上就能根除的,明日我让人找些祛寒的药回来,最近你要注意防寒保暖,莫要再染风寒。” 军中虽然有军医,但一些小病小伤江云飞都自己处理了,不想闹得人尽皆知,久而久之,自己也懂些医理。 “是。” 花容应下,本想去外间当面向江云飞道谢,起身才发现自己身上不着一物,脸一下子烧起来,忙又躲回被窝。 “你想做什么?” 江云飞常年习武,听力异于常人,听到花容的动静立刻发问,花容的脸更热了,虽然知道他不可能绕过屏风走进来,还是抓紧被子说“奴婢不做什么,奴婢就是躺太久了,想换个舒服点儿的姿势。”https:/ “不是躺久了的缘故,高热之后身体都会出现疲累酸痛感。” “哦。” 话题到此终止,花容感觉有些尴尬,忍不住希望江云骓能快点回来,又听到江云飞问“你是怎么学会游泳的?” 瀚京有河,但花容应该没什么机会去河边游泳。 花容不知道江云飞为什么这样问,如实回答“奴婢七岁时,被一个变态的富商看上,他想把奴婢买回家,奴婢的娘亲没办法阻止这件事,便让奴婢在水缸里练憋气,后来又寻机会把奴婢带上画舫让奴婢学会了游泳。” 那富家要走水路带花容回家,这样花容就算被买走,也还有逃跑的机会。 花容当时是把游泳当成救命稻草去学的,时隔多年,依然记得很清楚。 江云飞没再说话,屋里一片死寂,花容不免多想。 大少爷是因为她是忠勇伯府的丫鬟才多次帮她,她不该在大少爷面前提过去那些事的。 江云骓花了半个时辰才把粥熬好。 客栈伙计早就歇下,他自己生的火,脸上沾了灰,瞧着很是滑稽。 江云骓本想喂花容喝粥,还没来得及坐下,就被江云飞叫住“江云骓,跟我出来一下。” 江云飞的语气非常严肃,江云骓以为有什么大事,把粥给花容,叮嘱了句“有点烫,放凉些再喝。” “好。” 花容点头,不知道江云飞为什么突然这样,有些惴惴不安。 江云飞带江云骓去了客栈后院,抬眸看着他,一字一句的问“她是自愿的吗?” 第110章 王妃怎么故意折腾人啊? “大哥在问什么?” 江云骓不解,江云飞朝他走近了些,问“我问当初她是不是自愿上你床的?” 江云飞第一次见花容,就发觉江云骓对她不同,当时江云飞以为两人是你情我愿,只提醒江云骓注意分寸不要闹得太难看。 花容的出身不好,江云飞又下意识的觉得自己这个弟弟纵然纨绔了些,却不会干出强取豪夺的事来,所以直到刚刚才意识到不对劲。 去风月场所的人那么多,想买走花容的人一定不少,可她是被人赎身后,再签死契入忠勇伯府做的丫鬟。 她如果想爬床,在风月楼里有的是机会,何必要到忠勇伯府做那么多年的丫鬟? 江云飞问得直白,江云骓有些心虚,却还是如实说“第一次她确实不愿意,当时我被孙涵修那个混蛋暗算中了药,爹那天正好剿匪回来,我要是不找人把药性解了……” “混账!” 江云骓说到一半,被江云飞狠狠揍了一拳。 这一拳极狠,江云骓的脸瞬间肿起,唇角也流出血来。 江云飞眼神冷厉,扬手还要继续揍,却见江云骓站在那里,不躲不闪。 拳头最终在离江云骓还有半寸的地方停下。 江云飞紧紧握着拳头,手背上的青色血管喷张如盘根错节的树根。 —— 花容喝完粥,又等了半天都没等到江云骓回来,正想穿上衣服出去看看,刚穿上里衣便听到开门声,忙又躲回被窝。 进屋的是江云骓,他脸上有大片淤青,唇角也有血。 花容噌的一下坐起来,紧张的问“少爷,你跟大少爷打架了吗?大少爷肩膀有伤,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怎么能动手呢?” 江云骓脸上虽然有伤,花容却下意识的觉得江云飞吃亏了。 “我是挨揍的那个,没还手,他受着伤还能把我揍成这样,可见伤的也不算重,”江云骓说完皱了皱眉,有点委屈,“我都这样了你就只关心我大哥?” 花容暗暗松了口气,柔声哄着“大少爷到底是少爷的亲大哥,下手肯定有分寸,奴婢是怕少爷不知道大少爷身上有伤,冲动起来,加重大少爷的伤势就不好了?” 说来说去还是偏心大哥些。 江云骓还是不爽,横着花容说“大哥下手有分寸,我难道没有?” 这话题越聊越危险,花容不再为自己争辩,乖巧的说“奴婢方才失言,还请少爷恕罪,奴婢去厨房煮个鸡蛋帮少爷敷一下脸吧。” 花容说着要去煮鸡蛋,江云骓把人摁回被窝,不好再揪着刚刚的事不放,憋着气说“自己还病着,瞎跑什么,我自己会煮鸡蛋,用不着你。” “哦。” 花容乖乖躺下,江云骓没去煮鸡蛋,盯着花容看了一会儿说“那件事我会想办法,你别管了。” 玉晚还在屋里睡着,江云骓没有说透,但花容明白,他是想要中断让萧茗悠假死的计划。 花容知道今天的事对江云骓造成了一定的冲击,他想中断计划是人之常情。 但萧茗悠肯定是不想半途而废的。 花容没有和江云骓争辩,温声应道“好。” 第二天一大早江云骓就去城里巡逻,吃完早饭,花容感觉好多了,靠坐在床头看书,临近中午,萧茗悠又来了客栈。 外面还在下雨,空气都是湿冷的,萧茗悠戴了一条橙红色的围脖,围脖应该是狐狸皮做的,毛色油亮,看着就很暖和,和她那身素白的衣裙形成反差,让她整个人都艳丽鲜活起来。 和上次一样,萧茗悠先和花容客套了几句,准备谈正事的时候就让玉晚去泡茶。 玉晚上次泡的茶萧茗悠都没喝,这次又把玉晚当丫鬟使唤,玉晚心里不大舒服,敷衍的说“现在各种物资都很紧缺,壶里还有水,王妃将就一下呗。” “我这几日要来葵水,喝不得凉水,劳烦姑娘把壶里的水换成热的,行吗?” 萧茗悠语气柔和,面上带着笑,看着很是有礼,玉晚却不吃这套,反驳道“客栈不比家里,没有现成的热水,等我生完火烧好水上来,王妃早就走了,这不是浪费柴火吗?” 说到最后,玉晚的语气有些埋怨。 玉晚倒也不全是针对萧茗悠,还有一部分是因为花容。 玉晚之前和江云骓同进同出了一段时间,在她心里她和花容的地位是平等的,但这几日所有人都默认她是花容的婢子,不仅要照顾花容,还要做端茶递水的活儿,玉晚很是不甘心。 萧茗悠不关心玉晚在想什么,她认为玉晚的行为都是受花容指使,就像当初她默许桃花欺负花容一样。 太子亲兵在外面守着,屋里没有其他人,萧茗悠的笑收敛了些,语气也冷了下来“这就是花容姑娘的待客之道?” 花容知道萧茗悠误会了,却没有解释,柔声说“玉晚姑娘是贺老板送给少爷的,并非奴婢的婢子,奴婢没有权力命令她做事,还请王妃稍等,奴婢这就去为王妃烧水。” 花容说着拿起水壶,江云骓却在这个时候走进屋来。 看到萧茗悠,江云骓眉心一皱,玉晚怕萧茗悠告状,抢先道“王妃,花容姐姐昨日为了救人烧了一夜,这会儿身子还没好呢,你怎么能打着探望的名义,故意让花容姐姐给你烧水喝折腾人呢?” 玉晚之前和一群舞姬明争暗斗,演戏也是一流的。 她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眶,好像萧茗悠来这里是专门给花容气受的。 江云骓看向萧茗悠,萧茗悠冷静的解释“我没有非要花容姑娘去烧水的意思,只是我今日身子不适,不能喝冷水,是这位姑娘误会我了。” 若是之前,江云骓听到萧茗悠身子不适肯定要关心一下,这次江云骓却没有按常理出牌,他越过萧茗悠走到花容面前,从她手里接过水壶放到桌上,然后抓着花容的手问“手怎么这么凉?我不是让你不要起来吗?” 萧茗悠被忽略得彻底,气恼地咬唇。 第111章 太子殿下遇刺(修) 萧茗悠被气走后,玉晚心里舒坦了些,故意对江云骓说“齐王妃真是娇贵,现在城中多少百姓都吃不上饭了,她还连一口凉水都不想喝,去哪儿都要人捧着……” 玉晚本来接下来准备说花容装傻充愣把她当丫鬟使唤,却被江云骓打断“你可知在背后非议王室该当何罪?” 江云骓绷着脸,神情比平时要冷,明显不高兴。 玉晚意识到自己说太多了,连忙说“晚儿知错,少爷还没吃午饭吧,晚儿这就去让厨房做饭。” 玉晚趁机溜走,屋里安静下来。 花容低声说“王妃方才没有让奴婢去烧热水,少爷误会王妃了。” 江云骓没有纵容玉晚诋毁萧茗悠,说明他还是相信萧茗悠的,不过因为现在对花容的愧疚更多,才对她冷淡了些。 花容的手很凉,江云骓帮她捂了捂手问“你们都说什么了?” “有玉晚在,说话不方便,奴婢和王妃什么都没说,少爷方才对王妃那样冷淡,王妃肯定很伤心。” 江云骓动作一顿,面色发沉,在他看来,萧茗悠现在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他的冷淡对萧茗悠来说简直是雪上加霜。 到底还是不忍心的。 花容点到即止,没再多说什么。 今晚江云骓要值夜,花容和玉晚早早的吃了晚饭。 刚吃完,江云飞便从外面回来。 外面又在下雨,江云飞没打伞,浑身都被淋湿,玉晚立刻说“天气这样冷,大少爷身上还有伤,淋了雨肯定会生病的,得赶紧准备热水和姜汤才行。” 玉晚一边说话,一边拿着干帕子上前,明显是想借机伺候江云飞。 花容也不和她争,默默去厨房煮姜汤,等她端着姜汤上楼,却发现玉晚不见踪影。 花容有些疑惑,江云飞解释道“她去抓药了。”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天也已经全黑了,这个时候上哪儿去抓药? 花容觉得不可思议,转念一想,玉晚是专门给江云飞献殷勤的,为了显得有诚意,这么走一遭也很正常。 花容把姜汤递给江云飞,正要退下,江云飞却丢了一包东西过来。 江云飞浑身都湿透了,这东西却还是热的,一点儿都没打湿。 花容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好奇的问“大少爷,这是什么?” “糖炒栗子。” 昨天江云飞也带了一份儿,花容当时发着高热没能吃上,江云飞就又买了一份儿。 她的风寒还没全好,不能吃太多,江云飞只带了一小份儿。 花容愣了一下,打开油纸包,里面果然是热腾腾的糖炒栗子。 这几日江云飞都给她带了吃的,莫名的,花容感觉自己像是他养的宠物。 “谢谢大少爷。” 花容吃了一个板栗,栗子炒得很好,香甜软糯,热乎乎的让人很有幸福感。 花容忍不住弯眸,见江云飞看着自己,壮着胆子拿出一个板栗递给他“很甜,大少爷也尝尝吧。” 栗子炒得油亮,捏在花容指尖,衬得她手指纤细软白,水嫩嫩的。 江云飞本不喜甜食,却没拒绝,接了那颗板栗。 外面风雨声很大,屋里点着灯火,却是一派静谧,花容贪恋这样的安定温暖,忍不住问江云飞“大少爷,这几天一直在下雨,火药还能运过来吗?” 这些都是机密,按理是不应该向外人透露的。 江云飞抬眸看向花容,花容心头一紧,连忙解释“奴婢是怕万一突然决堤,城中百姓会遭殃,奴婢的水性虽然还不错,却也不能保证能在这样的情况下逃生。” 城中人心惶惶,花容会有担心也很正常。 江云飞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说“火药能运来,这里也很安全,你不用害怕。” 江云飞很强大,平日严肃的让人害怕,这会儿说出来的话却很有安抚人心的力量。 花容点点头,又递给他一颗板栗“大少爷这些年有害怕过什么吗?” “为什么这样问?” 江云飞没有觉得花容越矩,很有耐心。 花容看着他的眼睛说“奴婢卖身进府后,整整八年都没有踏出过府门一步,第一次独自出府的时候,奴婢就很害怕,后来和三少爷一起来郴州,奴婢也觉得害怕,害怕陌生的环境和陌生的人,大少爷到远峰郡赴任的时候,不会有这样的感觉吗?” 这段时日不管江云骓对她好不好,至少还有熟悉的人陪着她,这次她却是要自己一个人走了。 花容已经做好假死离开的准备,可想到未知的一切,她还是会觉得不安。 江云飞感受到了花容的迷茫,他想了想说“害怕是人的本能,我当然也会害怕,但每一次的害怕在之后都会成为内在的阅历沉淀下来,变成处变不惊的镇定,等你到我这个年纪,就不会有现在这样的疑问了。” 这话像是长辈对晚辈说的,花容脱口而出“奴婢觉得大少爷不老了。” “我刚刚的话有说我觉得自己老的意思吗?” “……” 花容连连摇头,羞窘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刚想找借口离开,外面突然来人,急匆匆的说“江大人,不好了,太子殿下遇刺了!” 江云飞神情一凛,抓起佩剑就走。 出了门他又回头对花容说“关好门窗,哪儿也别去!”说完大步离开。 外面风雨更盛,花容一颗心不住发沉。 萧茗悠果然坐不住,要逼江云骓继续那个计划。 花容回到房间,把那包板栗全部吃掉,又等了大半夜,江云飞都没回来,天快亮的时候,花容终于撑不住睡着,然而没睡多久,房门就被推开,江云骓湿着身,狼狈的走进屋来。 花容忙拿着帕子上前帮他擦脸,江云骓抓着花容的手,艰难的说“行刺储君是重罪,她活不了了。” 江云骓的眼眶红得厉害,手也控制不住有些发抖。 花容看着他的眼睛,温和的说“少爷,只要王妃还没有被处死,那就还有转机的。” 第112章 今天没给你买吃的 江云骓放心不下萧茗悠,换了身衣服便又离开。 花容没了睡意,索性拿起没做完的衣服继续缝制。 吃过早饭,玉晚才拎着药从外面回来,一进门就紧张兮兮的对花容说“出大事了,你知道吗?” 花容假装不知,配合的问“什么事?” “太子殿下遇刺了!”玉晚把药放到桌上,猛灌了两杯水才继续说,“昨天是齐王的忌日,太子殿下不知为什么与齐王妃起了争执,齐王妃拔下发钗就往太子殿下心窝扎,听说流了好多血呢!” 太子对萧茗悠的占有欲很强,又需索无度,昨天是齐王的忌日,他定然不会放过萧茗悠,萧茗悠选在这种日子刺伤太子,的确能稳固她在江云骓心里忠贞不渝的形象。 哪怕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她已经失身于太子,也会相信她是被太子强迫的。 花容露出震惊的表情,问“太子殿下伤的很重吗?会有生命危险吗?” 玉晚摇头“应该不重吧,听说御医带的还魂丹都没派上用场。” 还魂丹是宫中秘药,听说一个人就算没了气息,在半炷香内服下还魂丹,还能活过来。 忠勇伯战功赫赫,府里就有三颗。 花容也只是听说过,并未亲眼见过,听到玉晚提起,不由得好奇“你怎么知道的?” 玉晚摸摸鼻子说“昨晚大少爷非要让奴婢去医馆买药,我刚到医馆就碰到官府的人召集城中大夫商议药材短缺的事,我认识那个大夫,他就带我一道去看了看,没成想就遇到了这种事。” 玉晚并未亲眼看到太子受伤的过程,但对这次经历还挺自豪的。 花容想的却是另外的事“所以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太子殿下在郴州?” “没有啊,”玉晚摇头,眨眨眼说,“官府的人下了令,一定要封锁消息,谁敢说出去就砍了谁的脑袋。” 玉晚说着做了个割脖子的动作,花容看着她“那你还敢跟我说?” “你可是忠勇伯府的人,又不是外人。” 玉晚满不在意,还想继续分享八卦,江云飞出现在房门外,玉晚忙拎着药上前“大少爷,晚儿把药买回来了,现在城里药材紧缺,晚儿可是跑了一晚上才买到这些药的。” 江云飞没理玉晚,看着花容说“过来一下。” 花容放下针线去到江云飞的房间。 一夜没睡,江云飞脸上一点儿倦色都没有,看向花容的眼神前所未有的严肃,锐利如刀,花容不自觉绷紧身子。 “太子殿下和齐王妃到郴州后,你一共见过他们几次?” 江云飞一开口,花容便知道他是在怀疑太子和齐王妃之间的关系,小心斟酌着字句回答“回大少爷,奴婢见太子的次数不多,因为要给齐王妃做衣服,所以见齐王妃的时候多一些,但一时之间不能确定具体见过多少次。” 江云飞也知道自己问得有些太笼统,换了个问法“你觉得齐王妃和太子殿下的关系如何?” 江云飞昨晚赶到书院的时候,御医已经为太子包扎好了。 伤虽然在胸口,但并不严重,只是流了些血罢了。 凶器是一把簪子,太子握在手里把玩着,神色晦暗不明,萧茗悠则被太子的亲兵看守起来,他问太子为何和萧茗悠起争执,太子回答得很含糊,也不肯让他插手这件事。 江云飞得到的信息很少,却直觉太子跟齐王妃之间发生了什么,选择来问花容也是出于直觉。 花容捏紧帕子,想了想说“奴婢觉得太子挺关心齐王妃的,尤其是少爷在场的时候,不知道太子之前是不是也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 花容不敢撒谎,却也不敢捅破太子和萧茗悠的奸情,只能掐头去尾的说一部分事实。 江云飞皱眉。 想起太子允许江云骓投军的事,把江云骓代入到太子和萧茗悠之间,发现两人发生争执好像又合理了。 忠勇伯府的男丁皆从行伍,唯有江云骓被养成纨绔,并非完全是慈母多败儿,而是因为江云骓十岁的时候曾不小心掉进御花园的水池里险些被淹死。 那件事发生后,忠勇伯便不再教江云骓功夫,也多次对陛下说不希望江云骓投军。 陛下是允诺过不会让江云骓投军的,太子擅自做主让江云骓投了军,说明他对皇位的渴望正在日渐膨胀。 虽说那个位置迟早都是他的,但朝堂上下的人服不服他又是另外一回事。 太子可以利用萧茗悠试探江云骓是不是可用之才,也可以试探忠勇伯府日后还会不会一直忠于他。 江云飞想得很深远,一时没再说话,花容安静站着,并不打扰。 许久之后,江云飞才再度开口“这几日我都要在太子身边保护,你在屋里待着不要到处乱走,若是有急事可以到州府府衙找阿骓,他现在每日都在那里当值,认得他的人应该不少,若有阿骓解决不了的事,便来书院找我。” 江云飞说完还是觉得不放心,取下一方私印交给花容。 印上有忠勇伯府的标识,官府的人都认得。 因是随身之物,上面还残留着江云飞的温度,花容感觉掌心发热,下意识地推辞“大少爷,奴婢不能要……” 江云飞按住花容的手,严肃的说“这不仅是给你的,还是用来保护证人的。” 他说的是玉晚。 花容只好收下。 江云飞马上要回书院,花容感觉这一去可能日后都再没有机会见江云飞,忍不住跟了两步,想送江云飞出客栈。 江云飞却像是想起什么,停下来在怀里摸了摸,却没摸出什么东西,板着脸对花容说“别跟了,今天回来的急,没给你买吃的。” “……” 花容的脸唰的一下红了。 原来在江云飞眼里,她刚刚跟那两步,跟摇着尾巴讨要食物的小狗没什么两样啊。 “奴婢不是要吃的,”花容解释,鼓足勇气看着江云飞的眼睛说,“奴婢只是想送送大少爷,大少爷平日在军中很忙,要多注意身体,万一受伤,不管严不严重都要及时上药,不要硬撑着,奴婢相信,大少爷日后一定会成为人人敬仰的大英雄的。” 第113章 以后我只对你一个人好 火药是在雨后初晴那天上午运入城中的。 很多百姓闻讯赶来围观,看那些士兵的眼神如同救世主,所有人都因此振奋起来。 花容没有出门,在客栈二楼的窗户边看了很久。 傍晚,江云骓回到客栈,花容与他说起这件事,江云骓没有应声,明显想要逃避,花容继续说“在这次地动中因为重伤不治离世的人不少,少爷如今每日都要去府衙,可以找机会偷一份文牒出来。” 现在事情又多又杂,少一份文牒也不会有人发现。 江云骓咬着牙,下颚绷得死死的,他抬眸看着花容问“你的水性很好,有没有把握能活下来?” 大抵还是扛不住内心的自责,江云骓希望花容能活下来。 花容愣了一下说“奴婢可以在身上绑一些竹筒增加浮力,这样活下来的可能性会大很多,但这样的话,就不能伪造出王妃的尸体,太子殿下恐怕……” “那就让他去找,我就不信他能放弃储君的颜面把昭陵翻个底儿朝天!” 有忠勇伯府在,太子就算怀疑萧茗悠是假死,也不敢拿江云骓怎么样。 花容点点头,随后拿出一张图纸放到江云骓面前“这是奴婢拟的路线,王妃上岸后不能与少爷见面,必须马上离开,等风波平息后,少爷再去图上这个地方找王妃,这个期间王妃需要用一些钱,但大面额的银票和太贵重的东西都太显眼了,奴婢准备一些碎银不知道够不够。” 花容说完,江云骓立刻把身上的银两都摸出来放到桌上。 知道花容有活下来的可能,江云骓到底还是同意了这个计划。 花容把银子收起来,最后说“以女子身份在外行走不大方便,少爷还是挑个男子的文牒拿吧,这样官府追查起来难度也会大些。” 江云骓鼻间挤出一声“嗯”,定定的看着花容,眉头拧成麻绳。 “怎么了?” 花容疑惑,江云骓艰难的开口“你还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不等花容回答,江云骓又说“我会让人照顾好你娘亲,你不要管别人,只想你自己。” 虽然有活下来的希望,但要承受的风险更大,万一出现最坏的情况,江云骓还是想尽力补偿花容一些。 花容认真的想了想说“少爷之前亲手做了一支木簪给奴婢,可惜后来被奴婢弄丢了,少爷能不能再做一支给奴婢?” 那支木簪是在花容被孙涵修绑架的时候弄丢的,如今花容想再要一支,却又是要押上自己的性命,莫名的有些讽刺。 江云骓捏紧拳头,郑重回答“好!” 江云骓离开后,花容把给萧茗悠做的衣服叠好,去了一趟书院。 得了太子允准,花容见到了萧茗悠。 做出刺杀储君的事,她没有被押入大牢,也没有遭受严刑拷打,只是被太子亲兵堵在屋里看管着,气色瞧着甚至比之前还要红润几分。 “衣服已经做好了,王妃试试吧。” 花容伺候萧茗悠试衣服,两人距离近了,萧茗悠开口说“花容姑娘连烧个水都会让阿骓心疼,怎么还带病给我做衣裳,这要是让阿骓知道,岂不是心疼坏了?” 花容来见萧茗悠,说明江云骓还是要继续假死计划,萧茗悠这么说明显是故意炫耀。 花容替萧茗悠整理衣襟,淡淡的说“奴婢就是个奴才,少爷最心疼的还是王妃,知道王妃不想活了,马上就让奴婢来救王妃了。” 衣服很合身,勾勒出萧茗悠曼妙的曲线,风韵过人。 萧茗悠勾了勾唇,花容低声问“现在王妃被看管的这样严,到时能出门吗?” “我自会想办法让殿下同意我出门,这你就不用担心了。” “好,”花容点头,“新的身份文牒、逃跑路线和盘缠奴婢都放在城隍庙里,若是遇到突发情况,王妃可以躲一躲,接应的人会在那里等王妃三日,时间很充足。” “你倒是心细,”萧茗悠夸了一句,随后冷笑道,“可惜了,这辈子你只能做我的替死鬼。” 一切商定,花容离开。 刚走出书院,便看到江云飞带着两个人策马而来。 花容立刻退到一旁,江云飞也看到了她,但应该有重要的事要跟向太子禀报,只看了她一眼,便大步从她身边走过。 他走得很急,带起一阵风,花容的裙摆随风晃了晃,很快恢复平静。 花容忍不住回头去看,然而江云飞走太快了,身影早就消失在门后。 这样也好。 花容勾了勾唇。 她不敢在江云飞面前撒谎,要是江云飞刚刚停下来和她说话,她说不定会露馅儿。 事情进行的很顺利,第二天傍晚,江云骓就拿了新的身份文牒给花容。 江云飞后天就会带人去放置炸药,不管成功与否,花容都不会再出现在江云骓眼前了。 心脏闷疼的厉害,江云骓有些不敢看花容,却又忍不住不看。 “对不起。” 江云骓突然开口,花容以为他说让自己送死的事,摇摇头说“少爷不必这样,你也没有故意害奴婢,若是奴婢没能活着回来,只能怪奴婢没本事,怪不到任何人。” “我是说当初我不该拿中药当借口强迫你,当时我对你就是见色起意,大哥说的没错,我的确是个混账。” 花容哑然,原来大少爷那日是因为这个揍的他。 被江云骓强迫那日,她没有拼命挣扎,事后也没有以死明志,她原本以为这个世上不会有人知道她的痛苦难过,没想到时隔这么久,竟然收到了迟来的歉意。 鼻子控制不住有些发酸,花容别过脑袋不看江云骓“奴婢不恨少爷,但在这件事上,奴婢不打算原谅少爷。” 那个幽暗的假山洞,冷硬的石壁,如今仍是她的梦靥,她这辈子都无法忘记,她是在怎样惶恐屈辱的情况下被夺走清白的。 心脏被狠狠砸了一下,江云骓抓住花容的手,近乎恳求“你活下来,以后我只对你一个人好!” 第114章 少爷,奴婢走了 炸山放水这天天气很好,暖阳和煦,炸山之前还有祭祀活动。 城中百姓都去围观,玉晚喜欢凑热闹,更是早早的拉着花容去占位置。 没多久,花容就看到了萧茗悠的马车。 马车并不惹眼,但旁边跟那四个亲兵很好辨认。 花容借口要去买小吃,混在人群里跟上马车。 最终马车在下游河边一处观景台前停下。 观景台的视野极佳,若不是太子特意从校尉营调了些人手守着,早就被其他人占了。 花容走近后才发现江云骓又在其中,也不知道太子是不是故意的。 观景台外还是围了不少人,为了看得更清楚,这些人都在挤来挤去,当然也有一些人是为了趁乱占人便宜。 花容被挤了一会儿,就感觉有人在摸自己的屁股,她躲不开,那人还恶劣的揉了一下。 花容皱眉,大叫一声“救命,有人耍流氓!” 人群吵吵闹闹,花容的声音被淹没其中也不算大,江云骓却立刻拨开人群来到她身边,冷冷的在人群里扫了一圈,厉声问“谁干的?” 那人只敢偷偷摸摸干这种事,哪里会承认。 其中一个人嘟囔着说“她一个姑娘家出来凑什么热闹,我看她也不是什么正经人。” 江云骓上前就给了那人一拳,沉沉道“把你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其他人立刻来拉江云骓,因朝廷救援迟迟未到,百姓对官府已经多有埋怨,要是激化了矛盾,怕是要出大事。 花容也拉着江云骓,让他不要冲动,这时太子亲兵过来说“花容姑娘,王妃请你过去,这样就不用和别人挤在一起了。” “那就多谢王妃了!” 花容满脸感激,准备朝萧茗悠走去,江云骓却抓着她的手腕不放。 花容拍拍他的手说“少爷,马上就要放水了,奴婢再不过去就赶不上了。” 萧茗悠就坐在花容身后的观景台上,江云骓不用抬眼都能感受到她的目光,如果花容不过去,她应该会不堪受辱自己跳下去。 挣扎许久,江云骓终究还是松了力道,花容抽出手,冲他盈盈一拜,说“少爷,奴婢走了。” 江云骓抓紧腰间的佩剑,强忍住冲动没把花容拉回来,只提醒她“记得答应过我的事。” 她说过,她会活着回来。 “好。” 花容弯眸应下,这才来到萧茗悠身边。 方才江云骓用了太大的力气,花容的手腕都被抓红了,萧茗悠瞥见,轻声说“阿骓很舍不得你,你是想用这种方式让他这辈子都忘不了你吧。” 萧茗悠很笃定,在她看来,花容这种出身的人,就算江云骓不是真的喜欢,花容也应该早就对江云骓死心塌地,不然花容怎么会心甘情愿做替死鬼? 远处传来轰隆的爆炸声,淤堵多日的水奔涌而下,发出龙吟一般的吼声。 花容没有应声,远远的看到巨浪冲来,拉着萧茗悠往观景台边上走了些,然后惊叫一声,假装有什么东西掉落,然后抱着萧茗悠一起“不小心”跌下观景台。 身体重重的砸入水中,然后被奔涌而来的水流卷走,在这个时间,花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屏住呼吸紧紧的抱着萧茗悠不放。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机会浮出水面,花容刚吸了两口气,腰腹就是一疼。 萧茗悠冷笑着拿着银簪朝花容扎来。 萧茗悠也会水,水性甚至比花容更好! 花容没能躲开,胸口被萧茗悠扎了一下。 虽然是在水里,花容还是感觉胸口剧痛,手上不由得松了力道,萧茗悠趁机挣脱,一脚踹开花容,借力浮出水面向岸边游去。 花容抓不住萧茗悠,被水流卷走的那一刻突然反应过来。 萧茗悠竟然是会武功的! —— 花容抱着萧茗悠跳下观景台后,所有人都惊呆了,江云骓第一个大声喝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救人!” 上方的水还在不断地涌来,水流又浑又急,跳下去多半只有死路一条,谁也不敢往下跳,没一会儿,两人就被冲得不见踪影。 但掉下水的毕竟是齐王妃,就算知道没有希望,便是做做样子也还是要找一下。 江云骓带着人沿岸去救人,其中一个亲兵则去向太子禀报“殿下,不好了,齐王妃掉下水了!” 江云飞就在太子身边,听到这个消息,顿时皱紧眉头,太子霍然起身,紧张的问“人可救起来了?本宫让你们保护她,你们一个个都干什么去了?” 太子越说越生气,那人连忙跪下“属下失职,请殿下恕罪,已经派人去沿岸搜救了,但水流太急,找到的可能性不大。” 太子面色铁青,冷冷地问“好端端的,皇婶怎么会突然落水?” “回殿下,事发太突然,属下也不清楚怎么回事,不过当时陪在王妃身边的只有忠勇伯府那个叫花容的婢女,她也跟着落水了,不知她是不是故意的。” 太子很担心萧茗悠,当即赶回去,刚进城门口,便有人来报“殿下,找到齐王妃了!” 萧茗悠是在昏迷状态下被抬回来的,不知伤到哪里,身下全是血。 御医为她诊脉后发现她竟然流产了! 太子听到这个消息后,震怒无比,立刻下令把江云骓押入大牢,而江云飞作为江云骓的亲大哥,不仅不能插手这件事,还要被看管起来。 不久后,萧茗悠醒来,写了一份供词交待自己腹中的孩子是被江云骓强迫怀上的,这次落水是江云骓为了灭口故意设计,她说自己不会水,但她运气好,被一个巨浪救下,冲到了岸边。 在萧茗悠的供词里,她根本没有参与这个计划,从头到尾她都是无辜的。 孩子已胎死腹中,无法滴血认亲找出生父, 这件事只有三个人参与,除非花容能够出现为江云骓作证,不然谁也无法证明他的清白。 然而官兵沿着河岸搜寻了十来日,也没有发现花容的身影。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第115章 发了疯的想要再见一见那个人 三年后。 漓州。 寒露后的一场雨带来了初冬的凛冽,花容自梦中惊醒,胸口隐隐作痛,灌了两大杯凉水才勉强平复下来。 她又梦到了江云骓。 和之前的很多次一样,梦里江云骓穿着囚衣,受了酷刑浑身是血,不断的问她为什么不回去为他作证。 梦的最后,江云骓掐着她的脖子要她死,说她和萧茗悠联起手来故意害他。 花容忍不住揉揉脖子,这才确定那只是梦。 天已经蒙蒙亮,花容裹上束胸,熟练的把眉毛描浓,穿上男子衣衫,出门去了。 她被朝廷通缉了一段时间,之前一直东躲西、藏,直到去年年底才在漓州落脚,用江云骓偷来的身份文书到州府大人府上谋了账房先生的活。 这一年无事发生,前些日子花容看中一处小院感觉还挺不错,想要安定下来。 漓州在昭陵最南边,地处丘陵,虽然山路崎岖、土地贫瘠,但胜在气候适宜,四季如春,花容挺喜欢这里的。 花容出门早,在院门口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徐明才到,一见面,徐明便歉然的说“大山兄弟,不好意思啊,前日突然来了个人,直接出双倍的钱买下了这个院子。” 这个院子虽然是花容先看中的,但毕竟还没交定金,徐明要卖给别人也不算毁约。 “没关系,”花容摇头,平静的说,“麻烦你再帮我找一下有没有其他合适的小院吧。” 她在州府是包吃包住的,还有自己单独的房间,只是她现在要女扮男装,到底不如自己有自己的院子方便。 徐明一口应下,花容离开后不久,江云骓便带着随风出现。 “公子,官府文书都办妥了。” 徐明奉上盖着官印的地契,闻到一股血腥味,他忍不住盯着两人打量,突然发现这位穿着一身墨衣的公子袖口处湿漉漉的,像是被血浸湿。 “公子,你受伤了?” 徐明脱口而出,江云骓眼皮微抬,寒森森的目光刀子一般扎到徐明身上,徐明顿时有种被饿狼盯上的错觉,忙改口说“我闻错了,瞎说八道呢,请公子恕罪。” 江云骓收回目光,径直进屋。 随风收了地契,挡在徐明面前说“既然事情已经办妥,你可以走了。” 徐明一想到江云骓的眼神就心慌的很,如蒙大赦。 随风进屋,江云骓已脱下外衫,拿出随身带的金创药洒在伤口上。 昨晚那些土匪训练有素,堪比军中精锐,他们寡不敌众,江云骓的胳膊被砍了一刀,这会儿皮肉翻飞,狰狞可怖,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随风走过去帮江云骓缠纱布,低声问“少爷,你觉得荆州州府和那些土匪是一伙的啊?” “不知道。” 江云骓说着换上一身靛青色锦衣。 这衣服是三年前做的,已经很旧了,有些地方都快被洗破了,但不管去哪儿,江云骓带的都是这几件衣服。 见他又要出门,随风忍不住说“少爷,你昨晚一夜都没睡,现在又受着伤,要不休息一下吧。” “不用。” 随风劝不住,只好跟上。 漓州城比郴州还要小,没走多远,便看到一家成衣铺。 江云骓进店后并不看衣服,直奔柜台,问伙计“你们东家是不是叫王大山?” 这人有病吧,找人不去官府,跑成衣铺来? 伙计想骂人,抬头却对上一双极冷的眸,那眸浓黑如墨,一点儿感情都没有,幽深可怖。 伙计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把到嘴边的话咽下去,摇头说“公子认错人了,我们东家叫赵海,我们不认识叫王大山的人。” 这样的回答,三年来江云骓听了无数遍,他没有任何意外,放了一锭银子在柜台上,冷声说“把你们东家和铺子里的绣娘叫来给我看看,我要做衣裳。” 那银锭子圆鼓鼓的,少说也有十来两,伙计连忙去叫人。 傍晚时分,随风跟着江云骓从最后一家成衣铺走出来,掌柜不死心的追出来“公子,我家的绣娘是整个漓州最好的,价格也最公道,公子你先做一身试试看嘛。” 随风冷着脸拦下掌柜,掌柜这才骂骂咧咧的回去。 随风追上江云骓,低声说“少爷,以后这些事交给属下去办就好了,少爷不用……” 这三年,每到一个地方,所有的成衣铺和布庄江云骓都要一家一家的问。 发了疯的想要再见一见那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人。 江云骓斜睨了随风一眼,随风知道他不高兴了,噤了声。 —— 花容刚回府就碰到李管事,李管事急急的说“大山,老爷给少爷从京里请了位很厉害的先生,先生明日就到,夫人让好好添置些东西,你先支十两银子给我吧。” 花容立马取了银子给他,李管事又说“瀚京来的先生眼光肯定高,我也不知道买什么合适,大山你能不能随我一道去选?” 李管事人很和善,对花容很是欣赏,平日多有照顾,花容直接应下,帮忙买了一堆东西布置好屋子。 第二天花容在屋里核对账目,一直没出门,中午的时候,李管事把余钱拿来记账,忍不住嘀咕“这京里来的先生就是不一样,虽然饱读诗书,但那一身气度可吓人了,一个眼神就吓得我喘不上气来,咱们少爷是调皮捣蛋了点儿,但也不至于找这样严厉的先生教他吧。” 主子的事花容向来是不过问的,温笑着说“先生严厉是好事,老爷也是希望少爷能成才。” 花容说完想到那人是京里来的,虽然觉得不可能,还是多问了一句“那位先生叫什么名字呀?” 李管事年纪大了,记性不大好,想了很久才说“我记起来了,他叫刘文远。” 李管事还是无法接受一个气势凌然的教书先生,小声嘀咕“这名字听着也挺文弱的,你说他人怎么会是那样的?” 花容不以为意,不管这教书先生是弱是强,只要不是那个人就好。 第116章 她不来见我,我就去见她 “少爷,奴婢冷……” 江云骓猛然睁开眼睛,被头发遮住面目、泡得发胀的女尸消散无踪,耳边哀怨的哭泣也随之消失。 外面天还没亮,江云骓却没了睡意,起身到院外打拳。 待到晨光熹微,江云骓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水打湿了,隐约可以看到硬实的肌肉形状。 随风担忧的说“少爷,你昨晚又做噩梦了吗,大夫说你要是睡不着,必须喝药……” 江云骓根本没听他说了什么,走到井边打了一通冷水兜头浇下。 已经是深秋,天气寒凉的很,他这样做,与自虐无异。 吃过早饭,两人一起来到城外河边烧纸。 河边风大,被点燃的纸钱化作火星四处飞扬很快就化作灰烬。 江云骓的眉眼笼在明灭的的光影里,再寻不到往日的恣意飞扬,冷得彻骨。 这三年,他就这样矛盾的活着。 一边想要再找到那个人,一边又按时祭奠着她的亡魂。 —— 之前看中的小院被买走,徐明很快又找了一个院子给花容。 院子在城外,临河,环境清幽,独门独院,风景很好,就是屋子破旧了点儿,得自己花钱重新修整一下,有点儿费事。 花容不是很满意,正跟徐明讨价还价,一大片黑乎乎的纸灰就从窗户飘了进来。 徐明连忙关窗,花容看着满地的纸灰问“外面这条河里淹死过不少人吧?” “怎么可能!” 徐明一口否认,怀疑有人故意害他,冲出去找了一圈,就看到不远处的芦苇丛蹲着两个人。 “你们在这儿干什么呢?” 徐明气冲冲的跑过去,已经撸起袖子准备干架了,在看到江云骓那张脸后顿时偃旗息鼓。 最后一张纸钱烧完,江云骓起身看着徐明,问“有事?” 徐明小心翼翼地解释“公子,我不是有意要打扰你的,我正好带人看那边那个小院,突然有纸灰飘过来,我还以为是有人故意捣乱,就过来看看,你和那位兄弟也是有缘,那位兄弟本来是看中你住的那个院子,结果你先一步买了,现在又……” 江云骓没功夫听这些废话,策马离开。 花容走过来时,只远远的看到两道飞驰而去的身影。 地上还有纸灰,徐明遮掩不过去,只能咬咬牙说“大山兄弟,刚刚确实有人在这里烧纸祭祀,我再给你便宜一点,五两银子,如何?” 花容摇摇头“算了,还是麻烦你帮我另外再找吧。” 那满地纸灰莫名让花容想起了三年前,如果她没有活下来,今天就该是她的忌日。 从河边回去,花容的情绪有些低落。 进府后,李管事又找来“后天大人沐休,要在府里设宴款待那位新来的教书先生,大山你可会做瀚京菜?” 在忠勇伯府做粗使丫鬟的时候,花容跟着厨娘学过一些菜品,宴客当日,她做了一道水晶肘子和一道蟹粉狮子头。 做菜的时候花容便感觉小腹坠胀难忍,做完去茅房一看,果然来了葵水。 自三年前落水,她的宫寒比以前更重了,之前大夫给她开的调理方子她都背下来了,喝了一年,来葵水还是痛苦不堪。 李管事还想带她去宴厅邀功,花容连忙拒绝“我突然感觉肚子好痛,许是昨日吃坏东西了,有劳管事帮我向大人告罪。” 只是说话的功夫,花容已痛得满头大汗,唇瓣都白了。 李管事关切道“怎么痛得这样厉害,会不会是中毒了?要不要请大夫?” “不用,我回屋躺躺就好,您去招待客人吧。” 花容拒绝,捂着肚子一点点儿挪回屋里。 宴厅里,漓州州府穆铭善正热切的与江云骓客套寒暄。 刘文远是穆铭善岳父的得意门生,江云骓顶了他的身份,虽然一直冷着一张脸,穆铭善也没有丝毫慢待。 菜都上桌后,穆铭善亲自给江云骓倒了杯酒,仍是不死心的想要和他拉近关系。 然而不管他说什么,江云骓的态度都很冷淡。 喝了几杯之后,穆铭善便自觉没趣,安静的坐下吃饭。 漓州人喜辣,每道菜里几乎都有辣椒,江云骓正觉无从下筷,李管事便把肘子和狮子头端了上来,热切的说“这是老爷特意吩咐厨房为先生做的家乡菜,先生尝尝吧。” 这两道菜品相都不错,江云骓夹了块肘子。 肘子蒸得很糯,肥而不腻,还有股奇异的甜香。 有那么一瞬间,江云骓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自从他离开家,已经有将近四年没有吃到过这个味道的菜了。 江云骓忙又夹了一块,看着李管事问“做这菜的人呢? 李管事以为江云骓是喜欢吃这肘子,立刻为花容邀功“大人,这菜是我求咱们府里的账房先生王大山帮忙做的,他是见过世面的,什么都知道,自从他来到咱们府里,咱们做什么都很顺。” 江云骓耳朵一阵嗡鸣,有好半晌都听不到别人说话。 他找了三年,问了无数人有没有人认识王大山,得到的答案都是否定的。 他甚至很多时候都怀疑是自己记错了,他当初偷出来的文书上面写的也许根本就不是这个名字。 可是现在,这个名字真真切切的从另外一个人嘴里说了出来。 江云骓想问这个人现在在哪儿,想立刻去亲眼看看到底是不是他日思夜想的人,整个人却像是被人施了咒,无法开口说话,也无法挪动半分。 随风见江云骓没有反应,连忙对李管事说“让王大山过来,我们先生有话要问他。” 李管事为难的说“刚刚做完菜大山突然肚子疼,就回去休息了,我看他疼得挺厉害的,这会儿怕是不能见人,要不等明日他好一些再说?” “不行!” 江云骓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随后站起身说“她不能来,那我就去见她!” “可是饭还没吃完呢。” 李管家隐隐觉得不对劲,江云骓已大步走出宴厅,沉沉命令“带路!” 一行人赶到花容住的院子却扑了个空。 第117章 伤口又裂开了 花容回屋后感觉肚子痛得越发厉害,她想出门找人帮自己煎一下药,刚打开门就看到有人急匆匆的朝这边走过来。 距离远,花容看不清来人的脸,却在瞬间认出江云骓。 她想也没想,直接翻窗逃走。 然而还没出后门,就被随风拦下“花容姑娘,少爷想见你。” 去宴厅的路上,花容设想了无数种和江云骓再次见面的场景。 不管萧茗悠是打的什么算盘,她画的路线图是假的,准备的碎银和文书也都藏在其他地方,她骗了江云骓是无可辩驳的。 忠勇伯府的人眼底都容不得沙子,更何况是江云骓这样心性高傲的人。 他应该会怒不可遏,甚至像她无数次梦到的那样,直接动手杀了她。 小腹越发的痛,痛得花容都快直不起身了。 一进宴厅,还没看清江云骓的样子,花容就跪了下去,只是膝盖还没碰到地,胳膊就被一只大掌抓住。 那只手极有力,花容整个人被稳稳托住,跪不下去。 片刻后,殷红的血顺着那只手缓缓滴落,随风忍不住提醒“少爷,你的伤口裂开了。” 穆铭善立刻问“先生何时受的伤?怎么不曾与我说?” 江云骓面色冷沉,没有放开花容,哑声说“路上遇到劫匪,不小心砍伤的,没什么大碍,就是带的书全丢了。” 穆铭善的脸色剧变,随后震怒“什么匪徒如此嚣张,竟敢盯上先生,先生放心,本官一定派人将他们缉拿归案,决不让先生白白受伤!” “多谢大人,”江云骓颔首应下,随后又道,“我与这位账房先生有缘,她好像病得很严重,我还是送她去医馆看看吧。” 江云骓说的客气,却没有半点儿商量的意思,抓着花容就往外走。 江云骓的步子迈得大,花容根本跟不上。 走了没几步,江云骓突然一弯腰,直接把花容背起来。 三年不见,江云骓的背挺阔了许多,给人一种什么都压不垮的感觉。 出府上了马车。 幽暗狭窄的马车里,江云骓扣着花容的下巴,抹去她脸上的颜料。 她痛得满头大汗,轻轻一擦颜料就掉了。 江云骓看着被染得发黄的指腹,问“哪儿学的?” “没人教奴婢这些,”花容如实回答,“当初通缉奴婢的告示贴得满城都是,奴婢为了躲避追捕,自己琢磨的,刚开始用的是锅底灰,但那太惹眼也容易掉色,后来才用的颜料。” “什么时候离开郴州的?” “水流太急,被冲得很远,奴婢醒来的时候就不在郴州了。” “既然没有回去过,那身份文书和银子是怎么拿到手的?” 三年不见,江云骓变了许多,一双眸子冷寒幽暗,像是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 花容眸光微闪,说“奴婢拿到这些东西后就把它们缝在了自己的里衣上。” 这些东西都是她骗江云骓给萧茗悠准备的,从一开始,她提出这个计划,就是为了借机逃跑,只不过意外卷入了更大的阴谋之中。 花容说完,马车里陷入死寂。 花容本以为江云骓会杀了自己,过了会儿他却松了手。 小腹实在痛得厉害,花容没有精力去想江云骓要做什么,只能拼命的把自己蜷缩成一团。 没多久便到了医馆,花容从怀里摸出一张方子递给江云骓“这是女子才有的毛病,不必看大夫,按这个方子抓药就好了。” 江云骓没接方子,让随风驾车去了现在住的小院,拿出一粒药丸递给花容,命令“吃了。” 那药丸只有豌豆大小,味道挺难闻的,花容没什么犹豫,接过来吞下。 她现在逃不了,就算这是穿肠毒药,她也得吃。 花容吞药的时候,江云骓看了随风一眼,随风立马上前倒水。 江云骓沉沉开口“我要喝热的。” 随风连忙去厨房烧了热水来,第一杯却是倒给花容的。 花容下意识的去看江云骓,江云骓绷着脸,没什么表情,像是没有注意到这点细节。 那药丸一直卡在喉咙不上不下,腹部又疼得厉害,花容顾不上那么多,把杯子里的水吹凉了些全部喝掉。 热水下肚,疼痛缓解了些,没多久竟是一点儿都不痛了。 花容舒了口气,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江云骓手里的药瓶。 也不知道他拿的是什么药,要是能拿到方子就好了。 注意到花容的目光,江云骓把药收进怀里。 江云骓今天穿的墨色衣衫,看不到药瓶花容才注意到他的伤口还在滴血,袖子都被血染透了。 随风拿来伤药帮江云骓重新包扎,纱布剪开后,一道血肉翻飞的血口子映入花容眼帘。 伤口又长又深,隐隐可见森森白骨,看着就疼。 可江云骓刚刚就是用伤成这样的手稳稳托住她,没让她跪下。 花容一时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儿,别开眼低声问“奴婢肚子不痛了,可以回去了吗?” 江云骓神情未变,倒是随风扭过头恶狠狠的瞪了花容一眼。 约莫是觉得花容挺狠心的,明明刚吃了江云骓给的药,又看到江云骓伤得这样重,却连一句谢谢和关心都没有。 花容并不觉得愧疚,任由随风瞪着,见江云骓并未出言阻拦,抬脚便往外走去。 才走出一步,便听到剑刃出鞘的声音,随风拿着剑,指着花容的脖子说“你不能走!” 随风也和三年前大不相同了,一身气势凌厉,完全不像是小厮。 花容并不与他争辩,回头看向江云骓。 “让她走!” 江云骓直接命令,眼神比剑刃折射出的冷光还要锋锐。 僵持片刻,随风收了剑退到一边。 花容走后,随风忍不住说“少爷,她出现在穆家,更加说明她当年是受人指使故意为之,少爷这三年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难道就这么轻易的相信了她在马车上说的鬼话吗?” 江云骓垂眸看着重新被包扎好的手腕,冷冷的说“三年都过去了,不急。” 第118章 谁教你这么写我的名字? 自那日见过江云骓,花容便忙碌起来。 月底了,她得核算账目给大家分发月钱。 江云骓虽然是月底来的,但穆大人很重视他,所以花容给他和随风都算了一个月月钱。 两人一直没来领钱。 这天得了空,花容正想托李管事把月钱转交给江云骓,刚出门就碰上江云骓。 今日他穿了一身月白色棉麻长衫,墨发用同色发带束着,眉眼仍是冷的,唇色却有些发白,像是病了。 因这一分病气,他整个人柔和了些,多了两分俊雅之气,不似之前那样难以接近。 跟在他身后的随风看花容的眼神却相当不善。 他看着花容,问“听说要签字画押?” 声音微哑,病气更甚。 为免出纰漏,一般情况下,府里月钱都是要本人亲自领取签字画押的。 花容点点头,引他进屋。 屋子很小,旁边就是柴房,府中杂役笑骂的声音时不时传来。 屋里陈设也很简单,只有一张床,一方桌案,一个简陋的架子放着帕子和木盆。 不过屋里很干净,空气中有股淡淡的药香。 屋里没有多余的椅子,花容没让江云骓坐,拿出银子给他,然后把账簿翻到写着江云骓名字那页,示意他签字画押。 江云骓拉开桌案前那把椅子坐下,伸手想要拿账簿,花容压住账簿,温声说“先生的月钱是三两,你那位仆从是一两,一共四两银子,先生直接签字就行。” 账簿涉及主家机密,是不能让外人翻看的。 花容用手挡住大半页的字,指缝露出刘文远三个字。 在漓州稳定下来她才有机会练字,但字写的还是不够好看,江云骓扫了一眼,问“谁教你这么写我的名字的?” 这本就不是他的名字。 但这话让花容想起在云山寺的时候,他曾抓着自己的手,一笔一划的教她写自己的名字。 花容有些晃神,江云骓拿了笔,似要抓着她的手教她重新写这三个字,花容下意识的收回手。 指尖蜷缩。 江云骓得了账簿,随意的翻看起来。 花容知道自己抢不过,便随着江云骓去了。 这账簿上记录的都是府里的日常开支和铺子里的盈利,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 江云骓看得津津有味,但他确实病着,每隔一会儿便要咳嗽一声。 之前花容腹痛难忍,江云骓还让随风给花容烧热水喝,江云骓咳了好几次,花容却始终像木头一样杵着,连水都不曾为他倒一杯。 绝情的很。 江云骓翻动书页的手渐渐慢了下来,问“府里的人情客往怎么不在上面?” 那日回来后,花容想了很多。 江云骓既然是用假身份进的穆家,应该另有目的,并非专程来寻她。 江云骓问到穆家的人情账,更加证实了花容的猜测。 花容如实说“人情往来都是夫人和大人商量着安排,不会过我的手。” “去年穆大人四十寿辰收的礼呢?” “那些有专门的册子记录,况且那时我才刚进府,谁都不认识,都是李管事在记,我只是在旁边帮忙唱了下礼。” 听到这里,江云骓终于放下账簿签字。 按手印儿的时候他咳了咳,突然说“穆大人的生辰又要到了,陪我去挑一下礼物,别人送过的我就不送了。” 他哪里是要挑礼物,分明是想让花容把别人之前送过的礼都背出来。 江云骓拿了月钱,又让随风进来签字画押。 随风脾气暴躁的很,尤其是按手印的时候恨不得用眼刀子剐了花容。 倒也不怪他。 委实是这场景跟官府让罪犯画押认罪太像了。 马车里,江云骓若有所思的捻着指尖。 红艳艳的印泥晕开,指腹都被染红。 随风低声问“少爷,万一她真的是他们的人,你这样试探会不会打草惊蛇?” “我有分寸。” 随风不再说话。 第二天,等江云骓授完课,花容便陪他去城里挑礼物。 花容没有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她努力回想了一晚上,也只记起七八个人送的礼物。 然而江云骓并不急于知道答案,而是先带着花容在城里先溜达了一圈,然后去酒楼吃饭。 刚下马车,一道欣喜的声音传来“大山兄弟,真巧啊,我正想去找你呢。” 话音落下,徐明已冲过来搭住花容的肩膀“我手里又有一个院子,采光和位置都很好,就在城东,包你看了满意!” 漓州外来商客少,买卖房屋挺难的,像花容这样诚心买房的,徐明自然不想错过。 “我今天有事,不方便看房。” 花容试图把徐明搭在自己肩膀的胳膊放下来,倒不是怕被江云骓看见,而是她自己不喜欢和男子有肢体接触。 徐明完全把花容当男的,怕买主被人撬跑,把花容揽得更紧,殷勤的说“我知道今日是大山兄弟的生辰,不如我做东,请你和你的朋友一起吃饭,如何?” 徐明说着回头,就见两尊冷面煞神站在马车旁,看死物一般看着自己。 徐明打了个哆嗦,看看江云骓又看看花容,惊疑不定的问“大山兄弟,你们认识啊?” “认识,这是府里新来的教书先生。” 花容说着终于推开徐明。 徐明被江云骓和随风看得后背发凉,干笑了几声准备离开,江云骓开口“不是要请吃饭吗?” 徐明准备离开的步子一转,跟着进到酒楼。 见江云骓直接要了个上等雅间,徐明顿觉肉痛,为了挽回损失,他凑到花容身边拼命游说“大山兄弟,那处院子真的特别好,你不是想在院子里种花吗,那院子里有个现成的花架,你去看了一定会很喜欢的,还有……” 徐明话没说完,被随风黑着脸抓住肩膀拎到一边。 徐明不明所以“我跟大山兄弟说话呢,怎么了?” “说话就说话,凑那么近做什么,你莫不是有龙阳之好?” “这话可不能乱说,我可以是有未婚妻的!”徐明大声否认,看了花容一眼又说,“再说龙阳之好也是有眼睛的,大山兄弟长成这样……” 说着话,一行人已经来到雅间,一直沉默的江云骓突然问“你觉得她长成哪样?” 第119章 少爷不吃你买的面 “公子你误会了,我不是说大山兄弟长得不好看,我的意思是说如果我要好男风,喜欢的也该是公子这等姿容的人。” 徐明很怵江云骓,本想讨好夸江云骓长得好看,说出来的话却变了意味。 听到随风拔剑的声音,徐明头皮发麻,下意识地看向花容想要求救,却见花容眉眼微弯,眸底满是笑意,虽然浓眉粗黑,面色蜡黄,骨相竟是他前几次未曾注意到的好看。 徐明看得出神,江云骓已抬手把随风拔到一半的剑按回去。 花容没有放纵自己笑太久,很快收敛笑意,替徐明说了句“徐大哥说的没错,我的长相确实不能和刘先生相比。” 四人落座,酒楼伙计开始报菜名。 徐明想着自己要请客,揽过点菜权“我来点吧,我成日在城里走动,可以说是百事通,什么好吃什么不好吃我绝对门清。” 徐明估摸着饭量,点了三荤两素,还让酒楼伙计送了一小碟泡萝卜和豌豆,正要打发伙计离开,随风突然开口说“还要碗长寿面。” 徐明一拍脑门儿想起正事,又追加了一碗长寿面。 花容现在用的王大山的身份,说的也是文书上写的生辰,王大山死在三年前,认真算起来,这是他的冥诞。 这份儿长寿面挺……荒唐的。 点完菜,伙计就退下了。 江云骓和随风如今都是面冷话少的人,和他们同桌,气氛很是微妙,徐明不知道起什么话题好,只能又劝花容买那个院子。 花容听了一会儿说“我原本挺喜欢漓州的,想置办个院子成个家,但刘先生来漓州的路上被土匪打劫了,还受了重伤,我现在又有点儿犹豫了,万一把家安在这里,日日都要活得胆战心惊,也太不值当了。” 徐明瞪大眼睛,脱口而出“哪儿来的土匪不长眼,竟敢打劫公子?” “青龙山上的。” 随风立刻回答,徐明原本准备了一箩筐骂那些土匪的话,都被“青龙山”三个字噎了回去“你们被劫了还能出两倍银子买院子,也不怪被青龙山的劫匪盯上,能活下来已经是福大命大了。” 随风说“他们没劫钱。” 好奇的问“那他们劫的什么?” “书。” “……” 徐明憋了半晌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等他笑够了,才说起青龙山的土匪由来。 青龙山上原本有个小村落,村子里的人以狩猎、采食山中菌菇为生,几年前村里出了个很漂亮的姑娘,那姑娘到漓州城里卖皮草的时候被富商的儿子看中,掳回家凌辱至死,姑娘的家人要凶手偿命,富商却买通官府说那家人是串通起来的想讹钱,把姑娘的家人也害死了。 害了人没几个月,那富商就想举家搬到瀚京去,谁知路过青龙山的时候,一家老小全部被狼咬死,财物则被山上村民拉走。 从那以后,路过青龙山的富商都是九死一生。 “我听人说山上其实根本没有土匪,是那姑娘死的太惨,化作厉鬼找富商索命呢,你看那些有钱的,哪个不是和贪官勾结为富不仁?” 徐明这话说的有些幸灾乐祸,青龙山上是土匪也好是厉鬼也罢,反正死的都是富人,不是普通百姓,没什么好可怕的。 随风皱眉,不认同道“难道天底下的富人和官员都不是好人都该死?” 随风跟了江云骓很多年,忠勇伯府传承下来的忠义也刻进了他的骨子里,他不能认同这种一竿子打死所有人的说法。 徐明知道两人身份不一般,赔着笑说“是我说错话了,但那富商的儿子仗着自己有几个臭钱就强占良家女子的清白,还逼人去死,他肯定是活该的。” 徐明说着用手肘撞了花容一下“大山兄弟你说是不是?” 徐明根本不知道花容和江云骓的那些过往,但这句话,字字都像是在说江云骓。 随风立刻瞪着花容,好像她要是敢说“是”他就要对她不客气。 江云骓从进了雅间就没说话,听到徐明的话也没抬眸,像是一汪幽深的冷泉,谁也不知道水底下涌动着什么。 顶着随风满是怒火的眼神,花容点头说“是,他是活该。” 嘭! 随风拍桌,想要站起来,屁股刚离开凳子,却被江云骓摁着肩膀压回去。 “坐下!” 江云骓冷声命令,说完咳嗽起来,随风记起他还生着病,硬生生把火憋回去。 徐明被随风拍桌那下吓到,忍不住说“公子既是读书人,定然是明白大道理的,难道觉得这种为了一己私欲辱人清白、害人性命的人仗着家里有权有势就可以逍遥法外吗?” “当然不可以,”江云骓收回手,肃然道,“这种人,不管落得什么样的下场都是罪有应得。” 得了江云骓的认同,徐明把那富商的儿子骂了个狗血淋头,直到饭菜上桌,仍意犹未尽。 长寿面是最后才端上来的。 徐明当即要端给花容,却被随风抢先一步推给江云骓。 徐明愣了一下,后知后觉的问“今天也是先生的生辰吗?” 江云骓虽然冒用了刘文远的身份,过的却是他自己的生辰。 时隔三年,花容当真是忘干净了。 徐明也觉得尴尬,是他说要请客给花容过生辰的,结果偏偏忘记给花容点长寿面了,他还想追加一份面,花容温声说“我向来是不过生辰的,不用浪费” 花容说的诚恳,徐明立刻打圆场“我也不过生辰,我和大山兄弟一样都是苦命人,每天一睁开眼睛想的都是如何挣钱养活自己,生不生辰的都一样。” 花容本也没觉得尴尬,但徐明这话应该挺膈应江云骓的。 随风气得去外面站着,江云骓倒是胃口很好的吃完了整碗面。 吃完饭,花容没有让徐明付钱,自己结的账。 徐明走后,花容还是陪着江云骓去挑选礼物。 挑完礼物,随风先驾车送花容回去。 花容下车后,随风追上来拿了一锭碎银给她,压低声音说“少爷不吃你买的长寿面!” 第120章 喝酒了? 回到小院,随风被江云骓一脚踹翻在地。 他知道自己做的事瞒不过江云骓的耳朵,起身后又站到江云骓面前,方便他踹。 “属下的确不该擅作主张,但今天她分明是和那个人一唱一和故意讽刺少爷,他们……” “他们有哪句话说错了吗?” 江云骓眼神凌厉的打断随风。 徐明说的那些话,每一个字江云骓都是认的。 不管花容是不是别有居心故意接近的他,三年前他对花容所做的一切,都是卑劣可耻的。 他舍不得萧茗悠被凌辱、承受痛苦,却要让花容承受这些,那就是自私自利。 正是因为认罪,江云骓这三年才会日夜煎熬,活在自我谴责之中。 随风不忍心,梗着脖子反驳“少爷没有逼她去死,是她故意设计假死脱身,害少爷差点死在牢里,少爷把所有罪名都揽在自己身上,哪怕受了酷刑也不曾把她给的那张假路线图交出去,就算她和那些人不是一伙的,她没回来做证,如今还这样对少爷,简直是良心被狗吃了!” 随风很为江云骓叫屈。 江云骓又踹了随风一脚,冷着脸说“这几句话都受不了,如此沉不住气,你也不必在我身边伺候了!” 听到这话,随风意识到江云骓真的很生气,连忙说“属下知错,求少爷恕罪!” —— 去年穆铭善已经过了四十寿辰,今年的生辰宴办得并不隆重,除了家里人,就只有穆铭善的一些同僚、至交好友和江云骓。 花容和去年一样帮着李管事收礼入库,记下礼单。 做管事其实不是容易的事,上要揣摩主子的心思喜好,下要管着手里的人认真做事不出纰漏,府里越是热闹,脑子里更要绷着一根弦儿,毕竟主子可以喝醉,客人却还得照顾周全。 傍晚,花容才和李管事一起坐下来吃饭。 宴上剩了不少饭菜,厨房还送了一壶酒来。 酒是热过的,酒香四溢。 李管事只是闻着味儿就来了精神“窖藏十年的梨花白,这可是好酒啊。” 花容主动给李管事倒酒,在李管事的劝说下,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这三年花容东奔西走,学会喝酒了,但也只能喝几杯,她先垫了几口菜才陪李管事喝了一杯。 热酒下肚,李管事打开话匣子。 说起自己的故乡和前半生的波折,花容很认真的听着,在适当的时候附和两句,李管事难得与人聊得投机,更是滔滔不绝。 花容又给李管事倒了不少酒,等李管事有两分醉意了才问“青龙山上的土匪是怎么回事呀,我怎么来这儿一年都没听说过,那山上当真有女鬼吗?” “傻小子,这世上哪儿来的鬼,都是不怀好意的人在装神弄鬼。” 李管事笑出声,花容憨厚的挠挠脑袋,又问“那些土匪劫杀了那么多富商,大人为什么不出兵剿灭他们呀?” “咱们大人是靠着永安侯府的关系才能来这儿做官的,哪里有剿匪的本事啊,”李管事打了个酒嗝儿,又神神秘秘地说,“而且,那些土匪背后有人!” 到漓州后,花容很少再关注外界发生的事,猛然听到永安侯府四个字,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花容晃了下神,不能问得太深,转而问“所以去年那樽血玉珊瑚是永安侯送给大人的吗?” 血玉本就是稀罕之物,一般做个手镯或者耳坠就要卖不少钱,那樽血玉珊瑚一看就是举世无双的无价之宝,若是出现在皇家宴席上,还算正常,出现在漓州,就有些违和了。 所以花容对这份礼物印象很深。 李管事人虽然温和,嘴却挺严的,这会儿是真的醉了,没对花容起疑,觑着花容说“你小子倒是识货,那血玉珊瑚可是价值连城的宝贝,但你这话说反了,咱们大人靠的是永安侯,哪有让人家送礼的,这礼物是渝州州府送来的。” 渝州和漓州是紧挨着的,两州百姓来往密切,官员有些来往也很正常,但渝州州府和穆铭善的品阶一样,这礼送的未免太重了。 况且州府一年的俸禄不过上百两,就算有些私产,也不能胜过瀚京经过百年积累的世家大族,渝州州府又是如何得来的血玉珊瑚? 花容觉得奇怪,嘴上应和道“原来渝州州府和咱们大人关系这样好呀,那以后他过寿,一定要记得准备贵重些的回礼。” “倒是不必准备什么回礼,人家送东西肯定是有自己的考量的,收着就行。” 酒劲儿上头,李管事困了。 花容不再多问,把他扶到床上,又打来热水帮他擦了擦脸。 李管事迷迷糊糊的说“大山,你这人心好,又实诚,不如给我当儿子吧,以后我死了你就接我的位置,我也不要你做别的,逢年过节给我烧几张纸就够了。” “您老说话算话,可不能骗我。” 花容守着李管事睡着,把屋里的残羹冷炙都收掉才准备回屋,半路上却碰到一行人匆匆而来。 为首的人穿着一件黑色大斗篷,面目笼在斗篷里,根本瞧不出长什么样。 这个时候怎么还会有客人来? 花容迎上前,隔着四五步的距离,那人身后的随从便亮出一方金灿灿的令牌,冷声喝道“贵客登门,还不让开!” 那令牌是内务府特制的,从五品以上的官员才有。 花容立刻停下步子,行礼的瞬间,夜风吹动斗篷,花容不经意的扫到来人半张侧脸,顿时冷汗淋漓,把头低下去。 “贵客登门,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对方没有理她,径直朝主院而去。 等人走远,花容立刻回了自己的屋子,想到刚刚那张侧脸,手心一直在盗汗,然而一进屋,就被人摁到门上。 屋里没有点灯,一片漆黑,花容看不清屋里的人是谁,心跳到嗓子眼儿,下一刻却听到江云骓低哑的声音“喝酒了?” 一开口,浓郁的酒味儿扑鼻而来,江云骓也喝得不少。 花容却安心不少,抓着江云骓说“我刚刚看到殷还朝了!” 第121章 不喜与女子接触 房间幽暗,酒气氤氲。 花容紧紧抓着江云骓的手,指尖泛凉,语气有点慌张。 不似之前那样冷淡绝情,仿佛又变成三年前那只胆小怕事的兔子,无条件的依赖着眼前的人。 江云骓喉结滚了滚,问“他认出你了?” “没有,他穿着斗篷,直奔主院,并未注意到我。” 走廊虽挂着灯笼,但光线很暗,花容又习惯性的压着嗓子说话,她很确定不会被认出来。 花容答完冷静下来,发现自己还抓着江云骓的手,正要收回,被江云骓反握住“什么时候学会喝的酒?” 江云骓身上酒气重,声音比平时还要哑上两分,掌心一片滚烫,灼得花容有些疼。 “走南闯北的,慢慢的就学会了。” 她要扮男子,不会喝酒多少有些不合群。 花容从江云骓手里挣脱,把灯点上,又给自己倒了杯水。 只是还没送到嘴边,就被江云骓抢走喝掉,喝完觉得不够,又把杯子递过来,示意花容再给他倒一杯。 平时没人会来,屋里只有一个杯子。 翠绿的竹节杯,握在江云骓手里只有很小一只,让花容感觉自己好像也被他握在掌心无法挣脱。 花容没有要帮江云骓倒水的意思,看着他说“我已经照你要求的问过李管事了,他说穆铭善和渝州州府走得很近,徐明说的那些传闻都是假的,青龙山上那些土匪可能和渝州官府勾结,穆铭善这么多年才会对这些土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已经按他说的做了,他也该放过她。 江云骓看了花容一会儿,自己动手又倒了杯水,喝完离开。 书房。 穆铭善的酒还没完全醒,瞪大眼睛看着殷还朝“你说什么?火药丢了,还丢了整整十车!?” 穆铭善说到最后声音控制不住拔高,殷还朝凉凉的横了他一眼“你的声音可以再大些,最好让所有人都知道,到时你我都不用活了。” 十车火药,若是制成炸药包,都够把青龙山山头炸没了。 穆铭善刚过完生辰,才不想死,瞪着殷还朝“朝廷有禁火令,就算是采石场,火药囤放量也不能超过二百斤,这十车火药你是怎么批准的?” “年底太子殿下纳侧妃,普天同庆,这些火药都是用来做烟花的,而且火药是在漓州境内丢了,你说跟你有没有关系?” 穆铭善顿觉后背发凉,这事真要追究起来,他还真逃不了干系。 穆铭善眼珠乱转,问“是青龙山上那群土匪干的吗?你不是说他们很听话吗,为什么突然劫走这么多火药?他们难道想造……” 最后一个字没说出来,穆铭善就砸了茶杯,他满脸阴狠的看着穆铭善“我来不是听你说这些废话的,火药不是山上那些人劫走的,明天贴出告示,发动所有人把这些火药找回来,不然你我都得死!” 说完正事,殷还朝又在夜色的掩护下离开。 快到城门口时,殷还朝莫名感觉有人跟着自己,回头却只看到夜色掩映下的重重房屋,别的什么都没有。 是他太敏感了吧。 殷还朝不再回头,带人策马离开。 离城门不远的酒楼上,江云骓和随风目送殷还朝一行人离去。 随风不解的问“少爷,那些火药已经运到安全的地方,今晚殷还朝来找穆大人足以证明他们和青龙山上那些土匪欲谋不轨,为何不直接把他们扣下?” “我现在的身份,没资格扣留朝廷命官,李屹到哪儿了?” “世子已过睦州,约莫再有三日就到了。” —— 第二天一大早,穆铭善便让衙役在城中各处贴出告示。 谎称渝州玉石商被劫,丢了十车玉石,若有人能提供线索找到这十车玉石,可得千两赏银。 千两赏银可不是小数目,看到告示的人都十分心动,好些人挤不进衙门,便都挤到穆家说要提供线索,然而几天过去,一条有用的线索都没有。 穆铭善急得上火,嘴角起了一圈燎泡,府里的人也跟着不好受。 不过花容并未受到波及。 她是账房先生,只管账簿不要出问题就行。 另外一个没有受到波及的人是江云骓。 他仍和之前一样,每日一早来府里授课,穆少爷还小,每天的课业很简单,江云骓甚至还有闲工夫来看花容。 江云骓不是空手来的,带了一套茶具和一些茶叶。 雪白的汝窑茶具,烧制完美,晶莹剔透,看着就很精致。 江云骓很是不客气的把茶具摆到花容桌上,随风则从厨房拿了小炉子和炭火来,江云骓动作熟练的生火烧水。 花容皱眉问“先生这是做什么?” “烧水泡茶。” 花容当然看得出来他在泡茶,但他泡茶为什么要在自己屋里? 花容板着脸说“府上有的是去处让先生泡茶,先生如此,打扰到我做事了。” 江云骓手上动作不停,抬眸看着花容“你是说我的存在会让你分心?” 话里有话。云九小说 花容噎了一下,见江云骓一脸的气定神闲,只好由着他去。 临近傍晚,李管事拿着穆少爷今日临摹的字帖来给江云骓检查,顺便对江云骓说“先生的衣服都很旧了,夫人想请人给先生裁几身过冬的衣裳,再拨两个婢子照顾先生的日常起居,先生虽有仆从,但到底不如女子心细。” 感觉被看轻,随风黑着脸说“多谢夫人好意,不过我家先生不喜与女子接触。” 这哪有男子不喜欢与女子接触的? 李管事不信,脱口而出“那做衣服量尺寸的大多是女子,先生难道也不给量?” 江云骓喝了口茶,淡淡地说“嗯,不给量。” 李管事顿时面露难色,他从哪儿找男的给江云骓量尺寸? 看出他在想什么,随风冷冷道“既然有巾帼不让须眉之说,那自然也有男子会做裁剪之事,你们府里的账房先生之前就很擅长女红。” 随风把花容推出来,李管事这才想起见过花容自己做衣裳,眉头这才松开。 花容不想再帮江云骓量尺寸,连忙说“不必测量,我目测就能知道先生的尺寸多少。” 第122章 奴婢总要为自己而活 花容今天一出门就发现了不对劲。 府里全是生面孔,一个个虽然穿着家丁服,神情却很冷肃,透着杀气。 花容没有被为难,本想去找李管事,半路上就碰到了江云骓和李屹。 三年不见,李屹的变化倒是不大,面容虽然老成了些,眉眼之间仍有少年人的洒脱不羁。 正勾着江云骓的肩膀说话。 “穆铭善那个怂货什么都交待了,五年前他在郴州刚接到调令,殷还朝那个老东西就送了他一个漂亮的舞姬做妾,他被那舞姬哄得找不到北,到漓州后就对青龙山上的土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殷还朝调到渝州做州府这两年,那些土匪更是猖獗。” 说着话,两人已来到花容面前。 花容弯腰行礼“见过世子。” 李屹没有认出花容,仍旧和江云骓说着话,过了好一会儿,李屹才猛然意识到不对,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 “你是那个……那个……” 李屹只见过花容几面,虽然对花容的印象很深刻,却已不记得她的名字,花容见他都要急死了,温声说“回世子,奴婢叫花容。” “对对对,你就是眼睛特别像齐王妃,胆子又特别小那个丫鬟。” 李屹还和之前一样,在江云骓面前口无遮拦,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连提起萧茗悠也毫不避讳。 江云骓听到萧茗悠的名字一点儿波澜都没有,李屹特别新奇的围着花容转了几圈,啧啧道“真厉害,官府的人找不到你,这伪装也太高明了,谁能认出来啊。” “谢世子夸奖。” 花容大大方方接受夸奖,李屹顿时挑了下眉。 这丫鬟的胆子比三年前可大多了啊。 也是,要是没点儿胆量,怎么能想出假死逃跑的计划来? 李屹话锋一转又说“不过还是阿骓更厉害,你都打扮成这样了,他都还能把你找出来,我还以为你早就死了呢。” 李屹跟江云骓关系好,自然不希望他接连被两个女人算计欺骗,语气很冷漠,是真的希望花容在三年前死掉。 花容听出他的弦外之音,温声说“奴婢也以为自己会死掉。” 当时她被萧茗悠刺伤胸口,又被水流卷走,完全没有求生的可能,但不知是她运气好还是差,她被下游一根横在河中的树拦下。 水位下降后,她就挂在那树上,醒来时腰椎疼得像是整个人被腰斩。 周围荒无人烟,没人发现她,求救无门。 没人知道她忍着怎样的痛苦才回到岸上。 也没人知道她当时一心想的不是逃走,而是要回去告诉所有人,萧茗悠会武功,可能要谋害太子。 李屹并不想了解花容的逃生经历,图自己口头痛快后,就拉着江云骓走了。 蛰伏三年,江云骓已经掌握了殷还朝和所有罪证,这次李屹带了三百永安侯府的亲信随行,穆家所有人都被控制起来,江云骓拿了穆铭善的兵符,准备调动漓州校尉营的兵马,直捣青龙山土匪窝。 为免走漏风声,三日后的傍晚,江云骓集结兵马,朝青龙山进发。 李屹和随风都还对花容抱有怀疑,并未让花容去送行。 江云骓走后,李屹找到花容,饶有兴致的把屋里打量了一遍,然后看着花容问“这就是你费尽心机也要过的生活?” 同为世家子弟,李屹并不认为江云骓有任何对不起花容的地方。 在他看来,像花容这样出身的女子,能被江云骓看中选作通房丫鬟,是她几世修来的福分。 她签了死契卖身入府,不管江云骓对她好不好,让她死她就应该去死。 她算计江云骓假死逃跑,简直是不可理喻。 李屹的语气里有不加掩饰的嘲讽,在他看来,花容现在的日子很落魄。 花容并不觉得窘迫,坦然的说“在这里,我不是奴才,他们称我先生,把我当成人来看待。” 李屹冷笑,拔高声音驳斥“阿骓那个时候还把你当成眼珠子看待呢,你这么对他就不觉得良心不安?!” 李屹和江云骓可以说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他虽然没有亲眼目睹江云骓这三年吃了多少苦,也认定花容害惨了江云骓。 “没人会狠下心挖掉自己的眼珠子,”花容的声音仍是温温柔柔的,看着李屹,从容地说,“世子应该比谁都清楚,少爷心里真正珍视的人到底是谁。” “这就是你骗他的理由?” 李屹的声音更大了些,眸子也染上怒意,好像花容应该马上跪地痛哭认错,才能让他消气。 花容没有跪,站得笔直,一字一句的说“没有人天生就想做奴才,奴婢也是人,总要为自己而活。” “你……” 李屹气得想打花容,花容不躲不闪,甚至把脸往他面前凑了些。 “世子要打奴婢尽管打,反正现在这里都是世子的人,奴婢一个弱女子根本反抗不了,不过少爷就算剿匪成功,也还背负着与齐王妃通奸的罪名,没有奴婢作证,少爷这辈子都洗不清这个污点了。” 花容话里满满的都是威胁,李屹气得咬牙,恨声道“好个心机深重的丫鬟,我当初真是小看你了,不过这件事已经过去三年,你以为凭你几句证词就能翻案?”云九小说 “奴婢手里有证据。” “什么证据?” 听到花容有能证明江云骓清白的证据,李屹顿时眼前一亮。 “证据现在不在奴婢手里,就算在,奴婢为了保命,也不会交给世子。” 李屹不相信花容,花容对他也是有防备的。 这番对话让李屹重新认识了花容,他琢磨了一会儿,狐疑的说“你既然有证据,要是当时直接出面作证,忠勇伯府的人都会记这份情,你明明可以借机光明正大的恢复自由身,偏偏要逃跑,还说你不是故意陷害阿骓的?” 这也是随风认定花容有问题的所在。 花容知道现在解释不清楚,也不浪费口舌,学着李屹的语气问“世子花了三年时间也没有为少爷查明真相,是因为和少爷关系不好吗?” 李屹“……” 第123章 我知道上山的路 聊天聊得不愉快,李屹让人把花容看守起来,不许她踏出房门半步,花容便在屋里看书练字。 两日后的夜里,房门突然被推开,看守的人冷声命令“出来!” 府门口,车马已准备好,其他人正押着穆铭善和李管事上马车,明显是要离开。 花容找了一圈,在人群里看到李屹,走过去问“少爷还没回来,世子这是要去哪儿?” “来人!把她的嘴给我堵上!” 李屹很是烦躁,并不想跟花容废话。 花容压低声音说“若是剿匪失败,仅凭世子手里这点儿人是不可能活着回到瀚京的,世子不如想想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帮少爷剿匪。” 李屹皱眉“谁跟你说剿匪失败了,你少在这儿危言耸听!” “昨日夜里,我听到东南方向有闷雷声,但并未下雨,应该是青龙山上的土匪用自制的炸药在抵抗吧,青龙山地势险峻,易守难攻,漓州校尉营的兵马懒散,少爷只怕连半山腰都没攻上去吧。” 花容说的和李屹刚刚得到的情报是一样的,李屹的神情顿时严肃起来,瞪着花容“你要耍什么花招?” “我知道一条路可以上山。” “你说什么!?” “主院屋里挂着一幅画,画的是青龙山,画上显示北面有一条小路可以上山。” 李屹立刻派人把画取来,画的形状确实很像青龙山,但李屹不懂画,看不出哪里有路。 他看看画又看看花容,狐疑的问“你知道为什么不早点说出来,非要等到现在?” “我早点说出来世子会相信吗?” 李屹抿唇,就算是到现在这样紧急的时刻,他也对花容的话也存着极大的怀疑。 花容不再多言,只垂眸安静站着。 李屹等了一会儿忍不住问“你不再说点儿什么让我相信你?” “没什么好说的了,奴婢贱命一条,能跟这么多人死在一起,也算此生无憾。” “……” 李屹眼角抽了抽,心道你是无憾了,小爷我还有好多事没干呢。 迟疑许久,李屹让人准备快马,又叫来两名亲信,让他们带着画和花容马上去青龙山找江云骓。 反正都是死,那就赌一把大的! 得到信任花容的神情没什么变化,又对李屹说“少爷带兵久攻不下,军心很容易涣散,有劳世子派人拿着火把在城外转转,让他们以为有援兵到了,好振奋士气,明日傍晚若还是没有好消息传来,世子不必顾及其他,保全自己即可。” 花容说完利落的翻身上马,和那两个亲信一同朝青龙山赶去。 李屹看着花容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好像还没有这个小丫鬟镇定聪慧? 青龙山山脚。 一群试图逃跑的官兵被抓回来,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我家里上有老下有小,我不想死,求你们放了我吧,山上那些土匪有炸药,咱们根本上不去啊!” “就是,已经死了那么多兄弟了,你们不能让我们继续送死啊!” 随风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冷冷道“你们会送命那是因为平时在军中游手好闲,不思操练,到了这种时候,自然只有死路一条!” 昭陵已经好些年没有战事了,这些人只想混军饷,经过这两日已经吓破了胆。 随风拿起剑准备处置逃兵,这几个人一个个都吓得失了禁,一股难闻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这时,江云骓带着几个斥候从山上下来。 “怎么回事?” 江云骓冷声问,身上的甲胄已被血染透,脸上还有被灼烧的痕迹,随风正要汇报情况,一个士兵急匆匆来报“大人,永安侯世子请到援兵了,而且还派了三个人来,他们说知道一条路可以上山!”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激动起来。 还有援兵实在是太好了! “带过来!” 江云骓一声令下,三人就被带了过来。 看到花容,随风立刻沉了脸,狐疑的问“你来做什么?” 旁边的亲信把那幅画拿给江云骓,又把花容之前给李屹说的复述了一遍。 江云骓盯着那幅画看了好一会儿,问“路在哪儿?” “在北面,”花容伸手在画上指了一下,“从这里往上走,上山后只要找到他们囤放炸药的地方炸掉,就能攻上山了。” “你怎么会知道这条路?难道你跟他们是一伙的之前上过山?” 随风提出质疑,对花容的突然出现警惕极了。 “我是根据这幅画看出有条路的,具体的路线,是我花了一年时间从城中樵夫、猎户还有采药人口中打探出来的,在青龙山的土匪出现之前,这些人经常上山。” 这个解释挺合理的,随风仍是不放心,还想问花容为什么会知道这些,被江云骓一个眼神制止,沉沉命令“画出来。” 路线图早就画好,花容直接拿出来交给江云骓。 江云骓看完,让那两个亲信把花容带到一边,召集其他人重新商量进攻策略。 最终江云骓决定带十来个人从花容说的那条路秘密上山找炸药库,等听到爆炸声,随风再带这些官兵冲上山剿匪。 做完决定,江云骓命人在箭镞上缠上沾了香油的布条,方便到时防火炸掉炸药。 随风不放心的跟着江云骓到一边问“少爷,你当真相信这个路线图是真的吗?” “我刚刚在山里看过,北边确实有一条路。” 怕山上的土匪反扑,营地没有生火,只有一两个火把,花容被带到一边后,就安静坐在那里,和营地紧张的肃杀氛围格格不入。 江云骓看了花容一眼,又问随风“现在你还能想到更好的办法吗?” 随风没有更好的办法,还是试图劝说“少爷,还是让属下带人上山吧,万一路线图是假的……” 江云骓冷声打断“军令如山,不用说了。” 一刻钟后,江云骓带人悄无声息的上山。 随风来到花容面前,愤怒的问“你连上山的路都知道,为什么之前要在少爷面前演戏?” 花容理直气壮“我为什么要演戏,你们有谁问过我和青龙山土匪有关的事吗?” 第124章 暗杀 天快亮时,青龙山上传来一声震天巨响,巨大的火光冲天而起,整个山似乎都跟着颤动起来,无数带火的石块崩落下来。 众人先是一愣,下意识的想要逃跑,随风厉声喝道“不许跑,都跟我往上冲!” 这种情况谁敢不怕死的往上冲啊? 众人心里发怵,一道矮小臃肿的身影却朝着山顶冲了上去。 “冲啊,兄弟们,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 漓州这个穷乡僻壤,在军中待一辈子也不能出人头地,山上都炸成那样了,青龙山上的土匪只怕也没剩下几个,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捡功劳的机会啊。 众人回过神来,提着刀跟着冲了上去。 花容往山上冲了一会儿就放慢速度,她只是带动一下气氛,不用真的上去杀人。 土匪窝里囤放的火药很多,半个山头都被炸没了,众人冲上去没多久,便结束了战斗。 江云骓和随风下山时,花容正在帮一个士兵伤了胳膊的处理伤口。 这里没有药,花容只能撕了自己衣服掏出里面的棉花摁在他的伤处先把血止住。 江云骓也受伤了。 找到囤放炸药的地方后,他让其他人先撤,自己则留下来点炸药,受到爆炸的冲击,他的头盔已不知所踪,脸上全是擦上,额头更有一个很大的血洞。 然而花容只顾着帮别人,凑都不往江云骓身边凑。 随风对花容的态度很不满,正想把人揪过来,江云骓哑声开口“先送伤兵回城,再带人把山里的东西都清点出来。” “是。” 青龙山上的土匪有近千人,山中有一个制造炸药的窝点,兵械上千,简直就是一个弹药制造库。 李屹当即带着这个消息赶回瀚京,朝堂震动。 穆铭善和殷还朝都要回京受审,江云骓也要受召回京。 圣旨传到漓州正好是冬至这日。 花容仍住在穆家,只是穆家上下的人都被看押起来,她得自己做饭吃。 好歹是过节,花容包了些饺子,饺子刚出锅,江云骓就到了。 花容只煮了自己的份儿,下意识的把碗往自己这边挪了些,护食护得很明显。 江云骓看了一眼她碗里那几个白白胖胖的饺子,沉声说“明日启程回瀚京,需要什么自己看着准备。” 花容倒了一小碟醋放到一边,边吃边说“我没什么需要准备的,倒是少爷有什么话可以提前吩咐,这样我到了御前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花容明显话里有话,江云骓神情未变,淡淡道“无妨,你想说什么都可以。” 漓州的冬天多暖阳,这会儿正是一天中日光最好的时候。 江云骓头上的伤还没好,缠着厚厚的纱布,逆着光站在厨房门口,看不清神情,语气透着释然。 三年前萧茗悠虽然没有死在河里,却因为伤了元气、感染风寒缠绵病榻月余离世。 放在心尖尖上的人都死了,他约莫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花容抿了抿唇,没再说话。 第二天一大早,所有人动身前往瀚京。 花容仍做男子打扮,只是没再往脸上涂颜料,也没有故意在衣服里塞棉花,和其他人一样骑马赶路。 三日后的傍晚,一行人抵达渝州驿站。 青龙山剿匪之事仍是所有人津津乐道的话题,吃饭的时候,花容听到驿站内的人都在讨论这件事。 饭后,花容叫了热水沐浴,刚脱完衣服坐进浴桶,窗户便传来一声轻响。 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从缝隙拨开了插窗户的木头。 花容顿时头皮发麻,本能的想要起身去外面找人,身子却失了力气站不起来,脑袋也昏沉的厉害,竟是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救命…… 花容努力伸手去够浴桶旁边的木盆,然而还没碰到木盆边缘,一个蒙着面的黑衣人便翻窗而入。 他来到花容身后,正要用匕首割破她的喉咙,江云骓忽然从窗户闪入房中。 长剑带着寒光掠过眼眉,黑衣人一惊,连忙抬手抵挡,长剑与匕首相击发出“铮”的一声鸣响。 匕首掉到地上,黑衣人虎口被震得发麻,没想到江云骓的力气竟然如此的大。 江云骓扯下衣架上的衣服盖在花容身上,快如闪电的向黑衣人攻去,黑衣人被逼到门口,从腰间抽出软剑。 软剑如蛇一般缠上江云骓的剑,江云骓手腕一翻,软剑立刻被震开,长剑直指黑衣人胸口。 黑衣人一个高踢腿把剑踢开,知道不是江云骓的对手,按下袖箭逼退江云骓,飞快的从窗口逃出去,守在外面的随风立刻追上去。 江云骓收了剑来到花容身边。 花容已经陷入昏迷状态,整个人都滑入水中,江云骓把花容捞起来,拿出一个鼻烟壶放到她鼻尖。 过了会儿,花容才醒过来,脑子还是昏沉得厉害,本能抓住江云骓的胳膊说“有人要杀我!” 她的声音还算镇定,但想到刚刚发生的事还是害怕的。 “没事了。” 江云骓沉沉开口,虽然竭力克制,余光还是扫到一片雪白的、染着水珠的肌肤。 像是开得正艳的山茶花,染着晨露,娇艳至极。 过了会儿,随风叩门禀报“少爷,那人服毒自尽了。” 听到随风的声音,花容又清醒了些,忙放开江云骓,把身子都沉入水中,只露出脑袋在外面。 “夜里有人守着,不会再有人来。” 江云骓收回手,留下这句话离开房间。 窗户没关,夜风灌进屋来,花容打了个寒颤,眸底却是一片坚定。 驿站大堂,黑衣人的尸首被带回,随风已经检查过,黑衣人身上除了兵刃和暗器,没有能证明身份的物件儿。 京里的世家大族都有暗中培训这种死士,就算抓到活口也问不出什么来。 江云骓盯着尸体看了一会儿,沉声命令“埋了,派两个人暗中保护,要是再出现这样的事我拿你是问!” “是!” 随风低下头去,见江云骓的袖子湿着,还在往下滴水,忍不住提醒“少爷,换身衣服吧。” 江云骓垂眸,眸底一片晦暗。 第125章 奴婢托人报过信 针对花容的暗杀层出不穷,不过有江云骓的保护,花容还是在腊八这日重新踏上了瀚京这个繁华如云的地方。 忠勇伯府的人得了消息,早早的到城门口迎接。 “三少爷,你可算回来了,夫人这些年想你想得都没睡上一个安稳觉,老爷也时常念叨着你呢。” 管家语气热切,看向江云骓时眼底都是含着泪的,江云骓的神情却很淡漠。 回到府里,浇了柚子水,跨过火盆,一行人才回到执星院。 执星院和之前的布局一样,院里的下人也都没什么变化,江云骓一到,众人立刻上前道喜,却被江云骓冷冰冰的脸吓住。 屋里备了热水和干净衣服。 江云骓屋里的东西一样都没有变动,就连三年前赏给花容的衣服首饰也都还在。 花容比三年前还要瘦一点,衣服穿在身上依然合身。 江云骓速度很快,花容换好衣服,他已经站在院子里了。 看到花容换回三年前的装扮,江云骓眸光闪了闪,垂在袖中的手握成拳,沉沉道“走吧。” 沁澜院里,殷氏等得望眼欲穿,看到江云骓后,殷氏立刻红了眼眶,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立在她旁边的玉晚立刻安慰“夫人,三少爷安然无恙的回来了,花容姐姐也还活着,少爷可以洗刷冤屈了,您应该高兴才是啊。” 殷氏连连点头,擦掉眼泪,努力平复下来,随后热切道“阿骓,你别站着呀,快坐,我让厨房做了好多你爱吃的菜。” 江云骓在殷氏旁边落座,殷氏抓住他的手,摸到他掌心全是茧子,看到他额头上的伤痕,眼泪又涌了上来。 江云骓并不觉得伤感,见花容还站在一旁,说“不必站着,坐吧。” 殷氏这才注意到花容,眼泪一收,板着脸说“你能活着回来是好事,只要能帮阿骓洗刷冤屈,过去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 花容明明活着却没有主动现身为江云骓翻案,殷氏心里是很不高兴的,只是当着江云骓的面才没有发作。 “谢夫人。” 花容落座,和江云骓隔着两三个空位。 殷氏往江云骓碗里夹了很多菜,又拉着江云骓问这三年的情况,很想知道江云骓这三年受了什么委屈,可惜江云骓现在沉默寡言,什么也不肯说。 殷氏说得口干舌燥什么都问不出,只好把注意力转移到花容身上。 花容有些饿了,吃得很香,殷氏一看就来了气,不满的咳了两声。 花容刚夹了块猪蹄到碗里,咬了一口才抬头看向殷氏。 殷氏压着怒火问“你怎么会去漓州,既然还活着,为什么不给家里来个信?” “回夫人,奴婢之前有托人传信给大少爷。” 殷氏顿时皱眉“你休要在这儿胡说,云飞虽然严肃了些,但对阿骓这个弟弟是非常疼爱的,他如果知道你还活着,怎么可能放你离开,眼睁睁的看着阿骓受苦?” “奴婢逃出生天后,受了重伤,行动不便,只好托人送信给大少爷,并说明了全部的真相,没多久,却有一群杀手找到奴婢,说大错已铸,齐王妃流产是不争的事实,奴婢就算说破天,也无法为少爷证明清白,不如奴婢畏罪自杀,把所有罪责都揽到身上,如此少爷也能少担些责罚。” 花容说的很随意,江云骓忍不住侧眸看着她。 殷氏气得拍桌,怒声道“荒唐!云飞做事向来公正,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如果他当真要杀你灭口,为何要让杀手对你说那样一番话?” 花容认同的点点头,说“夫人说的有道理,所以那些杀手都是假冒的,他们说完那些话,故意留了奴婢一命,想让奴婢怀恨在心,跳出来坐死少爷的罪名。” 花容是这个案子的关键证人,她的证词不一定能为江云骓洗刷冤屈,但一定能要了江云骓的命。 只要她说江云骓真的强迫了萧茗悠,得知萧茗悠怀孕后,故意派自己去杀人灭口,江云骓就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花容的话让殷氏后背发凉。 自从知道花容还活着,她只想着让花容证明江云骓的清白,却没想到花容还可以倒打一耙。 不过殷氏也没有因为花容的一面之词就完全相信她,狐疑的问“他们既然找到了你,你没有出来作伪证,又是如何从他们手里逃走的?” “他们虽然故意留了奴婢一命,但奴婢伤得实在太重,刚好城中又发生瘟疫,奴婢不幸感染,被官差发现丢去了乱葬岗。” 地动之后,郴州死了很多人,加上河道堵塞,水源也不好,城中出现了瘟疫,好在控制及时,事态并未扩大,太子也因此紧急赶回瀚京,没再耗费精力在这桩案子上。 那次瘟疫只有御医和城中一些大夫知道,普通百姓尚不知情,花容若不是当真回了郴州,绝不会知晓这件事。 花容说的有理有据,殷氏不得不思索起来,江云骓突然开口问“你让谁帮忙送的信?” 当时江云飞也被看管起来,寻常人接近不了他,更不会无缘无故卷入这场风波之中。 花容没说话,抬眸看向玉晚。 玉晚毫不慌张,茫然的看着花容问“花容姐姐,你这般看着我做什么?” “当初大少爷曾将自己的私印留给奴婢防身,落水前一日,奴婢把这枚私印交给了玉晚姑娘,后来奴婢回城,请玉晚姑娘拿着这枚私印去找大少爷报信,没多久,杀手就来了,玉晚姑娘可是都忘了?” 玉晚噗通一声跪下,无辜的说“夫人,奴婢没有见过大少爷的私印,更不知道花容姐姐说的这些事,请夫人和大少爷明鉴!” 花容对玉晚的反应毫不意外,淡淡的说“三年前的事,玉晚姑娘不承认也没关系,反正奴婢的清白不重要,奴婢只需要证明三少爷的清白就可以了。” 殷氏确实也不想追究花容是不是有什么苦衷,立刻追问“你可是还知道些什么?当真能证明我儿的清白?” 第126章 她疼,给她看看 三年前受的伤开始犯疼,胸口绞着疼,腰则是刀刮一样的钝痛。 花容本想忍着,免得被人说矫情,熬了两天就疼得受不住了。 只能出门去找府医。 没人限制她的自由,但她一出门就有两个小厮跟着。 腰疼的厉害,花容走得很慢,刚过垂花门,一道熟悉的身影突然映入眼帘。 那人穿着银色盔甲,腰间挂着长剑,眉眼冷峻,带着一身风雪疾步而来,像一把锋利无比的剑,所向披靡。 三年不见,江云飞周身的气息更冷了,一点儿人情味儿都没有。 花容下意识的退到一边让出路来,甲胄摩擦的声响渐渐逼近,最终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冷寒的充满审视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许久之后她听到江云飞问“花容?” 一路风尘仆仆,江云飞的声音有些哑,语气带着疑惑,罕见的没有底气。 镇定如江云飞,突然看到原本三年前就该死掉的人也会觉得惊奇疑惑。 花容没看江云飞的眼睛,垂着脑袋说“奴婢花容,见过大少爷。” 得到肯定回答,江云飞陷入沉默。 花容躬身站了一会儿便有些受不住了,温声问“大少爷,奴婢还有事,能不能先走?”云九小说 “去哪儿?” 江云飞立刻追问,花容如实说“奴婢犯了旧疾,疼得厉害,想找府医拿点儿药。” 花容是真的很疼,脸都白了,额头也冒出汗来。 江云飞眼皮微掀,看向跟着花容的两名小厮“为什么不直接叫大夫到执星院看诊?” 江云飞眼神冷厉,两个小厮被看得头皮发麻,连忙说“回大少爷,她跑了三年突然出现,夫人和老爷只让小的好好看着她,小的也拿不准是什么意思。” 花容没被关起来已经算很好了,若把府医请来给她看病,倒像是把她当成客人对待,现在真相不明,她哪里配? 说着话,花容已是疼得站不稳,身子晃了晃,正想靠着墙壁,江云飞突然上前逼近。 花容有些被吓到,身后两个小厮更是惊叫出声“大少爷,不可!” 江云飞没理会,直接把花容打横抱起。 江云飞极有力,抱得很轻松,但身上的盔甲很硬,即便隔着厚厚的衣服也硌得花容有些不舒服。 “闭嘴!” 江云飞冷声命令,抱着花容去找府医。 江云飞这三年都在远峰郡戍守,这次是因为太子要纳侧妃,才回京述职,今天刚回瀚京。 府医冷不丁看到江云飞抱着花容出现,眼睛都瞪直了。 大少爷十四岁进校尉营,从来没听说跟女子有什么来往,怎么突然抱了个女子来? 江云飞没管府医什么眼神,把花容放到榻上,沉沉道“她疼,给她看看。” 府里的下人时不时也会来府医这里瞧病,府医的屋子挺大的,外间和里间用一个很大的药柜隔开,像个规模小一点的医馆。 江云飞说完离开。 府医认不得花容,因她是江云飞亲自抱来的,对她的态度很好,小心的问“姑娘哪里疼?疼了多久了?具体怎么个疼法?” “我之前被人刺伤胸口,腰也瘦了伤,所以落下伤疾,天气冷了就开始犯疼。” “麻烦姑娘褪下衣衫让我看看伤处。” 花容褪下衣衫,府医看到她的伤处后,眉头皱紧“姑娘这伤挺重的,当时怎么没有好好找大夫诊治休养,如今再想调养如初几乎是不可能了啊。” 她能从乱葬岗的死人堆里活下来已经是个奇迹,后来一直流亡,根本没有机会休养。 花容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很清楚,平静的说“当时顾不上这些,您能不能先开些药先给我止疼?” 忠勇伯征战沙场身上的旧疾比花容多多了,陛下特意从太医院赐了一名御医到忠勇伯府做府医,府医对这种顽疾很有研究,当即给花容贴了两副膏药,缓解了花容的疼痛,又开了些内服的药。 花容道谢,走出来却发现江云飞并未离开,而是一直守在外间。 第127章 奴婢要一个面圣的机会 江云飞亲自送花容回的执星院。 到了院门口,花容才鼓足勇气向江云飞道谢。 这三年花容沉稳了不少,但这点儿改变远比不上江云飞在军中磨砺出来的锋芒,他身上那股杀伐之气更是叫人胆寒。 面对他的时候,花容不免胆怯害怕。 江云飞淡淡的应了一声,随后命令那两个小厮“以后再有这种情况,直接让府医到这儿来,有其他需要也都尽量满足。” 两人连连应是,江云飞又看了花容一眼,才转身去了沁澜院。 江云骓回来后,殷氏的心情明媚起来,院子里的下人也都跟着喜笑颜开,江云飞到时,殷氏正在吩咐管事把年夜饭做得丰盛些,见江云飞进屋,殷氏立刻笑弯了眉“飞儿你是何时到的,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让人准备准备呀。” 知道母子俩要叙旧,管事向江云飞行完礼退下。 “我回自己的家,有什么好准备的?” 江云飞语气很淡,殷氏见他一身甲胄都没脱就来见自己,心里一阵欣慰,欢喜道“阿骓前些日子也回来了,这次他在漓州带兵剿匪立了大功,还把当初那个叫花容的婢子找了回来,总算可以洗清冤屈了。” 江云飞就是为这件事来的,沉沉的问“那个婢子可有说她为何明明活着却不肯现身?” 殷氏把花容之前的说辞说了一遍,叹了口气说“三年时间都过去了,好多事都说不清楚了,她如果真的有办法证明阿骓的清白,也不是不能答应她的条件。” 殷氏已经没办法相信花容的话,她只要结果。 江云飞并不认同殷氏的说法,冷声道“这没什么说不清楚的,问一下就知道了。” 江云飞直接去了柴房。 一个时辰后,江云骓带着随风从外面回来。 殷还朝和青龙山土匪勾结的证据很充分,在郴州做的权色交易也无可抵赖,难逃一死,江云骓松了口气,准备回来好好审问玉晚,刚进门就听到管事来报“三少爷,大少爷一回家就去了柴房,小的听到玉晚姑娘叫得很惨,只怕是……” 江云骓眉心微皱,立刻带着随风去到柴房,还没进屋,便闻到空气里的血腥味,推门进去,江云飞穿着一身甲胄站在玉晚面前,玉晚的右手被他踩在脚下,整只手已经血肉模糊不能看了。 “大哥。” 江云骓唤了一声,江云飞收回脚,看也没看江云骓,撞开他的肩膀离开。 屋里,玉晚面色惨白,身子还在控制不住的发抖,不知江云飞还做了什么,玉晚吓得失禁,裙摆都湿了,嘴里不住的嘀咕着什么。 江云骓在她面前蹲下,凝神听了会儿才听明白,她说“她确实来找我了,让我拿着私印去找大少爷,我没去,把这件事告诉了贺俊,杀手是贺俊派去的,我不知道贺俊背后的人是谁,她染上瘟疫是她倒霉,真的不关我的事。” 这话和花容之前说的对应上了。 江云骓的眸一点点冷下去。 执星院里,花容贴着药膏感觉好多了,抱着一只暖炉在看书。 她穿了一身杏色袄裙,领口一圈白绒绒的兔毛托着她细长软白的脖颈,她微垂着脑袋,眉眼落在书页上,娴静又美好。 江云骓进屋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外面风雪很大,他一推开门,寒意便裹着片片雪花涌入,雪花被屋里暖融的炭火烘成水汽,花容却还是冷得缩了缩脖子。 江云骓关上门,走到花容旁边坐下。 下着雪,天光很暗,屋里点着一盏灯,江云骓坐下后,挡住了烛光,一团阴影笼到书上,看不清上面的字了。 花容便合上书,坐直了些。 她微垂着眸没有看江云骓,透出寡淡,像是要和他划清界限。 江云骓胸口一阵滞闷,钝钝的疼起来。 “在看什么?” 最终还是江云骓主动开口打破沉默,花容把书放到桌上,说“闲书,从书架上随便拿的。” 现在她又不用看账簿,总在屋里待着,挺无聊的。 江云骓拿过书翻了翻,问“你喜欢看什么,我让人给你买回来。” “不用特意买,什么书都可以,不过是打发一下时间。” 花容的语气很淡,坐直了一会儿便感觉腰又不舒服了,便拿了个软垫垫在背后。 “不舒服?” “腰疼。” 三年前花容是不会这样表达自己的不适的。 她在忠勇伯府做了十来年的丫鬟,习惯了被欺负压榨,所以哪怕痛苦到极点,她也会说服自己忍下来,实在忍不了,她就逃。 这三年她虽然有大半时间都在逃亡,可她一直在做自己,尤其是到漓州后,她更加明白作为一个正常人应该怎样生活。 江云骓眉心微拧,立刻就要让随风去传府医,花容拦下他说“已经找府医看过了。” 花容不想谈这个话题,转而问“殷还朝和穆铭善的案子应该定下来了,少爷想好要不要答应奴婢那个条件了吗?” 玉晚是殷还朝在郴州做的那些权色交易的人证,如今案子定下来,她对江云骓的价值也就到头了。 “她已经死了,你现在可以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了。” “奴婢说了会帮少爷证明清白自然不会食言,之前青龙山剿匪,多亏了奴婢提供的路线图才能成功,这份功劳是奴婢应得的,只要少爷替奴婢求个面圣的机会,到时所有人都会知道真相。” 花容的态度很坚决,只有见到陛下,当着所有人的面,她才会说出来。 她不相信江云骓。 江云骓的眉头拧得更紧,半晌终究是放软语气劝说“她已经在三年前病死了,那个孩子也胎死腹中,就算你当众说出太子对她做的那些事,也证明不了我的清白,从漓州回来,一路上那么多杀手,未免没有陛下的手笔。” 太子毕竟是一国储君,又是陛下的亲儿子,就算偶尔犯错,也不至于到废储的地步,为了皇室的颜面,陛下也会粉饰太平。 那让皇室难堪的花容只有死路一条。 花容不为所动,淡淡的说“只要能面圣,一切后果奴婢自行承担。” 第128章 葬的不是齐王妃的尸骸 “齐王妃早在三年前就死了,太子殿下如今身体康健,并未出现任何问题,若齐王妃是故意接近太子殿下的,那她可曾图谋了什么?” 内务总管是昭和帝跟前的老人,虽然是个太监,气势却不输王公大臣,他瞪大眼睛看着花容,像看着什么乱臣贼子。 花容刚想辩解,候在门外的太监通传“陛下,忠勇伯求见!” 听到“忠勇伯”三个字,花容到嘴边的话又咽下。 昭和帝意味深长的看了花容一眼,方才沉沉命令“宣!” 片刻后,忠勇伯踏入御书房。 花容仍跪趴在地上,余光却感受到山一般强大的威压,忠勇伯在她身旁站定,朗声道“老臣拜见陛下。” 忠勇伯与昭和帝年岁相当,体魄却比昭和帝强多了,一开口,声音洪亮如钟,震得人耳膜嗡鸣。 忠勇伯手握重兵,又有赫赫战功,是朝廷的肱骨之臣,他一进御书房,昭和帝面上就带了笑“爱卿请起,方才在朝堂之上才见过,爱卿又折返回来可是有什么事?” 忠勇伯并不绕弯子,开门见山“不怕陛下笑话,老臣是为这婢子而来。” “朕不过是召她来问几句话,何须惊动爱卿?” 昭和帝虽带着笑,这语气却颇有深意,忠勇伯背脊挺直,并不害怕,只道“老臣并不是担心陛下要对这名婢子做什么,只是三年前那逆子犯下大错,其中还有不少地方老臣有些想不通,这婢子是唯一知道内情的人,老臣也想知道真相。” 三年前太子是直接在郴州把江云骓贬为庶民的,这件事并未经过大理寺和御史台,忠勇伯府虽未提出异议,但这事办的到底不合规矩,忠勇伯如今想为儿子讨个公道也是人之常情。 昭和帝没再说什么,内务总管适时催促花容“忠勇伯都来给你撑腰了,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花容稳了稳心神,隐去太子和萧茗悠通奸的事,只说江云骓见萧茗悠年纪轻轻就守寡太可怜,想帮萧茗悠假死脱身,而自己受伤回来想说出真相却差点被杀。 三年时间已经过去,这些事在花容心里仍记忆犹新,她没有遗漏任何一个细节。 最后她说“奴婢命大,没有死在乱葬岗,亲眼看到齐王妃坐马车离开郴州,郴州墓园里,与齐王葬在一起的,并不是齐王妃的尸骸,齐王妃故意接近太子,又在我家少爷面前装柔弱,是为了挑拨太子与忠勇伯府之间的关系,动摇昭陵的根基!” 最后一句罪名可就大了,内务总管和屋里伺候的人全都吓得跪下。 昭和帝和忠勇伯都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神情倒是没什么变化,忠勇伯看着花容问“你说的这些可有证据?” “奴婢没有证据,不过陛下可以请大理寺的大人提审一下前郴州州府殷还朝,当初太子殿下到郴州后,一直住在殷府,齐王妃是否有可疑之处,殷还朝比谁都清楚。” 殷还朝和青龙山上的土匪勾结,还故意送火药上山,已经有造反的嫌疑,花容这个时候把萧茗悠的事栽到殷还朝头上一点儿也不突兀。 昭和帝抿唇思索,并不急着开口。 忠勇伯俯身说“陛下,此事事关重大,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依老臣之见,应当即派人前往郴州开棺验尸,若那墓里埋的确实不是齐王妃,幕后之人的用心就不是一般的险恶了。” “这个婢子无凭无据,爱卿就信了她的话要让朕派人去掘齐王的墓?” 人死后都讲究入土为安,掘人坟墓是大忌,皇室宗亲就更不可能被掘坟了。 昭和帝的语气重了些,忠勇伯屈膝跪下,满脸沉重“这个婢子的话自是不可轻信,可老臣不敢拿昭陵的百年基业和太子殿下去赌!” 这话说的振聋发聩。 不是为了一个小小的丫鬟,而是为了昭陵的国运。 门外风雪渐大,灌入窗户发出呜咽声响,如同哭嚎,叫人毛骨悚然。 第129章 三少爷连这都不知道么? 掘墓是大事,即便有忠勇伯的劝说,昭和帝也没有立刻答应。 花容随忠勇伯出宫,刚走出宫门,江云骓便冲了过来。 “给我站那儿!” 忠勇伯厉声喝道,江云骓止住步子,飞快的将花容打量了一遍,见她没什么事才看向忠勇伯说“多谢爹。” 忠勇伯没应声,带着花容上了马车,江云骓也想上来,刚掀开马车帘子,忠勇伯一脚就踹了过去。 江云骓飞快地躲开,被迫下了马车,下一刻车夫一甩马鞭,马车便飞驰而去,江云骓退到路边,差点儿被马踩到。 马车帘子晃了晃,终究垂下,阻绝了外面的风雪,忠勇伯凶悍无比的气息在马车里铺染开来,花容绷着身子,一点儿没敢放松。 半晌,忠勇伯开口“现在没有外人,三年前的事,你再重新说一遍。” 花容在御前说的话,还有一些不合理的地方,忠勇伯并未全信。 花容不再隐瞒,如实说“三年前,奴婢亲眼看到太子与齐王妃通奸,三少爷以为齐王妃是被迫的,很是心疼,这才想帮齐王妃假死脱身,只是奴婢没有想到齐王妃会武功,竟然将计就计害了少爷。” 三年前的事不光彩,并未写入卷宗,不过忠勇伯还是了解到了很多细节,他审视的看着花容说“那个计划不是你最早提出来的吗?” “是,”花容坦白承认,“奴婢发现齐王妃和太子的奸情后,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若三少爷为了她闯下大祸,奴婢也活不了,不如奴婢主动出击,计划成功,少爷会照顾好奴婢的家人,而齐王妃受幕后之人指使,不会真的和少爷远走高飞,少爷也能认清她的真面目。” 花容虽然算计了江云骓,却没有丝毫要害他的意思。 这样的解释是合乎情理的,忠勇伯把前因后果又捋了一遍,问“当时云飞也在郴州,你为何不直接把这件事告诉他?” “此事太过荒唐离谱,奴婢担心大少爷不会相信奴婢,而且三少爷当时对齐王妃说的话深信不疑,奴婢若是向大少爷揭发齐王妃,三少爷在盛怒之下可能会杀了奴婢,奴婢不想死。” 花容在江云骓身边伺候那么久,萧茗悠在江云骓心里有多重要花容比谁都清楚,若不是痛入骨髓,他不可能放下这个人。 花容说的真相很离谱,但她的话很合理,前后并没有矛盾的地方。 忠勇伯抿唇没再说话,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在府门口停下。 花容安静坐着,忠勇伯没有发话她不敢下车。 过了会儿,忠勇伯突然问“云飞当初给你那枚私印是什么样的?” 私印是个人身份的象征,像江云飞这样的武将,私印有时甚至能当兵符使用,一般情况下都是不离身的。 忠勇伯突然问起这个,花容心底有些不安,怕给江云飞带来麻烦,如实回答完连忙解释“当时玉晚就在郴州,她是殷还朝在郴州官商勾结、进行权色交易的重要人证,大少爷并不知道奴婢的计划,把私印给奴婢也是为了保护人证。” 忠勇伯听完一言未发,摆摆手,示意她可以下车了。 花容的唇瓣嗫嚅了几下,终究没再说什么,掀开帘子下车。 江云骓先一步回来,见到花容立刻迎上来抓住她的手。 没有暖炉,花容的手一片冰凉,江云骓把她的手纳入掌心,低声安慰“别怕,没事了。” 回到执星院,江云骓立刻让人送了热水来给花容洗手泡脚。 厨房熬了姜汤,花容喝完,身子终于有了暖意。 江云骓见她脸色好了些,这才问“你与陛下都说了什么?” 花容捧着暖炉裹着被子坐在床上,淡淡的说“该说的奴婢都说了。” 具体的内容花容明显不想告诉江云骓,江云骓眉心微皱,正想再说点儿什么,府医又送了几副膏药来,叮嘱花容一定要好好休养,注意保暖。 江云骓亲自送府医出门,询问花容的伤情。 府医有些意外,忍不住问“这位姑娘没跟三少爷说么?” 这位姑娘是三少爷带回来的人,大少爷都抱着人来治伤了,三少爷怎么还什么都不知道? 江云骓绷着脸说“我问的是你。” 府医知道自己惹他不快了,连忙说“回三少爷,这位姑娘先是被人刺伤胸口,又被很急的水流冲到一棵树上撞到的腰椎,受伤后还没有得到治疗,拖了许久才落下如此严重的伤疾,到了阴雨天和冬日便会发作,痛得厉害。” “可有办法根治?” 府医摇头,严肃的说“这位姑娘能靠自己的意志恢复成这样已经非常了不起了,若是换做一般人,恐怕早就瘫痪在床了,眼下只能研究方子用药浴精心温养着,要想根治实在难如登天。” 江云骓听完脸沉得可怕,过了好半天他又问“她可有说是谁刺伤的她?” “这她倒是没有说过,不过能下如此狠手的人,应该不是什么好人吧。” 府医离开后,江云骓在屋外走廊站了很久都没有勇气再推开那扇门去见花容。 如果府医说的都是真的,花容是被刺伤再冲走的,那刺伤她的人只有可能是萧茗悠。 当时上游正在炸山放水,水流那样急,萧茗悠还能刺伤花容,身子绝不会像她表现出来的那样弱不禁风。 那他之前对萧茗悠所有的认知都是假的,他对萧茗悠的心软同情全都变成了一场笑话。 花容伤得那样重,还拼了命的回来想要说出真相。 可当时没人能帮她。 甚至有人打着大哥的名义要杀她灭口,她在重伤之后染上瘟疫被丢到乱葬岗的时候该有多绝望害怕? 可他呢? 他在找到她之后,还在怀疑她是不是跟幕后主使有勾结,还在不停的试探她。 可最开始,他明明承诺过要庇护她的。 她像兔子一样胆小害怕,被欺负了也不敢声张,只想躲得远远的,是他硬把她圈到身边。 也是他亲手把她推入万丈深渊。 第130章 谁给你的胆子对忠勇伯府的人动手? 太子纳侧妃的日子定在腊月二十八这天。 听说这位侧妃是工部尚书魏迎忱流落民间多年的女儿,三年前太子从郴州回京不久,昭和帝便大病了一场,有人说是太子从郴州带回了瘟疫,这个时候魏迎忱寻回了女儿,带着女儿进宫一趟,昭和帝的病就好了。 此后便有人说这位魏小姐命格高贵,对昭陵的国运大有裨益,昭和帝虽不太相信,却还是在病好之后将魏小姐赐给太子做侧妃,还破例让内务府大肆操办宴席。 宴席是在宫里办的,江云骓也带了花容出席。 自从面圣回来,花容一直待在屋里,江云骓怕她闷坏了。 宴席定在晚上,众人入宫后都聚到校场看世家子弟们塞马球和比试箭术。 江云骓一到,李屹就凑了过来“我已经挑好马了,一起上场玩玩呗。” 这是江云骓回京后第一次在这样的场合露面,李屹说话的时候,那些世家子弟都在朝这边观望打量。 昭陵建国百年,被贬为庶民的世家子弟不少,但还能回来的只有江云骓一个。 “没什么好玩的,你想去就自己去,”江云骓没有出风头的想法,毫不犹豫地拒绝,然后抓着花容的手问,“暖炉还热吗?要不要加点儿炭?” 这些时日江云骓把整个太医院的御医都叫来给花容看伤,还派人时时刻刻看着屋里的炭火,把室内温度调高,不让花容感觉冷。 花容摇头,不想被人看到和江云骓这样亲密,把手抽了出来。 李屹见状挑了下眉,故意调侃“阿骓,你这是被嫌弃了啊。” 江云骓凉凉的扫了李屹一眼,带着花容到看台上寻了位置坐下。 没一会儿,李湘灵在丫鬟的簇拥下走来,看到花容,她明显有些怔愣。 三年过去,她仍是女子打扮,并未嫁人,只是眉眼没了当初的骄傲,不再穿艳丽惹眼的衣服,整个人低调了很多。 李湘灵在离江云骓和花容不远的地方坐下,然后花容听到旁边有人小声议论。 “她今天还敢来啊,也不怕惹太子殿下不高兴。”云九小说 “太子妃最是贤惠大度,太子殿下纳侧妃,永安侯府上下的人都得来贺喜,她不来怎么像话?” 李湘灵当初骄纵跋扈,得罪了不少人,如今有眼睛的都知道太子偏宠侧妃,这些人便都躲在暗处等着看李湘灵的笑话。 这些议论声虽小,难免有一两句入了李湘灵的耳,但她并未像三年前那样当场发作,而是木讷讷的坐在那里,什么也没说,那些人见状渐渐放肆起来。 看台上的人嘲笑着李湘灵,校场上比试马球的世家子弟也都在针对李屹,比赛开始没多久,李屹便被人打下了马。 看台上的人发出惊呼,李湘灵终于忍不住站起来,冲到看台边喊了一声“大哥!” 李屹坠了马,那些人也没有立刻停止比赛,眼看李屹要被马踩到,江云骓从看台跃下,闪电般将李屹拉到一边。 李屹惊魂未定,忍不住指着其中一人大骂“魏明楼,你眼瞎啊!” 那人就是侧妃的亲弟弟。 李屹没被马踩到,魏明楼面上闪过惋惜,毫无愧疚的说“不好意思啊,刚刚太突然了,我没有反应过来。” 纳妃的宴席虽然今日才办,但魏家已经享受太子庇荫三年,魏明楼如今一点儿没把李屹放在眼里。 李屹气得不行,还想爬上马背好好教训一下魏明楼,却发现自己的腿摔伤了。 李屹疼得上不了马,魏明楼笑道“只是摔了一下就不行了,原来你还真的这么窝囊啊。” 魏明楼的语气明显带着嘲讽,李屹的脸都气绿了,正想冲上去跟魏明楼干一架,被江云骓揪着衣领拉回来“身体是自己的,你跟狗置什么气?” 今天好歹是纳侧妃的日子,李屹要是跟魏明楼闹起来,会显得永安侯府有些小家子气。 历朝历代,哪个皇帝不是三宫六院、佳丽三千?太子妃已经有皇长孙傍身,难道还容不得人? 被江云骓拉住,李屹清醒了些,强忍下怒火准备下场找御医看看腿,魏明楼却朝江云骓挥了下鞭。 江云骓是背对着魏明楼站的,脑袋后面像是长了眼睛,一抬手就抓住了鞭子。 魏明楼想抽出鞭子,江云骓却纹丝不动,他皱眉恶狠狠的问“你刚刚说谁是狗?” “谁问就是谁。” 江云骓漫不经心的回答,在魏明楼再次试图抽出鞭子的时候松手,魏明楼因为惯性后仰,险些栽下马去,李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心底的恶气总算出了些。 魏明楼哪里肯就这样善罢甘休,拦着江云骓非要让他代李屹上场继续马球比赛。 看台离得比较远,花容听不到校场上的人围在一起说什么,余光突然瞥道一个婢子恶狠狠的朝李湘灵扑去。 “小心!” 花容想也没想,出声提醒,同时起身冲到看台边。 李湘灵被那婢子推得上半身都栽了出去,又被花容拉回来。 那婢子没想到半路还会杀出个程咬金,眼底闪过狠戾,正想把花容和李湘灵一起推下去,江云飞突然出现,抓住那婢子一只胳膊直接折断,那婢子顿时惨叫起来。 江云飞又卸了她的下巴,耳边安静下来才看向花容问“可有受伤?” 江云飞的动作极快,利落中透着狠厉,花容之前见过他跟江云骓动手,却是第一次见到他对待外人是什么样,有些被吓到,讷讷的摇头。 李湘灵这会儿才回过神来,没想到永安侯府落难后,江云飞还愿意帮自己,红着眼眶说“云飞哥哥,谢谢你。” 话音刚落,一位穿桃红袄裙的少女便气冲冲的跑来质问“谁让你们打伤我的丫鬟的?” 江云飞一看就不好惹,李湘灵的身份也是众所周知的,少女一眼就看出花容是三人中的软柿子,说着便要打花容,被江云飞抬手挡住。 江云飞今日没穿甲胄,胳膊却硬如铁石,少女一巴掌打下来,顿时疼出眼泪。 江云飞冷声反问“谁给你的胆子,敢对忠勇伯府的人动手?” 第131章 踢到铁板 “是你们先打我的丫鬟的!” 少女反驳,因为手疼,一双眼睛泪汪汪的,瞧着倒是有些无辜。 有江云飞在,李湘灵的底气足一些,正想反驳,花容看着少女柔柔开口“这位小姐,是你的丫鬟先动手要推我的。” 魏明萱蹙眉,没想到花容会抢在李湘灵之前开口,露出惊惶的表情“你胡说,好端端的我的丫鬟为什么要推你?” 魏明萱说着看看江云飞又看看李湘灵,恍然道“我早就听说忠勇伯府和永安侯府是世交,没想到你们竟然会如此针对我。” 魏明萱说着落下泪来,好像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 魏明萱虽然委屈,声音却不小,周围的人都被吸引过来。 魏明萱一边擦泪一边软着语气对李湘灵说“湘灵,这门婚事是陛下定的,我姐姐已经说过不会和太子妃争宠的,你怎么能煽动江大公子欺负我的婢女呢?” 刚刚看到魏家丫鬟动手的人少,魏明萱直接把忠勇伯府也卷了进来。 花容毫不畏惧,看着魏明萱说“魏小姐,饭可以乱吃,但话是不能乱说的,是你的婢女先推了奴婢,我家大少爷才动的手,陛下都说我家大少爷刚正不阿,你张口就这般污蔑我家少爷,可是觉得陛下识人不清?” 李湘灵性子急,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魏明萱每回都用这种伎俩抹黑李湘灵,没想到今日会踢到铁板,她眼底闪过慌乱,随后扑簌簌地落下泪来“我没有这个意思,这位姑娘你与湘灵关系好,也不能如此恶意的揣测我呀。” 魏明萱哭得可怜,有人与她关系好,忍不住帮她说话。 花容淡淡道“魏小姐可能不知道,奴婢名叫花容,与李二小姐的关系不仅不好,还有过节,奴婢离京三年,前几日才回京,对京中情况并不了解,没有说谎的必要,倒是魏小姐非要把忠勇伯府和永安侯府与魏家对立起来,这居心委实有些耐人寻味。” 因江云骓回京,花容的名字也跟着响亮起来。 众人都知道李湘灵当初喜欢江云骓,对花容多有刁难,花容的话很有可信度。 魏明萱也知道花容,但没有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境下和花容认识,她噎了一下说“我没有故意要把两家对立起来,只是我的丫鬟……” “魏小姐的丫鬟不在魏小姐身边伺候,反而出现在这里要把奴婢推下看台,这不是魏小姐应该解释的事吗?” 花容打断魏明萱,语气加重了些。 天气冷,她身上穿着江云骓的银灰大氅,未着粉黛的眉眼素淡却极有气势。 魏明萱的思绪不由得有些乱,正不知该如何回答,又听到花容说“奴婢与魏小姐无冤无仇,魏小姐的婢女的确没有道理要推奴婢,难道是因为奴婢方才站得和李二小姐很近,她想推的其实是李二小姐?” 花容先铺垫了一番,让众人都相信她说的是真话,才转了话锋说那丫鬟要推李湘灵,众人看魏明萱的眼神不由得多了两分兴味。 自从魏家和皇家结了亲,李湘灵和魏明萱每次碰面总要发生点儿摩擦,每次都是魏明萱受欺负,李湘灵受责罚,李湘灵却屡教不改,如今看来,魏明萱也不一定全然无辜。 魏明萱见情势不对,哭着说“这丫鬟一直跟在我身边,忠心耿耿,定是因为上次湘灵在宴会上害我落水差点死掉,所以自作主张要为我报仇,她怎么这么傻啊!” 魏明萱见今日不占理,便提起往日的旧事,还是想把过错都推到李湘灵身上。 花容好奇的问“魏小姐之前被李二小姐推下水过?” 魏明萱明显走的是柔弱无辜的人设,连连摇头“没有,不是湘灵推我入水的,是人太多了,湘灵不小心挤了我一下。” 魏明萱特意强调“不小心”三个字,但给人的感觉就是李湘灵是故意的。 花容当时不在场,不知道真相如何,只抓着今天的事问“所以魏小姐方才知道自己的丫鬟有可能动手推了人,但为了维护自己的丫鬟,故意抹黑我家大少爷和忠勇伯府?” 魏明萱没想到花容这样难缠,一直咬着自己不放,还搬出忠勇伯府压自己,忍着怒火对江云飞说“江大公子,我刚刚实在是太着急了,所以才会说错话,请你不要和我一般见识。” 江云飞毕竟是男子,跟一个女子斤斤计较多少有些小气。 魏明萱说完又睨着花容说“不过忠勇伯府的丫鬟可真是牙尖嘴利啊,主子还没开口呢,自己就说个不停,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贵府的少夫人呢。” 魏明萱这三年在瀚京贵女中挺受追捧的,冷不丁在花容这里跌了跟头,还是想把面子找回来一点。 魏明萱本以为自己这样说了江云飞就会呵斥花容一番,下一刻却听到江云飞说“你也知道她是忠勇伯府的人,她要说什么做什么,轮得到你指手画脚么?” 江云飞就站在这儿,他没有阻止花容说话,就说明是默许的,魏明萱也不是忠勇伯府的什么人,没资格管忠勇伯府的人。 瀚京的世家子弟大都自诩君子,很是怜香惜玉,江云飞这样毒舌的魏明萱是第一次碰到。 她咬咬牙,瞪着江云飞说“大少爷这般护着这个丫鬟,难道对她有什么不一样的心思?” 话音刚落,江云骓从校场回来,幽幽的说“我大哥有什么心思是他的事,反正不管他喜欢谁,都不会喜欢像你这样的。”云九小说 江云骓穿过人群来到花容身边,路过魏家那丫鬟的时候,还踩了那丫鬟一脚,然后挑眉看着魏明萱“你的人推了我的人,怎么处理,说说吧?” 江云骓不管魏明萱和李湘灵有什么恩怨,花容说被她的丫鬟推了,他就得为花容讨个公道。 魏明萱咬咬牙,说“这件事肯定有误会,现在我的丫鬟不能说话,得等查清真相再说。” “好啊,”江云骓点点头,“那就请大理寺的人来好好查查吧。” 第132章 本宫也不喜欢强人所难 魏明萱当然不想去大理寺,不情不愿的向花容道了歉。 魏明萱离开后,李湘灵神情复杂的看着花容说“今天谢谢你。” 当初和她交好的人早就被魏明萱笼络到一起,之前甚至还帮着魏明萱一起害她,李湘灵没想到今天花容会站出来维护自己。 “奴婢只是实话实说,二小姐客气了。” 花容并不居功,李湘灵还想说些什么,丫鬟凑到她耳边低语了几句,李湘灵面色一变,马上就要离开,花容拉住她问“出什么事了?” 李湘灵有些慌,想到花容刚刚帮了自己,不觉生出依赖,抓着花容的胳膊说“忱儿病了,姐姐要忙着操办宴席,我得去看看他。” 忱儿是太子妃的儿子,当今皇长孙的名讳。 花容冷静提醒“就算太子妃很忙,皇长孙身边还有很多人伺候着,不需要二小姐操心。” 李湘灵皱眉,焦急的说“可是太子殿下早就被魏家那个狐狸精迷得神魂颠倒,那些宫人不会尽心伺候的。” 太子妃失了宠,她和永安侯府能依靠的只有这个孩子,李湘灵这是关心则乱。 花容不与她辩解,转而问“这个消息是谁传出来的?太子妃就算再忙,皇长孙身子不适,也会有人通知她,难道二小姐还能比太子妃更清楚宫里的情况?” 李湘灵进宫的次数虽多,但也只是看望一下太子妃,并不能随意在宫里走动,更不能调动宫里的人。 李湘灵冷静了些,招来丫鬟询问。 江云飞和江云骓都在旁边看着,丫鬟有些紧张,磕磕巴巴的说“奴婢……奴婢也不认识那个人,他说皇长孙病得厉害,奴婢一下子就慌了……” “连人都不认识,就敢随便来传话,你没长脑子吗?” 李湘灵粗暴的打断,扬手要打那丫鬟,手腕被花容抓住“今日是太子殿下大喜的日子,二小姐要教训下人还是等回去再说吧。” 刚刚魏明萱已经闹了一出,李湘灵再当众惩治丫鬟,难免叫人浮想联翩,传到太子耳中,对太子妃也不好。 李湘灵听出花容的言下之意,不甘心的收回手,咬着牙说“肯定是魏明萱那个贱人搞的鬼,我绝对饶不了她!” 宫中禁卫森严,魏明萱也不过是个未出阁的世家小姐,没有权力驱使宫人假传太子妃的话。 江云飞觉得不对劲,不动声色的去找今日在校场当值的禁卫军。 江云骓担心花容出事,再未离开,而李湘灵因为得了花容的帮助,接下来的时间一直跟在花容身边,也不管花容有没有兴趣听,把魏明萱从头到脚都吐槽了一遍。 等她吐槽完,花容好奇的问“这位魏小姐之所以敢这样做,是因为魏家出了为太子侧妃,二小姐难道不讨厌这位侧妃?” “我当然讨厌她啊!”李湘灵毫不犹豫的回答,随后又垮了肩膀,“可是魏家把她保护的很好,我连见都没见过她,不知道从何下嘴。” 江云骓接过话题“怎么会没有见过,不是说魏家很看重她吗?” “她毕竟在民间流落了二十余年,什么规矩都不懂,魏家怕她出门被嘲笑,就把她养在家里,谁也不让见,而且她被找回来没多久就赐给太子做了侧妃,也就不便出门了。” 如此说来倒也算得上是合情合理。 江云骓没有多想,花容脑海里却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 萧茗悠并没有死在郴州,当时太子对她正迷恋,也不可能放任她离开,这位三年都不曾在众人面前露脸的侧妃会不会就是萧茗悠呢? 接下来没再发生什么事,酉时一刻,晚宴正式开始。 太子侧妃听起来好听,但实际上也是妾,太子不必亲自去魏家迎亲,花轿自西边宫门直接抬进东宫,这位侧妃不会在晚宴上露面,更不会给昭和帝和皇后敬茶,陪同太子出席的仍是太子妃。 三年前花容在齐王府曾见过太子妃,当时她很害怕,只匆匆瞥了一眼,却也记得太子妃是位端庄矜贵的美人,如今再见,太子妃身着华服,妆容精致,笑容得体的陪在太子身边,身上却多了两分掩不住的愁绪。 她的身份依旧高贵,与身边人却已是貌合神离。 太子今日很高兴,看到江云骓后面上的笑意更深,宴席进行到一半,太子特意点了江云骓的名。 “本宫早就看出阿骓绝非池中物,这次青龙山剿匪,阿骓功不可没,日后定能如忠勇伯一般,成为昭陵的悍将。” 太子毫不吝啬对江云骓的夸赞,好像当初在郴州想要江云骓命的人根本不是他。 江云骓举起酒杯,朗声道“殿下谬赞,青龙山剿匪并非我一人之功,而是整个漓州校尉营将士英勇奋战的功劳,而且若不是有人提供上山的路线图,只怕会铩羽而归。” 花容的功劳江云骓都如实的呈报上去了的,太子的目光很自然落到花容身上,似笑非笑的说“阿骓这位婢女也确实是厉害,本宫还以为她三年前就死了,没想到她还能与阿骓在漓州重逢还立下如此奇功。” 太子说完示意宫人给花容斟酒。 然而宫人刚弯下腰就被江云骓拦下“她身上有伤,不能饮酒。” 江云骓拒绝得很果断,太子坚持道“只是一杯,无妨。” “一杯也不行。” 江云骓还是拒绝。 今日五品以上的大臣都进宫赴宴了,还带着家眷,江云骓如此,委实有些太不给面子了。 太子抿唇不语,气氛有些僵,太子妃温笑着说“既然这位姑娘不能喝酒,那就以茶代酒……” 话没说完,太子扔了手里的酒杯。 这会儿的礼乐恰好也奏完了,瓷白的白玉杯顺着台阶咕噜噜滚落,声音很突兀,喧闹的众人都跟着安静下来。 “本宫不小心手滑了,”太子解释了一句,宫人连忙奉上干净酒杯为太子斟满,太子漫不经心的说,“既然不能喝就别喝,本宫向来不喜欢强人所难。” 礼乐再起,气氛很快又热烈起来,唯有太子妃的脸色有些难看。 第133章 跳过来,我接着你 晚宴一直持续到戌时过才结束。 夜风凛冽如刀,一出宫殿就刮的人面上生疼。 花容手里的暖炉早就没了温度,她忍不住缩缩脖子,江云骓立刻注意到,不动声色的将她的手纳入掌心。 他喝了些酒,掌心是热的,眸子染上醉色,有些迷离,给人一种深情缱绻的错觉。 李湘灵一直跟在两人身边,见到江云骓的动作,眸子不由得暗了些,默默放慢脚步拉开距离。 宫门口停的马车很多,所有人都涌到一起,有些拥堵,花容不想跟人挤,正想退到一边,肩膀被狠狠撞了一下。 “谁这么不长眼啊,没看到前面这么堵,还杵在路边做什么?” 说着话,魏明楼还想把花容撞得更远,江云骓直接搂了花容的腰,将她捞到身后。 看到江云骓冷冰冰的脸,魏明楼露出诧异的表情“原来是江三少爷的人啊,刚刚怎么不吭声,我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贱婢呢。” 花容身上还穿着江云骓的大氅,魏明楼就算认不得花容,也该看出这大氅价值不菲,这话分明是故意挑衅。 江云骓并不拿正眼看魏明楼,只揽着花容说“以后走路小心点,再遇到这种不长眼的狗记得躲远点儿。” 魏明楼被忽略得彻底,眼底闪过一丝阴翳。 等了半柱香的时间,花容和江云骓才走出宫门来到马车边,随风放下木凳,花容先拎着裙摆上车。 还没来得及坐稳,马突然嘶鸣一声,发了疯的狂奔起来。 花容完全没有预料,整个人重重砸在马车壁上。 马受惊了,但江云骓和随风也还没来得及上车,现在车上只有她一个人! 花容后背发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爬到马车外面抓住马缰绳。 她试图让马停下来,但那马现在已经完全失了理智,花容用了全力也无法扭转情况。 今日是太子纳侧妃的日子,城中宵禁比平日要严很多,要是被巡夜的士兵看到这辆失控的马车,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放箭射杀的。 花容心跳很快,正准备跳车,一个冷沉的声音传入耳中“跳过来,我接着你!” 循声望去,江云飞竟然骑马追了上来。 他不能离马车太近,中间隔着一米多的距离。 她没有过多犹豫,只深吸了两口气,便拼尽全力跳下马车。 夜风凛冽,似乎又在下雪,花容扑进江云飞冷硬的胸膛,腰肢被铁一样的臂弯紧紧箍着,花容的心却一下子安定下来。 江云飞很快勒马停下,花容刚站稳,便听到马的哀鸣。 不过转瞬,那辆马车便被巡逻的士兵射成了刺猬,那马还没死,躺在地上喘着粗气,无辜又可悲。 巡逻的士兵也发现了花容和江云飞,举着火把围过来,认出江云飞后,领头的人连忙行礼“属下拜见江郡守!” 江云飞沉着脸命令“忠勇伯府的马车失控,本官怀疑有人欲图谋害忠良,需立刻上报京兆尹查明缘由!” “是!” 一个士兵赶去报信。 江云飞拿了一个火把亲自去查看马身上的痕迹,花容站在一旁没敢上前,过了会儿,江云骓赶到,一把将花容抱进怀里。 江云骓抱得很用力,隔着厚厚的冬衣,花容感受到了他狂乱无比的心跳。 “少爷,奴婢没事,你把奴婢抱得有点疼。” 花容轻声提醒,江云骓稍微松了些力,却没放开花容,低声道“抱歉,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他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所以才会让她一个人先上马车。 要是她没有跳下马车,现在倒在血泊里的除了那匹马还有她。 他好不容易才把她找回来,实在无法忍受再失去她一次。 江云飞从血泊里找到一把匕首,那匕首插在马屁股上,马才会受惊狂奔。 匕首上光秃秃的,什么标记都没有,但若是要查,也还是能查到来源。 江云飞把匕首上的血擦干净,又仔细观察了一会儿才交给巡夜的士兵“这是重要证物,交给京兆尹查查。” “是!” 听到这话,江云骓放开花容,走过去对那些官兵说“今晚我和魏家少爷起了点冲突,我怀疑是他暗中动的手。” 魏家最近风头很盛,那些将士听到这话都是一惊。 江三少爷三年前被贬为庶民,刚回京怎么又跟魏家少爷结下梁子了? 马车被毁,只有江云飞的马能用,江云飞让那些士兵再牵匹马来,然后对江云骓说“已经很晚了,你先带她回去休息。” “谢谢大哥。” 江云骓道了谢,自己先翻身上马,再向花容伸出手。 花容迟疑了下,还是亲口想江云飞道谢“谢大少爷。”https:/ 江云飞看着那匹马,没有看花容也没有应声。 花容把手交给江云骓,江云骓轻轻一提,便把她提到自己身前。 江云骓微微压低身子,抓马缰绳的时候,几乎把花容整个人都拥在怀里。 “抱紧马脖子。” 江云骓在花容耳边说了一声,一鞭子下去,马立刻狂奔起来。 江云骓和花容走后,领头的士兵忍不住凑到江云飞面前问“江大人,那位姑娘是什么人啊?” 人明明是江云飞救的,怎么让江三少爷带走了? 江云飞凉凉的横了那人一眼,那人感受到杀气,知道自己问错了话,连忙说“江大人放心,属下方才什么都没看见,手下的人也绝对不会乱说的!” 马很快牵来,江云飞回到府中,过垂花门的时候,又对值夜的下人吩咐“三少爷的马惊了,熬些安神静心的汤药送去。” 值夜的下人连声应下,走出一段距离却忍不住犯起嘀咕三少爷这三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只是惊了马,哪里需要用安神静心的汤药? 江云飞回到院中,下人早已备好热水和醒酒汤,江云飞把自己泡进浴桶里,身体放松下来,手上却仍有刚刚揽花容腰肢的触感。 三年前他也揽过她的腰,极细,极软,柳条一般纤弱,却又透着令人难以想象的韧性。 第134章 奴婢确实不记得了 执星院里,下人送来热水,江云骓先拉着花容泡脚,见她手还是冰凉一片,皱眉问“吓到了?” “没有,”花容摇头,不太适应和他亲密,垂着眸说,“就是有点冷,一会儿就好了。” 江云骓还想再说些什么,厨房送来安神宁心的汤药。 “谁让你们熬的?” 江云骓狐疑,回来的路上花容遇到的暗杀太多,今晚又出了这样的事,他不能不防。 “是大少爷吩咐的。” 江云骓有些意外,大哥想事情虽然总是周到些,但也不会耗费精力在一些没必要的事上,这碗汤药分明是送给花容喝的。 花容在屋里也听到了江云骓和下人的对话,不由得又想起自己扑向江云飞的场景。 夜风很凉,江云飞的衣服被吹得猎猎作响,她扑进他怀里后,本能的用手抱住他的脖子,脸似乎还碰到了他的脖子。 当时的情况那样危急,他应该不会注意到这样的细节吧。 喝了厨房送来的汤药,花容没做噩梦,睡得很好。 第二天刚吃过早饭,魏明萱便到了。 魏明萱是来赔罪的,还捆了昨日在宫里推人的丫鬟。 魏明萱的眼眶红着,明显哭过,不似昨日在宫里那般骄纵,恳切的对花容说“我都问清楚了,确实是这贱婢故意动手推的人,特意带她来向花容姑娘赔罪,只要花容姑娘能解气,怎么处置这个丫鬟都可以。” 昨日魏明萱已经道过歉了,这事也算是过去了,她今天还如此大张旗鼓的把这丫鬟送来,分明是故意演给外人看的。 永安侯府如今和魏家不对付,忠勇伯府和永安侯府是世交,若是和魏家有什么往来,永安侯府的处境就更难了。 不过魏明萱既然把人都送来了,花容也不能让她白走一趟。 花容淡淡的说“这婢子没有得到魏小姐的吩咐就擅作主张可见是个目中无主的刁奴,日后不知道会闯出怎样的滔天大祸,依奴婢之见,不如杖责三十,发落出府,也让贵府其他下人长长记性,免得再做出这样的越矩之事。” 那丫鬟被灌了哑药,脸色惨白的跪在地上,听到这话只能不住磕头求饶。 花容没看那丫鬟,只看着魏明萱,魏明萱明显一愣,迟疑的说“这婢子只是一时犯糊涂,不至于罚的这样重吧?” 这三十杖若是在魏家,不一定会要了这丫鬟的命,但忠勇伯府是武将世家,家法严明,三十仗下去,那丫鬟多半没命了。 “昨日是太子和侧妃的大喜之日,这丫鬟若是得手,闹出血光之灾,整个魏家都会受到牵连,魏小姐既然觉得不严重,今日为何还要把特意她绑来这里?” 花容反问,魏明萱连忙解释“我不是说这件事不严重,只是我以为花容姑娘心地善良,不会罚的太重。” 人是魏明萱自己送来让花容处置的,花容说了处置意见,她又要说花容心底不够善良,好话歹话都让她说了。 不过花容并不在意魏明萱会如何看待自己,坦然的说“善良也是有底线的,是她伤害奴婢在先,她理应为此付出代价,难道魏小姐方才让奴婢随意处置只是装装样子?” 江云骓就在旁边却一直没有说话,对花容的态度很是纵容,魏明萱昨天在宫里已经见识了他有多不怜香惜玉,只能顺着花容的话说“我今日是诚心来向花容姑娘道歉的,方才所言自然不是装的。” 江云骓让随风动手打的那三十仗。 随风下手很有分寸,那丫鬟虽然被打得皮开肉绽,却最后却还剩着一口气没死。 血染红了她的衣裙,滴滴答答滴到地面,浓艳稠丽。 魏明萱虽然骄纵,却也只是娇养在闺中的贵小姐,看到贴身伺候自己的丫鬟被打成这样,脸色不由得有些发白。 等三十杖打完,江云骓凉凉的吩咐“帮魏小姐把人送回府去。” 魏明萱还带了小厮来,下意识的拒绝“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带人回去。” 江云骓没有理她,随风带人把那丫鬟抬走,下人很快把地上的血迹清理干净,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魏明萱稳了稳心神,又对花容说“正月二十是我的生辰,我想与花容姑娘交个朋友,到时能不能请姑娘来府里作客?” 花容昨日帮了李湘灵,魏明萱今日还能亲自来邀请她到府上作客,城府的确比李湘灵要深许多。 “魏小姐能看得上奴婢是奴婢的福分,不过奴婢出身这般卑微,魏小姐邀请奴婢参加你的生辰宴,岂不是拉低了其他人的身份?” 花容委婉拒绝,魏明萱不赞同的劝说“我的朋友并不是那种会因为出身就对人有偏见的,她们也都知道花容姑娘是江三少爷的心尖宠,不会为难花容姑娘的。” “可是正月二十也是永安侯世子的生辰,奴婢要陪少爷去给世子庆生,分身乏术。” 这话几乎是把魏明萱的心思摆到明面上来了。 魏明萱很惊讶花容竟然记得李屹的生辰,她露出诧异的表情,夸张的问“永安侯世子也是那一日过生辰么,我都不知道,这可真巧啊。” 谁都知道江云骓和李屹关系好到可以穿一条裤子,魏明萱不好再劝花容,只能说“那等天气暖和了,我再约花容姑娘一起出门踏青游玩吧。” 花容爽快应下“好啊。” 魏明萱走后,江云骓一直盯着花容不放,花容由着他看,把之前没看完的书拿出来接着看。 看完两页,她听到江云骓问“在漓州的时候,你是故意装不记得的吧?” 她连李屹的生辰都记得,不该忘了他的生辰。 江云骓问得突兀,花容却听明白他想问什么,她没有抬头,仍看着手里的书,平静的说“奴婢没有装,奴婢当时确实不记得了。” 和他有关的记忆大都是痛苦的,花容不想记得,时日一长,便真的忘了。 花容的回答让江云骓下颚紧绷,良久,他说“无妨,不想记就不要记。” 第135章 可以出去住 除夕上午,二少爷江云扬才赶回忠勇伯府。 和往年一样,忠勇伯府上下都要进宫参加除夕宫宴,府里并未准备接风宴,只等他换了身衣服便进宫赴宴。 花容这次不用进宫,江云骓把随风留给了她,临走前还告诉她“你的家人都还安好,你可以回去看看他们。” 当初花容提出那个计划,唯一的要求就是让江云骓帮她照顾好三娘,后来虽然出了那样的变故,江云骓也还是命人暗中照顾三娘。 这三年花容梦见过三娘几次,却没敢去想三娘会如何,猛然听到江云骓提起,愣了一下才恳切道“奴婢谢三少爷。” 江云骓走后花容并没有去看三娘。 想杀她的人很多,她不想给三娘带去危险。 除夕宴上昭和帝不仅下旨恢复了江云骓的身份,还封他做了中郎将,明显是要对他委以重任。 江云飞和江云扬这三年在军中的表现也是可圈可点,忠勇伯府获的封赏很多,一时风光无限,所有人都在向他们表示祝贺。 宫宴一直持续到深夜才散。 花容现在虽然还是奴身,却没有像三年前那样守着江云骓回来,而且早早的睡下。 迷迷糊糊间,她感觉有人在看着自己,一睁眼,冷不丁看到一个黑影坐在床边。 今晚烛火不灭,院里亮着灯火,火光从雾蒙蒙的窗纱透进来,花容适应了黑暗渐渐辨出江云骓的脸。 江云骓身上的酒气很浓,不知道喝了多少。 花容缩在被子里没有说话,江云骓还是知道她醒了,拿出一颗夜明珠递给花容“陛下赐的,给你的。” 夜明珠足有鹅蛋大小,躺在江云骓掌心散发着淡淡的幽光,漂亮极了。 花容正想起身谢恩,又听到江云骓说“这里没有外人,不必起了。” 说完把夜明珠放到床头,便离开了。 后面几日,有很多人来府里祝贺,江云骓也忙得抽不出身。 初六这日,江云骓吃过早饭就又出门了,花容刚准备练字,便有下人来禀“姑娘,许夫人来看你了。” 花容不认识什么许夫人,正觉得奇怪,便见江云岚在丫鬟的掺扶下走进屋来。 江云岚着一身云青绣绿藤袄裙,乌发盘起做妇人妆扮,腹部高高隆起,已是身怀六甲。 花容一惊,连忙上前扶着江云岚,脱口而出“昨日又下过一场雪,路面湿滑的很,大小姐怎么还出门了?” 花容的记忆尚停留在三年前,虽然看到江云岚做妇人妆扮,还是下意识地称她大小姐。 马上就要做母亲了,江云岚身上多了慈悲仁善,温和的笑起“早就听说你和三哥要回来,但一直抽不出身,我都好久没有听到别人叫我大小姐了,好亲切呀。” 花容扶着江云岚坐下,怕她冷,命人加了一盆炭,又拿了垫子给她靠着。 江云岚一点儿都不娇气,扶着肚子说“这孩子很听话,一点儿也没闹我,我不累的。” 提起孩子,江云岚满脸的幸福和期待。 花容看着她高高鼓起的肚皮,心底闪过一丝黯然。 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孩子的。 花容没有表现出来,问江云岚想吃什么,江云岚摇头说不用,给丫鬟递了个眼色,丫鬟立刻拿了账簿和一沓银票给花容。云九小说 银票都是一百两的面额,这一沓至少有上万两,花容不敢收,正要推辞,江云岚说“三哥让我以你的名义开了间成衣铺,用的都是你之前画给我的那些图,铺子收益挺好的,你回来了,这些东西理应给你。” 这是刚到郴州的时候江云骓说过的话,花容都快忘了,江云骓却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践行了诺言。 花容有些动容,却还是不打算收下这些银票。 “那些图夫人之前已经给过奴婢报酬了,奴婢没有为这间铺子做过什么,不能拿这些钱。” “铺子是三哥出钱开的,我只是他雇的掌柜,也拿了分红的,这些钱你要还也该还给三哥,我现在出门不方便,你总不能让我大着肚子再跑一趟吧?” 这理由让花容没法反驳,花容只好把钱收下,江云岚又道“其实我今日来还想托你帮我个忙。” 江云岚当初对花容挺好的,花容记着她情,柔声说“奴婢仍是府里的丫鬟,夫人有什么话可以直接吩咐。” 江云岚把自己的丫鬟支走,然后才说“我出嫁时,大伯娘和我娘给了我两个庄子和八间铺子,我马上就要生了,分不出精力打理,我婆母一直想把这些接手过去,我担心她会趁我不备把铺子改了名,你能不能帮我打理一下?” 花容诧异,忍不住说“府里三位少爷才得了嘉奖,夫人的婆家还敢觊觎夫人的私产?” 江云岚眉眼间的幸福散了些,淡淡的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便是皇室的公主,嫁入了夫家,也是身不由己的。” 这些产业是江云岚安身立命的根本,也是她在夫家的底气,她必须守住它们。 花容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想了想说“奴婢出身不好,若是让夫人的夫家知道夫人把这些私产交给奴婢打理,恐怕会给夫人惹来更大的麻烦。” 江云岚摇摇头说“你是我三哥身边的人,他们若是闹得太过,三哥肯定会出手的。” 她看中的不仅是花容的能力,还有她和江云骓之间的关系。 花容最近在屋里待得也挺无聊的,有点事做也好,但在答应之前她还是问了句“这个决定大夫人也同意吗?” 江云岚虽然嫁了人,但殷氏作为长辈,也还是能管束她的。 江云岚点点头,直白的说“我已经与大伯娘说过了,她是同意的,她对三年前的事很有芥蒂,巴不得你离三哥远点儿,你若愿意帮我的忙,可以直接住铺子里去。” 听到能住外面,花容的眼睛顿时亮起来。 这些时日江云骓虽然没有对她做什么过分亲密的举动,和他住在一个院子,花容还是不大自在。 她当即答应下来,就要和江云岚一道离开,刚出门却碰上匆匆回来的江云骓。 第136章 奴婢不能像之前那样伺候少爷了 江云骓回来了,江云岚也不好直接把花容带走,便先去陪二夫人说话,把空间留给花容和江云骓。 花容很淡定,把自己想出去住的想法说出来。 “既然要打理铺子,住在府里肯定不方便,大小姐若是有什么需要,奴婢也能帮着照看一二。” 花容找好了理由,语气也很平静,但江云骓早已不是三年前的少年郎,听得出她话里的绝决。 她不想和他在一起。 江云骓的胸口有些发堵,神情倒是没什么变化,只说“之前暗杀你的幕后主使还没找到,你现在出去住不安全。” “幕后主使若是真心想杀奴婢,总能想到办法,一直躲在府里也没用,不如明目张胆些,他说不定还会沉不住气露出马脚。” 这话说的,她明显是想把自己当成的诱饵。 江云骓眉心一皱说“这件事我会处理,不用你去冒险。” 三年前他可以理直气壮的拿花容做幌子,如今却不能了。 花容沉默,过了会儿说“少爷,御医说过,奴婢的腰不可能完全复原了。” 话题跳跃得有点快,江云骓不假思索的说“我会继续派人寻大夫帮你诊治,御医说了,只要好好调养,以后冬日不会这样疼。” “就算冬日不疼,奴婢也没办法像之前那样伺候少爷了。” 花容的语调很平,全然没有三年前的羞涩。 江云骓这些时日虽然有些想和花容亲近,但并没有那方面的心思,突然听到花容这样说,脸不由得沉了下去,睨着花容问“你觉得我是那种贪图你身子的人?” 这三年江云骓过得清心寡欲,根本没有和女人亲近过,这话委实有点伤他。 花容坦荡荡的迎着他的目光反问“不然呢?难道少爷还舍不得这双眼睛要把奴婢留在身边?” 三年前两人的交流大多在床上,花容的身份注定她在江云骓面前是没有自我的,他有需求她就得满足,他喜欢什么样的姿势她都得配合。 她只是江云骓消解欲念的赝品,根本配不上喜欢这个词,花容好不容易死里逃生,不想再陷入当年的怪圈。 江云骓胸口一阵滞闷,冷着脸说“我说过你活着回来我就只对你一个人好,不是因为别的原因。” 三年前在云山寺江云骓就发现花容那双眼睛和萧茗悠不像了。 他从来都没有把花容当作替身看待。 花容并不与他争辩这个话题,淡然的说“少爷如果真的想对奴婢好,就让奴婢出去住吧,等事情结束,夫人不会容忍奴婢继续待在少爷身边,奴婢总得养活自己。” 她在漓州的时候只有自己也过得很好。 江云骓抿唇没了声音,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在他掌心有一支翠绿的玉簪,他路过首饰铺看见,觉得很适合花容就买了。 回来的路上他一直很期待花容戴上这支玉簪会是什么样子,回来后却连送簪子的时机都没有。 半晌,江云骓说“有我在,没人会赶你走。” “可少爷如今得了官职,不会常在府中,护不住奴婢。” 江云骓又长了三岁,殷氏想给他娶妻的心思更加迫切了,花容在漓州女扮男装过了一年,见识了男子的自由,不想再困在方寸天地整日与女子勾心斗角。 江云骓还有些犹豫,花容又说“大小姐说少爷给奴婢开了间铺子,奴婢想把那间铺子好好经营下去。” 这话让气氛缓和了些。 花容虽然要搬出去住,却不是完全和江云骓斩断联系,至少她还接受了他给的铺子。 江云骓想到她在府里确实也不自在,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松口“我先送你过去看看环境,然后再让人把行礼给你送来。” “开铺子毕竟要抛头露面,奴婢还是想扮作男子,之前那些衣服基本用不上了。” 花容拒绝,虽然收了那间铺子,却不想从忠勇伯府拿什么东西走。 江云骓沉沉的看了花容一眼,纵着她说“随你。” 吃过午饭,江云骓先送江云岚回叶家,然后才陪花容去铺子上。 江云骓给她开的那间成衣铺在十分热闹的繁华地段,刚过完年,这会儿铺子里的人很多,都是准备做春装和送礼的。 铺子里的掌柜早就得了吩咐,一见到江云骓便猜到花容的身份,恭恭敬敬的迎上来行礼,把两人引到后面。 后面是一个两进的院子,穿过月门,便远离了喧嚣,清净下来,江云岚已命人布置好花容住的屋子,屋里放着一扇水墨锦屏,外间靠窗的位置放着绣架,屏风后的书桌上摆着笔墨纸砚,屋里燃着香,淡雅怡人。 除了布置房间,江云岚还挑了两个清白伶俐的小丫鬟照顾花容的起居。 花容对这里的一切都很满意,望着江云骓说“大小姐已经为奴婢考虑好了一切,少爷可以放心了。” 江云骓也挑不出什么错处,最终只能说”我派几个人暗中保护你,你平时多注意,莫要掉以轻心。” “是。” 花容应下,有些想赶江云骓离开,又听到江云骓说“李屹的生辰,到时还是你与我一起去。” “是。” 花容现在还没有脱籍,仍是忠勇伯府的丫鬟,陪着江云骓一同出席也不算什么。 李屹的生辰宴办的很低调,除了自家兄弟,就只来了江云骓。 李屹也听说江云骓的马惊了,一见面就忍不住说“这事明明就是魏明楼那个混蛋搞的鬼,京兆尹这个窝囊废怕得罪人,推三阻四的说查不到,不如先套麻袋把人揍一顿好了。” 李屹跟魏明楼不对付很久了,这话说的颇有几分咬牙切齿。 若是三年前,江云骓肯定想也不想就同意了,这会儿江云骓却只是睨着他的腿,淡淡的问了一句“脚不疼了?” 李屹的脚崴得挺严重的,才养了两三日,哪里好得这么快。 李屹听出江云骓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太冲动,咬着牙有些不甘心,花容疑惑的问“世子今日只请了少爷吗?” 李屹之前结交很广,今日这生辰过的未免太冷清了些。 李屹表情一僵,李湘灵忍不住说“今日也是魏明萱那个小贱人的生辰,他们都去魏家巴结去了!” 第137章 太子侧妃的轿撵 “他们要巴结魏家,也不至于这么明目张胆的得罪永安侯府吧?” 花容觉得不解。 太子妃就算不得太子的心了,还有皇长孙傍身,只要太子不昏聩到宠妾灭妻,永安侯府的荣耀就不会衰败,连她都能想明白的道理,其他人难道想不明白? 李湘灵撇撇嘴,很是不高兴的说“那个小贱人当然没有这样大的脸面,是那位侧妃选在今日回魏家了。” 侧妃既然是妾,便没有回门之说,宫里的妃嫔想要出宫一趟是很难的。 太子妃入宫这么些年,便是永安侯府的寿辰都没能回府参加,只派宫人送了许多好东西来,这位侧妃刚被纳入后宫便能回府参加妹妹的生辰宴,可见有多得太子欢心,也难怪众人要给几分面子。 想明白缘由,花容又问“魏小姐给二小姐下帖子了吗?” 魏明萱在外人面前都装得柔弱无辜,便是为了膈应李湘灵,也该给李湘灵送帖子的。 李湘灵哼了一声,很是不屑的说“我才不会去参加她的生辰,她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简直恶心死了!” “可是奴婢觉得二小姐应该去,”花容不赞同的说,“太子妃向来贤良大度,二小姐与魏小姐不睦,外人总是会浮想联翩,而且世子和魏公子之前也闹得不愉快,正好可以借机去缓和一下关系。” “不可能,这样不就显得永安侯府低他们一头了?” 李湘灵这三年在魏明萱手上吃了很多亏,她巴不得能撕烂魏明萱的脸,才不会让魏明萱有出风头的机会。 花容知道她是个炮仗脾气,一点就着,看着李屹说“世子,奴婢有些话想单独跟二小姐说,可以吗?” 李屹不是很相信花容,冲江云骓挑眉,江云骓问了句“有什么话是我们不能听的?” “姑娘家的私房话。” 花容不愿多说,江云骓想了一会儿还是默许了。 花容拉着李湘灵去到另外一边,李湘灵以为花容要讲什么大道理,让自己以大局为重,没想到花容停下来的第一句话是“齐王妃还没有死。” 李湘灵瞪大眼睛,下意识的要惊呼出声,花容一把捂住她的嘴,压低声音说“这件事关乎永安侯府和太子妃的荣辱,二小姐莫要大呼小叫。” 花容的语气很严肃,李湘灵冷静了些,眨眨眼示意,花容这才放开她,继续说“三年前齐王妃在郴州是诈死,这位侧妃又恰好是在三年前被寻回的,这个时间点太巧合了,奴婢身份低微,没办法接触到她,麻烦二小姐帮忙看看这位侧妃到底长什么样。” 李湘灵还是觉得匪夷所思,四下张望了一会儿说“太子殿下也是见过萧茗悠的,如果她们是同一个人,太子殿下怎么可能纳她做侧妃?” 那可是太子殿下的皇婶啊! 李湘灵不知内情,感觉花容仅凭时间就推测两人是同一个人委实有些太过武断了。 花容并不解释太多,只说“奴婢只是直觉有问题,二小姐帮忙确认一下,对太子妃也有益处。” 太子对这位侧妃宠爱的紧,要是这位侧妃也生下儿子,太子妃今后要面临的变故就太多了。 花容的话不无道理。云九小说 李湘灵有些犹豫,花容又说“奴婢已经当着陛下和忠勇伯的面说过齐王妃诈死的事,若奴婢的猜测是真的,只要忠勇伯愿意上奏让陛下到郴州开棺查验,真相很快就会浮出水面。” 开棺查验,那不是得挖开齐王的墓? 李湘灵之前觉得自己任性妄为、天不怕地不怕,这会儿听到花容的话才发现自己这是小巫见大巫了。 她的胆子比花容可差远了。 李湘灵一直很想抓住魏家的把柄,现在花容给她提供了思路,她只思考了片刻就答应下来。 花容又叮嘱她“二小姐不必太心急,今日若是打探不到,也可让太子妃帮忙看看,侧妃再得宠,入了东宫也得向太子妃晨昏定省,总有机会见到的。” 花容说完李湘灵又觉得不对劲“如果是这样,长姐应该早就发现了,怎么会……” “奴婢说的晨昏定省是正常情况,万一太子免了侧妃的规矩,或者找了别的理由不让太子妃见到侧妃呢?” 当然,最坏的可能是萧茗悠用了什么法子改变了自己的容貌,所以太子妃并未发现异常。 但这些都是猜测,得有人亲眼看到才能下结论。 李湘灵顿时感觉自己肩上担着永安侯府的存亡大任,坚定的说“我去,我倒要看看她到底长成什么样。” 花容又教了她一些破解魏明萱装柔弱的法子,李湘灵便带着丫鬟准备出门了。 花容回到江云骓身边,李屹好奇的说“我这妹妹一根筋,犯起轴来谁的话都不听,你怎么说服她的?” “二小姐虽然有些骄纵,但心地并不坏,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奴婢与她分析清楚利弊,她就想明白了,并没有世子说的这样难以沟通。” 花容对李湘灵的评价不赖,李屹挑眉“当初在云山寺,我听说她对你多有为难,你不恨她?” “当时二小姐也是被人利用的,奴婢恨的应该是幕后黑手,为何要恨她?” 这三年花容想了很多,萧茗悠若是受人指使故意接近江云骓,也许当初在齐王府,李湘灵会剪掉自己的衣服,也是被萧茗悠暗中挑唆的。 那一日萧茗悠为她求情,不止在江云骓面前刷了好感,也在太子面前露了脸。 说不定太子那个时候就对她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花容的话明显指的是萧茗悠,李屹看热闹不嫌事大,故意问“什么人胆子这么大,竟然敢利用我妹妹?” 花容垂着眸没接话。 江云骓横了李屹一眼“这么多东西都堵不住你的嘴?” 用完午饭又休息了半天,李湘灵也还没回来,花容便和江云骓离开了。 半路却被一辆马车堵住去路。 花容掀开帘子,看到一辆两乘的华贵马车,马车四周围了十来个御林军。 如此尊贵,当是太子侧妃的轿撵无疑。 第138章 都是妾身不好 元宵节还没过,街上人很多,两乘的马车宽大,占了大半街道,两辆马车面对面碰上就让不开了。 马车一堵上,其他人也走不了,不免有些抱怨。 其中一个御林军上前说“太子侧妃要赶着回宫,麻烦让一让。” 对方的语气还算客气,但要求并不合理。 江云骓已经被封了中郎将,是有官职在身的朝臣,太子侧妃再得宠,也不能让朝臣给她让路。 江云骓掀开帘子看了那辆马车一眼,冷淡的说“本官也有急事。” 看到江云骓的脸,那人愣了一下,随后道“属下不知这是中郎将的车辇,请大人恕罪。” 江云骓还没赴任,内务府做的和銮送到,御林军看不出身份也很正常。 江云骓没有责怪他,放下帘子,那人立刻抬手,示意后面的人让道。 马车并未后退,片刻后,一个紫衣宫娥从马车上下来。 宫娥来到马车旁说“侧妃娘娘说让路也可以,但中郎将的车里还有位贱籍丫鬟,若她在车里有辱侧妃娘娘的身份,还请中郎将让她先从车上下来。” 宫娥的语气还算恭敬,态度却很强硬,非要花容下马车才肯让出路来。 江云骓眼眸微眯,睨着那宫娥“若本官不让她下去呢?” 宫娥是太子亲自挑选到侧妃身边伺候的,她并不害怕,低着头说“太后最近身子不适,还等着侧妃娘娘回宫伺候,万一误了时辰,太后会不高兴的。” 这是变相的拿太后压着江云骓了。 江云骓又看了那辆马车一眼,他并未见过这位侧妃,只从其他人口中听说她的手段挺高的,这会儿碰到才发现这人还真是恃宠而骄。 她真当自己得了太子的宠就无法无天了? 江云骓稳坐如山,漫不经心的说“她虽仍是贱籍,却在这次乌龙山剿匪中立了功,陛下都给了她赏赐,侧妃娘娘莫不是对陛下有什么异议?” 这话说的有些重,宫娥蹙了蹙眉说“一码归一码,陛下虽给了她赏赐,却没有赦免让她脱籍,这改变不了她的出身。” 江云骓还想说什么,花容柔声道“侧妃娘娘说的有道理,奴婢理应下车,少爷不必因为奴婢与侧妃娘娘起争执。” 花容说完便要下车,手腕却被江云骓抓住,他也跟着起了身。 宫娥有些意外,讷讷的提醒“只需要这个丫鬟下车就行,中郎将不必……” 宫娥话没说完,江云骓已经和花容一起下了车。 他凌厉的看着宫娥“还不让开!?” 他已经表明了身份,便是这马车上没有人,也该他们让路。 堵了这么久,周围聚集了很多看热闹的百姓,宫娥没办法,只能回到马车上。 宫娥上车的时候,湘妃色车帘被揭开一角,露出那位侧妃的小片裙摆。 淡青色的裙摆上绣着大片栩栩如生的彩蝶,一只软白纤细的手放在膝上,美如玉石。 车帘只被掀开一瞬就落下,那手也隐在其中再无法窥见。 宫娥向马车里的人说明了情况,片刻后,女子清冷微哑的声音传来“给中郎将让路!” 时隔三年,仅靠这一句话花容不能确定马车里的人是不是萧茗悠。 她下意识的去看江云骓,江云骓的神情却也淡淡,毫无波动。 两乘的马车比单乘的要难驾驭些,挪了好半天才把路让出来。 江云骓先送花容回成衣铺。 不出一日,太子侧妃当街逼朝臣下车的流言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李湘灵来成衣铺找花容,一进门便说“你可真厉害,才刚回来就让那个贱人栽了跟头。” 花容忙着接手铺子里的事,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有些茫然,李湘灵便把那些流言说了一遍,得意道“她能出宫已经很不合礼数了,竟然还端着架子把阿骓哥哥都逼下了马车,简直是目中无人,朝中不少大臣都上奏说她恃宠而骄是红颜祸水呢,太子殿下肯定很生气。” 李湘灵幻想着太子经过此事能冷落这位侧妃,花容直接泼了她一盆冷水“太子殿下不会生气的。” 上次进宫花容就发现太子似乎恨着自己和江云骓,不管这位侧妃是不是萧茗悠,她这么做,都是迎合了太子的喜好的。 李湘灵皱眉,很是不解,花容没有跟她解释太多,只问“二小姐去魏家可见到侧妃了?” 李湘灵气馁的摇头,说“她的排场大得很,虽然回了魏家,也只是叫魏明萱单独去说了会儿话,并没有在其他人面前露面,我本想找个借口去后院看看,魏家的丫鬟婆子却一个比一个难缠,根本找不到机会。” 花容对这个结果并不失望,反而更加相信自己的猜测。 若不是这位侧妃的容貌有什么特别的,魏家为什么要遮掩得如此严密? 李湘灵也觉得可疑,说“我已经让人进宫给长姐传话了,她不可能一直躲着不见我长姐。” 皇宫,西霞宫。 萧茗悠亲手泡了一壶茶递给太子。 太子刚在御书房被昭和帝训了一顿,表情有些难看,萧茗悠泡完茶跪下,柔柔弱弱的说“都怪妾身不好,妾身听说那贱婢活着回来了,没能沉住气,给殿下添麻烦了。” 屋里烧着炭火,比外面暖和多了,昨夜太子折腾的久,萧茗悠睡到刚刚才醒,只松松穿着袄衣,领口并未拢紧,泄出小片软白的肌理,妩媚天成。 萧茗悠话里带着恨,手也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小腹,太子想起丧子之痛,眸子一沉,伸手把萧茗悠拉到自己腿上,沉声道“不是你的错,放心,本宫不会让你白白受罪的。” 目的达成,萧茗悠又换了语气说“她毕竟是立了功回来的,如今又与江云骓打得火热,殿下莫要冒险行事,妾身好不容易才能和殿下长相厮守,不想再出什么意外。” 萧茗悠说着眼眶发红,含了泪,楚楚可怜的。 这三年两人只能偷偷摸摸见面,因为隐秘刺激,太子一直没有对萧茗悠失去兴趣,被萧茗悠一撩拨就忍不住心猿意马,这时门外宫人来禀“殿下,侧妃娘娘,太子妃来了。” 第139章 找个合眼缘的人 “本宫不是说过侧妃身子不好需要静养吗,你还来这里做什么?” 突然被人打扰,太子的心情很是不爽,全然没有方才在萧茗悠面前的温柔体贴。 太子妃已经习惯他这样的态度,平静的说“正是因为妹妹要静养,臣妾怕累着她,所以才亲自来此的。” 萧茗悠进宫后,仗着身子不好,连茶都没有给太子妃敬过。 太子现在一颗心都系在萧茗悠身上,并不觉得愧对太子妃,冷着脸说“本宫才刚来这里坐了片刻,你就这么着急忙慌的赶来,也不怕别人笑话?” 这三年太子总是用这样的话指责太子妃不够大度。 太子妃并未像之前那样难过,看着太子说“臣妾不是来找殿下的,下个月是侧妃妹妹的生辰,这是她入宫过的第一个生辰,奴婢总要了解一些她的喜好才能为她操办。” 太子妃唇角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很是端庄娴淑。 太子皱眉说“才刚办了纳妃的宴席,生辰就不用再办了,本宫听说忱儿最近的课业很是糟糕,太子妃不如多花点心思在忱儿身上。” 这话说的好像孩子是太子妃一个人的,和他没有半点儿关系。 若是之前听到这话,太子妃难免要争辩几句,如今却因为失望透顶没了说话的欲望。 太子妃淡淡的说“殿下说的是,都是臣妾不好,臣妾回去后会好好督促忱儿读书的,可再过三个月便是母后的五十大寿,侧妃妹妹便是再怎么不好,也要为母后准备贺礼吧,妹妹尚未与母后相处过,臣妾与她说说母后的喜好,她才能准备出合母后心意的礼物。” 这话完全是在为侧妃考虑,太子挑不出错来,眉头皱得越发的紧了,半晌沉沉道“这些我会与她说,你管好自己就行,西霞宫的事,不用你操心。” 太子对太子妃母子越来越不耐烦,对侧妃倒是关怀备至,两相对比,委实令人心寒。 太子妃神情未变,得体的说“既然殿下发了话,臣妾以后就不再多管闲事了,臣妾告退。” 太子妃说完转身离开。 太子妃走得太干脆利落,太子心里不知为何有些不爽。 之前不管吵成什么样,太子妃都会关心太子几句,再求他去看看忱儿,刚刚却全围绕着侧妃在聊,别的什么都没提。 没等太子想明白,萧茗悠派了宫人出来寻他,太子便抛除这些杂念回到她身边。 江云骓为了花容当街下车的事也传到了殷氏耳中,过了两日,花容便被殷氏请回忠勇伯府。 一进屋,殷氏便开门见山的说“阿骓的年纪也不小了,我已经为他物色好了人家。” 花容低着头没有对这件事发表意见。 殷氏顿了顿说“阿骓帮你开的那间铺子可以给你,我还可以帮你脱籍,但你不能留在他身边。” 如果没有出三年前的事,江云骓成婚后,殷氏也是打算料理花容的。 忠勇伯是没有纳妾的,殷氏也不想留个人在府里让儿媳妇觉得膈应。 花容没有异议,恭敬地说“奴婢谢夫人恩典。” 殷氏话锋一转又说“你的年纪也不小了,挑个合眼缘的人,等事情结束,我让管家帮你脱籍,再给你添些嫁妆,如此也算体面,只要你安安分分,以后日子不会差。” 这对通房丫鬟来说,已经是很好的出路了。 花容如今身子不好,本不想成婚拖累别人,但为了安殷氏的心,她还是答应下来“多谢夫人,奴婢回去留意一下,遇到合适的便请夫人为奴婢做主。” 殷氏怕花容又勾搭上别的什么人让她为难,加重语气说“你自己什么样心里清楚,别眼高于顶净肖想些你够不上的人。” “奴婢明白。” 从头到尾花容的态度都很好,殷氏的态度缓和了些,最后警告“今日之事,莫要让阿骓知道。” “是。” 从沁澜院出来,已近午时,花容有些饿了,便去街边要了碗馄饨。 刚坐下,便见江云飞走进屋来。 店里生意很好,只有花容这桌还有空位,江云飞要了碗馄饨,径直坐到她面前。 花容要打理铺子,又做了男子打扮,两人同坐一桌,倒是并不突兀,只是江云飞一身气质太过卓然,难免引人注目。 “大少爷。” 花容低低的唤了一声,忍不住有些不安。 这家馄饨店是江云飞当初带她来吃过的,她刚刚觉得饿,下意识的就来了这里,没想到会遇到江云飞。 江云飞之前说过他每次回京都要来这里吃馄饨,花容有点怕他觉得自己是故意的。 江云飞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只是问她“怎么穿成这样?” 他回京后也是很忙的,花容以为他还不知道自己搬出去住了,便把江云岚拜托自己帮忙打理铺子的事简单说了一下。 江云飞听完说“之前惊马的事还没有定论,你一个人住外面安全吗?” “三少爷派了两个人暗中保护奴婢,很安全。” 说着话,馄饨上了桌。 花容想快点吃完离开,又听到江云飞问“母亲今日找你说什么了?” 花容已经夹到嘴边的馄饨惊得掉回碗里,诧异的看着江云飞问“大少爷怎么知道夫人今日找了奴婢?” 难道他是一路从忠勇伯府跟她来这里的? 江云飞并未解释,只定定的看着花容“我就是问问,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江云飞向来不苟言笑,给人的感觉总是一身正气,花容不敢多想,猜测他应该是想通过自己关心江云骓,半真半假的说“夫人希望真相大白后,奴婢能说服三少爷早日成婚。” 江云飞没有怀疑,问“阿骓要成婚,你怎么想?” 这是主子的事,哪轮得到花容置喙,但江云飞都问了,花容不能不回答。 “只要三少爷高兴,奴婢自然也为他高兴。” 花容的神情平静,眸底一点儿伤心都没有。 江云飞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说“我还要在京中待些时日,想在你店里再订几套衣裳。” 第140章 物色人选 花容答应殷氏把自己嫁出去,回去后才发现这件事还挺有难度的。 花容现在还不能找媒婆帮自己说媒,自己又没有什么途径能认识男子,最终只能托人给江云岚捎信,让她帮忙留意一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江云岚既然知道殷氏不会留她在身边,自然也不会把这件事告诉江云骓。 只是花容没想到江云岚的速度这样快,第二天就把人送到了店里面。 “我家少夫人说这家的驴肉火烧很好吃,想让花容姑娘也尝尝,还是热的,姑娘快吃吧。” 来人叫周林,是江云岚夫家的长工,之前一直负责往成衣铺送布料,今天他不仅送了布料来,还遵从江云岚的吩咐给花容带了吃的。 周林看上去应该三十出头,下巴有青黑的胡茬,因常年干体力活,身形健壮,面容有些硬朗,但并不让人觉得凶,只是憨厚可靠。 把东西递给花容后,周林便去搬布料了。 还要过几日才立春,但为了干活方便,他穿的并不多,弯腰时,肩背的肌肉便鼓出形状。 花容吃了口驴肉火烧,让人准备了些糖水。 周林搬完东西,喝完糖水就离开了。 周林走后花容向掌柜的问了些他的情况。 周林今年已经三十二岁了,他的父亲早亡,发妻也在五年前难产而亡,只有母亲尚在人世。 周林身子健硕,又踏实肯干,给他说亲的人还是挺多的,但他念着王奇,一直不肯另娶。 这情况确实很适合花容。 她现在腰上落了伤疾,不太能应付床帏之事,想要成婚不过是应付殷氏,周林若是愿意搭伙过日子对彼此都好。 花容对周林的第一印象不错,但这只是掌柜的一面之词,她还得找机会再多了解一些才行。 江云岚费了心,花容做了一双小孩儿鞋子做谢礼。 然而谢礼上午才送出去,下午成衣铺就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掌柜的匆匆忙忙来请花容,花容从后院来到前面,看到一位穿淡青色衣裙的少女。 少女容貌秀丽,柳眉纤细,背脊挺得笔直,眉宇间拢着几分清冷高傲之气,但并不叫人觉得盛气凌人,而是一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高贵。https:/ 花容这几日对江云岚的夫家叶家也有所了解。 叶家是百年的书香世家,江云岚的公爹是翰林院大学士,在文人墨客中的地位很高,叶家的门第没有忠勇伯府高,但忠勇伯府的荣耀都是靠长房赢来的,二房不争气,江云岚的母亲又是商贾出身,这门婚事其实算是江云岚高攀。 叶家儿女众多,最富有才气的是长房嫡出的叶菁菁。 花容看到少女腰间的精美玉佩,上前行礼“奴婢花容见过大小姐。” 见花容做男子打扮,叶菁菁眉心微皱,似是觉得她这样实在太过离经叛道。 叶菁菁身后的婢子按捺不住,把花容送出去的鞋子又塞回花容手里,带着怒气说“少夫人腹中怀的是我们叶家的嫡长子,府里早就备好了小少爷要用的东西,不用外人操心。” 那婢子的语气很傲,颇有几分不屑,分明是早就打听到花容的出身,不愿与她有什么往来。 花容早就料到叶家的人不会待见自己,并不觉得难堪,只说“叶少夫人之前对奴婢有恩,奴婢擅作主张想偿还她的恩情,没想到给少夫人添麻烦了,请大小姐放心,以后奴婢不会再往府里送东西了。” 花容把江云岚摘出去,认错态度很诚恳。 那婢子撇撇嘴说“明明是女子却打扮成这样出来抛头露面,也不知道存的是什么心思。” 那婢子声音不大,却也足够花容听清楚,花容淡定的回应“这间铺子是奴婢的,奴婢想做买卖,扮作男子自然是要方便一些。” 一个贱籍丫鬟,怎么可能有自己的铺子? 那婢子眼睛一瞪,脱口而出“这间铺子明明是我家少夫人的嫁妆,什么时候变成你的了?你未免也太不要脸了!” 这间铺子之前一直是江云岚在打理,叶家的人便默认这也是她的私产。 花容刚想解释,一道冷沉的声音在店门口响起“这铺子是我送她的,地契上明明白白写着她的名字,还有官府盖的官印,你哪儿来的底气在别人的店里骂人?” 江云骓说完走到花容身旁。 叶菁菁极为守礼,见到江云骓,下意识的往旁边走了几步,把头扭到一边,丫鬟更是立刻拿出一顶纱帽给叶菁菁戴上。 江云骓着一身墨色卷云纹锦衣,一看就身份不俗,丫鬟吓得不敢说话,叶菁菁福了福身说“原来是江三少爷送的,我的婢女并不知情,冒犯了这位姑娘,还请江三少爷恕罪。” 说完不等江云骓回答,带着丫鬟匆匆离去。 她的步子有些凌乱,瞧着像是落荒而逃。 江云骓还以为她是故意来为难花容的,有些懵,扭头看向花容问“我刚刚看上去很吓人吗?她怎么吓成这样?” 花容淡淡的说“叶小姐尚未出阁,不便与外男接触,避着少爷也很正常。” 江云骓向来是不守这些规矩的,挑了下眉,不置可否。 见花容手里拿着一双虎头虎脑的鞋子,觉得有些可爱,问“这是要送人的?” “不是,”花容一口否决,把鞋子交给掌柜,“是我做的新品,准备放在店里卖的。” 花容说完想问江云骓来做什么,余光却看到江云飞进了铺子。 “大哥,你怎么来了?” 江云骓意外,目光落在江云飞手里的油纸包上。 江云飞不仅来了店里,还带了吃的。 花容捏紧绢帕,不知为何有些紧张,有种被抓奸的错觉。 江云飞倒是神色如常,坦坦荡荡的回答“我在铺子里订了几套衣服,今日来挑布匹。” 掌柜的闻言立刻上前给江云飞介绍新来的布匹,江云飞一边看一边拿出一颗糖炒栗子吃了起来。 江云骓眉头微皱,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却又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劲。 第141章 不会瞧不起姑娘 几场春雨后,天气暖和起来。 花容放在铺子里的小孩儿鞋子卖得很好,她便又描了些绣样让绣娘把各个季节的都做了些。 魏明萱之前说过要约花容踏青,果然派人送了帖子来,还从店里买了几匹布回去。 踏青那日的天气很好,花容没带丫鬟,自己去的。 受邀的贵女不少,李湘灵和叶菁菁都在场。 之前花容说过自己和李湘灵关系不好,李湘灵只是远远的看了花容一眼,没有过来和她说话。 花容先跟魏明萱打招呼,魏明萱很是高兴的说“之前闹了误会,我还担心你不会来呢。” 魏明萱的丫鬟被打了个半死送回魏家,这事闹的也不小,魏明萱这会儿提起来,众人看花容的眼神顿时多了几分兴味。 江云骓这么护着她,哪家的小姐还敢嫁给他啊? 花容垂眸说“魏小姐能看得上奴婢是奴婢的福分,奴婢不敢不来。” 花容说不敢,好像魏明萱为了让她来用了什么过分的手段。 魏明萱暗暗瞪了花容一眼,招呼众人落座。 踏青的地方选在城郊一处山林,入了春,山林中的野花争相开放,树木也都变得郁郁葱葱,在暖阳和风下看到这样的景色委实让人心旷神怡。 众人坐在一处欣赏美景吃了会儿糕点,魏明萱便提议玩飞花令。 这是世家公子小姐们常玩的一种游戏,参加游戏的人要按照要求作诗作词,作得好的,会得到大家的夸赞,作不出来的,就得罚酒。 魏明萱的提议一出,众人立刻热烈响应。 魏明萱让下人去准备酒水和飞花令,快要开始的时候,才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看向花容说“忘记问姑娘了,姑娘会玩这个吗?” 魏明萱表情无辜,眼底却明显带着得意,花容如实说“回魏小姐,奴婢不会。” 这三年花容看过不少书,识的字也不少,但作诗作词对她的难度委实太高了。 其他人一听捏着绢帕掩唇笑起。 一个靠出卖色相求宠的丫鬟,哪里懂得这些东西? 魏明萱并未嘲笑花容,而是好心劝道“这个很好玩儿的,其实也不难,姑娘多看看就知道了。” 魏明萱说完,刺史府的钱小姐便笑着说“大家一起出门玩儿,姑娘光在旁边看着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帮忙传下飞花令,然后帮我们添点茶水吧。” 反正花容是丫鬟出身,就该干丫鬟的事。 钱小姐说完,所有人都哄笑起来。 李湘灵蹙眉,正想帮花容说几句话,却听到花容说“添茶倒水是魏家的下人该做的事,奴婢是魏小姐邀请的客人,若是反客为主,未免有些不懂规矩,钱小姐若是觉得忠勇伯府的下人更会待客,可以直接去忠勇伯府作客,这般当众给魏小姐难堪未免有些太过分了。” 这话一出,众人的笑声就停了下来。 虽然她们笑的是花容,但花容说的也没有错,若是宣扬出去,魏家面子上不会好看。 李湘灵看到众人吃瘪,一颗心放了下来,故作诧异的看着钱小姐说“原来你是这个意思啊,我还以为你跟魏小姐的关系好得很呢。” 钱小姐剜了李湘灵一眼,解释道“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怕姑娘觉得无聊。” “钱小姐的好意奴婢心领了,只是今日大家都是受魏小姐的邀约来的,魏小姐自然会周到的考虑每个人的感受。” 言下之意,就不用她来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钱小姐被花容怼得说不出话来,魏明萱眨巴眨巴眼睛,柔柔弱弱的说“含茵与我是手帕交,她也是好意,姑娘这般说她实在有些过分了。” 魏明萱表明立场,维护了钱小姐,钱小姐的表情和缓了些,花容看着魏明萱问“所以魏小姐要让奴婢给大家添茶倒水?” 魏明萱和萧茗悠一样,喜欢装无辜,借别人来达成自己的目的,当然不会直接说让花容做这些杂活,她想了想说“含茵没有恶意,大家都是朋友,不会因为姑娘添茶倒水就瞧不起姑娘。” 这话说的巧妙,好像花容不帮她们添茶就是自己瞧不起自己。 花容不为所动,看着魏明萱说“她们和魏小姐是朋友,但和奴婢不是,奴婢反正是绝对不会给永安侯府二小姐倒茶的。” 花容提到李湘灵,李湘灵这会儿脑子转得飞快,立刻接话“萱儿妹妹,你我好不容易才冰释前嫌,你却请了她来,不会是故意恶心我吧?” 李湘灵主动去参加了魏明萱的生辰宴,还当众向她赔礼道歉,魏明萱心里虽然觉得奇怪,面上却要粉饰太平,当即道“湘灵你误会了,我是觉得江三少爷和你大哥的关系很好,花容姑娘既然是江三少爷的心尖宠,湘灵也该和她好好相处才是。” 魏明萱特意强调花容是江云骓的心尖宠,方才被怼的钱小姐听完讥笑出声“什么心尖宠啊,不过是个玩物罢了,人家忠勇伯夫人喜欢的可是叶小姐这样知书达理的贵女典范。” 这话明显是在暗示叶菁菁以后会嫁给江云骓。 花容有些诧异,这才明白那天在成衣铺叶菁菁为什么一看见江云骓就落荒而逃。 江云岚已经是叶家媳妇,两家再结亲那就是亲上加亲了,殷氏相中叶菁菁也是人之常情。 花容点点头,顺着钱小姐的话说“叶小姐出身书香门第,品行高洁,钱小姐便是再怎么嫉妒叶小姐,也不能把奴婢这等出身的人和叶小姐相提并论啊。” 花容把叶菁菁狠夸了一番,又扣了钱小姐一顶嫉妒的帽子。 钱小姐一张脸涨得通红,觉得有些难堪,梗着脖子反驳“我才不想和你这样的人共事一夫,为什么要嫉妒她?” 殷氏只是对叶菁菁很好,还没有给她和江云骓订下婚约,钱小姐是被气急了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话音落下,叶菁菁的婢子听不下去,大声喝道“钱小姐,你空口白牙的,怎敢如此诋毁我家小姐?” 叶菁菁的婢子挺强悍的,怼完钱小姐又质问魏明萱“魏小姐,我家小姐喜静,本不想来踏青,是你再三劝说让她来的,你就这么纵容自己的朋友让我家小姐难堪?” 第142章 魏小姐发个毒誓吧 叶菁菁没听魏明萱解释,直接带着婢女离开。 魏明萱知道自己把人得罪了,委屈巴巴的看着花容问“我也没有真的让花容姑娘端茶倒水,姑娘何必说那样的话挑拨离间?” 这话说的好像所有的错都在花容身上。 花容坦坦荡荡的迎着魏明萱的目光说“魏小姐误会了,奴婢并未挑拨离间,实在是钱小姐说话太不过脑子了,魏小姐若真的与她关系要好,就该劝她谨言慎行,毕竟奴婢都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 “贱婢,你说谁说话不过脑子?” 钱小姐气得拍桌,想让丫鬟婆子摁住花容好好惩治一番,却听到花容说“三少爷离京三年,在外吃了不少苦头,夫人对他的婚事很是看重,我家夫人并未透露出中意叶小姐的风声,若因钱小姐今日的话害三少爷婚事不顺,钱小姐可知有什么后果?” 钱小姐和魏明萱关系好,方才只想着怎么让花容难堪帮魏明萱出气,却没有想过会得罪江云骓和殷氏。 殷氏可是有诰命在身的世家夫人,在瀚京贵夫人面前说话是极有分量的,若被殷氏说一句品行不端,钱小姐就别想嫁个好人了。 想到背后的纠葛,钱小姐不由得有些慌,没了底气。 她恶狠狠的瞪了花容两眼,带着丫鬟婆子离开,想办法去给叶菁菁道歉了。 连走了两个人,气氛渐渐冷了下来,众人看完热闹,都发现花容并不像她们想象中那样简单。 至少,她并不是那种胆小怕事,会任人践踏的低贱奴婢。 魏明萱还要维护自己的形象,紧张的对花容说“姑娘,含茵心直口快,真的不是故意要说那样的话的,你难道真的要回去向忠勇伯夫人告状吗?” “魏小姐今日请了这么多人来这里,就算奴婢不说,其他人也会说出去,不是吗?” 魏明萱今天设这局,除了让花容难堪,就是想搅和叶家和忠勇伯府的婚事,被花容戳穿心思,她的表情一滞,随后坚定的摇头“不会的!我不会让他们把方才的事透露出去的。” 其他人刚想随口附和,花容柔声说“这件事关系重大,仅凭口头承诺不太可靠,只要诸位愿意发毒誓,奴婢就不回去向夫人汇报今日发生的事。” 这件事和其他人关系不大,听到花容要求他们发毒誓,一个个眼睛都瞪圆了。 这个贱婢疯了吧! 花容很是淡定,看向魏明萱说“今日踏青是魏小姐发起的,就从魏小姐开始吧。” “……” 魏明萱绞着绢帕,险些崩坏表情维持不了自己小白兔一般柔弱无辜的形象。 她强忍着不满说“我说了不会有人说出去,就肯定不会,发毒誓做什么呀?” “既然不会有人说出去,魏小姐为什么不敢发毒誓?” 花容反问,魏明萱咬紧后槽牙,李湘灵适时开口“钱小姐也是为了赴萱儿妹妹的约才会说错话得罪人,萱儿妹妹和她关系那样好,肯定也不忍心看她得罪忠勇伯夫人吧。” 今日在场的都是和魏明萱关系比较好的人,之前也帮魏明萱对付过李湘灵。若是魏明萱连毒誓都不肯为钱小姐发,日后出了事自然也不会帮这些人的忙。 众人都看向魏明萱,魏明萱骑虎难下,只能硬撑着头皮说“我发誓,绝不会让其他人知道今日发生的事,如若不然就……” 世上发毒誓的人很多,但真正应验的其实很少。 但魏明萱被这么多人看着,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发虚,迟迟说不出口。 “就如何?萱儿妹妹怎么不说了?” 李湘灵追问。 她在魏明萱手里吃了许多暗亏,好不容易看到魏明萱这般为难,开心的不行。 魏明萱在心底骂了李湘灵几句,不痛不痒的说“如若不然就让我出门就倒大霉。” 这算什么毒誓啊? 李湘灵不太满意,刚想说话,花容抢在她之前开口“李二小姐,该你了。” 花容并不打算做得太过分,李湘灵并不解气,却没打乱花容的计划,敷衍的说“我发誓不会让人知道今天的事,不然就让我喝水被呛到。” 等剩下的人发完誓,花容温笑着问“大家还要继续玩飞花令吗?” 众人“……” 飞花令有什么好玩的,发誓都发够了。 没了游玩的心思,众人很快各自回家。 花容走在最后,马车驶出去没多远,便看到李湘灵的马车。 她是特意在这儿等花容的,花容上了她的马车,刚坐下,李湘灵便拿了一只金镯子给她。 花容不明所以,李湘灵不大自在的说“这是你之前帮我的谢礼,收着吧。” 镯子很沉,值不少钱呢,花容下意识的想推辞,又听到李湘灵说“今天你做得很好,以后只要你能让那个小贱人出丑,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经过这几次接触,李湘灵已经完全把花容当成自己人了。 花容收好镯子,柔声说“谢二小姐赏,奴婢现在开着一家成衣铺,二小姐若是不嫌弃,奴婢可以做几身好看的衣裳做回礼,开了春,二小姐要出席的宴席多,奴婢别的不敢保证,艳压魏小姐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李湘灵是不缺衣服的,但花容说可以艳压魏明萱,她毫不犹豫的取下腕上的玉镯塞给花容“我送你的就是送你的,不用回礼,只要能压过那个小贱人,以后永安侯府的衣服都交给你做!” “谢二小姐。” 花容收下玉镯,又问了一句“太子妃见过侧妃了吗?” 提到这个话题,李湘灵顿时皱眉,小声说“我与长姐说过,不管那位侧妃长成什么样,只要长姐见到她都给我回个信,但宫里一直没有信出来。” 侧妃进宫都大半个月了,太子妃竟然连她的面都见不到,这未免也太不合规矩了。 花容正在思考有什么办法能逼这位侧妃在所有人面前现身,马车突然停下,掀帘,江云飞骑马拦在马车前,沉声说“惊马的罪魁祸首找到了,随我去趟府衙。” 第143章 没别人,就你 一进府衙,花容就看到了魏明楼。 他原本正与京兆尹说着话,江云飞一到,他便走过来歉然的说“都怪我手下的人太冲动,才会惊了马,我已经把人带过来了,忠勇伯府想要怎么处置都可以。” 魏明楼在江云飞面前不敢造次,语气很是诚恳,京兆尹也来劝和“江大人,这事其实也不能全怪魏少爷,是他那小厮……” “惊马之事闹得沸沸扬扬,魏少爷既然知错,为什么不主动把人捆了送到官府来,还要故意包庇?” 江云飞提出疑问,京兆尹噎住,看向魏明楼。 魏明楼理直气壮的说“当时人太多了,我只知道江三少爷的马车失控,却不知道是他动的手,而且当时江三少爷不是没在马车上吗?” 当时马车上只有花容。 魏明楼的意思很明确,一个低贱的丫鬟,死了就死了,他能把自己的小厮丢出来让他们处置已经很给忠勇伯府的面子了。 “不知道?”江云飞重复这三个字,扫了京兆尹一眼问,“魏少爷都不知道自己的小厮干了什么好事,大人是怎么查出来的?” 江云骓的眼神凌厉如刀,京兆尹顿觉后背发凉,他不敢看魏明楼的眼睛,如实说“江大人在马身上找到一把匕首,经过查验,下官发现那把匕首是魏少爷的,这才找到真凶。” 魏明楼早就想好措辞,说“入宫是不能带任何兵刃的,那日我把匕首交给他保管,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我平日又用不上匕首,要不是京兆尹带人上门我也不知道匕首丢了。” 魏明楼觉得这话简直天衣无缝,眸底忍不住有些得意,却听到一个温温柔柔的女声问“既然魏少爷平日用不上匕首,那太子殿下纳侧妃当日,魏少爷为什么特意带了匕首呢?” 魏明楼的目光这才落到花容身上。 今日踏青,花容换回女子装扮,她怕冷,穿了一身藕粉色袄裙,领口攒着一圈雪白的兔子毛,衬得脖子越发纤细,皮肤也是白嫩如刚熬出来的豆花。 她并不害怕魏明楼,站得笔直,头也是昂着的,面容秀丽,一双眸子更是漂亮的像是要吸人精魄。 魏明楼盯着花容的眼睛多看了一会儿,眉梢微扬,质问江云飞“原来忠勇伯府的丫鬟这么没规矩啊,主子说话她可以随便插嘴?” 江云飞寒着声说“忠勇伯府的规矩和魏家的不一样,魏少爷还是先把带匕首的问题解释清楚。” 江云飞很明显是在为花容撑腰。 魏明楼舔了一圈牙,到底没有和江云飞硬碰硬,解释着说“那日进宫人太多了,我怕出什么意外,就让人带了把匕首防身,不可以吗?” 几乎是魏明楼一说完,花容就提出质疑“那日入宫赴宴的都是朝中大臣和家眷,魏少爷如此警惕,难道是觉得皇城的守卫太松懈并不安全?” 花容并不揪着惊马之事不放。 如魏明楼想的一样,当时只有她一个人在马车上,再怎么追查,魏明楼都能想到借口逃避责任。 她是不重要的,但皇城这么多权贵,哪个不惜命? 魏明楼直觉不妙,刚想反驳,花容看向江云飞说“当时马车就在宫门外,还有那么多御林军看着,却让人趁乱惊了马,御林军也没有及时赶上来把马车拦下,若不是大少爷,奴婢恐怕早就死于非命了,奴婢觉得魏少爷的担忧也是有道理的。” “我没有……” 魏明楼想说话,被江云飞打断“惊马的真凶已经抓到,请大人按律处置,至于皇城守卫之事,本官会代魏少爷上书奏明陛下!” 江云飞说完带着花容离开。 京兆尹眼皮一阵狂跳,等其他人退下,苦着脸对魏明楼说“魏少爷,你说你好端端的,招惹他们做什么呀!” 江云飞既然要上奏,肯定要把御林军保护不力和京兆尹查案拖沓都写到折子上,江云骓才被封了中郎将,这不是摆明了把御林军的统率权往他手里送吗?而且那些被连累的人知道是魏明楼的原因,肯定会恨死魏家。 魏明楼脸上再无得意,铁青一片,他咬牙切齿的说“怕什么,不过是个贱婢,能掀起什么风浪?” 魏明楼回家后,立刻让人往宫里送了信。 这厢江云飞没让花容回成衣铺,而是带着她去醉仙楼点了一桌好吃的。 花容忍不住问“点这么多菜,大少爷是要请客吗?” “没别人,就你。” 江云飞答的很自然,好像他请花容吃饭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花容捏紧绢帕,有些不自在,却还是镇定的说“无功不受禄,好端端,大少爷为什么要请奴婢吃饭呀?” 小二很快奉上热茶。 江云飞亲自给花容倒了茶,严肃的说“我以茶代酒,向你赔罪。” 江云飞如今已是正五品的官员,又有战功在身,花容和他同桌吃饭已是不合规矩,他却还要如此郑重的向她赔罪! 花容吓得不轻,下意识地想要站起来,却被江云飞抓住手腕压回去。 衣服厚实,江云飞掌心的温度没有传进来,却能感受到他强大的力量。 花容的心跳漏了一拍,僵在那里不敢动了。 江云飞极严肃的说“当初我不知道是阿骓犯浑强辱了你的清白,所以在云山寺对你提了一些很过分的要求,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你若愿意,我可以作保为你赎身放你自由。” 江云飞的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花容心上。 三年前在郴州他已经揍过江云骓为她出气,花容没想到三年后他还会亲自向自己道歉。 那些埋藏已久的委屈复又涌出,花容红了眼眶,却不觉得难过,而是释然。 “大少爷没有对不起奴婢,能遇到大少爷是奴婢的幸运,夫人已经许诺会为奴婢赎身,就不麻烦大少爷了。” 花容说完将那杯茶一饮而尽。 江云飞也喝了茶,问“赎身之后,你想做什么?” “奴婢想经营那家铺子,再找个老实可靠的人安安稳稳过日子。” 花容答得毫不犹豫,江云飞眸光微闪,问“你已经有人选了?” 第144章 在我面前你不必有顾虑 “奴婢现在还是三少爷的人,三少爷尚未成婚,奴婢也不能太着急,以后的时日还长,慢慢找也来得及。” 花容还没好好考察过周林,更不好意思跟江云飞商讨这种事,只能这样搪塞过去。 “也是。” 江云飞应了一声不再说话,好像刚刚就是随口那么一问。 江云飞回去就写了折子送到御前。 昭和帝看完,把太子叫到御书房。 三年前昭和帝大病了一场,从那以后就渐渐力不从心了,这两年很多政务都是交给太子去做的。 昭和帝等太子看完折子,沉沉的问“这件事,你怎么看?” 惊马的罪魁祸首虽然是魏明楼的小厮,暴露的问题却不小。 皇宫的守卫和皇城的治安是整个昭陵的重中之重,魏明楼的小厮敢在宫门口刺伤江云骓的马,那下一次是不是就有人敢私藏兵刃进宫行刺了? 太子事先已经从萧茗悠那里得了消息,萧茗悠吓得不轻,生怕因为这件事把她假死的事抖了出来。 萧茗悠只是向太子寻求安慰,太子却想得更深远些。 三年前江云骓是含冤被贬为庶民的,他也知道太子对萧茗悠做了什么,难保不会心存不满。 而且江云骓才刚被封为中郎将,江云飞就上奏说皇城的治安有问题,说是想夺走御林军的统率权,把太子看管起来也是可能的。 昭和帝已经在逐渐放权,太子已经尝到九五至尊的甜头,如何愿意再被臣子约束? 他想了想说“回父皇,儿臣觉得云飞所言有些大题小作了,惊马那日已是深夜,又正是宴席结束的时候,宫门口的人很多,御林军也是人,难免有些疏忽,而且这次惊马并未造成人员伤亡,儿臣的意思是……” “太子的意思是这不过是小事一桩,不足为奇?” 昭和帝打断太子,语气比方才冷肃了两分,明显对太子的回答并不满意。 太子初掌大权,猛然被昭和帝如此对待心里也有些不满,他看着昭和帝反问“江云骓才刚被父皇封了中郎将,父皇不会还要把御林军的统率权都交给他吧?” 三年前是太子亲自把江云骓贬为庶民的,那件事处理得含糊又不合规矩,当时事已成定局,昭和帝当着文武大臣的面没说什么,私底下却把太子痛骂了一顿,昭和帝那次生病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被太子气的。 三年后,江云骓擅作主张软禁一州州府,调动兵马剿匪也办得不合规矩,可昭和帝一句怪罪都没有,还给江云骓封了中郎将,分明是在告诉所有人,三年前太子做得不对。 太子对这件事颇有些耿耿于怀。 昭和帝是太子的亲爹,当然能听出太子语气里的不服。 他抬眸睨着太子,突然转移话题“朕听说你纵着那位侧妃,入宫这么久,不仅未曾向太子妃请安,连你母后那里都没去过?” “这是儿臣的事,父皇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太子皱眉,第一反应是太子妃告状都告到昭和帝这里来了。 昭和帝冷着脸说“你纳个侧妃非要大肆操办,已经很不给太子妃和永安侯府的面子了,这次惊马牵连魏家,你若不能拿出手腕,难道想背上一个宠妾灭妻的罪名?” 这话说的有些重了。 昭陵男子是可以三妻四妾的,但连稍微富足一点儿的人家都知道宠妾灭妻是大忌,太子身为储君若是干出这种事,必然难以服众。 太子的脸色难看了些,辩驳道“儿臣自然不会干那样的糊涂事,这两件事根本没有联系,父皇……” “你觉得没有联系,朝中那么多大臣也都是这样觉得的吗?太子妃和永安侯也是这样觉得的吗?” 见太子如此冥顽不灵,昭和帝气得拍桌,控制不住咳嗽起来。 昭和帝还没老糊涂,当初是因为皇长孙已经上学堂了,太后又说宫里孩子太少,不够热闹,昭和帝才同意让太子纳侧妃的,可他绝没有放任太子偏宠侧妃的意思。 内务总管听到咳嗽声连忙奉了参茶进来。 昭和帝喝完,喘了会儿气下令“御林军统帅失职,即日起免除职位,暂由远峰郡郡守江云飞代替,当晚在宫门口值守的御林军全部罚两个月俸禄,京兆尹办事效率低下,罚俸三个月,魏墨行教子无方,自行带着儿子到忠勇伯府负荆请罪!” 魏墨行才把女儿送入东宫做侧妃,就要因为小小的惊马事件拉下一张老脸去道歉,这简直是在打太子的脸。 太子握紧拳头无声的抗议,昭和帝沉了脸,加重语气“还不退下?” 从御书房出来,太子怒气冲冲的去了太子妃的寝殿。 忱儿今日难得休息,太子妃正在陪他玩,太子冲进寝殿,不由分说的把太子妃吼了一通,最后竟然说太子妃心胸狭隘、德行有亏,强行把忱儿抱走。 太子动作粗暴,忱儿吓坏了,哭得很伤心,太子妃胸口一阵揪疼,忍不住追了两步,又生生停下。 太子不仅是忱儿的父亲,更是一国储君,他不许他们母子见面,她就算哭死在他脚下也没用。 等到听不到孩子的哭声了,太子妃擦去眼角的泪低声问“都准备好了吗?” “娘娘放心,都准备好了。” —— 花容没有想到太子妃会偷偷出宫来见自己。 太子妃的时间不多,开门见山的说“我怕中间人传话不清楚还有泄露的风险,就亲自来了,请姑娘把自己知道的如实告诉我。” 太子妃虽然穿着宫娥的衣裙,周身的气质却仍是尊贵无比的。 花容回过神来,正要跪下行礼,被太子妃稳稳的扶住,然后花容听见她说“我这一生注定是要为忱儿和永安侯府的荣辱而活的,若有隐患,我会不惜一切代价铲除,枕边人也一样,所以在我面前你不必有顾虑。” 言下之意,花容就算要对太子做什么不利的事,太子妃也会暗中助力。 花容愕然,抬头,对上太子妃清冷坚定的眸。 太子妃绝对不是在开玩笑! 第145章 我有个人选 丑时过,太子妃才回宫。 花容比平日晚起了一个时辰,吃过早饭,她准备画些夏装要用的新绣样,刚画了两页,李湘灵就来了。 今天一早,魏墨行捆了魏明楼去忠勇伯府负荆请罪。 两人在忠勇伯府没待多长时间,但魏明楼是被抬出来的,听说被鞭子抽得不轻。 “听说御林军统领被免职了,还有很多御林军被罚了两个月俸禄,京兆尹也被呵斥了一顿,魏家这次得罪的人太多了,恐怕真要应了那小贱人发的誓,以后她出门就要倒霉。” 李湘灵说着说着就忍不住笑起来。 她被魏明萱坑害了三年,总算可以出一口气了。 花容早就猜到会有这样的结果,反应很平淡,注意力仍在自己笔下。 李湘灵这才注意到花容在画绣样。 花容的画功又长进不少,虽未上色,画出来的东西已是十分生动好看。 “这是什么花,好漂亮呀。” 李湘灵说完突然想起自己三年前在云山寺曾因为花容的画作发脾气,还威胁花容不要再用这双手干自己不该干的事,不由得有些尴尬。 花容却神色如常,并未提及旧事,温声说“这个是茶花,这个是龙胆,这个绿绒蒿。” 这些都是花容在漓州见过的花,瀚京的气候太冷,并不适宜它们生长,所以李湘灵之前没有见过。 李湘灵又夸了几句好看,转移话题说“魏明萱陪着钱含茵去叶家道歉了,不知是谁把钱含茵那天说的话宣扬出去,好多人都说谁要是把女儿嫁给阿骓哥哥就是把女儿往火坑里推,你会不会有麻烦啊?” 李湘灵现在知道花容是无辜的,但在其他人眼里,花容就是江云骓的污点。 这个污点不被抹除,谁也不敢把女儿嫁给江云骓。 说到这里,李湘灵压低了声音“我觉得这些话就是魏明萱那个贱人故意宣扬出去的,要不我找人人套麻袋把她痛打一顿……” “二小姐,慎言!” 花容严肃的打断李湘灵,她不过是帮了李湘灵两三次,李湘灵就完全信任自己了,这样未免太容易被坑了。 李湘灵眨眨眼说“你放心,这种话我只在你面前说,不会告诉别人的。” 花容还想叮嘱她几句,殷氏派张婆子来传话说要见她。 张婆子进门的时候脸色颇为冷肃,发现李湘灵也在,这才缓了脸色。 花容放下笔,便要出门,李湘灵心念微动说“我也好久没有去探望过伯母了,不如一起去吧。” 张婆子笑着说“我家夫人也很记挂湘灵小姐,但最近府里事情太多了,夫人抽不出空来,恐会慢待小姐,下月初是我家老爷的生辰,到时再请湘灵小姐来府里好好玩玩。” 这话说的委婉,却也拒绝了李湘灵今日登门的想法。 李湘灵不好多说什么,顺着张婆子的话应下。 花容随张婆子回忠勇伯府,到沁澜院时,内务府的宫人正好把江云骓的官服送来。 中郎将是从六品官职,职位不算高,但官服很漂亮,墨色衣衫上绣着振翅欲飞的鹭鸶,内务府的绣娘工艺极高,官服上的羽毛纤毫毕现,像是马上要从衣服上飞下来。 殷氏看着那衣服就高兴。 她的阿骓蒙受不白之冤在外面吃了三年苦,如今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奴婢见过夫人。” 花容上前行礼。 殷氏转过身来,看向她时,面上的笑容顿时就散了。 她没有急着让花容起身,把官服上面的褶皱一点点熨平,冷声问“之前交代你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花容保持着行礼的姿势,柔声回答“奴婢已经物色了一个人选,只是被其他事耽搁了,还没来得及仔细接触了解,奴婢想……” “还要怎么接触了解?只要人家不嫌弃你就行了,你难道还要挑剔人家?” 殷氏的语气加重了些,对花容的回答很不满意,约莫还是听到了那日踏青的传言,怕自己看中的儿媳妇又被搅黄。 花容把没说完的话咽下去,说“今日回去后,奴婢找他问问,若他愿意,就先把这件事定下来。” 殷氏现在不相信花容了,追问道“那个人叫什么名字?是干什么的,你脸皮薄张不开口,我派人帮你问。” 殷氏的态度很强硬,花容迟疑了下把周林的情况都说出来。 听到周林是叶家的长工,殷氏眉心微皱,不满的说“你既然要踏踏实实过日子,就不要再和府里的人有什么牵连,那间铺子我可以折成现银给你,等岚儿生完孩子恢复元气,你还是把铺子交给她,然后随你那夫郎另外寻个地方重新开始吧。” 殷氏不想让花容再留在瀚京,希望她能离江云骓越远越好。 殷氏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江云骓好,这也无可厚非。 花容点点头说“那奴婢回去再相看一下,五日内给夫人答复,行吗?” 五日的时间不算长,殷氏却还是等不了,怕生出什么变故,果断的说“我这里有个合适的人选,明日张婆子会带人到铺子里看看,你打扮一下,他要是没意见,我就让管家带你去官府脱籍,再与他把婚契签了。” 殷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根本没有给花容选择的余地。 花容抿了抿唇,到底还是应下“好,谢夫人为奴婢操心。” 第二天一早,张婆子果然带了一个男人来成衣铺。 男人瞧着已经四五十岁了,瞎了一只眼,剩下那只眼眼球很是突出,看人的时候,眼神透着阴翳,让人害怕。 看到男人第一眼,花容的心就止不住发沉。 花容按照殷氏的吩咐打扮了一番,男人相当满意,当即来抓花容的手。 花容强忍着没有躲开,下一刻,江云飞冷沉的声音传来“你在做什么?” 花容觉得难堪,下意识的想抽回手,男人却紧紧抓着没放,他俨然已经把花容当自己的妻子,挡在花容面前看着江云飞问“你是谁?” 张婆子也被江云飞的突然出现吓到,紧张的问“大少爷,你怎么来了?” 江云飞一看张婆子的表情就猜到发生了什么,看向花容说“之前惊马要结案,随我去府衙签字画押。” 第146章 她可是你弟弟的女人! 江云飞派人带花容去的府衙,自己则回了忠勇伯府。 沁澜院里,殷氏已经从张婆子口中听说江云飞去成衣铺的事,正觉得不对劲,就见江云飞满脸寒冰的走进来。 江云飞自小就跟着忠勇伯习武练书,十五岁又进了军营历练,和殷氏并不亲厚,知道他极有主见,殷氏向来是不大插手他的事的,也不太敢惹他生气。 江云飞这般表情,便是殷氏心底也是有些犯怵的。 不过她到底是江云飞的亲娘,并未露怯,只狐疑的问“陛下不是让你暂代御林军统帅一职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江云飞横了张婆子一眼,然后才凉凉的看着殷氏说“你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 这些年昭陵并没有大的战事,但边关时不时还是有外敌侵扰,江云飞手里的人命不止一条两条,张婆子被他看得两腿发软,扑通一声跪下。 殷氏的脸色有些难看,不敢置信的问“你是为那个丫鬟来的?” 长幼有序,按照常理,殷氏应该先让江云飞和江云扬成婚的,但两人都嫌京里的女子太过娇弱,对男女之情根本不感兴趣,他们又常年在军营,殷氏也不忍心把人家姑娘娶回来守活寡,所以一直把传宗接代的重任押在江云骓身上。 殷氏千防万防,怎么也没想到花容表面上答应嫁人,背地里却勾搭上了江云飞。 江云飞一眼就看出殷氏在想什么,冷冷道“阿骓什么性子你比谁都清楚,你若是为她寻个好人家安度余生也就罢了,你找那么个残废祸害她,你以为阿骓会就这么算了?” 心里窝着火,江云飞的语气很不好,没了尊敬,带着戾气。 殷氏哪能容忍江云飞为了花容如此对自己说话,大声反驳“我怎么就祸害她了?她就是个妓子带大的贱婢,是她自己爬上阿骓的床的,人家不嫌弃她已经很好了,难道还要给她配个秀才举人?” 江云飞眉心微皱,沉沉道“她没有爬床,是阿骓强迫的她!” “你怎么知道她没有?她什么时候勾引你的?她可是你弟弟的女人,你怎么这么糊涂啊!” 殷氏气得红了眼。 江云飞打小就沉稳,从来没有让她操过心,以他如今的成就,便是娶公主也是可以的,他怎么能要自己亲弟弟玩过的女人,这要是传出去,忠勇伯府的颜面该往哪儿放? 江云飞的脸沉了下去,他紧紧的握着拳头,哑声说“你不要用这样龌龊的心思想她,她从来都没有勾引过任何人,我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青龙山剿匪她立了功,不止帮了阿骓还造福了漓州的百姓,你无权这样对她。” 江云飞并未明确否认自己是否对花容存着别样的心思,殷氏一颗心不住下坠,气昏了头,大声说“我不管她立了什么样的功,她现在还是忠勇伯府的丫鬟,我可以让她去死!” “那你动她一下试试!” 殷氏话音刚落,江云飞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语气寒锐,满满的都是警告。 殷氏整个人都被震住,她虽与江云飞不亲近,却也从这句话里知道,他是真的对花容动了心,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 可是他之前一直在军营,这三年更是在远峰郡戍守,究竟是什么时候被那个贱婢勾了魂? —— 花容在府衙画完押没看到江云飞便自己回了成衣铺。 一看到她,掌柜的立刻迎上来说“东家,白日来的那个人进你屋了,冬枣和我都没拦住。” 冬枣是江云岚买来伺候花容的小丫鬟,才刚刚十岁,长得又瘦又小,胆子也很小。 花容并未责怪他们,柔声问“可有受伤?” 掌柜的摇头,眼神充满担忧。 花容让铺子里的伙计带冬枣去买些零嘴压压惊,自己去了后院。 独眼男人已经睡到花容床上,屋里被他翻得乱糟糟的,之前花容画的绣样被他撕了一地。 见花容进屋,独眼男人立刻不满的说“怎么去了这么久,不会是勾搭别的男人去了吧?” 八字还没一撇,独眼男人已经把自己当这里的主人了。 地上一片狼藉,花容站在门口没有往里走,平静的说“我在忠勇伯府做了近十年的丫鬟,从来都没有见过你,是魏家的人让你来的还是别的什么人让你来的?” 回来的路上花容把事情经过都想了一遍,殷氏的态度突然大变,应该不单单是因为外面的传言,还有人在她耳边故意搬弄是非。 幕后之人终于坐不住了,正好可以趁机断了他的爪牙! 独眼男人之前并没有把花容放在眼里,等着享受花容的伺候,听到这话,眼底闪过狠戾,耍着无赖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是忠勇伯夫人派人找我来的,我以后就是你的夫,还不快过来给我按肩?” 花容没动,幽幽的说“你现在听不懂没关系,夫人已经下令去查是谁把你引荐到府里来的了,等到时候当面对峙,就能知道结果。” 独眼男人的呼吸重了些,恶狠狠的瞪着花容“你不要在这儿瞎说八道,你以为往我身上扣屎盆子就能继续留在三少爷身边吗?做你的白日梦去吧,三少爷身份尊贵,你一个被妓子养大的贱人,除了我,还有谁会愿意要你?” 独眼男人越骂越狠,根本不堪入耳。 然而他越是这样,就越证明花容猜的是对的。 花容不想和他废话,转身就要离开,男人掀开被子噌的一下站起来,骂骂咧咧的说“贱人,我话还没说完呢,你去哪儿?” 男人朝花容冲过来,想要抓住花容的头发好好教训她一番,花容余光扫到,沉声喝道“随风,把他拿下!” 江云骓之前说过会派人暗中保护花容,这些时日随风一直带着人偷偷跟在花容身边。 花容一声令下,一道玄色身影闪电般的出现,一脚将独眼男人踹飞。 却不是随风,而是江云骓。 不等独眼男人爬起来,江云骓抬脚踩住他的脑袋,冷森森的问“你刚刚说你以后是谁的夫?” 第147章 做衣服怎么不量尺寸? 独眼男人被江云骓揍得面目全非,如果不是花容把他拦下,他恐怕会把人打死。 “少爷,留着他还有用。” 花容抱住江云骓的胳膊,江云骓的拳头也是鲜血淋漓,他微微偏头,声音很冷的问“发生这样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些时日江云骓任了职,白日要进宫当值,下值后还要被忠勇伯抓着进行魔鬼操练,别说来看花容,连睡觉的时间都不够。 如果不是李湘灵让李屹给他捎信,他现在恐怕都还被蒙在鼓里。 “奴婢可以应对,不想劳少爷费心。” 花容很平静,从三年前起,她就不再期望得到别人的保护,也不再需要江云骓。 江云骓胸口滞闷的厉害,他有很多话想问,但看到花容平静无波的脸,竟有些张不开嘴。 垂在身侧的手松了又紧,最终他说“这个人的来历我会查清楚,不管我娘之前跟你说过什么,都算不得数,你先好好开着这间铺子,其他的事,等一切风波结束后再说。” 离开成衣铺,江云骓直接回了忠勇伯府。 沁澜院里,殷氏被江云飞气得头疼,张婆子在帮她揉脑袋,两人正商量着要怎么处置花容,房门突然被人踹开,殷氏吓得惊叫了一声,看清江云骓的脸后忍不住嗔怪“阿骓你毛毛躁躁的干什么?” 江云骓走到殷氏面前,面无表情的看着张婆子命令“出去!” 江云骓如今的气势也很强,即便有殷氏撑腰,张婆子也不敢跟江云骓对着干,行了礼退下。 殷氏见江云骓气势汹汹,猜到他为什么而来,脸也沉了下来,抢先道“她一回来就要杀玉晚,绝非良善之辈,就算三年前她不是故意害你,那也是费尽心思要从你身边逃走,她的心思不在你身上,我是绝对不会同意让她继续留在你身边的!” 江云骓眼皮微掀,睨着殷氏“我跟你说过,怎么处置她是我的事,谁也不许插手。” 江云骓的语气很无情,像是在怪殷氏多管闲事,殷氏感觉自己一片苦心都被辜负,委屈极了。 她拍着胸口说“那个人之前也是你父亲麾下的士兵,他那只眼睛是为了保护昭陵才瞎了的,朝廷每个月都会给他发二两抚恤金,那个贱婢跟了他,不需要侍奉公婆,也不会有妯娌矛盾,加上你给的那间铺子,比她做丫鬟不知道好多少倍,我这是为她好!” 殷氏气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那个独眼男人凶是凶了点,但只有这样的人才能镇得住狐狸精,免得她不安分再到处勾搭人。她没处死花容,也没拦着江云骓给花容开铺子,还让花容赎身嫁人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结果一个个的都来跟她发脾气,还把她当成仇人看待,她伤哪儿说理去? 江云骓没有把殷氏的话听进去,漠然的说“这都是你的自以为是,别人并不需要你这样的好。” 这话说的相当不客气,殷氏浑身都颤抖起来,忍不住提起旧事“当年你被姓萧的迷得神魂颠倒,也曾这样忤逆我,结果差点被她害死,你难道又要在这个贱婢身上重蹈覆辙?” “所以你就一次次打着为我好的名义,把我喜欢的人嫁给老男人?” 江云骓拔高声音,看殷氏的眼神比刚刚多了两分恨意。 如果不是殷氏提醒,江云骓都没有把这两件事联系起来。 花容现在面对的情况,和萧茗悠当年是差不多的。 只不过萧茗悠是官家之女,又尚是处子,殷氏才没有下三滥的人糊弄她,而是制造机会让她被齐王看中。 当初江云骓对萧茗悠的确有些喜欢,却还谈不上多爱,正是因为这件事让江云骓觉得自己亏欠了萧茗悠,才一直对萧茗悠念念不忘。 殷氏心痛如绞,疲备的说“瀚京有这样多的世家贵女,但凡你挑一个家世、品行好一点的,我也不会阻拦,姓萧的生了一张狐媚脸,分明是故意勾引,我若是让她进门,江家的列祖列宗都不会同意,况且当初我只是让她有机会见到齐王,后面的路都是她自己选的。” 这件事殷氏之前也说过,但江云骓根本听不进去,这会儿联想到花容之前审问独眼男人的话,才终于察觉到不对劲。 他捕捉到了什么,面上却分毫不显,冷声对殷氏说“花容和那个人不一样,别把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招数用在她身上,不然你就别认我这个儿子!” 说完这句话,江云骓直接离开,殷氏气得在屋里砸了东西。 回到执星院,江云骓狠狠踹了随风一脚。 花容回来以后,江云骓很少再露出如此暗黑狠戾的一面。 随风爬起来认错“属下知错!” 这些时日江云骓虽然没有时间去看花容,但随风每日都会汇报她的行踪,殷氏逼花容嫁人的事,随风瞒着没说。 江云骓又踹了随风一脚,戾气十足的命令“给我滚!” 他不需要这种吃里爬外的手下。 “属下再也不敢了,求少爷恕罪!” 随风知道江云骓不会轻易消气,拔出匕首直接剁了自己的左手小拇指。 殷红的血喷涌而出,很快在地上积了一滩,随风痛得脸色惨白却一声不吭。 见江云骓脸上没什么表情,随风还要继续剁手指,江云骓把匕首踢开,冷冷命令“查清楚那个独眼男人是谁派来的,十年前齐王来府里赴宴,府里值守的人都有谁,有几个人还在沁澜院当差,把他们祖宗十八代都给我查出来!” “是!” —— 江云骓走后,花容和冬枣一起把床上的东西都换了新的,收拾完屋里,夜已经深了。 花容没什么睡意,让冬枣先去休息,想把白日被撕毁的图样重新画出来,窗户被小石子敲了一下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谁!?” 花容很是警惕,随手抄起桌上的砚台,下一刻窗户被推开,江云飞钻了进来。 花容震惊,即便是亲眼所见也很难把半夜翻窗这种事和眼前的人联系起来。 “大少爷,你怎么来了?” 花容放下砚台走过去。 距离近些,她闻到江云飞身上有很浓的酒气。 江云飞盯着她看了会儿,突然摊开手说“做衣服怎么不量尺寸?” 第148章 我让你做的,不算冒犯 “大少爷,你……喝酒了?” 花容还是很震惊。 十五岁那年,江云飞要去军营历练,殷氏做了很多好吃的给他践行,结果他喝了杯酒把马厩里的马都放跑了,嘴里一直念叨着这些马活得太累,他要放他们自由。 那些马跑出府闹出不小的动静,从那之后,府里人都知道大少爷是不能喝酒的,江云飞怕误事,向来也是滴酒不沾。 “喝了一点儿。” 江云飞坦然承认。 他的酒量不好,却不会红脸,眼神也不迷离,只有一直盯着他看才能看到一点儿迷蒙的醉色。 “大少爷为什么要喝酒,是遇到什么不高兴的事了吗?” 花容边说边往外走,刚走了两步就被江云飞抓住手腕。 “去哪儿?” 他问,语气有些紧张,似乎怕被人发现他醉酒的事。 花容柔声解释“大少爷喝醉了,奴婢让丫鬟熬点儿醒酒汤送来。” “不用,”江云飞直接拒绝,垂着眸说,“等量完尺寸我就走。” 花容这才想起他翻窗进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之前府里的绣娘帮江云飞量过尺寸,花容是记得的,这些年他的身材没有走样,那些尺寸都还能用。 但醉鬼的思维是不同的,花容顺着江云飞说“大少爷稍等一下,奴婢去拿软尺。” 花容说着挣扎了下,示意江云飞放开自己。 江云飞没放,反而抓得更紧,沉沉的说“就这么量。” 喝了酒,他的声音比平时要哑一些,少了凌厉的冷意,多了蛊惑。 花容眼皮一跳,心跳不受控制的快了些。 她竭力告诉自己大少爷喝醉了,神智并不清醒,所作所为都不是他的本意。 花容试图劝说“大少爷,没有软尺量不了尺寸。” “骗子!”江云飞反驳,抓着花容的手把人又往身边拽了些,“你之前不是用手帮阿骓量过吗?” 距离更近些,花容看到江云飞微垂的眼睑下深不可测的眸。 那眸映着烛火,也映着她慌乱无措的脸。 像见不到底的渊,要将她整个人都溺死在里面。 花容的脸烧起来,羞窘难当。 她的确是给江云骓量过尺寸,但当时她是逼不得已,大少爷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https:/ 花容低下头不敢看江云飞,脑子乱成一团,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眼下的情况,江云飞又催了一声“怎么还不动?” 微哑的嗓音钻入耳中带来一阵酥麻,花容喉咙发紧,眼眶也有些热,她鼓足勇气说“奴婢不能冒犯大少爷。” 江云飞喝醉了不清醒,可她是清醒的,她的出身本就低微,清白也早就不在,她但凡对江云飞有丝毫的逾越和不敬都罪该万死! 江云飞说“我让你做的,不算冒犯。” 这话有些耳熟,江云骓之前也曾说过类似的。 花容喉咙哽得厉害,摇头说“就算是大少爷允许奴婢这样做,奴婢也过不去自己心里这关。” 屋里陷入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江云飞松开花容,做了让步“去拿软尺。” 拿着软尺,花容小心翼翼的尽量避免触碰到江云飞的身体,一颗心却还是越来越乱。 江云飞很守承诺,等花容量完尺寸就离开了。 花容把窗关得严严实实,从梳妆台的铜镜看到自己猩红的涌动着水光的眸,忍不住抬手把脸捂住。 花容没怎么睡好,天一亮就找到掌柜说“店里要准备夏装,我想亲自去挑布匹,你让上次送布匹的周林送我去布庄吧。” 那个独眼男人不是可托付的对象,花容想尽快多了解周林一些,若是可以,就把事情确定下来,免得再生事端。 掌柜的应下,花容又交待绣娘尽快把给江云飞做的衣裳赶制出来,自己则亲手给李湘灵做了两套衣裙。 在这期间随风给花容报过一次信。 那个独眼男人确实是魏明楼暗中安排人送到殷氏面前的,张婆子是殷氏的陪嫁丫鬟,一生未嫁,前些年在机缘巧合下认了个干儿子,那个干儿子在魏家做账房,一个月要孝敬张婆子足足三两银子,最近张婆子和他来往的很密切。 等把给李湘灵的衣裙做好,花容亲自去永安侯府送衣服。 衣服很合身,李湘灵爱不释手,试完才问花容“那天伯母找你没发生什么事吧?” 花容淡声说“谢二小姐关心,奴婢没事,不过夫人很担心三少爷的婚事,以后奴婢的事,就不用惊动三少爷了。” 花容没有责怪李湘灵的意思,只是陈述一个事实,李湘灵愣了一下,忍不住说“可是我看阿骓哥哥很在乎你,就算成了婚,他应该……” “三少爷成婚后,奴婢也会嫁个合适的人过完余生。” 花容打断李湘灵,李湘灵眼眸微睁,惊讶的问“你要嫁给别人?” 李湘灵虽然早就放弃喜欢江云骓,却下意识的认为花容这辈子都是江云骓的人,不会和别认在一起。 花容坦然的点头,李湘灵又问“阿骓哥哥也同意?” “如果证实了那位的身份,奴婢就是害死她的凶手,二小姐觉得三少爷知道真相后会不同意吗?” 李湘灵一时哑然。 她对郴州发生的事并不了解,却记得江云骓在云山寺的时候对萧茗悠有多维护。 如果萧茗悠假死成了太子侧妃,而花容揭露这件事,把萧茗悠逼死,江云骓会有什么样的反应还真说不定。 李湘灵想了又想,还是决定相信花容,坚定的说“我明白了,以后我不会再让人给阿骓哥哥传信了。” 聊完私事,花容切入正题,把魏明楼故意安插人的事简单说了下,李湘灵听完两眼放光“魏家的人真是胆大包天啊,竟然敢把手伸进忠勇伯府,他不要命了!” 便是李湘灵也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 “下月初是我家老爷的五十大寿,在寿宴上当众戳穿这件事是再好不过的,到时需要二小姐帮忙把这件事提出来。” 李湘灵巴不得魏家人倒霉,当即满口应下。 花容提点了一句“忠勇伯府管理森严,我家老爷更是眼里容不得沙子,他们能在忠勇伯府安插眼线,想在其他地方也安插眼线恐怕易如反掌。” 火只有烧到所有人身上,魏家才会沦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第149章 姑娘可以多考验考验我 从永安侯府回来,第二日,花容就扮作男子和周林一起去了布庄挑选布匹。 周林的驾车技术很好,坐在车里感觉不到任何颠簸。 他上次来店里花容也是做男子打扮,他似乎还不知晓花容是女子,一路上都在说话,两人单独待着也不尴尬。 花容不动声色的又问出了些细节。 周林的妻子虽然难产而亡,但留下了一个很可爱的女儿,日日看着女儿,周林对亡妻的感情依然很深,并未有再娶的打算。 周林的母亲也是个很善良的人,儿媳妇难产后,她总是流泪,落下眼疾,如今已经不能正常视物了。 花容听完有些惋惜,试探着问“若是有女子因为不得已的原因想要和周大哥成婚,帮周大哥养女儿,侍奉母亲,做有名无实的夫妻,周大哥愿意吗?” “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周林专注的看着前方,只觉得花容在痴人说梦,“人家姑娘就算再身不由己,也会想要生个自己的孩子,跟着我算什么事?” 花容追问“若那姑娘服用过绝子汤,不能生育子嗣呢?” 周林顿住,猛然扭头瞪着花容“什么人这么缺德,竟然逼着人家姑娘喝绝子汤?我听说这玩意儿对女子的身体伤害极大,东家你知道这种事为何不直接报官?” 说到最后周林的表情有些生气,好像花容是故意包庇、助纣为虐的坏人。 他没有怀疑那姑娘是不是自甘堕落才会沦落到这种地步,下意识的认为那姑娘是被逼无奈,是无辜的受害者。 花容心底涌过暖流,所有的不确定都在这一刻消失干净。 她是愿意和周林这样的人搭伙过一辈子的。 挑完布,回去的路上花容问了周林的住址,第二日换上女装,带了礼物登门拜访。 周母的眼睛看不清楚了,开门的是个刚刚及膝的小丫头。 小丫头约莫随了母亲,长得很乖巧,一双眼睛又大又圆,盛着胆怯和无辜。 周林正在做饭,从厨房出来,看到女子打扮的花容,整个人愣住,还是周母提醒,他才想起让花容进屋。 吃过饭,周林送花容出门,严肃的问“东家昨日说的喝了绝子汤的姑娘就是自己?” “周大哥猜的不错,我是被妓子养大的,十岁的时候被赎出风月楼,后来又签了死契卖身到忠勇伯府,如今是忠勇伯府三少爷的通房丫鬟,这间铺子便是忠勇伯府给我的补偿,等过些时日忠勇伯夫人帮我脱了籍,我才可以嫁人。” 花容把自己的情况简单介绍了下,她对周林很满意,还要看人家愿不愿意接受她。 周林恍然,难怪她要喝避子汤,这种高门大户的通房丫鬟,的确不被允许生下主子的子嗣。 “我听说忠勇伯府三少爷极宠爱自己身边的丫鬟,那个丫鬟就是你吗?” 花容点头,不好说得太明白,只道“三少爷对我的确很好,但也仅限于此,夫人已经为三少爷相看了门第相当的婚事。” 这也解释了花容为什么要这么急着找人成婚。 周林认真的思考起来,过了会儿他说“我才见姑娘三次,不能贸然做决定,姑娘能否给我一些时间考虑一下?” 不等花容说话,周林又解释道“我绝对没有看不起姑娘的意思,只是这毕竟是人生大事,就算只是做名义上的夫妻,也要慎重些才是,我是男子,吃不了亏,姑娘可以多考验考验我。” 周林已经三十出头,又成过婚还有个女儿,处事要比花容沉稳很多,像个敦厚可靠的大哥哥。 花容弯了弯眸,柔声道“好,那我们再相处一段时间。” 花容回去后给小丫头和周母一人做了一套夏装,周林过意不去,也回送了花容一盒胭脂。 如此一来一回,两人很快熟络起来,忠勇伯的寿宴也在不知不觉中到来。 江云飞暂代御林军统帅一职,不急着去远峰郡,江云骓又从庶民被封了中郎将,江云扬也在除夕宫宴上得了封赏。 儿子有出息,又难得都在身边,忠勇伯的五十寿辰办得很盛大。 花容现在不用帮忙操办宴席,也没资格赴宴,寿宴当日和往常一样在成衣铺待着。 临近午时,府里派了人来请。 今天日头有些热,花容换了身桃粉色夏裙,描了眉,抹上周林送的胭脂才出门。 大门都是迎接贵客的,花容从西南边的小门进府,一路被引到后花园。 今日男女眷分席,后花园里坐的都是女眷,府里三位少爷都还未曾婚娶,各府未婚适龄的小姐都来了,有心想与忠勇伯府结亲的,全都特意打扮了一番,放眼望去,一个个俏丽漂亮,比满园的花还要好看。 不过这些姑娘再娇艳,也掩不住太子妃的尊贵。 花容迅速打量了一圈便低下头上前行礼“奴婢花容见过太子妃。” 殷氏的气还没消,是不想让花容在这种场合露面的,但李湘灵跟太子妃说之前花容在宫里救过她,太子妃要召见花容,殷氏也没办法阻拦。 太子妃让花容抬起头来,夸了她长得好看,随手退下腕间金镶玉的镯子赏给花容。 满园的世家贵女陪着太子妃说了半天话,什么好处都没有捞着,花容一来就得了赏,有人忍不住提醒“这位婢子生的的确还不错,但臣女听说她的出身并不好,恐怕受不起太子妃的赏赐吧。” 说话的又是踏青那日被花容怼得哑口无言的钱小姐。 太子妃把镯子戴到花容手上之后才看向钱小姐,温笑道“都说英雄不问出处,江家祖上还曾是草莽出身呢。” 太子妃对太子死心后,气色调养回来,这会儿微微一笑,便是雍容华贵,隐隐有国母的风范。 钱小姐噎了一下,刚想辩驳,又听到太子妃说“这位婢子在青龙山剿匪中立了功,又在太子纳侧妃那日及时出手避免了一场混乱,如此机警聪慧,比本妃的亲妹妹可强多了。” 李湘灵撒着娇反驳,太子妃嗔怪了她几句,诸位夫人都忍不住笑起来,没有细究太子妃的话,魏明萱却只觉得心惊。 太子妃当真是因为这个贱婢帮了李湘灵就对她如此另眼相待吗? 第150章 是不是还有干哥哥干妹妹? 太子妃给花容赐了座便没再与她说话,和其他世家夫人聊起天来,没一会儿,话题很自然的落到忠勇伯府三位少爷身上。 “忠勇伯府三位少爷有勇有谋、前途无量,不知有多少姑娘芳心暗许,夫人难道没有一个中意的?” 太子妃这话一出,那些想与忠勇伯府结亲的夫人小姐立刻竖起耳朵。 殷氏原本是想借这个机会让太子妃帮忙求太后给江云骓和叶菁菁赐婚的,赐婚的懿旨一下,江云骓不成婚也得成,但江云骓才因为花容跟自己闹得不痛快,殷氏怕现在赐婚,江云骓会生出反叛的心思。 殷氏暗暗叫苦,面上温和的说“太子妃说笑了,瀚京的世家小姐个个知书达理、端方贵气,臣妇没有女儿,瞧着谁都很喜欢,只是儿大不由娘,他们不想成婚,我也没有办法啊。” 殷氏刚说完李湘灵立刻接话“伯母,云飞哥哥和云扬哥哥不近女色我们大家都是知道的,但阿骓哥哥是喜欢女子的呀,他既然不想成婚,你可以先给他纳个妾嘛。” “湘灵!不得胡闹!” 太子妃沉声呵斥,李湘灵缩缩脖子噤了声。 她说话向来很直,众人并不觉得突兀,目光落到花容身上。 花容今天特意打扮过,桃粉衣裙娇嫩,沉得她面如桃花,她微垂着眼睑安安静静坐在那里,身上并无华贵的首饰,姿容竟也能算中上。 一众夫人小姐不由得心底打鼓,若这女子真的留在江三少爷身边,他心里哪还容得下正妻? 殷氏见势不妙,连忙说“忠勇伯府的儿郎绝不纳妾,阿骓之前被我宠坏了不懂事才会这般糊涂,我已经为这婢子想好了出路,她以后不会留在阿骓身边的。” 李湘灵又插进话来“伯母说的出路该不会是让这婢子嫁给那日去成衣铺的独眼龙吧,我之前在魏家的马场见过他,伯母什么时候与魏家的人相熟了?” “湘灵,你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太子妃又呵斥了一声,作势要打李湘灵,殷氏惊愕的阻止“太子妃且慢,湘灵方才说曾在魏家的马场见过那人可是认真的?” 李湘灵点点头,说“前年魏家寻回流落在外多年的大小姐,曾在别庄举办宴席,宴席结束后,魏公子带着大家去马场玩,我就是在那里见到那个人的,他瞎了只眼睛,面目狰狞,我吓得回去做了好几天噩梦,对他记忆很深刻。” 李湘灵当时根本没有注意到别人,这话是花容教她说的。 殷氏听完,后背一阵发凉。 她虽身处后宅却也知道江云骓的马惊了,罪魁祸首是魏明楼的小厮,魏家因此受了重罚,偏偏在这个时候,这个独眼男人被送到她面前,导致她和两个儿子离心,闹得不可开交,这万一是魏家的人暗中使坏…… 殷氏不敢再想下去,冷声命令下人去把张婆子找来。 太子妃见殷氏表情凝重,温声安慰“本妃这个妹妹说话向来不过脑子,夫人不必放在心上,本妃与侧妃妹妹相处的很好,忠勇伯府不必有所顾忌,依然可以与魏家交好。” 太子妃这话说的很是大气,并没有因为侧妃得了太子宠爱就拈酸吃醋,之前等着看笑话的人不免生出敬意。 太子妃这般能沉得住气,侧妃就算再受宠,应该也翻不起什么浪吧。 殷氏这会儿的心思并不在这种八卦上,她严肃的说“回太子妃,不是臣妇不想与魏家交好,而是魏家大少爷身边的小厮才害我儿的马车受惊,臣妇每每想起依然很害怕,若臣妇知道那人在魏家马场做事,绝不会将他许给府里的婢子,臣妇怀疑是有人故意从中作梗!” 这话一出,矛头直指魏家。 人家忠勇伯夫人心里还膈应着呢,你把自家马场的人塞到她面前,让他娶人家儿子最喜欢的丫鬟是什么意思? 魏夫人听到这话便坐不住了,皱眉反问“江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魏家私产众多,我不可能记得每一个人,而且人是你们找的,是你们没有调查清楚,怎么能赖到我们头上?” 魏明楼因惊马一事受了鞭刑,还得罪了不少人,魏夫人还心疼自己儿子呢。 殷氏并未魏夫人争执,点头说“夫人说的有道理,的确是我的人没有查清楚来历,事情闹成这样,我也不怕家丑外扬了,臣妇就当着太子妃的面好好审审这个人,看看她为什么会出现这样大的纰漏!” 殷氏有诰命在身,又与忠勇伯朝夕相处,身上不免沾染了武将的戾气,眼尾一垂,凌厉的气势便迸发出来。 没一会儿,张婆子被带过来,很快将前因后果都交待出来。 她说自己有个干儿子在魏家做账房,对她很是孝敬,平日从未打探过忠勇伯府的事,江云骓带着花容回来后,殷氏寝食难安,张婆子与干儿子说过两次,他才出主意让她劝殷氏处置了花容。 张婆子并不觉得自己背叛了殷氏,她做这些都是为了替殷氏分忧。 殷氏想到这些时日张婆子在自己耳边煽风点火,只觉得荒唐至极,她还以为自己在为儿子好,却不知道自己早就掉进了别人的圈套! 殷氏抓起手边的杯子砸向张婆子,下一刻,管事匆匆来报“夫人,小的在张婆子屋里找到一樽玉佛和上百两银子!” 那樽玉佛通体幽绿,色泽漂亮,一看就价值不菲。 魏明萱察觉不妙,刚想说话,李湘灵抢先道“这不是五年前钱夫人娶媳妇儿我娘送的贺礼么,钱夫人什么时候送到魏家去了?” 钱夫人面上一热,羞窘难当,李湘灵又看向魏明萱说“萱儿妹妹,你家账房先生都拿库房里的东西孝敬自己干娘了,你们府里的人难道还不知情?还是说你家的账房先生不止在忠勇伯府认了干娘,还在别家认了干爹、干哥哥和干妹妹?” 这话一出,众人看魏家人的眼神就变了。 魏明萱看到李湘灵眼底的得意,恨恨的看向花容。 李湘灵这个蠢货突然变得这么聪明,一定是这个贱婢教的! 花容平静的迎上魏明萱的目光,唇角微扬。 这下幕后之人还坐得住吗? 第151章 大少爷,你捏疼奴婢了 人证物证确凿,太子妃做主,让魏夫人把那位账房先生交给殷氏处置。云九小说 众目睽睽之下,魏夫人无法拒绝,派人回府拿人,没一会儿那人却回禀说账房先生盗窃了屋里的财物逃跑了。 这事来的蹊跷。 忠勇伯府刚刚事发,那账房先生就得信逃之夭夭,分明是魏家心里有鬼,故意放任那人逃跑的。 众人越发的觉得事态严重,魏夫人和魏明萱则是如坐针毡。 她们的确是派人回去抓人的,人怎么会逃了呢,这下她们如何说得清? 虽然知道自己百口莫辩,魏夫人还是哭着说自己并不知情,还愿意出动魏家所有护院帮忙抓人。 魏明萱也帮着魏夫人博同情。 殷氏哪里肯相信,提出质疑,太子妃适时开口“本妃相信魏夫人不会故意在忠勇伯府安插眼线,这件事应该只是巧合,江夫人已经揪出身边不忠心的下人,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也别扰了忠勇伯的寿宴。” 太子妃并未借机发挥要求彻查魏家,显得更加宽容大度。 殷氏也不想大吵大闹如同泼妇,看着魏夫人说“既然太子妃都这么说了,那我就等着魏家把人找到给我一个满意的交待!” 这件事表面上看是平息了,但众人心里对魏家已经有了防范。 世家大族的账房先生哪个不是亲信,这亲信能随随便便去外面认亲戚吗? 魏家的女儿才刚当上太子侧妃,连孩子都还不曾怀上,就开始往忠勇伯府安插眼线,以后还能得了? 一众夫人心不在焉,吃完饭就带着仆从回去准备清查自家有没有到处认亲戚的下人。 花容也没久留,仍旧走小门出去。 然而马车和车夫却不见踪影,花容想要折返回去问问值守的人,一辆马车驶来,魏明萱掀开帘子,柔声道“姑娘的车夫喝醉了,我送花容姑娘回去吧。” 魏明萱笑弯了眸,无辜又可爱。 花容没有害怕,上了马车柔声道“谢魏小姐。” 马车里没有丫鬟,只有魏明萱一个人,帘子放下后,车里陷入昏暗,魏明萱开门见山的说“忠勇伯夫人不想让姑娘留在江三少爷身边,就算姑娘躲过了这次,也还会有下次,姑娘不如好好想想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话里明显带着威胁,可见今日寿宴上发生的事,确实戳中了他们的痛处。 花容眨眨眼,揣着明白装糊涂“奴婢是签了死契卖身进府的,夫人要如何处置奴婢都可以,奴婢不敢有其他的想法,谢魏小姐好意。” “花容!”魏明萱有些恼,咬牙道,“你就是个无关紧要的贱婢,魏家要除掉你跟碾死一只蚂蚁没什么区别,你再敢跟魏家作对,小心小命不保!” 马车在往前行驶,这番对话只有她们两人知道,所以魏明萱毫无顾忌。 花容没有被吓到,淡淡的说“魏小姐说的有道理,在你们这样的大人物面前,奴婢的确如蝼蚁一般渺小,可魏小姐今日不是已经开始拿正眼看奴婢了吗?” 花容想要的,就是被看到,被尊重。 纵然她出身再低贱,她也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可以被随便玩弄打杀的牲口。 魏明萱被花容话里的挑衅震惊,她觉得这个贱婢简直是疯了! “你怎么敢说出这样的话,你知不知道你在跟谁作对,你……” 正是午后,有风吹过,马车帘子被吹开一条缝,一缕阳光倾洒进来,照亮花容明媚的眉眼,魏明萱陡然回过神来,出了一身冷汗。 她刚刚差点儿中了这个贱婢的激将法! 魏明萱突然停下来,花容有些惋惜,温温柔柔的追问“魏小姐方才想说奴婢在跟谁作对?” 魏明萱后怕不已,她不敢再跟花容单独相处,命令车夫停下,把花容赶下马车。 花容下车时,魏明萱不甘心的警告“你很快就会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 魏明萱说完,马车扬长而去。 这里离成衣铺还有些距离,花容正打算自己走回去,又有一辆马车在她面前停下,车夫恭敬的说“花容姑娘,请上车吧,小的送你回去。” 马车上挂着永安侯府的銮铃,花容下意识地以为是李湘灵人车夫一路跟着自己的,提着裙摆上车,一掀帘,却发现江云飞坐在马车里。 花容吃了一惊,正要退开,被江云飞扣住手腕拽进马车里。 江云飞的力气很大,花容重重的撞在他胸膛,马车跟着晃动了下,车夫紧张的问“花容姑娘,你没事吧?” “没事,我刚刚踩到裙摆不小心跌了一下。” 花容尽量镇定的回答,要是让人发现江云飞也在马车里,她浑身是嘴也都说不清了。 车夫没有怀疑,驾着马车向前驶去。 手腕仍被抓着,花容绷着身子不敢放松。 自那晚江云飞醉酒之后,花容就再没见过他,衣服做好后也是让掌柜的送到府上的。 花容仔细嗅了嗅,江云飞身上没有酒气。 也就是说他现在是清醒的。 花容惴惴,一颗心狂跳不止。 过了会儿,她听到江云飞问“为什么上魏家的马车?” 江云骓已经和家里人说过魏家往忠勇伯府安插眼线的事,魏家人的一举一动如今都在监视之中。 如此倒也能解释江云飞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花容竭力保持冷静,低声说“奴婢的马车不见了,魏小姐说要送奴婢一程,奴婢就跟着上车了。” 江云飞追问“她刚刚在车里都跟你说了什么?” 花容如实回答,答完,江云飞若有所思。 他一直没松手,花容就还半靠在他怀里,天气有些热了,没一会儿,花容便出了不少的汗。 可江云飞所有的注意力都好像在正事上,并未注意到两人的姿势有些不妥。 花容只好软着声提醒“大少爷,你捏疼奴婢了。” 花容撒了谎,江云飞虽然抓着她的手,却极有分寸,并没有用多少力气。 江云飞抬眸,眼神是看穿一切的犀锐。 但他并未戳穿花容,松了手,温声道“抱歉。” 第152章 以后不要随便上别人的马车 江云飞松手后,花容便坐到了角落。 她低垂着脑袋不敢看江云飞,亦不敢问他还记不记得那夜醉酒后发生的事。 快下车的时候江云飞才又开口“魏家的人若是敢找你麻烦,直接去衙门报官。” 江云飞的声音不大,却给人满满的安全感。 好像只要有他在,谁都伤不了花容分毫。 花容的耳朵控制不住有些发烫,低声应道“奴婢谨遵大少爷吩咐。” 马车很快到了成衣铺,花容颔首向江云飞示意,下了马车,却不想一下车就看到江云骓站在成衣铺门口。 看样子他应该已经等了一会儿了。 花容连忙放下帘子,挡住江云飞。 明明她和江云飞在马车里什么都没做,却有种被捉奸的错觉。 “少爷,你怎么来了?” 花容低声问,见江云骓一直盯着马车看,不免有些紧张。 江云骓没有发现异样,看了一会儿收回目光,将花容从头打量到脚,确定她没受伤才皱着眉说“以后不要随随便便上别人的马车,魏家的马车更不能上。” 花容暗暗松了口气,乖顺的说“奴婢明白。” 以后不管是谁家的马车,她一定会先看清楚马车里有没有人再上车。 重逢后花容对江云骓的态度一直很冷淡,难得露出这般顺从的一面,江云骓不由得有些晃神,他的喉结滚了滚,语气也软下来“我现在要在宫里当值,抽不开身,你要是遇到什么困难,就让随风来找我。” 江云骓眸底含着期盼,还是希望花容能像三年前那样顺从依赖自己。 花容看得分明,却没有如他的愿,淡淡的说“奴婢只是个无足轻重的丫鬟,不会有人为难奴婢的,少爷多虑了。” 就算有,花容也不会向他求助。 江云骓听出花容话里的拒绝,眸底的光亮熄灭,不过他没有沮丧,继续说“再过些时日就是花朝节,那天我沐休,带你去玩玩吧。” 花朝节是昭陵年轻男女相看、约会、互诉情谊的节日,花容听三娘提过,之前也曾向往过,如今再从江云骓口中听到,竟是一点儿波澜都没有。 花容不大想去,正要拒绝,江云骓抢先道“府里还有事,我先回去了,花朝节那日我来接你。”云九小说 江云骓说完大步离开,花容到嘴边的话也咽了回去。 反正还有好几日,到时候再说也不迟。 —— 为了抓到账房先生,魏家报官说丢了传家宝,还许下重金酬谢。 这件事在城里闹得沸沸扬扬,然而好几天过去,那账房先生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连个人影儿都没有。 消息很快传到了昭和帝耳中,昭和帝把太子叫到御书房问话,半个时辰后,太子黑着脸从御书房出来,再度去了太子妃寝殿。 “魏家的事你为什么瞒着不跟本宫说?” 太子瞪着太子妃,眸底全是怒火。 太子妃很是无辜,温声说“殿下这些时日刻意冷着臣妾,便是同坐一辆马车,也不想与臣妾说话,臣妾哪里有机会告诉殿下?” 自纳了侧妃,太子不是在侧妃宫中,就是在书房处理政务,再也没有在太子妃寝殿留宿过。 “本宫不跟你说话,你就没长嘴?”太子指责的理直气壮,好像不管他怎么对待太子妃,太子妃都应该把他奉若神明。 太子妃已经死心,听到这样的话并不生气,淡淡的说“臣妾知道殿下心疼侧妃妹妹,并未让殷夫人把事态闹大,事情已经了结,殿下如此生气难道觉得臣妾不该维护魏家?” 按照太子妃的说法,她的确是维护了魏家和萧茗悠,事情是被魏家人闹大的,怪不到太子妃头上。 可魏家那个账房先生莫名失踪,所有人都觉得魏家有狼子野心,在世家大族安插眼线,欲图不轨,只要侧妃怀孕诞下皇子,魏家就要揭竿而起,逼太子废太子妃,另立皇长孙。 现在朝中很多大臣都上了奏折,让昭和帝把魏墨行贬到蛮夷之地去,以防万一。 太子把萧茗悠纳入东宫才月余,魏家就接连出事,还一次比一次严重,太子感觉自己像是被一直无形的大掌推着往前走。 这种脱离掌控、前路未卜的感觉实在是令他烦躁。 太子无法指责太子妃什么,盯着她看了半晌冷声警告“以后少插手魏家的事,要是让本宫查出你在背后做了什么,本宫决不轻饶!” 这三年魏明萱和魏明楼都快骑到永安侯府头上拉屎了,太子一直装作看不见,魏家一出事他就急成这样,对比实在明显。 到底做了这么多年夫妻,太子妃纵然心死,也还是被太子截然不同的态度刺痛。 太子妃勾了勾唇,笑道“殿下英明睿智,臣妾只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妇道人家,断然不敢在殿下的眼皮子底下耍什么花样,而且就算臣妾真的胆大包天做了什么,以殿下的才智也不会被愚弄。” 这些字句看似乖顺,从太子妃口中说出却是尖锐的嘲讽。 太子感觉太子妃是在光明正大的骂他是蠢货,可他拿不出证据,只能眼神凌厉的瞪着太子妃看了半晌,拂袖离去。 太子又去了萧茗悠住的西霞宫。 魏家这次闹出来的事实在不好解决,太子本想找萧茗悠问清楚,刚踏进殿门,萧茗悠就笑盈盈的迎上来。 朝堂上已经为了魏家的事吵得不可开交,西霞宫里却有种与世隔绝的静谧美好。 “妾身有个好消息要告诉殿下。” 萧茗悠拉着太子的手,仰头看着太子,眉眼盛满欢喜,太子焦头烂额的心情竟也染上两分轻快,他压下心底的疑问,温声问“什么好消息?” 萧茗悠抓着太子的手按到自己平坦的小腹,轻快的说“妾身怀孕了,已经两个月了。” 两个月,也就是在纳侧妃的典礼举行之前,她就已经怀上了。 太子还记得那次见面的纵情疯狂,可听到萧茗悠怀孕,他一点儿也不觉得高兴。 魏家接连出事,朝中大臣对他纳侧妃这件事已经颇有微词,若让人知道他不守礼制,先与萧茗悠行过云雨之事,只怕又会说三道四。 这个孩子,来的委实不是时候。 第153章 人多,别闹了 一场倒春寒来的猝不及防,城中很多人都染了风寒。 周母和兰儿也病了。 最近叶家庄子上在准备春耕,周林要到庄子上帮忙,抽不开身,只好请花容帮忙照顾。 兰儿胆子小,之前见面都怯生生的躲到一边,不敢和花容说话,生着病被花容照顾了两日,便与花容亲近起来,许是自幼就没有母亲的缘故,她很没有安全感,花容去哪儿她都要跟着一起。 生怕一眨眼花容就不见了。 不到五岁的小姑娘,个子小小的,脸也小小的,看向花容的眼神又期盼又害怕,让花容想起了小时候的自己。 花容虽然是三娘养大的,但三娘陪她的时间其实并不多,只抽空教了她刺绣的针法,要她避着人好好练。 进风月楼里的都不是什么好人,花容时常受欺负,她不敢告状,有时三娘看到她身上有伤,也只能无可奈何的叹一口气。 她们被命运选中,注定无人心疼,只能逼着自己接受一切。 因着相似的经历,花容照顾兰儿很用心。 这天午后,花容刚把兰儿哄睡,自己也有些犯困,正想睡会儿,周林突然推门而入。 兰儿枕着花容的胳膊睡得正香,花容没想到周林会回来,脱了外衫,只着中衣,和兰儿躺在一处,一只手还在拍兰儿的背。 她除了发饰,乌发铺了满枕,像极了周林早亡的妻。 周林晃了下神,随后看到花容的衣襟被兰儿扯开了些,小片软白的肌肤露出来。 周林立刻移开目光,退出房间。 花容也有些不自在,小心翼翼地抽出胳膊,穿好衣服出门。 “周大哥突然回来是有什么事吗?” 花容竭力保持平静,周林没敢看她,梗着脖子说“今日是花朝节,庄子上不用做事,我就赶回来了,姑娘也出门逛逛吧。” 他只想着赶紧回来守着,好让花容出门看看热闹,却没想陪着花容一起出去逛逛。 花容也没生气,温声说“谢周大哥,那我就先回去了,兰儿的风寒差不多都好了,等她醒了你也带兰儿出去玩玩吧。” “好,这几日辛苦你了。” 花容回了成衣铺,进屋看到江云骓才想起他之前说过要接自己一起逛花朝节。 花容这几日一直在照顾兰儿,又忘了个干净。 江云骓倒是没生气,喝着冬枣沏的茶,温声问“吃午饭了吗?” 今日沐休,他不用穿官服,穿了一身玄色银丝绣如意云纹锦衣,眉眼俊朗、贵气逼人。 花容点头,江云骓又问“累吗?” 他已经从随风口中知道花容是去帮铺子里的人照顾孩子去了。 “不累,”花容回答着来到江云骓面前,问,“少爷有事吗?” 江云骓动作一顿,看着花容提醒“今天是花朝节,我说过要带你去逛逛。” “可是奴婢不曾答应少爷。” 是他自己说完就走的,花容确实没有答应。 “你现在答应也不迟。” 江云骓喝完茶,把茶杯放到旁边的小几上,态度算不上强硬,但也不容花容拒绝。 他一大早就来了成衣铺,等了花容大半天,被拒绝后还给了花容台阶下,已经放下了少爷的骄傲姿态,其实是很难得的。 花容却无动于衷,平静的说“奴婢不想和少爷一起去逛花朝节。” 不是她自己不想去,而是不想和他一起去。 这话有些伤人。 江云骓抿了抿唇说“你如果担心被别人看到会惹来麻烦,我可以换上店里伙计的衣服出门,这样就不会引人注意。” 殷氏随便找个人就要把花容嫁出去,这件事让江云骓警惕了些,也开始考虑花容的处境,改变自己来保全她。 他知道自己改变的有些迟,却还是希望花容能感受到自己的不同。 然而下一刻,他却听到花容说“少爷误会了,奴婢不怕麻烦,奴婢只是不想和少爷出门。” 言下之意,她不再喜欢他,所以不想和他出门,不想和他待在一起。 花容的态度很强硬,和当初她要搬出来的时候一样。 江云骓沉了脸,就在花容以为他会生气拂袖而去的时候,却听到他说“你得罪了魏家,现在暗地里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你,你这几日照顾的那个孩子也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她和她的家人都需要保护。” 这话带着几分威胁的意味,好像花容如果不跟他一起出门,他就会任由他们暴露在危险中。 花容握了握拳说“少爷比奴婢更想揪出幕后之人。” “他们死了,我照样能把人揪出来。” 江云骓的姿态变得悠然,即便过了三年,他手里的筹码还是比花容要多得多。 花容没再拒绝,和江云骓一同出门。 还是下午,街上已经热闹起来,年轻的男女都出门游玩,一个个脸上还戴着各式各样的面具。 街上有些拥挤,两人没有坐马车,快到市集的时候,江云骓也拿出面具递给花容。 面具有两个,上面都画着兔子,只是江云骓手里那个要稍微大一点儿,和他现在的气质委实不搭。 花容接过面具戴上,刚戴好,手便被握住。 花容下意识地想挣扎,江云骓低声说“人多,万一走散了不安全,别闹了。” 明明是他非要出来的,这话说的好像是花容故意耍小性子一样。 花容在心里反驳了几句,不过很快就没有心思想这些了。 花朝节比她想象中的好玩。 街边有耍猴戏的,也有大变活人的,还有各种新奇古怪的玩意儿,花容第一次见,很快应接不暇。 逛得正高兴时,江云骓递过来一袋酥糖“边吃边逛才有体力,这家的酥糖很好吃,尝尝看。” 周围人多,江云骓不知什么时候放开花容的手,改为虚揽着她的腰,用自己的身子隔开人群,保证她不会被挤到。 他的语气随意,眸子却一直盯着花容不放,丝毫没有把花容之前的拒绝放在心上。 花容迟疑了下,到底还是接过酥糖,低声说了句“谢谢”。 “不用谢。” 江云骓回应了她,面具后的眼眸弯了弯。 第154章 夫人难产了 花朝节当晚是没有宵禁的。 直到深夜,江云骓才送花容回成衣铺。 走了太多的路,花容累得不行,只想回去好好躺着休息,却被江云骓叫住“等一下。” “少爷还有什么事吗?” 花容疑惑,话音刚落,一束烟花便冲上夜空,嘭的一声绽放开来。 烟花是在不远处的瞭望台放的,站在成衣铺门口,看得很清晰。 夜色被骤然绽放的烟花照亮,江云骓的身影也被照亮。 回来的路上他取了面具,在烟花的映照下,眉眼温和,透着缱绻。 花容只看了一眼便移开目光,专注的看着头顶的烟花。 约莫半炷香后,烟花才终于放完,夜色复又把江云骓的身影吞没,花容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到他说“好了,回去吧。” “好。” 花容毫不犹豫地转身,回了屋里。 简单洗漱了一下,花容便躺下睡了,只是没睡多久,便被冬枣叫醒“东家,夫人难产了,你快想办法救救夫人吧!” 花容本来累得不行,听到这话一下子就惊醒了。 她连忙穿好衣服,出来就看到周林焦急的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看到花容,周林立刻上前说“夫人夜里突然开始腹痛,府里人已经请了稳婆,但夫人想让姑娘陪着。” 事出紧急,周林也顾不了那么多,拽着花容的就往外走。 花容对夫人生产之事了解的也不多,只知道这事凶险异常,心情也有些沉重。 上了马车,周林立刻朝叶家狂奔,快到叶家的时候,花容意识到不对劲,掀开帘子问周林“这个消息是谁告诉你的?” “是夫人身边的丫鬟红柳告诉我的,她是夫人的陪嫁丫鬟,绝对不会错的。” 花容皱眉,红柳的确是江云岚身边的丫鬟,但江云岚最倚重的是兰花,花容和兰花也有交情,若要传话,也该让兰花来传才是。 花容想到自己之前做的鞋子都被叶菁菁退了回来,感觉不对劲,沉声道“周大哥,不去叶家了,你先送我去忠勇伯府!” “夫人现在耽误不得,我先送姑娘去叶家,再送信去忠勇伯府。” 周林的妻子就是难产而亡的,他怕会出意外。 花容抓住他的胳膊说“夫人怀的是叶家的长房长子,叶家有很多人守着她,我出身不好,贸然登门不仅帮不上忙,反而会叫叶家人觉得不快,还是先去忠勇伯府更好,周大哥若是不想害了夫人,就听我的吧。” 花容说的恳切,周林想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勒了马缰绳,调转方向朝忠勇伯府赶去。 花容与殷氏说明了情况,才带着忠勇伯府的还魂丹去叶家。 到了叶家门口,果然被拦下。 “你是什么人,谁让你来的?” 门守的语气很凶,推了花容一把,还好周林眼疾手快扶住花容才没有摔倒。 他刚想说话,花容把他拦下,抢先道“奴婢是忠勇伯府的丫鬟,我家夫人和二夫人记挂少夫人,猜测少夫人这几日就要生了,特意让奴婢送来还魂丹。” 听到忠勇伯府四个字,门守的脸色缓和了些,又见花容是送药来的,便放花容进去了。 江云岚确实难产了,院子里围了一群人,叶夫人和叶大少爷都在,丫鬟端着一盆又一盆的血水出来,江云岚的嗓子都喊哑了,有气无力的。 得知花容拿的是还魂丹,叶夫人立刻让稳婆把药拿进去给江云岚服下。 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婴孩儿响亮的啼哭声终于从屋里传出来。 稳婆抱着孩子出来道喜“恭喜夫人,恭喜公子,母子平安,少夫人生了位小郎君!” 花容松了口气。 叶夫人欢喜的接过孩子,叶少爷则直愣愣地往屋里冲,嘴里念叨着“岚儿没事就好,我就知道她会熬过来的。” 稳婆把叶少爷拦下,焦急道“公子,屋里全是血污,你现在还不能进去,等收拾干净再说吧。” 叶少爷不能硬闯,焦躁的在原地转了一圈,发现花容还在,只好按捺住着急,礼数周到的道谢“多谢姑娘及时送药来,一会儿我让人备下薄礼,有劳姑娘回去给岳母和忠勇伯夫人报个平安。” 叶少爷说着让人去备礼,叶夫人已经得了孙子的喜悦中回过神来,她让奶娘把孩子抱下去,狐疑的看着花容问“我并未让人到忠勇伯府报信,你是如何知道这个消息的?” 叶夫人前些时日也去参加了忠勇伯的寿宴,第一时间认出花容,不由得面露不悦。 忠勇伯府那么多丫鬟,为什么偏偏派了她来? 叶少爷不认得花容,觉得叶夫人的语气不好,正想提醒,红柳从产房里冲出来,跪下说“请夫人恕罪,是少夫人让奴婢给花容姑娘传的信,夫人要怪就怪奴婢吧。” 红柳说着一头磕在地上,瞧着像是对江云岚忠心耿耿。 叶夫人的眉头皱得更紧,这个叫花容的丫鬟名声并不好,自家儿媳妇怎么会在生产之时派人去找她? 叶夫人一听这话脸色就不好了。 前有魏家往忠勇伯府安插眼线,后有自家丫鬟擅自给外面的人通风报信,这还有可以相信的人吗? “小小贱婢,竟敢探知我叶家家事,来人,把她给我拿下!” 叶夫人冷声命令,下人正要动手,忠勇伯府二夫人楼氏在这时赶到。 楼氏尚且不知江云岚已经顺利生下孩子,一进院子便止不住的问“过年见面还好好的,我瞧着她那肚子也不大,应该不是双生子,她怎么会难产呢?” 楼氏担心了一路,眼睛都是红的,花容上前扶住楼氏,柔声道“恭喜二夫人得了外孙,母子平安。” “当真?这可真是太好了。” 楼氏松了口气,擦去眼角的泪珠,这才对叶夫人说“深夜来此,实在冒昧,还请亲家莫要见笑,今天我的眼皮一直跳个不停,晚上一闭眼,就梦到岚儿难产,可把我吓坏了,我醒来后实在担心,便求大嫂派丫鬟送了还魂丹来,我还是不放心,就跟过来了,没想到竟是真的。” 花容也在此时开口“奴婢是奉夫人的命来送药的,叶夫人误会奴婢了。” 红柳没想到会这样,小脸一下子惨白。 第155章 她算什么东西还轮不到外人操心 深夜,叶家东南院。 红柳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叶夫人和叶少爷面色冷凝,楼氏指着红柳的鼻尖厉声质问“到底是谁指使你害岚儿的?你五岁入府,是我亲自把你挑到岚儿身边伺候的,这么多年我和岚儿难道有半点儿对你不好的地方吗?” 楼氏气得不轻。 所有人都知道忠勇伯府二房是个不争气的,江云岚在夫家的地位本就不高,若是今晚花容没有先去忠勇伯府报信,日后指不定被叶夫人如何刁难呢。 “二夫人,真的是少夫人让奴婢去找花容姑娘的,没有人指使奴婢,奴婢也没有想过要害少夫人!” 红柳一口咬定是江云岚下的令,不肯供出幕后之人。 楼氏气得要打红柳,花容上前拦住楼氏,柔声提醒“二夫人,少夫人已经是叶家的人了,叶夫人是明事理的人,她肯定会为少夫人主持公道的。” 出了嫁的女儿,娘家人护着没用,得让婆家人护着。 楼氏把花容的话听了进去,强忍着怒火看向叶夫人。 叶夫人问红柳“少夫人让你找这个婢子做什么?” “回夫人,少夫人很信任花容姑娘,之前把自己的嫁妆铺面都交给花容姑娘打理了,少夫人说有花容姑娘在她才安心。” 红柳说着重重的磕了个头。 叶夫人看向花容的眼神多了两分探究。 嫁妆是女子在夫家立足的底气,江云岚愿意把嫁妆铺面交给花容,的确是很信任花容。 花容并不慌张,看着叶夫人问“奴婢来这里后发现院子里的除了红柳,伺候少夫人的都是生面孔,少夫人难道只从忠勇伯府带了一个陪嫁丫鬟来?” 经花容提醒,楼氏立刻发觉不对劲,连忙问“李妈妈和兰花呢?” 李妈妈是江云岚的奶娘,和楼氏情同姐妹,对江云岚更是视若己出。 叶夫人没想到花容会问起这个,眼底飞快地闪过心虚,说“那老婆子手脚不干净,被打发到庄子上去了,那个叫兰花的丫鬟也不安分,与府里小厮私通,去年就被沉了塘。” 当初兰花还告诫花容不要对主子动心,生出不该有的妄念,安分守己的过日子就好。 花容本以为兰花看得通透,跟在江云岚身边不会出什么事,没想到她却落了个这样的下场。 江云岚并不是会苛待下人的人,兰花若真喜欢那个小厮,大可求江云岚把自己许人,何至于走到私通这一步? 花容的眸底泛起冷意,看着叶夫人说“李妈妈和兰花都在忠勇伯府做了十余年的差事,从未出过什么岔子,而且她们的卖身契应该还在我家夫人手中,叶夫人将兰花沉塘的时候,怎么不曾告知我家夫人一声?” 做婆婆的可以管教儿媳妇,也可以给儿媳妇带来的丫鬟婆子立规矩,但做事不能太过,贱卖或是打杀儿媳妇的陪嫁丫鬟更是大忌。 叶夫人原本很是瞧不起花容,却没想到花容如此的牙尖嘴利。 她强装镇定,说“家丑不可外扬,如此伤风败俗的事,自然也不能过于声张。” 不声张是为了遮丑还是为了掩盖婆母欺负儿媳的事实? 花容心里跟明镜似的,回到最初的话题“少夫人最信任的是李妈妈和兰花,若她们在,自然没奴婢什么事,可她们到叶家后接连出事,少夫人实在没办法,才把铺子交给奴婢打理的。” 言下之意江云岚是被叶夫人逼得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 叶夫人若要在这件事上挑刺,就得先把李妈妈和兰花的事掰扯清楚。 叶家是书香门第,叶夫人在外树立的一直都是温婉贤良的形象,若是让人知道她打杀了儿媳妇的陪嫁丫鬟,她经营多年的形象岂不是就毁于一旦? 叶夫人不敢让花容继续深挖下去,喝令婆子掌箍红柳,等红柳的脸被打成猪头才冷声开口“府里有稳婆和大夫守着,少夫人就算不安心也该找自己的母亲陪着,怎么可能让你找一个婢子,你再不说实话,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奴婢没有撒谎,少夫人真的是这样吩咐奴婢的!” 红柳不肯改口,说完便要咬舌自尽,花容看出不对劲,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卸了红柳的下巴。 红柳吃痛哼了一声,看花容的眼神充满怨毒。 花容毫不在意,看着叶夫人说“这个婢女不肯说实话,但少夫人院里还有这么多人伺候,总能问出些东西来,有劳夫人把她们都叫来问问吧,不然二夫人回了府里也会因为牵挂少夫人寝食难安的。” 已经是凌晨,叶夫人从下午一直守在产房外,早就累得不行,她和江云岚之间那点儿婆媳龃龉摆到台面上来不会好看。 叶夫人不理花容,看向楼氏说“亲家母,我看这件事就是这个婢子不安好心捣的鬼,她都被抓住了,我肯定不会让人跑的,现在已经很晚了,不如先休息,明日再审吧。” 楼氏被今晚的事吓到,拿不定主意,下意识地看向花容。 花容温声说“叶夫人和叶公子累了可以先去休息,奴婢可以陪着二夫人代为审问。” 花容不依不饶,叶夫人皱眉,瞪着花容怒道“你算什么东西,主子说话,轮得到你插嘴吗?” “她算什么东西还轮不到外人操心!” 叶夫人刚说完,江云骓就接了话踏进院来。 他仍穿着白日那身玄色锦衣,银色卷云纹图案在火光下折射出粼粼的碎芒,衬得他眉眼冷寒,锐利如剑。 江云骓径直来到花容身旁,不顾旁人的目光,揽住花容的腰,幽幽的说“两家结亲是为了交好,我妹妹嫁入府中不过一年多,身边的亲信就一个不剩,夫人连问都不让问一句,是当我忠勇伯府无人了吗?” 江云骓如今有官职在身,已不是当年的纨绔少爷,在叶家也是说得上话的。 叶夫人的脸色有些难看,叶公子连忙解释“阿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岚儿毕竟刚生了孩子,需要好好休息,这么晚了还在她院子里吵闹也不好。” 江云骓没看这个妹婿,反问“偌大的叶府,难道找不到一个既不吵我妹妹又能审问的地方?” 第156章 现在可以道歉了 从夜深露重到晨光熹微,江云岚院子里的人最后一个洒扫丫鬟被叫进偏厅问话。 叶夫人陪着熬了通宵,眼睛干涩得厉害,脑仁也一阵阵发疼。 江云岚身边除了红柳都是叶夫人的人,叶夫人在这儿坐镇,他们不敢乱说话,问了一夜也没问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叶夫人有些不耐烦,不等洒扫丫鬟开口,抢先对楼氏说“亲家母,这就是岚儿院子里最后一个丫鬟了,问完也差不多了该回去休息了,岚儿母子平安是好事,这个关头要是闹出咱们两家不和,岂不是叫别人看了笑话?” 江云岚刚生了孩子,需要叶家人的照顾,楼氏怕她被为难,点着头说“你说的对,是我和阿骓太担心岚儿给亲家母添麻烦了。” 楼氏服了软,叶夫人的面色这才缓和了些,睨着跪在地上的洒扫丫鬟问“你与少夫人院里的红柳熟吗?她平日可与府外什么人有过往来?昨日少夫人胎动后,可吩咐她去府外传话?把你知道的都老实交待出来,不得隐瞒,知道吗?” 叶夫人希望事情快点结束,最后一句说的有些急切。 那丫鬟吓得浑身一颤,磕着头说“回……回夫人,红柳姐姐与魏家的账房先生私下一直有来往,奴婢这里有兰花姐姐留下的证据!” 这话一出,叶夫人和楼氏的瞌睡都醒了。 楼氏先反应过来,噌的一下站起来问“你说什么!?” 大嫂刚在大哥寿宴上发现自家院子里的婆子认了魏家账房先生做干儿子,这人又勾搭上了红柳要害自己的女儿,魏家这是要干什么? 叶夫人回想起过去发生的一切亦是冷汗涔涔。 自江云岚嫁入叶家,叶夫人就收买了红柳,让她暗中监视江云岚,若红柳真的是魏家安插的眼线,那这一年多里她们婆媳不和有多少是被红柳挑拨离间的!? 叶公子也在旁边陪着,他到底是男子,要镇定很多,看着那丫鬟问“证据在哪儿?” “回大少爷,奴婢在肚兜上缝了兜,一直贴身带着。” 这么多人,不方便拿出来。 叶夫人让人把她带去旁边屋子,没一会儿,一枚通体莹白的玉坠送了过来。 那玉坠是上好的羊脂玉雕琢而成,成色极好,瞧着就价值不菲。 玉上没有刻字,看不出是谁的东西,但这样好的玉石和工艺,内行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哪家玉石店和哪位玉雕师之手。 叶夫人唤来管事,准备让他拿着玉坠去查,江云骓适时开口“这件事牵连众多,还差点害我妹妹一尸两命,一句不单单是叶家的家务事了,夫人还是赶紧派人报官查清真相比较好。” 这事一旦报官,叶夫人就要担上一个苛待儿媳妇的骂名,她有些犹豫,楼氏连声道“对,一定要报官!魏家的手伸的这样长,一定不安好心,要是不查清楚,还不知道藏着多少内鬼呢!”云九小说 楼氏的话让叶夫人清醒了些。 她会处置李妈妈和兰花,也是因为红柳的挑拨,并不全是她的错,现在报官还有弥补的机会,她不能一错再错。 叶夫人想清楚利弊,立刻让管事的去报官。 下一刻又听到江云骓说“事情已经清楚了,夫人可以道歉了。” 江云骓这要求提的突兀,叶夫人下意识地以为他是让自己跟楼氏道歉。 叶夫人虽然看不起二房,但到底理亏,也没用长辈的姿态压江云骓,看向楼氏说“亲家母,之前我有些太着急了,语气不太好,你别生气,既然内鬼已经揪出来了,以后我一定把岚儿当作自己的亲生女儿看待,绝不会让她再受委屈的。” 楼氏并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她红着眼说“亲家母言重了,我知道都是这个丫鬟吃里爬外,你对岚儿一直都是很好的。” 江云岚一举得子,如今有了叶家的长孙傍身,处境肯定会比之前好很多。 楼氏不想让叶夫人下不来台。 叶夫人听到楼氏的话面色也缓和下来,看向江云骓问“三少爷现在满意了吗?” 江云骓反问“夫人还没有向我的人道歉,我有什么好满意的?” 叶夫人刚刚缓和下来的脸色又沉了下去,她皱紧眉头,有些难以置信“三少爷要我向你的婢女道歉?” 叶夫人虽然不像殷氏那样有诰命,但也是正正经经的官夫人,又是江云骓的长辈,她怎么可能向一个婢女道歉? 叶夫人觉得江云骓简直是疯了。 江云骓神情坦然,平静的说“昨晚是她及时送药上门救了贵府的少夫人和小少爷,还帮夫人揪出了内鬼,夫人对她的态度却那样恶劣,夫人难道不应该道歉吗?” 叶公子见势不妙,开口说“三哥说的有道理,这位姑娘救了岚儿和我儿子,叶家肯定会好好感谢她的,我娘当时不清楚真相才会那样,还请三哥不要生气。” 叶公子对江云骓很客气,许诺要感谢花容,只字不提让叶夫人向花容道歉,试图把这件事糊弄过去。 江云骓自然不会答应,还想说些什么,花容柔声道“奴婢是奉夫人的命送药来的,担不起叶夫人的感谢,但奴婢与少夫人身边的婢女兰花过去有些交情,还请叶夫人告诉奴婢当初在哪里将兰花沉的塘。” 兰花没有亲人,除了花容,没人会为她敛尸了。 兰花是因为与小厮私通才被沉塘的,叶夫人听到这话有些不悦,端起长辈的架子训斥“她自己做事不检点,这可是人证物证俱在的,你问这个也不怕给忠勇伯府抹黑?” 这话不仅是在训斥花容,更是说给江云骓听的。 花容并不害怕,看着叶夫人说“红柳与魏家账房先生私下往来的证据是兰花发现的,她把玉坠给了方才那丫鬟,说明已经料到自己会遭遇不测,官府查完必然会还她一个清白,叶夫人与其在这里和死者过不去,不如多花点时间好好查查府里其他人。” 花容的背脊挺得笔直,叶夫人被花容的气势惊到,正欲发怒,余光又瞥见一人走了进来。 那人穿着御林军统帅的玄铁甲胄,眉眼冷峻如霜,行走间带起风刃,杀气凛凛! 第157章 我带你去 “云飞,你怎么来了?” 叶夫人的表情有些僵。 江云骓虽被封了中郎将,到底离京三年,做事也没那么靠谱。 江云飞可不一样。 他是忠勇伯府的长子,做事向来沉稳,又在军中历练多年,早就能够独当一面,在外说话已经能代表忠勇伯了。 要是让他知道那些破事,两家的姻亲关系还能好吗? 叶夫人开始心虚。 江云飞先不动声色的看了花容一眼,然后才看向叶夫人说“昨晚花朝节,晚辈奉命加强城中守备,听闻二婶深夜来了叶家,担心出了什么事,特意来看看。” 楼氏不想叶夫人为难,连忙开口“没出什么事,是我昨晚做了恶梦,实在放心不下,就来看看岚儿,岚儿给叶家生了个小子,云飞,你做舅舅了!” 说到最后,楼氏的语气轻快起来。 再痛再难她的女儿都已经熬过去了,以后肯定会好起来的。 叶夫人跟着附和,命人去抱孩子,试图用孩子转移大家的注意力。 江云飞的反应却很淡,漠然道“孩子还小,不用这么折腾,过些时日再看也一样,我方才进院,见叶伯母似乎和府上的婢女起了争执,不知所为何事?” 江云飞把话题又拉回到花容身上,叶夫人脸上出现一丝裂痕,还想遮掩,花容抢先把大致的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最后说“奴婢没有别的要求,只是想为兰花姐姐敛尸,让她入土为安,还求大少爷成全。” 花容说完,江云骓的眸底闪过晦暗。 他刚刚已经为花容出头了,可花容愿意求大哥却不肯求他。 江云飞并未注意到江云骓的神情变化,冷着脸看向叶夫人,示意叶夫人给个说法。 叶夫人绷着脸说“这件事还是等官府给出定论再说,现在去敛尸,难免落人话柄,我这样做也是为了忠勇伯府的名声着想。” 刚刚江云骓让叶夫人给花容道歉,叶夫人心里不高兴的很,就算她现在知道兰花的死可能有隐情,也不愿意告诉马上告诉花容在哪儿将兰花沉的塘。 叶夫人以为自己这样说就可以堵住花容的嘴,下一刻却听到江云飞说“既然叶伯母已经派人报官,这个叫兰花的婢女便也是涉案之人,京兆尹尚未赶到,叶伯母理应先向本官交待清楚和她有关的一切事由。” 江云飞虽然还称叶夫人为伯母,用的却是公事公办的语气。 他要办案,叶夫人若是还不肯说,那就是妨碍公务。 叶夫人噎住,没办法反驳,只好把细节都说出来。 兰花与人私通那日正好是叶夫人的生辰,叶夫人请了不少世家夫人到府中做客,独独没有请楼氏。 席间,一位夫人去如厕,回来的路上无意中撞破兰花与人私通,这事让叶夫人相当丢脸,叶夫人一怒之下,就将兰花沉了塘。 叶夫人知道自己这事处理的不太妥当,辩解道“那么多人都看到的,人证物证俱在,我若是不处置了她,府里岂不是会乱了套?” 之前叶夫人说兰花是与小厮私通的,可当着江云飞的面,叶夫人未曾再提及奸夫的身份。 花容听完狐疑的问“那个奸夫呢?” 既然当场捉奸,奸夫也该一并被沉塘才是。 叶夫人被问得面上一慌,一旁的叶公子急急道“奸夫也被沉塘了,我知道在什么地方,我这就带你们去!” 叶公子的语气颇为着急,反应比之前大多了。 花容眉心微皱,江云飞则毫不留情的戳穿“奸夫是你。” 不是疑问,而是笃定。 江云飞如今也算阅人无数,一看叶公子的反应就知道他想掩饰什么。 楼氏被江云飞的话惊得眼皮一跳,不等叶夫人和叶公子辩驳便急急道“云飞,这种话你可不能乱说啊,谨之饱读诗书,对岚儿也好,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呢?” 楼氏自己过的不好,管不住丈夫在外面养女人,断然不能接受女儿也过上和她一样的日子。 江云飞还想继续追问,花容出声打断“既然叶公子愿意带路,江大人还是先派人把尸骨捞起来再说吧。” 江云飞看了花容一眼,到底没再说话。 叶谨之立刻命人准备马车和打捞的工具,江云飞点了四个人去打捞,花容小声问“大人,奴婢能跟着去看看吗?” 官府办案,闲杂人等是不能去的,这不太合规矩。 江云飞还没回答,江云骓便抓住花容的手说“我带你去。” 清早的气温还比较低,花容的手是冷的,江云骓的掌心却很热,花容被烫到,下意识的想挣扎,却被江云骓抓得更紧。 江云骓不许她挣脱,强硬的拉着她朝外走去。 刚走了两步,江云飞冷声提醒“沐休只有一日,阿骓,你该进宫上值了。” 被封了官,地位会高一些,但相应的约束也会更多。 无故旷职是重罪。 江云骓顿住,抓着花容的手越发用力。 花容蹙眉,小声提醒“少爷,你抓疼奴婢了。” 江云骓松了力,低声说“我让随风陪你去。” “不用了,奴婢方才只是问问,并不是一定要去的。” 花容直接拒绝,江云骓的脸绷得更紧,拉着花容出了门。 周林也在外面等了一夜,见花容和江云骓出来,立刻驾着马车过来。 江云骓把花容送上马车,沉沉道“回去好好休息。” “好。” 花容低垂着脑袋并没有看江云骓,江云骓胸口堵得厉害,最终什么也没说,等周林驾车了离开才往宫里赶。 马车驶出去一段距离,周林忍不住说“我看江三少爷对你其实挺好的,不像是会逼你喝绝子汤的人,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绝子汤的确不是江云骓逼花容喝的。 花容刚想说话,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下一刻,江云飞将马车逼停。 玄铁甲胄在晨光下折射出锐利的冷芒,江云飞骑坐在马背上,看着花容命令“下车,随我认尸。” 花容“……” 第158章 抱紧了 江云飞周身的气息太过冷沉,语气也是冷硬的,听到要认尸,周林委实不放心,试探着说“大人,小的今日没什么事做,送花容姑娘去吧,认尸多吓人呀,她一个姑娘家,没人陪着怎么能行。” 江云飞肃然拒绝“案子还在审查中,闲杂人等不得参与其中,不然以妨碍公务论处!” 周林却没有被吓到,他在外面守了一夜,也探听到一些事,想了想说“小的是叶家的长工,也见过兰花姑娘,小的可以帮着认尸。” 周林是个正直的人,他虽然并不喜欢花容,几次接触下来,却也对花容生出怜惜,不忍心见她一个弱女子被欺负。 江云飞多看了周林一眼,冷冷的问“尸体沉塘三年早就腐烂成白骨,你与死者很熟吗?只看骨架就能认出她来?” 周林当然和兰花不熟,除了亡妻,他这辈子连死人都没有见过,更不要说死人骨头了。 周林底气不足,退了一步说“小的不去捞尸的地方,就送花容姑娘一程,然后在那儿等着她,行吗?”云九小说 江云飞不说话了,越过周林看向花容,目光极具压迫性。 日头渐高,街上的人慢慢多起来,这里离叶家不远,一直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个事。 “办案要紧,我随大人去,”花容主动下车,低声安抚周林,“江大人是好人,周大哥不用担心我,昨晚辛苦你了,你一夜没回家,岚儿和周伯母肯定很担心,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花容很镇定,周林想到家人也是心头一软,便不再坚持,只道“晚上我做酱肘子,事情忙完了来家里吃饭吧。” 周林的声音不小,分明是故意说给江云飞听的,要是花容晚上没去吃饭,他就知道花容出事了,肯定是要来寻人的。 这种被人牵挂的感觉很美好,花容点头应下,还想说点儿什么,江云飞已骑着马来到她身边,朝她伸出手。 花容把手交给江云飞,江云飞轻松一提,便把她提到自己身后。 马不安分的往后退了几步,花容本能的抱住江云飞的腰。 江云飞常年习武,并不畏寒,即便是冬日穿的也比旁人要薄很多,花容感受到了他衣襟下紧实的、硬鼓鼓的肌肉,脸不由得发热,正想松手,江云飞沉沉命令“抱紧了!” 话落,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 马狂奔起来,花容连忙把他抱得更紧。 两人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街角不见,周林想到江云飞刚刚看自己的眼神,后知后觉的感觉到两分敌意。 他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位大人吗? 沉塘的地方在城郊以北一处湖泊,花容和江云飞到了不久,衙门的人也带着仵作到了。 仵作要向江云飞行礼,江云飞直接说“不必行礼,去做你该做的事。” 仵作连连点头,去了湖边。 既然有仵作验尸,花容其实可以不用来的。 花容忍不住偏头去看江云飞,猝不及防撞入一双深邃幽暗的眸。 江云飞也在看她。 花容愣住,江云飞很是坦荡,淡淡的问“看我做什么?” 花容低下脑袋,摇头说“没什么。” 明明是他先看她的。 接下来的时间,湖里先后捞出十几具骨骸。 这些尸体早就腐烂,辨不出面目,只余森森白骨,全部摆在一起,便是青天白日,也叫人毛骨悚然。 饶是上过战场杀过不少人的江云飞也忍不住皱眉,叫来叶谨之问“这湖里怎么会有这么多尸骸?” 叶谨之存着讨好江云飞的心思,毫不犹豫的回答“这个湖叫净灵湖,顾名思义,是净化灵魂,度化众人的,瀚京的世家大族若是出了不检点的女子,都会扭送到这里沉塘,这样她们就不会带着一身脏污去投胎。” 江云飞很少关注后宅之事,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眉头拧得更紧,横着叶谨之问“你也信这个?” 叶家是书香世家,叶谨之更是饱读圣贤书,自诩君子,若是也相信这些说辞未免太荒唐了。 叶谨之心虚的不敢和江云飞对视,底气不足的说“我当然不信什么鬼神之说,但也不能让那些失洁的女子继续留在府上玷污门楣呀。” 所以她们都该死。 那拿些夺走她们清白的男子呢?他们不该死? 江云飞感觉有些沉闷,余光却扫到花容满脸平静。 她看着那些枯骨,一点儿也不害怕,反而透着怜悯。 当年秋菊怀了二老爷的骨肉,被杖责而死,如今兰花也被害得沉了塘,若她不够聪明,也有可能成为这片湖底一具不知名的枯骨。 这个世道对女子就是如此残忍,所以女子只能费尽心思去讨好男人,去争夺那可怜的、不值一提的宠爱。 “大人,这些尸骨太多了,小的一时也不能认出谁是谁啊。” 仵作看着江云骓一脸为难。 花容柔柔开口“兰花幼时左脚被人贩子打断过,腿骨应该看得出有伤。” 仵作听了花容的话,立刻让人把一具相对瘦小的骸骨提过来。 “这具骸骨的左腿腿骨有断裂的痕迹,骨龄瞧着在二十到二十五岁之间,应该是她。” 花容看到那骸骨的腰上还系着一根麻绳,看向江云飞说“被沉塘的女子身上都会绑上石头,绳结的绑法很特殊,可以让叶家的下人辨认一下。” 经过辨认,基本可以确定那具骸骨就是兰花的。 江云飞让人把兰花的尸骸运回府衙,又命令叶谨之把其他尸骸都埋掉。 叶谨之有些犹豫“大哥,这些人的身份不明,生前也不知道干过什么事,埋了怕是不好吧。” 兰花已经找到,叶谨之想把这些尸骸再扔回湖底去。 江云飞一把揪住叶谨之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叶谨之喘不上气,脸很快憋成猪肝色。 濒死之际,又被江云飞扔到地上。 “埋不埋?” 江云飞问,叶谨之哪敢再说半个不字,连忙带人去挖坑。 花容跟着江云飞往回走,走了没几步,江云飞突然停下来。 花容抬头,有些茫然。 江云飞看着她,认真的说“别怕,你不会和她们一样。” 明明两人还隔着两三步的距离,明明他什么都没有做,花容的心却不可自抑的跳起来。 第159章 你不喜欢阿骓了吗? 花容也去府衙接受了问询。 问询结束,花容准备自己回家,还没走到府衙门口,就看到京兆尹和衙门的人簇拥着江云飞走来。 已经是夕阳西斜,鎏金般的晚霞一寸寸铺在江云飞身上,他信步而来,像是凯旋而归的大英雄。 花容晃了下神,江云飞已带着众人来到她面前。 花容连忙低头退到一边,听到京兆尹殷切的劝说“下官知道江大人不爱铺张,只是略备了一点儿薄酒,并未准备什么山珍海味,这次多亏了江大人才能这么快找到如此多的证据,还请江大人能赏脸。” 这桩命案其实不值一提,但这件事背后牵连的是叶家、魏家还有忠勇伯府,京兆尹谁都不想得罪,只能试着讨好江云飞。 江云飞并未拒绝,一群人走出去好一段距离,江云飞突然停下,越过人群看着低头杵在原地的花容问“还不跟上?” 花容诧异,讷讷的问“奴婢也要去吗?” 京兆尹生怕江云飞改变主意,急急的说“大人让你跟上自有他的用意,磨磨蹭蹭的做什么?” 花容只好跟着一起去。 吃饭的地方定在醉仙楼三楼雅间。 三楼平时来的都是贵客,雅间里放着山水屏风,摆着紫檀香炉,很是雅致漂亮。 几人刚落座,便有歌女抱着琵琶进屋。 京兆尹长得大腹便便,那歌女一眼就看到了江云飞,眉眼顿时染上柔媚,然而还没来得及介绍自己,京兆尹就沉着脸说“出去!我们没叫人唱曲儿!” 那歌女一愣,见江云飞身边坐着个花容,以为自己是被人截了胡,愤恨的剜了花容一眼才离开。 酒楼伙计很快送上酒菜。 如京兆尹所说,饭菜都很简单,除了一个锅包肉和一个排骨汤,别的都是素菜。 上完最后一个菜,江云飞叫住伙计,沉沉道“再要一份酱肘子。” 说完拿出一锭银子递给伙计。 京兆尹连忙起身阻拦“今日是下官请客,江大人有什么想吃的尽管点,不用掏钱。” 江云飞无动于衷,扫了京兆尹一眼说“你请你的客,我请我的,不冲突。” 众人立刻会意,这份酱肘子不是点给大家吃的,而是单独点给这个婢女吃的。 京兆尹不太明白江云飞的用意,但见他坚持,也只能坐回去。 酱肘子很快送上桌,在座的都是人精,特意让伙计把肘子放在花容面前。 醉仙楼的厨子做饭是出了名的好吃,酱肘子更是做得艳红漂亮,软糯不腻,花容低头安静吃着,并不参与桌上的话题。 京兆尹绕了半天弯子,眼看花容把那盘肘子吃掉了小半,终于忍不住问江云飞“叶家这件事又与魏家那位消失的账房先生扯上了关系,江大人觉得此案该怎么查啊?” 陛下的年纪越来越大,太子已经慢慢掌权,魏家才出了位太子侧妃,还很受宠,京兆尹委实不想做这个出头鸟得罪太子。 人家新官上任还三把火,日后太子继位要树威岂不是第一个拿他开刀? 江云飞早已猜到京兆尹的意图,冷淡的说“出了府衙,不谈公务,而且大人比晚辈年长,经验又丰富,晚辈没有资格对大人指手画脚。” 之前京兆尹拖拖拉拉不肯查出惊马的真相,江云飞来催的时候,京兆尹就是用这些话来搪塞江云飞的。 现在,江云飞又原封不动的把话还给了他。 京兆尹感觉自己的老脸有点疼,很是诚恳的道歉“云飞贤侄,之前都是我不好,我不该仗着年长一些就对你摆架子,你别生我的气。” “我没生气,”江云飞一脸坦荡,“我这三年都在边关戍守,对京里的情况并不了解,大人根据自己查到的证据处置便是。” 京兆尹既然身在其位,就得担起相应的责任。 京兆尹又劝了江云飞好半天,但江云飞就是油盐不进,京兆尹知道自己踢到了铁板,没了吃饭的心思,面色凝重的带人离去。 屋里安静下来。 等江云飞放下筷子,花容也跟着停下来。 她一直在埋头吃饭,吃了一碗米饭和一大盘酱肘子,有点撑。 江云飞扫了她一眼,问“饱了?” “嗯。” 京兆尹虽然没有从江云飞这儿得到什么帮助,还是结了账的,马车也留在酒楼外面。 江云飞先一步上马车,因白日那句安慰,花容不太敢和他单独相处,正想找借口自己回去,江云飞的生意能从马车里传来“上车。” 声音平静,却透着不容拒绝的气势。 花容迟疑片刻,还是拎着裙摆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向前行驶,过了会儿,江云飞问“你现在对阿骓是什么心思?” 今晚没风,车帘放下后,光亮被阻绝,车里一片暗沉,看不清江云飞的脸,只听到他的语气很坦荡。 花容不敢妄自揣测江云飞的想法,只当他是个关爱弟弟的兄长,如实回答“大少爷放心,奴婢不会留在三少爷身边。” “抛开外界的干扰和身份地位的悬殊,只考虑你自己的感受呢?” 这些东西是与生俱来的,根本抛不开,但江云飞这样说了,花容还是认真的想了一下,然后才说“三年前奴婢在鬼门关走了一趟,那个时候奴婢就已经做好选择了,就算奴婢和三少爷的地位是平等的,奴婢也不会选择留在三少爷身边。” “你不喜欢阿骓了吗?” 这话说的好像花容之前很喜欢江云骓一样。 车里陷入沉默,过了好一会儿,花容说“三少爷曾带奴婢去庄子上住过一些时日,在庄子上,三少爷对奴婢很好,不仅亲自爬树摘果子,还下河抓鱼,甚至亲手做了一支木簪送给奴婢,奴婢很爱惜那支木簪,可是后来奴婢被人绑走,差点被凌辱,那支木簪就丢了。” 收到那支木簪的时候,她曾以为自己得到了这世上最无价的珍宝,后来才知,那不过是裹着糖浆的砒霜。 她这颗心,早就被毒死了。 哪里还有喜欢? 第160章 奴婢与大少爷不熟 花容去周家的时候,兰儿和周母已经睡下了,周林一直在院子里坐着,一看到花容便急急的走来,见花容没事才放心下来。 “怎么这么晚才来,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周林很是关心,花容心口一暖,说“打捞出来的尸骨有点多,认尸多花了点时间,又去衙门接受问询,所以就拖到了现在,让周大哥担心了。” 周林挠挠脑袋,不自在的说“这也没事,对了,锅里还煨着酱肘子,你吃点儿吧。” “我吃过了,”花容叫住周林,隔着院门跟他说,“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我觉得周大哥很可靠,周大哥觉得我如何?” 花容并不羞怯,问得直白,周林迟疑了下说“姑娘的品性样貌都是无可挑剔的,便是搭伙过日子也是我占了姑娘的便宜,姑娘还有那样大的一间成衣铺,当真想好了要与我这个粗人在一起?”https:/ 这便是愿意接纳的意思。 花容点点头,说“既然周大哥愿意,明日我就去忠勇伯府与夫人说一声,找时间定下婚契,婚事就不必再特意操办了。” 周林猜到花容是被府里逼得紧,便也没再拒绝,只说“但你毕竟是第一次嫁人,我还是雇两个轿夫把你从成衣铺抬回家,也免得日后有人说闲话。” 虽然是搭伙过日子,周林也不想花容太委屈自己。 花容心底一软,弯眸道“好。” —— 第二天一大早,花容便去见了殷氏。 听完花容的话,殷氏并未露出欣喜之色,反而有些纠结。 张婆子的背叛让殷氏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她不确定自己这些年对阿骓的掌控到底是不是对的。 而且花容这次救了江云岚母子,识破幕后之人的毒计,忠勇伯府才不至于被推到风口浪尖,这样的胆识和头脑是很难得的。 她不禁想也许把这个婢子留在阿骓身边也不是坏事。 花容不知道殷氏在想什么,等了半天都没等到应答,忍不住问“夫人是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殷氏定定的看着花容,过了好一会儿问“你与大少爷是什么时候相熟的?” 那日江云飞冲回家中质问的场景像一根刺扎在殷氏心中,若要把花容留在江云骓身边,殷氏必须拔了这根刺。 花容没想到殷氏会问起江云飞,迟疑了下说“回夫人,奴婢与大少爷算不上熟悉,只是因为在三少爷身边伺候,所以见到大少爷的次数要多一些。” “只是如此?” “只是如此!” 花容答得很干脆,殷氏眉心一皱,拍桌怒道“若当真不熟,他怎会特意吩咐府医为你制作药膏、让下人给你熬安神汤,甚至还为了你顶撞于我?” 殷氏气势全开,声音微微拔高,试图威吓花容说实话。 花容没有被殷氏陡然释放的气势吓到,却被她说的话震得回不过神来。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大少爷竟然为她做了这么多事。 花容愣住,殷氏冷声喝道“我已命人调查清楚,你还不说实话!?” 花容跪下说“回夫人,奴婢与大少爷确实不熟,大少爷会关注奴婢,都是因为关心三少爷,并非是奴婢在大少爷心中有什么特别之处,奴婢只想与周大哥安安稳稳过完余生,还求夫人成全。” 花容说完郑重的磕了个头。 她不会纠缠江云骓,更不会污了江云飞的名声。 花容这头磕得很绝决,明显是铁了心要嫁人。 殷氏的怀疑少了些,缓了语气问“这件事你与阿骓说过了吗?” 殷氏之前是想瞒着江云骓把这件事办了,绝了他的念想,如今知道张婆子故意煽风点火,底气没那么足了,怕江云骓到时知道会闹得不可开交。 花容看出殷氏的顾虑,一颗心沉了沉,说“三少爷才刚赴任,最近都很忙,奴婢不敢拿这种小事打扰他。” “你毕竟是执星院的人,还是先与他说一声比较好。” 花容有些失望,却也顺着殷氏说“夫人说的是,奴婢会找机会与三少爷说的。” 殷氏对花容的态度一直算不上好,她拉不下脸来向花容道歉,又怕花容在江云骓面前添油加醋,不放心的问“你打算如何与阿骓说?” “奴婢自知身份低微,配不上三少爷,如今觅得良人,只愿安安稳稳度过余生,三少爷若是能成全奴婢,奴婢一定日夜为三少爷祈福,愿三少爷身体康健,顺遂平安。” 花容说的很流畅,好像这番话早就在她心底演练了千百遍。 花容的话说的很合殷氏的心意,但见花容如此淡然洒脱殷氏又有些不满。 明明是这婢子配不上她的阿骓,怎么她反而觉得是阿骓被抛弃了? 殷氏忍不住说“你若当真安分,留你在执星院给阿骓做妾其实也是可以的,不过你得先喝下绝子汤,不能用腌臜手段与阿骓未来的妻子争宠。” 一个生不出孩子的妾侍,便不会对正妻构成威胁。 殷氏还在想用什么法子确保花容不会耍什么花样,却听到花容说“谢夫人抬爱,但奴婢已经喜欢上周大哥了,奴婢会说服三少爷放奴婢离开的。” 殷氏现在不止觉得自己儿子被抛弃,更觉得被嫌弃了。 她百般用心培养出来的儿子竟然比不上一个长工? 殷氏很不高兴,板着脸问“你才和他相处几日就敢说喜欢了?” 花容装作没看出殷氏的不悦,认真的说“喜欢这种事,不在于时间长短,而在机缘,周大哥很正直,脾气很好,对奴婢更是细心体贴,奴婢希望能为他生儿育女。” 殷氏听出花容是不愿意喝绝子汤,哼了一声“你的心思果然不在阿骓身上,那便早些与阿骓说清楚,不要耽误了他。” 殷氏好不容易对花容有些改观,这下又降到谷底。 这般朝三暮四、水性杨花的女子,她便是昏了头也不能留在阿骓身边。 花容暗暗松了口气,淡声道“奴婢明白。” 说完起身出门,却见江云飞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外,正定定的看着她。 刚刚与殷氏的对话,他都听到了吗? 花容不自觉捏紧绢帕,还是上前行礼“见过大少爷。” “随我入宫,陛下要见你。” “是。” 第161章 身世 宫里派了马车来接,到了宫门口,花容下车接受禁卫军的检查,跟在江云飞身后步入宫门。 今天日头很强,江云飞昂首阔步走在前面,腰背挺阔,身上的玄铁甲胄折射出冷寒的亮芒,他整个人好像也是冷的。 花容胸口有些沉。 她在殷氏面前极力撇清和他的关系,说和他不熟,委实有些伤人。 但她已经决定要和周林搭伙过日子,不好再解释什么。 她欠江云飞的人情已经数不清了,就当她再多欠一些吧。 花容说服了自己,垂下眸子不再看他。 到了承德门,江云飞止步,一个面容尖刻的嬷嬷带着宫娥来接花容。 这不是花容第一次进宫,但皇宫对她来说仍然是个十分危险的地方,方才江云飞虽然一路都没有和她说话,也还是让她觉得有陪伴。 这会儿要自己走,花容难免害怕,她不敢看江云飞,只能把脑袋垂得更低,将手里的绢帕捏得更紧。 朝嬷嬷跨出那一步的时候,江云飞的声音突然传入耳中。 “别怕。” 他说,声音很轻,一出口就被风吹散了,花容的心却安定下来。 飞快地看了江云飞一眼,花容随嬷嬷离开。 一炷香后,一座庄严肃重的宫殿出现在眼前,殿门口的匾额上写着“慈宁宫”三个烫金大字。 花容入宫的次数虽然不多,却也知道这是太后的寝殿。 宫里规矩严苛,花容先在殿外等候,待嬷嬷进去禀报,才得以入内。 慈宁宫很大,里面花木繁茂,假山水榭皆备,负责伺候的宫娥太监更有二三十人。 花容一路低垂着脑袋不敢东张西望,进到殿中,便跪下行礼“奴婢叩见太后,太后万福金安!” 殿内的金刚石地砖擦得锃亮,倒映出花容纤弱的身影,日光照不到殿内,额头贴上去,冷得刺骨。 太后没有回应,反倒是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太后不在这里,地上凉,快起来。” 话音落下,花容被扶起来。 抬头,果不其然看到三娘。 不过和几年前那次见面不同,三娘穿上了华贵的衣裙,沧桑的面容被上好的脂粉掩盖,满头珠翠叮当作响,虽然改不了苍老之态,却也比之前好多了。 花容整个人都是懵的,反抓住三娘的手问“您怎么会在这里?” 三娘立刻红了眼,抚着花容的脸颊说“我与你说过的,你不是我亲生的,是我捡来的,现在你的家人找来了,花容,你的出身并不卑贱,你是齐王的女儿!” 三娘说完抱住花容,激动的哭出声来。 她苦了大半辈子,被赎身后也过得不好,本以为这辈子会就这样蹉跎过去,没想到花容的身世会这样高贵,她也能跟着过上好日子。 听到这个消息花容没有半点欣喜,只觉得荒诞。 她怎么可能是齐王的女儿? 为了证明萧茗悠是假死的,上次面圣她还说要挖了齐王的墓。 当女儿的要挖老子的坟,这不是要被天打雷劈吗? 花容不肯相信,安抚了三娘几句,皱眉问“您捡到我的时候并没有发现任何信物,如何能证明我是齐王的女儿?” 齐王都死了好几年了,没办法滴血验亲,总不能是他的鬼魂托梦说的吧。 三娘哭得停不下来,哽咽着说“你头顶有三个戒疤,那是云山寺的主持亲自为你点的,那可以证明你的身份。” 三娘刚说完,方才为花容引路的嬷嬷便又带人进来,除去花容头上的发饰,细细检查。 检查完,那嬷嬷为花容梳好发髻,带着两人去到正殿。 殿中,昭和帝和太后都在。 花容和三娘一同跪下行礼。 太后让花容抬起头来,细细的打量了一会儿,太后红了眼,露出疼惜之色“是她,她那双眼睛和她娘长得一模一样,也不知道这孩子这些年在外面到底吃了多少苦头。” 太后说着招招手,示意花容到她身边去。 花容跪着没动,看向昭和帝问“除了头上的戒疤,奴婢再没有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陛下真的能确定奴婢是齐王的女儿吗?” 魏家如今已经被推上风口浪尖,只要验证那位太子侧妃的容貌,就能挖开齐王的墓将真相昭告天下,这个时候突然生出这样的事端,分明是幕后之人搞的鬼。 花容不甘心。 三娘见花容把泼天的富贵往外推,一个劲儿的扯花容的袖子。 太后倒是越发的喜欢花容,叹着气说“傻孩子,这些年哀家一直在派人找你,当然还有其他证据能证明你就是哀家的孙女,方才让人检查你头上的戒疤只是为了确保周全,这事不会有假的。” 花容立刻问“可是齐王的女儿身份尊贵,怎么会流落在外?” 太后叹了口气,说“这事要怪哀家,你出生不久,便立了太子,哀家怕你和你爹一样身子不好,让他把你带上参加立太子的祭祀大典,沾沾福气,谁知那日竟然有贼子作乱,混乱之际,你被贼子夺走,不见了踪影,要不是你福大命大活到今日,哀家真是无颜去见我儿啊。” 太后说着咳嗽起来。 她已年过七旬,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今日也是高兴精神才好一些。 旁边伺候的人立刻为太后奉上参茶,昭和帝也开口说“既然人已经找回来,母后可以安心休养了,就按母后说的,封她为郡主,封号灵清,齐王府没了,这些时日她就暂时住在宫里,也好陪陪母后。” 昭和帝直接拍板定下这件事。 三娘连忙叩首谢恩,花容蹙眉说“陛下,就算奴婢真的是齐王的女儿,也不必急着如此大肆的宣扬出去,奴婢……” 就算被封为郡主,那些过往也不会被抹掉,堂堂皇室就不怕贻笑大方? 太后打断花容,欢喜道“怎么不能大肆宣扬,你是哀家的亲孙女,哀家要把这么多年亏欠你的都弥补回来!” 太后笑得满脸慈爱,好像真的只是一个疼爱孙女的祖母。 花容的心不住下沉,太后这么做是在帮太子还是在帮幕后主使? 第162章 孙女谢过皇祖母 花容当天就和三娘一起住进了慈宁宫。 太后为了显示对花容的疼爱,命宫人搬了许多好东西到屋里。 翠绿的和田玉屏风、沉香木做的梳妆柜、西洋镜、鸽子蛋大小的南海珍珠,还有夜明珠…… 那些曾经花容连见都难得一见的东西,现在全都堆成小山一样送到她面前。 三娘根本叫不出这些东西的名字,只知道都是好东西,看了又看,爱不释手。 花容对这些不感兴趣,等宫人都走了,拉着三娘问“您是什么时候入宫的?他们是怎么找到您的?” “是太后派人来找的我,他们问我是不是你的亲娘,我都如实说了,他们听到你头上有三个戒疤,就带我进宫见的太后。” 三娘是被蒙着眼带到宫里来的,她刚开始也很害怕,以为花容是什么反贼之后,直到确定花容是齐王的女儿才放心下来。 三娘很开心,拉着花容说“现在好了,你可是郡主了,以后再也没有人能欺负你了,你可以选一个自己喜欢的郎君嫁出去,然后好好过日子。” 三娘畅想着美好的未来,整个人都焕发神采。 花容和三娘想的却截然不同。 就算她身上真的流着齐王的血,也改变不了她被妓子养大,又给江云骓做了通房丫鬟的事实。 瀚京的世家大族容不下一个失洁的女子,所以净灵湖底才会有那样多的尸骸,万般尊贵的天家又岂能容得下她? 齐王都死了好几年了,昭和帝这般轻易的将她认回,除了因为太后年迈,背后必然还有别的原因。 只是花容之前身份太低,对皇家辛秘并不了解,猜不到背后缘由。 思索无果,花容又问三娘“您发现我头上有戒疤后,没有找人问过吗?” 殷氏身边的张婆子被人收买,江云岚身边的红柳也叛了主,今日认亲来的太突然,花容不得不怀疑三娘。 三娘并不知道花容在想什么,愧疚的说“我当时也觉得奇怪,可我实在太想要一个孩子了,就没敢找人问。” 三娘怕花容会怪自己,连忙又说“我如果知道你是齐王的女儿,肯定会把你送回王府去的,但我又怕你是寺里僧人与香客偷情生的,万一声张出去,你也活不了了。” 三娘说着又红了眼,她其实没有好好养过花容,她在风月楼里不得自由,干的又是脏活,花容病了被欺负了,她都不在花容身边。 花容到底不忍心用恶意揣测三娘,安慰的抱了抱她,最后问“您当初怎么会想到送我去忠勇伯府做婢子呢?是不是有人对你说了什么?” 三娘摇头,说“没人跟我说什么,只是那天刚好碰到忠勇伯府老夫人,她见你可怜,就把你收进府里了,不然我哪儿来的门路把你送进去呀。” 三娘的神情不似作假,花容有些疑惑,当年老夫人真的是碰巧遇上自己的吗? 花容没再过问别的,安抚了三娘的情绪,很快又有宫娥送来华美的衣衫伺候花容沐浴梳妆。 收拾妥当,花容被带去向太后谢恩。 太后刚服过药,有些乏了,躺在床上休息,见到花容,立刻招手“快过来让皇祖母好好看看。” 花容上前,没敢真的把太后当成自己的祖母看待,半跪在榻边,握住太后的手。 刚沐浴过,花容的皮肤白里透着红,乌发梳成堕马髻,插上漂亮的珠玉,整个人都染上娇艳,像是含苞待放的牡丹。 太后对花容的容貌很满意,拍着花容的手说“果然是我们皇家的人,便是流落在外这么久,骨子里也是有贵气的。” 之前这么多年,花容一直被人踩在泥里,从来没有被人说过有贵气。 她虽然不信太后的话,却也配合的笑笑,而后问“皇祖母,我娘是什么人啊?” 太后只提了齐王,并未提及齐王妃,花容之前还以为齐王只有萧茗悠一个妻子。 太后眸光微闪,苍老的手抚上花容的脸颊,幽幽的说“你娘是越西国的公主,昭陵与越西和谈之后,两国就联姻了,可惜你丢了以后,你娘郁郁寡欢,没多久就撒手人寰了。” 花容愕然。 昭和帝同意让太后把她认回来,难道是因为越西国又有什么动作? 花容想得出神,太后则感叹的说“这些年你在外面受了很多苦,忠勇伯府那个小子之前是有些犯浑,但如今已经改正了,你若是喜欢他,哀家可以为你们赐婚。” 有皇家做靠山,花容想做江云骓的正妻并不是什么难事。 但花容一旦与江云骓成婚,整个忠勇伯府都不能再提开棺验尸的事了。 花容眨眨眼,黯然的说“孙女之前出身低微,到少爷身边后,喝了绝子汤,若是不能调理好身子,恐怕难以胜任正妻之位。” 没有哪个世家大族愿意让儿子娶一个生不出孩子的女人做妻子。 太后只能怜惜道“哀家明日就让御医来为你调理身子,肯定能好起来的。” —— 与此同时,忠勇伯府主院,殷氏难以置信的惊呼“花容怎么可能是齐王的女儿呢,她不是被风月楼的妓子养大的吗?” 殷氏完全被这个消息砸懵了。 花容如果真的是齐王的女儿,太后会不会把她赐婚给阿骓,阿骓当初和萧茗悠纠缠不清,现在又娶了齐王的女儿,传出去这像什么话? 可太后要是不把她赐给阿骓,定会为她选个家世还算不错的夫郎,日后见面多尴尬呀。 殷氏怎么想都想不到完美的解决之法,忍不住问“阿骓知道这件事了吗?” 忠勇伯点点头,说“云飞会告诉他的。” 殷氏眼皮一跳,拔高声音“云飞怎么会比阿骓更早知道这件事?” 忠勇伯不知道后宅的事,眉心微皱,沉沉道“云飞现在暂代御林军统帅一职,比阿骓职位高高一些,先知道一些事也很正常,况且人是他亲自送进宫的,你这么大反应做什么?” 殷氏不知道江云飞什么时候回来接的花容进宫,更不敢告诉忠勇伯她怀疑自己向来成熟稳重的大儿子对亲弟弟的女人感兴趣,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没着没落。 第163章 难道还比不过一个死人? 太后对花容的身体很上心,第二天就叫了御医来帮花容诊脉调理身子。 只是她不止被绝子汤损了元气子嗣艰难,还有各种伤疾,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调理好。 太后听完御医的诊断神情很是凝重。 花容倒是看得很开,反过来安慰太后“皇祖母不必为孙女担忧,孙女好不容易才回到皇祖母身边,只想好好尽孝侍奉皇祖母,不想嫁人。” “说的什么胡话,女子哪有不嫁人的。” 太后的语气明显不悦,眼神带了威压,慈爱全无。 花容连忙跪下,装出被吓到的样子,怯生生的说“孙女说错话了,求皇祖母恕罪。” 花容低垂着脑袋,瞧着很是乖顺。 太后的脸色缓和了些,温声说“你别害怕,哀家不是生你的气,只是你的清白已被江云骓夺走的,身子也因他受损,他应该对你负责。” 花容怯怯的点头,似是心有余悸,不敢再随便接话。 太后继续说“忠勇伯府世代忠良,你的身子需要调理很久才能恢复,哀家不能为了你寒了肱骨之臣的心,不过哀家会制造机会让你们培养感情,只要江云骓主动求娶你,哀家必定让你风光出嫁!” 花容如今虽然是齐王留在世上唯一的血脉,但她的身子如此残破不堪,想进忠勇伯府的门并不容易。 太后的意思,是要制造机会让花容撩拨江云骓。 只要江云骓主动求娶,一切问题就都迎刃而解。 花容沉默,片刻鼓足勇气看着太后说“可是江三少爷喜欢的人根本不是孙女,他喜欢的是齐王妃。” 听到“齐王妃”三个字,太后的脸顿时沉了下来,她冷冷的说“那个贱人已经死了,你如今身份尊贵,难道还怕比不过一个死人?” 话里除了鄙夷,甚至还有两分恼恨。 花容心中的猜测被验证了五六分,太后应该是知道太子和萧茗悠的事,所以提起萧茗悠的时候才会如此生气。 如果那位太子侧妃就是萧茗悠,她入宫这么久都没有被戳穿会不会是太后在帮忙掩护? 花容想的出神,太后又开口说“你虽然在忠勇伯府做了十来年的丫鬟,但也算是受了他们的恩,哀家允你回去收拾一些旧物,把奴籍消了再回来。” “谢皇祖母恩典。” 伺候太后用完午膳,花容便在宫人的指引下走出慈宁宫。 快到承德门的时,远远的她便看到了江云骓。 太后有心给她制造机会,自然要派江云骓护送她回府。 为了显示太后对齐王孤女的疼爱,承德门外安排了马车来接,江云骓站在马车旁向花容行礼“见过郡主。” 江云骓比花容高出很多,之前总是花容在仰视他,这是第一次,江云骓在花容面前低了头。 两人的位置对调,感觉很是新奇。 花容记着嬷嬷教的规矩,微微颔首回应,在宫娥的搀扶下登上马车。 有宫人提前到忠勇伯府报信,花容一出马车,便看到楼氏带着一众丫鬟婆子在门口迎接。 “拜见郡主!” 众人随着楼氏齐声高呼,花容虽然很不适应,面上却是分毫不显。 她穿着内务府精心制作的金丝百缕蝶衣,乌发梳成留仙髻,头上珠玉圆润,美得夺目,全然没有做丫鬟时的卑贱怯懦,贵气逼人。 众人皆在心里嘀咕,皇家贵女就是不一样啊,做了这么多年的奴才,一换上华服照样是人中龙凤。 “大嫂正忙着为郡主准备晚宴,让我先带郡主去住处看看,郡主请随我来。” 殷氏有诰命在身,不必也不想亲自来接花容的,说准备晚宴不过是个借口。 花容并不觉得有什么,温笑着随楼氏前往后院。 因花容救了江云岚母子,楼氏对花容的态度很是热切,一路都在夸花容好看有气质。 过了垂花门便是后院,楼氏见江云骓还着,忍不住提醒“阿骓,郡主如今身份不同了,你还是不要随便来后院走动了。” “二婶提醒的是,不过我奉太后谕旨贴身保护郡主,不能让郡主离开我的视线。” 江云骓说的认真,楼氏一脸愕然,看看花容又看看江云骓,陷入沉默。 这些小辈的爱恨情仇她是不大清楚的,但她那大嫂一直把阿骓当眼珠子一样疼着,要是知道太后让阿骓给以前的丫鬟做保镖,怕是会气得不轻。 花容现在身份不同,殷氏虽然还是瞧不上花容,却也让人单独收拾了一间院子给她住,屋中陈设亦是周全雅致,太后安排了宫娥伺候花容,殷氏就没有再派丫鬟来。 “郡主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添置的,稍后我就让人送来。” 府里下人待客都是很周到的,楼氏只是习惯性的客套了一句,下一刻却听到花容说“我想尝尝今年的新茶,龙井和碧螺春一样都来一点儿吧,另外今晚我想吃炸春卷和水晶肘子。” 花容的语气和神态很自然,一点儿也不客气,楼氏愣了一下,然后才应声道“好,我这就吩咐人去做。” 楼氏说完想走,花容又说“兰花姐姐的卖身契还在府里便还是府里的人,如今我行动不比以前方便,有劳二夫人让人留意着些,等官府把叶家的事查清楚了,让兰花姐姐入土为安。” 兰花的卖身契在殷氏手里,此事又可能影响到两家的姻亲关系,楼氏做不了主,思索了下说“我与大嫂商量一下。” “好,”花容很爽快的答应,紧接着说,“明日之前二夫人应该能给我答复吧,若是夫人不愿意,我只好回宫求皇祖母了。” 这话颇有两分威胁的意味,楼氏眼皮跳了跳,这丫鬟翻身做了郡主到底还是和之前不一样了。 楼氏带人离开,花容让宫娥帮自己取了头饰。 江云骓没有要出去的意思,花容也没觉得不自在,放下床帐闭目养神。 晚上,花容和江云骓刚进饭厅,江云飞也和忠勇伯一起从外面回来。 等花容向忠勇伯行完礼,江云飞才看向花容,颔首道“郡主。” 第164章 你怎么知道她没死? 花容是第一次和这么多“主子”一起同桌吃饭。 忠勇伯和江云飞本就是沉默寡言之人,江云骓现在也不爱说话,江云扬昨日恰好离京回了军营,殷氏不开口,桌上的气氛便沉闷得厉害。 花容早就料到会出现这样的场景,神情自如的吃着饭,刚吃了两口,江云骓夹了一只春卷到她碗里。 殷氏立刻横了江云骓一眼。 花容就算是成了郡主,殷氏也觉得她配不上自己儿子,江云骓却上赶着给她夹菜,这不是自降身份么? 江云骓并不理会殷氏,又夹了块水晶肘子到花容碗里,说“喜欢吃就多吃点。” 殷氏的脸黑了下去,楼氏见状不妙,也给花容夹了一只春卷,笑盈盈的说“之前不了解郡主的喜欢,以后郡主喜欢吃什么都可以跟我说,郡主在府里待了十来年,这里也算是郡主的半个家了。” 这话殷氏不爱听,立刻呛声“弟妹可别乱攀交情,郡主这些年在府里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不把我们当仇人就不错了,怎么可能把这里当自己家?” 殷氏已经知道太后让江云骓给花容做保镖的事,又听说花容要喝新茶,还点起了菜,下意识的认定这些都是花容的刻意报复。 掌家大权在殷氏手里,楼氏不敢和她顶嘴,尴尬的笑笑“大嫂说的是。” 花容柔声说“夫人放心,忠勇伯府对我有恩,我不会恩将仇报,至于之前发生的一些不好的事,我都已经忘了。” 花容说着夹起春卷咬了一口,好像那些过往对她来说真的不算什么。 殷氏哼了一声,只觉得花容说的好听,做的又是另外一套。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江云骓又盛了碗汤放到花容面前。 江云骓放下的时候用了些力,碗磕在桌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无声的警告。 殷氏见江云骓眼尾泄出不悦,只能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 她和江云骓的母子关系已经岌岌可危,她不能再像之前那样一意孤行了,但就这样闭嘴殷氏又觉得没面子,她想了想对忠勇伯说“云飞难得在京里待这么长的时间,是不是也该考虑一下他的婚事,他今年都二十八了,和他同龄的孩子都在学堂念书了。” 这种事,殷氏向来都是私下跟忠勇伯商量的,这会儿突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提起,不免有些奇怪。 忠勇伯深深的看了殷氏一眼,沉沉道“食不言寝不语,不想吃就出去!” 忠勇伯行事向来只重规矩,不近人情,便是殷氏,在他这里也讨不到什么好脸色。 殷氏挂不住脸,气得离开。 忠勇伯在府中积威极重,楼氏也怕惹他不高兴,草草吃了几口饭带着二房的人离开。 饭厅安静下来,只剩下筷子和碗碟碰撞发出的轻微声响。 吃完饭,花容开口“我有些话想单独与伯父说。” 她现在是郡主,叫忠勇伯一声伯父不算过分。 忠勇伯起身,示意花容随他去书房,走了几步,忠勇伯停下,拧眉看着跟出来的两人问“你们跟来做什么?” 江云骓理直气壮“太后让我贴身保护郡主,郡主不能离开我的视线。” 江云飞更是坦然“我也有话要与父亲说。” 忠勇伯抿唇,对两人的行为颇为不悦。 花容只好说“两位少爷愿意旁听也可以。” 四人一同进入书房,只有太后派来伺候花容的宫娥被拦在外面。 房门关上,花容立刻说“奴婢觉得奴婢的身世有古怪,老爷能不能暗中派人再好好调查一下?” 这件事牵连太大,仅凭花容根本查不到线索,她只能寻求忠勇伯的帮助。 没有宫娥看守,花容仍自称奴婢,对郡主的身份没有半点儿留恋。 忠勇伯眸底闪过欣赏,开口依然威压满满“你的身份虽然还没有昭告天下,但已经得到了陛下和太后的认可,皇室血脉并非儿戏,此事肯定不会有假,你为何会有如此怀疑?” “因为时机不对,奴婢之前面圣,与陛下说过齐王妃没死,希望陛下能派人去郴州开棺验尸,如果奴婢真的是齐王的女儿,若要开棺,就得从奴婢的尸体上踏过去。” 就算花容根本没有见过齐王,有这层血缘关系在,她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齐王的墓被人挖开。 忠勇伯早就知道这件事,神情很是淡定,只是对花容的欣赏更多。 这个丫鬟实在是敏锐,若她是男子,忠勇伯都想收她到自己麾下做事。 “你怎么知道她没死?” 江云骓难以置信的看着花容,声音哑得厉害。 他没想到花容竟然瞒着这样大的一个秘密,连商量都不曾,直接就把这件事捅到了御前。 难怪那个时候她要争剿匪的功劳。 可她知不知道在御前说出挖齐王的墓开棺验尸这句话会有怎样的后果? 若是昭和帝震怒,她还能活到今天吗? 她宁愿拿自己的命去试,也不愿意再相信他,他在她眼里当真有这般不堪? 各种各样的念头涌上心头,压得江云骓心脏闷疼,花容偏头,平静的看着他说“奴婢亲眼看到齐王妃坐马车离开郴州的,奴婢确定她还活着。” 这件事花容同样没有对江云飞透露半个字,江云飞比江云骓先冷静下来,他迅速把最近发生的事分析了一遍,虽然觉得结论很荒谬还是问了出来“你怀疑齐王妃诈死成了现在的太子侧妃?” 江云骓被太子贬为庶民后不久,江云飞就奉旨回了远峰郡戍守,他只听说萧茗悠病亡的消息,并未亲眼见到萧茗悠的尸首。 这位太子侧妃被魏家寻回的时间和萧茗悠在郴州病亡的时间相差不过两个月,正好足够萧茗悠从郴州赶到瀚京。 这话惊醒了江云骓,他将所有的事串联起来,竟觉得都合理了起来。 那位太子侧妃在魏家三年一直深居简出,几乎无人见过她长什么样,却一回京就被赐婚给太子,若那人不是她,这三年太子怎会将纳侧妃的典礼办得如此盛大,让太子妃都颜面扫地? 江云骓气红了眼,定定的看着花容。 花容垂着眸并不看他,坚定地答“是,奴婢怀疑现在的太子侧妃就是之前的齐王妃萧茗悠!” 第165章 愿终生不娶 从书房出来,江云骓的脑袋破了洞,半边脸都被血染红,瞧着很是狰狞。 候在外面的宫娥被吓到,惊疑不定的问“郡主,江三少爷受伤了,得赶紧清理包扎才行啊。” 这两名宫娥受了太后吩咐,也要抓住机会撮合花容和江云骓。 花容柔柔的说“这伤有些严重,我怕是处理不好,还是请府医来瞧瞧吧。” “不用,”江云骓哑声拒绝,定定的看了花容一眼说,“这些都是我该受的。” 之前从花容这里听到太子和萧茗悠的奸情,忠勇伯便猜到怎么回事,这些天他每日拉着江云骓操练,也是在给江云骓机会让他主动告诉自己,江云骓却什么都没说。 江云骓的脑袋是忠勇伯用砚台砸的。 花容当时只是个小丫鬟,不敢揭发太子和萧茗悠的奸情也就罢了,江云骓身为将门之后却不能不知轻重。 一国储君与自己的皇婶发生了见不得人的关系,有悖伦理不说,更有可能祸乱朝纲,到时天下百姓都要跟着遭殃! 这伤确实是他该受的。 回到院子,宫娥先伺候花容卸妆沐浴。 花容沐浴完便要休息,宫娥小声说“郡主,还是帮江三少爷处理下伤口吧。” 花容颔首应下,宫娥打来清水,备好伤药和纱布便退出房间。 花容安静坐着没动,过了会儿,江云骓自己打湿汗巾开始擦自己脸上的血。 他的动作很慢,目光一直落在花容身上,书房里花容说过的话反复在耳边回响,一遍遍提醒着他当初错的有多离谱。 他不止喜欢错了人,还为了自己所谓的喜欢,将公理、道义甚至是最基本的礼义廉耻都抛到九霄云外。 药粉撒到伤口上的时候江云骓疼的皱了皱眉,包扎完,他自己端着血水去倒,一出门,果然看到两个宫娥在门外偷听。 “你们想听什么?” 江云骓的神情很冷,语气更是冷得要掉出冰渣。 宫娥连连摇头,接过水去倒。 江云骓砰的一声关上门,回到屋里对花容说“安心休息,我守着你。” 花容没有应声,放下床帐睡了。 —— 花容和江云骓离开后,江云飞仍在书房与忠勇伯议事。 越西使臣将于五月启程,约莫七月才会抵达瀚京,江云飞要待到使臣团离京再回远峰郡。 使臣团入京存在的变故实在太多,皇宫和瀚京的守卫都需要加强,夜间巡逻的方式也要和之前有所不同。 聊完正事已经是一个时辰后,江云飞正准备回去休息,忠勇伯突然开口问“你与郡主究竟怎么回事?” 因为花容,殷氏两次提到江云飞的态度都有些反常,忠勇伯阅人无数,自然嗅到其中不同寻常的意味。 江云飞微怔,随后说“儿子之前对郡主有些误会,以为她是故意勾引的阿骓,在云山寺的时候,对她提了一些过分的要求,知道真相后,儿子一直想要弥补。” “当真只是弥补?” 忠勇伯追问,江云飞不作声了。 他对花容的心思,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算不上坦荡了。 江云飞的沉默已经足以说明一切,忠勇伯并未像殷氏那般如临大敌,神情凝重的思索了一会儿说“云飞,你是我的长子,应该知道自己肩上担的责任,你和阿骓不一样。” 话里包含的意思很沉重。 江云飞是长子,肩上担着的不仅仅是忠勇伯府的荣辱,还有昭陵的黎民百姓,他日后注定是要承袭忠勇伯的爵位统领千军万马的,他不能像江云骓那样为了儿女情长任性妄为。 江云飞垂眸,沉声应道“儿子明白。” 忠勇伯对江云飞向来是放心的,并未多言,只道“你的年纪确实也不小了,让你娘帮你相看个门第相当的姑娘把婚成了吧。” 江云飞握了握拳,看着忠勇伯说“儿子向父亲保证不会做越矩之事,请父亲莫要逼儿子娶不喜欢的人,这对人家姑娘也不公平,而且若要传承香火,有阿骓就够了。” 这是江云飞第一次违背忠勇伯的意思,忠勇伯皱眉,问“难道你要为了她终生不娶?” “如果娶不到儿子心仪的姑娘,儿子宁愿终生不娶!” 兄弟相争不好听,他不会越矩,亦不会委屈自己。 —— 第二天吃过早饭,花容就去府衙脱了奴籍。 回府的时候,正好看到媒婆眉开眼笑的被管事送出来。 应该是殷氏请来为大少爷说亲的吧。 大少爷这样的青年才俊,应当会娶个极好极好的姑娘。 然后儿孙绕膝、幸福美满。 两日后,官府贴出告示把花容的身份昭告天下,殷氏命人准备了酒席宴客。 花容在宫娥的侍奉下精心打扮了一番才出现在众人面前,众人被惊艳到,全都夸花容天生丽质,难掩贵气。 花容从容回应,宠辱不惊。 众人闲聊了一会儿,魏夫人突然问殷氏“江夫人,大公子的病还有得治吗?听说夷洲的巫医专治各种疑难杂症,到时我可以帮夫人问问。” 魏家被推上风口浪尖,朝中参奏要贬谪魏墨行的折子早就堆成了山,魏墨行索性自己请命,自愿去夷洲赴任。 任书这几日就要下来,今日应该是魏夫人最后一次出席宴会,魏夫人不怕得罪殷氏,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 殷氏蹙眉,不悦的说“我儿常年习武,身体好的很,连风寒都很少感染,何来的病灾,魏夫人莫不是心有怨念故意咒骂我儿?” “是贵府的大公子自己去龙虎馆看的病,所有人都知道了,江夫人怎能说我故意咒骂呢。” 魏夫人说着忍不住掩唇笑起。 龙虎馆是专为男子看隐疾的地方,魏夫人一说,众人就都知道江云飞得的是什么病了。 殷氏气得面色铁青,瞪着魏夫人怒道“你休要胡说,我儿是有公务在身才去那里的,才不是……” 魏夫人打断殷氏,幸灾乐祸的说“是我见识浅薄了,也不知道大公子有什么公务,需要从龙虎馆买药回家。” 去了龙虎馆,还买了药,不是有病是什么? 花容被这番对话惊得回不过神来。 大少爷他……竟然不行么? 第166章 怎么不继续说了?(修) 江云飞去龙虎馆看病的事实在太过炸裂,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花容这个主角也被忽略。 如今天气暖和起来,她的腰虽然不那么疼了,坐久了还是有些难受,花容刚放松下来靠着椅背,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太后宫里的规矩最是严明,听说郡主入宫后一直住在慈宁宫,坐相怎么如此难看?” 说话的是叶夫人。 上次江云骓非要她向花容道歉,她一直怀恨在心,如今花容成了郡主,她也只想挑花容的刺。 叶家是书香门第,叶夫人的父亲是大儒,自己年轻时也得过才女称号,在这些世家夫人向来很有优越感,若是哪家的姑娘行差踏错一步,她定是要说上几句的。 叶夫人这话一出,在座的贵女们都不自觉坐直了些,其他世家夫人则在心里笑话起花容来。 到底做了这么多年的奴婢,便是装得再好,到底和自幼娇养出来的贵女不一样。 花容并没有因为叶夫人的话调整坐姿,反而坐得更加慵懒,淡淡的说“我身子不好,御医让我好好休养,皇祖母怜惜我,在宫里都免了那些繁文缛节,叶夫人方才这话可是在怪皇祖母没有教好我?” 太后都免了花容的规矩,叶夫人却还要给花容立规矩,难道叶夫人能越过太后去? 花容的声音柔柔,却是绵里藏针,叶夫人眼尾微垂,皮笑肉不笑的说“太后慈爱是郡主的福气,臣妇哪敢说太后的不是,只是郡主在外行走,言行举止还是要得体一些,万一有不明事理的人误会了,丢的可是太后的脸。” “叶夫人说的有道理,”花容随口附和,而后话锋一转说,“可是皇祖母说四海之内皆是王土,我流落在外这些年过得不快乐,如今回到她身边,不必再受约束,更不必在意不相干的人的目光,我若活成叶夫人期望的样子,岂不是辜负了皇祖母的一番心意?” 太后虽然不是真心疼爱花容,但在这种场合搬出来吓唬吓唬人还是很有用的。 两人交锋叶夫人没有占到便宜,面色不由得沉了下来,她不甘心就这样被花容压下去,继续以长辈的姿态劝说“郡主刚回来,太后自然怜惜,但时日一长,还是乖巧懂事些更招人疼爱,而且郡主的年龄也不小了,嫁入夫家难道还能这般不守规矩?” 瀚京谁不知道花容之前是江云骓的通房丫鬟,就算花容现在成了郡主,也没几个人愿意让一个失身的女人入门。 女子都是要嫁人的,叶夫人自以为用夫家威吓就能让花容害怕。 花容却很淡定,看着叶夫人说“我的婚事自有皇祖母为我操心,虽说女子以夫为天,但夫家的规矩总不可能大过天家,对吧?” 叶夫人在叶家后宅向来说一不二,她记恨花容又没办法找花容撒气,便把气都撒到江云岚身上。 在她看来,女子嫁入夫家后,就得被夫家任意摆布,就算是公主出了嫁也是一样,但这话她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板着脸说“这世上自然没有哪家的规矩能大过天家,但孝顺公婆、侍奉丈夫是出嫁后的女子的本分,郡主总不能连这都不遵从吧?” 叶夫人见不得花容得意,拐着弯儿的想让花容服软认错,花容若是答得不好,便是有太后撑腰,日后也很难找个好婆家。 花容根本没有想过要靠太后找什么婆家,也不惯着叶夫人,冷静的说“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若当公婆的厚颜无耻,觊觎儿媳妇的嫁妆,还任意打杀儿媳妇的陪嫁丫鬟,安插人手像看犯人一样把儿媳妇看守起来,做丈夫的又唯唯诺诺,见异思迁,这规矩不守也罢。” 之前楼氏顾忌着江云岚,没把事情说破,叶夫人便以为自己做的事没人发现,这会儿被花容当众说出来,脸一下子变得铁青,她瞪着花容怒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花容眨眨眼,满脸无辜“我只是举个例,夫人这么生气做什么,难道夫人的女儿遇到这种禽兽不如的人家了?” 花容当着叶夫人的面把她又骂了一遍。 叶夫人气得胸口不住的起伏,却也不能认下这骂名,强压着怒火说“女子出嫁便是夫家的人,既然是一家人,嫁妆交给谁打理都是一样的,郡主怎能把话说的这样难听?” 花容反问“依叶夫人所言,叶夫人嫁入叶家之后,可有把自己的嫁妆交给婆母打理?” 叶夫人一进叶家就和自己婆母斗智斗勇,将掌家大权夺到自己手里,怎么可能把嫁妆交给婆母打理? 叶夫人气得都哆嗦了,之前她只觉得花容难缠,但说话还算客气,如今才知道花容不止牙尖嘴利,那针尖上还是淬着毒的! 叶夫人气得没了理智,指着花容近乎诅咒“郡主真是厉害,竟敢当众顶撞长辈,臣妇倒要看看什么人敢娶郡主为妻!” 花容微微一笑,说“我的双亲早亡,这些时日我在宫里已将皇家族谱基本背下,并不曾见过叶夫人的名字,叶夫人什么时候变成我的长辈了?” “安王昨日已请媒人到府上说媒,他是你的堂哥,按理,你也该唤我一声伯母,我如何算不得你的长辈?” 只是请人说媒,还没过庚帖算八字,一般情况下为了女儿的名声是不会往外说的,叶夫人这会儿为了压花容一头什么都顾不得了。 花容背族谱的时候背到过安王的名字。 安王和太子都是皇后所出,安王比太子小三岁,一直醉心玉雕,从不过问外事,太子虽然还没继位,安王已早早得了封号,分了府邸住到宫外。 叶夫人之前不是要把女儿嫁给江云骓么,怎么这么快又与安王定下了婚事? 花容觉得有些奇怪。 叶夫人见她不回答,还以为花容被吓到,催促着问“郡主怎么不说话了?” 花容回过神来,态度逆转,温声说“伯母说的是,方才是我冲撞了伯母,等宴席结束,我就亲自登门向伯母赔礼道歉。” 第167章 大少爷的病肯定能治好的(修) 宴会结束后,花容便跟着叶夫人出了门。 楼氏听说她要去叶家,早早的命人准备了许多补品和小孩儿的衣裳玩具。 叶夫人脸色不好看,明显不想让花容跟着去叶家,板着脸说“郡主已当面向我道了歉,我并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郡主不必再亲自登门,今日来赴宴我也很累了。” 叶夫人已经累了,花容还要跟着去府里,那就是叨扰。 这话说的很明白,花容却装作听不懂“伯母气量大,晚辈却不能不懂事,若不登门道歉,晚辈于心难安,若让堂哥知道怕是会怪罪于我,正好路上我还可以帮伯母按摩一下。” 花容说着上前去扶叶夫人,叶夫人下意识的想甩开手,一直跟在花容身边的江云骓突然动了一下,拿起佩剑压住叶夫人的肩膀,冷声提醒“夫人有话说话,不要动手动脚。” 剑鞘压在肩膀挺沉的,叶夫人跟吞了苍蝇一样难受,到底还是让花容上了车。 马车往前行驶,叶夫人见花容端坐着,忍不住问“郡主方才不是说要帮我按摩吗,怎么不动了?” “我看伯母脸色很差,似乎并不喜欢被人触碰,不敢再惹伯母生气。” “我没生气!” 叶夫人还是想使唤花容,花容眨眨眼,说“可是伯母都不笑,表情好严肃。” 叶夫人气得咬牙,半晌,硬挤出一抹笑,问“这样可以了吗?” “伯母还是不要笑了,”花容很认真,在叶夫人要冒火的目光注视下继续说,“我觉得伯母明明长得很和善,为什么笑起来这么像母老虎呢?” 叶夫人从来没被人当面说过母老虎,气得冷笑一声,刚想动手,马车帘子掀开,江云骓冷冰冰探进脸来。 叶夫人深吸几口气,终究还是把手放下。 一个爹娘都亡故的郡主,风光不了几日,以后她有的是机会收拾花容。 叶府的下人没有想到花容会跟着叶夫人一道回来,马车刚在门口停下,下人便急匆匆来报“夫人,不好了,少夫人把孩子抢走了!” “什么?”叶夫人听说孙儿出事,率先冲出马车,厉声喝道,“你们是怎么看护小少爷的,怎么能让她碰到孩子呢!” 花容跟着下了马车,狐疑的问“少夫人是孩子的生母,为什么不能让她碰自己的孩子?” 叶夫人这才想起花容和江云骓都在,努力克制情绪,冷静的说“岚儿还没出月子,身子还很虚弱,我是怕累着她。” 府里丫鬟婆子这么多,孩子若是哭闹交给她们就好了,怎么会累着江云岚? 叶夫人的话根本不可信。 叶夫人担心孩子,也顾不上自己说的话有没有漏洞,搪塞了一句便急匆匆往后院赶去,花容要跟上,被管事的拦下“少夫人生产后身子不好需要静养,请郡主和江三少爷随老奴到前厅等一下。” 花容没动,江云骓掀眸睨着管事,沉沉命令“让开!” 江云骓是奉太后谕旨保护花容的,身上穿着官服,一身气势冷肃,威慑力十足。 管事有些害怕,却还是不敢放人,正要再劝说几句,江云骓直接拔了剑朝他挥去。 剑身泛着寒光,管事被晃了眼,连忙躲开,那剑堪堪擦着他的脸划过,险些要了他的命。 管事吓得腿软,瘫坐在地上说不出话来,其他人见状也不敢再拦。 刚到江云岚住的院子外面,花容便听到小孩儿凄厉的哭声,还有叶夫人严厉的训斥“你别以为有忠勇伯府给你撑腰你就无法无天了,我告诉你,你要是再这么胡闹下去,我就让谨之休了你,这辈子你都别想再见到你儿子!” 院子里站满了粗使婆子,见花容和江云骓到来,下意识的想阻拦,却被江云骓手里的剑震住。 花容跨进屋里,柔柔的问“少夫人刚为叶家生下长子,是叶家的功臣,伯母凭什么要把她休弃?” 屋里很是混乱,江云岚衣衫不整,被两个婆子压着跪在地上,尚在襁褓中的孩子被一个年轻女子抱着,叶夫人神情冷厉的站在江云岚面前,脚下还有一个被踩坏的拨浪鼓。 江云岚一直在坐月子,并不知晓花容现在是郡主,看到江云骓出现,哭着喊了一声“三哥!” 声音沙哑至极,饱含委屈。 江云骓没想到叶家人竟然敢如此欺负江云岚,眼尾一垂,凛冽的杀气铺染开来,大步朝江云岚走去。 叶夫人没想到江云骓和花容会直接闯进屋来,慌乱的开口“岚儿还在坐月子,就算阿骓是她的兄长也不能闯她屋里来啊!” 压着江云岚的婆子都是叶夫人的心腹,听到叶夫人的话立刻上前阻拦,被江云骓一脚踹翻。 那婆子惨叫一声吐出血来,直接晕死过去,另外一个婆子没来得及松手,便被江云骓抓住胳膊拧断。 江云岚一得自由便跌跌撞撞的扑向年轻女人。 孩子一直在哭,她想哄哄孩子。 江云岚还没碰到孩子,叶夫人先一步把年轻女人拉到自己身后护着,气急败坏的命令“少夫人疯了,快把孩子带走,别让她伤到孩子!” 年轻女人说完要走,花容上前把人拦住,幽幽的说“少夫人见了血,才是受伤的那个,伯母应该先让人请大夫来给少夫人看看才是吧。” 江云岚月子里没有休养好,方才又被两个婆子粗鲁的摁在地上,身下出了血,裙摆已被浸湿。 江云骓把江云岚抱到床上,冷声喝道“随风!” 随风立刻现身,江云骓解下自己的随身令牌给他“去请御医!” 叶夫人拦不住江云骓,只能把矛头对准花容“我的孙儿一直在哭闹,郡主还不让开,万一我孙儿出了什么事,郡主负得起这个责吗?” “都说母子连心,小少爷哭闹得这样厉害,必然是不想离开母亲,伯母快把小少爷给少夫人抱抱,小少爷说不定就不哭了。” 叶夫人才不会把孩子给江云岚抱,她恼恨花容多管闲事,亲自动手用力推了花容一下,想要强行带孩子离开。 花容准备顺势倒地讹在叶家不走,倒到一半却被一只强有力的胳膊护住。 抬头,江云飞冷硬的下巴映入眼帘。 第168章 春猎(修) “云飞,你怎么又来了?” 叶夫人一看到江云飞,气势就没那么足了。 江云飞扶花容站好,才收回手看向叶夫人说“下官奉皇后之命,给叶小姐送了些东西来。” 江云飞是替皇后来送东西的,并不是来兴师问罪,叶夫人松了口气,先一步诉起苦来“云飞,你来的正好,你看看你弟弟干的什么事,咱们两家可是姻亲啊,他受人挑唆冲到府里来,不由分说就打人,他继续这样下去以后可怎么得了!” 江云骓身边没有别人,只有花容,叶夫人摆明了是说花容在挑拨是非。 花容立刻解释“大少爷,我没有挑唆三少爷,我和三少爷到的时候,正好看到那两个刁奴强行把少夫人摁在地上,少夫人还在月子里,身子虚弱的很,三少爷太担心少夫人才会……” “你知道什么!”叶夫人大声打断花容,“云飞,岚儿那个时候险些难产,生完孩子身子一直不好,我怕累着她,就把孩子交给奶娘带着,岚儿不知为何觉得有人要抢她的孩子,变得神神叨叨,方才是她发了癔症,那两个婆子怕她伤到自己才摁着她的。” 叶夫人说着假装拭泪,好像她是个相当仁善的婆母,为儿媳妇操碎了心。 花容追问“若真是得了癔症是很难治的,少夫人得了这样的病,伯母今日到了忠勇伯府怎么不说?” 叶夫人噎住,恶狠狠的剜了花容一眼才说“并不是我不想说,只是今日是郡主的好日子,我是怕说出来扫了郡主的兴。” “我不过是个外人,竟能比伯母的儿媳妇还重要?” 花容话里满是讽刺,叶夫人也不甘示弱,冷哼一声“郡主都管上我家的家事了,还知道自己是外人啊,不知道的怕是以为郡主对我儿有什么想法呢。” 叶夫人这话是故意说来恶心花容和江云骓的。 他们连自己的事都没处理好,就跑到别人家里多管闲事,活该被膈应。 花容并没有因为叶夫人的话生气,江云飞却上前一步,挡在她面前警告叶夫人“太后很宠爱郡主,夫人说话最好客气些。” 江云飞身量高大,往前一站,把花容挡得死死的,无形之中释放出来的威压也让叶夫人有些心虚。 叶夫人身后的女人适时开口“夫人,小少爷哭得喘不上气了。” 女人盘着发,做妇人打扮,面容清秀,声音细软透着娇弱,很容易让人怜惜。 被她抱在怀里的孩子确实已经哭得小脸发青。 叶夫人脸色大变,也不顾江云飞在这儿,嚷嚷着让花容让开,花容怕孩子出事,正想让开路,江云飞上前命令“把孩子给我!” 女人一脸警惕,江云飞抓住女人的肩膀一捏,女人便痛得松了手。 江云飞抱起孩子走出屋,把襁褓解开了些,叶夫人想追出去,被花容拦住“大少爷可没有癔症,舅舅抱孩子是天经地义的,伯母再阻拦就不好了吧。” 叶夫人急得想骂人,花容又说“孩子不哭了。” 叶夫人愣住,仔细一听孩子果然不哭了,小脸也慢慢恢复红润。 院子里,江云飞让孩子趴在自己肩上,轻轻拍着背安抚情绪,许是哭的累了,孩子很快睡着。 他奉命而来,穿着玄色甲胄,周身极冷,抱孩子的动作却熟练又耐心,反差极大。 孩子睡熟不久,御医也来了。 江云岚生的艰难,虽然捡回一条命,身子却亏损得厉害,这些时日郁结在心,恶露竟还未止住。 御医来不及带医女同行,花容帮江云岚清理的身子。 江云岚睡的被子被恶露打湿发霉,已经隐隐有了臭味,江云岚觉得难堪,一直低着头,死死的咬着唇才没有哭出声。 花容用热帕子帮江云岚擦了擦脸,柔声安慰“少夫人别难过,是他们没有照顾好你,你才会生病,等你喝药好起来,一切就都好了。” 花容帮江云岚换了身干净衣服,才让叶家的下人进来换被褥。 红柳被处置后,江云岚院子里伺候的都是叶家的人了,进来换被褥的是个长相刻薄的婆子,那婆子很是不乐意干这种脏活,抱着被子走到门口突然大声说“少夫人,你什么时候拉床上了,怎么也不跟奴婢说一声,不值得还以为咱们叶家苛待你了呢!” 江云岚才被花容安抚的情绪瞬间崩溃,她痛哭起来,还情绪激动的想扇自己的脸。 花容紧紧的抱住江云岚,不让她伤害自己,同时冲门外吼道“刁奴欺主,随风,给我割了她的舌头!” 那婆子没少说这种话挖苦江云岚,说完还很得意,准备一会儿去找叶夫人邀功,被随风拦住去路也不慌张,这些大男人哪里懂后宅的弯弯绕绕? 那婆子气定神闲的为自己辩驳“奴婢是为了少夫人好,少夫人脸皮太薄了,不好意思使唤奴婢,以后若再出现这种情况,对少夫人的身体也不好……” 说话间,随风已经拔出匕首。 那婆子见江云飞和江云骓都没有要喝止随风的意思,这才意识到情势不妙,连忙向叶夫人求助“夫人,奴婢对少夫人忠心耿耿您是知道的呀,奴婢方才所说确实是为了少夫人好啊。” 叶夫人暗骂这婆子是蠢货,这种时候还敢添乱,但不想丢掉主母的威严,叶夫人还是试着对江云飞说“云飞,她就是个粗使婆子,方才说话是粗鄙了些,掌嘴让她长长记性就可以了,不至于割掉她的舌头,会吓到孩子的,而且这对郡主的名声也不好。” 听到最后一句话,江云飞眸光微闪,点头说“伯母说的有道理。” 叶夫人松了口气,觉得江云飞还是讲道理的。 下一刻却听到江云飞对江云骓说“郡主是外人,忠勇伯府的事,还是我们自己处理比较好。” 江云飞说完捂住孩子的眼睛,江云骓则走过去拿走随风手里的匕首,亲自割了那婆子的舌头,然后卸了她的下巴。 那婆子疼得满地打滚,却发不出声音,没一会儿便疼得晕死过去。 江云骓用汗巾把手上的血一点点擦干净,邪肆一笑,说“舌头是我割的,跟郡主没关系,记住了吗?” 第169章 为她折腰(修) 江云岚哭累了,等她喝完药睡下,花容才走出房间。 割了舌的婆子被拖走,地上的血也打扫干净,看不出刚刚发生了什么。 叶谨之接到消息赶回来,正在跟江云飞和江云骓辩解“大哥、三哥,岚儿生完孩子就跟变了个人一样,动不动就要发脾气,我之前还想多陪陪她,可她一看到我就让我滚,我也拿她没办法。” 叶夫人听到这话,顿时不高兴了,尖声道“这是叶家,她还敢让你滚?这就是忠勇伯府教出来的好女儿?” 叶夫人化被动为主动,好像江云岚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 叶谨之连忙劝叶夫人“娘,你别这样说岚儿,岚儿生完孩子身子虚弱,有些脾气也是正常的,我身为她的丈夫理应关心爱护她才是。” 这话说的他好像多爱护江云岚一样,但他如果真的喜欢江云岚,怎会放任她被欺负成这样? 花容走过去,看着叶谨之问“我今日来时,见伯母身边有位年轻貌美的妇人,小少爷这些时日好像都是她在带,不知那位美妇人是什么人?” 江云飞和江云骓都没有注意到那个女人,直到花容特意强调那人生的很美,两人才狐疑的看向那个女人。 女人从未被别的男子如此打量过,脸不由得发红,下意识的往叶谨之身边躲去。 叶夫人瞪了女人一眼,抢先道“她是府里请的奶娘,岚儿身子不好,又没什么奶水,若是没有奶娘,孩子早饿死了。” “一个奶娘,不好好喂养小少爷,却擦着胭脂涂着唇脂,带着与男人欢好过的痕迹到处招摇,伯母也不管管?” 听到花容的话,女人立刻涨红了脸,用手捂住后颈,叶谨之挡在女人面前说“郡主,云柔是良家女子,并未做什么伤风败俗之事,还请郡主口下留情。” 叶谨之方才维护江云岚的时候,看上去深情款款,这会儿说出云柔两个字,更是深情缱绻。 但他不是深情之人,他只是滥情罢了。 花容冷冷勾唇,犀利的看着叶谨之问“是她自己不检点,我又没有骂她,叶公子这么紧张做什么?” 叶夫人变了脸色,怕露出马脚,冲云柔喝道“丢人现眼的东西,还不快下去领罚,以后再让我看到你打扮得花枝招展,我就划烂你的脸!” 云柔被叶夫人吓得哆嗦了下,捂着脸委委屈屈的哭着离开。 花容盯着女人娇弱的背影若有所思。 叶夫人看到花容的眼神就觉得不妙,怕花容挖出对叶家更不利的事,挤出笑容说“今日多亏了郡主才能揪出岚儿身边的刁奴,以后我会让人好好照顾岚儿的,时辰不早了,郡主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花容现在在叶夫人眼里就是个瘟神,她巴不得花容能离得远远的。 只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花容笑着说“少夫人之前对我有恩,如今她身子不好,我要在府里多陪她几日,正好堂哥要求娶叶家大小姐,我在府里,也能帮堂哥和未来堂嫂传信。” 安王府和叶家这么多下人,用得着你在中间传信吗? 叶夫人腹诽,正要拒绝,花容对江云飞说“我要在叶家住几日,麻烦江大人回宫帮我跟皇祖母说一声。” “好。” 现在外界都知道太后很宠花容,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都捧到她面前,花容只是要在叶家住几日,太后哪有不应允的? 叶夫人捏紧绢帕,努力保持镇定“郡主突然说要住下,今日也来不及收拾住处,万一慢待了郡主……” “是我突然叨扰,谈不上慢待,伯母不必为我操劳,我就住少夫人这里就好了。” “可是……” 叶夫人还要推辞,江云骓直接开口“随风,带人回府帮郡主收拾行李!” 叶夫人知道跟江云骓没办法讲道理,只能把目光投向江云飞,江云飞垂着眸,薄凉的说“既然伯母还有事要忙,我就不多打扰了。” 江云飞说着便要离开,却没有还孩子的意思,叶夫人连忙拉着叶谨之上前阻拦。 “云飞,你要把孩子带去哪儿?” “带回家给我母亲和二婶看看。” 叶夫人焦急的说“这没几日孩子就要满月了,到时候再看也不迟,你现在抱走不合规矩呀,而且你们府里没有奶娘,孩子饿了怎么办?岚儿想孩子了怎么办?” “我抱走孩子不合规矩,伯母不让我妹妹见孩子就合规矩了?”江云飞反驳,不等叶夫人辩解又道,“瀚京这么大,只要肯花钱,要找个奶娘不算什么难事,伯母先想办法为我妹妹治病吧,等我妹妹病好了,亲自回府,自然就把孩子接回来了。” 叶夫人自认为江云岚的余生都被夫家掌控,纵然忠勇伯府的门第比叶家高一些,做起事来也会投鼠忌器,江云飞现在把孩子抱走,被困住手脚的就成了叶家。 他们要是不好好对江云岚,忠勇伯府恐怕就不会把这个孩子还给叶家了。 想到这种可能,叶夫人顿时慌了,她豁出老脸不要,大声说“这是我们叶家的孩子,今天你要是敢抱着他踏出这个院子一步,我就撞死在这里!” 叶谨之在中间和稀泥“娘,大哥,咱们都是一家人,何必闹成这样?” 江云飞不为所动,抱着孩子大步朝外走去。 叶夫人惜命的很,当然不会真的撞墙,正想让护院把江云飞拦下,花容柔声提醒“安王才刚派人到府上提亲,今日之事若是闹得太大,传到安王耳中,怕是对这门婚事也有影响,伯母有了孙儿,就不顾自己女儿的幸福了?” 安王虽然是个闲散王爷,但毕竟是当今太子的亲弟弟,叶家攀上安王,日后也是皇亲国戚,叶夫人当然不会让人搅黄这门婚事。 她被花容话里的威胁惊出一身冷汗,不敢再拦,软了语气说“云飞说的也有道理,你放心,我肯定会让人好好照顾岚儿,让她早日康复来接孩子回家!” 第170章 她的靠山不止是忠勇伯府(修) 晚饭后,叶菁菁来到叶夫人住的院子,担忧的问“娘,你怎么让郡主和江三少爷住进府里来呢?” 之前殷氏看好叶菁菁,想让她嫁给江云骓的事,在京中贵女圈都传开了,叶菁菁因为江云骓的样貌,对这门婚事并不抗拒,旁人提起时她也没有反驳,如今安王上门提亲了,她可不想再和江云骓扯上什么关系。 殷氏知道叶菁菁在害怕什么,温声安抚“你放心,娘会想办法把他们打发走的,你安心准备嫁妆做你的安王妃就好了。” 叶菁菁还是不太放心,皱眉道“我听说江三少爷和江大少爷今天在府里大闹了一通,可是因为大嫂病得厉害?大嫂刚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娘怎么不让人好好照顾大嫂?” 叶菁菁害怕事情闹得不好看,语气里不觉有些埋怨。 她要是因为家丑被安王退了婚,可就没有脸面活在这个世上了。 叶夫人何尝不懂这个道理,要不然她也不会同意让花容和江云骓住到府里。 被叶菁菁埋怨得有些心浮气躁,叶夫人板着脸说“我自有分寸,你少想些有的没的,你爹是安王的启蒙恩师,你兄长学识高,日后必定大有作为,安王不会因为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对你有什么看法。” 叶菁菁放心了些,随后又问“娘,安王的身份那样高贵,想嫁她的高门贵女也不少,他到底是因为什么喜欢我呀?” 叶家虽然是书香世家,门第却算不上高,之前能得殷氏青睐,叶菁菁已经很高兴了,她根本没有见过安王,却要做安王妃,难免有些不安。 提到这个,叶夫人笑起来,神神秘秘的说“安王喜欢你,那时因为你值得,别怕,有你父兄在,你的福气在后头呢。” 叶夫人说的很是笃定,叶菁菁虽不明所以,却也忍不住雀跃期待起来。 —— 深夜,江云岚再一次从噩梦中醒来,哭着要找自己的孩子,花容就守在外间,立刻点了灯,来到江云岚身旁“孩子没事,少夫人不用担心。” 看到花容,江云岚立刻抓住花容的手说“救救我的孩子,那个女人要害他!” “少夫人说的是谁?” “就是我婆母找的那个奶娘,她要害我儿子!” 江云岚已挣扎着下了床,赤脚踩在地上。 花容扶着她坐到床上,冷静的说“小少爷已经被大少爷带回忠勇伯府了,府里的人会照顾好他的,少夫人不用担心。” 大哥怎么能从叶家把孩子带走呢? 江云岚不太相信,花容只好把白日发生的事都说出来。 江云岚听着听着就又哭了起来。 她自己的亲爹被外面的狐狸精勾得成日不着家,两位兄长也学的一身毛病,根本不管她和娘的死活,殷氏持家虽然公道,但毕竟不是她的亲娘,她有什么委屈都只能自己咽,不敢告诉别人。 “少夫人还没出月子,不能哭太多,对身子不好,小少爷还这样小,不管别人如何,少夫人要多怜惜自己些。” 听到儿子,江云岚慢慢止了哭,花容帮她擦掉眼泪,试探着问“少夫人觉得那个叫云柔的奶娘会害小少爷,可是因为她与叶少爷不清不白?” 江云岚诧异的看了花容一眼,没想到她竟然如此敏锐,迟疑片刻点点头说“她是我婆婆安排给夫君的通房丫鬟,夫君怕我会苛待她,瞒着我将她安置在府里一处僻静的角落,偷偷与她见面,我怀孕后才偶然发现了她。” 江云岚对叶谨之的隐瞒很生气,当即要把云柔赶出府,叶夫人却因此说她善妒,扬言要让叶谨之休了她,江云岚不想让腹中孩儿遭人非议,只好忍下来。 花容听完觉得不对劲,通房丫鬟都是要被灌避子汤的,那个叫云柔的女人哪里来的奶水喂孩子? 难道她比江云岚更早为叶家生下孩子? 一个通房丫鬟,先于正妻诞下子嗣,还把嫡子和自己的孩子一起喂养,简直是荒唐! 花容立刻向江云岚求证“她怎会变成小少爷的奶娘?” “我不知道,”江云岚摇头,“她之前诬陷我推她,夫君和婆婆将她保护起来,我身边又没个值得信赖的人,什么消息都打探不到。” 说到这里,江云岚面上又是一片颓然。 她与叶谨之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成婚之初,叶谨之待她还算不错,瞧着又彬彬有礼,江云岚一颗心都是扑在他身上的。 谁曾想不过一年多,就走到这般的地步。 夫君滥情,婆母刁钻,她护不住自己的陪嫁丫鬟和孩子,过不了多久手里的嫁妆恐怕都要被抢去,她这辈子还有什么指望? 花容看出江云岚在想什么,抓着她的手说“少夫人莫要沮丧,奴婢的出身那样低微,如今也活得好好的,少夫人还有大少爷他们护着,不会白白被叶家欺负的。” 花容的眸光坚毅,看似柔弱,却韧性极强。 江云岚的眼泪又涌出来,说“女子一旦出嫁就是夫家的人,大哥三哥若是一直插手,难免招来闲言碎语,若因为我给府里抹黑,我如何对得起江家的列祖列宗?” “少夫人说的是,所以少夫人要想不被欺负,就得自己先强硬起来。” 听到这话,江云岚哭得更凶“我也是想过要强硬起来的,可我终究是外人,李妈妈和兰花的下场你也知道了,我那婆母看着温温和和,实则手段毒辣,不然我也不会变得如此狼狈。” 花容拍着江云岚的背帮她顺气“我有办法帮少夫人,但少夫人先答应我,不管叶公子日后对你说什么,你都不能心软。” 江云岚擦干眼泪,斩钉截铁的说“之前我是被他的甜言蜜语哄骗了,如今我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已经看穿他的丑陋嘴脸,对他再无半点爱意,不管他说什么,我都绝对不会心软的!” 第二日一早,叶谨之便来看江云岚,还亲自喂江云岚喝药,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什么绝世好男人。 喝完药,叶谨之切入正题“大伯和大哥他们喜欢咱们的孩儿是好事,但府里马上就要办满月酒了,岚儿今日还是和我一起去把孩子接回来吧。” 第171章 我认输(修) “我身上恶露未除,不便出门,娘之前也嫌我晦气,夫君带着云柔去接孩子吧,我就不去了。” 江云岚柔柔婉婉的拒绝,语气不再像前些时日那般卑微可怜,透出股子冷淡。 叶谨之都不敢让忠勇伯府的人发现云柔抢在江云岚之前生了孩子,哪里还敢带着云柔去忠勇伯府晃悠。 那不是明摆着讨打吗? 叶谨之叹了口气,极有耐心的劝说“云柔的事是我对不住你,之前你推她我也不该冲你发火,你若是不想见到她,我可以把她赶到庄子上去,这次把孩子接回来就养在你身边行了吧。” 叶谨之的声音很温和,语气却有些高高在上,好像把孩子给江云岚养是对她的一种恩赐。 江云岚抓紧被子,用力咳嗽起来。 她的脸色本就苍白,咳了两下更是血色全无。 “夫君说的对,为了孩子,不管有什么困难我都应该克服。” 江云岚说完挣扎着起身,然而脚还没沾地,又无力的倒回床上,瞧着像是已经病入膏肓。 叶谨之看得眉头紧皱。 不就是生个孩子,云柔早就恢复了,她怎么如此矫情? 江云岚试了几次都没能站起来,叶谨之只能说“你的身体都这样了还是再休养几日吧,不然岳父岳母看了也会担心的。” 昨日因为是在叶家,江云飞和江云骓才克制着没有揍叶谨之,他要是敢带着病怏怏的江云岚回忠勇伯府,被打断腿都是有可能的。 “可是孩子……” “只要在满月酒之前接回来就好了,还是你的身体更重要。” 江云岚心底作呕,却装作感动“夫君,你对我真好。” 叶谨之又说了些甜言蜜语,而后看向花容说“明日城中有个鉴玉大会,安王也会参加,郡主昨日不是说想见安王么,不如随我一同前往。” 花容确实挺想见见安王的,但还是假意推脱了一番“堂哥并未邀请我,我这般贸然前往,恐怕不妥吧。” “郡主不用担心,安王殿下很随和,没有什么架子,而且安王殿下已经向叶家提亲,我也算得上是郡主的兄长,妹妹与兄长一同出游是很正常的。” 叶谨之很自然的叫了妹妹,看花容的眼神也透着股子腻人的深情。 花容被他的眼神恶心道,垂眸说“既然如此,那明日我就随叶大哥去见见世面吧。” 鉴玉大会在瀚京最大的玉器行举行,算是一大盛事,除了买卖玉石的商客,很多世家子弟和小姐也都会参加。 花容刚进玉器行便听到吵吵嚷嚷的声音,驻足听了片刻发现原来是有人在赌石。 叶谨之在一旁解释“好的玉石都是不需要过多雕琢的,若是运气好,能开出无价之宝,郡主若是有喜欢的也可以拍着试试。” 来看热闹的都身价不俗,随便一出手就是上百两,花容现在虽然不缺钱,却也不舍得把钱花在这种东西上。 她没有应声,正要随叶谨之上楼,人群里却传出一道声音“咦,这不是灵清郡主吗?郡主也来看赌石?” 说话的是钱含茵,她的声音不小,所有人的目光立刻聚集到花容身上。 花容戴着纱帽,看不清面目,钱含茵是通过她身边的江云骓认出花容的。 花容今日穿了一身海棠色绣兰花图样的交领长裙,面容被遮挡,海棠色腰带束出来的纤细腰肢便格外吸睛,加上叶谨之和江云骓一文一武站在左右,更叫人觉得与众不同。 叶家与钱家也是有交情的,叶谨之笑着回应“钱小姐好眼力,郡主戴着纱帽都被你认出来了。” 那日踏青被花容噎得说不出话,钱含茵一直记恨到今天,魏明萱前两日已经随魏家前往夷洲,临走之前,魏明萱对钱含茵说了花容的不少坏话,今日碰上,钱含茵自然不想让花容好过。 这般想着,钱含茵笑盈盈的来到花容面前,拉着花容的手说“上次踏青我与郡主相谈甚欢,可惜一直没找到机会与郡主好好说话,今日难得碰上,我带郡主好好玩玩吧。” 钱含茵说完,不由分说的拉着花容挤进人群。 人群正中央,一个玉石商正在拍卖一块玉石。 那石头还看不出玉色,就是普通的鹅卵石模样。 花容从来没有赌过石,看不出好坏。 钱含茵举了手里的团扇说“我出一千两。” 众人的注意力都被花容吸引,一时没有人再竞价,钱含茵拍得这块玉石,玉石商切开一点儿石头,翠绿的玉料便露出本色,众人不由发出羡慕的声音。 叶谨之在旁边夸赞“钱小姐真有眼光,一千两买这玉石也太值了。” “不过是运气好罢了,”钱含茵假装客套了一下,随后指着一块其貌不扬的石头说,“我觉得那块石头也不错,郡主拍下来看看。” 钱含茵一指,玉石商就拿了那块玉石来拍卖。 花容对这些不感兴趣,正想拒绝,又听到钱含茵说“听说太后很宠爱郡主,给了郡主许多赏赐,郡主不会连一块小小的玉石都买不起吧?” 钱含茵的语气很是幸灾乐祸。 齐王都死了好几年了,留下来的财产早就充了公,太后赏花容那点儿东西,顶多值个几百两,钱含茵笃定花容会出丑。 钱含茵的激将法对花容没用,她买不起也不想买这些东西。 “我……” “一百两!” 花容刚说了一个字,江云骓就板着脸叫价。 众人都想看热闹,全都跟着叫价,不过片刻,那块玉石的价格就被叫到了三千两。 江云骓还要加价,被花容拦下“我不喜欢这种东西。” 钱含茵见状笑出声“忠勇伯府家大业大,这区区三千两银子算不得什么,江三少爷对郡主用情至深,不惜豪掷千金,不知有多少人羡慕呢,郡主又何必阻拦?” 钱含茵话里有话,分明是提醒众人花容曾是江云骓的通房丫鬟,是个以色侍人的玩物。 花容的表情冷了些,凉凉道“我的过往大家都知道,没什么好让人羡慕的,其实是钱小姐爱慕江三少爷,见不得他对别人好,故意针对我吧!” “我才没有,你不要胡说!” “钱小姐连江三少爷都看不上,莫不是想嫁皇子皇孙?” 第172章 他在帮你出气(修) “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没有说过要嫁皇子皇孙,你不要胡说!” 钱含茵大声反驳,被这么当众讨论婚事,一张脸涨得通红,都快哭出来了。 花容见好就收,说“原是我误会了,我还以为钱小姐是故意针对我,给我下套让我难堪呢。” 钱含茵那点儿心思被点破,不敢再拱火,不甘心的说“郡主如今得宠的很,我可不敢招惹郡主。” 叶谨之很是怜香惜玉,不赞同的看着花容说“钱小姐也是好意,郡主怎么能如此说她?” 花容弯眸说“方才的确是我过分了,谨之哥哥不如买下这块玉石帮我向钱小姐道歉。” 叶家自诩是书香世家,清冷高贵的很,不屑经商,府里根本没有多少钱,叶谨之哪舍得花好几千两银子买石头? 叶谨之表情一僵,说“君子不夺人所好,我就不再与人相争了。” 没人加价,竞拍结束,那石头被切开,里面只有很少的一点儿玉料,且质地看着还不怎么样,买到玉石那个人感觉自己做了冤大头,不爽的瞪着江云骓问“江三少爷不是要哄郡主开心吗?怎么不加价了,难道是觉得郡主值不了这个价?” 这话一出,人群忍不住发出几声哄笑。 太后宠郡主那都是装装样子的,一个父母双亡还做过通房丫鬟的郡主,能尊贵到哪儿去? 这些笑声刺耳的很,钱含茵却听得很高兴。 花容能堵她一个人的嘴,难道还能堵天下人的嘴? 江云骓面沉如水,正要拔剑,胳膊被抓住。 偏头,正好有风吹来,纱帽被吹开,对上花容冷静无波的眸。 比这更难听的话花容不知道听过多少,这些话根本伤不了她。 花容挡在江云骓面前,看向那人反问“我只听说过青楼楚馆的妓子会被估价,却不知堂堂郡主也会被估价,不知在这位公子眼里,我又值什么价呢?”https:/ 那人也与皇室沾亲带故,只是花了冤枉钱图一时嘴快,没想到花容会这么快反问自己。 昭和帝都发出告示把花容认回了皇家,不管花容过去有多不堪,那也是正儿八经的皇亲,谁敢当众把她视作妓子? 方才笑话花容的人全都噤了声,说那句话的人更是吓得冷汗涔涔,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叶谨之皱眉说“郡主,那位是平伯侯世子,是皇后的亲侄子,也算是你的兄长,他只是随口那么一说,郡主何必如此较真。” 叶谨之搬出平伯侯和皇后,想让花容收敛些,不要得罪人。 花容扬声道“原来公子是平伯侯世子呀,若不是谨之哥哥提醒,我都不知道,我听皇祖母说,平伯侯与我父亲是至交好友,我还想着什么时候登门拜访一下伯父,毕竟我是父亲留在世上唯一的血脉,伯父应该会替父亲照拂我一二,如今看来竟是我想多了。” 花容说着假装拭泪。 她戴着纱帽,旁人根本看不到她到底是何神情,只觉得她一个弱女子孤苦无依也挺可怜的,平伯侯作为齐王的知己,自己的儿子却当众折辱齐王遗孤,想来也是道貌岸然之辈。 这下平伯侯世子不仅自己下不来台,还把平伯侯的名声都连累了。恶狠狠的瞪向叶谨之。 叶谨之本来是想帮忙的,却被倒打一耙,正要解释,又听到花容说“叶伯母说的对,叶家是书香世家,叶伯父和谨之哥哥学富五车,与书上那些圣贤一样,最是公道仁善,今日若不是谨之哥哥在,我恐怕就要被人欺负去了。” 花容一口一个谨之哥哥的叫着,好像与叶家关系多亲厚似的,还扣了叶家一个公道仁善的帽子,众人看叶谨之的眼神多了两分不善。 叶家是书香世家不假,但瀚京这么多世家大族,哪家不出几个读书人,他们凭什么把自己看得高人一等? 叶谨之如芒在背,想要解释,人群里传来掌声。 循声望去,安王穿着一身枣红色金银双丝绞如意纹锦衣出现在众人面前。 安王与太子都是皇后所出,眉眼有两三分相似,却不似太子那般高高在上,反而噙着笑,很是平易近人。 “见过安王殿下!” 众人齐声行礼,钱含茵更是羞红了脸。 安王免了众人的礼,径直来到花容面前说“妹妹不愧是皇叔留在世上唯一的血脉,如此伶牙俐齿,实在叫人喜欢。” 安王的语气很是温和,看花容的眼神也是怜惜的,好像真的把她当成妹妹看待。 “殿下谬赞,”花容福了福身,而后疑惑的问,“殿下是何时来的?怎么见旁人欺负我也不现身?” 花容的表情无辜,语气很自然的带着嗔怪。 “我得了护卫通知才刚到这里,正好听到妹妹巧妙地化解了危机,是我来迟叫妹妹受委屈了。” 安王说着取下腰间玉坠递给花容做赔礼。 谁都知道安王醉心玉雕,他手上的玉石都是有价无市的孤品,多少人想看一眼都看不到,一见面却直接送了花容一个,在场的人都很是羡慕。 “谢兄长怜爱,”花容大大方方的接过玉佩,却没收进怀里,而是递给钱含茵说,“方才我对钱小姐说了过分的话,这就算作我的赔礼,还请钱小姐莫要生气。” 听到花容的话,安王立刻看向钱含茵。 钱含茵倾慕安王已久,若是往日有机会得到安王随身带的玉佩她肯定高兴的不行,但她才给花容下了套,很怕花容借机向安王告状抹黑自己,矜持的说“郡主言重了,方才都是臣女不好,该臣女向郡主道歉才是,臣女万不敢生郡主的气。” 叶谨之也附和着说“钱小姐都这么说了,郡主还是把玉佩收回去吧。” 安王要娶的人是叶菁菁,叶谨之怎么能让钱含茵拿到安王的贴身玉佩呢。 花容看着叶谨之,温温柔柔的问“谨之哥哥方才不是说我做错了吗,怎么不让我赔礼了?” 钱含茵都道歉了,叶谨之也不能再说花容有错,正要道歉,一道响亮的婴孩啼哭声传来。 第173章 陛下召见 第二日,其他人都在太子的带领下进入围场打猎,只有江云骓没去,在校场看着花容骑马射箭。 傍晚,众人满载而归。 太子猎得的猎物是最多的,昭和帝很高兴,命随行的御厨把所有猎物处理干净,晚上举办篝火盛宴。 晚宴设在马场附近,地上早早的架起火堆,随行的御厨正指挥宫人烹烤猎物,空气里弥漫着好闻的肉香。 花容他们刚落座,昭和帝就带着几位皇子到了。 太子因猎得的猎物最多,一路都在接受众人的恭维,笑得很是志得意满。 晚宴开始后,昭和帝给狩猎前几名的人都给了赏赐,李屹的骑射之术不行,只猎到两只兔子,排名在最末尾,什么都没捞着。 此次随行的女眷不多,花容和李湘灵坐在一处,听到李屹小声跟江云骓嘀咕“要不是你和你大哥都没参加狩猎,哪能轮到他出这样的风头。” 这个“他”指的是太子。 自从太子偏宠侧妃,冷落太子妃,李屹看太子就哪哪儿都不顺眼了。 江云骓没接话,见起风了,问花容“冷不冷?” 花容摇头,江云骓还是不放心,抓起花容的手试了下温度,确定她真的不冷才作罢。 李屹把两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无奈的摇头,把到嘴的八卦都咽回去。 得,他这个兄弟这辈子迟早死在情这个字上。 江云骓没接李屹的话茬,花容却是都听进去了的。 此次春猎,昭和帝意在挑选出到时能与越西勇士对战的人,太子其实是没必要大出风头。 而且从昨日江云飞纠正太子的姿势来看,太子如今的骑射之术也不怎么样,猎得的猎物怎么会比武状元还多? 花容正觉奇怪,昭和帝突然问起江云骓“朕昨日见阿骓的骑射之术很好,怎么今日竟然榜上无名?” 不等江云骓回答,李屹抢先道“陛下真是明察秋毫,观察入微,阿骓他不是榜上无名,而是根本没有参加狩猎,因为太后让他贴身保护郡主,不得离开半步呢!” 这不算什么大事,太后下令的时候也没征求昭和帝的意见。 昭和帝愣了一下,随后说“行宫很安全,到处都有人值守,母后未免太小题大做了。” “就是啊,阿骓可是陛下亲封的中郎将,光围着郡主转未免也太可惜了。” 李屹立刻接话,昭和帝想了想说“明日阿骓也一并去狩猎吧,好不容易来一趟,别拘着自己。” 昭和帝说完,太子变了脸色,急急的说“父皇,阿骓的骑射之术昨日大家都已经见识过了,哪里还需要通过狩猎来证明?” 太子说的很急,分明是不想让江云骓参加狩猎。 李屹不赞同的说“姐夫今日已经领先其他人一大截,若明日还是如此,有什么意思,姐夫难道不觉得阿骓加入进来更有挑战性吗?” 太子和太子妃的感情早就破裂,李屹这一声姐夫叫得太子心里很是膈应,但当着昭和帝的面,他也不能不给李屹面子。云九小说 只能勉强应下说“本宫不是这个意思,本宫是觉得……” “好了,”昭和帝打断太子,拍板道,“明日阿骓一起参加狩猎。” 昭和帝做了决断,太子只能同意,李屹高兴的准备看好戏,江云骓倒是波澜不惊。 回到住的地方,江云骓打发宫娥出去,细细叮嘱花容“明日我要去狩猎,你莫要四处走动,若是有什么事,可以去找李湘灵或者直接去找我大哥,他暂代禁卫军统领一职,会一直镇守在这里。” “好。” 花容应下,江云骓还是不放心,又问“匕首带着吗?” “带了,”花容点头,见江云骓一脸怀疑,只好说,“我用布条绑在大腿内侧的。” 不到万不得已,花容不会把匕首拿出来,也不方便拿出来。 江云骓盯着花容看了一眼,不大自在的移开目光,过了会儿又问“你想养兔子吗?我可以捉一只兔子回来给你养。” 李屹猎的那两只兔子挺可爱的,李湘灵很是欢喜的要了一只养着,江云骓猜花容应该也会喜欢。 江云骓面上紧绷着看不出什么,心里却有些期盼,盼着花容能接受他的好。 然而花容没有如他所愿,摇头说“我不喜欢养宠物。” 她原来就是江云骓养的宠物,那种没有自由、仰人鼻息的日子对她来说太压抑了,她不想把这些施加在其他的人或物上。 江云骓有些失落,又问“那其他的呢?” 他问得没什么底气,不自觉带着几分小心讨好。 花容顿了一下,到底没有心软,冷淡的说“我现在生活的很好,什么都不缺,如果有什么想要的,可以自己买,就不劳烦中郎将了。” 花容和江云骓撇的很干净。 江云骓眸底的光亮熄灭,默了片刻说“好吧,那等你有需要的时候再跟我说吧。” 第二天一大早,江云骓就和太子他们一起进林子狩猎了。 花容一个人待着无聊,想去找李湘灵一起逛逛,刚出门便有宫人找来说“郡主,陛下要见你。” 江云骓刚走,昭和帝就来召见,未免有些太凑巧了,花容警惕的看着来人说“我没有在御前见过你,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来人没想到花容的防备心这么强,愣了一下说“奴才确实是奉陛下之命来传话的,假传圣召可是株连九族的重罪,奴才是万万不敢的。” “口说无凭,我是不会跟你走的。” 来人苦了脸,却也不敢拿花容怎么样,只好折返回去,没多久,江云飞跟着那人来见花容说“确实是陛下要见郡主。” 花容这才跟着那宫人去见昭和帝。 那宫人多跑了些路,忍不住小声抱怨“多少人想见陛下都见不到,郡主却疑神疑鬼的,若不是江大人正好就在附近巡守,奴才怕是要被总管大人骂死。” 这人抱怨的也没错,花容正想道歉,江云飞沉声说“小心驶得万年船,郡主刚回宫,对宫里的人不熟悉,多问两句是应该的,如此缜密的心思,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花容到嘴边的话咽下,唇角不自觉上扬了些。 第174章 我觉得至于 行宫花园凉亭,昭和帝在亲自煮茶。 江云飞把花容带到凉亭就离开了。 花容上前行礼“灵清拜见皇叔。” “不必多礼,过来吧。” 昭和帝笑的温和。 不用上朝,他没有穿龙袍,穿的常服,看上去像是普通人家的长辈,等花容坐下他又问“会煮茶吗?” 花容摇头,说“臣女之前在忠勇伯府做的是粗使丫鬟的活,没学过煮茶。” 花容很坦荡,并不避讳提起那段过去。 昭和帝面上笑意更深,慢悠悠的用沸水把茶具都清洗干净,开始煮茶。 “煮茶其实没什么太多的讲究,最重要的是性子要静,不能心浮气躁,朕觉得你其实很有天赋。” 这要求和刺绣是一样的。 “多谢皇叔夸奖,只是我现在学骑射之术已经有些吃力,再学煮茶只怕分身乏术。” 茶叶在沸水中很快舒展开来,随着沸水上下浮沉,很是漂亮。 昭和帝把第一次煮出来的茶水倒掉,重新加水再煮,淡淡的说“你不必这么紧张,朕只是随口一说,没有要让你学的意思。” “皇叔是九五之尊,是昭陵身份最尊贵的人,在您面前没办法不紧张。” 花容说的直白,身子也绷得很直,昭和帝扫了她一眼不说话了。 过了会儿,第二道茶水煮沸,昭和帝把第一杯茶倒给花容,温声问“你觉得今天狩猎,谁会拔得头筹?” 昭和帝用的是今年刚进贡的新茶,茶叶在水中舒展,一片碧绿,茶香随着袅袅的热气弥漫开来,搭配亭中的名家画屏,意境高雅极了。 花容无心欣赏,把昭和帝的问题在心里过了两遍,如实说“我觉得中郎将会拔得头筹。” “为什么?” “太子哥哥忙于政务,疏于练习,虽曾拜在名师门下,比起花了三年时间奋发图强的中郎将还是有一定的差距的,”花容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昭和帝的表情,见他没有要动怒的迹象,继续说,“昨日武状元也随太子哥哥去林中狩猎了,我很意外太子哥哥竟然能赢过他。” 昭和帝给自己也倒了杯茶,茶水太烫,他用茶盖有一下没一下的拨着茶水,听到花容的话,动作一顿,掀眸看向花容“你觉得昨日太子作了假?” 问出这句话时,昭和帝脸上没了笑,眼神变得冷锐犀利。 花容浑身绷紧,虽然感觉到威压,却还保持着镇定,冷静的说“太子哥哥是昭陵的储君,没什么是他不能得到的,太子哥哥没必要在这种小事上作假,我觉得是有人碍于太子哥哥的身份,不敢与太子哥哥争锋。” 身居高位者,身边从来都不缺阿谀奉承的人,缺的是不惧生死,愿意说真话的人。 有人奉承太子是正常的,但花容都能看出的问题,太子却看不出来,还因为这些奉承沾沾自喜就很危险了。 身为一国储君,现在都无法辨别真假,日后继位又如何能分辨忠奸? 凉亭的气氛凝滞,过了好一会儿,昭和帝才问“你当着朕的面说太子的坏话,就不怕朕砍了你的脑袋?” “臣女没有说太子哥哥的坏话呀,”花容眨眨眼,一脸无辜,“皇叔是臣女的长辈,臣女把皇叔和太子哥哥当家人才敢说实话,臣女在忠勇伯府做丫鬟时,背的第一条家规就是要对主子忠诚,不能撒谎捧杀主子,臣女还没把宫规背完,但觉得皇叔应该也不会喜欢听假话。” 这话带着两分讨巧的意味。 昭和帝听完意味不明的笑笑“你这张嘴倒是厉害。” 花容并没有昭和帝想的那么厉害,她的掌心一直在冒汗,娟帕都被汗打湿了。 昭和帝虽然没有动怒,花容也不敢再说太子的不是。 她毕竟只是个弱女子,没有资格对一国储君评头论足。 茶放凉了些,花容想喝两口压压惊,刚端起茶杯,又听到昭和帝问“之前你说齐王妃没死,要开棺验尸,现在还想验吗?” 她现在是齐王的女儿,挖齐王的墓是大不孝,若继续坚持,好不容易到手的荣华富贵都要化作乌有,甚至还要丢掉自己的性命。 花容拿不准昭和帝这样问的用意何在,想了想还是坚定地说“臣女想验。” —— 丛林里。 枝繁叶茂的高大树木遮挡了日光,林子里的光线比外面要暗很多,地上全是枯叶,泥土很潮湿,踩在上面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一头小鹿听到异响,在林中灵活的奔逃,眼看要逃入密林消失不见,一支利箭破空而来,射中小鹿的前腿,小鹿哀叫一声趴在地上不动了。 江云骓驮着一马背的猎物出现。 小鹿已经逃不了了,江云骓下马,准备把小鹿绑到马背上,快碰到小鹿的时候,又一支箭射来。 这箭不是冲小鹿来的,而是冲他。 江云骓眉心一拧,扭身避开。 身后传来高呼“恭喜殿下,猎到一头小鹿!” 话音落下,太子骑着马出现。 随行的护卫上前要把小鹿抓走,江云骓拦住两人“这是我猎的。” “中郎将看错了吧,我们随殿下追了这头小鹿好久,这就是太子殿下猎到的。” 这头小鹿确实是太子先发现的,但小鹿的反应实在太灵敏了,太子射了一箭没有射中,小鹿受惊逃跑,太子带人紧追不放。 小鹿逃到这里正好被江云骓发现,江云骓刚射中小鹿,太子就带人赶到了。 江云骓听完护卫的话也没有要让开的意思,双方僵持起来,太子骑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看着江云骓,片刻后命令“让开!” 这是他看中的猎物,他必须带走。 两个护卫听出太子的意思,绕过江云骓要去抓小鹿,江云骓缓缓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其中一人不可置信的看着江云骓“中郎将今日猎的猎物已经不少了,这不过就是一头鹿,你不至于吧。” 不管这鹿是谁猎的,太子殿下看中了就让给太子殿下啊。 为了一头鹿得罪太子殿下这不是疯了吗? 剑刃倒映出江云骓冷寒的眸,他一字一句的说“我觉得至于!” 第175章 太子殿下被打伤了 陪昭和帝喝完茶,花容便回来练习骑马。 李湘灵也换了一身骑马装,却没骑马,在花容休息的空隙拉着她闲聊“陛下就是说说而已,你不用学得这么认真吧,到时难道还真要跟那劳什子越西公主比试?” 虽说两个女子之间的输赢并不会真的影响两国关系,但万一要是输了,难免招人非议。 李湘灵现在学乖了,不喜欢出什么风头,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 花容吃了口糕点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多学点儿东西不是坏事。” 练骑马挺消耗体力的,花容出了不少汗,鬓发都被汗水打湿,脸颊也有些红,眸子却很亮,透着坚定。 李湘灵怔了怔,忍不住说“你现在已经是郡主了,太后那样疼你,肯定不会让你受委屈的,你何必这样逼自己?” “这世上没有人比自己更可靠,二小姐的出身已经够好了,如今不也会有忧虑吗?” 花容说完又拿了弓弩练习射箭。 她很瘦,穿上骑马装后,背影看着越发纤细,却不叫人觉得软弱可欺,反而有种不可摧折的强韧。 李湘灵盯着花容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突然意识到花容和萧茗悠根本没有丝毫相似之处。 萧茗悠是那柔弱不堪的菟丝花,需要人怜惜呵护,花容却是生长在悬崖边的荆棘花,于狂风骤雨中傲然盛开,不需要旁人垂怜,她比谁都清楚自己要什么。 这样的女子,怎么可能是别人的替身呢? 虽然江云飞夸花容有天赋,但没有他在旁边指导,花容的命中率很低,连射了二三十箭,只有五六次上靶。 花容并不气馁,不断回想江云飞说的要点进行调整,又练了半个来时辰,花容刚准备休息一下,永安侯府的小厮急匆匆的来报“不好了不好了,太子殿下被中郎将打伤了!” “你说什么!?” 李湘灵惊得瞪大眼睛,拎起裙摆就要跑,被花容拦下。 花容看着小厮问“你又没进围场,是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 “太子殿下被护卫抬回来了,中郎将也跟着一道回来的,好多人都看见啦。” “太子殿下伤的重吗?” “小的也是听人说的,这倒是不清楚,不过陛下已经召御医去了。” 连太子殿下伤的如何都不知道,也不指望他能探听到来龙去脉了。 花容淡定的让小厮退下,李湘灵忍不住说“我知道阿骓哥哥伤了你的心,你已经不喜欢他了,可是现在阿骓哥哥有难,你也不能真的坐视不管呀。” “连事情经过都不清楚,二小姐打算如何管?” 李湘灵脱口而出“这次随行的人有很多都是武将之后,都曾受过忠勇伯的提携,我和哥哥可以叫他们一起去向陛下求情,陛下不可能不考虑的!” “二小姐可听说过结党营私、功高震主?” 当年江云骓被太子贬为庶民,忠勇伯都没有发动部下为江云骓求情,今日李湘灵和李屹要是这么做了,无疑于将忠勇伯的把柄拱手送到有人之人手上。 毕竟太子才是李屹和李湘灵的亲姐夫,按理,两人应该更关心太子才对。 李湘灵当然知道这几个字的厉害,她噎了一下,正想反驳,又听到花容问“真相尚未大白,二小姐如何确定这件事就是三少爷的错?” 李湘灵皱眉“可是不管是谁的错,害一国储君受伤都是重罪。” “二小姐都懂的道理,三少爷不会不懂。” 当初萧茗悠说自己被太子强占了身子江云骓也没动手打太子,如今就更不可能无缘无故害太子受伤了。 花容说的很笃定,李湘灵慌乱的心不觉安定下来,拉着花容问,“那现在该怎么办?” “太子受伤是大事,二小姐可以让世子先去关心一下太子的伤势,弄清楚原委再做打算,二小姐可以把我方才说的话转告世子,让世子莫要关心则乱,落了别人的圈套。” 花容话里有话,李湘灵警惕了些,郑重的点头。 与此同时,太子住处,御医诊治完向昭和帝禀报“启禀陛下,太子殿下并未伤到骨头,只是寻常的崴伤,用药油疏通筋络,静养半月就能恢复。” 昭和帝听完看向跪在地上的两名护卫“你们再说一遍,太子是如何落马的?” 两人不敢隐瞒,细细的交待经过,最后都将矛头指向江云骓,若不是江云骓非要和太子争那头小鹿,太子的马便不会受惊,太子也不会落马。 两人的口径一致,江云骓在一旁听完也没有提出异议。 昭和帝沉眸思索了一会儿,问“那头鹿呢?” 江云飞得了消息后早就派禁卫军把那头小鹿捉了回来,听到昭和帝问起,禁卫军立刻把小鹿抬进屋来。 小鹿的右前腿被箭贯穿,流了许多血,这会儿已经奄奄一息。 昭和帝扫了一眼。 只是很寻常的小鹿,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静默片刻,昭和帝问“这鹿到底是谁猎的?” 负责捉鹿的禁卫军上前道“回陛下,这鹿是中郎将猎的,此次围猎,为了统计猎物,每人用的箭镞都有不同的标记,小鹿前腿上中的箭和中郎将箭囊里的标记一致。” 辨别方法也很简单,不存在误会争夺。 昭和帝唇角下压,周身的气息都冷了下来。 半晌,昭和帝下令“这两人保护太子不力,拖下去!” 两人来不及求饶,被捂嘴拖走。 昭和帝没有怪江云骓害太子惊马,还给了他重赏。 江云骓刚谢完恩,李屹便哭天喊地的冲进殿来“姐夫,你怎么样了?阿骓那个莽撞鬼中邪了吗,他怎么敢对你动手啊!” 话音落下,江云骓冷淡从容的越过李屹出了殿。 李屹“……”??? 他的戏还没开演,怎么就结束了? 李湘灵走后,花容又练了半个时辰射箭才回去,她本以为要等自己沐浴完才会出结果,没想到在半路上就碰到了江云骓。 江云骓走得又快又急,见到她以后,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沉沉的说“不是我伤的太子,我没冲动,你别害怕。” 花容愕然。 发生这样的事,他不担心自己要承担什么样的后果,只想着她会不会着急害怕? 第176章 这样才逼真 江云骓说完那句话后,花容不知该如何回应,见他肩侧有血迹,问了一句“你受伤了吗?” 这是重逢以后,花容第一次主动关心江云骓,江云骓的眸子亮了些,努力压着唇角说“没有,这是鹿血,今天我猎到一头小鹿,长得很漂亮,本来还想带回来给你看看的。” 江云骓的表情很平静,话却比平日要多不少,明显是很想跟花容分享这些的。 花容没问那小鹿去了哪儿,温声说“时辰不早了,先把衣服换了吧。” 江云骓的心情还是很好,轻快的说“我不着急,郡主先洗吧。” 花容脸上都是汗,鬓发还是湿的。 花容没有客气,先去沐浴更衣,等她洗完,江云骓才回自己的房间沐浴。 宫娥上前帮花容擦干头发低声提醒“中郎将看郡主的眼神爱意满满,时机难得,郡主可要好好把握啊。” 宫娥这话明显带着催促的意思,花容顺从的说“今晚帮我化个好看一点儿的妆吧。” 宫娥为了达成目的,妆容上特别突出了花容的眉眼,她不必刻意勾引,眉眼也有着万般风情,美得艳丽。 因太子受伤,昭和帝没有命人准备晚宴,晚饭是厨房做好送到所有人房间的。 江云骓换好衣服回来,被花容惊艳到。 她弯眸笑着,没了之前的疏离淡漠,整个人都柔和下来,江云骓喉结滚了滚,有些晃神。 好像又回到了三年前。 江云骓走到花容面前坐下,花容又帮江云骓斟了杯酒。 衣裙华丽,袖子太长,倒酒的时候,她要用一只手压着袖子才行,一截软白的手腕露了出来。 她本就生的白,进宫之后悉心养护了一段时间,更是白得发光,这两日骑马射箭磨出来的红印因此格外显眼。 “怎么受伤了?” 江云骓抓住花容的手问。 她的掌心和指尖都有不同程度的磨损,右手指节更是被磨起了泡。 江云骓看得皱眉,表情也跟着冷了下来,花容不以为意,淡淡的说“只是磨了一下,没什么大碍,练骑射哪有不受伤的。” 比这痛苦千百倍的罪她都遭过了,这点儿小伤委实算不得什么。 江云骓显然也想到了这些,他抿了抿唇,过了好一会儿说“水泡要及时挑破上药。” 他说的强势,不容拒绝。 吃完饭,花容便让宫娥寻来银针。 江云骓把针放火上烧了烧,帮花容把水泡挑破,然后上药。 水泡没破的时候还好,破了之后沾上药粉就痛得钻心,花容虽然觉得这伤没什么,也还是控制不住本能皱了皱眉。 她能忍疼,却也怕疼。 江云骓余光瞥见花容的表情,想也没想,低头帮她吹了吹。 宫娥见气氛很好,关上门退出房间。 门一关上,花容就想抽回手,江云骓却抓着没放。 “中郎将!” 花容低声唤道,提醒他那两个负责监视的宫娥已经走了,不用再演戏了。 江云骓微垂着脑袋,下颚紧绷,面容在烛火下半明半暗,瞧不真切。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松手,沉沉的说“今天练了这么久的骑术郡主肯定累了,早些休息吧。” “好。” 花容答得爽快,放下床帐背对着江云骓,方才被抓过的手腕却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很不自在。 床帐外,江云骓和之前一样,搬了个凳子在旁边守着。 层叠的床帐将里面遮挡的严实,只隐约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背影。 江云骓捻了捻指尖,滑腻的触感经久不散,眸底一片幽暗。 花容回来后,他没再像之前那样做恶梦,但很多时候面对花容,脑子里都会冒出许多不合时宜的记忆。 就像现在,他安静的坐在这里,眼前看到的却是花容蹙眉啜泣的画面。 他知道那些回忆对花容来说并不美好,可身体是诚实的。 他很想她,想得发疼。 花容没有唤宫娥洗去妆容就睡了,第二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把头发弄乱,正准备把唇脂揉散,江云骓掀开床帐探进身来,先一步托住花容的下巴,指腹随即压上,一寸寸碾过唇瓣。 他没有用太大的力气,所过之处却是火辣辣的一片。 花容皱眉,回过神来要退开江云骓,江云骓已收回手,用沾满唇脂的指腹在自己唇上擦了两下。 “这样才逼真。” 他说。 理由很正当,花容不好说什么,唤了宫娥进来伺候,心脏却好像也被碾压揉搓了一番。 花容被江云骓的举动扰乱了思绪,没有注意到宫娥帮忙梳妆的时候,一直盯着她的脖颈在看。 现在天气热起来,衣裙捂得没有那么严实了,花容和江云骓营造出来的迹象像是两人昨晚发生了些什么,但她的脖颈却是白白净净,什么都没有。 这两个宫娥都是太后让嬷嬷专门训练过的,知道经过鱼水之欢的女子应该是什么样。 吃过早饭,花容和江云骓一起去了行宫大殿,其中一个宫娥留在屋里,将床上被褥都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 床上乱是乱了点,但一点儿污渍都没有。 宫娥断定花容和江云骓只是有了些亲密举动,并未做到那一步。 难道是郡主太矜持了? —— 行宫大殿,众人用过早饭都陆陆续续的来了。 太子需要休养,不能再参加狩猎,昭和帝让安王带领众人去围场狩猎,为了鼓励大家,昭和帝许了一百两黄金做彩头,江云骓也要继续参加。 李屹狩猎不行,为了显示对姐夫的关心,特意留下来照顾太子。 但他没有照顾人的经验,不是用沸水泡茶差点烫死太子,就是不小心把茶点洒到太子身上。 被照顾了小半日,太子的脸就黑成了锅底灰。 李屹却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特别诚恳的说“姐夫放心,不管多累多难,我肯定会替姐姐照顾好你的!” 太子看出李屹没安好心,阴恻恻的说“本宫记得二妹妹之前很喜欢阿骓,二妹妹多年不曾婚配一直等着阿骓,如此痴心实属难得,本宫可以向父皇求情,让他给二妹妹和阿骓赐婚。” 李屹“……” 狗东西,你做个人吧! 李屹的表情让太子心情舒畅了些,他又看向花容。 他不止想恶心李屹,更想看花容会有什么反应。 第177章 大补之物 花容听到太子想撮合李湘灵和江云骓在一起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太后都不敢直接给江云骓赐婚,昭和帝又怎么可能因为太子一句话就定了江云骓的终身大事? 花容安静坐在角落,眉眼微垂,像是没有听到太子的话,有种岁月静好的安宁。 太子对花容的表现不满意,扬声道“灵清妹妹之前在忠勇伯府待了那么多年,若是永安侯府和忠勇伯府结成姻亲,妹妹觉得如何?” 花容不止在忠勇伯府待了很多年,还在江云骓身边待了很久,太子这话,分明是杀人诛心。 花容抬头看着太子,温温柔柔的说“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世家大族的姻亲更是关系到两家的荣辱,灵清愚钝,不敢妄言,太子哥哥向来聪睿,既然太子哥哥觉得好那应该就是好的吧。” 花容给太子扣上高帽,把球踢回去给太子。 太子刚刚好转一点儿的心情又坏起来,他沉着脸,还想再说些什么,花容起身对昭和帝说“为了不给昭陵丢脸,臣女还要去练骑射,就不在这里陪皇叔和太子哥哥了。” 花容明显是不想听太子说话,太子的脸更黑了,昭和帝却笑得很温和“你能如此刻苦,倒是难得,不过也不要练得太狠,该休息还是要休息,身子也要注意调理。” “谢皇叔关心。” 谢了恩,花容转身离开。 太子不满的说“皇祖母已经很娇惯她了,如今父皇也如此纵着她,也不怕宠得她目中无人?” 花容没有目中无人,只是没把太子放在眼里罢了。 昭和帝没有理会太子的挑拨,睨着他问“你当真觉得永安侯府和忠勇伯府应该结成姻亲?” 昭和帝的确越来越老,但还没到老糊涂的地步。 昭和帝能认回花容,对江云骓和花容的那点儿过往自然也了解得清清楚楚。 太子要是真把李湘灵许给江云骓,两家多半要结成世仇,永安侯府对太子也会心存不满。 太子只是图口头痛快,当然不会真的这样做。 见昭和帝的神情严肃,太子的底气弱了些,说“儿臣只是问问,并不是真的要这么做。” 昭和帝的表情没有缓和,依然很严厉“寻常人都知道谨言慎行,你是昭陵的储君难道不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太子昨日坠马,昭和帝没有责备江云骓一句,反而处置了太子身边的护卫,这事让太子哽得有些难受,这会儿昭和帝又当着李屹的面训斥他,太子的反骨立刻就上来了。 他不高兴的说“儿子只知道身为昭陵的储君行事要果断有魄力,从来没有人跟儿子说要瞻前顾后、畏首畏尾,若是儿子说句话都要担心别人会怎么想,那还能成大事吗?” 太子说的理直气壮,并未从昭和帝昨日的处置中察觉到什么,更不曾反思自己。 “逆子!” 昭和帝气得扫落面前的杯盏,正欲骂醒太子,却因为太过激动,剧烈的咳嗽起来。 昭和帝咳得太厉害,李屹有些被吓到,冲过去帮昭和帝拍背顺气,温声劝说“陛下息怒,快喝点儿茶水压一压。” 昭和帝半晌都没止住咳,禁卫军连忙召了御医来。 今日太子不在,众人的收获都多了不少,武状元猎得的猎物和江云骓不相伯仲,安王和几位皇子也是收获颇丰,但昭和帝犯了咳疾,身体不适,太子只敷衍了夸了几句,就让大家回去休息了。 花容手上的水泡还没好,练习的时候不得劲,比前两日早一些回来。 江云骓回来时,花容已经沐浴完,宫娥正在帮她擦头发,江云骓站在外间没有进来,隔着屏风和她说话“陛下犯了咳疾,今日晚饭仍在屋里吃。” “好。” 花容应下,突然感觉裙摆动了下,疑惑的低头,意外的看到一双黑溜溜的眼睛。 身后的宫娥惊呼出声“哪儿来的锦鼠,真漂亮呀!” 这只锦鼠和平日见到的老鼠不同,它通体呈灰褐色,肚子圆滚滚的,前肢稍短,浑身毛发油亮,尾巴更是蓬松得像鸡毛掸子。 它突然对屋里的环境很陌生,扒着花容的裙摆,紧张的环顾四周,很是娇憨可爱。 宫娥胆子大,伸手想去摸它,小家伙很是警惕,嗖的一下蹿到床底去了。 宫娥忍不住叫了一声,江云骓绕过屏风走进来,一本正经的问“锦鼠在哪儿?” 宫娥指了指床底,茫然的问“这只锦鼠不是中郎将特意捉来送给郡主的么?” “不是,”江云骓毫不犹豫地否认,“山中野物多,许是这几日进山打猎的人太多,它们都被惊扰逃到行宫来了,以后记得关好门窗,莫要再把别的东西放进来,万一惊扰到郡主就不好了。” 江云骓说完蹲下,没一会儿,便把小家伙从床底揪出来。 小家伙看着圆滚滚的,却还没有江云骓手大,身子被江云骓箍住,只能用前爪扒着江云骓的虎口,小脑袋转来转去,慌乱又无辜。 宫娥被可爱到,试探着问花容“郡主,这个锦鼠好可爱,要不要把它养着啊。” “它本在山野长大,习惯了自由,回了宫反而不自在,放了吧。” 花容神情寡淡,对这只锦鼠的出现并没有多少欢喜。 江云骓把锦鼠放出屋子,小家伙很快跑得没影儿。 宫娥掩下失望说“屋里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动物,奴婢还是点些驱蛇虫的香吧。” 香是内务府特制的,没有药草的味道,反而有股好闻的清香。 花容有些喜欢,忍不住多嗅了嗅。 过了会儿,宫人送来饭菜,特意介绍了其中一盘“这是中郎将昨日猎的那头小鹿做的鹿茸汤,太子殿下说,鹿鞭是大补之物,中郎将应该是用不上的,就让人送给江大人吃了,中郎将应该不介意吧。”云九小说 太子显然也听说了江云飞去龙虎馆看病的事,所以才故意送鹿鞭去羞辱人。 江云骓勾唇冷笑“我大哥不需要这东西,倒是太子殿下纳了侧妃一心两用,要多补补才是。” 花容和江云骓都没碰那碗鹿茸汤,然而吃到一半,花容还是发觉有些不对劲。 第178章 像你刚刚那样,继续! 花容感觉身子有些发热,连呼吸都是热的,连忙倒了杯凉茶喝下。 江云骓没有发现她的异常,仍专注的吃着饭,倒是一旁伺候的宫娥关切地问“郡主,你的脸怎么红了,可是感觉身体不适?” 江云骓这才抬眸看向花容。 她的头发才干透,就这么披散在肩侧。 乌发黑亮,衬得她肤白如雪,两腮的红晕像是点缀在白桃上的一抹红,香甜怡人。 江云骓的喉结不自觉滚动了下。 花容听到宫娥的话就意识到不对劲,但她没有慌张,低低的说“我觉得有点儿热,也没什么胃口,让厨房再做点儿甜汤送来吧。” “是。” 其中一名宫娥去厨房取甜汤,另外一名宫娥则寻了团扇来给花容扇风。 这风刚开始是有凉意的,后面却是越扇越热。 花容额头冒出汗来,浑身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咬。 江云骓如今体质比较强悍,过了好一会儿体内的药效才开始发作。 他是记得这种滋味儿的,脸一下子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知道太后想让他求娶花容,却没想到太后为了达到目的竟然能用这么脏的手段。 “郡主,你的脸怎么越来越红了呀?” 花容的脸又红了两分,像是熟透了的水蜜桃,宫娥故作紧张,实则是想让江云骓看到花容眼角眉梢的媚意。 江云骓伸手摸了一下她的额头,沉沉的说“郡主好像有些发烧,去请御医来!” 说完起身,直接把花容抱到床上。 太后给的药效力很强,不过这么一会儿,花容浑身都虚软得没什么力气了。 宫娥犹犹豫豫的说“可是今日陛下犯了咳疾,御医都在御前伺候着,郡主看上去只是有些染了风寒,去请御医会不会有些太小题大做?” 两人是专门挑的这个时机下药,昭和帝病着,太子和几位皇子都要在御前侍疾,就算江云骓亲自去请,都不一定能把御医请来。 江云骓瞬间猜到宫娥话里的算计,危险的眯了眯眸,冷冷命令“去打盆水来!” 宫娥应声退下,花容虽觉得难受,还存有理智,抓着江云骓的手,喘着气说“太后让她们这么做,肯定会借机宣扬,坐实这件事,我们不能这样轻易的中圈套。” 花容说着眼眶有些泛红。 身体的失控让她有种无能为力的痛苦。 她如今已经不能完全信任江云骓。 怕他像当年那样,扛不住药效只顾本能冲动,又怕他还舍不得萧茗悠,借机放过太子。 她受了那样多的痛苦折磨,好不容易才能走到今天反击那些伤害过自己的人,不想再一次被强迫侵占。 花容说完想要咬舌来保持清醒,刚用力,江云骓就塞了一粒药丸到她嘴里。 江云骓的手指被咬住。 药丸带着清香,在嘴巴里慢慢融化,和花容在漓州吃的药丸有点像。 咽下去后,一股暖意先在胃里弥漫开来,却没有让燥热增加。 “别咬,”江云骓没有收回手,眸色晦暗的看着她说,“有我在,不会出事的。” 话落,宫娥端着水回来。 江云骓亲自拧了帕子帮花容擦汗。 药丸的效力很快发作,花容感觉没那么难受了,身子也不热了,但四肢还是软的没什么力气。 为了不让宫娥看出来,花容软着声哼哼“好热,我想洗个冷水澡。” 宫娥又打了冷水把浴桶装满,正想扶花容去沐浴,江云骓冷声命令“出去!” “可是……” 宫娥面露难色,花容撑着身子起来,软软的说“出去,有中郎将守在这里,不会有事的。” “是。” 宫娥缓缓退下,江云骓抱起花容前往耳房,宫娥不放心,飞快的抬头看了一眼。 江云骓仍穿着狩猎时的那身玄色劲装,腰背挺阔,松柏一般,花容整个人缩在他怀里,被挡得严严实实,唯有那只勾在他脖子上的手,纤细软白,似要吸人精魄。 宫娥看完立刻低下头去,退出房间后,脸还是控制不住有些发热。 听说太后给的药药效很强,中郎将如今的身手那样高,郡主该不会受不住吧? 进到耳房,江云骓放下花容,自己和衣坐进浴桶里。 水有些满,江云骓一坐进去,立刻溢出来不少,溅落在地,发出声响。 花容恢复了一点儿力气,以为江云骓是故意要弄出动静,帮着泼了两下水,软软的喊“三少爷,不要这样。” 江云骓猛地抬眸看向花容,眸底幽深一片,漩涡一般要将人溺死其中。 花容后知后觉的发现他的耳朵是红的,意识到不对劲,低声问“你怎么不吃解药?” “没了,那是最后一颗。” 江云骓并不知道太后会做出这样的事,他给花容吃的不是专门解这种药的解药,而是他从家里拿的还魂丹。 这是昭和帝赐给忠勇伯府的,江云骓一共就得了三颗,他之前用了一颗,在漓州给花容吃了一颗,刚刚那颗是最后一颗。 花容吃了,再想要就得回府去取,现在明显来不及了。 花容没想到那药只有一颗,见江云骓额头的青筋都鼓了起来,忍不住说“既然只有一颗,刚刚那药应该给你吃的,你把我打晕就好了。” 江云骓身手这么好,解药给他,能做的事也比花容多的多。 花容已经冷静下来,完全是出于客观分析。 却听到江云骓说“这药药性很烈,就算把你打晕,你也很快会醒过来,就算我吃了解药,你若主动招惹,我肯定是忍不住的。” 况且,他舍不得让她受这样的罪。 药效上来,江云骓的嗓子哑了,眸底泛起血丝,看花容的眼神渐渐有了狼一样的野性。 花容察觉到危险,绷着脸说“那现在怎么办?你刚刚还跟我保证说不会有事的。” 今晚众皇子都要在昭和帝身边侍疾,江云飞肯定也要在旁保护不能离开,花容就算溜出去也没办法找他求助。 花容刻意冷了声音,显出防备,江云骓舔舔唇,说“太子一会儿应该就会带人来了,像你刚刚那样,继续!” 第179章 当场抓获 “妹妹身子不舒服怎么不早些来说,偏偏要等到现在?” 太子呵斥着宫娥,却没带御医,而是带着几位皇子一起来看花容。 安王本是不想来的,但太子说要避嫌,多几个人一起也能表现一下对这个妹妹的关心,他也不好推辞。 到了之后,屋里灯烛灭了,房门也紧闭着,宫娥上前敲门“郡主,太子和其他几位殿下一起来看你了,你还好吗郡主?” 宫娥的语气关切,颇有些紧张,屋里安安静静,过了好一会儿,花容慌乱的声音才传来“我……我没事!” 这声音没什么说服力,一听就很有事。 宫娥继续拍门“郡主,奴婢听你的声音很哑,你快开门让奴婢看看,太后让奴婢们好好伺候郡主,郡主要是出了什么事奴婢可担待不起啊!” 宫娥离开时亲眼看到两人体内的药效发作,还在门外听到水声和花容欲拒还迎的惊呼,这会儿两人应该是滚到床上难分难舍了。 只要太子现在带人进去,肯定能抓个现行,坐实两人私相授受的罪名。 “我已经睡下了,等我穿个衣服……” 花容松了口,太子却等不了这一会儿,直接踹门。 花容惊叫一声,太子带人冲进屋里,宫娥动作迅速的把灯点上。 昏黄的光晕瞬间盈了满室,花容的衣裙凌乱的铺在地上,床帐晃动了下,花容坐在帐内,慌乱的问“发生什么事了,几位哥哥为什么要夜闯我的房间?” 太子早就派了影卫暗中监视,进屋后虽然没有看到江云骓的衣衫,也认定江云骓还在屋里。 屋里能藏人的地方不多,除了衣柜,就是床底和花容的被窝。 太子眼底闪过笑意,倒不急着捉奸,慢悠悠的说“本宫和几位皇弟听说妹妹身子不适,特意带人来看望妹妹,妹妹一直不开门,还言辞闪烁,本宫担心妹妹受人挟持,这才硬闯的。” “灵清就是不慎染了一点儿风寒,和皇叔相比委实算不得什么,灵清本不打算惊扰太子哥哥的,谁知这宫娥竟不听我的,自己擅作主张。” 宫娥连忙跪下,无辜的说“郡主恕罪,是中郎将让奴婢去请御医的。” 这话一出,太子立刻追问“对了,阿骓呢,他奉皇祖母之命贴身保护妹妹么,怎么妹妹生病了他反而不在房中?” “我身子不适,嫌他在屋里太吵,就让他回去休息了,太子哥哥千万莫要因此责怪他。” 隔着床帐,众人看不到花容的神情,却能听出她的语气关切,生怕江云骓受罚。 太子立刻派人去找江云骓,得到的回复却是屋里没人,江云骓不知所踪。 太子听完禀报,眼底的笑意更深,跪在地上的宫娥适时道“太子殿下,奴婢怀疑中郎将就在屋里!” “混账,这关乎郡主的名声,岂容你胡说?” 太子踹了宫娥一脚,假模假样的训斥。 宫娥爬起来,一边磕头一边说“请殿下恕罪,奴婢不敢胡说,只是今日郡主身体不适,本应该由奴婢们照顾,中郎将却找借口将奴婢们都打发走,看郡主的眼神也跟饿狼似的,奴婢怕郡主受欺负,只能冒死说出来!” 这话显得她忠心极了。 太子明显信了,命人打开衣柜搜查,把床底也找了一遍,最终目光落在床帐之后的地方。 “阿骓在不在这里,妹妹出来让我们搜搜就知道了。” “可是……”花容犹豫,艰难的说,“我的衣服都在地上,我只穿了肚兜,几位哥哥能不能先出去?” 太子没动,踢了那宫娥一下“还不快把衣服拿给郡主。” 在被窝里穿衣服不大方便,花容花了一盏茶的时间才穿好出来。 她的脸红得厉害,头发也是乱的,眼尾染着艳色,虽衣着完好,却很明显像是受了欺负。 花容准备福身行礼,太子却已等不及,亲自去撩床帐。 然而指尖还没碰到床帐,江云飞就走了进来。 “太子殿下。” 江云飞喊了一声,声音很冷,裹挟着凛冽的寒意。 太子顿了一下,却没收回手,还是掀开床帐。 床帐内,被子乱作一团,底下有一些凸起,像是有人躲在里面,如果太子够冷静,就该发现那凸起的形状很小,根本不是成年男子该有的体型。 可惜,太子这会儿已经被当场抓获江云骓的喜悦冲昏了头,他并未发觉异常,直接掀开被子。 被褥之下,没有江云骓,只有一个靠枕。 太子难以接受这个事实,扭头瞪着花容,花容眨眨眼,哭了出来“灵清之前的确有过很不好的经历,但当时都是被迫的,如今身份不同,灵清已经知道礼义廉耻,绝不会做这种伤风败俗之事,没想到皇祖母和太子哥哥竟将我想的如此不堪,既然如此,为何还要认回我呢?” 花容说着说着,神情变得绝望,两行清泪划过,任谁看了都会心疼。 太子蹙眉,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太冲动,正想说点儿什么来辩解,花容突然发力,朝太子站的方向扑去。 “保护太子!” “保护皇兄!” 几位皇子和护卫立刻围到太子身边,花容却不是要对太子做什么,而是一头撞在了柱子上。 咚的一声闷响,像是一记重锤砸在所有人心上。 江云飞是看出了花容的意图的,但他离花容太远,冲上来只抓住花容的衣角,没能把人拦下。 不等太子下令,江云飞直接抱起花容冲出去。 屋里一片死寂,唯有柱子上残留的血迹提醒着众人刚刚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太子一脚将那宫娥踹翻,怒不可遏的骂道“贱人!!!” 他骂的不是宫娥,而是花容。 明明身子早就不清白了,还在这儿演贞洁烈女,早知道当初在郴州就该把她碎尸万断! 安王在旁边提醒“皇兄,还是先去看看灵清妹妹怎么样了吧,父皇和皇祖母耗费了多年心力才把她寻回来,使臣团再过几个月又要进京了,她可不能出事。”云九小说 “出事又如何,是她自己要寻死,又没人逼她。” 太子说的冷漠,神情在昏黄的烛火下显得异常阴翳。 第180章 侧妃娘娘流产了 江云飞抱着花容去找御医。 御医见她满头的血,立刻把人放到床上诊治。 江云飞深深的看了花容一眼,还是退出房间,他的身上和手上也沾了不少血。 血从花容的脑袋涌出来,很黏,还是温热的。 江云飞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眸子比夜色还要幽暗,黑沉沉的,一点儿光都透不进去。 过了会儿,太子带着几位皇子过来,假惺惺的问“灵清妹妹怎么样了?” “御医还在救治,几位殿下还是先随下官去见陛下吧。” 太子当即沉了脸“父皇犯了咳疾需要休息,这点儿小事本宫处理就行了,谁让你告诉父皇的,若是父皇气出个好歹来,你能负得起这个责吗?” 太子理直气壮的指责江云飞,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江云飞没有生气,凉凉的看着太子说“之前下官就是奉陛下之命来找太子和几位皇子的,下官还没有将郡主受伤的事禀报陛下。” 太子松了口气,只要昭和帝不知道这件事就还好。 几人一起去到昭和帝的寝殿。 太子在路上已经打好腹稿要如何解释今晚的事,却没想到会在殿中看到江云骓。 太子皱眉,跟在最后的五皇子脱口而出“江云骓,你怎么会在这儿?” 江云骓面容沉静,神态自然,没有丝毫中药的迹象。 他看向五皇子,疑惑的问“五皇子觉得下官不该在这儿应该在哪儿?” 五皇子是几位皇子中年纪最小的,向来以太子马首是瞻,他答不上来,下意识的偏头去看太子。 太子暗骂了句蠢货,没有理江云骓,只上前向昭和帝行礼“父皇方才不是说累了要休息了吗,怎么又起了?” 昭和帝衣冠齐整,没有半点儿要睡觉的意思,他冷眼睨着太子,严肃的问“太子方才也说要回去休息,这是去哪儿了?” “回父皇,灵清妹妹身子不适,儿臣带着几位皇弟去关心了一下。” 太子虽然意外江云骓在这里,却没有慌乱,提起花容也是神色如常。 昭和帝冷笑出声“朕怎么不知道你们之中还有人会岐黄之术?” 昭和帝的语气和神情都和平常不太一样,安王意识到不对劲,忙把方才发生的事都说了一遍,他不敢说太子是故意去抓奸的,只说“当时灵清妹妹看着很是慌张,皇兄怕她受人胁迫被欺负,便让人搜了一下房间。”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都认定太子是出于善意。 昭和帝没说话,压着唇角定定的看着太子,帝王之威无声的压了过去。 太子原本还想糊弄过去,被昭和帝看了一会儿,才渐渐意识到事态严重。 他不甘不愿的低下脑袋“今晚是儿臣行事太冲动了,请父皇责罚!” “冲动?”https:/ 昭和帝咀嚼着这两个字,片刻后抓起手边的玉枕砸到太子头上“你是朕的嫡长子,你的启蒙老师是当朝太傅,骑射更是师承忠勇伯,朕让你学治国之策、经世之道,你看看你这些年都学了些什么?” 昭和帝从来没跟太子动过手,这次事发突然,所有人都没有防备,太子被砸个正着,额头顿时破了流出血来。 屋里伺候的宫人全都吓得跪下,昭和帝发完火又咳嗽起来,安王和几位皇子连忙上前帮昭和帝拍背顺气。 太子摸到一手的血,心情也不悦到了极点,但他到底还没有继位,不能忤逆昭和帝,只板着脸说“这事的确是儿臣考虑欠妥,但若不是阿骓当初行事太荒诞,儿臣也不会有此误解。” 太子嘴上说着认错,实则还是把责任往别人身上推。 “逆子!”昭和帝气得怒骂,“要不是老祖宗留下来的祖训一直都是立长不立贤,你以为你能在这个位置坐到今天吗?” 这话无异于是说太子德不配位,昭和帝说完,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太子更是面色铁青,看向安王的眼神多了两分肃杀之意。 安王和太子一样都是皇后所出,虽比太子小三岁,却是自幼聪慧,自进入太学院,便很得老师青睐,就连忠勇伯那样不苟言笑的人也夸他有天赋。 不过安王无心练武,痴迷诗书,这两年更多的是收集名家书画,并不过问朝事。 昭和帝说完那句话后咳得不行,最后竟是吐出一口黑血,晕死过去。 御医就守在殿外,闻讯连忙进来。 各种汤药喂下去,昭和帝的脉象才平和下来。 众人不敢再吵昭和帝,全都退到殿外。 太子冷眼看着江云飞和江云骓“你们明知父皇犯了咳疾不能受刺激,却故意把这种事捅到他面前,究竟是何用意?” 做错事的是太子,他却怪别人告状,简直是蛮不讲理。 安王皱了皱眉,忍不住说“皇兄,江大人和中郎将并未告状,是五弟……” “本宫让你说话了吗?”太子粗暴的打断安王,眼神狠辣,“立长不立贤是昭陵祖皇留下来的规矩,你不会以为父皇说了那句话,你就有机会了吧?” 昭和帝那句话,让太子开始猜忌起安王了。 安王噎住,知道自己现在不管说什么都是错的,只能抿唇噤声。 太子露出胜利的笑容,冷声喝道“江云飞没能保护好父皇让他静养,江云骓也未能保护好郡主,都犯了渎职之罪,传本宫口谕……” 太子想把江云飞和江云骓一并处置,话还没出口,一个宫人便急匆匆的跑来说“太子殿下,不好了,侧妃娘娘被皇长孙推下湖流产了!” 那宫人的嗓子很是尖锐,难听的很。 太子满腔的火气奇异的消失,他愣了一下才看向跪在地上的宫人问“你方才说什么?” 那宫人紧紧的趴伏在地,颤着声又重复了一遍“太子殿下,侧妃娘娘流产了!” 太子握紧拳头,感到有刺骨的寒意爬上后背。 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他明明早就秘密命人准备了避子汤,怎么会到现在才流产,还是被忱儿推下湖的? 这样岂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他的侧妃未婚先孕了? 第181章 你们吵架了吗? 太子赶回宫中,第一时间去了西霞宫。 他这一路怒火中烧,只想赶紧找到萧茗悠问清楚。 问她为什么没有喝下堕胎药,为什么要跑去招惹忱儿。 然而刚踏入寝殿,就被皇后重重的扇了一巴掌“逆子,你都做了些什么!?” 太子派人为萧茗悠寻了秘药,经过三年时间,她的容貌已经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但她那双眼睛无法更改,盯着她的眉眼看久了,就能看出她和之前还有两三分相像。 难怪自她进入东宫,太子就找了各种借口推辞,不肯让她露面见人。 皇后没有觉得这位太子侧妃就是萧茗悠,但只要盯着那双眼睛多看一段时间,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太子存的是什么心思。 堂堂太子,竟对自己的皇婶心存不轨,还瞒天过海娶了个和她长相相似的女人,简直是荒唐至极! 皇后这一巴掌没留余地,她执掌六宫多年,一身气度不比昭和帝差。 太子知道事情闹大了,如果没有皇后的帮忙肯定遮掩不过去,低下头说“儿臣知错,请母后恕罪。” 皇后对自己的儿子很是了解,若不是今日事发,他绝对不会低头认错的,他说这话不过是为了让她帮忙收拾烂摊子。 皇后恨铁不成钢,捏了捏眉心说“你现在知错有什么用?昨日是忱儿的生辰,永安侯夫人、忠勇伯夫人还是太傅夫人都受邀入宫,她们都看见那个女人的脸了,你让本宫如何替你遮掩过去?” 忠勇伯和太傅都是朝廷的肱骨之臣,威望极高,眼里容不得沙子,永安侯是太子妃的娘家,更不会容忍太子为了这样一个女人将太子妃冷落至此。 太子还没继位,就背上一个沉迷女色、昏聩无能的骂名,日后还如何服众? 皇后的话让太子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难以想象的恶意。 萧茗悠落水的时机实在是太巧了,就好像是有人早就算计好,故意让她在这一天暴露在众人眼前。 从昨晚到现在发生了实在太多事,太子突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走进了一个危机四伏的圈套里。 父皇和母后觉得他行事冲动,没有脑子,昨日之后,忠勇伯和太傅也会觉得他荒淫无度,太子妃更是早就与他离了心。 一夕之间,他落入四面楚歌的境地,却早已众叛亲离! 满腔的怒火变成害怕,太子抓着皇后的手说“母后,这一切都是三弟策划好的,他自小就聪明有天赋,他不甘心让我做太子,所以处心积虑、步步算计,昨夜父皇还说若不是因为立长不立贤的祖制,他根本不会让我在储君的位置上坐这么久,母后,你一定要帮儿臣啊!” 太子越说越激动,眼睛红得充血,像头暴怒的困兽。 皇后被他的话惊到,难以置信的皱眉“你为了撇清自己,要把所有的错都推到祁儿身上?” 太子和安王都是皇后亲生的,皇后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他们兄弟相争。https:/ 太子这会儿却顾不上骨肉亲情,幽幽的盯着皇后“我不是在推卸责任,是他自己心思不正,青龙山的土匪和官府勾结私藏了那么多的火药,明摆着就是要造反,若不是他早有预谋,还有谁能布下这样大一盘棋?母后不肯帮儿臣,莫不是也早就选了三弟?” —— 花容是在马车里醒来的。 怕会磕到她,马车里铺了厚厚的被褥。 那两个宫娥不在,李湘灵在马车里陪着她。 见她睁眼,李湘灵立刻问“感觉怎么样,想不想吐?” 花容现在虽然没有生命危险,却也撞得不轻。 花容有些头晕,但不想吐,她小心的摇了摇头问“我怎么在马车上,现在去哪儿?” “春猎提前结束了,我们现在在回城的路上,”李湘灵没有照顾人的经验,见花容的脸色很是苍白,说,“你的脸色好差,我让马车停下,叫御医过来看看吧。” “不用,”花容拒绝,撑着身子坐起来,问,“发生什么事了,怎么提前结束春猎了?” 她和江云骓并未被太子捉奸在床,这事应该不会宣扬太开,不至于让昭和帝提前回去。 李湘灵憋不住事,凑到花容耳边说“陛下的身体很不好,那位侧妃又闹幺蛾子说流产了,太子昨晚连夜就赶回去了。” 李湘灵对那位太子侧妃没什么好感,说着撇了撇嘴。 侧妃说的好听就是个妾,妾流产有什么大不了的,而且宫里那么多人照顾着,能出什么事,太子这么巴巴的赶回去那孩子难道还能回侧妃的肚子里不成? 花容没想到会有这一出,狐疑的问“侧妃是何时诊出喜脉的?怎么会突然流产呢?” 太子偏宠侧妃,按理应该会早早的放出消息,好光明正大的对她更好,怎么会隐瞒不说? 提起这个李湘灵有些来气“谁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诊出喜脉的,怀了龙嗣本来是好事,就算不立马昭告天下,自家人总是要知道的,也不明白他们藏着掖着是要干什么。” 花容感觉有些不对劲,但她得到的信息太少,找不到症结所在。 花容想得出神,李湘灵突然问“你跟阿骓哥哥吵架了吗?” 话题跳跃太快,花容没跟上,表情茫然。 李湘灵说“阿骓哥哥奉太后谕旨要贴身保护你,你伤的这样重,按理阿骓哥哥应该在车上陪着你的,但他不肯,特意让哥哥叫我来陪你,你们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啊?” 脑袋又开始疼了,花容不想解释太多,阖上眼睛说“没什么,可能是他终于想明白了吧。” 昨晚他们将计就计,太子带了好几位皇子来做人证,花容其实是不用撞那一下柱的,但她撞了,表明的是自己的态度。 她以前给江云骓做通房那是她逼不得已,并不是自甘下贱。 就算她的清白已经没了,就算那个人是江云骓,只要她不愿意,谁也不能折辱了她。 撞柱的事她没跟江云骓商量,他没上马车,约莫是明白了她的用意。 第182章 娃娃亲 花容受着伤,马车的速度并不快,傍晚才回到城中。 进城没多久,马车突然停下,江云飞在外面问“郡主还好吗?下官方才好像听到郡主在哭。” 花容没哭,只是坐了一天马车脑袋昏的更厉害了。 李湘灵刚想说没事,花容抓住她的手摇头,柔柔道“江大人,我的脑袋好痛,好想吐,我能不能下马车休息一会儿?” 花容说完干呕了两声,李湘灵反应过来,大声说“云飞哥哥,郡主的脸色好差,怕是不能再经受颠簸了,快让她休息一下吧。” 江云飞向昭和帝禀报了这个情况,得了允准才回来吩咐“郡主身体不适,你们暂且护送郡主去忠勇伯府休养!” “是!” 马车缓缓向前驶去,花容松了口气。 她没按太后的想法把江云骓勾上床,那两个宫娥还都被处置了,太后肯定不会放过她,能在外面躲几日养养伤再回宫总归是好的。 府里提前得了消息,直接安排下人用软轿把花容抬进去。 刚进院,殷氏就带着府医来为花容诊治。 诊治完,确定花容没有什么大碍,殷氏让府医退下,随后在床边坐了下来。 盯着花容看了好一会儿,殷氏严肃的开口“当初在郴州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落水后又回了郴州,可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事?” 几日不见,殷氏的神情瞧着有些疲倦,鬓间甚至有了白发,她之前不曾过问这些细节,今日突然问起,约莫是知道了些什么。 花容并不意外,平静的问“夫人可是见过那位太子侧妃了?” 殷氏到底是忠勇伯府的当家主母,见识过大风大浪,听到这话神情也是冷静的,只是瞳孔几不可察的颤了颤。 到了这个时候,花容没再隐瞒,把所有的事都原原本本告诉殷氏。 事情太多,花容说的有些累,殷氏一走,她就睡了过去。 太子侧妃长得像萧茗悠这件事在朝堂上闹得沸沸扬扬。 永安侯的反应是最激烈的,太子之前为了这位侧妃对太子妃各种冷落打压,竟然是因为对自己的皇婶存着那样龌龊不堪的心思,太子若不给出一个满意的交代,永安侯宁愿让女儿自请下堂。 太傅和忠勇伯也对太子在未成婚的情况下和侧妃有了鱼水之欢的做法很不满意。 太子身为一国储君,日后后宫会有佳丽三千,何至于急色至此,连成婚都等不得? 而且魏家之前有往忠勇伯府和叶家安插眼线的嫌疑,太子行事又如此荒诞,必须得好好查查这位侧妃的来历和魏家才行。 这些朝臣虽然没有明说要废太子,但言辞之间对太子都很失望。 朝堂上的风波并没有影响到花容,那日殷氏走后,安排了两个伶俐的丫鬟来伺候她,府医给她用的药材也都是极好的。 花容担心三娘,休养了三日便想回宫,还没来得及辞行,殷氏就派人来请“景阳侯夫人来探望郡主了,请郡主到前厅去见一下。” 花容背皇家族谱的时候,并未背到景阳侯这个称号,不明白这位景阳侯夫人为什么会来探望自己,揣着满腹狐疑来到前厅。 厅里,殷氏坐在主位,一位身着藏蓝华裳、眉眼温和的中年妇人坐在旁边,花容一进来,妇人就偏头看了过来。 妇人认真打量着花容,眼神和软,透着心疼,没一会儿,便蓄满水光。 殷氏在一旁说“这位是景阳侯夫人,她与你生母的交情很好,特意从江北赶来看你的。” “见过夫人。” 花容福身行礼,景阳侯夫人擦了擦泪,欢喜道“好孩子,不必多礼,这些年你受苦了,快过来让我仔细看看。” 花容走到景阳侯夫人面前,景阳侯夫人立刻抓住她的手,刚擦干的眼泪控制不住滚落“你刚出生的时候,我还抱过你,那时你才多小啊,如今竟生得如此亭亭玉立,若是青瑶看见,一定会高兴的。” 景阳侯夫人说着哽咽起来,满满的都是对花容的疼惜,短短片刻,就让花容忍不住生出亲近之意。 “谢夫人夸赞,”花容帮景阳侯夫人擦泪,转移话题问,“江北离瀚京颇远,夫人一路舟车劳顿,肯定很辛苦吧。” “不辛苦,知道你被找回来,我高兴都来不及呢。” 景阳侯夫人努力平复情绪,看向殷氏说“这些日子多谢夫人关照,如今我回来了,这孩子就交给我吧,陛下那里夫君会进宫去说的。” 景阳侯夫人说完,立刻有丫鬟奉上谢礼。 殷氏没看那些谢礼,温笑着说“夫人关心郡主心切我能理解,但郡主头上的伤还没好,怕是不宜折腾,还是继续住在府里吧。” 景阳侯夫人刚回京,对京中的局势还不太了解,殷氏知道真相后,就想把花容保护起来。 毕竟她现在是知道太子和萧茗悠奸情的唯一人证。 殷氏的语气还算客气,景阳侯夫人却明显有些不高兴,她冷淡的说“我在回京之前,听说了一些关于贵府三公子的事,忠勇伯府世代忠良,又有赫赫军功压着,过去的事我就不打算追究了,但我不能让灵清继续在这里受委屈。” 景阳侯夫人这话明显是在针对江云骓。 殷氏蹙眉,想要反驳,又听到景阳侯夫人说“我与青瑶曾为两个孩子订下娃娃亲,灵清虽然丢了这么多年,我们卫家却一直信守着承诺未曾给我儿订下婚约,如今灵清找回来了,我定要让她风风光光进我卫家的门,以后还请贵府三少爷离灵清远点儿。” 景阳侯夫人的态度很是强硬,说完拉着花容离开。 殷氏嗫嚅了下唇瓣,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人家是订了娃娃亲的,要带走未来儿媳妇,她一个外人怎么拦? 花容整个人都是懵的,被景阳侯夫人拉上马车后忍不住问“夫人,你刚刚说的婚约是假的吧。” “婚姻大事,岂能作假,我这里有婚书,上面还有你摁的手印呢!” “……” 第183章 是我的未婚妻 深夜,江云骓和江云飞才跟着忠勇伯一起回到府里。 太子出事后,昭和帝气得不轻,下旨要彻查魏家,太子为了撇清关系,推脱说一切都是安王暗中陷害,安王这些年的过往也要查。 怕影响兄弟和睦,这些都不能放到明面上来,昭和帝又不相信别人,便把事情都交给忠勇伯。 回屋后,忠勇伯又交待了一些事才放两人离开。 江云飞没有急着回自己住的院子,而是去找了府医。 府医已经睡下,听到江云飞来找,急急忙忙的起来,关切的问“大少爷深夜前来可是有哪里不适?” “没有,”江云飞淡然开口,从怀里拿出一瓶雪凝膏递给府医,“这是陛下赐给郡主的,劳烦明日拿给郡主。” 雪凝膏是上好的祛疤药,只有宫里才有,但陛下随便派个人送到府里就行了,哪里需要大少爷亲自带药? 府医看破不说破,把药还给江云飞说“大少爷不知,郡主今日已经离府了,这药给小人也没用。” “离府?她去哪儿了?” 江云飞周身的气息都变得不一样了,府医不敢吊胃口,如实说“今日景阳侯夫人来了府里一趟,把郡主接走了,景阳侯夫人与郡主的生母关系很好,听说好像还给郡主定下了娃娃亲,夫人也拦不住啊。” 娃娃亲? 江云飞拿着药瓶的手紧了紧,没再打扰府医,回到自己的院子后,召来小厮吩咐“去打听一下景阳侯府有几位少爷,他们分别是什么年岁、成婚与否、素日的品性、才能如何。” 小厮茫然“大少爷,好端端的打听这些做什么呀?” 大小姐才刚生了孩子,难不成就要改嫁? “让你去你就去!” “是。” 执星院里,江云骓也从随风口中得知了这件事,随风本想跟去看看的,昭和帝把之前的齐王府给景阳侯做府邸了,还派了很多禁卫军把守,守卫太过森严,随风根本进不去。 江云骓听完眉头紧皱,问“她是自愿跟景阳侯夫人去的?” 随风想了想点头说“是,景阳侯夫人很心疼郡主,小人看郡主挺愿意与景阳侯夫人亲近的。” 若不是心疼,景阳侯夫人怎么会当着夫人的面说三少爷不好,还主动认亲说要让郡主风风光光过门? 江云骓抿唇,片刻后还是沉声命令“备马。” 去齐王府的路,江云骓是很熟的。 夜已经深了,王府大门紧闭,景阳侯带着一家老小刚从江北到瀚京,大门的匾额还没挂上,只挂了两盏灯笼,瞧着还是有些荒凉。 这个时候登门实在唐突,也不一定能见到花容,江云骓围着王府转了一圈,熟门熟路的从西南处的矮墙翻进去。 他记得王府内院的位置,借着夜色掩护,避开禁卫军,飞快地朝内院而去。 快到的时候,周围突然亮起火把,一个着蓝白银丝雷纹锦衣的男子自夜色中走出来。 男子身形高大,眉眼温润,即便是深夜抓人,一身气度也是温和儒雅的。 “不请自来、翻墙入室乃宵小所为,这位公子衣着不俗,怎也做出此等苟且之事?” 男子的声音也是好听的,骂人不带脏字,看江云骓的眼神颇有几分敌意。 江云骓并不慌张,坦白的说“我叫江云骓,在忠勇伯府排行老三,今日景阳侯夫人登门带走了我的人,我不放心,前来看看,无意打扰。” “原来是江三少爷,”男子抬手,示意护卫把刀都收起来,“今日我娘到贵府接的是我的未婚妻,并没有接走江三少爷的人,江三少爷找错地方了。” 景阳侯有两个儿子四个女儿,与花容订下婚约的是大少爷卫映辰。 卫家祖籍在江北,祖上经商留下的产业富可敌国,先帝在时,昭陵发生了一次旱灾,那时正好有外敌入侵,险些灭国,卫老爷子意外救下当时还是太子的昭和帝,随后又是捐钱又是捐粮,待战事结束,就被先帝封为景阳侯,还得了一枚免死金牌。 不过卫家人在仕途上并没有太大的追求,卫老爷子离世后,卫家便又举家回了江北。 卫映辰极有经商头脑,十五岁就开始执掌卫家商号,自他掌权,卫家的商业版图就不断扩张,经过他多年的运营,如今的财力甚至已经比卫老爷子在世时更盛。 简而言之,在商场摸爬滚打多年,卫映辰极有钱,也极有城府,他虽然还没有袭爵,但就算是在昭和帝面前,他也是说得上话的。 现在他说花容是他的未婚妻,把江云骓和花容的那点儿过往全都抹杀干净。 江云骓沉了脸,冷冷的说“婚约之事只是你们的一面之词,并无凭据,不能作数。” “我有婚书,如何能说没有凭证?” 卫映辰反问,江云骓一时噎住,又听到卫映辰说“今日我爹已经进宫面圣说明了这件事,不久之后陛下就会为我们赐婚,陛下都认这门婚事,江三少爷难道还能不认?” 江云骓没想到景阳侯的动作竟然这样快,他的眉头皱得更紧,却不知该如何反驳,只能说“这件事需要遵从她的想法,你们不能擅作主张替她做决定,我要见她!” 最后一句才是江云骓今晚来这里的目的。 “郡主的伤还没好,换过药就睡下了,不能折腾,江三少爷有什么可以先说给我听听,若不是什么重要的话,也不必说给她听了。” 卫映辰的语气一直都是温温和和的,听不出喜怒,态度却十分强硬,分明是要斩断江云骓和花容之间的联系。 江云骓唇角下压,正想硬闯,卫映辰看出他的想法,扬声提醒“景阳侯府家大业大,陛下派了许多禁卫军来此帮忙巡守,江三少爷是翻墙进来的,若要硬闯,我只能让他们把你扭送官府,江三少爷颜面扫地倒是没什么,毁了我未婚妻的名声,我可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最后这句明显带了威胁。 第184章 不会再让她受委屈 花容醒来后看到了冬枣。 “郡主,你醒啦,渴不渴,要不要喝水呀?” 好些日子没见,又到了陌生的环境里,冬枣明显很紧张。 花容坐起来,温声问“你怎么在这里?” “是他们带我来的,他们说让我以后继续伺候郡主,”冬枣眨眨眼,小心翼翼地问,“郡主不要奴婢了吗?” 她知道花容现在身份不一样了,身边肯定有很多人伺候,她一个没有受过调教的野丫头,是不配在郡主身边伺候的。 冬枣问完就要哭了,花容连忙安慰“没有,我就是随便问问,帮我倒杯水吧。” 冬枣放心下来,欢喜的去倒水。 花容暗暗在心底琢磨。 景阳侯才刚到京里,却将她的近况都掌握得清清楚楚,这消息未免也太灵通了,他们突然举家迁到瀚京,真的只是为了她么? 花容现在住的院子比执星院还要大一些,院子里搭了葡萄架,装了秋千,屋里的布置更是处处用心。 冬枣打开衣柜帮花容挑衣服,看到里面华美的衣裙忍不住惊叹“郡主,这些衣服都好漂亮啊,奴婢在铺子里都没有见过这么好的料子。” 冬枣看得眼花缭乱,不知道给花容选哪一套好。 花容选了一身雾蓝色绣雪莲花长裙。 衣裙上身,尺寸很合适,恰到好处的勾勒出花容的腰身。 冬枣一个劲儿的夸花容好看,花容却只觉得震惊。 卫家到底哪儿来的神通,竟连她的尺寸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除了衣服,梳妆台的妆匣里满满当当的装了各式钗环首饰、脂粉香膏,贵气逼人。 花容头上的伤还没好,用不上这些首饰,只点了一抹唇脂提亮气色。 梳洗完毕,花容去见景阳侯夫人阮氏。 进了院子花容才发现屋里有客人,她下意识的想回避,阮氏已看到了她,朗声唤道“清儿快来,厨房做了糖蒸酥络和玫瑰酥,还是热的,尝尝喜不喜欢。” 花容只好进屋,到阮氏身旁坐下。 下首的钱夫人和钱含茵看到花容出现,脸色都不好看起来。 钱含茵沉不住气,不满的问“姨母,郡主怎么会在这里?” 之前踏青,钱含茵被花容怼的说不出话来,魏家出事后,钱含茵也被禁足,今日好不容易出来拜访姨母,又看到花容,她的心情都被破坏了。 阮氏温温和和的笑着“含茵这是说的什么话,郡主身份尊贵,难道还不能出现在这里?” 钱含茵以为阮氏不知道花容的过往,撇撇嘴说“姨母有所不知,郡主流落在外这些年,在忠勇伯府做了十来年的丫鬟,还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名声颇为不好,含茵也是担心会给卫家招来什么非议。” 钱含茵尚未出嫁,不好直言花容之前给江云骓做过通房丫鬟。 阮氏不以为意,淡淡地说“是那些人没有保护好灵清,才会导致她流落在外吃了许多苦,但那并不是她的错,我与灵清的生母是至交好友,灵清的双亲都不在了,以后卫家会为她撑腰!” 钱夫人被这话惊到,脱口而出“阿姐,你不会是还记着那桩陈年旧事吧?” 阮氏和齐王妃当年给两个孩子订下娃娃亲的事钱夫人也是知道的,但齐王和齐王妃已经死了,卫家就算不认账也没人知道。 “我又没有老糊涂,自然是记得的。” 阮氏答得认真,钱夫人皱紧眉头,顾不上体面,把花容的过往全都说出来,还把花容之前当众辩驳叶夫人那番言辞添油加醋的说出来。 “我知道阿姐重情重义,但郡主并没有阿姐想的那么好,她如今仗着有太后撑腰,更不会把女诫女规放在眼里了!” 花容那日怼完叶夫人,把瀚京这些世家夫人几乎都得罪完了,谁也不想让一个失了身又不孝顺公婆的女子进门。 钱夫人把话说的很重,希望阮氏能回心转意,阮氏却没有像她想象的那般对花容失望,反而质问钱夫人“妹妹知道我与青瑶关系好,也算是灵清的长辈,既然看到灵清被那叶家夫人当众为难,为何不帮她说句话?” 钱夫人本就瞧不上花容,听说女儿被欺负,更是巴不得花容倒霉,怎么可能帮花容说话? 钱夫人辩解道“叶家是书香门第,叶夫人更是温婉贤良,她是好意规劝郡主,如何算得上是为难?况且郡主这嘴厉害的很,含茵都差点儿被她害死呢。” 钱夫人说完,钱含茵立刻撒娇“姨母,你可不能被郡主的外表骗了,一定要为含茵做主啊。” 母女俩一唱一和,花容便成了牙尖嘴利、蛮横霸道的人。 但他们毕竟有血缘关系在,花容一个外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垂着眸安静坐着。 阮氏见花容如此便知她是习惯了这样的诋毁数落。 她没看钱夫人和钱含茵,拿了一块酥络喂到花容嘴边,温声说“好孩子,这些年真是苦了你了,我知道你的日子不会好过,没想到连素不相识的人都会踩你一脚,你放心,以后不会再让你一个人承受这些了。” 阮氏的语气和之前一样温柔,并没有因为钱夫人和钱含茵的话对花容有任何的轻视偏见。 花容诧异的看着阮氏,忍不住说“钱夫人和钱小姐说的都是事实,并非污蔑,我确实说过……” 阮氏抓住花容的手,打断她说“你若有父兄撑腰,有母亲和姐妹维护,那叶家夫人便不敢当众挑你的刺,你也无需说出那样的话遭人非议,可你只有自己,有人欺负你,你只能自己反击回去,可这都不是你的错。” 阮氏的手是很暖和的,和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一样。 温暖且强大。 和花容无数次在梦中见到的娘亲一模一样。 心脏被不知名的情绪撑得又酸又胀,变成郡主这么久,花容第一次真切感受到,她好像真的有家人了。 不管她曾经历多么不堪的事,也依然有人疼爱她,愿意给她最好的一切。 眼眶有些发热,花容哽得说不出话来。 钱夫人突然说“阿姐,你可不能犯糊涂,这个女人前几日才把忠勇伯府老三勾到床上去了,她连给映辰提鞋都不配啊!” 第185章 我在关心你 “空口无凭,钱夫人哪儿来的底气说这种污糟话?” 钱夫人刚说完,一道冷沉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江云飞和卫映辰一起步入屋内。 花容没爹没娘没人疼,钱夫人只敢欺负她,可不敢跟江云飞对着干。 她讪讪的笑笑,转移话题问“云飞,你怎么来了?” 江云飞没有顺着她的话接茬,揪着方才的事不放“此事关乎的不仅是郡主的名声,还有我三弟的名声,还请钱夫人说清楚。” 江云飞没穿官服,一身墨色锦衣裹着挺阔的腰身,青松一般笔直,散发着威压。 钱夫人有些没面子,含含糊糊的说“我也是听别人说的,这些时日,江三少爷不是一直都跟在郡主身边么?” “我三弟是奉太后之命贴身保护郡主,钱夫人的意思是,太后的做法有问题?” 钱夫人巴结太后都来不及,哪敢说太后的不是。 她改口说“许是我听错了吧,我方才就是一时嘴快,是我对不起郡主,行了吧。” 钱夫人不甘不愿的道歉,想要带着钱含茵离开,又听到江云飞说“郡主在忠勇伯府这些年受了不少苦,自从知道郡主的身份后,阖府上下都对郡主很是愧疚,日后若有人敢说郡主的是非,忠勇伯府绝不会善罢甘休,还请钱夫人记好了!” 这话明显带着威胁。 要是有人敢再说花容的坏话,那就是在跟整个忠勇伯府为敌。 江云飞的语气冷肃,钱夫人不敢反驳,颔首应下,拉着女儿离开。 两人走后,屋里的气氛缓和下来,阮氏看向江云飞问“云飞今日怎么来了?” 江云飞收起锋芒,温声道“晚辈奉家父之命,想单独与郡主说几句话。” 阮氏对江云骓有成见,对江云飞和忠勇伯却是敬重的,当即让花容和江云飞去花园说话。 花容本以为江云飞有什么要紧的事要跟自己说,没想到他说的第一句却是“还疼不疼?” 花容意外,茫然的抬头看着江云飞。 因着身份约束,两人很少有机会这样单独见面,花容有些不自在。云九小说 江云飞没有解释,拿出雪凝膏递给花容“等伤口结痂,每日涂抹两次,应该不会留疤。” 在军营多年,江云飞的手上布满茧子,手背还有伤痕,药瓶在他手里很是袖珍,也很违和。 这不像是他会做的事。 花容接了药轻声道“谢大少爷关心。” 江云飞的声音压低了些“景阳侯这次回京的目的尚不清楚,你一个人在此,要多留个心眼儿,但也不必太害怕,我派了人暗中盯着,若有异动,我会很快赶到。” 江云飞的气势很强,距离近些,花容感受到压迫,但那并不是被侵占威胁的害怕,而是被强大的力量保护的安心。 花容捏紧玉瓶,软声回答“花容明白,谢大少爷。” 她没有束发,头上缠着纱布,点了唇脂,气色看着还可以,全然没有那日撞柱后血流不止的脆弱。 江云飞眸色微暗,片刻后还是嘱咐“不管遇到什么变故,首先都要保全自己,莫要以身犯险,知道吗?” 这话像是在说花容之前不该撞柱。 心脏紧了紧,花容垂眸不再看江云飞,点头道“我明白,谢大少爷提醒。” 江云飞又跟花容说了一些太子的情况。 魏家那个账房先生之前被江云骓抓起来了,他供出了魏家很多的事,萧茗悠假死的事他也知道一些皮毛,如果有必要,还是会开棺验尸,到时太子肯定会利用孝道向花容施压,让她反对开棺。 “越西使臣团还有几个月就要进京,在这之前,不会有人敢伤你分毫,到时不管有怎样的压力,你都不要害怕,不会有事的。” 今天见面之后,江云飞跟花容说了好几遍让她不要害怕。 好像她是个极胆小的小动物,一不留神就会被吓死。 花容忍不住说“大少爷,我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胆小,这三年我一个人经历了很多事,也成长了很多,我不会坏事的。” 花容说的很认真。 “我没有觉得你会坏事,”江云飞严肃的解释,眉心皱了皱说,“我是在关心你。” 江云飞说的直白,花容知道不该多想,脸还是不可自抑有些发热,她正想说点儿什么岔开话题,又听到江云飞说“卫映辰的叱咤商场多年,心机非同一般,你莫要被他的外表骗了,他说的话,十有八九都是假的,纵然你们曾定下娃娃亲,你若不愿,没有人能强迫你。” 两人在这儿待的时间挺长的了,见阮氏派了婢女来打探情况,江云飞便离开了。 花容又陪阮氏说了会儿话才回到屋里。 手里拿着那瓶雪凝膏,花容有些心不在焉,正发着呆,突然感觉有灰尘掉落,抬头,就见江云骓抱着横梁挂在上面。 花容强忍着没有叫出声,把冬枣支到屋外。 门一关上,江云骓便轻飘飘的落地。 屋子虽然打扫过,江云骓身上还是沾了许多灰尘,瞧着有些狼狈。 花容压低声音问“三少爷怎么在梁上?” 江云骓拍拍灰尘,漫不经心的说“景阳侯下了令,不许我踏进景阳侯府一步。” 哪怕他跟着自家大哥一路,也不行。 花容没想到卫家会如此针对江云骓,一时不知该作何表情。 江云骓倒也不在意,昨晚他已经被赶出去一次了,对现在的处境也有预料。 “我之前给你的匕首还带着吗?” 江云骓一边问一边拿了一只竹哨给花容“这个你贴身戴着,随风就在府外候着,若是有什么事,你一吹哨,他就能来,我也会尽快赶到。” “府里很安全,阮姨对我也很好,应该用不上这个。” 花容不大想要,江云骓直接把竹哨塞进她手里,随后又说“卫家之前都在江北,在不知底细之前,莫要轻易做决定,就算你真的不喜欢我,也该挑个比我好的人托付终身,对吧?” 第186章 不如与我搭伙 阮氏拿了聘礼单子来给花容看。 卫家家大业大,聘礼上光是铺子就有四十多家,加上宅子田地,各式器物,光是单子铺开就有好几米长。 阮氏在一旁说“卫家刚到瀚京,不能太招摇,不过你放心,映辰早就是卫家商号的掌舵人了,你嫁给他,整个卫家也都是你的。” 礼单上的东西都已经价值万金了,这还叫不招摇,花容想象不出卫家要是招摇起来会是什么样。 阮氏又说起婚礼事宜,巴不得花容立马就能嫁入卫家,花容忍不住打断“夫人,我做通房丫鬟时喝过绝子汤,此生难有子嗣,如此你也不介意吗?” 阮氏愣住,显然没有料到会有这一出。 花容继续说“我以前过得不好,如今好不容易有选择的机会,我希望和我共度余生的人能一心一意对我好,我不想和别的女子分享自己的夫君。” 花容说的认真,一直看着阮氏细细观察。 昭陵男子大多都是有妾侍的,女子若是不许自己的夫君纳妾便是善妒,像花容这般失了身,还对夫君有这样要求的,简直是不可理喻。 花容想看看,阮氏的底线在哪儿。 阮氏被花容接连的话打了个措手不及,她虽疼惜花容,但卫家的香火也是极重要的,不然日后这偌大的家财交到谁手上? 阮氏有些为难,试探着问“若是悉心调理,也不能生吗?” “之前皇祖母找御医为我看过,御医虽然没说绝对不可能,但希望也是不大的,夫人若是不信,可以再找的大夫来诊治。” 御医都说希望不大,那就确实没有多少转圜的余地了。 阮氏皱眉,片刻后问“灵清,你是不是不想嫁给映辰?” 阮氏虽然对花容很好,花容却还存有防备,软声说“我并非不想嫁,只是夫人待我实在是太好了,我不忍心欺瞒夫人,更怕婚后被发现,会被冷落疏远。” 花容如今很擅长演戏,只是说话的功夫,就红了眼眶。 阮氏立刻露出疼惜的表情,拍着花容的手说“好孩子,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冷落你的。” 话是这么说,阮氏却没有再提及婚事。 午饭后,阮氏派人来说晚上要带花容游湖泛舟。 花容换了身漂亮的衣裙出门,上了画舫才发现只有卫映辰一个人。 船已离岸,旁边小舟上传来歌姬婉转灵动的歌声,画舫上的灯烛映得水波粼粼,若不是两人不太熟,确实挺温馨浪漫的。 卫映辰主动开口“郡主心中应该有不少疑惑,这里没有外人,不妨坐下详谈。” 卫映辰面上带着笑,看着很和善,但明显不是来谈情说爱的,更像是要做买卖。 花容走过去坐下。 卫映辰主动给花容倒了杯茶“这是今年的清明前茶,卫家茶庄最好的师傅做的,一年最多能得十斤,一半进贡到了宫里,剩下一半,在卫家家主屋里。” 卫映辰没说假话,春猎的时候昭和帝煮过一回茶,用的就是这种茶叶。 只是这话若让旁人听见,必定会觉得他很狂妄,好像在他眼里,卫家家主和当今陛下可以平起平坐。 花容没接话,卫映辰继续说“我们虽然素未相识,但你的事我都知道。” “卫大少爷很在意忠勇伯府?” “卫家商号遍布各地,各式各样的产业都有,消息自然也比其他人灵通一些,忠勇伯手握重兵,守护着昭陵的安危,军中辎重又是卫家商号的大头,我身为卫家家主自然要多关心一些。” 卫家富可敌国,与朝廷的来往更是密切,负责军需采购的除了兵部就是顾家的皇商了。 花容捧着茶,看着卫映辰问“所以卫大少爷听完我的事迹,觉得我比一般女子坚强,爱上了我,愿意娶我为妻?” “你的确与寻常女子不同,”卫映辰给出肯定回答,随后又道,“不过比起儿女情长,我更在意你齐王孤女的身份,卫家商号在昭陵已经无人可敌了,我想和越西人做生意。” 提起越西人,卫映辰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 王侯将相会通过打仗来侵占别人的领地,让人臣服,商人不一样,商人会通过利益来建立自己的王国。 卫映辰不满足卫家商业帝国现在的版图,想要扩张到越西去,花容身上有一半越西人的血脉,便是最好的媒介。 从本质上说,卫映辰和昭和帝图谋的都是一样的东西。 花容想了想说“我听说越西人生性野蛮,并不像昭陵这般重视血脉,卫大少爷如何确定娶了我就能达成自己的目的?” “越西人虽然不太重视血脉,但有血缘关系在总比没有的好。” 两国互通商贸并非小事,花容的存在只是一个契机,但并非决定因素。 卫映辰很坦率,花容陷入沉思。 卫映辰不再多言给花容施加压力,慢悠悠的喝茶。 过了会儿,画舫外传来兵刃相击的声音,循声望去,随风被几个人围攻,没多久便被踹下画舫。 其中一人进来禀报“江三少爷的人混上画舫试图偷听主子和郡主谈话,已经被我们打下水了,方才郡主来的路上有人跟踪也被甩掉了。” 卫映辰挥手示意那人退下,而后看着花容说“江家这位三少爷挺有意思的,你若是与之前那位鳏夫搭伙过日子,婚后只怕也不会消停,但你若与我搭伙,不仅衣食无忧,更不会有人再骚扰你。” 那位鳏夫指的是周林。 花容不得不再一次感叹卫家情报网的可怖,卫映辰人在江北,竟连她想和周林搭伙过日子的事都知道。 不过,卫映辰的提议让花容有些心动。 若只是搭伙,卫映辰的确是非常好的人选,有卫家撑腰,她不必再被人指指点点,也不用担心万一江云骓不肯放手会不会给卫家带来麻烦。 “那景阳侯突然举家迁往瀚京,完全是为了卫大少爷的婚事吗?” “不是,”卫映辰没把花容当外人,直截了当的说,“卫家此次入京,是为了废太子,立新储!” 第187章 果酒也会醉人 卫映辰说完,画舫陷入一片死寂,过了许久,花容才问“卫家要造反?” “并非造反,而是太子昏庸无能,朝廷迂腐冗杂,陛下狠不下心来改革,那就只能由我们这些做臣子的代劳了。” 卫映辰眼神坚定,显然是谋划已久,早就想好了要怎么做。 花容好奇的问“所以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太子侧妃也是你的人?” 太子昏庸是不假,但萧茗悠也是有意接近太子的,幕后谋划之人也绝非善类。 “你觉得是我?” 卫映辰反问,周身的气质依然温和,书卷气十足。 花容把他之前说的话又细细想了一遍,如实说“我不确定。” 卫映辰是个极有野心的人,他如果对储君不满,想要取而代之也不是不可能,就算他不想,卫家其他人难道也不想? 但卫家没有兵权,若要造反,难度很大,而且还会被千夫所指,从商人的角度来看,并不值当。 卫映辰笑了笑,并未直接回答,只说“太子已经是四面楚歌,幕后之人很快就会露出真面目,到时再下定论也不迟。” 话音落下,岸边放起烟花。 花朝节刚过,最近没什么节日要放烟花。 花容觉得奇怪,卫映辰说“这是我送你的见面礼,出去看看吧。” 卫家有钱,卫映辰出手亦是豪阔,安排人沿着岸边围了一圈,同时燃放烟花,画舫在湖中,站在船舱外便是极佳的观景点。 其他画舫里的人都被吸引出来,不知是谁花这样大的手笔搏美人一笑。 花容做郡主后收的礼物挺多的,但这一湖的烟火还是让她有些触动。 花容仰头看着烟花发怔,肩上忽的一重,卫映辰亲手把自己的大氅给她披上。 花容到底和他还不太熟,下意识的想避开,卫映辰按住她的肩膀,低声说“夜风寒凉,还是穿暖和些比较好,而且还有人暗中看着呢。” 说着话,卫映辰低头帮花容把大氅系上。 他的身形虽然算不上健壮,却也比花容高出不少,他的眉眼生得温润,低头的时候,会给人一种深情缱绻的错觉。 如果花容是那情窦初开的少女,必然会被他迷得神魂颠倒。 “卫大少爷对所有姑娘都这么温柔么?” 花容开口打破旖旎,正好头顶有烟花炸开,卫映辰低头凑近了些,问“什么?” 距离近些,花容闻到他身上的沉香味道,连忙后退,摇头表示自己刚刚没说什么。 又是放烟花又是送大氅,卫大少爷约莫是个怜香惜玉的多情之人吧。 卫映辰让人准备的烟花很多,两人在外面看了一会儿又回到船舱吃饭。 菜品都是江北的特色菜,没有让下人在旁边伺候,卫映辰亲自给花容盛汤夹菜。 他执掌卫家商号多年,见多识广,知道花容会刺绣,想经营铺子,聊的都是这方面的,花容虽有戒备,也还是忍不住被吸引。 两人聊得正高兴,护卫来报“主子,官府来人了。” 两人停下交谈,片刻后,江云飞带人乘小舟上了画舫。 “瀚京有宵禁,戌时以后不得在城中喧哗,今日并非什么节气,卫大少爷为何让人放这么多烟花?” 两人进画舫吃饭聊天又有差不多大半个时辰了,这会儿外面的烟花都还没有放完。 卫映辰并不害怕,从容的说“卫某初到瀚京,不懂规矩,这就让人停下来,今日的确不是什么节气,只是卫某第一次邀未婚妻游湖,放这些烟花不过是想讨她欢心罢了。” 卫映辰和花容初步达成共识,这未婚妻唤的是越发顺口了。 花容身上还穿着卫映辰的大氅,感受到江云飞的目光,不知为何有些心虚,低垂着脑袋不敢抬头。 江云飞扫了眼桌上的饭菜,沉沉道“卫大少爷和郡主虽有婚约在身,但毕竟还没有成婚,如此大肆张扬,怕是有损郡主的名声,而且郡主不胜酒力,还是不要饮酒的好。” 卫映辰立刻解释“只是果酒,不醉人的。” “果酒也会醉人,”江云飞的表情依然严肃,“郡主之前在府里只喝了几杯果酒就醉了。” 花容诧异的看向江云飞。 她很少喝酒,上一次喝酒醉倒还是殷氏为她操办宴席。 那天她当众怼了叶夫人,和李湘灵一起喝了不少果酒,最后连自己怎么回去的都不知道。 大少爷是怎么知道她那天喝醉了的?难道那天她喝醉之后还见过他? 花容不太清楚自己的酒品,要是她喝醉了跑到江云飞面前耍酒疯或者说了什么奇奇怪怪的话就不好了。 这般想着花容有些紧张,忍不住说“今日我只喝了茶,没喝酒。” 江云飞没看花容,只对卫映辰说“时辰不早了,卫大少爷也该带郡主回去休息了。” 旁边还有几艘画舫在,谈不上太晚。 但江云飞都这么说了,卫映辰也顺着说“确实是有些晚了,我和郡主相谈甚欢,忘了时辰,不好意思。” 说完让人把船靠岸。 船夫搭好板子,江云飞先带人下船。 卫映辰让花容先下,天色太暗,花容的裙摆有些长,走到半路不小心踩到,整个人失控向前扑去。 板子离地面还有一段距离,花容本以为会摔得很惨,却扑进一个硬实的怀抱。 腰肢被强劲有力的胳膊箍住,片刻后,稳稳落地。 江云飞还穿着御林军的玄色护甲,花容的下巴被磕了一下,有点疼。 脚一沾地,花容就推开江云飞。 她的心跳很快,脸也控制不住发热,幸好天色很黑,不至于叫人瞧出她的异样。 卫映辰很快来到她身旁,关心的问“没事吧?” 花容摇头说“天太黑了,我没看清,踩空了。” 花容不知为何心虚,当着卫映辰的面,竟连句谢谢都不敢对江云飞说。 江云飞并不在意这些,看着卫映辰说“郡主的伤还没好,不宜在外奔波,卫大少爷日后再带郡主出门,最好思虑周到些。” 卫映辰把周围伺候的人训斥了一番,看江云飞的眼神却多了两分探究。 江家这位大少爷似乎没有他了解的那么不近人情。 第188章 最好能当众道歉 卫映辰为花容放烟花的事第二日就在瀚京传得沸沸扬扬,两人曾订下娃娃亲的消息也不胫而走。 不过没有几个人看好这桩婚事,都等着看花容的笑话。 卫家之前虽然都在江北,但富可敌国,不比那些世家大族门槛低,怎么可能让一个失身的女子做少夫人? 太后听到消息后,派人传召花容,怕花容不进宫,特意提到了三娘。 花容与阮氏商量了一下,阮氏便陪花容一起进的宫。 太后并不意外会见到阮氏,寒暄了几句,招招手示意花容到自己身边去。 花容上前,被太后抓住手腕,太后故作感叹的说“之前都有你帮哀家按摩,这几日你不在,哀家都不适应了。” 太后嘴上说着疼爱花容,实则扔把她当丫鬟看待,一见面便暗示她帮自己按摩。 阮氏接过话去“臣妇身边有两个丫鬟也很会按摩,太后若是喜欢,下次臣妇把她们也带进宫伺候,灵清好不容易才回到您身边,想来您是舍不得让她做这些的。” 太后笑着拍拍花容的手说“哀家是不舍得,但扛不住这孩子有孝心啊,她之前还跟哀家说不想嫁人要一直留在哀家身边呢。” 这话祖孙俩私下说说也就罢了,太后当着阮氏这么说,分明是不想让花容出嫁。 阮氏露出动容的神情,说“如此有孝心的孩子实在少见,她之前受了那么多年的苦,一点儿怨怼都没有,这份心性真真是极好的,别说太后舍不得她,臣妇才与她相处几日就喜欢的不得了呢。” 阮氏没有直接提花容和卫映辰的婚约,但话里话外都是对花容的喜欢。 两人暗暗交锋,太后听完有些不高兴,却隐忍未发。 过了会儿,太子来了慈宁宫。 太子先与太后和阮氏说了会儿话,然后才对花容说“之前春猎,是我误会了妹妹,害妹妹受伤,今日听说妹妹入宫,特意来向妹妹道歉。” 太子说的很是诚恳,还让人备了赔礼,花容还没说话,太后便抢先问“什么误会?灵清的伤怎么会是你害的?” 太子顺势把那晚发生的事说出来,那两个宫娥已经被处置,没有旁的人证,太子话里话外都在说花容与江云骓发生了什么,只是江云骓藏得好,没被捉奸在床罢了。 太后听完假装慈爱的看着花容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傻,你没做那样的事就是没做,何至于要撞柱?你之前不是跟哀家说挺喜欢江家那小子吗,便是江家那小子当真不守规矩,还有哀家给你做主呢。” 太后这话表面上是在维护花容,实则是故意说给阮氏听,花容与江云骓因为那段过往至今不清不楚,阮氏若是头脑不发昏就该断了让花容过门的心思。 阮氏并未被太后和太子一唱一和的戏码骗过去,她看着太后说“这件事臣妇也听说了,江大少爷前几日亲自登门解释了此事,说这只是误会,还说忠勇伯府都欠灵清的,日后谁要是敢再说灵清不好,就是与忠勇伯府作对,臣妇信不过别人,对忠勇伯还是信得过的。” 阮氏的反应不在太后的预料之内,太后皱眉有些不满,还想再说些什么,又听到阮氏说“太后心疼孙女是好事,但中郎将毕竟是男子,之前行事又很荒诞,太后怎么偏偏让他保护灵清,这外人误会了灵清事小,不明太后的用意,让皇家与忠勇伯府有了嫌隙可就不好了。” 卫家家大业大,阮氏这个当家主母也不是白当的,太后早就把六宫大权交给皇后,到底年纪大了,脑子转得没有阮氏快,嘴皮子也没有那么利索了。 太后之前能拿身份压着花容,却压不住阮氏。 毕竟国库有三成的税银都是卫家商号上缴的,每年赈灾善款,也少不得卫家出钱出力。 太后被阮氏噎住,阮氏又看向太子“女子的声誉何其重要,太子身为男子,听说妹妹生病,不让御医去诊治,反倒带着其他几位皇子一同前往,难道是一开始就存着捉奸的心思去的?” 阮氏一语戳中太子的心思,太子连忙否认“父皇那日犯了咳疾,所有御医都在父皇身边守着,本宫也是担心妹妹,所以才着几位皇弟一道去看看。” “既是探望,太子殿下为何要让护卫搜屋?” 阮氏眼神犀利,有种看穿一切的通透。 太子原以为景阳侯刚到瀚京,不知内情,见阮氏如此,不得不怀疑卫家和忠勇伯府早就串通一气。 太子的脸色难看起来,他绷着脸说“本宫那样做也是为了灵清妹妹的安危着想,若不是她当时表现得太心虚,本宫也不会如此。” 太子把锅都推到花容身上,太后刚想帮腔,阮氏抢先笑道“灵清流落在外多年,如今好不容易寻回来,父母皆已不在世,太子殿下若当真把她当妹妹看待,就该怜她惜她呵护她,况且越西使臣团没多久就要入京了,若是皇室闹出什么丑闻,昭陵的颜面何在,殿下身为一国储君就不想想么?” 阮氏的语气温和,但说出来的话,字字针砭,不比朝堂上那些大臣气势弱,太子这些时日在朝堂上挨骂,没想到来了慈宁宫还要被妇道人家骂,周身的气息都冷了下来,但他不能在明面上得罪卫家,只能压着脾气说“夫人说的是,所以本宫今日来是特意向灵清妹妹道歉的。” 太后冷眼睨着花容,示意她赶紧说话。 阮氏看得分明,幽幽道“太子殿下能拉下身份给灵清道歉确实不易,但那晚的事已经有流言传出,过几日景阳侯府正好要办乔迁宴,太子殿下若能到场当着所有人的面帮灵清解释清楚就好了。” 太子拧眉,难以置信的问“夫人的意思是要本宫当众道歉?” 这个要求实在太过分,太子的语气难掩怒火,阮氏并不与太子争论,温和笑道“臣妇只是提议,殿下不愿意也没有关系,臣妇自会想办法为灵清澄清,但灵清头上的伤还没好,若是叫人误以为殿下因为误会险些逼死齐王孤女就不好了。” 话里满是威胁。 太子气得险些咬碎自己的牙! 第189章 斟茶认错 太子说不过阮氏,只能憋屈的应下。 等两人带着三娘离开,太子立刻沉了脸,把手边的茶扫落在地。 殿里伺候的宫人跪了一地。 太后沉着脸让这些人退下,然后才皱眉说“你现在发脾气有什么用?当初哀家叫你离那个女人远一点你怎么不听?” 这些时日太子在朝堂上被骂得抬不起头,太后其实也寝食难安。 说到底,太子和萧茗悠是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搞上的,她如果早点儿处置了萧茗悠,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步。 为了不背上骂名,她只能尽力的替太子遮掩过去。 太子不想提过去的事,看着太后问“那现在怎么办?” 若是花容真的嫁给卫映辰,那他手里就没有能让忠勇伯府忌惮的筹码了,一旦开棺验证萧茗悠的身份,他这个储君位置肯定是保不住的。 太子有些慌。 “你派去夷州的人回话了吗?” 太后反问,眸底森冷一片,杀意满满。 萧茗悠的身份不能曝光,要保守这个秘密,魏家的人不能活。 提起这事,太子很是烦躁,皱眉说“我之前就派人去了,但夷州离瀚京太远,就算不眠不休的赶路,也要半个月才能到,现在还没有消息传回来。” “你派了多少人去?” “两百,且都是我的心腹。” 太子答得坚决,太后点点头,面色缓和了些“既然如此,那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只要魏家的人都死了,就不会有人知道萧茗悠的身份,这件事便会永远埋在土里。 太子却不安心,他咬牙说“一定是老三故意谋算要害我,可母后太优柔寡断,不肯对老三动手!” 自从事发,太子便认定是安王害自己,但这段时间他派人去调查,并未发现安王与忠勇伯府和永安侯府私下有什么来往,至于青龙山的土匪与安王更扯不上什么关系了。 安王太干净,一点儿蛛丝马迹都找不到,太子反而越发肯定自己爹猜测。 他现在已经声名狼藉了,安王却独善其身,若是他被废,安王不就是新太子的最佳人选? 太子越想越生气,怪自己之前太心软,只想着兄友弟恭,对安王一点儿防备都没有,才会落入这样的陷阱之中。 太后皱眉,冷着脸说“这件事哀家会让人查清楚的,若他敢在背后动手脚,不管你母后如何,哀家定然饶不了他,但是朝中大臣如今对你已经很不满了,你不可再在外人面前说他的不是。” 不管背后有没有人算计,太子都犯了错,现在认错改正是最重要的。 说到这里,太后叹了口气说“也许这次乔迁宴对你来说是个好机会。” —— 卫家的乔迁宴办得很盛大。 不管是食材酒水还是茶果碗具都是最好的。 阮氏有心让花容和卫映辰成婚,带着花容一起操办宴席,发现花容做起这些事来井井有条后,很是惊喜,在宴会上一个劲儿的夸赞花容,很是为花容骄傲。 钱夫人和钱含茵今日也来赴宴了。 两人因那日被怼一直怀恨在心。 钱夫人听完阮氏夸花容,笑着说“这里以前是齐王府,郡主若是没有走丢,就该在这里长大,郡主应该会很喜欢这个花园。” 阮氏听到这话有些感慨,正想说些什么,钱含茵开口反驳“娘,您这可就说错了,郡主才不会喜欢这个花园呢。” “这是为何?” 有人好奇的问,钱含茵扬声说“齐王病亡后,江三少爷是带着郡主来吊唁的,但那时郡主还只是个小丫鬟,永安侯府二小姐见她与江三少爷走得近,看她不爽,把她按在这里剪了她的衣服,郡主差点儿就被人看光了呢。” 钱含茵说完,其他人也想起这件事,意味不明的说“我也记得这件事,听说江三少爷为了帮郡主出气,把李二小姐的衣服也剪烂不少呢,如此看来,江三少爷对郡主早就情根深种了啊。” 那人说完扑哧一声笑出来。 并非真的觉得江云骓喜欢花容,不过是觉得堂堂郡主曾被人当作玩物很好玩罢了。 钱含茵也跟着笑,花容柔柔开口“原来当时钱小姐在场啊。” 花容的语气很淡,并没有因为钱含茵的话觉得难堪,却让钱含茵变了脸色。 她若是在场,看着花容被欺辱,那也不比李湘灵强到哪儿去。 钱含茵下意识的否认“我不在场,我只是听别人说的。” “是吗?我怎么记得就是含茵给我通风报信,告诉我郡主在哪儿的?”李湘灵揭穿钱含茵的谎言,“当时我们关系很好,你虽然没有帮着我欺负郡主,却派丫鬟帮我放风来着,我可是一直都记着这份情呢。” 钱含茵和魏明萱关系好起来后,暗中给李湘灵使了不少绊子,方才这番话不止让花容难堪,也加深了李湘灵刁难跋扈的形象。 但钱含茵没想到李湘灵会主动跳出来承认这件事。 她一时有些慌乱,底气不足的说“我没有啊,湘灵你记错了吧。” “我自己做的事怎么能记错呢,你手上戴的那只金镶玉的镯子不就是我给的谢礼么,那可是我阿姐送我的礼物,还有内务府的标识呢。” 钱含茵连忙捂住自己的手,脸一下子烧得通红,难堪的很。 钱夫人也没想到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想转移话题,李湘灵却站起来说“我之前年少无知,的确做过许多蠢事,仗着身份欺辱郡主便是其中一件,今日既然含茵提起来了,我便当着大家的面,好好向郡主赔罪!” 李湘灵说着来到花容面前,主动斟了一杯茶,屈膝跪地,双手奉上。 “我为之前对郡主做过的那些事向郡主道歉,从今以后,谁要是敢欺负郡主,说郡主半句不好,就是与我永安侯府作对!” 众人被李湘灵的举动震惊,谁也没有料到,永安侯府娇贵无比的二小姐会心甘情愿的斟茶认错。 花容也被李湘灵突然的举动惊到,正不知该作何反应,又见李湘灵冲钱含茵挑衅“书上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含茵今日提起这件事不正是打算向郡主认错么?” 钱含茵“……” 这个女人她疯了吧! 第190章 她死了,你手里就没有筹码了 钱含茵是不想当众向花容道歉的。 但李湘灵指认了她,还带头向花容道歉,她要是没点儿表示,必定会遭人非议。 钱含茵不愿下跪斟茶,望向钱夫人试图求助,然而不等钱夫人说话,下人便高声禀报“太子妃到!” 众人忙起身行礼。 太子妃身着华服,在众人的注视下缓步而来。 自从太子侧妃被软禁起来,太子忙得焦头烂额,没心思再找太子妃的茬,太子妃整个人的气色都好了起来。 太子妃与阮氏说了两句话,才让众人坐下。 李湘灵没坐,执拗的跪在地上要花容喝下那杯茶。 太子妃好奇的问发生了什么,李湘灵把事情经过都说出来,太子妃微微一笑说“湘灵总算长大了,都知道认错了,以后我在宫里也能放心些了。” 太子妃没有要求钱含茵也认错,胆她夸了李湘灵,明显是认同李湘灵的做法的。 钱含茵越发的坐不住,钱夫人也不好说什么,僵持片刻,钱含茵到底没忍住,也如李湘灵一般,跪下向花容斟茶认错。 等花容喝完茶,钱含茵才红着眼回到座位上。 她觉得今日丢脸极了,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更不敢随便说话招惹是非。 太子送了很重的贺礼给卫家做乔迁之喜,太子妃又另外送了一扇缂丝屏风给阮氏,两人聊了一会儿,太子妃突然对花容说“对了,太子殿下让我带句话给妹妹,春猎那日是殿下行事不周,叫妹妹受委屈了,还请妹妹莫要生气。” 太子到底拉不下脸来给花容道歉,只让太子妃代劳。 太子妃这话一出,立刻有人追问是什么事。 太子妃便把那晚的事说了一遍,然后道“我与灵清妹妹接触虽然不多,却觉得妹妹的品性极好,妹妹这些年流落在外吃了许多苦,皇祖母和母后都很是疼惜,如今妹妹好不容易回来了,皇祖母和母后都说一定要好好补偿妹妹,若有人敢往妹妹头上泼脏水,我绝不轻饶!” 太子妃话里有话,她今日代表的不仅仅是太子,还有太后和皇后,也就是说,谁敢说花容不好,那就是与皇家作对。 虽说太子没有亲自向花容道歉,但这效果也差不多。 阮氏没有让太子妃冷场,拉着花容对太子妃说“太子妃真是太客气了,大家都是一家人,哪有妹妹会生哥哥的气?”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违心的夸花容好。 太子妃索性把话说的更明白些“昭陵建国两百余年,史书记载最贤良的是武庄皇后,武庄皇后出身寒门,在嫁入皇室之前,曾有过两任夫君,还有一双儿女,但后世所载,无一人说她不好,昭陵皇室不曾以女子贞洁和一些过往而对武庄皇后有偏见,想必大家也不会如此。” 太子妃都搬出武庄皇后了,要是还有人敢对花容说三道四,那就等同于对武庄皇后不满了。 众人虽觉得花容不能与武庄皇后相提并论,但也不敢再把这些话摆到明面上来。 阮氏听得连连点头。 这世道对女子的约束已经够多了,同为女子哪能再互相为难? 众人在花园又聊了一会儿,便要去偏厅赴宴。 阮氏要陪着太子妃和这些世家夫人,花容正要先行一步带人去偏厅,突然发现一个小厮模样的人趁大家不注意,朝阮氏和太子妃走来。 花容与阮氏一起操办的宴席,怕会冲撞到贵人,特意吩咐小厮不要来后花园,都让丫鬟伺候,便是有什么急事,也该让丫鬟通禀,不会直接来此。 花容下意识的朝那人走去。 细细观察,花容发现那人虽然穿着小厮的粗布短打,身形却十分健壮,且一直低垂着脑袋,不让人看清他的脸。 花容感觉这人的面部轮廓有些熟悉,但一时想不起他是谁,见他还在不断向太子妃和阮氏逼近,冷声喝道“来人,保护太子妃!”云九小说 这话一出,周围的守卫立刻现身,那人知道自己败露,一把抓住花容,用匕首抵住她的脖子。 “别过来!” 一众女眷何曾见过这样的阵仗,吓得惊叫连连。 阮氏和太子妃被守卫护着还算镇定,李湘灵很快认出来人,大声道“魏明楼,你怎么会在这里,还不快放开郡主!” 魏明楼手上稍稍用力,就把花容的脖子划出一道血痕,喉间挤出野兽一样的低吼“都给我让开!我要见太子!” 魏家早就迁往夷州,魏明楼出现在这里是极不合理的。 太子妃蹙眉,冷声道“我是太子妃,你有什么话与我说也是一样的。” “怎么可能一样?没了太子的宠爱,你也不过是个困在深宫的怨妇罢了,能有什么用?”魏明楼的态度很是轻蔑,手上更用力了些,大声喝道,“魏家为太子瞒天过海,付出了多少心血,甚至不惜举家迁到夷州,太子却为了自己,灭了魏家满门,今日我就要当面问问太子他亏不亏心!” 魏明楼刚说完,江云飞就带着禁卫军出现,把那些受到惊吓的夫人小姐疏散到其他地方。 江云飞走上前,冷静的说“太子殿下就在前厅,你放下匕首,我就带你去见太子。” 魏明楼的武功虽然不高,但毕竟会武功,太子不会以身犯险来见他。 魏明楼看到江云飞,情绪就激动起来,红着眼说“江云飞,你还敢来!要不是你多管闲事,魏家怎么会落到如今的地步?” 魏明楼说完又入魔似的看着花容“差点儿忘了,你这个贱人也难逃干系。” 魏明楼神情癫狂,已经失去理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江云飞沉沉道“这不关她的事,你的目的是见太子,若是她死了,你手里就没有筹码了。” 花容的脖子被割破,殷红的血正源源不断的顺着匕首滑落。 魏明楼知道花容还有点儿用,狂笑起来“那就让太子来见我!他敢让人杀魏家满门,却不敢来见我,算什么储君?” 第191章 杀了他们! “殿下,魏明楼挟持了灵清郡主,非要见你。” 女眷那边一出事,前厅很快就得了消息。 太子的脸色难看极了。 他可是派了足足两百心腹去夷州,竟然还让魏明楼逃了,他养的都是些酒囊饭袋吗? 虽然现在很多朝臣都对太子不满,但还是有很多人想要讨好巴结太子,立刻紧张劝说“魏家早就迁往夷州,魏明楼突然出现在这里,很是奇怪,殿下还是尽早回宫比较好,这里有这么多禁卫军守着,郡主肯定不会出什么事的。” 太子是认同这个说法的,但他还没答应,卫映辰便开口说“既然这里有这么多人守着,他一个人对殿下不会造成什么威胁,殿下何不去听听他到底要说什么,万一是魏家有什么冤屈呢?” 萧茗悠虽然被软禁,但她诈死的事还没有被捅到台面上来,魏家还算是太子的岳家,太子若是不去,也会招人怀疑。 太子一时有些为难。 景阳侯适时道“今日忠勇伯也在府上,太子殿下不相信别人,总不会连忠勇伯也信不过吧?” 忠勇伯征战沙场数十年,年轻时还随昭和帝一起微服出巡,整个昭陵,再没有比他更可靠的人了。 太子不好拒绝,看向之前说话的人,那人刚想替太子说话,卫映辰又抢先道“灵清郡主是卫某的未婚妻,她的安危在卫某眼里比任何事都重要,还请殿下移步去见一见魏家那位公子。” 卫映辰现在是卫家的家主,太子要是得罪了他,日后继位想要得到卫家的财力支持就难了。 卫映辰这话明显带着威胁,太子骑虎难下,只好在众人的保护下去花园见魏明楼。 其他夫人小姐已经去到安全的地方,只有太子妃和阮氏还在这里。 太子一到,魏明楼就高兴的笑起“太子殿下,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只敢躲在宫里做缩头乌龟呢!” 魏明楼逃亡了一路,早就没了魏家公子的风流贵雅,狼狈不堪,一双眼睛更是猩红如血,满是怨毒。 魏家数十口人,在一夜之间被全部绞杀,血流成河。 亲眼见证了这一切的魏明楼如何能不怨? 魏明楼的眼神让太子很不舒服,但那并不是心虚愧疚,而是发现漏网之鱼的恼恨。 魏家如果真的对他忠心,在知道他的意图之后,就该自己了断,而不是跑到这里大闹一通。 太子皱了皱眉,压着怒火命令魏明楼“放开郡主,束手就擒,不然你只有死路一条!” 魏明楼今日敢出现在这里,就没有想过要活着离开。 他被太子的话逗笑,边笑边骂“蠢货!真是十足的蠢货!当初我们怎么会愿意为你这样的蠢货卖命呢?” 魏明楼笑着笑着就哭了起来。 太子第一次被人当面骂蠢货,对魏明楼的杀意控制不住,厉声喝道“你们逗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杀了他救下郡主!” “殿下,他挟持着郡主,我们一动,郡主就没命了。” 有人小声回答,太子眼底浮起戾气。 这个贱人和魏明楼一起死了才最好呢! 不等太子表露出真实想法,卫映辰开口问魏明楼“魏公子费了这么大力气才见到太子殿下,应该不是想说这种废话,你有什么要求可以直说,要钱还是要人,都可以。” 卫家有钱,自然是有底气说这种话的。 魏明楼舔舔唇,狞笑道“魏家满门都没有了,我要你的臭钱有什么用?我要这个蠢货当着所有人的面跪下向我认错!” “放肆!” 太子怒声呵斥,额头的青筋都鼓胀起来。 魏明楼料到太子会有这样的反应,并不生气,幽幽的说“你灭魏家满门是为了隐藏自己的秘密,如果你不这么做,我就当众把这个秘密说出来。” 和自己的皇婶乱搞,还瞒天过海把人弄进了宫,这件事一旦捅破,太子在朝中就难以立足了。 但今天太子要是真的给魏明楼跪了,日后很难树立起威信。 太子感觉自己像是被人架到火堆上在烤,周围的人好像不是来保护他的,而是和安王串通好要看他的笑话。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太子就不安极了,他恶狠狠的等着魏明楼和花容,声音冷寒的说“秘密?本宫能有什么秘密?今日景阳侯府守卫这么严,如果没有内奸你一个人怎么可能混进来?这个女人是你的同伙吧?你们都是老三精心安排的棋子!” 太子往花容头上扣了一个同伙的帽子,不等花容辩解大声命令“来人,给我杀了这对狗男女!” 太子毕竟是储君,他一声令下,周围的禁卫军全都举起了手里的弓弩。 魏明楼立刻抓着花容退到墙角,匕首在花容脖子上又划出一道新的口子。 “住手!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动!” 江云飞沉声喝道,太子立刻眯着眼睛看向江云飞“大胆,你敢违抗本宫的命令!” “今日之事事关重大,最好留活口交大理寺彻查,直接把人射杀并非解决之法,反而后患无穷。” “他们就是故意陷害本宫胡说八道,留着他们也无用,你再继续阻拦,那就也是他们的同党!” 太子的声音越来越大,唾沫四溅,没了储君的威仪,像头暴怒却无能的野兽。 江云飞抿唇,无声的反抗,太子不想再拖下去,命人拿来弓弩要亲自射杀两人。 气氛正剑拔弩张,一支利箭突然射中魏明楼的手腕,魏明楼惨叫一声,手里的匕首瞬间落地。 变故发生的太快,太子反应过来,立刻命人射箭。 一身墨色锦衣的江云骓从天而降,挥剑替花容和魏明楼挡下第一波箭雨。 江云飞也立刻来到江云骓身旁保护两人,太子还想说话,被卫映辰勾肩粗暴的捂住嘴巴“太子殿下受了刺激,神智失常,快带太子殿下去休息!” 太子眼珠暴起,恨不得用眼神从卫映辰身上剜下一块肉来。 卫映辰并不在意,等太子被拖走,立刻上前问花容“灵清,你没事吧?” 语气温和,满是关切。 江云骓听完咬了咬后槽牙。 第192章 只帮忙,不碰你 魏明楼大闹景阳侯府被抓,太子和到场的宾客都受到很大的惊吓,波及太广,大理寺立刻介入调查。 花容虽然受着伤,但她当时被魏明楼挟持,又是此次宴席的操持者之一,自然也被带到大理寺问话。 太子一口咬定是有人要害他,大理寺的官差一直在问花容府中守卫之事,想查清楚魏明楼是怎么混进来的。 大理寺的审讯与寻常不同,进了这里的人,便是铁齿铜牙,也要被撬开问出些东西来。 花容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大理寺的官差却并不满意,把刑具套到花容手上,正准备用刑,江云骓带人闯入。 “中郎将,你怎么来了?” 几个官差一拥而上,却没能阻止江云骓。 江云骓推开众人,径直来到花容身边,见她手上戴着刑具,面上覆了寒霜,冷声质问“谁让你们用刑的?!” 众人面面相觑,进了大理寺的,大都是死囚,都要经这么一遭,哪能有例外? 跟在江云骓身后的官兵亮出金令“陛下要见郡主!” 见了昭和帝的金令,众人不再阻拦,其中一人小声解释“中郎将来的及时,这刑具才刚套到郡主手上,还没用刑呢。” 没让狱卒动手,江云骓接过钥匙,打开花容身上的镣铐。 大理寺里不见天日,从里面出来,花容只觉得阳光刺眼极了,下意识的抬手遮挡,被江云骓先一步捂住眼睛。 “出来先缓缓,别盯着太阳看。” 江云骓说完,强势的揽了花容的腰,将她带上马车。 车里光线昏暗,花容很快适应,这才发现车里有个小几,几上摆着水囊、纱布和外伤药。 事发突然,她脖子上的伤只随便用布条包扎了下,眼看江云骓要伸手来解自己脖子上的布条,花容连忙捂住脖子说“我可以自己来。” 江云骓没有强求,收回了手。 那布条打了死结,花容看不到,解了半天都没解开。 江云骓定定的看着花容,等她开口求助,然而等了半晌,只等到花容拿出匕首,割断布条。 匕首是江云骓之前给的,花容确实一直带在身上。 幸好大理寺的官差还没搜身,不然她也说不清了。 伤口的血已经止住,布条和肉粘连在一起,花容割断布条的时候,伤口不可避免的撕裂。 眼看血又涌出来,江云骓眸子一暗,抓住花容的手沉沉道“我来。” 照她这么弄,伤口只怕会比之前更严重。 花容抿唇,无声的抗拒,江云骓又保证的说“只帮忙,不碰你。” 两人的力量悬殊颇大,又在马车上,江云骓若真要硬来,花容也逃不掉,能给出这样的承诺,可见是打心底知道要尊重她。 花容松手,把匕首交给江云骓。 江云骓小心的帮她取下布条,倒出水囊里的水清洗伤口。 两道伤口都挺深的,花容忍不住皱眉。 江云骓捕捉到,动作又放轻了些,沉沉道“这会儿知道疼了,之前怎么不知道躲?” 魏明楼是冲太子妃去的,花容要是不喊那一声,被挟持的就该是太子妃。 但当时阮氏和太子妃站在一处,花容怕阮氏也会受伤。 不管卫家的意图如何,阮氏这些时日待花容是真的很好,花容不能不管她。 花容垂着眸没接话。 她头上的伤还没痊愈,如今又添新伤,虽然表情很镇定,脸色缺失苍白的,瞧着就很脆弱。 江云骓胸口滞了滞,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拿纱布帮花容包扎好,低声提醒“卫映辰十五岁接手卫家,在商场纵横这么多年,绝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今日之事难保没有他在其中推波助澜,以后他再单独带你出门,记得把随风带上。” 上次卫映辰给花容放了大晚上的烟花,随风跟上船又被卫映辰的人踹下湖了,江云骓这几日都没有出现,花容还以为他不在乎了。 花容想继续和江云骓保持距离,不赞同的说“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他就算有什么图谋也不会对我动手……” 江云骓直接打断“大家都是俗人,除了钱财和权势,还有美色可图,你既然知道自己柔弱无力,就该时时刻刻保持警惕,保护好自己。” “卫大少爷走南闯北,想必见过不少美人,寻常人是入不得他的眼的。” “你觉得自己的容貌只算寻常?” 江云骓抓住重点反问,看花容的眼神多了两分危险。 花容一愣,顺着江云骓的话说“我知道了,以后我会保护好自己。” 说话间,马车到了宫门口,江云骓把匕首收起来,带着花容入宫。 御书房里,太子跪着,地上布满杯盏碎片和茶叶,一片狼藉。 昭和帝刚发过火,屋里屋外的宫人跪倒一片。 昭和帝气得一直在咳嗽,花容到后,寻了没有碎片的空地跪下行礼“灵清拜见皇叔,皇叔万岁万岁万万岁。” 昭和帝看着太子,一字一句的说“现在你再好好想想刚刚那个问题!” 花容来之前,大理寺已经把魏明楼的供词送到昭和帝面前,昭和帝召太子来此,就是想给他最后一次机会,看他会不会承认自己犯下的错事,然而太子却一口咬死是魏明楼是受安王指控故意陷害他,坚决不认错。 花容到后,太子感觉不妙,却还是决定恶人先告状“父皇,这个贱人和老三是串通好了的,还有忠勇伯府,他们都支持老三,故意害儿臣,父皇你还记得吧,老三打小就和皇叔走得近,说不定这一切还有皇叔的手笔在里面呢!” 太子已经走到了悬崖边,这个时候什么都顾不得,只想找个人推脱责任,把自己摘出来。 昭和帝听完怒极反笑,幽幽的问“你的意思是永安侯、景阳侯、忠勇伯、太傅甚至是朝中那些大臣,所有人都喜欢老三,愿意配合老三陷害你?” 太子迫不及待的点头,还想再说些什么,昭和帝失望的叹道“朕与你说过,为君者最重要的是要得人心,若当真没有一个人愿意支持你,你这个储君也算是到头了!” 第193章 阿骓心里只有我 昭和帝说了那样的话后,太子便扛不住了,老老实实把在郴州发生的事说出来。 不过在他嘴里,并不是他好色孟浪强迫了萧茗悠,而是萧茗悠自甘下贱,蓄意勾引。 萧茗悠哄着他动用势力为她假死更换身份,更不遗余力的离间他和太子妃之间的感情。 大难临头,太子对萧茗悠的喜欢消失的干干净净,萧茗悠的温婉柔媚都成了淫荡下贱。 太子把萧茗悠抹黑得彻底,复又对昭和帝说“父皇,真的是老三要害我,若不是他派这个女人勾引我,我怎会犯下这么多糊涂事?” 太子说着红了眼,悔恨不已。 并非恨自己识人不清,而是恨自己没有早点察觉。 昭和帝对太子已经失望的彻底,听完太子的话脸色也没有缓和下来,沉沉道“教书育人讲究因材施教,这勾心斗角也讲究投其所好,你若不是好色之辈,又怎会落入别人的圈套?太子妃与你夫妻数载,你色令智昏,连枕边人都能冷落抛弃,如何担得起江山社稷?” 言下之意,太子若是行得正坐得端,谁害他都没用。 太子无法辩解,眼珠转了转说“儿臣知错,父皇要如何责罚儿臣都可以,但在背后陷害儿臣的人也绝非良善,若不将他找出来除掉,必然后患无穷啊!” 太子的罪行无可抵赖,唯有把幕后之人揪出,他才有转圜的余地。 昭和帝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他看向花容说“那位侧妃始终不肯开口,你既然与她是旧识,不妨去看看她。” “是。” 时隔三年多,花容终于又见到了萧茗悠。 自从她之前流产,就被软禁在西霞宫,原本伺候她的人都被灭口,西霞宫没了之前的热闹尊贵,处处透着凄凉。 花容到西霞宫时已近傍晚,外面彩霞漫天,流光溢彩,西霞宫里却是死气沉沉,屋里没有点灯,昏沉沉的更是压抑。 到了萧茗悠的寝殿,江云骓和一众禁卫军留在外面,只有花容一人进去。 殿内空荡荡的,只有帘帐偶尔被风吹动,萧茗悠端坐在屋里,看到花容,柔柔开口“你终于来啦,我等你好久了。” 她的容貌和之前变化很大,唯有那双眼睛还是记忆中的模样。 她对花容的到来一点儿也不意外,反而有些期待。 花容停下步子没再靠近,远远的看着她问“听说太子极宠侧妃,为了侧妃连与太子妃的夫妻感情都不顾,如此的深情厚爱竟也不能打动侧妃,侧妃耗费这样大的心力,究竟想要什么?” 萧茗悠没有回答花容的问题,而是越过花容,期盼的朝门口望去。 她猜到江云骓就在门外,扬声道“阿骓,我知道你在外面,既然来了,就进来见见我啊,你难道没有问题想问我么?” 身边无人伺候,萧茗悠还是把自己收拾得很干净,甚至还描了眉,她露出最完美的笑容,准备好与江云骓再见面,但她等了好久,门外都静悄悄的,一个人影都没有。 萧茗悠的眉头渐渐蹙起,她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满意,大声道“这三年我在太子身边一点儿都不开心,每个日夜我心里想的都是阿骓,我这么做都是有苦衷的,只要阿骓来见我,我愿意把所有的真相都说出来!” 萧茗悠说着说着就委屈起来。 她的容貌虽然变了,招数却没什么变化,依然喜欢装可怜来搏同情。 到了这个地步,她都还能说自己有苦衷,这番心性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江云骓还是没有现身,花容淡淡开口“三少爷不想见你,皇叔只让我来的。” 萧茗悠无法接受这件事。 她在心里演练了无数遍和江云骓再度相逢的场景,也想好了要如何与他诀别,她独独没有想过江云骓会不见她。 当初阿骓明明那样喜欢她,她诈死成了太子侧妃,他难道就不生气不好奇吗? 萧茗悠的心思被扰乱,无法维持脸上的笑,冷冷的说“你去告诉陛下,我要见阿骓,除了他,我不会向任何人透露半句有关幕后主使的事。” 花容没动,怜悯的看着萧茗悠“我只是个没什么见识的粗鄙丫鬟,并不关心幕后主使是谁,皇叔让我来只是心疼我当初被你欺负,让我来出口恶气,侧妃是春猎后才被幽禁在此的,应该知道我现在是什么身份吧?” 花容身上虽带着伤,衣裙却很华美,一身钗环玉饰亦是贵气逼人,比起被幽禁数日的萧茗悠,的确要高贵不少。 萧茗悠哪里甘心被花容压下去,哼了一声讥笑道“就算你现在是郡主又如何?所有人都知道你那段不堪的过往,谁也不会高看你一眼,等越西使臣团离开,你又会从云端跌入泥潭。” 萧茗悠似乎已经看到花容尝到甜头又跌进泥里被所有人欺压的场景,放肆的笑起。 花容没有被萧茗悠说的凄惨未来吓到,平静的说“可能要让侧妃失望了,在越西使臣团抵达瀚京之前,我就会嫁给景阳侯世子为妻,成为瀚京第一富商卫家的少夫人,就算越西使臣团离开,我也还是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不可能!你在撒谎,卫家怎么可能要你这样的人做少夫人?” 萧茗悠和魏明楼一样,自认为自己握着天大的秘密,就算死到临头,也可以驱使其他人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事。 花容的话打破了她的想象,让她一直以来坚持的信念都有些崩塌。 萧茗悠说完不知想到什么,又得意的笑起“我知道了,你是故意气我的,你的身子早就给了阿骓,不可能嫁给别人,但阿骓心里一直想着我,在他眼里,当初你把我推下水,间接害死我,他一定很恨你吧,你得不到阿骓的喜欢,就编出这样的谎话,不觉得可笑吗?” 萧茗悠越说越觉得有道理,在花容面前又有了优越感。 就算她瞒天过海成了太子侧妃,阿骓也依然对她深情不移,这个贱人如何和她相提并论? 第194章 来人,保护郡主 “三少爷被侧妃害得贬为庶民,这三年一直在外颠沛流离,侧妃死了他心里痛快的很,怎么会恨我呢?” 花容反驳,提醒萧茗悠曾做过什么事。 萧茗悠脸色一变,随后又道“阿骓才不会这样想,在他眼里,我是被太子强迫的,那份供词也不是出自我的本意,他不会恨我的。” 萧茗悠认定花容是故意激怒自己,想要攻破自己的心防,弯眸笑道“当初制定那个计划你没想到我的水性比你好吧?被刺穿心脏差点窒息而亡的感觉如何?早知道你的命这么硬,我下手应该再狠一些的。” 萧茗悠露出惋惜之色,很快又变得得意“不过一想到在你苟延残喘的时候阿骓满脑子都在担心我又觉得没那么生气了。” 萧茗悠信念很强,只动摇了一瞬便又坚定起来,甚至试图拿捏花容,让花容在她面前痛哭流涕。 花容正要说话,江云骓突然步入殿中。 萧茗悠一看到他,立刻露出欢喜的笑,快步迎上前“阿骓,你终于还是来见我了!” 萧茗悠笑得妩媚,眸子透着光,虽然又过去三年,嫁了两任夫君,依然很有少女之态。 江云骓眉眼冷峻,在离萧茗悠只有一步远的时候,忽的拔剑朝她劈去。 变故发生的太快,萧茗悠脸色一变,下意识的侧身躲开。 但这三年她疏于操练,反应没有那么迅速,脸颊被划出一道血痕。 “你果然会武功。” 江云骓把花容拉到身后,染着血的剑尖依然指着萧茗悠,没有久别重逢的温情,只有防备和敌意。 用行动将萧茗悠方才的设想和得意全部粉碎。 萧茗悠摸了摸脸上的伤口,敛了方才的嚣张得意,换上委屈,红着眼眶,柔弱无助的辩解,“阿骓,刚刚我说的那些都是气话,不过是想逼你出来见我罢了,我不是那样想的。” 这是她常用的手段。 不管她做了多么离谱的事,只要她一哭,再把责任推到别人头上,她就能得到原谅和怜惜。 然而江云骓听完一点儿触动都没有,只凉凉的看着她说“到了这么地步,你就不用再在我面前演戏了,真相究竟如何,进了大理寺自会有分晓。” “听说大理寺的酷吏会生剥人皮,冷血无情至极,便是铁骨铮铮的男人进了里面也会被碾碎骨头,阿骓竟舍得让我受这样的罪?” 萧茗悠眸底泛起水光,加上有些苍白的脸色,很是惹人怜惜。 她说着朝江云骓走了一步,任由剑尖对准自己的心脏。 江云骓不为所动,冷笑道“我有什么舍不得的,若是可以,我还想亲自施刑,剥开这层人皮看看你到底是鬼还是妖呢!” 江云骓知道花容胸口有伤,但他没想到那伤是萧茗悠下的手,方才听到萧茗悠提起,他才出手试探。 得到证实,江云骓不止觉得当初自己愚蠢至极,更是想活剥了萧茗悠。 他以为她柔弱可怜,无人怜惜,谁知她身怀武艺,心机深重,每一步都经过了精心算计。 他对她的心慈手软,对花容来说才是酷刑。 萧茗悠被江云骓的话伤到,眼睛一眨,落下泪来“阿骓,我是真心喜欢你的,若不是为了你,我也不会嫁给齐王,更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当初我们那样好,你难道都忘了吗?” 萧茗悠试图用那段过往让江云骓对自己愧疚,江云骓抓住关键,挑眉反问“成为齐王妃后,你的父亲高升做了户部侍郎,你的兄长则做了福州校尉,你好意思说是为了我嫁给齐王的?” 江云骓能查到青龙山的土匪和殷还朝勾结,自然也能查到萧家的那些过往。 他对萧茗悠的愧疚怜惜,一直都是一场笑话。 “阿骓,你怎么能这样想我呢?若不是你母亲从中作梗,我哪有机会见到齐王,我父兄都是靠自己的本事得到升迁的,与我成为齐王妃根本毫无关联!” 萧茗悠哭得更伤心了,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不断滚落。 她的语气很是坚定,有种宁折不弯的傲骨,像是真的被冤枉了。 江云骓看她的眼神不仅冷,还多了两分厌恶,他都不知道当初的自己到底有多蠢,才会被这样矫揉造作的演技骗过去。 “你父亲原本只是个小小的守城吏,若无齐王提携,能在三年内连升五级进入户部吗?你兄长屡次科举落榜,若无齐王提携,他连入仕的资格都没有,如何能进校尉营?你当真以为我真的蠢到家,一再的被欺瞒还会上你的当?” 江云骓越说声音越大,握着剑的手不住用力,手背青筋暴涨,到底还是动了怒。 不是为自己被骗,而是为自己被骗后对花容做了那样多不可原谅的事。 萧茗悠见骗不过江云骓,便哭着说“我只是个内宅女子,不懂那些事,我爹和兄长从未与我说过这些,我还以为……” 不等萧茗悠说完,江云骓的剑横在她的脖子上。 “郴州事发后,我就派人调查了你,若不是太子帮你假死换了身份,我早就亲手揭穿你的真面目了,我的愧疚和心疼都是给你捏造出来的那个人的,跟你没有半点关系,真正的你只让我觉得恶心!” 江云骓的话说得很重,萧茗悠止了哭,难以置信的看着江云骓。 “不可能!连我嫁给齐王你都不介意,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萧茗悠不愿相信,片刻后,突然自己扑上来。 她想用自残的方式验证自己在江云骓心里的地位。 只要他还在意她,就不会伤害她。 萧茗悠的动作并不迅速,足够江云骓反应过来避开。 江云骓也确实避开了。 却不是避免伤害她,而是避开了她的心脏,免得她就这样死掉。 长剑刺进萧茗悠的肩膀,萧茗悠吃痛停下,一脸心碎,不等她说话,江云骓手腕一转,把剑送进萧茗悠的身体,贯穿她的肩膀。 而后一脚踹开萧茗悠,揽着花容后退,厉声喝道“来人,快保护郡主!” 第195章 我们是天赐良缘 萧茗悠伤得不轻,但并未伤到要害,没有性命之忧。 她会武功的秘密暴露,昭和帝不再把她当作普通棋子看待,立刻把人移交大理寺。 进了那里,她约莫还要吃不少苦头,当初花容因她受的伤痛,也算是以另外一种方式还到她身上了。 大仇得报,花容心底很平静,并没有太大的波澜起伏。 就算萧茗悠被酷刑折磨而死,那些曾发生在花容身上的伤害也不会因此消失,她满是伤疾的身子也不可能恢复如初。 出完这口恶气,她的生活也还是要继续。 直到宫门落锁的时辰,花容才跟着江云骓一起出宫。 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到了宫门口,江云骓刚想说些什么,一记清脆的铃铛声传来,然后卫映辰就坐着卫家的马车出现了。 卫家豪阔,马车也是异常华丽,车顶不知镶着什么宝石,在夜色下竟然折射着细碎的亮芒。 马车停下后,卫映辰掀帘下车,姿态优雅的来到花容身边,关切的问“没事吧?” 夜已经有些深了,卫映辰还能亲自来接花容,这戏演得未免有些太真了。 花容点点头说“我没事。” 江云骓对卫映辰很有敌意,扫了一眼马车,冷冷道“我们前脚才刚从宫里出来,卫大少爷后脚就到,莫不是有未卜先知的通天本事?” 江云骓这是在暗讽卫映辰在宫里安插了眼线。 这个罪名可不小,卫映辰并不慌张,温笑着说“卫某只是一介凡人,当然没有那样的本事,约莫是因为我和郡主是天定良缘,所以总能碰巧。” 卫映辰笑得温和,语气也很认真,逮着机会就要说些让江云骓心头不痛快的话。 江云骓眯了眯眸,毫不犹豫地戳穿“就碰巧了这一次,什么时候变成总能碰巧了?” “中郎将没有看到不代表没有。” 最近花容都住在景阳侯府,随风只能在侯府外面暗中盯梢,府里发生的事江云骓不一定清楚。 卫映辰故意这么说,给足江云骓联想的空间。 江云骓抿唇,表情冷了些,垂在身侧的手也忍不住握成拳,有些想揍人。 卫映辰并不在意,看着花容说“时辰不早了,一定累了吧,回去好好休息。” 前几日忙着操持乔迁宴,又进大理寺受审,花容确实有些累了,她下意识的朝马车走去,刚走了两步,被江云骓拉住。 卫映辰挑眉,扬声问“中郎将还有话要说?” 花容现在是卫家的准儿媳,江云骓可没有理由不放人。 江云骓没避着卫映辰,把之前那把匕首又塞进花容手里,沉沉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别看有的人打扮得文质彬彬,其实心比谁都黑。” 这话明显是针对卫映辰。 卫映辰也不生气,反而顺着江云骓说“中郎将说的不错,这种人是需要防着,但那种打小就不知道人间疾苦、糟践身边人的纨绔子弟更要多多提防才是,这世上多的是负心汉,浪子回头却是少之又少。”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针锋相对,谁也不让谁。 花容实在累了,便拿着匕首先上马车。 卫映辰露出得胜的笑,幽幽道“时辰不早了,中郎将一个人路上可要小心些。” “我的事就不劳卫公子操心了,卫公子心底打的什么算盘自己清楚,但我奉劝卫公子一句,不要把主意打到郡主头上,若是卫公子敢对郡主不利,我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卫映辰似笑非笑“我还没有找中郎将算账,中郎将倒是先威胁起我来了,真是好大的脸啊。” 卫映辰与江云飞年岁差不多,在商场摸爬滚打多年,毒舌功力非同一般。 江云骓反驳不了,只能咬牙受着。 卫映辰也没有浪费时间,回到马车上,带着花容回侯府。 马车驶出去一段距离,卫映辰问花容“郡主可有什么想问我的?” 花容原本在闭目养神,听到这话,掀眸看着卫映辰反问“卫大少爷有什么要说的吗?” 卫映辰既然主动提了这个话题,也没藏着掖着,坦白的说“魏家的事,我比其他人要先一步收到信,魏明楼刚到瀚京我就知道了。” 卫家商铺遍布昭陵,早就形成了完整且高效的情报网,甚至比朝廷的消息还要快些。 所以魏明楼能混入侯府,卫映辰也是知情的,但他没有派人拦下魏明楼,而是作壁上观,任由事态发展到这一步。 花容感觉脖子有些隐隐作痛,问“卫大少爷为何要帮他?” 卫映辰一脸坦然“我与他非亲非故,并没有帮他的理由,只是觉得有些事,总归是要让人知道才好。” 卫映辰之前就说过卫家这次来京的目的是废太子立新储。 太子为了一己私欲,杀了朝廷命官满门,卫映辰让魏明楼在乔迁宴上捅出来,便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让太子无从抵赖。 就算昭和帝碍于祖制不肯废太子,朝中大臣的心也都寒了。 太子今日能灭魏家满门,来日会不会一不高兴又灭其他人满门? “卫大少爷想要扶持的储君是安王吗?” 花容问得委婉,实则想要探知卫映辰和安王是不是早就串通好了。 卫映辰听出花容的意思,并未直接回答,而是说“安王与太子一样,都是皇后所出,若太子被废,他便是最有资格继承储君之位的人,所以太子出事,大家很自然的都会怀疑是他在从中作梗,但你不觉得这样很蠢吗?” 筹谋多年,好不容易处心积虑的让太子失掉人心,却在事发后立刻成为怀疑对象,幕后之人蛰伏多年难道想不到这一点? “所以安王不是幕后凶手?” 卫映辰笑而不语,片刻后拿了一盒药膏给花容“这次没保护好你是我的错,这是给你的赔礼,我向你保证,以后不会再出现这样的事。” 事情已经发生了,他才来坦白赔罪,竟叫人生不起气来。 花容收了药膏,看了卫映辰一会儿说“就算你娶了我,越西人也不一定会相信你,若两国要互通商贸,前期让我去和他们谈合作应该会容易一些,对吧?” 说这话时,花容的眸子很亮。 卫映辰眸底闪过欣赏,温和应道“对。” 第196章 理应合葬 马车已经回到景阳侯府。 卫映辰先一步下车,站在马车旁朝花容伸出手,准备扶她。 花容本不打算让卫映辰扶的,余光不经意看到江云骓骑着马停在不远处。 他没有回家,竟然一直跟在马车后面送她回来。 花容抿了抿唇,终究还是抓住卫映辰的手下了马车。 “谢谢。” 花容轻声道谢,卫映辰扫了江云骓一眼,低声道“还有人看着,既然要演就演真一点儿。” 不管花容是要和卫映辰搭伙过日子还是要和他做交易,都应该和江云骓断得干净。 花容迟疑片刻,到底没有把手抽回来。 两人一起进去,夜色浓黑如墨,花容看不清江云骓现在是何表情。云九小说 阮氏很心疼花容,变着花样的让厨房给花容做药膳帮她补身子,太子妃和永安侯府也送了很多名贵的补药来。 花容顶着伤也不便出门,卫映辰派人送了很多记录越西风土人情的书来给她看。 越西以游牧族居多,男女老少都会骑马放牧,对女子的约束也没有昭陵那么多。 在越西,女子丧偶后是可以另嫁的,而且女子也不必一直在屋里待着,可以大大方方的出门做买卖。 花容对这一点有些羡慕。 几日后,宫中传出消息,太后病重。 慈宁宫派人到侯府,要花容入宫侍疾。 百善孝为先,就算花容已经嫁入卫家,这种时候,也不能推脱不去。 阮氏见识过太后对花容的态度,有些担心,拉着花容说“你别害怕,过两日我就进宫看你,不会有事的。” 花容很冷静,反过来安慰阮氏“皇祖母只是想我了,我理应去她身边照顾,夫人不必担心。” 越西使臣团还没入京,太后不会对她做什么,顶多是因为太子的事心头不快,拿她撒气罢了。 花容随宫人一道回了慈宁宫。 太后病危不是做给花容一个人看的,更是做给朝臣看的,整个慈宁宫都弥漫着苦涩难闻的药味儿,太后躺在榻上,时不时咳嗽一下,瞧着虚弱极了。 看到花容,太后立刻朝她招手“好孩子,快过来让哀家看看。” 原本伺候的宫人立刻让开,花容走过去,跪在榻边握住太后的手,温温柔柔的唤了一声“皇祖母。” 太后身上的药味儿更重,她笑了笑,粗糙的手抚上花容有着明显疤印的额头“怎么留疤了?” “御医说恢复的还不错,不会留疤的,只是现在时日还短,还要将养些时日。” “是吗?”太后面上的笑容淡了些,口是心非的说,“不会留疤就好,你这孩子过去已经过得那样苦了,万一留了疤哪还嫁的出去啊,难不成真要守着哀家这个老婆子过一辈子?” 太后这话透着威胁,她要是病重个四五年,花容就得一直在她身边守着,哪儿也去不了。 花容神情未变,一边帮太后按摩手臂一边说“孙女不觉得苦,能守着皇祖母也是孙女的荣幸。” 太后享受着花容的按摩,喉间发出呼噜呼噜的笑。 不知是笑花容识趣还是笑花容拿她无可奈何。 按了一会儿,太后说“傻孩子,哀家心疼你都来不及,怎么会把你困在哀家身边受苦呢,哀家的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如今还活着总要为你做些什么,你去郴州把你父亲的尸骸接回皇陵吧,你母亲毕竟才是他的结发妻子,两人理应合葬才是。” 花容诧异,迟疑的说“父亲另娶新人,如今又早已入土为安,突然将他从郴州迁回瀚京是不是不大妥当?” 萧茗悠的身份已经被戳穿,不必开棺验尸,太后这个时候突然让她去郴州,委实有些奇怪。 太后睨了花容一眼说“有什么不妥当的,你爹虽然另娶,却没有碰过她,说明心里仍是看重你娘的,你莫不是觉得你爹如今不配与你娘合葬了?” 说到后面,太后的声音拔高,带了威压。 明明当年对越西有芥蒂,不肯让两人合葬的是太后,如今她却怪上别人了。 花容连忙摇头,软声说“孙女不敢,只是郴州与瀚京相隔千里,孙女一个人有些害怕。” “哀家自然不会让你一个人去,你皇兄会带着兵马与你同行。” “皇祖母说的是太子哥哥吗?” 花容立刻追问,太后翻了个白眼“太子是一国储君,怎可能轻易离开皇城,哀家说的是安王!” 太子闹出这些丑闻后,朝中不少大臣都觉得应该改立安王为储君,就算太子有被陷害的可能,安王有如此城府也比太子更适合登上帝位。 太后这个时候派安王和花容去郴州,莫不是想让安王远离纷争? 花容想不明白,但太后和昭和帝都已经商量好了,根本没有花容选择的余地。 两日后,天刚蒙蒙亮,花容便坐上马车,随安王一起秘密出城。 为了赶路,中午只略微休整了一会儿,便又继续急行,终于在傍晚抵达舟县驿站。 坐了一天的马车,花容浑身都有些酸,掀帘却看到了江云骓。 他穿着墨色官服,正在交待官兵喂养马匹检查补给,瞥见花容下车,江云骓话音一顿,正要朝这边走来,花容先一步扭头,在宫娥的掺扶下进了驿站。 江云骓眸光微闪,到底没有跟上去,继续交待注意事项。 安王的房间就在花容隔壁,花容进屋后,安王主动来找她说话“之前春猎唐突了妹妹,今日总算有机会向妹妹道歉了。” 春猎的时候花容没跟安王说上话,只觉得他看着挺温和的,如今这般近距离的接触,花容发现他身上不止有书卷气,还有淡淡的药味儿。 花容疑惑“皇兄生病了吗?” 安王笑笑说“没有,只是我少时不小心坠马,落了些旧疾,需要喝药调理。” 少时坠马,至今都还要调理,安王的身体竟然这么差? 花容心底涌起违和感,一时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江云骓上楼说“所有车马已经安顿妥当,王爷和郡主可以下楼用膳了。” 第197章 她没有做错什么 考虑到安王和花容的身体,一路上速度都不怎么快。 一个月后才抵达楚州,距离郴州还有两三百里路。 春夏交织的季节,雨水很多,刚进楚州城,轰隆隆的雷声就从远处传来。 眼看要下大雨,江云骓命人加快速度。 然而往前行进了没多远,马车便被人拦下,男人的怒骂和女子的哭喊传来。 “老子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气,你别不识好歹!” “我已定下婚约,断不可能委身他人,你若再不放手,我就死在这里!” 花容掀开车帘,看到一个纨绔子弟正带人当街拖拽两名女子。 安王也被这动静吸引,给江云骓递了个眼色,示意他派人救下这两名女子。 江云骓带的人身手都很强,那些人被吓到,放了狠话落荒而逃。云九小说 那两名女子连忙到马车前向安王道谢。 “多谢公子出手相救!” 为首的女子穿着一身靛蓝长裙,她生得清丽,不过十七八的模样,未施粉黛也难掩姿容,方才受了惊吓,女子面上泪痕未干,眼眶都还是湿的,像是刚被暴雨摧折的荷花,惹人怜爱。 “方才为难你的是什么人?你们有什么纠葛?” 安王温声询问,女子忍不住又哭起来。 女子名叫叶棠,是楚州城中一位布商的女儿,母亲早亡后,父亲娶了继室,那继室又生了女儿,见她得了门好亲事,心生嫉恨,便从中作梗想让她委身纨绔,好叫她那继妹代她出嫁。 叶棠这些年受了不少委屈,声泪俱下,泣不成声,她身后的丫鬟又说了许多叶棠继母苛待打骂叶棠的事。 安王身在皇室,从未见过这样的人间疾苦,对叶棠的同情又多了两分,看向江云骓说“叶姑娘是可怜人,正好一会儿要下大雨,赶不了路,先护送她回家去吧。” 叶棠受宠若惊,随后摇头道“公子能出手相救,小女子已经感激不尽了,不敢再耽误公子,而且男女授受不亲,公子护送小女子回家反而会惹人非议。” 叶棠很重规矩,即便来道谢,也一直低垂着脑袋,不敢看安王的脸。 安王听出她的顾虑,温声说“叶姑娘不用担心,我妹妹也与我同行,你们主仆可以坐我妹妹的马车。” 此次出行是要带回齐王的骨灰,不宜声张,安王和花容都以兄妹相称,轻易不会表露身份。 叶棠主仆瞧着虽然柔弱,但毕竟是突然冒出来的陌生人,江云骓保持着警惕,对安王说“少爷,小姐胆子小,也怕生人,不如让小姐与少爷坐一辆马车,把后面那辆马车让给她们。” 这个提议也不错,安王答应下来,等花容换完马车,一行人朝叶家赶去。 马车刚在叶家门外停下,大雨便呼啸而至。 叶家虽然做着布商生意,却没几个下人,一行人进到屋里,都不可避免的淋了雨。 叶棠很是歉疚,忙让人去熬姜汤,自己则亲自引着人去往前厅。 叶家宅子不大,只是一个两进的小院。 快到前厅的时候,一道尖利的声音响起“哟,这不是咱家的大小姐么,你在外面勾搭人也就算了,怎么还把不三不四的人勾搭到家里来了?” 说话的是个三十出头的妇人,妇人保养的还算不错,就是眉眼透着尖刻,瞧着不像是个好相与的人。 这便是一直刁难叶棠的那位继室孙氏。 花容上前,柔柔开口“夫人误会了,我和兄长初到楚州,人生地不熟的,方才叶小姐帮我们指路,我们见她没有带伞,就送她回来了,并不是夫人想的那样,还请夫人慎言。” 花容没有说叶棠被纨绔子弟纠缠那段,叶棠朝花容投来感激的目光。 虽然是在赶路,花容和安王的衣着都很华贵,身边还跟着江云骓和好几个护卫,孙氏很快意识到他们身份不俗。 她恼恨叶棠运气好,总能结识一些贵人,不过很快又反应过来,觉得这是个可以搅黄叶棠婚事的机会,便大声叫嚷起来,非要说叶棠不检点和安王有了肌肤之亲。 叶棠试图解释,但她没有孙氏声音大,也没有孙氏不要脸,根本拿孙氏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安王是第一次见到市井泼妇是什么模样,一时有些愣住。 江云骓被孙氏吵得不耐烦,抽出佩剑直指孙氏,冷声命令“闭嘴!” 恰好一道闪电划过,剑刃折射出摄人的冷芒,孙氏打了个寒颤,终于闭了嘴。 江云骓凉凉的睨着她,把花容之前的话又说了一遍,一字一句的说“她是清白的,没有和任何人有肌肤之亲,你再胡说八道,我就割了你的舌头,懂吗?” 江云骓一身气势冷寒,威压十足,孙氏哪敢说不,连连点头。 叶棠松了口气,擦干眼泪不住道谢,试图劝说他们留宿,孙氏小声嘀咕“他们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咱们这种小庙哪供得起这样的大佛啊,再说家里都没米了,这么多人吃什么?” 孙氏明显是在赶人,花容看了安王一眼对叶棠说“多谢叶小姐好意,不过我们有落脚的地方,就不在这儿叨扰了。” 连姜汤也没喝,一行人便冒雨去了驿站。 洗了澡,换上干净衣服,叶棠的脸却始终在安王脑海里挥之不去。 吃饭的时候安王忍不住问花容“我们离开以后,那个孙氏还会继续刁难她吗?” 当然会。 孙氏本就看叶棠不顺眼,想要搅和她的婚事,自然会不遗余力的往她头上扣屎盆子。 花容没有直说,反问安王“三哥放心不下叶姑娘?” 安王顿了一下,倒也没有隐瞒,如实说“我就是觉得她有些可怜,她又没有做错什么,不该受到这样的对待。” 清官都难断家务事,安王就算再怎么替叶棠觉得不公,也不能拿孙氏怎么样。 花容还没想好要怎么劝安王不要多管闲事,江云骓毫不留情地泼冷水“她已经有未婚夫了,少爷难不成要学大少爷?” 第198章 我的未婚夫是墨晋舟 叶棠虽生得清丽,但也没有到能让安王一见倾心的地步,他不过是觉得叶棠有些可怜罢了。 被江云骓怼了一顿,安王没再提叶棠。 暴雨下了一夜,第二天中午才终于停下。 吃过午饭,大家再次启程上路。 刚出驿站不久,却又再次见到叶棠。 她没带丫鬟,穿了下人的粗布衣衫,背着一个包袱慢吞吞的走在路边,瞧着比昨日要可怜许多。 江云骓自己在心软上面栽过跟头,对叶棠没什么同情心,打了个手势示意大家快速前进,叶棠却突然摔倒,低低的叫了一声。 安王掀开车帘,一眼就看到叶棠,立刻命令停车。 知道避不开,江云骓派了个人去扶叶棠。 “我没事,不用扶!” 叶棠努力站起来。 大雨刚停,地面全是泥,叶棠浑身都脏了,狼狈的很。 安王注意到她的脸红肿不堪,眼睛也肿成核桃,忍不住问“叶姑娘怎么在这里?”https:/ 昨日安王他们离开后,孙氏对叶棠说了很多难听的话,硬是扣了她一个放荡下贱的罪名,还让家丁抢了她的婚书,争执过程中,叶棠的婢女被打死,叶棠怕孙氏会想什么毒计逼死自己,决定自己去郴州找未婚夫。 昨晚哭的已经够多了,叶棠再说起这些事,整个人要冷静很多,也坚强了很多。 安王对孙氏的做法很生气,想了又想还是觉得不能袖手旁观,最终还是带着叶棠去了楚州州府一趟。 安王表明身份后,楚州州府立刻派人把叶家所有人都带到府衙来。 叶棠那个婢女的尸体就在后院井里,在水里泡了一夜,已经有些浮肿,瞧着有些吓人。 江云骓远远看到衙役把尸体抬进来,上前一步挡在了花容面前。 叶棠并不害怕,扑到那丫鬟尸体上痛哭不止。 孙氏一口咬定自己不知道那丫鬟是怎么死的,说叶棠和安王互相勾结,故意害他。 楚州州府知道安王身份,如何能纵容孙氏口出狂言,当即命人掌孙氏的嘴,叫她再也说不出话来。 孙氏杀人被收入牢中,叶父纵容继室苛待女儿,也受了惩罚。 安王的身份摆在这儿,楚州州府很快就把案子结了,即便如此,也还是拖到傍晚。 夜里不便赶路,一行人又回到驿站歇息。 一进驿站,叶棠就跪下向安王和江云骓磕头谢恩。 安王把叶棠扶起来,想到她要去郴州找未婚夫,准备带她一同前往,江云骓不认同这个决定,冷着脸审视着叶棠,冷冷的说“我们要赶路,不方便带你,你那未婚夫叫什么名字,家住何方,我可以派人帮你传信,让他派人来接你。” “公子已经帮我太多了,不敢再劳烦公子。” 叶棠拒绝,江云骓却强势的说“只是传个信,不麻烦,姑娘大可直说。” 叶棠被江云骓的气势吓到,如实道“我未婚夫叫墨晋舟,是郴州第一富商,郴州城中带有墨家标识的铺子都是他的。” 叶棠说着拿出帕子,帕子上绣着一方砚台,砚台上开了一朵栩栩如生的兰花,这便是墨家商号的标识。 花容拿过叶棠的帕子细细看了看。 那朵兰花的绣法,的确和她当初拿给墨晋舟的样品一模一样。 花容昨日还在想和墨晋舟重逢会是什么样的场景,没想到竟然先遇到了他的未婚妻。 花容把帕子还给叶棠,又褪了腕上的玉镯给她“这个镯子值不少钱,叶姑娘可以拿去雇辆马车,再雇几个人保护自己,这样去楚州能安全些,记得走官道,这样才不会错过来接你的人。” 这个镯子是宫里的东西,价值不菲,叶棠连忙推辞,花容抓着她的手说“墨老板对我有救命之恩,这个镯子算不得什么。” 叶棠诧异,花容继续说“几年前郴州发生瘟疫,若不是墨老板花了全部家财请大夫义诊,我可能早就死了。” 花容的语气很淡,云淡风轻的,听不出当初的情况有多惊险。 江云骓掀眸看了她一眼,垂在身侧的手一点点收紧。 听到那场义诊,叶棠的表情变得自豪起来“原来是因为这样啊,墨郎当年确实救了很多人。” 当初殷还朝和其他官员一心扑在太子身上,根本没有管其他人的死活,墨晋舟散尽家财请大夫义诊的举动感动了很多人,这也是他散尽千金又在短短三年时间成为郴州第一富商的原因。 花容点点头,垂下眸子没再说话。 墨晋舟的确救了不少人,但死在那场瘟疫里的人更多。 尸骸成山,满目疮痍。 花容一直都不敢回想那段过往。 安王对郴州瘟疫有所耳闻,叶棠离开后,安王看着花容说“我听说那场瘟疫来势汹汹,根本没有药可以治,官府为了保护大家,便把生病的人全都赶到城郊一个村子里,妹妹当时也在那里面么?” 花容点头。 安王又说“我看过奏折,那病不同寻常,用什么药都不管用,最后是用剧毒之物做药引才遏制了病势扩展,妹妹可知试药过程中死了多少人?” 这些事是不会写在奏折里的。 因为试药死了的人都是运气不好,不值得被所有人记住,御案之上,只需要结果。 染上瘟疫会死,碰了剧毒之物也会死,没人愿意牺牲自己去试药。 但花容愿意。 她在乱葬岗死里逃生碰到了墨晋舟,当时城里已经乱了套,墨晋舟便把她带到了那个村子里。 她当时不止染了瘟疫,还受了重伤,没有及时治疗,伤口感染的厉害,疼得彻夜难眠,活着对她来说实在太痛苦了,她选择试药想要解脱,没成想竟活了下来。 花容垂着眸没看安王也没看江云骓,半晌才轻声说“没人因为试药死掉,研制出药方的那位大夫医术很好,而且事先已经喂兔子喝过了,大家都很幸运。” 安王还想追问细节,江云骓打断他说“时辰不早了,早些休息,少爷有什么疑惑,不妨到郴州问那位墨老板。” 第199章 这三年她过得好吗? 安王的话让花容想起了在郴州的那段过往,身上的伤痛早就好了,但心底的伤痛依然存在。 接下来的路途,花容都刻意避着江云骓。 四月底,一行人终于抵达郴州。 新任郴州州府尹昉亲自到驿站迎接,和他一同来的还有江云扬。 殷还朝被调到漓州不久,江云扬就被封为了郴州校尉。 接风宴安排在郴州最大的酒楼,众人刚走到门口,墨晋舟就迎了出来“大人,所有饭菜都已经准备好了,里面请。” 三年多不见,墨晋舟的变化不大,只是一身气度比之前沉稳贵气多了。 看到花容和江云骓,墨晋舟很是意外,但碍于这么多人在场,并未急着和花容打招呼。 进到二楼雅间,等所有人落座,墨晋舟在一旁倒起茶水来,尹昉特意向安王介绍了墨晋舟。 他现在是郴州赫赫有名的大善人,生意又做得好,尹昉对他赞不绝口,就连江云扬也夸了墨晋舟两句。 墨晋舟态度谦和,并没有因为两人的夸赞就变得飘飘然。 安王提起叶棠的事,墨晋舟立刻说“前几日草民收到消息就派人去接棠儿了,若不是安王殿下恰好路过,棠儿不知要受多少欺负。” 墨晋舟提起叶棠很是深情款款。 他长得俊朗,眉骨处那道疤比之前淡了很多,和叶棠倒算得上是郎才女貌。 安王放下心来,这才问起墨晋舟和花容的渊源。 “草民当初是在乱葬岗附近遇到郡主的,郡主当时受着重伤,又染了瘟疫,危在旦夕,草民虽然把她送去了城外村子,但并不能为郡主做什么,都是靠郡主自己熬过来的。” 墨晋舟说完看了江云骓一眼。 他当时本来想去找江云骓的,花容却苦苦哀求他不要去。 想来两人是有什么隔阂的。 江云扬过年回家对江云骓和花容的事了解了个大概,听到花容染过瘟疫,诧异的问“你染了瘟疫还受了伤竟然活下来了?” 那次瘟疫传播很快,军中都有不少人染病而亡,江云扬听人说过很多遍疫病的症状,无法想象花容这样的弱女子是怎么熬下来的。 这样的痛,别说女子,就是历经沙场的老将也不一定能扛得住。 咔! 转角栏杆被江云骓捏碎。 墨晋舟想到花容当时的模样,神情也有几分动容,他说“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把齐王妃推下水,但看她那样我觉得肯定有隐情,我本来想找中郎将问问的,但她求我不要告诉你,说你知道以后根本不会相信她,只会杀了她,她好不容易才从鬼门关熬过来,不想就这样死掉。” 她承受的所有痛苦折磨都拜他所赐,她不会再相信他。 单单是听墨晋舟说这些,江云骓便能想象到花容当时说这些话的时候有多决绝失望。 如果没有被他强占身子,如果没有被他选中做掩人耳目的幌子,她现在应该已经靠一手漂亮的绣活在府里站稳脚跟,以她的聪明才智,那些欺负她的人都会被她反击回去,就算不能脱奴籍赎身,她的日子也会过得很安稳。 和他的相遇,对她来说是一场不可承受的灭顶之灾。 所以在漓州重逢后,她对他一直很冷淡,便是回了瀚京,也只想离他远远的。 “怕会拖累我,她没养多久的伤就不辞而别,”墨晋舟迟疑了下,终究还是忍不住问,“这三年她过得好吗?” 灵清郡主被寻回的告示上个月才送到郴州,墨晋舟不知道花容后来又经历了什么才走到今天这一步。 江云骓喉咙哽得难受,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他只知道花容在漓州做了一年的账房先生,并不知道花容是如何拖着受伤的身子辗转到漓州的。 她没有盘缠,这一路上她有没有生病、有没有被人欺负、有没有被官府的人发现追捕,一切的一切,他都一无所知。 他再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熬过了所有苦难,一句艰辛都不曾与外人说。 第200章 大少爷很牵挂少夫人 重回郴州,很多回忆都不可避免地涌了出来。 花容没睡好觉,半夜被噩梦惊醒。 梦里她又回到城外那个村子,和一群被疫病折磨疯了的人待在一起,食物几乎是没有的。 饥饿、病痛、死亡像无形的魔爪死死捏着心脏,连呼吸都是困难的。 醒来后,心脏仍被无尽的恐惧包裹,隐隐泛疼。 花容蹙了蹙眉,摸黑起身倒水喝。 刚喝了一口,房门便被敲响,江云骓在门外说“我让人准备了安神香,要不要用?” 屋里没有点灯,花容的动作很轻,却还是被他捕捉到了,也不知道他在门外守了多久。 花容没应声,喝完水又回去睡下。 过了会儿,淡淡的紫檀香味道还是从门缝飘进来。 花容闭上眼睛,只当不知道。 安王喝了不少酒,第二天因为头痛只能在驿站休息,哪儿也不想去。 江云扬想约江云骓出去吃饭,被江云骓拒绝后,便把主意打到花容头上。 “郡主好不容易认祖归宗,之前多有得罪,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就由我做东请郡主吃饭向郡主赔罪吧。”云九小说 江云扬眼光毒辣,一眼就能看出自家弟弟的魂系在谁身上。 花容知道他在打什么算盘,温声说“二少爷客气了,之前在府里,我与二少爷几乎没什么交集,委实谈不上得罪。” 江云扬立刻改口“那这顿饭就当作是我做东向郡主贺喜。” “之前在京里已经摆过好几次宴庆贺了,二少爷不必再铺张浪费,而且今日我还有事要做,没时间与二少爷吃饭。” 花容寻了由头拒绝,江云扬不甘心,立刻追问“郡主要做什么事?我在郴州待了好几年,对这儿挺熟的,兴许能帮上忙。” 江云骓听到花容说有事,也看向了她。 在两人的注视下,花容坦然的说“我未婚夫在郴州也有铺子,我想去铺子里看看账。” 江云扬年后就离了京,对后面发生的事不太了解,下意识的把花容口中的未婚夫认定为江云骓,疑惑的问“阿骓你什么时候在郴州开铺子了,我怎么不知道?” 江云骓皱眉,还没来得及答话,驿站差役来报“郡主,楼下有卫家商号的掌柜说要求见他们的少夫人。” 江云扬“……”??? 花容不是他这傻弟弟的人吗,什么时候跟卫家扯上关系了? 来见花容的掌柜姓李,他不是空手来的,带了账簿和郴州的特色小吃。 “大少爷的信是五日前送到的,他怕少夫人吃住不习惯,特意让小人收拾了一处宅院出来,还专门请了位厨子,少夫人若是不想住驿站,可以随小人去那里看看。” 江云扬还没见过卫家豪横的行事方式,听了李掌柜的话,忍不住吐槽“他们在这里也待不了几日,你这宅子不会是刚买的吧?” 李掌柜认得江云扬,恭敬的说“大人果然料事如神,这宅子的确是小人收到信后才买的,大少爷说少夫人住不住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让少夫人知道纵然相隔千里,他也很牵挂少夫人,希望少夫人不要委屈自己。” 江云扬在军中跟一群糙老爷们儿待惯了,没见过这么沉迷情爱的男人,有点被李掌柜的话膈应到。 这卫家大少爷说话也太黏糊了,他满脑子装着这些东西是怎么把卫家商号发展壮大的? 花容没想到到了郴州卫映辰也能想办法膈应江云骓,忍不住弯眸,有点想笑。 李掌柜又从袖中拿出一封信递给花容“大少爷还写了一封信给少夫人,请少夫人过目。” 信是用蜡油密封好了的,花容没急着拆,抬眸看向江云扬和江云骓“二位还有事吗?” 这话明显是在赶人。 江云扬有些好奇卫映辰会在信里写什么,想耍无赖留下,被江云骓捂嘴拖出房间。 李掌柜极有眼力见,两人一出去,就把门关上。 听到关门上,江云扬拉下江云骓的手,难以置信的问“阿骓你傻啊,那姓卫的都把战书下到这儿了,你还能忍?” “她现在是自由的,我无权干涉。” 尤其是知道花容在郴州的遭遇后,江云骓就更没有底气插手她的事了。 江云扬从没见过江云骓这样,低声说“齐王大婚的时候,要不是我和大哥拦着,你都要冲去抢婚,卫家不过就是有点儿钱,你怂什么?” 江云骓看向江云扬,一双眸子充了血,猩红一片“二哥,这次不一样。” 他早就没了当年的莽撞冲动,连得到花容原谅的把握都没有,又何谈将她禁锢在身侧? 屋里,花容读完了卫映辰的信。 方才李掌柜的话的确是故意膈应江云骓的,卫映辰送来的信里,没有任何的甜言蜜语,反而十分严肃。 花容和安王是秘密离京的,若不是安王在楚州为了叶棠表明自己的身份,卫映辰也不会收到消息。 卫映辰让花容保持警惕,并让李掌柜雇了一些镖师暗中保护。 卫映辰虽然没有明说,字里行间却都透露着危险,像是有人想趁机要她和安王的命。 花容放下信,把眼下的形势又过了一遍。 太子如今被推到风口浪尖,安王对他的威胁很大,除掉安王的确能让他少一个竞争对手。 更重要的是,安王如果在郴州出事,不止江云骓,连江云扬都要被治一个保护不力的罪,那忠勇伯府就只剩下江云飞一个人撑着了。 但这一路上江云骓行事都很谨慎,是不会让人有机可乘的,除非……有什么人或者事扰乱他的心神。 花容立刻想到了自己。 如果她比安王先陷入危机之中,江云骓不顾大局会不会弃了安王来找她? 花容被这个假设惊出一身冷汗,李掌柜这时开口说“少夫人,有句话小人不知当讲不当讲。” “您请说。” “卫家商号遍布昭陵,一直都秉承着诚信做事的原则,在各地的生意都算不错,但如今郴州只剩小人这一家铺子了,小人的铺子能存活到今日,还是因为小人是卫家商号的暗铺,从未对外宣称过与卫家有什么联系。” 花容眼睫微颤,看着李掌柜问“您的意思是,卫家商号在郴州受到了排挤?” 第201章 回去就做一个 读完信,花容和李掌柜一起下楼。 江云扬已经走了,只有江云骓一个人在下面,见花容像是要出门,江云骓立刻上前问“郡主要去哪儿?” “我想去那处宅院看看。” 如果真的有人要害安王,如果她真的是牵制江云骓的存在,她表现得和江云骓越疏离越好。 江云骓皱眉,沉声说“过不了几日就要回京,郡主还是住在驿站比较安全。” “有人会保护我,我不会有事的,而且驿站人来人往的,又多是男子,我一个人住在这里并不方便。” 花容的语气很坚决,她愿意接受卫映辰对她的好和保护,却一门心思的要和江云骓保持距离。 江云骓抿唇,表情冷了些,李掌柜连忙说“小人买的那处宅院离驿站并不远,只有两条街,负责保护少夫人的都是郴州一等一的镖师,大人完全不用担心。” 李掌柜考虑很周全,花容非要去,江云骓也没办法阻拦,只好带上四个禁卫军陪花容一同去那处宅院。 李掌柜买的是个两进的院子,进门后院子很是宽敞,院子丫鬟小厮各有四人,后面还有个小花园,花园里搭着葡萄架,还有一个秋千,房间的布置更是粉嫩雅致,极有少女心。 “这些都是按照夫人的吩咐布置的,少夫人觉得哪里不好尽管提,若是还有什么需要也尽管说。” 阮氏心疼花容自小无人关爱,如今又要四处奔波,便是临时买的宅子,也要布置得很漂亮。 花容没有可挑剔的地方,谢过李掌柜,又对江云骓说“我觉得这里很好,这几日就住这里,我身边也有人保护,中郎将还是回去保护王爷吧,有什么事提前派人过来通知一声就行。” 花容的语气自然,好像已经是卫家的人了。 江云骓喉咙哽得难受,唇瓣嗫嚅了两下,却不知道能说什么。 良久他才哑声应道“好。” 留下四个禁卫军,江云骓离开。 李掌柜跟院里的丫鬟小厮又交代了一些事后也走了。 花容很喜欢那个小花园,坐到那个秋千上想事情。 卫家商号在郴州受到了排挤。 可现在郴州最大的富商是墨晋舟,换句话说,是墨晋舟在排挤卫家。 可卫映辰一直在江北待着,不可能和墨晋舟有什么恩怨,墨晋舟为什么会排挤卫家? 墨晋舟对花容有救命之恩,又和她有着相似的成长经历,花容其实不愿意他卷入这些纷争之中来,但她的力量太过渺小,并不能阻止什么。 吃过晚饭,花容又坐在秋千上发呆,一抬头却看到有一盏孔明灯缓缓飘过,过了一会儿,又有好十几盏飘到空中。 花容有些好奇,唤来丫鬟问话“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这么多孔明灯?” “回郡主,今日是郴州的渡灵节,之前郴州发生过一场疫病,好多人都死了,疫病结束后就有了渡灵节,在这一天,城中百姓都会燃放孔明灯,为故去的人祈福。” 说着话,更多的孔明灯飞到空中,像是那些故去的亡灵受到感召,回赠人间一场繁星。https:/ 丫鬟见花容看得出神,试探着问“郡主也想放孔明灯吗?现在还不算太晚,奴婢可以派人去买。” “不用。” 花容摇头,她在郴州没有故人,要祭奠的,只有当初那么胆小天真的自己。 这一夜的孔明灯放了很久,花容看到半夜终于有些困了,正想回屋休息,却听到了嘈杂声,隔着院墙,都看到了冲天的火光。 小厮很快来报“有孔明灯掉落导致驿站失火,但火势已经被控制住了,郡主不用担心。” 她才住进这处宅子,驿站就失火,这真的是巧合吗? 花容皱眉,狐疑的问“之前也出现过这种情况吗?” “之前也出现过,但都很快被发现,没有造成什么大的损失,所以官府也没有管这些。” 花容的眉头没有松开,难道真的是她想多了? 小厮不知道花容在想什么,小声问“郡主要过去看看吗?” “不用。” 她和安王没什么兄妹感情,去了也帮不上忙。 驿站里,所有差役和禁卫军都站在大堂,安王换好衣服出来,江云骓立刻上前说“下官保护不力,让殿下受惊了。” 安王并未生气,温和的说“我并没有受伤,而且刚起火你们就把火扑灭了,哪里有保护不力之说,阿骓不必对自己这般严苛。” 掉下来的孔明灯只烧到窗户,火势并没有扩大,只是驿站的差役担心安王有危险,吵吵嚷嚷的才把声势弄得很大。 安王没有责罚任何人,反而还给了一些嘉奖。 等所有人休息后,江云骓来到驿站后院,去周边探查的禁卫军带了一支箭回来。 那盏孔明灯并非意外掉落,而是被人用箭射下来的。 箭族上没有什么特别的标记,制作也很粗糙,像是寻常猎户家会用的东西,江云骓拿着箭仔细看了看,沉声吩咐“把箭送去校尉营,让江校尉派人暗中调查。” “是!” 那人离开后,江云骓施展轻功去了花容住的地方。 院子里早就灭了灯,漆黑一片,似乎并没有被失火的喧闹惊扰。 江云骓没有进去,安静的在外面看着。 过了会儿,随风现身说“郡主吃完饭一直在花园里看孔明灯,失火的时候都还没睡,听小厮说火被扑灭了才去休息的。” 随风本来以为花容再怎么也会亲自去驿站看一看的,没想到她听完就直接睡了。 当真是绝情的很。 江云骓早就习以为常,盯着黑漆漆的院子看了半晌问“住进这里她高兴吗?” 随风瞧着花容挺高兴的。 但他怕伤江云骓的心,含糊的说“郡主挺喜欢花园里那个秋千的,在那上面坐了好久,以后咱们府里也可以做一个。” 江云骓之前对花容好都是买些首饰珠玉给她,虽然亲手给花容做了两支发簪,却都是有所图谋,如今他真心想为花容做些什么,只怕她已经不会接受了。 可即便如此,江云骓还是觉得随风的提议不错,低低道“嗯,回去就做一个。” 第202章 守灵 驿站着火的事在城里宣扬开来。 一大早,尹昉就到驿站请罪,花容到时,正好听到他说“这事是墨老板起的头,他也是好意,毕竟当时死了那么多人,若是官府下令不让人祭奠,难免叫人觉得太冷血无情。” 尹昉当时不在郴州,却也知道朝廷愧对那些病死的百姓,所以明知道聚众放孔明灯有危险,也不敢制止。 事出有因,安王并非不讲理的人,和善的说“那场疫病对郴州来说是一次重创,百姓想要祭奠也很正常,大人日后多安排些人手巡逻就好。” 安王是因为有很多人保护,火才及时被扑灭,若是寻常人家,发现晚了,极有可能家破人亡。 尹昉连连点头,江云骓寒着声说“王爷体恤百姓是好事,但这件事既然有风险,就应该改正,昭陵不止放孔明灯一种祈福方式,放河灯也是可以的。” 河灯在水里,比孔明灯安全多了。 尹昉连连点头“中郎将说的是,是下官的脑筋太死板没有想到,改日下官与墨老板商量一下,只要他愿意带头,其他人应该不会有什么意见的。” 尹昉再度提起墨晋舟,花容忍不住问“墨老板在郴州的声望比官府还要高吗?” 这话问得直白,有些质疑尹昉这个州府大人能力的意思。 尹昉十分谨慎“话不能这么说,官府在百姓眼里自然是有威严的,只是墨老板经常派人布粥,还在城外修筑庙宇,拓宽河道,比本官要更亲民一些。” 为商者在世人眼里大都是重利轻义的无耻之徒,墨晋舟能掏钱做这么多善事,委实难得,难怪卫家商号在郴州都会受到排挤。 这个认知让花容心里有些不舒服。 卫家财力雄厚,每每有大灾发生,都会捐款赈灾,那年郴州经历地动和疫病,卫家也捐了不少钱,如今卫家铺子却被排挤得只剩下最后一间,难道只有墨晋舟的善是善,卫家的善就不是善吗? 而且卫家行善都是捐款给朝廷,让官府去赈灾,从不曾把善名揽到自己头上,和墨晋舟的做法相差甚远。 墨晋舟虽对花容有救命之恩,但想到阮氏这些时日对自己的好,花容还是忍不住替卫家鸣不平“墨老板为何不直接把钱捐给官府,反而要亲自去做这些事?” 尹昉叹了口气说“这也不能怪墨老板,下官刚来郴州赴任就发现州府官员懒散腐败,不肯作为,百姓生活实在艰难,墨老板若是把善款捐给官府,不知道会被贪掉多少。” 如此说来确实合情合理,安王对墨晋舟的印象越发的好,对着尹昉夸了墨晋舟几句,看向花容问“妹妹今日是怎么了,为何处处针对墨老板?” 花容收起怀疑,温温柔柔的说“我就是觉得好奇,多问了几句,没有针对墨老板的意思。” 卫映辰那封信对她的影响有些大。 安王性子温和,只是觉得奇怪,并没有责备花容的意思,江云骓开口维护“郡主也是好意,尹大人到郴州已经三年多了,如今州府的风气已经被整顿好,墨老板再要做善事就该按照规矩给官府捐银。” 这样做有利于维护州府的威信,尹昉自然不会拒绝,附和道“中郎将提醒的是,下官知道该怎么做的。” 说完墨晋舟的事,尹昉开始说祭祀的相关事宜。 齐王死的时候,花容没有给齐王守孝,如今要开棺,她这个做女儿理当提前去陵园点长明灯为齐王守灵。 祭祀当日,安王再带人前往,等到午时阳气最盛的时候开棺,一切都能顺利平安。 祭祀就在后天,说是提前,花容也只不过需要在陵园待够两日罢了,算不得什么。 花容表情未变,很冷静的接受这个安排,江云骓却皱紧眉头。 安王见状说“妹妹若是害怕,可以让阿骓陪着一起去,驿站有这么多人守着,我不会有事的。” “不用,”花容拒绝,“为父亲守灵是天经地义的事,我不觉得害怕,中郎将此行最重要的是保护三皇兄。” 尹昉也跟着点头“江校尉已经安排了重兵在陵园保护,郡主不会有事的,中郎将还是在这儿保护王爷比较好。” 花容只是个弱女子,不会有人对她有什么不好的企图,而且齐王和齐王妃都死了,她的安危哪有安王的安危重要? 尹昉说完,和安王一起看向江云骓。 花容垂着眸,没有和江云骓对视,抗拒的姿态很明显。 她不想和江云骓有太多接触。 江云骓喉结滚了滚,哑声说“郡主说的有道理,下官理应寸步不离的保护王爷,下官先去安排人手护送郡主去陵园。” 一刻钟后,花容坐上马车朝城郊陵园出发。 齐王的陵园还是用江家那处庄子修的,里面种了很多树,还修了一座二进的小院给守陵人住。 花容到后先去墓前给齐王上香。 守陵人点了香递给花容,看着墓碑上的字,花容突然觉得挺奇妙的。 当初她陪江云骓去王府吊唁齐王,江云骓因为和萧茗悠置气,差一点儿就让她给齐王上香。 如果她身上真的流着齐王的血,那次没能上成香,算不算是天意安排,不让她认这个父亲? 花容想了些有的没的,上完香便被引进院子里。 院子前厅已经被布置成灵堂的样子,来做法的高僧全都聚在厅里诵经祈福。 厅里光线有些暗,白幡随风而动,经声阵阵,不像寺庙里那样让人觉得安心,反而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花容看了一眼便移开目光,去到自己住的房间。 屋里准备了长明灯,还有木鱼和佛经,用过午饭,花容便点了灯,跪在蒲团上敲起木鱼。 花容心不诚,一边念着佛经,一边在屋里四处摸索查看有没有机关暗道。 太子若是想杀安王,肯定是要伪造成意外比较好,但若动手的人是想废太子换新储,这场刺杀肯定要声势越大越好。 不过不管哪一方要动手,祭祀当日都是最佳时机。 陵园有那么多官兵和僧人看着,安王不管是意外死掉还是被人刺杀,都有足够多的人证。 可这些人要怎么进来呢? 第203章 安王遇刺 花容把屋里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却没有发现哪里有机关。 晚饭后她又把陵园四周都观察了一下,也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处。 到底不安心,夜里花容悄悄缝了几枚铜钱在里衣胸口处。 她不会武功,万一发生什么突发情况,还能靠这些铜钱护住要害。 两日时间很快过去,眨眼就到了祭祀当天。 一大早,安王就在江云骓和尹昉的保护下来到陵园。 僧人作法的地方从厅里换到齐王的墓前。 花容也端着长明灯从屋里出来,根据僧人的指引,把长明灯放到墓碑前,随后僧人从墓上抓了一抔土,煞有其事的说“请施主把这抔土送回厅里供着,在事情没有结束之前,施主不能离开半步!” 僧人的表情严肃,好像花容要是对这抔土有什么不敬之处,就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花容乖顺的应下,捧着那抔土回到厅里。 然而她刚把土放到案台上,脚下的地砖突然打开,连呼救都来不及,整个人就坠了下去。 这两日高僧都在这里作法,她看了所有地方,独独没有看这里。 “郡主!” 丫鬟惊慌的叫喊声传来,地砖复又合上,遮挡了日光,只余黑暗。 安王给齐王上完香,又磕了三个头,士兵便在高僧的诵经声中开始挖墓,然而刚挖了两铲子,便有人慌慌张张的来禀报“王爷,不好了!郡主不见了!” 江云骓立刻揪住来人的衣领,冷声质问“给我说清楚,什么叫不见了?” 那可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不见了? 江云骓周身的气息都变得冷戾,那人有些被吓到,哆哆嗦嗦的说“厅里有机关,有块地砖空了,郡主掉下去,地砖又合上,我们还……还没有找到机关,不知道郡主现在在哪儿。” 江云骓丢开那人,准备亲自去找花容,尹昉也是一个头两个大,一个劲儿的向安王解释“王爷,这院子是下官到任之前修的,下官不知道里面会有机关啊……” 安王横了尹昉一眼,示意他闭嘴,沉沉道“现在不是追责的时候,先找到人才是最紧要的。” 尹昉连连点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花容突然失踪的消息吸引,谁也没有注意到站在离安王最近的那位僧人目露凶光,猛地抓起墓碑前的长明灯朝安王胸口刺去。 那盏长明灯用黄铜打造,呈莲花形状,底座刻着梵文,寓意渡厄消灾,僧人拧动底座,莲花瓣竟然收拢成花苞,一截闪着寒光的利刃自花苞顶端伸出,毫无征兆的刺进安王的心脏。 “王爷!” 尹昉大叫,声音颤抖,整个人都傻了。 安王在他面前被行刺了,他的项上人头怕是不保了! 江云骓听到尹昉的惨叫,立刻抽出佩剑折返回来。 那些僧人刺的位置有些偏,立刻拔出长明灯想要补刀,被赶回来的江云骓一剑砍断右手。 殷红的血瞬间喷溅而出,其他僧人都吓得后退,断了一只手的僧人并不害怕,反而目光狂热的盯着安王桀桀笑道“呵呵呵,太子殿下才是昭陵唯一的储君,你敢动摇昭陵社稷,死有余辜!!!” 那人咽下事先藏在嘴里的剧毒,两眼一翻没了声息。 其他僧人被团团围住不敢动弹。 江云骓顾不上审问这里面还有没有同党,赶紧检查安王的伤势。 安王伤口的血是红的,匕首上应该没毒,但匕首刺得很深,就算没有刺中要害,安王也伤的不轻,需要立刻接受诊治。 尹昉在旁边催促“中郎将你还在等什么,快送王爷去医馆啊!” 江云骓抿了抿唇,终究还是决定先送安王回城。 安王遇刺非同小可,尹昉回去就下令全城戒严。 傍晚,江云扬带着一身血腥走进驿站。 尹昉立刻迎上去问“江校尉,可抓到凶手了?” 江云扬舔了舔唇,邪肆一笑“他们都说是奉太子殿下的令来刺杀安王的,大人敢抓吗?” “他们放屁!” 尹昉想骂娘。 太子殿下如果是幕后主使,那他岂不是会被抓去做替死鬼? 江云扬没跟尹昉讨论这件事的真假,上楼去看安王。 大夫刚为安王包扎完伤口,安王还昏迷着没有醒。 驿站的戒备比之前增加了好几倍,江云骓就在门口守着,一步也没有离开。 “大夫怎么说?” 江云扬边问边从怀里掏出两张烙饼分给江云骓。 忙了一天,他连饭都没来得及吃。 “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这几天好好养伤,不能让伤口发炎感染,”江云骓没有胃口,说完安王的情况,看着江云扬问,“她呢?” 烙饼又干又硬,江云扬嚼的有些困难,他凉凉的睨了江云骓一眼,轻嗤“这次的事要是处理不好,咱们兄弟俩都得掉脑袋,阿骓你竟然还有心思想女人?” 这话很明显有责怪的意思。 江云骓抿了抿唇,反问“你为什么没来陵园?” 如果他在,那个僧人就不会有可趁之机。 “我来不来保护安王都是你的事,怎么,还怪上我了?”江云扬挑眉,不等江云骓说话,凑到他耳边低语,“大哥传来消息,陛下病重,你要还是个男人,就把心思给我从女人身上收回来。” 江云扬没及时到陵园,是去了军中。 越西使臣团马上就要入京,昭和帝却在这个时候突然病重,军中要是再出点儿乱子,昭陵好不容易得来的太平日子全部都要毁于一旦。 江云骓愕然,之前昭和帝的身体虽然不太好,但还不至于到病重的地步,可自家大哥绝对不会传假消息,京里只怕也出事了。 江云骓凛然,沉默半晌问“那她怎么办?” “地道通到陵园外面,出口有马蹄印,追到渡口就没了踪迹,他们费尽心思把人掳走,不会轻易要她的性命,但现在我没功夫派人找她,以后还能不能再见面,得看天意。” 江云扬说完拍了拍江云骓的肩膀,半开玩笑的说“你也可以丢下这堆烂摊子去找她,这样你这辈子肯定就再也见不到你二哥了。” 第204章 你我才是血缘至亲 花容是在琵琶声中醒来的,歌姬婉转灵动的吟唱能让人酥了骨头,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风月楼,三娘在对往来的宾客逢迎讨好,她则像只老鼠,只能躲在暗处观察着一切。 活动了下四肢,身体没什么大碍,只是睡得太久有些酸。 她掉下去以后就被人捂住口鼻迷晕,什么都不知道了。 循着歌声花容走出房间,湿漉漉的河风扑面而来。 船正驶过一处弯道,两岸的山高耸巍峨,给人的压迫感很强。 花容下意识的抓紧栏杆,随后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可有晕船?” 偏头,墨晋舟温温和和的脸映入眼帘。 他虽然已经是郴州第一富商,之前穿的仍是低调的棉麻素衣,如今却穿了一身银灰色银丝绣文竹暗纹锦衣,衣服用料极好,上面的图案更是精美,和贵气一起显现的是他眸底勃勃的野心。 和卫映辰要拓展商业版图的野心不同,墨晋舟的野心染着血腥和戾气,与花容记忆中的人截然不同。 花容盯着墨晋舟看了一会儿说“我饿了,有吃的吗?” 都已经上了贼船,花容也不急着追问缘由。 墨晋舟带花容去到二楼,很快有人送来饭菜。 二楼视野更加开阔,花容发现她所在的这艘船前面还有五艘船,那五艘船比这艘要大得多,不知道上面装载了多少东西。 瞥见花容的目光,墨晋舟温声说“这些都是我这三年购买的粮草,也是我向越西皇室谈合作的诚意。” “你要向越西借兵造反?” 花容只想到这个可能,脸上却充满了不可置信。云九小说 墨晋舟在郴州虽然很得民心,但那也只仅限于郴州,而且就算他现在是郴州首富,他的财力也不可能胜过卫家,他要造反哪儿来的成算? 墨晋舟眉梢微扬,看着花容说“不是我,是我们。” 花容咀嚼的动作一顿,看向墨晋舟。 墨晋舟一脸的气定神闲,笃定花容会同意他的计划。 花容咽下嘴里的东西,平静的说“我现在是陛下亲口承认的郡主,日后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陛下是为了应付越西使臣团,才承认你的身份,等使臣团一走,你就又会跌入泥潭,到时你的处境会比之前更加艰难,你这么聪明,应该早就想过这些了吧。” 墨晋舟直勾勾地看着花容,眸底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恶意。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尤其是之前处在底层的人,一旦尝过荣华富贵的滋味,便再也无法过之前的日子了。 花容没有被墨晋舟吓到,冷静的说“如此说来我好像应该感谢你,但你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把我带上船,应该是这件事没我不行才对吧。” 如果单单只靠头顶三个戒疤来确认身份,昭和帝和太后完全可以找其他人假扮,没必要耗费那么多精力找人,同理,墨晋舟也能让人假扮,但他们没有这么做,其中必然有猫腻。 花容说完,墨晋舟眸底闪过亮芒“你比我想象中的要聪明一些,如果我们不是同父同母的兄妹,我都要喜欢你了。” 他们是兄妹,所以当年齐王妃生下的不是一个女儿,而是一对龙凤胎? 花容在一片震惊中想起当初墨晋舟还只是处处受排挤的小商人,却拿到了给萧茗悠做衣服的生意,若非如此,花容也不会撞破萧茗悠和太子的奸情,更不会发生后面那些事。 所以当初在郴州发生的一切,全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墨晋舟没有给花容消化的时间,继续说“陛下和我们的父王都是太后所出,但陛下的才能远不及父王,太后为了保住陛下的储君之位,暗中命人给父王下毒,导致父王身体变差,逼着父王娶外邦女子后,又安插稳婆为母妃接生,确保母妃不会诞下男婴,若非父王警觉,我恐怕早就死了。” 所以齐王知道太后做的事后,秘密送走墨晋舟,用余生的时间筹谋了眼下发生的一切? 但墨晋舟远在郴州,控制不了京里的局面,宫里一定还有他们的人。 那个人会是安王吗? 信息量太大,花容脑子乱糟糟的,一时抓不住重点。 墨晋舟让人装了碗清水送来,在自己手上划了一刀,滴了几滴血在碗里,然后把匕首递给花容,温声说“父王和母后已死,我们是彼此在这个世上唯一的至亲,我不会伤害你。” 花容没接匕首,看着他问“你一直都知道我的存在?” “是。” “那江云骓被下药也是你们安排的?” “不是,”墨晋舟摇头,“那是个意外,不过这个意外很好的推动了我们的计划……” 啪! 花容用尽全部力气扇了墨晋舟一巴掌,掌心发麻。 她知道自己不是三娘亲生的,也曾幻想过亲人的模样,被太后认回后,她一直不敢相信自己身上真的流着齐王的血,她设想过无数种可能,独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她的至亲把她送到风月楼,让她在别人的非议和嘲笑中长大,后来更是眼睁睁的看着她痛苦难受,一步步把她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的血缘至亲也不爱她,只是把她当成棋子看待。 墨晋舟受了这一巴掌仍是面不改色,沉沉道“上了这条船你已经别无选择,就算你逃回去,也不会有人相信你是清白的。” 墨晋舟说完离开,没一会儿,叶棠出现在花容身边“主子让我来伺候郡主,郡主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你不是墨晋舟的未婚妻么?” “主子是要做大事的人,我配不上主子,之前那样说只是权宜之计,郡主不必当真。” “你为何要在楚州拦下安王?” “安王宅心仁厚,但普通百姓并不知道,主子让我这样做是为了帮安王造势,如此太子殿下才会将安王视作眼中钉肉中刺,等他们斗得两败俱伤,主子才好坐收渔翁之利。”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齐王的算计当真高明! 第205章 太疼了,我受不住 安王造反了。 花容是在颍州听到这个消息的。 船停靠在颍州码头,立刻有人来接应,船上的粮草被伪装成食盐和各种干货分批运走。 颍州与远峰郡相隔不远,气候干燥多沙尘,物产并不丰富,城中本就有些荒凉,安王造反的消息传来,更是人心惶惶。 皇权争夺,富贵荣华,都是上位者争夺的游戏,对普通百姓来说,这些变故意味着的只有灭顶之灾。 之前都在船上,花容没办法发消息求救,到了颍州她想找卫家商号,叶棠却把她看得很严,一刻也不肯放松。 夜里花容把枕头垫在腰后睡了一夜,第二天腰便痛得无法动弹了。 墨晋舟很快来看花容,狐疑的问“怎么会这样?” 花容疼得满头冷汗,脸也是惨白一片,柔弱无力的说“许是水土不服,诱发了旧疾。” 墨晋舟让叶棠去请了大夫来。 大夫仔细帮花容检查了一下,严肃的说“这位姑娘腰上受过重伤,如今旧疾发作需要好好修养,不然会有瘫痪的风险。” 大夫开了内服的药方,又给了几帖膏药,但毕竟医术有限,药效远不如御医开的。 花容贴完药膏大半天,依然连起床都不行。 送走大夫,叶棠跪下请罪“是棠儿没有照顾好郡主,请主子赎罪!” 墨晋舟盯着花容看了许久,沉沉道“去把马车铺上软垫,莫要颠着郡主。” 墨晋舟嘴上说着和花容是至亲,却还是要强行赶路。 叶棠走后,墨晋舟走到床边坐下,伸手在花容背上一寸寸丈量,最终在花容腰伤的位置停下,幽幽开口“安王已反,江家也已成了乱臣贼子,妹妹还多顾惜一些自己的身子,万一真的瘫痪在床,我可是会心疼的。” 墨晋舟的语气依然温和,却透着彻骨的寒。 他到底是个成年男子,用尽全力折断花容的脊骨也是有可能的。 花容心头发紧,面上却是不显,柔柔弱弱的说“我也不想承受这样的痛苦,这伤怎么来的,哥哥不是很清楚么?” 若不是他和萧茗悠一唱一和,她也不至于走到那一步。https:/ 墨晋舟从花容脸上看不出什么异样,僵持片刻,到底还是收回了手。 半个时辰后,叶棠布置好马车,带人来把花容抬下楼。 一行人从刚从客栈后门离开,江云飞便风尘仆仆的在客栈门口停下。 利落的翻身下马,江云飞把马缰绳和铜钱丢给客栈伙计,沉声吩咐“要一间房,把马喂好,热水和晚饭一并送到屋里来。” 已是初夏,天气渐渐热起来,风沙也大,江云飞用头巾蒙着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锐利如鹰阜的眼,和来来往往的商客一样。 伙计让人把马牵到后院,很快送了热水和饭菜来,盯着江云飞腰上的佩剑看了又看,忍不住问“客官,您是从哪儿来的呀?听说安王造反,郴州的兵马都做了叛军,郴州现在是不是都乱了呀?” 客栈来来往往的人多,接收到的消息也多,若真的动荡起来,谁都想提前找地方逃难。 江云飞没理伙计,拿起碗筷大口大口的吃饭。 明天一早他就要往远峰郡赶,没有功夫闲聊。 江云飞虽然没有回应,却也没有呵斥伙计,伙计自顾自的说“昨日有位公子带着自己的妹妹和未婚妻从郴州逃难到此,他说郴州已经大乱,安王不日就会举兵攻进京里,郴州校尉是忠勇伯的二儿子,看来忠勇伯也是支持安王的……” 江云飞掀眸,横着伙计问“郴州逃难来这儿的人很多?” 伙计连连摇头,说“那位公子是头一位,他未婚妻和妹妹长得都很好看,就是他妹妹身体看着不大好……” 江云飞不关心这些,正要澄清谣言,又听到那个伙计说“他妹妹腰受伤了,听说还有瘫痪的危险,我还以为他们会在店里多住几日呢,没想到大夫一走,他们也匆匆忙忙的走了。” 江云飞眉心微皱,路过郴州时他已听说花容失踪的事,这会儿听到有人受了很严重的腰伤,不自觉就联想到花容。 江云飞顿了一下,问“给她看病的是哪家医馆的大夫?” “公子问这个干什么呀?” 伙计见江云飞感兴趣,反而不说了,江云飞直接放了几个铜板在桌上,伙计收了钱,立刻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 按照伙计所说,江云飞找到了那名大夫,经过大夫描述,江云飞几乎可以确定在客栈的人就是花容。 江云飞没有犹豫,立刻退了房追上去。 —— 腰疼得厉害,花容在马车里实在煎熬,墨晋舟却不管她的死活,只叫人加速赶路。 好不容易停下来休息,叶棠去拿吃的,回来就见花容用簪子划伤了自己的手。 叶棠立刻帮花容止血包扎,墨晋舟也闻讯赶来,他对花容的行为很生气,冷着脸问“你这又是做什么?” 花容含着泪,绝望的说“太疼了,我受不住了,与其变成瘫痪过完余生,不如现在死了好。” 花容说完落下泪来。 墨晋舟的脸色很不好看,叶棠小声劝道“主子,郡主身子娇弱,确实承受不住,不如找个村子休养几日,主子可以先带人去远峰郡,应该也不会误事。” “你知道什么!” 墨晋舟剜了叶棠一眼。 当初他就是信了花容柔弱不堪,没有看严实,才让她从眼皮子底下溜走的。 叶棠吓得跪下,不敢再说话。 墨晋舟费尽心思把花容带来,自然不能让她自残死掉,到底还是下了官道,找了户人家养伤。 只是为了不走漏风声,墨晋舟把一家老幼都杀了。 花容被抬进屋的时候,屋里血腥味十足,几具尸体直挺挺的横在地上还没有收拾。 花容脸色微变,看着墨晋舟问“你为什么要滥杀无辜?” 墨晋舟理直气壮的看着花容,一字一句的护送“人是我让杀的,但害死他们的人是你,你这伤若是一直养不好,死的人会更多。” 第206章 需要援兵 “不要!” 花容自梦中惊醒,因牵动腰伤,疼得倒抽冷气。 外面天已经黑了,屋里简单打扫过,那几句尸体消失不见,地砖缝却仍残留着血迹。 血迹干涸,变成难看的深褐色,提醒花容刚刚的梦境都是真的。 有一家人因为她死了。 花容定定看着那些血迹,脑袋开始隐隐作痛。 过了会儿,叶棠端着肉粥进来。 “郡主醒了快吃点东西吧。” 花容没什么胃口,怏怏的开口“那些尸体呢?” “扔山坳了。” 叶棠答的干脆,没有半点在楚州时的柔弱,只有漠然。https:/ 花容感觉脑袋疼得更厉害,木然的张嘴喝粥。 过了会儿她才找回思绪,低低的问“你是怎么认识墨晋舟的?” “三年前孙氏想把我卖给一个糟老头子做妾是主子救了我,他还教我做生意,我发过誓会为他做任何事。” “你喜欢他吧?” 花容问得很肯定。 墨晋舟明显是想利用叶棠才会救她,若不是因为喜欢,叶棠不可能对他这么死心塌地。 叶棠眸光微闪,没有否认。 花容舔舔唇说“我自小在风月楼长大,见到的负心汉数不胜数,有人一开始愿意豪掷千金搏美人一笑,甚至不惜用全部身家为心头好赎身,可最终他们都会厌倦。” “主子救了我的命,我做一切都是心甘情愿,郡主不必在这里挑拨离间。” 叶棠说着喂了一勺粥到花容嘴里,试图堵住她的嘴。 花容很快咽下,继续说“他心机深重,步步为营,你当真以为他救你只是个巧合?” 叶棠抬眸,幽幽的看着花容。 花容还想说些什么,墨晋舟走进屋来“白日才警告了你,你还真是不安分啊。” 墨晋舟面无表情,话里的威胁满满。 叶棠回过神,把粥碗交给墨晋舟,退出房间。 花容无辜的看着墨晋舟说“我只是实话实说,难道不是吗?” 墨晋舟继续给花容喂粥,冷冷的说“江家老三生性多情,不过是拿你当备胎,如今整个忠勇伯府都被他连累沦为反贼,你难道还放不下他?” 墨晋舟还是想说服花容和他兄妹同心。 花容不为所动,反问“他拿我当备胎,你也不过是拿我当棋子,你比他高贵在哪里?” “我没有觉得自己高贵,只是导致我们兄妹分离的罪魁祸首是太后和当今陛下,你若分得清轻重便该与我一同手刃那些阴险小人!” “齐王亦是太后所出,若不是齐王做了什么,太后怎会狠心谋害自己的儿子?” 花容从未见过齐王,叫不出爹,仍和旁人一样唤他。 墨晋舟没有否认,反而引以为豪“父王的才能抱负皆在陛下之上,若能废除那迂腐死板的陈规,改立父王做储君,昭陵的国力比今日不知要强盛多少,谁让他们不识抬举。” 齐王当年确实有取而代之的野心,若他顺利继位,如今坐上太子之位的人就应该是墨晋舟。 所以齐王筹谋一生都没有做到的事,他一定会代齐王做到。 但花容只是个弱女子,不管谁坐上那个位置,都不能改变她曾遭受的苦难。 她恨极这些人用高高在上的姿态,肆意摆弄践踏别人的人生。 所谓的血缘至亲更让她感到恶心。 思及此,花容看着墨晋舟问“他把你送人,害你被骂奸生子,受尽白眼,你一点都不恨他?” 墨晋舟能有如此深的城府和狠辣的手段,想来过去这二十来年过的也不会比花容好到哪儿去去。 墨晋舟眸光微闪,勾唇笑起,薄凉的说“恨啊,可他已经被我挫骨扬灰了。” 那座陵园修的很漂亮,但墓碑之下空荡荡的,没有尸骸,陪葬之物更是早就被墨晋舟换钱拿来做生意。 除了花容和墨晋舟,齐王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任何遗物了。 花容被墨晋舟眼底翻涌的恨意惊到,半晌问“你想让我怎么做?” “我会向越西借兵三万,你随他们回越西,说服他们再带十万兵马支援我,我身上也有越西人的血,事成之后,我们就是一家人。” 墨晋舟越说眸子越亮,好像已经看到自己登上帝位名垂青史的场景。 他的野心不止昭陵,还有越西。 花容不知道他哪儿来的底气,好奇的问“越西人并不注重血脉,我凭什么能说服他们?” 这是花容这一路都想不明白的事。 为什么昭和帝和卫映辰还有墨晋舟都认定了非她不可? 墨晋舟深深的看了花容许久才说“越西人的确不注重血脉,却信奉巫神,我们的母妃是越西最后一任巫女,这二十余年越西天灾不断,他们需要巫女的神力。” 神力? 如果巫女真的有神力,不是应该容颜不衰、一直不死吗?可她连自己的婚姻都无法做主,还保护不了自己的孩子,哪儿来的神力? 花容觉得可笑至极,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你们在越西也安排了人散布谣言?” 天灾这种事,几乎年年都有,只是灾情大小有所不同,嘴一碰就能往鬼神之说上靠。 墨晋舟一脸高深的反驳“如何能算谣言,当年不就是你最先发现地动,挽救了郴州百姓吗?” 那只是巧合! 花容没说出口,墨晋舟并不关心她身上有没有神力,他只需要花容带着这个身份去帮他要援兵。 花容抓紧床单,冷声说“我现在这副身子一不留神就会瘫痪,连自己都护不住,谁会相信我有神力?” “母妃嫁了昭陵人,你身上的血脉不纯,神力有所减弱也很正常,至于要如何让那些人信服,就是你该考虑的事了,你这么聪明,我相信你肯定能想到办法的。” 越西人不重血缘,嘴上说着信奉神灵,却没少干烧杀抢掠的事,墨晋舟把花容送给他们更像是让她当人质,她的死活并不在他的考量之中。 花容心底发寒,正想说些什么,敲门声突然传来,有人在屋外问“屋里有人吗?” 是江云飞。 花容的心跳加快! 第207章 反杀 江云飞一路打听追到农舍。 敲门等了一会儿,一个容貌秀丽的姑娘把门打开一条缝,怯生生的望来“你有什么事吗?” 姑娘满脸都是防备,江云飞往后退了一步,问“你有看到一队人马从村子路过么?” “你问的是郴州逃难来的富商么?” “是。” 江云飞点头,叶棠想了想,走出屋子,指着屋后一条小路说“他们在我家讨了水喝,说走官道太显眼,怕会引人注意,就从这里走了。” 那条小路被树木遮掩,黑幢幢的一片,路窄且十分难行。 江云飞皱眉,叶棠小心观察着他的脸色,继续说“那位富商的妹妹身体不是很好,我给她喂水的时候神情很痛苦,也不知道她受不受得住。” 叶棠说完,江云飞的眉心皱得更紧。 花容的腰伤复发,需要好好休养,这般颠簸肯定会加重伤势。 但江云飞对这片山林不熟,夜里入山,很容易迷路。 他迟疑了下拿出一锭碎银给叶棠“这附近没有客栈,我能不能借宿一晚?” 从郴州离开,他快马加鞭赶了三天三夜的路才到颍州,既然不能进山,那就要抓紧时间休息一下。 叶棠脸上的警惕更甚,没拿银子,防备的说“我父兄都进山打猎,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我已为你指路,你还是走吧。” 小姑娘一个人在家,害怕陌生男子是人之常情。 江云飞没有为难她,牵着马去到农舍外面,找了棵粗壮点的树,躺到树上休息。 屋里,早在江云飞敲门之时,花容就又被迷晕过去。 叶棠进屋对墨晋舟说“主子,他没走,在院子外面的树上休息,他会不会发现什么了?” “不会,”墨晋舟摇头,语气很笃定,“他如果发现了我们,就不会敲门问路暴露自己了。” 墨晋舟说着看花容的眼神越发玩味。 昭和帝病重,安王造反的谣言四起,江云飞应该会奉命赶回远峰郡镇守,他却没走官道去远峰郡,而是来了这里,莫不是为了他这个妹妹? 叶棠不知道墨晋舟在想什么,过了会儿说“他如果先一步赶到远峰郡,想把那些粮草运到越西就难了,我们的行踪也会被发现,要不要……” 墨晋舟会意,拿了一瓶药给叶棠“去送些吃的给他。” 很快,叶棠拿着加了药的烙饼和酒来到江云飞所在的树下。 “那个……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不用。” 江云飞直接拒绝,他带了干粮,一般不吃别人给的食物。 叶棠没有离开,无措的说“我家里没人,真的不敢让你住进来,但我看你好像不是坏人,我家柴房空着,你要是不嫌弃,可以在柴房将就一晚上。” 叶棠的语气有些愧疚,还有些不安,像是从来没有拒绝过别人的老好人。 “不用了,你家里没人,谨慎些是应该的。” 江云飞还是拒绝,叶棠咬唇,想了想问“你是从郴州来的吗?我听说安王造反了,接下来会打仗吗?” 江云飞终究还是翻身下了树,他拿了一块烙饼,沉沉的说“安王没有造反,也不会打仗,回去吧。” 叶棠松了口气,向江云飞道了谢,转身回屋。 江云飞重新回到树上,正准备吃烙饼,眼睛突然被一抹寒光晃了下。 那光只闪了一下就消失不见,黑暗中什么都看不到,江云飞却很肯定那不是自己的错觉。 他把烙饼揣进怀里,拔出藏在靴子里的匕首拿在手上,然后屏息装睡。 约莫一刻钟后,破空之声传来,江云飞立刻翻身下树,一支利箭射到刚刚他躺着的地方,箭尾震颤,发出嗡鸣。 江云飞毫不犹豫地将匕首掷出,一声痛呼传来,躲在不远处树上的弓箭手应声掉落。 江云飞拔出佩剑,十几个杀手现身将他团团围住。 这些人个个身手不俗,没有问话,直接挥刀朝江云飞砍去。 不为图财,只为夺命。 对方人多势众,江云飞却没有丝毫畏惧,提剑迎上,直接将第一个人的刀砍断。 断刀斜飞插入泥里,折射出冷冽的寒芒,众人皆被这一幕震慑。 他们不知,江家所有儿郎的佩剑都是内务府用玄铁锻造,锋利异常,绝非普通兵刃可比。 江云飞亮出这一招,趁所有人还没回过神来,干脆利落的解决掉离自己最近的两个人。 清冷的月光下,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原本胜券在握的这些人全都忍不住心头一颤,仿佛看见了索命的阎罗。 叶棠躲在院门口目睹了这一切,见势不妙,立刻回屋对墨晋舟说“他没吃烙饼,我们的人恐怕不是他的对手,主子我们还是先走吧。” 叶棠的表情严肃,心里有些慌。 那些人拖不了江云飞多久,他们人多本就容易被发现,加上不能行动的花容,很难逃掉。 计划好不容易进行到这一步,要是因此前功尽弃实在是太可惜了。 墨晋舟很镇定,盯着叶棠说“你还记得我的规矩,对吧?” 墨晋舟手里不养闲人,叶棠之前没照顾好花容,方才给江云飞下药也没有成功,按照规矩,是要受罚的。 叶棠眼皮一跳,心脏闷闷的疼起来。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只是墨晋舟手里的一枚棋子,她心甘情愿被他利用,只希望能一直陪在他身边,没想到一出事,就被轻易的舍弃。 叶棠有些难过,却也没有为自己辩解,低着头说“我知道规矩,主子带郡主先走,我扮成郡主的样子把姓江的引开。” 叶棠说完去脱花容的外衫。 墨晋舟走到她身旁,拍了两下她的肩膀,低声说“为了这个计划我筹谋了二十余年,不能有任何差池,若是此生无缘再见,你在奈何桥边等一等,下辈子我一定好好补偿你。” 叶棠肩膀一颤,所有的委屈尽数消失,耳尖甜蜜的泛红,坚定的说“主子不欠我什么,我做的一切都是自愿的。” 叶棠说完跪下,给墨晋舟磕了个头“阿棠愿主子早成大业,万事顺遂!” 第208章 奴婢不配与大少爷同乘 农舍的院门打开,两个黑影架着一个姑娘朝小路离开。 夜幕浓黑,虽有月光,也只看得到大概的轮廓,看不清女子的脸。 江云飞杀掉最后一个杀手,挑起杀手的刀钉向黑影,黑影躲了一下,胳膊受伤,哼了一声,速度却丝毫不减。 江云飞提剑跟入林中,林中一片漆黑,只能靠听觉辨别方向。 往前追了一段路,江云飞发觉不对劲。 花容的腰伤严重,被人架着行动速度不可能这么快,而且从头到尾花容都没有呼救,说明她并不在清醒状态,刚刚的情况不对。 江云飞皱眉,扭头返回农舍。 他正要进去查看,又有两个黑影冒出来阻拦。 江云飞把两人解决掉,叶棠惊叫一声从角落里走出来“你在做什么?这里怎么死了这么多人?” 叶棠满脸张惶,像是被吓得不轻,无辜极了。 江云飞冷着脸,全然没有之前的客气,伸手探向叶棠。 叶棠下意识的躲避,却没有江云飞动作迅速,被扣住手腕,反剪到背后绑住。 江云飞绑得很紧,叶棠软软的哼了一声,慌乱的问“你要做什么?为什么要绑我?” 叶棠眼底含了泪,说完咬唇,很是楚楚可怜。 江云飞神情冷清,没有任何怜香惜玉的意思,冷冷的问“郡主在哪儿?你在为谁做事?” 叶棠心尖发颤,强撑着说“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江云飞擦了擦剑上的血,幽幽道“无妨,我有办法让你明白!” —— 叶棠他们引走江云飞,墨晋舟立刻带着花容坐马车离开。 齐王当年留了一批人保护他,这些年他又培养了不少死士,即便在江云飞手里折损了二十来人,身边的人也还是不少。 只是这般奔逃委实狼狈,花容始终不肯配合,对他来说也是累赘。 黑暗中,墨晋舟盯着花容看了许久,最终还是拿出一粒药塞进她嘴里。 等花容把药咽下,墨晋舟将她唤醒。 剧烈的疼痛让花容痛苦的低吟出声。 墨晋舟凑到她耳边低语“你有个很疼爱你的哥哥,你们因为意外失散,你流落到风月楼被妓子养大,后来又进了忠勇伯府做丫鬟,你的哥哥一直在找你,你也很想见到他,左手手腕有一颗红痣的人就是你哥哥,你要好好听他的话,帮他达成目的,记住了吗?” 墨晋舟很耐心的重复着,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以后,终于听到一声细软的应答“我记住了,哥哥。” 墨晋舟唇角微扬,揉了揉花容的脑袋夸赞“嗯,真乖。” 花容答完又被墨晋舟迷晕,墨晋舟下了马车,让一个死士驾着马车继续前进,没多久,江云飞就带着叶棠追了上来。 叶棠不是墨晋舟训练的死士,她会背叛墨晋舟一点儿也不意外。 江云飞把马车截停,驾车的死士很快死在他的剑下。 江云飞掀开马车帘子的那一刻,一支暗箭射中了叶棠的眉心。 强大的惯性让叶棠从马背上坠下,殷红的血无声的铺染开来,叶棠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眼角落下泪来。 她终究还是死在了自己最爱的人手上。 墨晋舟并不恋战,射完那一箭立刻转身离开。 他跟叶棠说的那些甜言蜜语都是假的,他根本不在意叶棠的死活,反而因为今晚的交锋有些痛快。 都说忠勇伯骁勇善战,他的三个儿子也个个睿智勇猛,如今看来倒也没有传说中那么难缠。 —— 花容是被人吵醒的。 脑袋昏沉沉的像是有千斤重,耳边更像是有成千上万只苍蝇在叫。 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整个人都如坠云雾,不知道过了多久,眼前出现亮光,然后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醒了?要不要吃点儿东西?” 耳边嘈杂的声音消失,花容愣愣的看着马车外的人,震惊的问“大少爷,你怎么在这里?” 说完,花容才发现自己坐在马车里,而江云飞还站在外面。 这哪里合规矩? 花容连忙起身准备下马车,然而刚动了一下,腰间便传来剧痛。 花容皱眉,连忙扶腰,江云飞也沉声开口“你的腰伤犯了,躺好不要乱动!“ 花容不敢躺,强忍着痛说“奴婢身份低微,哪配与大少爷同乘一辆马车,这点儿小伤不算什么的。” 花容不记得自己有腰伤,忍着痛往外走。 江云飞有些时日没有听到花容自称奴婢了,感觉有些奇怪,皱眉说“这不是小伤,若是休养不好,是会瘫痪的。” 花容整个人僵住,讷讷的说“奴婢没干过什么呀,怎么就要瘫痪了?” 她还这样年轻,要是瘫痪了,府里肯定是不会养着她的,那她和三娘该怎么办? 花容蹙眉,面色凝重,透出两分惶恐不安,也不敢再坚持下车。 江云飞越发觉得古怪,狐疑的问“你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受伤的,那你都记得些什么?” 花容和江云飞的接触不多,这会儿见他周身气势凛然又霸道,心里直打鼓,仔细想了想说“老爷剿匪凯旋而归,明日就到,府里这几日都在筹备接风宴,奴婢昨日与厨房确定了茶点式样和茶具就睡了,一醒来就在这儿了,”花容说着脸色一变,急急的问,“老爷已经回来了吗?那接风宴是不是已经开始了?” 高大海早就看她不顺眼了,处处都在为难,她要是错过了接风宴,不止会被骂个狗血淋头,更会被扣月钱的。 江云飞一直不说话,花容又着急又害怕,她得罪不起高大海,更得罪不起大少爷。 江云飞面上冷然,心里亦是震惊,花容说的接风宴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 她怎么会平白无故失去这五年的记忆? 安静沉闷得让花容感觉有些窒息,最终还是她扛不住,主动问“大少爷,奴婢是忘掉什么重要的事了吗?” 花容问得很心虚。 她就是个普通的粗使丫鬟,每天做的都是杂活,有什么事能重要到引起大少爷的关注? 第209章 一定会想起来的 两日后,马车抵达远峰郡。 江云飞没让花容住客栈,而是直接把她带到军中。 军医很快来帮花容诊治。 军医平日治的多是这种伤疾,比起御医倒是更有一套。 贴上军医给的药膏,腰间的疼痛缓解了很多,花容心里的震惊却还没有完全消化。 大少爷说她丢失了五年的记忆,她现在不是忠勇伯府的奴婢,而是齐王的亲生女儿,是陛下封的灵清郡主。 齐王早就病故,她是奉太后之命和安王一起到郴州开墓接齐王的骨灰回京的,岂料有人派了杀手刺杀安王,又掳劫走了她,大少爷也是在机缘巧合之下救下了她。 现在昭和帝病重,太子听信谣言想要对安王下杀手,朝中大臣政见不同,越西使臣团又马上要入京,稍有不慎,整个昭陵就会乱套。 幕后之人掳走花容肯定是有用意的,花容遗忘的记忆很有可能和这有关系。 军医拿药膏给花容贴上后,又用银针给花容针灸了一番。 她被喂了一种能扰乱人记忆和神智的秘药,这种药产自越西,曾被用来治疗癔症,但自从齐王妃死后,这种药也在昭陵消失。 扎完针,军医把这件事禀报给江云飞。 江云飞在颍州发现花容的踪迹时就猜到这件事和越西有关,这会儿听到这个消息倒也并不觉得意外,让军医好好照看花容,又安排人手严查最近到远峰郡的商客,加强防守。 他在京里耽搁了太长时间,军中事务堆成了山,江云飞一刻不停的处理起来,不知不觉就到了深夜。 江云飞批完一本文书,正想活动下肩颈,冷不丁透过帐帘缝隙看到一抹杏色裙摆。 “谁在外面,进来!” 江云飞沉声命令,花容闻声连忙进去。 远峰郡紧挨着荒漠,昼夜温差大,花容端着茶在帐外已经等了小半个时辰了,浑身凉透,进帐后也低垂着脑袋不敢东张西望。 “听说大少爷还要忙很久,奴婢泡了壶茶,大少爷可以提提神。” 花容说着把茶放到桌角,麻溜的倒了一杯茶放到江云飞手边。 江云飞没喝,仍看着手里的文书说“郡主现在身份尊贵,不必再自称奴婢,更不用做这些杂活,而且郡主身上有伤,应该多休息。” “用了药我已经好多了。” 没了这五年的记忆,花容又恢复到之前谨小慎微的状态,习惯了被欺负,得到一点微末的好她就觉得很好了。 花容立在桌边没有要走的意思,江云飞抬眸,就对上她期盼的、小心翼翼的目光。 “郡主还有事?” 花容摇头,见江云飞很严肃,又说“不是什么大事,大少爷可以先忙。” 江云飞合上手里的文书,沉沉道“我现在不忙了,你有什么话可以直说。” 花容还没适应郡主的身份,很是紧张,犹豫了会儿才问“我是被掳走的,应该跟幕后主使不是一伙的吧?” 她虽然是个不起眼的小丫头,却也知道幕后之人摆明了是要争夺皇位,她可不想无辜陪葬。 “不一定,”江云飞如实开口,“一切都要等你恢复记忆再说。” 花容心头一紧,莫名有些委屈。 她不知道那委屈从何而来,就算她没了五年的记忆,她和大少爷应该也不熟,出了这样大的事,大少爷不相信她也是人之常情,她为什么要难过呢? 花容压下心底的异样,努力解释“奴婢十岁入府,入府后一直在府中做事,连出门的机会都没有,更没有向外人传递府里的消息,绝对不可能与反贼勾结的!” 急着证明清白,花容又自称起了奴婢。 江云飞没有接话,表情很严肃。 花容一颗心不住下沉,也说不出别的来为自己辩驳,沉默半晌只能说“大少爷放心,我一定会努力想起在被救之前发生过什么的。” 说完这句话,花容离开。 江云飞下颚紧绷,拿着文书的手一寸寸收紧。 如果不是事关家国安危,他也不想逼花容想起那些记忆。 江云飞没有限制花容的自由,但门口有两个士兵看守,她去哪儿他们也都会跟着。 不知是保护还是监视。 花容现在的记忆里,她已经许久没有出过忠勇伯府了,可她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周围还全都是些身手高强的士兵,还很有可能背上一个反贼同党的罪名。 躺到床上,花容一点儿睡意都没有,生生熬到天亮。 一夜没睡,花容也没想起什么东西,她不适应这么闲着,还是想找些事做安心些,但营里的事都涉及军机,花容现在身上有很大的嫌疑,不好插手。 想了半天,花容才找到帐外守护的士兵问“你们有衣服破了需要补的吗?” 那人恭敬的回答“营里都是些糙老爷们儿,破衣服都是有的,不过郡主若是需要布料,属下可以直接去外面买回来。” 花容摇头“不用不用,我只是觉得无聊,你们如果有破了的衣服我可以帮你们补,也能打发时间,说不定还能想起些事呢。” 那人不敢做主,去禀报了江云飞,得了允准才拿了针线和衣服来给花容。 花容熟练的穿针,拿起一件衣服缝了几针,发现那衣服上面缝补的痕迹很多,而且领口的暗纹针脚瞧着很是熟悉,像出自她自己的手。 花容有些好奇,问那士兵“这是谁的衣服呀?” “回郡主,这是郡守大人的衣服,郡守大人虽出身名门,却向来节俭,这几套衣服都是大人之前从家里带来的,大人非常爱惜。” 家里带的? 花容又仔细看了看衣服上的暗纹,很是茫然。 她难道给大少爷做过衣服吗? 可是府里有绣娘,何时轮到她一个下等婢子给大少爷做衣服了? 花容想着,脑子里突然闪过模糊的画面。 她站在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面前,用自己的手,一寸寸去丈量男人的腰身和肩背。 他们的距离很近,近到连彼此的呼吸都是交缠在一起的。 男人的目光似乎一直在她身上。 灼热且滚烫。 那个人……是大少爷吗? 第210章 压压惊 那个一闪而逝的画面让花容有些在意。 她想弄清楚那是她的幻觉还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补完衣服,花容亲自拿着衣服去江云飞的营帐。 路上她有些忐忑,一遍遍在心里思索着应该如何开口,然而刚到营帐外,就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 那声音是男子发出的,极为痛苦,像是正在承受极刑。 花容步子一顿,被那惨叫声吓得头皮发麻,跟在她身后的士兵解释说“越西使臣团很快就要入京,郡守大人下令加强了防守,今日应该是抓到可疑的人,正在审讯,郡主不如晚些再来找大人。” 花容毫不犹豫的点头,正要转身离开,便见两个士兵拖了一个人出来。 那是个长着络腮胡的高壮男人,瞧着有点儿像屠夫,被拖出来时身上全是血,人也陷入昏迷,像是死了异样。 花容这会儿的记忆中并未见过这般鲜血淋漓的场景,整个人都被钉在原地,一步也不敢动。 过了会儿,江云飞冷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怎么来了?” 花容哆嗦了下,艰难转身,见他神情冷肃,身上似乎染着血腥味儿,越发害怕,张了好几次嘴才发出声音“奴……奴婢把衣服缝好了,给大少爷送来!” 花容说着把衣服递给江云飞,低垂着脑袋不敢看他。 她一低头,白皙的脖颈便显露出来,纤细又脆弱。 江云飞眸色微暗,接了衣服,又道“进来。” 花容不敢违逆,乖乖跟着江云飞进到帐中。 军中不比忠勇伯府,江云飞的营帐布置的极简单,除了一张大的桌案处理公务,便只有一排架子防兵刃和盔甲,还有一扇竹屏风挡着自己的床。 花容低着脑袋立在桌边,怕江云飞责罚自己,小声解释“奴婢就是来送衣服的,不知道大少爷在审人,奴婢绝对没有要探听机密的意思。” 花容很是后悔自己没有乖乖待在帐中,还想再说些什么,江云飞递了杯茶过来“喝点茶,压压惊。” 花容喝不下去,但又不敢拒绝,只能端起来抿了一小口。 茶水早就凉了,用的也不是什么好茶叶,又苦又涩,和府里用的茶叶差远了,昨晚她还专门给大少爷泡了一壶,这马屁算是拍到马腿上了。 花容的思维不觉发散,紧张倒是缓解了不少。 江云飞不知道花容在想什么,她的反应明显是被吓到了,但他不太擅长安慰人,思考半天也只是说“那个人有通敌叛国的嫌疑,必须问出他背后的幕后主使,对这种人如果不用重刑根本撬不开他的嘴。” 花容重重点头,很认同江云飞的话,随后又说“奴婢的嘴不硬,奴婢愿意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诉大少爷!” 那样的糙老爷们儿都扛不住的重刑,要是用在她身上,她哪里还能活? 花容的眼珠转了转,虽然害怕,小心思却很活泛。 江云飞没见过她这样,心下微松,嗯了一声,随口道“今天可想起什么了?” 花容又想起那个模糊的画面,江云飞现在就在她面前,代入其中身高和气度好像都挺合适的。 花容的脸有些热,却不敢直说,谨慎道“奴婢补衣服的时候发现大少爷衣服上的暗纹针脚像是奴婢绣的,奴婢是什么时候给大少爷做过衣服吗?” “母亲发现你的绣活做得好,把你调去绣房当值过一段时间,那衣服的确是你做的。” 江云飞答得很快,表情坦然,并未有任何轻佻、旖旎之色,花容又觉得不像了。 大少爷很早就去军中历练,在家里待的时日少,又是出了名的刚正不阿,怎会与她有那样亲密的举动? 花容把那个画面赶出脑海,好奇的问“奴婢为什么只在绣房待了一段时间?是奴婢做的东西不好,被赶出去了吗?” 能在绣房干活多好呀,不仅月钱多,干的活也轻松,每月还有一天假期可以出府去,她去了绣房不就能每个月去看三娘了吗? 江云飞的面色冷了些,片刻后说“你做的东西都很好,没人赶你走,你只是去阿骓院里做事了。” 三少爷? 花容心底莫名刺了一下,有些不舒服,她明明没有和江云骓相处的记忆,却下意识的抗拒。 可三少爷待下人也是极宽厚的,能进执星院做事也是极好的,她为什么要抗拒? 江云飞没有说江云骓强迫花容的事,花容便下意识的觉得自己是靠一手绣活得了江云骓赏识,心里虽有不解,却没再多问,诚恳的说“奴婢对这些没有印象了,奴婢再找军医扎扎针吧,兴许能早点儿想起来。” 花容眼神澄澈,满满的都是对江云飞的信任。 江云飞喉结滚了滚,终究还是应道“嗯。” 扎针的过程挺漫长的,花容状似随意的跟军医闲聊“您能看出我这腰是什么时候伤的,怎么伤的吗?” “大人说过郡主是在四年前落水,被湍急的河水卷裹撞到树桩上才受的伤,受伤后没有及时救治,这才落下的旧疾,若不是郡主吉人自有天相,恐怕连命都没了。” 四年前,那她去三少爷身边伺候也没有多久,三少爷都不会水,她怎么会落水呢? 花容想不通,见军医并不隐瞒自己的病情,试探着问“我这身体除了腰伤和失忆,还有别的什么问题吗?” 花容问完脸红了起来。 她不敢认定自己用手给大少爷量过尺寸,但如果那一幕是真的,她肯定跟别的男子有过亲密举动,那她……还是处子吗? 军医扎针的手一顿,犹豫了会儿说“郡主服用过绝子汤,后来虽用不少药调理过,如今这身子也还是不易有孕。” 花容方才还在设想自己喜欢的会是什么样的人,听完军医的话,顿时如坠冰窖。 她虽签了死契卖身进忠勇伯府,却也可以找府里的下人过日子。 正常过日子是不需要喝绝子汤的。 除非,她爬了主子的床,做了以色侍人的玩物。 第211章 会不会是我不想记起? 军医的话让花容很受打击。 第二天就病了。 听到士兵禀报,江云飞先召了军医问话。 军医以为自己泄露了什么机密,把和花容的对话一字不落的复述出来,最后小心的问“大人不是说过不用隐瞒郡主什么的吗?” “我只是问问,没说你做错了。” “……” 大人你要不要先看看自己的表情有多严肃可怖再说这种话? 军医战战兢兢不敢反驳,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听到江云飞吩咐外面的守兵“去买些蜜饯和果脯回来。” 军医诧异,他们郡守大人这是要去哄郡主开心吗?难道当初逼郡主喝绝子汤的人就是大人? 军医脑补了不少,随后帮着出主意“属下知道有家豆腐脑很好吃,要不买一点儿回来给郡主尝尝?” 江云飞绷着脸,没有说话,也没有拒绝,军医便出去吩咐。 傍晚东西才买回来。 除了江云飞说的,负责采买的士兵还自作主张买了不少桃酥和零嘴。 “谁让你买这么多的?” “属下怕郡主吃不习惯,这些都是属下自己掏钱买的,不用大人出钱。” 军营里没有女人,像花容这么好看的就更少了,一个个的虽然不敢有什么不好的企图,却怜香惜玉的很。 江云飞并不心疼钱,丢了一锭碎银给那人,沉沉道“天气越来越热,这些东西放不了多久,以后不要擅作主张。” “是,”那人收下银子,期待的问,“那属下现在把东西给郡主送去?” 江云飞翻看文书的手一顿,沉沉道“不用,我一会儿拿过去。” 江云飞到营帐的时候,花容正在吃晚饭。 军中饭食简单,每人两个大馒头,一大碗菜糊和一小碗烧土豆。 花容病着没什么胃口,拿着馒头小口小口吃着,咽得艰难,眉头不觉微蹙,像是受了欺负,惹人心疼。 “不喜欢吃这些?” 江云飞走过去,花容抬头,脸上闪过慌乱,低声解释“奴婢没有不喜欢,只是没什么胃口,而且这些分量太大了,奴婢吃不下。” 花容的眼睛有明显的红肿,脸上虽然没有泪痕,眼眶却是湿润的。 她垂着眸,避开江云飞的视线,不想被他发现。 江云飞没有点破,拿起剩下那个馒头准备吃。 花容见状连忙说“这个馒头已经凉了,大少爷另外让人再准备吃的吧。” 她喝过避子汤,做过别人的玩物,那个馒头她没有碰过,却也觉得脏,不想入江云飞的口。 江云飞没有迟疑,咬了一口馒头说“军中有规矩,过了时辰便不再供应饭食,而且这里粮食短缺,一旦打仗,别说是凉了的馒头,就是馊了臭了,只要能果腹,都要吃。” 在军中多年,江云飞身上没有一点儿世家子弟的娇气。 花容没法反驳,低着头不说话。 江云飞把带来的东西都放到桌上,煞有其事的说“大夫说你要保持心情舒畅,这样才比较有利于恢复记忆。” 花容抓紧手里的馒头,过了半晌才抬头看向江云飞“除了这五年,之前的事我都记得很清楚,我失去这段记忆会不会是因为这五年我过得很痛苦,所以我不想记起那些事?” 喝避子汤,落水险些丧命留下严重伤疾,这些事听起来就让人觉得很窒息。 花容看向江云飞的眼神不自觉带了丝祈求。 如果那些记忆会让她很痛苦,她能不能不要想起来? 江云飞细细咀嚼着嘴里的馒头没有说话,花容继续说“齐王病故,我现在的身份虽然是郡主,却也不会影响什么,通敌叛国这样大的事我更帮不上什么忙,反贼费劲千方百计把我带上,也许是因为我这张脸和这具身子有什么特殊的用处,只要我在大少爷眼皮子底下,就不会让反贼得逞,对吗?” 花容不知道真相如何,只能用自己目前掌握的信息去推断。 江云飞沉默着吃完整个馒头,又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这五年你身上的确发生了很多不愉快的事,你和……” 江云飞刚想把花容和江云骓之间发生的事告诉她,营帐外突然传来吵嚷声。 江云飞立刻止了声,起身出帐察看情况,花容想跟上,江云飞严肃的在帐外命令“保护好郡主!” 江云飞治军严明,别说夜里,便是白日也不会出现这种吵闹的情况,花容一颗心不由得收紧。 难道是越西敌军攻来了? 花容很不安,下意识的把手放到腿上。 她发现自己大腿内侧藏了把匕首,虽然不知道是怎么来的,这个时候却会让她感觉很安心。 花容浑身紧绷,不知道过了多久,帐帘被掀开,进来的却不是江云飞,而是江云骓。 花容记忆中的江云骓还很有少年气,带着些纨绔子弟的气息,如今的江云骓却明显沉稳很多。 不知道他赶了多久的路,一身风尘仆仆,头发乱糟糟的,下巴处满是青黑的胡茬,前所未有的狼狈。 看到花容,江云骓便停下步子,站在原地直愣愣的看着她。 像是不敢相信她还活着,又像是不敢靠近她。 熟悉的刺痛感又涌上心头,花容捏紧裙摆,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 江云飞随后进帐,拍了拍江云骓的肩膀。 两人一同去了江云飞的营帐,江云飞把花容失忆的事简单说了一下,江云骓喉结滚了滚,哑声开口“她当真只记得接风宴之前的事?” 问出这句话时,江云骓的心脏跳得有些快。 他和花容的交集是在那场接风宴开始的,他不曾顾及她的感受强迫了她,后来还给她带来了那样多的伤害,她无法再信赖他。 可现在她失忆了,这是不是意味着他有机会重来一次? 一直在赶路,江云骓嘴唇已经干裂出血,人也黑了不少,眼底都是睡眠不足的血丝,他的眼神却很亮,因为花容而焕发神采。 “现在的确是这样,”江云飞给出肯定回答,不过片刻后又说,“但军医会帮她恢复记忆,而且她知道自己服用过绝子汤。” 第212章 不要让人随便进 花容做了一夜的噩梦。 第二天醒来状态更差了。 早饭后,江云骓便来了营帐,花容有些紧张的问“三少爷,你怎么也来远峰郡了,是有什么事吗?” 花容看向江云骓的眼神不再冷漠疏离,变得陌生。 失去记忆后她忘了那些伤痛,也不记得他们之间的那些纠葛。 江云骓握紧拳头,心脏闷疼得厉害,哑声说“我奉命来迎越西使臣团和郡主回京,郡主的脸色这么差,是身体现在特别不适吗?” 休整一夜,洗去一身风尘,江云骓又恢复矜贵俊朗,只是一身沉稳之气,到底不比当初鲜衣怒马的少年郎。 花容和江云骓保持着距离,也不和他对视,低声道“多谢三少爷关心,我感觉还好,没什么大碍,三少爷既然有公务在身,可以去忙自己的,不用管我。” “使臣团还有些时日才会到,军中事务不用我插手,不如我陪去周围逛逛散散心?” “不用,”花容毫不犹豫的拒绝,说完感觉自己态度有些太冷漠,又补充了一句,“我不太舒服,还是想在屋里休息。” 花容之前拒绝了就不会再解释什么,江云骓察觉到她的转变,心里五味杂陈,殷勤的说“我让人搜集地方志了,你可以看这些打发时间。” 花容愕然,脱口而出“我识字了?” 做奴婢的只有干活的份儿,哪里有机会念书识字? 江云骓心念微动,说“我可以教你。” 江云骓看向花容的眼神灼热,这般主动甚至算得上是献殷勤。 就算她现在是郡主,可忠勇伯府门第这样高,江云骓也不至于要巴结她。 花容蹙了蹙眉说“军医说我之前落水受伤差点死掉,三少爷对我这么好,难道是因为我那次落水是三少爷害的?” 花容一下子就说中要害,江云骓心头一沉,解释道“的确是我害你落水的,这些年我一直很后悔,我不知道你会受那样重的伤,以后我一定会对你好,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 江云骓说的诚恳又坚定,花容并不怀疑他的诚意,只是很好奇“我是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或者得罪过三少爷吗?无缘无故的,三少爷为什么会害我落水呢?” 花容眼眸微睁,无辜的看着江云骓。 江云骓握紧拳头,喉咙瘀滞,如有千万根针扎在喉间。 他无法坦然的告诉花容,他是因为喜欢另一个人,昏了头要用她的命去换那个人的自由。 沉默半晌,江云骓艰难开口“你没有任何地方做的不好,是我不好,我不会要求你做什么,只要你别拒绝我对你好,行吗?” 花容之前对他的抗拒实在是太明显,江云骓一再的放低姿态,却也还是说不出祈求的话,这次花容被掳走,再次经历差点失去她的痛苦,江云骓在花容面前什么骄傲矜持都不要了。 他只想好好弥补,让她能恣意的生活,不要再受任何伤害。 花容没有见过这样卑微的江云骓,心里有些不忍,却又越发肯定,江云骓是故意害她落水的。 她虽然通水性,可水流太急的话,也会有生命危险,更何况她现在落下这样严重的伤疾,若是没有郡主这个身份,又干不了体力活,该如何生存? 花容没有轻易的答应江云骓,仔细思索了一番问“军医说我喝过绝子汤,这事……与三少爷有关吗?” 江云骓没有立刻回答,只是脸色肉眼可见的又沉了两分,花容的心也跟着下坠。 她虽然不了解前因后果,却也觉得不管江云骓有什么样的苦衷都不应该如此对她。 她过去的出身的确卑贱,可她从未想过要出卖自己的身体,一直都是靠自己的双手生活,她没有自甘堕落,那就没人可以践踏她的尊严和生命。 花容心底浮起怒气,不客气的下逐客令“我感觉很不舒服,需要休息,请三少爷出去,而且男女有别,三少爷这般贸然来营帐找我并不妥当,以后还是不要来了!” “我只是想弥补……” “三少爷现在出去就是在弥补我。” 花容打断江云骓,态度十分强硬。 僵持片刻,江云骓服了软说“好,我出去,你好好休息,别生闷气。” 花容跟着江云骓一起走到营帐外,却不是送他,而是对外面把守的士兵说“我毕竟尚未出阁,不便见外男,麻烦以后不要随便放人进我的营帐。” 花容说完回到帐中。 她不像在江云骓面前表现的那样镇定决绝,藏在袖中的手有些发抖。 有些害怕,但更多的是生气。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遭受这些。 三娘好不容易才把她从风月楼带出来再送进忠勇伯府,她不可能主动爬江云骓的床,那就只可能是江云骓强迫的她。 他强迫她,却还让她喝绝子汤,甚至害她落水差点没命,如此种种可见他根本不喜欢她,甚至不曾把她当成一个活生生的人来看待。 她遭了罪受了痛,现在因为她失去记忆,他就轻飘飘的说要补偿,这算什么? 花容越想越生气,又派人去请了军医来为自己扎针。 她想要知道全部的真相,更想知道经历了那么多痛苦绝望的自己会不会轻易的原谅伤害自己的人。 —— 江云骓从花容的营帐离开后,就去了江云飞的帐中。 江云飞刚带着营中将士做完晨练,他扫了江云骓一眼,公事公办的说“我的营帐是军机重地,以后我不在,你不要擅入。” 江云骓没接这茬,问“找到墨晋舟了吗?” 花容失踪后,江云骓和江云扬一起把郴州彻查了一遍,发现齐王陵园的宅子是墨晋舟找人修的,而且这三年他一直在暗中囤粮草,还打着各种旗号,把郴州富商和官府的钱都骗到手里,等江云骓和江云扬查到的时候,他早就逃之夭夭。 江云飞擦了擦脸上的汗,寒声说“我的人截获了几十石粮草,但没有找到人,他恐怕已经抵达越西。” 江云骓咬了咬后槽牙“他祖上好几代都是郴州人,手里的钱比卫家差远了,也不知道他哪儿来的底气敢造反!” 江云飞眸光微闪,淡淡的说“也许等郡主恢复记忆就能真相大白了。” 第213章 只是看上了她的眼睛 江云骓和江云飞谈完正事,正要离开,一个士兵进来说“大人,郡主说想看些书打发时间。” 那人说完,把一摞书递给江云骓。 那些都是江云骓派人搜罗来给花容的,花容不愿意接受他的好意,全都还了回来。 江云骓绷着脸不肯接书。 他已经把姿态放得够低了,实在不知道该拿花容怎么办。 江云飞随手从自己桌案上抽了一本书,淡淡道“把这本一起拿给郡主,就说是我让人找来的。” “是。” 士兵离开后,江云飞又对江云骓说“陛下病重,太子和安王互相猜忌,越西人又不安分,这次使臣团进京一定要万分谨慎,军中事务不需要你操心,但你也不能松懈,每日都要带着你的人和军中将士一起操练。” “好。” 江云骓应下,眼睑微垂,余光一直关注着帐外。 他大哥让人送去的书没有再被退回来。 —— 连扎了三次针,军医让花容好好休息一下,她被喂下的药药性很烈,太过操之过急会对脑子有影响,说不定不仅恢复不了记忆,还有可能变成傻子。 花容不想变成傻子,不敢再强求,拿起一本书试着看起来。 很奇怪,她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认的字,但书上的内容她全都能看得懂。 远峰郡是昭陵最边陲的地方,也是最靠近越西的地方,中间有大片荒漠作为天然屏障,昭陵建国两百余年,远峰郡经历的战火最多,也曾被越西攻占划分出去。 最近几十年昭陵国泰民安,远峰郡的百姓才渐渐多起来,商贸也通了些,但和瀚京有天壤之别,甚至和蛮夷之地的夷州相比也有和很大的差距。 害怕战乱,这里的民风要开放一些,对女子的约束也少很多,女子可以经商,可以习武,可以学骑射,她们不必被困在深闺之中,可以热烈的向阳而生,亦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夫郎成婚。 这对在忠勇伯府待了好多年都不曾出府的花容来说,简直像是另外一个世界。 她不可自抑的心动,痴迷的通过书上的文字,去体会了解那样的生活。 熬夜看完一本书,花容做了个梦,梦见她学会了骑马,自由自在的在草原驰骋。 梦里的感觉太过真实,花容吃过早饭便提出想要骑马。 军中的马都是战马,性子烈,耐力强,还很高大,没有适合女子骑的,不过好在这些战马会产小马,营里还养着一些小马驹。 校场角落,花容翻身上了一匹小马驹。 小马驹性子温顺,又不太高,花容上的很容易。 上马之前花容是有些忐忑的,毕竟在她现在的记忆里,别说骑马,就是亲眼看见马的机会也不多。 上马后花容就放松下来,她的身体是有记忆的,一上马她的腿就自发的夹住了马肚子,身子也很稳没有晃动。 她确实是会骑马的。 这个认知让花容忍不住弯眸,有些高兴,甚至是有些佩服自己。 在她不记得的五年里她虽然经历了很多痛苦的事,但好像也学了不少本领。 读书、骑马、做郡主。 她没有被苦难压垮,依然很努力的活着。 营里没有女人,更没有女子穿的衣服,花容今日穿的是江云飞临时派人去街上买的衣服。 衣服是棉纺的短襟和长裤,靛青色的布料上染着山茶花图案,料子粗糙还显老气,不过花容皮肤白,眉眼又生的好看,穿成这样反而有种天然去雕饰的美丽。 而且衣服有些宽大,衬得花容越发的娇小柔弱。 花容坐在马背上,眉眼一弯,整个人都鲜活妩媚起来。 旁边负责看守的士兵看呆了去,不远处校场上的士兵也都被花容吸引目光。 乖乖,这瀚京娇养出来的姑娘就是不一样,笑起来跟仙女儿似的。 这些人没看两眼就被江云飞发现,罚去练扎马步。 被罚的人一边哀嚎一边又安慰自己,扎马步是家常便饭,郡主可不是天天都能见到的。 花容不知道有人因为自己受罚,适应了在马背上的感觉后,她拍了拍马屁股试着前进。 旁边的士兵立刻上前说“郡主身份尊贵,万一摔了碰了就不好了,不如还是属下牵着马带郡主转一圈吧。” “不用,我会骑。” 花容拒绝,随后大胆的挥鞭加快速度。 漠北的风在耳边呼啸而过,花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畅快,这时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脚踩住马镫,不要害怕,目视前方,重心往下,身子前压,不管遇到任何状况都要冷静,莫要害怕。” 大少爷? 花容诧异,偏头发现身边空空如也,江云飞仍在不远处的高台上监督将士们操练。 她刚刚怎么会听到大少爷的声音,难道她的骑术是大少爷教的?可大少爷看着很严肃,不像是会多管闲事的人啊。 花容觉得奇怪,又跑了几圈,感觉腰有些累了,便回到帐中休息,耳边却不断回响起江云飞教她骑马技巧的声音。 在她不记得的五年时间里,她和大少爷……有发生过什么事吗? 这个猜想让花容烦躁,拿着书却看不进去。 她现在是郡主,就算跟三少爷有过什么,应该也能另选夫君嫁人,但大少爷和三少爷是亲兄弟,又是忠勇伯府的嫡长子,不管三少爷同不同意,其他人肯定是不会同意的。 哪有当兄长的跟弟弟抢女人的? 想到这里,花容感觉心脏闷闷的隐隐作痛,眼眶也跟着发热。 她抬手抚上心脏的位置,突然明白了什么。 下午花容没有出去,一直在帐中看书,傍晚,江云飞派人叫她过去一起用晚膳。 花容进帐看到了李屹,李屹没有注意到她,正忙着大吐苦水“……太子现在跟条疯狗似的,逮谁都要咬一口,要不是我阿姐和忠勇伯一直在宫里待着,我都怀疑他会毒死自己的亲爹上位,京里我是一天都不想待了,还不如来接使臣团透透风呢。” 江云骓没搭理李屹,向花容介绍“这是永安侯世子李屹,也是奉命来接使臣团和郡主回京的。” 江云骓说完,花容脑海里又闪过模糊的画面,李屹的声音从迷雾一样的记忆中传来“原来你是看上了她这双眼睛!” 第214章 只是失忆,又不是傻 李屹听说花容失忆的事后,看花容的眼神充满了探究,好奇的问“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当初可是你害阿骓被变成庶民的啊。” “李屹!” 江云骓沉声喝止。 他跟李屹说过,他被贬都是自己活该,跟花容没有关系。 李屹撇撇嘴,不以为意,他和花容接触不算太多,只觉得江云骓对女人心太软,总是要在女人身上栽跟头。 李屹还想说些什么,江云飞开口道“过去的事早就查清楚了,世子虽然是阿骓的朋友也不能胡乱说话,若是影响了郡主的清誉就不好了。” 李屹不敢在江云飞面前造次,却对他这番言辞有不同的看法“当年阿骓是在郴州出的事,如今安王又是在郴州遇刺,齐王死得早,但他埋哪儿哪儿就不安生,总归是要警惕些才好。” 不止江云骓和安王,齐王还娶了个继室勾搭太子呢,谁知道他女儿会不会又干出什么糟心事来? 李屹话里话外都是对花容的怀疑。 花容并不生气,反而顺着李屹的话说“世子的怀疑不无道理,所以我也希望能尽快恢复记忆,让真相大白,不过朝中有那么多巩固大臣,瀚京又有无数像世子这样的青年才俊,若说会因为一个死人而倾覆江山社稷,那只能说明昭陵没有可用之才。” 人死如灯灭,齐王就算在生前布下大局,也该有人能破解才是,李屹窥不破真相只能说明他不堪大用。 李屹一噎,哼了一声说“郡主虽然失忆,这嘴皮子还很利索呢。” “我只是失忆,又不是傻了,说几句话总还是会的。” 花容怼得很顺口,江云骓和江云飞都在旁边看着,李屹也不能说出什么难听的话,只能憋着这口气。 吃完饭,花容先回去休息。 她一走,李屹就又开始念叨“她本来就有嫌疑,阿骓就是在她出现在身边后开始倒霉的,齐王的女儿都失踪那么多年了,偏偏这么巧,越西使臣团要入京她就被找到,现在还无缘无故失忆,你们不觉得这太巧合了吗?” “的确很巧合,”江云骓开口,看向李屹的眼神极冷,“所以你想对她做什么?” 江云骓的语气很平和,但威胁的意味很明显,李屹要是敢动花容一下,就死定了。 李屹试图向江云飞求助,却发现江云飞的表情更冷。 “我就是这么一说,给大家提供个思路,没说要拿她怎么样,”李屹服了软,又说,“太子心眼儿小,人也疯,根本不配做储君,安王目前看着像是好的,但身体不大好,还有些优柔寡断,要是陛下不小心没了,咱们怎么选啊?” 李屹看不惯太子很久了,他不想太子登基,也不想昭陵大乱,这次愿意千里迢迢来接使臣团进京,也是想先探探江家的口风。 江家世代忠良,又手握重兵,就算昭和帝没有立下遗诏就死了,江家也能轻易的拥立新帝登基。 李屹说完,整个营帐都陷入死寂。 他刚刚这番话要是被别人听了去,都够株连九族了。 李屹不敢和江云飞对视,喝了口茶,硬着头皮继续说“反正我们李家是不会支持太子的,太子不中用,还有我阿姐生的皇长孙,皇长孙已经七岁了,再悉心教养十来年,就能亲政,我们家的主张是,可以有摄政王,但不能有谋权篡位的贼子。”https:/ 永安侯已经搭上了自己长女的幸福,绝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她和孩子受苦受难,更不能容忍李家百年的荣辱毁于一旦。 永安侯的做法也不仅仅是为了自己,如今太子和安王水火不相容,背后明显还有人在从中作梗,只废太子立摄政王,便能杜绝幕后之人计划得逞。 李屹在朝堂上还说不上什么话,说完亦是心虚不已。 若是早知道有这一遭,他一定从小好好用功读书,考取功名,不让阿姐和侄儿受半点委屈。 过了好一会儿,李屹听到江云飞问“来这里之前,你可见过卫家的人?” 要想坐稳江山,除了兵马,更重要的是财力。 提起卫映辰,李屹就一肚子气,皱着眉说“卫映辰这个老狐狸,蹭我吃蹭我喝,还敲我竹杠,一谈到正事他就顾左右而言他,一句靠谱的话都没有,我都怀疑他不是好人。” 卫映辰不肯表态,便是还要继续观望。 “陛下都没有说要废太子,世子便要立摄政王,世子觉得自己是好人?” 李屹“……” 他这么坦白有诚意,怎么上哪儿都讨不到好? 江云骓看不下去,拖着李屹出了营帐。 “他皮糙嘴贱,我替大哥好好收拾收拾他。” —— 第二天吃过早饭,花容又骑了几圈马,下来休息的时候,李屹晃到她身旁。 “郡主不是也学了射箭么,怎么光练骑马呀,日后要是跟越西公主较量,岂不是会很丢脸?” 江云骓和江云飞都在练兵,李屹没事做,纯粹是闲得慌。 花容懒得跟他耍嘴皮子,心念微动,温温柔柔的说“世子说的有道理,我的确该练练,可我失忆了,不记得要领,世子能不能指导我一下?” 花容眨巴眨巴眼睛,一脸期盼,李屹直觉有坑,刚想拒绝,又听到花容说“我一个弱女子都学了骑射,世子总不能不会吧?” 昭陵的世家公子,纵然纨绔,也都是学了诗书六艺的。 李屹不擅长却也略知一二,他不想在花容面前丢脸,当即应下“既然郡主诚心想学,我可以指教一二。” 营里没有女子用的小弓,弓弩很重,花容举起来都有些费劲儿。 她拿得摇摇晃晃,背也打不直,小声向李屹求助“世子,是这样的吗?” “这不行,得拿高一些,箭得往前射,又不是往地上射。” 李屹说着朝花容走近了些,花容无辜的问“要拿多高才算高啊?” 说着话,花容的胳膊又低了些,李屹没有多想,伸手去托花容的胳膊。 指尖还没碰到花容的袖子,一道阴影就将他笼罩。 江云骓策马而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李屹,眼神冷凝如冰。 李屹“……” 如果我说我是被陷害的,你信吗? 第215章 使臣团被困 李屹被江云骓拉去操练。 他养尊处优惯了,说是操练,实则跟用刑没什么两样。 一直练到傍晚,李屹直接被人抬回营帐,再没有精力找花容的茬。 几日后的清晨,花容被呼啸的风声吵醒,掀帘一看,外面黄沙漫天,什么都看不见,地上已经积了好几寸的土。 帐外仍有士兵值守,他们对这样的场景早就习以为常,温声说“外面风沙大,郡主就在帐中休息吧,稍后属下会把饭菜送到帐中的。” 他们穿着厚重的甲衣,帽子和肩膀也都堆了一层黄沙,乍一看像是黄土捏的陶俑。 花容放下帘子回到帐中,想到刚刚这一幕有些不是滋味儿。 她在忠勇伯府虽然是粗使丫鬟,但吃穿是不愁的,主子们更是高贵,吃穿住行样样都很精细,这些守卫昭陵的将士们远离故土,整日除了操练,便只能与黄沙大漠为伴。 昭陵的繁荣昌盛只在瀚京,不在这里。 这场风暴持续了整整两日才结束。 风停后,营中将士熟练的开始打扫,花容想找江云飞说几句话,快到的时候,一男一女在几名将士的带领下快步走来。 为首的男人裹着头巾,一件灰白短打外面罩着无袖小褂,小褂上绣着花容不曾见过的图腾,脖子和腰间都缀着动物骨头做装饰,跟在后面的女人身量高大不输男子,衣裙上的图案与男子差不多,没用动物骨头做装饰,而是戴着亮晶晶的银饰。 女人生得浓眉大眼,五官比昭陵女子更为立体深邃,距离近些,可以发现她的眸子不是常见的黑色,而是湛蓝色。 他们是越西人。 花容脑海里闪过这句话,身体已先一步做出反应,往旁边走了几步让出路来。 两人也看到了花容,并未停下步子,只好奇的打量了花容一眼,便进入营帐。 花容正想回去待着,又看到江云骓大步流星的走来。 江云骓走的很快,神情严肃,一看就是发生了大事,花容想要避让,他却径直来到她面前,沉声说“越西使臣团在这次风暴中迷路被困,我要带人去救援,你就待在营里,哪儿也不要去,知道吗?” 江云骓的时间不多,能碰到花容说上几句话已算幸运。 花容没有回答,江云骓又摘下自己脖子上的玉佛不由分说的戴到花容身上“这玉经高僧开过光,能保平安,戴着!” 没给花容拒绝的机会,江云骓已提步进了营帐。 玉佛通体纯白,因他一直贴身戴着,十分润泽,似乎已有了灵性。 花容摸了摸玉佛,正打算摘下来,李屹又赶了过来,看到花容脖子上的玉佛,李屹脸色一变,忍不住质问花容“你拿阿骓的玉佛做什么?这可是他娘一路从山脚跪行到云山寺才为他求来的!” 花容把玉佛交给李屹,淡声说“既然这个玉佛如此贵重,有劳世子还给三少爷。” 她本也不想要这东西,是江云骓硬给的。 玉佛上还残留着江云骓的体温,李屹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要了个烫手山芋。 阿骓那个狗脾气,送出去的东西怎么可能再要回来? 花容取下玉佛便离开,李屹又拉不下脸来叫住她,只好拿着玉佛进帐。 屋里,越西使臣和越西公主已经把其他人被困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 越西战败后,每十年就要向昭陵进贡一次,这次他们出发,除了带普通的贡品,还赶了好几千头牛羊。 风暴来时,越西公主穆珂和其他人走散了,只有使臣默州跟在她身边,两人幸运的来到远峰郡,立刻前来求援。 “公主放心,下官会立刻派人前去救援,你的王兄肯定会没事的。” 江云飞作出保证,先让人带穆珂和默州去休息,然后才对江云骓说“我会派二十精锐跟你一起去,他们对这里的气候和地形都很熟悉,你不要擅作主张,多听听他们的意见,牛羊找不回来没有关系,但越西皇子和使臣一定要平安找到!” 这场风暴虽然是意外,但人毕竟是为了来昭陵进贡才丢的,若是丢了命,两国的安宁都会被打破。 李屹也知道事态严重,连忙说“我也一起去吧,我来之前特意学了几句越西话,兴许能派上用场。” “营地以北有绵延数十里的荒漠,现在风暴刚停,所有的痕迹都被抹杀,越西人对这样的天气很熟悉都会迷路,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世子觉得自己的体力能在荒漠中待几天?” 江云飞沉声发问,只差把废物两个字砸李屹头上。 李屹没觉得丢脸,紧张的说“既然这么危险,你怎么还让阿骓亲自去,万一……” “这是他的职责所在,”江云飞打断李屹,“若他老老实实在家里做他的江三少爷,便不用面对这些事,可他自己要争功名,就要担起相应的责任!” 江云飞现在的表情和语气都和忠勇伯如出一辙,有种大义凛然的决绝。 忠勇伯府世代忠良,绝没有贪生怕死之辈。 李屹被震住,一时没了声音。 江云骓倒是早有心理准备,立下军令状“请江郡守放心,下官若是不能将使臣团平安带回,自己提头来见。” 江云骓说完离开,去准备路上要用的干粮和水囊。 李屹看看江云骓又看看江云飞,底气不足的问“二十个人会不会不够啊?万一越西人使诈,阿骓岂不是……” “他们若是敢使诈,我就会带兵踏平越西!” 昭陵不会让越西使臣团出事,相应的,越西人也不敢让江云骓出事。 李屹受到很大的冲击,第一次体会到忠臣良将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吗,他没再说什么,拿着玉佛去找花容,拉着花容就往外走。 “阿骓马上要走了,跟我一起去送他!” 花容不想去,挣扎了几下,帐外值守的士兵便把李屹拦下。 李屹担心江云骓,气得冲花容大吼“阿骓这次去可是会有性命之危的,他都把玉佛给你了,你为什么连去送送他都不肯?” “我去送了会让这件事变得不那么危险吗?” 花容很平静,态度冷漠近乎残酷。 李屹还想说些什么,余光突然看到江云骓就站在不远处。 花容方才的话,他都听到了。 第216章 穿你的衣服不会介意吧? “阿骓!” 李屹唤了一声,一个劲儿的给花容使眼色,示意她对江云骓说点儿好听的话。 江云骓绷着脸走过来,寒意十足的横了李屹一眼,低头对花容说“他脑子不好使,郡主不用理会他。” “谁脑子不好使呀?”李屹反驳,“明明是阿骓你……” 江云骓直接捂了李屹的嘴把人拖走。 走出一段距离,江云骓低声警告“以后少在她面前胡说八道,要是再让我发现一次,别怪我不顾兄弟情分!” 做了二十来年的兄弟,李屹当然能听出江云骓是认真的,仍是替他不平“你说你家世好模样好,怎么偏偏喜欢对你爱答不理的女人?你听听她刚刚说的什么话,哪有半点儿把你放心上?” 李屹是想劝江云骓的,但这话也是真的伤人。 江云骓斜睨了他一眼,冷声说“她怎么对我,是我的事,轮不到你来插手。” 这是铁了心要护着花容了。 李屹叹了口气,不想让江云骓分心,认真保证“你放心,我不会找她麻烦的,你不在,要是有人敢找她麻烦,我也会帮她,你安心去找使臣团的人,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知道吗?” 朝堂不稳,永安侯府的尊荣也不一定能保住,李屹的危机感很强,不止为了拉拢,更是发自内心的珍惜和江云骓这么多年的兄弟情。 得了保证,江云骓才松开李屹。 见他打算就这样离开,李屹忍不住问“阿骓,你……不再去跟她说说话吗?” 李屹自然是希望江云骓能平安归来的,但万一出什么事,他又怕江云骓会有遗憾。 江云骓步子一顿,没有回头,淡声说“不用了。” 他们之间该说的都说了,纠缠太多难免惹人厌烦。 江云骓带着二十精锐出发,深入荒漠。 李屹犹豫再三,还是把那枚玉佛交到花容手里。 “阿骓幼时曾在宫里落水,生了一场大病,御医都说他可能会死掉,他娘一步一叩首到云山寺给他求的这玉佛,这么多年,他一直贴身戴着,从未离身,他既然把它交给你保管,你就好好收着,等他回来再当面还给他。” “东西的确是三少爷给的,但我没说会要,世子这么关心三少爷,还是由世子帮忙保管比较好,万一不小心被我弄丢了该怎么办?” “你敢!” 李屹瞪大眼睛,恨不得吃了花容。 他都已经说了这玉佛很重要,花容还能弄丢肯定是故意的,哪有不小心一说? “我为什么不敢?”花容坦然和李屹对视,“三少爷自己都不珍惜这玉佛,愿意随随便便把它给人,我为什么要替他珍惜?” 李屹被花容的理直气壮气得不轻,大声反驳“什么叫随随便便?阿骓那是喜欢你才会把这玉佛给你,你这简直是不识好人心!” “可我不需要他的喜欢!” 花容答得毫不犹豫,李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和殷氏一样,对江云骓相当维护,就算花容现在是郡主,他们也觉得花容是配不上江云骓的,所以江云骓对花容好,花容应该欣然接受,而不是端着架子拒绝。 “你当真喜欢上卫映辰了?”问出这句话后,李屹就认定了这个事实,他很愤怒,感觉就像花容背叛了江云骓,“你的身子早就是阿骓的了,怎么可以嫁给其他人,而且卫家那样的门楣,不可能要一个不清白的女子做主母,他们对你好一点点,你就找不到北了?” 花容这会儿根本不记得卫映辰是谁,只觉得李屹的话让她很愤怒。 毁掉她人生的是江云骓,她没有报复他已经算是以德报怨了,凭什么还要被人嫌弃,哪怕她有了郡主的身份也不配被人喜欢? 做错事的不是她,后果却要她承担,这是什么狗屁道理? 胸口气得闷疼,花容冷着脸说“要不要嫁人是我的事,轮不到世子操心,而且我就算这辈子不嫁人,绞了头发去庙里做姑子,也不会跟一个差点害死我的人在一起!” 花容说完恶狠狠的踩了李屹一脚。 李屹痛得抱着脚在原地蹦跶,口不择言的要骂人,刚张嘴就见江云飞挟裹着一身寒气走来。 李屹只能把到嘴边的话咽下,跟江云飞告状“大人,郡主她踩我脚!我可是奉陛下之命来迎接使臣团的钦差,她就算是郡主也不能这样对我……” “越西公主和使臣沐浴更衣结束,钦差大人可以去陪他们了,”江云飞顺着李屹的话接过话茬,丝毫不提花容踩他的事,李屹不服,还想说两句,江云飞已移开目光看向花容,“郡主也一起吧。” 花容收起浑身的刺,温温柔柔的答应“好。” 因与使臣团走散,没有衣物可以换,越西公主穆珂和使臣默州换上了昭陵服饰。 没有侍女伺候,穆珂的头发散着没扎,和昭陵女子不同,她的头发天然是卷的,发浓而密,披散在肩侧,有种特别的风情,艳丽且热烈,令人眼前一亮。 花容忍不住多看了穆珂两眼。 穆珂没有在意花容的目光,而是盯着江云飞说“我觉得这件衣服很特别,就穿了一下,大人不会介意吧?” 花容这才注意到穆珂穿的是江云飞的外衫。 那件衣服花容前几日刚补过,嫌缝补的痕迹太难看,她都拆开补成落叶的形状,穆珂的个子比江云飞差不了太多,胸部却比昭陵女子丰满很多,这衣服穿在她身上竟然很合身。 江云飞神情未变,平静的说“委屈公主了,稍后本官就会派人送换洗的衣物来。” 李屹的关注点有所不同,诧异的看着穆珂问“公主会说昭陵话?” 穆珂不仅会说昭陵话,而且说的很流畅,不像李屹这般临时学了几句,而是下了功夫认真学过的。 穆珂弯眸笑起,目光仍在江云飞身上流转“昭陵的忠勇伯骁勇善战,是唯一打败我父王的人,听说他的儿子也很厉害,我是特意为他学的昭陵话,你觉得我说的好吗?” 李屹知道越西女子奔放热情,但没想到穆珂一来就会这么直白的表达对江云飞的关注。 李屹暗骂自己多嘴,干巴巴的答“公主说的很好。” 但以后还是不要说了吧。 第217章 他有隐疾,不会喜欢你的 穆珂只对江云飞感兴趣,不管李屹起什么样的话题,穆珂最终都能把话绕到江云飞身上。 江云飞越是冷着脸不回应,穆珂越是觉得他有男子气概,威猛过人。 这样的热情,甚至比昭陵的登徒子还要过分。 一顿饭吃饭,江云飞起身离开,穆珂立刻跟上“大人,我想去周围转转,你能陪我一起吗?” 虽是疑问,穆珂却已走到江云飞身旁与他并肩。 江云飞没有看穆珂,指了李屹一下,冷淡的说“本官有军务在身,没时间陪公主,那位是朝廷专门派来招待公主的钦差,公主可以让他作陪。” 江云飞说完要走,穆珂直接抱住他的胳膊“我不喜欢他,我想跟大人在一起。” 话音刚落,江云飞已不客气的挥手甩开穆珂。 穆珂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及时避开,看江云飞的眼神越发火热,掌心握成拳,竟是踢腿朝江云飞攻去。 穆珂的动作利落,速递也快,只是力道比江云飞还是差多了,江云飞轻松应对,几个来回后,一掌打在穆珂肩膀,逼得她踉跄着退开。 江云飞表情严肃,皱眉警告“本官说了没时间陪公主,公主若是再无理取闹,别怪本官派人把郡主遣送回去!” 远峰郡是昭陵最重要的一道防线,使臣团的人都要接受江云飞的考察,江云飞还真有权力这么做。 “我错了,我刚刚只是想跟大人切磋一下,”穆珂立刻服软道歉,江云飞面色稍霁,也不想把场面弄得太难看,下一刻穆珂却拨开衣领,露出小片胸脯和肩膀,无辜的说,“大人下手好重啊,都青了。” 穆珂的身体比昭陵女子要丰腴些,常年习武,身体曲线也更为明显,衣领虽然只拨开一小片,却能叫人推测出她的胸口有多波涛汹涌。 李屹看得想喷鼻血,连忙移开目光,好心提醒“昭陵民风与越西不同,公主最好莫要随便在男子面前袒露身子,如此实在不雅。” 江云飞并未移开目光,平静又冷淡的看着穆珂,好像这具身子对他没有任何吸引力,没什么诚意的说“本官是武将,一旦出手便要全力以赴,这次也是给公主一个教训,公主是来昭陵做客的,不是来切磋武艺较量高下的。” 言下之意,穆珂被打都是自找的。 江云飞说完离开。 穆珂没有因为江云飞的态度而失落生气,反而越发痴迷的盯着江云飞的背影看。 越西勇士勇猛归勇猛,却没有一个人有江云飞好看,她要嫁就该嫁这种强悍又有个性的男人。 见穆珂的眼珠子都要黏到江云飞身上了,李屹忍不住说“公主,你别看了,咱们这位郡守大人有隐疾,不近女色,他不会喜欢你的。” 穆珂说话很顺畅,但对这种事还是有些不能理解,好奇的问“隐疾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他有病,睡不了女人,我这么说公主懂了吗?” 穆珂终于露出诧异之色,随后又说“我不信,我要亲自试试。” 李屹“……”??? 这种事还能试? 李屹被穆珂的话惊到,见穆珂要往江云飞的营帐去,怕出什么岔子,连忙追上。 花容也要回帐中休息,穆珂身边那位一直没怎么说话的使臣默州突然开口“有没有人说过郡主长得很像一个人?” 吃饭的时候,几乎都是穆珂和李屹在说话,只有被提问的时候,默州才会说话,花容还以为他生性冷淡,没想到他会主动跟自己说话。 “这世上这么多人,难免有长得相似的,这也不奇怪。” 花容温声回答,现在她的记忆不全,对自己的身世不太了解,也不知道默州突然说这话试有什么用意,转身准备离开,默州突然上前,拉近了和她的距离。 花容一惊,连忙后退,却不小心踩到鞋跟绊倒在地。 一旁的士兵立刻上前察看,气氛有些紧张。 默州神情未变,朝花容伸出手,温和的说“抱歉,我好像吓到郡主了,但请郡主放心,我对郡主是没有恶意的。” 默州的昭陵话说的不如穆珂那样流畅,带着一点口音,但声音不似一般越西人那样粗犷,道歉的时候很诚恳,给人一种笨拙的无措感。 花容以为是自己的反应太大了,有些不好意思,正想抓着默州的手起来,却发现他腕间有一枚艳丽的红痣,脑袋毫无征兆的痛起来,像是被人用力砸了一锤。 花容痛得闷哼一声,抱着脑袋蜷缩在地上。 “郡主……” 士兵的惊呼渐渐远去,神智很快陷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你有个很疼爱你的哥哥,你们因为意外失散,你流落到风月楼被妓子养大,后来又进了忠勇伯府做丫鬟,你的哥哥一直在找你,你也很想见到他,左手手腕有一颗红痣的人就是你哥哥,你要好好听他的话,帮他达成目的,记住了吗?” 花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她感觉自己像是被困在佛案上的香炉里,无数僧人在对着她吟诵,一遍遍的告诉她,她有个哥哥,她的哥哥在找她,她必须帮哥哥达成某个目的。 她想要捂住自己的耳朵,那声音却还是不断地钻入耳朵,蚂蚁一样啃噬着她的心。 实在被折磨的不行了,她只能大声说“我知道了,我有个哥哥,他腕上长有红痣,我会帮他达成目的!” 她说完,那些嘈杂的声音终于消失,然后花容听到一声夸赞“真乖。” 并非赞赏,只是满意她的顺从听话。 花容觉得那个声音有些熟悉,试图去想那个人是谁,却被痛意唤醒。 睁开眼,天已经黑了。 她被送回营帐,帐里点着灯,昏黄的光晕下,江云飞半蹲在她旁边,正用力抓着她的手。 花容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的军医已抢先开口“醒了,郡主醒了!” 江云飞立刻松开花容退到一旁,让军医继续帮她诊治。 花容的意识还没有完全清醒,偏头看到江云飞垂在身侧的手在微微颤抖。 她……吓到他了么? 第218章 如果是你,我可以接受 花容晕倒期间,几度连脉搏都停了,军医试了很多办法都不能将她唤醒,不止江云飞,连军医都被吓得不轻。 军医又观察了花容半炷香的时间,见她脉象稳定,神智清醒,没有其他异常,便退出营帐。 营帐里安静下来,只烛火燃烧偶尔发出一声脆响。 花容感觉脑袋仍是胀鼓鼓的,记忆纷杂且乱,她本以为江云飞会问自己有没有记起什么重要的事,然而等了许久都没等到江云飞开口。 最终还是花容主动说“我记起来一些事,我给三少爷做过通房丫鬟,现在还有个自幼定下娃娃亲的未婚夫,开棺那日,作法事的高僧让我捧了一抔土去灵堂供着,我刚去,地砖就空了,后面的事我就记不得了。” 花容试图回想,脑袋立刻尖锐的痛起来。 江云飞见她皱眉,温声说“能记起这么多已经很好了,剩下的可以慢慢想,不着急,军医会想办法帮你恢复记忆,你不用把自己逼得太紧。” 江云飞没有称花容郡主,语气算得上温柔。 花容放松了些,低低应道“好。” 话题到此结束,气氛有些微妙,江云飞还想再说些什么,李屹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我是进去探望郡主的,又不是要对郡主做什么,你们凭什么拦着我?” 不让任何人进来的令是江云飞下的,眼看要吵起来,江云飞下令把李屹放进来。 军医不在,帐中只有江云飞和花容,李屹看到这一幕感觉有些奇怪,不过也没多想。 江云飞身为郡守,担负着整个远峰郡和昭陵的安危,花容在这个关头突然晕倒,他来关心一下也是应该的。 这般想着,李屹来到花容面前,直接拿出那枚玉佛给花容戴上。 “这玩意儿挺管用的,阿骓这些年戴着它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能逢凶化吉,你还是把它戴着,该吃吃该喝喝,别动不动就晕倒,怪吓人的。” 李屹对花容的成见还在,但他答应会帮江云骓护着花容,也不想花容出事,不然到时江云骓回来他不好交代。 江云飞看到玉佛后,眸子立刻变得深沉,不过他什么也没说,等李屹嘀咕完,带着李屹离开。 花容拿起兜兜转转又回到自己脖子上的玉佛看了看,有些怔然。 这世上若当真有神佛,怎么会有那么多的人间疾苦? 脑子还很浑沌,花容没一会儿便又犯困,迷迷糊糊正准备睡,穆珂掀帘进了帐中。 夜里气温低,穆珂进来的时候,带来一阵风,花容被冷得一个激灵,困意顿消,竟比之前还要清醒些。 “公主。” 花容主动打招呼,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穆珂快步来到床边,压着花容的肩膀说“你身体不舒服就不用起来了,听说是默州把你吓晕的,我向你道歉。” 穆珂说着右手握拳,压着自己的胸口,弯腰朝花容鞠了一躬。 这应该是他们越西族表达歉意的独特姿势。 花容对晕倒前的事记得也不是很清楚,听穆珂提起,花容脑海里立刻闪过长着红痣的手腕。 哥哥! 花容心头一跳,那个声音却渐渐清晰起来。 她有哥哥。 手腕上长有红痣的人就是她的哥哥。 那个叫默州的越西使臣手腕上有红痣,那他就是她的哥哥。 哥哥一直都在找她,她要帮哥哥达成目的! 纷杂的记忆消散,花容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她不怀疑自己的哥哥为什么会是越西人,只知道自己要听从哥哥的吩咐。 花容的眼神从迷茫变得坚定,她看向穆珂说“不是他把我吓晕的,是我自己不舒服晕倒的,他现在在哪儿?” “云飞看到你晕倒,非常着急,就让人把他看押起来了,现在还没有放他回来呢。” 只见面一天,穆珂对江云飞的称呼就亲昵起来。 花容皱眉,因为这个称呼有些不舒服,说出来的话却是“大少爷太过分了,我是自己晕倒的,他不应该把使臣看押起来,我要让他放人。” 花容说着就要下床。 她的哥哥好不容易才找到她,她不能让任何人伤害哥哥。 穆珂对花容的反应很满意,把花容摁回床边,凑到她耳边,近乎蛊惑的说“云飞这样做是正确的,你不用去找他,云飞看上去很担心你,你们的关系很好吗?” 花容茫然,不明白穆珂这话什么意思,她微微仰头,近距离地看到穆珂天空一般湛蓝的眼眸。 那眸子极漂亮,映出她呆愣如木雕的脸。 花容仔细想了想穆珂的问题,摇头说“我和大少爷不熟。” “那他为什么这么关心你呢?他对我就很冷淡。” “因为……” 花容张了张嘴,回答不上来,一双眸子毫无预兆的落下泪来。 两人的距离极近,穆珂受到花容情绪感染,竟也跟着落了泪,她连忙闭上眼睛避免和花容对视,那铺天盖地的悲伤才缓缓退去。 穆珂用手挡住花容的眼睛,柔声安抚“睡吧,没事了。” 说完,她哼了几句越西的摇篮曲,花容便安然入睡。 穆珂吹灭烛火,走出营帐,看到江云飞等在外面,立刻扬起笑容走到江云飞身边。 “云飞这么晚还没睡,是专程来这儿等我的吗?” “是,”江云飞坦然承认,“公主的使臣还被看押着,本官怕公主会担心,特意来公主去看看。” “好啊,”穆珂欣然应允,看江云飞的眼神充满爱慕,“越西的男子都很粗鲁,没有一个像云飞你这样细心周到。” 江云飞没有接话,带着穆珂去到看押默州的营帐。 默州没有受刑,不过经过一番细致的搜查,人皮面具和胡须都被扯下来,露出一张染着杀气的脸。 他不是越西人,而是昭陵的死士。 穆珂看到那些帮助伪装的东西,低低的惊呼一声,像是根本不知道身边人是别人伪装的。 穆珂演的挺逼真的,江云飞不为所动,冷冷的看着穆珂说“这位使臣没有用真面目示人,为了以防万一,公主也需要接受检查。” 穆珂没有慌乱,而是抓着江云飞的手抚上自己的脸颊,笑盈盈的说“如果是你亲自检查,我可以接受。” 第219章 我和她没什么,别瞎猜 自那日晕倒后,花容的精神就变得很不好。 她很嗜睡,不管睡多久都睡不够,身体也变得绵软无力。 军医给她用了很多提神的药,却一点儿效果都没有,从脉象诊断也看不出任何问题。 这天,花容被众人的起哄声吵醒,脑子浑浑噩噩的,许是睡了太久,她有些恶心想吐。 喝了两口水压下胃里的不适,花容慢吞吞的出了营帐,一眼就看到在校场骑马的穆珂。 穆珂的骑术极为精湛,简直像是和马融为了一体,可以在马背上做出任何动作。 像是一阵风,风里裹着花香,让人喜欢,却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她长得漂亮,动作又利落,营中将士都看呆了去。 花容也看得入了迷。 她从来没有在一个女子身上看到如此彻底的自由,什么世俗教条都消失不见。 穆珂的鲜活越发衬得花容死气沉沉,像是马上就要枯萎掉。 只站了一会儿,花容又想要回去睡觉,却听到旁边的将士小声议论“咱们大人跟公主当真那个过了吗?公主骑马这么厉害,在那方面一定也很有劲儿吧。” “那是自然的,人家不是说了吗,那天晚上郡主可是都脱光了,为了验证身份,大人不仅看光了,还仔仔细细摸了一遍呢。” 那人说着,用手比划出弧度,两人都笑起来。 营里都是糙老爷们儿,平时荤素不忌,江云飞又素来正经,聊起他的八卦很是兴奋。 两人没有注意到花容,花容听了一会儿才知道穆珂这几日夜里都会去江云飞的营帐,而且还会有暧昧的声音传出来。 齐王妃已经死了,越西和昭陵要维持安宁,也差不多该开始新一段联姻,穆珂和江云飞的身份还算匹配,以后江云飞常驻远峰郡,穆珂离娘家也不算太远,会有很多人看好这门婚事。 花容现在脑子转得慢,过了好一会儿才消化掉这些话。 原来,大少爷要娶越西公主了啊。 穆珂长得好看,性子又直爽,他们在一起,应该会很幸福吧。 花容默不作声地回到营帐,胸口有些闷,明明很困,躺到床上却没了睡意。 晚饭时间,李屹来了帐中,他很烦躁,盯着花容吃完一个馒头,终于忍不住说“阿骓已经带人去了三天了,还一点儿消息都没有,你说他不会出事吧?” 越西使臣默州是死士假扮的,身份被拆穿后,李屹整个人都不好了,生怕江云骓会出事。 但这种话说出去会动摇军心,江云飞也没功夫听他想东想西,李屹憋不住,只能来找花容。 花容喝了口米汤,淡淡的说“这种时候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世子若是实在担心,可以先做好最坏的打算。” 李屹觉得花容站着说话不腰疼,白了花容一眼“你说的轻巧,阿骓要是出事你可知道意味着什么?” 花容反应慢,思索了片刻说“三少爷如果出事,忠勇伯和大少爷、二少爷依然会坚守己任,不会分寸大乱,他们不乱昭陵就不会乱,这笔帐迟早会从越西讨回来!” 花容说的笃定,李屹一怔,想了一会儿竟是无法辩驳。 花容继续说“三少爷出事后,便要由世子独自护送使臣团回京,世子与其在这儿杞人忧天,不如好好想想自己如何才能完成这个任务。” 花容的话让李屹醍醐灌顶,他没了闲聊的心思,神情严肃的回了自己的营帐。 好几天没有动弹,花容只吃了一点儿便感觉有些撑,出去溜达消食,不知不觉就走到江云飞的营帐附近。 江云飞这些日子都要处理军务到深夜,帐中亮着灯,映出帐中人的影子,却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 两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像在相拥又像是纠缠着难舍难分。 跟在花容身旁保护的两名士兵暗暗挤眉弄眼,都觉得传言是真的。 花容看了一会儿准备离开,江云飞突然走出来。 见他看到了自己,花容迟疑了下还是上前打招呼“大少爷这么晚还在忙呀。” 距离近些,花容闻到江云飞身上有股好闻的味道,像是某种很熟悉的花香,但花容一时想不起名字。 她想再仔细闻闻,江云飞却往后退了几步,沉声命令“别过来,去找军医!” 江云飞的嗓子有些哑,明显和平时不大一样,其中一个士兵连忙去找军医,花容关切的问“大少爷不舒服吗?” 江云飞紧握着拳头,额头青筋鼓胀像是要爆裂,他偏头不看花容,沉声说“没事,郡主没事的话就早些回去休息吧。” 花容脑袋木讷讷的,没明白江云飞哪里不对劲,只觉得他的态度很是冷淡。 想到白日听到的话,和刚刚在帐外看到的景象,胸口越发滞闷。 花容捏紧绢帕,鬼使神差的开口“大少爷已经与越西公主心意相通,我确实不该来打扰大少爷,我这就走。” 这话很有拈酸吃醋的意味,花容说出来便忍不住蹙眉。 她明明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的。 花容觉得自己应该再解释两句,身体却不受控制的转身离开。 活脱脱是在使小性子。 刚走了两步,手腕被抓住。 江云飞的掌心滚烫,烙铁一般灼热,花容被烫得瑟缩了下,回头就撞进江云飞欲念翻涌的眸。 他直勾勾的看着花容,喑哑的解释“我没有和别人心意相通,别瞎猜。” 穆珂给江云飞下了药。 药效很猛,江云飞感觉自己下一刻就要爆体而亡。 他劈晕了穆珂走出营帐,却没想到会碰到花容。 这会儿抓着花容的手,那一小片肌肤让他觉得异常清凉,忍不住想要贪求更多,心里最隐秘的欲念更是灼烧起来。 欲念和理智拼命的厮杀,像是要把他撕成两半。 江云飞抓着花容的手不觉用力,花容被抓疼,清醒了些,在江云飞再度开口之前,抓起他的手狠狠咬了一口。 花容用了全力,很快尝到血腥味。 旁边的士兵连忙把花容拉开,嘴里不满道“好端端的,郡主你咬大人做什么呀。” 花容没看江云飞的眼睛,垂眸说“我被抓疼了。” 江云飞看着手上那圈牙印,神情晦暗不明。 第220章 从一开始我喜欢的人就是你 军医很快赶来,花容回了自己帐中。 她用茶水漱了口,嘴里的血腥味却还是没有消散,胃里一阵恶心,手腕处的皮肤却还是残留着灼烫的温度。 心脏闷得厉害,像是被丢进深水里,被无形的压力压得几乎要爆炸。 她感觉自己的状态很不对劲,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做,甚至连向别人倾诉求救的想法都没有。 浑浑噩噩的睡下,直到第二天中午,花容才被军医唤醒。 她头上扎了不少针,整个人都在发烫。 见她醒来,军医连忙喂了一碗药给她。 “郡主这几天睡得实在太多了,可不能这样继续下去,郡主得出去走走,尽量保持清醒。” 军医跟越西人打交道的时候多,对越西秘药有所耳闻,但要如何解还不太清楚,只能尽力而为。 花容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 声音很虚弱,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 吃了些东西垫肚子,花容走出营帐。 今天天气极好,明媚的日光刺得她流出泪来。 花容用手挡住日光,慢吞吞的绕着校场走。 入了夏,中午的日头有些烈,晒在人身上会有灼痛感,负责保护花容的士兵立刻拿了伞来,花容没接,摇头说“谢谢,我不怕晒。” 她不觉得热,反而觉得晒着太阳很舒服。 不知道走了多久,营帐里又喧哗起来,循声望去,花容看到一群人走进帐中,外面似乎还有牛马的叫声。 “郡主,使臣团找到了!” 花容身边的士兵高兴的说道,花容脑子缓慢的转了转,没什么波澜,反正这件事和她也没有太大的关系。 使臣团足有上百人,安排住处、清点牛羊,所有人都忙起来。 花容觉得吵,想回去休息,刚走到营帐门口,李屹便冲了过来,他的神情凝重,看着花容说“阿骓没有回来!” 花容茫然,脑子被困意翻搅,根本无力思考。 李屹冷着声解释“使臣团是自己找来的,他们没有遇到阿骓,阿骓现在不知道去了哪里,没人能通知他使臣团已经到了,他找不到人是不会回来的,他很有可能会死在荒漠里!” 李屹说着说着语气恼恨起来。 他觉得这就是使臣团故意设的局。 他们这么多人怎么可能轻易迷路,分明是找的借口引诱阿骓去找,想把阿骓困死在荒漠里! 可李屹没有证据,他不能撕破这些人的伪装让他们给江云骓偿命,甚至还要被迫笑脸相迎。 花容脑子一片空白,只剩下一句话江云骓要死了。 那个毁掉她人生,害她落下一身伤痛的人,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她再也不需要躲着他。 花容不知道自己高不高兴,第一时间拿出那个玉佛递给李屹“他如果不在了,这个东西还是请世子帮忙拿给他的家人吧。” 李屹没人能说话,只能找花容说这件事,他不指望花容能想出什么解决办法,还以为花容多多少少会有些伤心难过,没想到花容竟然第一时间是把玉佛给自己。 阿骓要是回不来,这就是他留下来的唯一遗物,花容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要和阿骓撇清关系? 李屹气得不轻,一把抢过玉佛,恶狠狠的说“你可真狠心,阿骓遇到你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李屹拿着玉佛离开。 花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低声呢喃“是啊,要是我们没有遇见就好了。” 使臣团的人被困在荒漠,只能杀牛羊放血吃肉,在营地休养了两三日才恢复元气。 夜里江云飞派人放了信号弹,试图通知江云骓使臣团已经平安到营地,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使臣团到达的第五日,京里送了信来。 经过御医的精心治疗,昭和帝的精神好了些,催促使臣团尽快进京,以免再出什么意外。 江云飞当即下令让李屹带使臣团回京,李屹在帐中跟江云飞大吵了一架,最终红着眼冲出营帐。 他没有本事去荒漠把江云骓找回来,也不敢违抗圣旨。 当天傍晚花容就接到了启程回京的通知。 通知下的急,第二天一早就要出发,营中将士都在准备车辆、马匹和干粮,直到深夜才安静下来。 花容丝毫没有受影响,早早的睡下,却在周遭安静以后,猛然睁开眼睛,起身朝营帐外面走去。 门口值守的将士忍不住打盹儿,见她出来,诧异的问“郡主,这么晚了你怎么出来了?” “我要去跟大少爷辞行。” 夜色很浓,两人并未发现花容的表情很僵,像个没有生机的提线木偶。 “明天大人会亲自送郡主和使臣团离京,郡主有什么话明天说也是可以的。” “不行,我现在就要见他。” 花容很坚持,两人没办法,只好陪着花容去江云飞的营帐。 江云飞也刚睡下,听到通传,虽然觉得奇怪,还是点上烛火让花容进帐。 花容没穿外衫,连鞋都没穿,一双白嫩的脚走得脏兮兮的。 江云飞皱紧眉头,问“郡主可是想到什么重要的事了?” 除了这个理由,江云飞想不到还有什么会让花容这般急切的来见自己。 “嗯。” 花容应声,径直来到江云飞面前。 许是怕隔墙有耳,花容走得离江云飞很近,近到她一仰头就能碰到江云飞的下巴。 她最近都在喝药,身上也染了药味,却不难闻,反而叫人有些心疼。 江云飞不觉绷紧身体,喉结微滚,他正想问花容到底要说什么,花容突然抬头,柔软的唇瓣正好压在喉结之上。 然后江云飞听到她说“大少爷,我想起来了,从一开始我喜欢的人就是你!” 唇瓣张合,湿热的呼吸随之喷发,比任何的药物都更致命。 江云飞浑身一震,正欲退开,花容合上眼,软软的倒下,他下意识的伸手接住花容,下一刻听到一个沧桑沙哑的声音“大哥,我回来了。” 抬头,江云骓带着一身伤,狼狈不堪的站在营帐门口,将方才发生的一切都看在眼底。 第221章 就算是你也无妨 “来人,叫军医!” 江云飞一声令下,把花容抱到自己床上。 江云骓跟进来,哑声问“她怎么了?” “不清楚,有死士假扮成越西使臣混进营中,不知与她说了什么,她晕倒后身体就越来越差,成日嗜睡,今晚来找我更是反常的很。” 江云飞简单把事情说了一下,见江云骓浑身是血,皱眉问“你们遇袭了?” 江云骓眉骨处有一处剑伤,伤口很深,若非遭人伏击,绝不会伤成这样。 “我们沿着按照越西公主说的方向找了三天,遇到了流沙,折了七个人,又过了两天被人伏击,我和其中两个人逃脱,但他们伤势太重,没有撑住,只有我回来了。” 走的时候江云骓带了二十个人,如今却只有他一个人回来,这些天的经历对他的打击很大。 江云飞抬手拍了拍江云骓的肩膀,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错,你能活着回来已经很好了,我会派人把他们的尸骨寻回来。” 江云骓下颚紧绷,并没有因为江云飞的承诺而放松下来。 那些人是在他眼前一个个死掉的,他得为他们报仇才行。 军医来为花容扎了几针,却没办法唤醒花容,在他看来,花容更像是得了癔症染上夜游的毛病,她自己根本不清楚睡着后会做些什么。 军医又为江云骓包扎了伤口才离开。 帐中安静下来,过了会儿,江云骓问“大哥是怎么想的?” 军医的话他都听到了,但他不觉得花容那句话是假的。 从一开始,她喜欢的人就是他的亲大哥。 他仗着中药强迫她、折辱她,还带给她无尽的痛苦。 在他面前,她所有的乖顺都是装出来的。 她甚至从未对他动过心。 江云飞抬眸,迎着江云骓的目光反问“我怎么想的重要吗?” 江云骓看了昏睡不醒的花容一眼,垂眸说“不重要,就算是你也无妨!” —— 花容醒来时,人已经在马车上了。 不知是不是睡太久的原因,她感觉自己像是被人当头打了一棒,整个脑袋都胀鼓鼓的疼着。 车里很闷,花容有些喘不上气,掀帘探出脑袋想透透气,不期然看到了江云骓。 他骑着马和马车并行,数日不见,人黑了许多,也瘦了许多,眉骨处多了一条扭曲的伤疤。 伤口很新鲜,刚刚结痂,看那伤就能猜到当时的情况应该很凶险。 察觉到花容的目光,江云骓偏头看过来。 那眼神和花容记忆中很是不同,幽暗深邃,透不进光,也看不出任何情绪。 只一眼,江云骓便移开目光,策马去到队伍前方。 花容眉心微皱,放下帘子,心里不知为何浮起两分失望。 李屹不是说他应该回不来了吗,怎么又完好无损的出现在了这里? 这个念头冒出来以后,花容惊出一身冷汗。 她在干什么? 她竟然盼着江云骓死! 江云骓虽然毁了她的人生,害她承受了很多痛苦,但她从来没有恨他到要他死的地步啊,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花容试图弄清楚缘由,脑袋尖锐的疼起来,花容闷哼一声,连忙放空思绪。 出城又送了三十里地,江云飞抬手示意众人停下,下了马对越西王上穆苍说“戍守边关乃下官职责所在,下官只能送王上到这里,陛下派的钦差大臣会保护好大家,希望诸位一路顺风!” 穆苍对江云飞很是欣赏,笑盈盈的说“无妨,我们很快又会见面的,穆珂很喜欢你,等见到你的父亲,本王会与他好好商议的。” 言下之意,是要直接定下这门亲事。 江云飞眸光微沉,倒也没有直接拒绝让穆苍难堪,只寡淡道“送王上!” 江云骓接替江云飞的位置,来到队伍最前面,队伍继续向前行驶。 穆珂的马车就跟在穆苍后面,她很是热情的向江云飞挥手,在马车要驶过的时候,丢了一样东西给江云飞。 江云飞没用手接,反应极快的拔出佩剑。 那东西被挂在剑尖,轻轻晃动,不是绢帕,而是绯色肚兜。 跟在江云飞身后的士兵立刻起哄。 这越西公主未免也太主动了,不过都说女追男隔层纱,说不定咱们冷冰冰的大人就好这一口呢! 众人都想看热闹,被江云飞冷冰冰的眼神一扫,连忙噤声。 江云飞面无表情的把那肚兜挑到地上,刚收好剑,花容的马车就面前驶过。 马车帘子垂下,挡住车里的一切,江云飞看不到花容现在如何。 江云飞喉结滚了滚,终究还是目送马车远去。 他肩上担着忠勇伯府的忠义,不能随心所欲的随花容回京,亦不能把她留下。 三日后,马车抵达颍州。 颍州州府得了信,早早的在城门口迎接。 到了驿站,差役立刻奉上热饭热菜。 花容怏怏的没什么精神,只吃了两口饭便要上楼休息,却被江云骓拦下“吃完再走。” 花容这一路越吃越少,军医跟江云骓说了这个情况,再这么下去,怕她不能活着回到瀚京。 江云骓的态度很强硬,没给花容商量的余地。 花容知道反抗不过,只好坐下继续吃东西 实在没有胃口,花容吃得很痛苦,味同嚼蜡,吃着吃着还有恶心反胃的感觉,眉头忍不住蹙起。 江云骓见状也皱起眉头“让你吃东西,就这么痛苦?” 花容想要回答,一张嘴却把刚刚吃下去的东西都吐了出来。 江云骓离得近,衣摆免不了染上污秽。 李屹原本和穆苍他们一桌,看到这一幕立刻不满的嚷嚷“不舒服就早说,又不是小孩子,吐人身上这不是成心恶心人嘛!” 花容之前的绝情让李屹对她的成见又大了很多,他巴不得花容离江云骓越远越好。 花容吐出来感觉好受多了,人也清醒了些,她低声道歉,想用绢帕把江云骓衣摆上的污秽擦掉。 “一件衣服而已,脏了就脏了,”江云骓抓住花容的手腕,“你刚刚吃的都吐完了,有没有别的想吃的,可以让厨房做,不管多少,总要吃点儿才行。” 第222章 报应 “我没什么想吃的。” 花容皱眉挣了挣,对江云骓的触碰有些厌恶,心底那股因为他平安归来的烦躁越发浓烈起来。 她不想看到他,亦不希望他活着。 这个念头让花容不安,表情也显出不耐。 江云骓微愣,放开花容。 夜里,所有人都睡下了,江云骓还在亲自巡视。 刚绕过二楼转角,便看到穆珂。 天气热了些,她穿的很是清凉,一头自然卷的头发波浪般披散在肩侧,有着和昭陵女子截然不同的奔放热烈。 “这么晚了阿骓还不睡呀?” 李屹总是这么叫江云骓,穆珂便学了去,姿态熟稔,好像两人多熟似的。 江云骓绷着脸,神情一片冷然,反问“公主不是也没睡?” 穆珂笑了笑,坦白的说“我在想你大哥,睡不着。” 说这话时穆珂满脸爱慕,却没有半分羞怯。 江云骓毫不犹豫的泼冷水“公主想什么是公主的事,反正我大哥肯定是不会想公主的。” 穆珂并不觉得难堪,点点头很是认同“你说的没错,你大哥喜欢的姑娘好像不是我这个样子的,他是不是喜欢郡主啊?” 江云骓没兴趣跟穆珂废话,聊了两句就要离开,听到这话停下步子,冷眼看向穆珂。 穆珂面上的笑意更深,继续说“我在越西很受欢迎的,有好多人喜欢我,但你大哥这么多天都不肯拿正眼看我,被我下药后甚至都无动于衷,可郡主那天晕倒,他可紧张了,还亲自守到郡主醒过来呢。” 穆珂对自己给江云飞下药的事也毫不避讳。 她看上的男人,自然是要千方百计弄到手的,这对她来说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江云骓眉梢微挑,猛然拔出佩剑横到穆珂脖子上“公主把昭陵话学的这么流利,应该也知道一些昭陵的规矩,你一个外人故意挑拨我们兄弟之间的感情可不是什么好事。” 剑刃锋利,江云骓只稍稍用力,穆珂的脖子便被划出一道口子,殷红的血顺着剑刃滴到地上。 穆珂没有慌张,眨眨眼,无辜的说“阿骓在说什么我不明白,我只是想知道你大哥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想讨他欢心罢了,阿骓为何这般生气?” 穆珂敢给江云飞下药就是笃定他们不敢轻易伤害她。 江云骓腕上用力,穆珂脖子上的伤口又深了些。 他眼底没有任何温度,寒森森的说“我大哥不杀你,那是因为他顾全大局,但我不是那种喜欢顾全大局的人,我不介意用你的血来祭我那些死去兄弟的命!” 江云骓说完,危险的眯眸,手上同时用力。 感受到凶悍的杀气,穆珂连忙躲开,脖子却还是被划出一条长长的口子。 她连忙用手捂住脖子,血还是从指缝涌出。 穆珂脸上没了笑,看江云骓的眼神很是恼怒。 她以为昭陵人为了两国安宁都会畏首畏尾,不敢轻举妄动,没想到江云骓出手竟然这么狠。 刚刚她要是躲慢一点儿,这会儿可能已经人头落地了。 江云骓慢吞吞的擦去剑上的血,毫无歉意的说“抱歉,不小心手滑了,公主以后还是离我远点儿的好。” 江云骓的语气让穆珂越发火大,她生气的瞪着江云骓问“我可是越西公主,你不怕我告诉父王吗?” “这里是昭陵,不是越西,公主和王上对我有什么不满等见到我们陛下可以畅所欲言,但在没有抵达瀚京之前,你们所有人都必须听我的,若有敢闹事的,我可以先斩后奏!” 说到最后,江云骓邪肆一笑,笑意不达眼底,穆珂感觉脖子有些发凉。 她能真切感受到,江云骓想杀的不止她,还有整个使臣团的人。 这个疯子! 穆珂气得咬牙,却也知道江云骓说的都是真的,不敢闹事,捂着脖子回房。 穆珂走后,李屹从暗处走到江云骓身旁,一个劲儿的冲江云骓竖大拇指。 “阿骓,你可真厉害啊,刚刚那一剑也太帅了!我要是个女的都得被你迷死。” 江云骓浑身是伤的从荒漠里回来,带去的二十名精锐都死在路上,李屹看使臣团的人不爽的很,可惜他武功不高,没办法做什么,看到刚刚那一出才终于出了一口恶气。 江云骓没理李屹,继续巡视,李屹跟在他身旁小声嘀咕“不过她是怎么知道郡主跟你的关系,还拿郡主来离间你和你大哥的感情呢?” 李屹脑子不太灵光却也有些疑惑。 江云骓凉凉的扫了李屹一眼,李屹连忙指天发誓“我这些天跟他们是聊的火热,但我都在刺探他们的情况,从来没有透露过你的事,这消息肯定不是从我这儿泄露的,而且你大哥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身体又有隐疾,他怎么可能对你的女人有什么想法呢?” 李屹说完觉得穆珂有些可笑,两兄弟抢一个女人的事永远都不可能发生在江家,穆珂这离间法用的也太拙劣了。 江云骓冷冰冰的表情并未因为李屹的话有任何改变,只沉沉提醒“既然看出她有问题,就多派人盯着些,这次去她找的是我,下次说不定就是你了。” 李屹拍着胸口保证“你放心,我才不会信她的鬼话,她要是敢来离间我们的兄弟感情,我肯定骂死她!” 江云骓没接话,甩开李屹巡视完所有地方才回到自己房间休息。 整个使臣团的安危都压在他肩上,为了能在最快的时间做出反应,他连衣服都没脱,直接和衣躺在床上。 闭上眼,却没什么睡意,穆珂的话仍在耳边回响。 片刻后,江云骓勾出脖子上的玉佛轻轻摩挲。 他回来后,李屹第一时间把玉佛交到他手里,又把花容绝情的做法仔仔细细说了一遍。 她不想和他有任何的牵扯,甚至在知道他有可能死掉以后,没有丝毫的悲伤难过,只想把玉佛交出去。 就像李屹所说,如果他真的回不来,她可能连一滴眼泪都不会为他流。 黑暗中,江云骓感觉心脏闷闷的疼了一下。 当初他加诸在花容身上的痛苦,似乎正以另外一种方式一点点报应在他身上。 第223章 为她让步 没吃东西,花容第二天便浑身虚软得起不来。 但没有大夫能查出她的病因,也没有药方能让她好起来,所有人不能在这里干耗着,江云骓刚下令让人把花容扶上马车。 穆苍便亲自找到江云骓说“我女儿受伤需要休养,不能赶路。” 穆苍的神情不善。 他年轻时也是征战沙场,虽败在忠勇伯手上,一身威压依然雄浑霸道。 他没有直接怪罪江云骓伤了穆珂,却也对江云骓的行为不满。 江云骓丝毫不惧,迎着穆苍的目光说“使臣团在远峰郡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陛下的意思是让下官带着使臣团尽快入京,以免再生什么变故,下官看公主并不是矫情的人,这点儿小伤应该能坚持,我朝的郡主身体十分不适,不也一直在和大家一起赶路吗?” 江云骓自己动的手,自然清楚穆珂的伤并不严重,只是让穆珂吃点儿苦头罢了。 穆苍对江云骓的回答不满意,板着脸说“既然她们都不舒服,就应该停下来好好休养一下,若是她们出了什么事,你负得起这个责吗?” “下官奉旨护送使臣团入京,自然要对所有人负责,若她们出了事,王上见到陛下,想怎么参奏下官都是可以的,但王上在昭陵境内滞留,迟迟不肯入京,难保不会叫人怀疑王上此行是否另有企图,若是引起两国误会,王上又不在越西坐镇,局面恐怕会对王上不利。” 江云骓话里满满的都是威胁。 就像昨晚江云骓对穆珂说的。 使臣团现在毕竟已经到了昭陵境内,便是越西王上,也不得不低头。 穆苍定定的看了江云骓一眼,终究还是妥协。 一行人很快从驿站出发,途中军医给花容扎过一次针又喂了一些药,花容的情况却没有丝毫好转。 第二天众人没有按时赶到县里驿站,只能在路上扎营休息。 晚饭后,江云骓和往常一样在营地四周巡视,突然听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呕吐声。 循声赶去,江云骓看到花容趴在车辕干呕不止,一张脸惨白如纸,难受得直落泪。 “军医呢?” 江云骓一边问一边解下腰间的水囊递给花容漱口。 旁边的士兵说“军医好像去给越西公主换药了,一会儿就过来。” 花容没接住,水囊掉到地上。 江云骓以为花容是病得没有力气,捡起水囊拧开喂到花容嘴边,花容却别开脑袋,哑声说“拿走,我不喝你喝过的水。” 江云骓眸子微沉,冲旁边的士兵递了个眼神,那人忙解下自己的水囊递给花容。 花容喝了两口勉强止了呕,脸色还是苍白得可怕。 “早上吃东西了吗?” 知道花容可能不想回答自己的问题,江云骓直接问的旁边的士兵。 “回大人,郡主这一路精神很不好,连药都快喝不下了,什么都没吃。” 那人说完见江云骓一直盯着自己,忙摸出半块饼子递给花容,花容摇摇头,说“我吃不下,给我也是浪费。” 江云骓眉心微皱,问“我不是让你们准备些山楂和蜜饯吗?东西呢?” 军医说这些东西都是开胃的,离开驿站的时候,江云骓吩咐人去准备了一些。 那人不敢看江云骓的眼睛,底气不足的说“世子说不用准备,小的……小的就没准备。” 李屹对花容意见大得很,巴不得花容自己病死,免得再祸害江云骓。 江云骓的表情立刻冷下来,花容有气无力的说“我只是这几天没有胃口,不用中郎将操心,当初在郴州那么难我都活下来了,还不至于被这点儿小病打垮。” 花容说完爬回马车里。 她对江云骓的敌意越来越深了,刚刚说话的时候,甚至有种想扑上去咬断他脖子的冲动。 她不想吃东西,却很渴望喝他的血。 花容感觉她不像是病了,更像是变成了怪物。 可她谁也不相信,谁也不想说。 军医帮穆珂包扎完便来看花容,听说花容没吃晚饭,又吐了一通,忍不住劝说“郡主,你不吃东西不行啊,再这样下去你会受不了的,离开之前郡守大人一直叮嘱我要照顾好郡主,我从来没有见郡守大人这样关心过别人,郡主便是为了大人也要坚持住啊。” 没吃东西,花容第二天便浑身虚软得起不来。 但没有大夫能查出她的病因,也没有药方能让她好起来,所有人不能在这里干耗着,江云骓刚下令让人把花容扶上马车。 穆苍便亲自找到江云骓说“我女儿受伤需要休养,不能赶路。” 穆苍的神情不善。 他年轻时也是征战沙场,虽败在忠勇伯手上,一身威压依然雄浑霸道。 他没有直接怪罪江云骓伤了穆珂,却也对江云骓的行为不满。 江云骓丝毫不惧,迎着穆苍的目光说“使臣团在远峰郡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陛下的意思是让下官带着使臣团尽快入京,以免再生什么变故,下官看公主并不是矫情的人,这点儿小伤应该能坚持,我朝的郡主身体十分不适,不也一直在和大家一起赶路吗?” 江云骓自己动的手,自然清楚穆珂的伤并不严重,只是让穆珂吃点儿苦头罢了。 穆苍对江云骓的回答不满意,板着脸说“既然她们都不舒服,就应该停下来好好休养一下,若是她们出了什么事,你负得起这个责吗?” “下官奉旨护送使臣团入京,自然要对所有人负责,若她们出了事,王上见到陛下,想怎么参奏下官都是可以的,但王上在昭陵境内滞留,迟迟不肯入京,难保不会叫人怀疑王上此行是否另有企图,若是引起两国误会,王上又不在越西坐镇,局面恐怕会对王上不利。” 江云骓话里满满的都是威胁。 就像昨晚江云骓对穆珂说的。 使臣团现在毕竟已经到了昭陵境内,便是越西王上,也不得不低头。 穆苍定定的看了江云骓一眼,终究还是妥协。 一行人很快从驿站出发,途中军医给花容扎过一次针又喂了一些药,花容的情况却没有丝毫好转。 第二天众人没有按时赶到县里驿站,只能在路上扎营休息。 晚饭后,江云骓和往常一样在营地四周巡视,突然听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呕吐声。 循声赶去,江云骓看到花容趴在车辕干呕不止,一张脸惨白如纸,难受得直落泪。 第224章 打雷了,我怕 江云骓承认是自己拦着江云飞不让他审问花容的,刚说完,江云扬的拳头就不客气的招呼到他脸上。 江云骓硬生生受着没躲开,江云扬又接连揍了两拳。 江云扬没留余力,三拳下来,江云骓右脸就高高肿起,唇角也溢出血来。 江云扬活动了下手腕,横着江云骓说“你最好把她给我看好了,要是她敢跟姓墨的勾结做出什么祸国殃民的事,别怪二哥连你一起大卸八块!” 江云扬平日看着很好说话,但在正事上向来是拎得清的,对百姓和手里的兵马更是看重。 谁若是让他手下的兄弟送了命,他必会将那人拆骨扒皮! “好,”江云骓毫不犹豫的答应,“我用自己的性命为她作保,你有什么冲我来,别冲她。” 江云扬眉梢微扬,收了严肃,半开玩笑的说“能说出这句话,你也还算得上是个爷们儿。” 说完,摇摇晃晃的出了驿站。 路上干粮都消耗的差不多了,大家也都很疲倦,要在郴州休整三日再出发。 第二天一大早,江云扬就和李屹一起带着使臣团去城中领略郴州的风土人情。 花容因精力不济,没有跟着一起出门,江云骓也留在驿站盯着差役准备路上要用的物资。 一直忙到傍晚,物资总算准备得差不多了,江云骓这才记起自己忘了吃午饭,饥肠辘辘。 他正想让厨房煮碗面送来,驿站外面传来悲切的哭嚎。 江云骓拧眉走出驿站,看到一个三十出头的妇人抱着四五岁大的小孩儿跪在驿站门口不住磕头,嘴里念叨着“求郡主救救民妇的女儿,求郡主救救民妇的女儿!” 江云骓给守门的士兵递了眼色,示意他们把这对母女带下去问话,江云扬却在这个时候带着使臣团的人回来。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穆珂好奇的问,率先下马,要走到那对母女面前去。 江云骓拦下穆珂,沉沉道“下官会处理此事,公主和王上应该累了,先回屋休息吧。” 那妇人不会武功,又抱着孩子,毫无反抗之力,被两个士兵架起来。 眼看要被带走,妇人扯着嗓子高声喊道“我女儿染了鬼疫,郡主若是见死不救,整个郴州的百姓又会面临一场灭顶之灾,求郡主救救我女儿吧!” “鬼疫”二字一出,周围好多人都是脸色剧变。 当初郴州地动后夺走无数人性命的病就要鬼疫,时至今日,这两个字对郴州百姓而言依然是无法摆脱的梦魇。 架着妇人的两名士兵虽然没有惊慌失措,脸上也忍不住浮起害怕的神情,他们碰到了这对母女,会不会也染上鬼疫? 说话间,妇人怀里的孩子抽搐起来,翻着白眼口吐白沫,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大家快跑,真的是鬼疫!” 眼看人群要失控,江云骓闪身来到人群中,将喊话的那人擒住,冷声喝道“谁都不许动!” 话音落下,江云扬的人也冲上来把人群控制住。 穆珂不解,疑惑的问“什么是鬼疫?他们怎么听到这个就这么害怕?” 江云扬没有解释,派人把穆珂拉回到安全距离。 那妇人见孩子抽搐到孩子翻白眼,急得不要命的想往驿站里冲,两个士兵竟然都差点儿按不住她。 担心孩子,妇人痛苦的哀嚎起来,在场不少人都听得心头一颤。 这个母亲只是想让她的孩子活下去而已,可她的孩子若真得了鬼疫,只怕连她也活不了。 众人一边同情一边又退得远了些,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沾染上病气。 这时花容从驿站走了出来。 她今天一直在屋里睡觉,妇人的哭闹没有吵醒她,是军医唤醒她的。 来不及梳妆,她披着头发就下来了。 多日未曾好好用饭,她的脸色苍白,周身都萦绕着病气,像是随时都会晕倒,比妇人怀里的孩子好不了多少。 见到花容,妇人立刻不要命的磕头哀求“求郡主赐血救我女儿一命!” 妇人磕得极用力,没一会儿便地上便出现一个血淋淋的印子。 花容下意识的要去扶她,江云骓却走到过来将她挡在身后,冷眼看着妇人质问“鬼疫早在几年前就被消灭,这几年郴州一直平安无事,你女儿怎么会可能染上鬼疫?” “我也不知道,我干完活回家就发现茵茵发着高烧在说胡话,我以为她是感染了普通的风寒,谁知道到了晚上她就开始抽搐口吐白沫,我吓坏了,本想带她去医馆,有个黑衣人告诉我说她感染的是鬼疫,只有郡主才能救她!” 妇人说完指天发毒誓,说她要是有半句谎话就不得好死。 江云骓并不相信这种毒誓,还要继续审问,花容咬破自己的指尖把手指塞进小女孩儿嘴里。 花容亲身经历过鬼疫,她知道这病发作起来有多痛苦,这小女孩儿发病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再拖一刻就救不回来了。 小女孩儿吮了两口血,很快就停止了抽搐。 那妇人连忙磕头谢恩“郡主宅心仁厚,简直就是神女在世,民妇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郡主的恩情,民妇别无所长,愿意和女儿一起吃素十年为郡主祈福!” 众人亲眼看到花容用自己的血治好了鬼疫,又从妇人口中听到“神女”二字,看向花容的眼神都变了。 这世上若当真有神女,她的血会不会不止能治鬼疫,还有别的用处? 江云骓被这些人的眼神看得极不舒服,冷眼睨着那妇人“这世上并无鬼神,你不要胡说八道!” 花容收回手,平静的说“我的确不是什么神女,我的血能治鬼疫只是因为当年我喝过治这病的方子,当年喝过那方子活下来的人不少,他们的血也同样有这样的功效。” 花容说的是实话,在场的人听完却是神色各异。 有人松了口气觉得鬼疫也不是那么可怕,和花容一样的幸存者却很不高兴。 鬼疫太过恐怖,这些年他们因为染过鬼疫一直被歧视,现在凭什么要让他们用自己的血去救人? 过了会儿,有人高呼“我们喝的药都是用郡主的血做药引子,只有郡主的血能救人,其他人根本不能!” 江云骓眼眸微眯,眼刀子立刻钉向那人。 第225章 去死 连着两日夜里花容都梦游,第三日江云骓便坐在屋里等着花容,然而等了许久花容都没出现。 江云骓感觉有些奇怪,在纱窗上戳了个洞,看到花容坐在床上,两只手对着空气绕来绕去,过了好一会儿,江云骓才反应过来花容在绣东西。 江云骓忽然有些明白花容这些时日为什么这么犯困了。 任谁晚上不睡觉,一直干活,白天都会没精神。 看了一会儿,江云骓试着敲门,花容立刻停下,问“谁呀?” “是我。” 是三娘。 花容自动把这个声音判定为三娘,欢喜的把门打开让江云骓进去,又捧着一团空气到他面前说“三娘,这是我给青云叔叔做的鞋子,我现在的绣活已经做的很好了,等青云叔叔给我们赎了身,我可以做绣活贴补家用,说不定还能把钱还给青云叔叔。” 花容的眼睛虽然没什么身材,脸上却充满期待。 她想,只要离开风月楼,她和三娘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江云骓已经不记得上一次从花容脸上看到期待是什么时候了。 “嗯,你做得很好,”江云骓诚心夸奖,随后又道,“不过今天太晚了,还是早点儿休息吧,别把眼睛熬坏了。” 花容点点头,仍是难掩兴奋。 盯着江云骓看了一会儿,郑重的说,“三娘,我不会辜负你的期望的,你那么辛苦才把我从风月楼救出来,不管以后遇到多大的困难,我都一定会清清白白做人的。” 花容的语气很坚定,满满的都是庆幸,全然不知,站在她面前的人,早已毁了她的清白,打碎了她多年的坚持和期待。 江云骓第一次对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感到恶心。 他仗着江家祖辈和父兄立下的功勋肆无忌惮的长大,他可怜萧茗悠伪装出来的柔弱,却不知道真正的人间疾苦是何模样。 时至今日,他才终于明白那天午后,在昏暗潮湿的假山洞里他犯下的是怎样不可饶恕的罪行。 天亮后,使臣团再度启程。 郴州被群山环绕,出城不久便上了山路。 山路本就难行,加上车马,速度慢了下来。 傍晚,众人在半山腰停下休息。 负责探路的两名斥候回来向江云骓禀报“周围没有发现可疑的人,但山里树木茂密,地形复杂,明日最好能加快速度下山。” 使臣团进贡的牛羊都留在了远峰郡,还有几车贡品随行,不过这些都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使臣团得平安入京,不能出任何意外。 江云骓颔首表示知道了,让所有人加强警戒。 随行的将士收到命令都绷紧了弦,使臣团的人却很恣意,越西多是草原大漠,没有这样高大巍峨的山,树木也没有这般茂密,他们对山上的风景很感兴趣。 晚上众人围着火堆吃东西,穆珂主动唱起越西的歌谣来,还加入了舞蹈。 穆珂的声音嘹亮,不像昭陵女子的柔婉,舞姿也充满力量感,热烈如火,极有感染力。 整日赶路大家都很无聊,穆珂的歌舞让众人眼前一亮,即便是紧绷着心弦的将士也忍不住被穆珂吸引,学着使臣团的样子鼓掌给穆珂打节拍。 穆珂跳着跳着来到江云骓面前,想拉江云骓一起跳舞,众人立刻起哄。 江云骓冷着脸拒绝,不想穆珂尴尬,李屹冲了上去,使臣团的人也都起身,大家围成一圈跳起舞来。 气氛在这个时候到达高潮,江云骓却在一片欢笑声中听到了破空之声。 没有多想,江云骓抽剑上前,挡住暗中射来的冷箭。 箭族钉在剑身发出“铛”的一声脆响,欢笑声戛然而止。 “有埋伏!大家不要慌,保护王上和公主!” 江云骓一声令下,刚刚还沉浸在歌舞中的士兵全都围到使臣团身边,一匹马却突然受惊,拉着马车狂奔起来。 “不好,郡主还在马车上!” 有人高呼,江云骓神情一凛,立刻翻身上马追过去。 李屹没能拦住江云骓,急得大喊“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救郡主啊!” “中郎将有令,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不能离开王上和公主半步!” 话音落下,便有一支冷箭朝李屹射来,被旁边的士兵用盾牌挡下。 李屹顿时不敢说话了。 江云骓很快追上马车跳了上去。 然而那马发了狂,无论他怎么勒马缰绳都不能停下,江云骓只好抱着花容跳下马车。 马车速度很快,落地的时候江云骓用自己的身体护着花容,后背摔得不轻。 好不容易停下,两支暗箭又射了过来。 江云骓连忙抱着花容滚到一边的树后躲着,下一刻,七八个黑衣人现身,朝两人围攻过来。 江云骓一个人要应对他们并不难,但若是抱着花容,必然束手束脚。 江云骓果断放下花容,专注应对。 黑衣人看出花容是江云骓的软肋,全都瞄准花容攻击,江云骓反应极快,一番较量下来,黑衣人不仅没有碰到花容,还有两个死在了江云骓剑下。 尚且温热的血顺着剑身悄无声息的滴入泥中,江云骓挑了下眉,看着几人说“禁卫军只听命于天子,陛下尚未传位他人,诸位今夜来此,不知奉的是何人的命?” 忠勇伯年轻时曾任禁卫军统率,方才一交手江云骓就认出了他们用的招式。 几人并未回答江云骓的问题,见身份暴露,出招越发狠辣,非要杀了江云骓不可。 江云骓也不客气,出手皆是杀招。 一炷香后,最后一个黑衣人被江云骓割了喉,软软倒地。 江云骓的左臂和后背也都有中剑,好在伤口不深,不算严重。 “唔!” 耳边传来嘤咛,江云骓顾不上自己,立刻来到花容身边。 蹲下的时候,他下意识的把剑收进剑鞘,怕剑上的血会吓到花容,下一刻,胸口却是一凉。 当初他给花容防身的匕首,在这一刻被花容亲手刺进了胸膛。 花容用了全力,匕首刺得很深,可她还觉得不够,抓着刀柄搅了两下,唇瓣微启,吐出两个字“去死!” 第226章 江云骓,别睡! 殷红滚烫的血顺着刀柄喷涌而出,指尖碰到一片粘腻,花容猛然清醒过来。 她松开刀柄,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她怎么会刺伤江云骓? 血流的有点多,江云骓眼前开始发黑,哼了一声缓缓坐到地上。 花容被他的声音提醒,知道现在不是震惊慌乱的时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急急的说“我不记得为什么会刺伤你,但我现在很清醒,如果你还愿意相信我,也许我可以帮你做点什么。” 周围还摆着七八具尸体,空气中的血腥味很浓,花容的声音有些抖,思路却很清晰。云九小说 问完便开始搜那些尸体身上有没有什么能用的东西。 她在郴州的乱葬岗待过好些天,搜尸的时候动作很麻利。 江云骓深吸一口气说“先帮我把匕首拔出来!” 花容扒了一具尸体的衣服,把搜罗到的瓶瓶罐罐拿给江云骓辨认“有能用得上的吗?” “都是上好的金疮药,能用。” 花容松了口气,把那些药瓶全都打开,想把从尸体上扒下来的衣服撕成布条,却发现自己的手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只好用江云骓的剑把衣服割成布条。 准备完毕后,花容把江云骓放平,跪在他面前。 在碰到匕首之前,忍不住问“你这次来带还魂丹了吗?” 她虽然不通医术,也能看出江云骓伤的很重,如果有还魂丹在,多少能安心些。 江云骓从怀里摸出个瓷瓶,倒了一粒药咽下,沉声说“好了。” 花容深吸一口气,双手抓住匕首猛地拔出来。 殷红的血立刻喷溅而出,花容抓起那几瓶金疮药全部倒在江云骓伤口,用布条把伤口包扎起来。 做完这些,花容累得直喘气,猛然发现江云骓双眼紧闭、一动不动。 “三少爷?” 花容试探着叫了一声,没得到回应,又拍了拍江云骓的脸,声音拔高了些“江云骓,别睡!” 她从来没有直呼过江云骓的名字,不是称他少爷,就是叫他中郎将。 江云骓睁开眼,哑声说“我欠你的债没还,不会死的,别怕。” 说完这句话,江云骓彻底昏死过去。 —— 江云骓追着花容离开后,躲在暗处的黑衣人放了会儿冷箭便现了身。 人数不多,只有二三十个,不到护送使臣团的禁卫军人数三成,很快便被悉数剿灭。 穆苍当场大怒,要昭陵给他个交代,不然他就要发兵攻打昭陵。 李屹哪里解释的清,他盼着江云骓能快点带着花容回来,然而等了许久也不见江云骓的踪影,派出去找的人只说在不远处的地上发现了打斗痕迹和几具尸体,却没有发现江云骓的踪迹。 穆苍耐心耗尽,当即要带着使臣团回越西,李屹拦不住,带着人一路追,第二天早上一行人又回了郴州,被江云扬拦下。 江云扬再三保证会查出真凶,给穆苍一个交代,穆苍才勉强消了火气,但他信不过李屹,要求江云扬亲自护送使臣团入京。 “王上有所不知,在昭陵,没有陛下的旨意,为将者是不能擅离职守的,”江云扬婉拒,随后又道,“这次使臣团虽然中了伏击,但王上和诸位都毫发无损,说明那些宵小也不足为惧,王上若是不放心,下官可以再多派二十人随行保护。” 穆苍对江云扬的回答很不满意,冷着脸说“这些人敢来刺杀一次,便会有第二次,本王是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和公主置身危险之中的,既然你不愿意护送,,那就让你们陛下亲自来郴州见本王吧!” 穆苍刚消下去的火气又涌上来,态度十分强硬,没留商量的余地。 他毕竟是越西的王,这一路奔波也很辛苦,遇到这种事有些脾气也很正常。 江云扬没有急着劝说,安排使臣团先住下,了解完事情经过才去见的李屹。 李屹知道事态严重,早就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看到江云扬连忙把事发经过倒豆子般说出来。 听到江云骓为了追花容把整个使臣团都丢下不管的时候,江云扬冷笑了一声。 李屹被他笑得心里发毛,忍不住替江云骓说“二哥,郡主的命也是命,阿骓总不能放下她不管吧。” 江云扬凉凉的看着李屹“所以你觉得他做得对?” 江云扬平时嘻嘻哈哈的看着没什么脾气,严肃起来比江云扬还吓人。 李屹咽了咽口水,没骨气的摇头,随后又问“现在越西王上不肯进京了,我们怎么办呀?” “使臣团是昭陵的贵宾,人家不想走总不能把人五花大绑捆到京里去,你给陛下写折子问问他派禁卫军行刺人家越西王上到底是什么意思不就好了。” “啊?”李屹傻眼,“陛下怎么会派禁卫军行刺越西王上?” 越西当年的确是败给了昭陵,但休养生息这么多年,只怕早就恢复了实力,陛下都缠绵病榻要死不活了,难道还有精力吞并越西? “陛下的心思岂是我等做臣子的可以任意揣摩的,你问了不就知道了。” 江云扬说的轻松,好像这事就是写个折子问一下就能解决的。 李屹心里没底“就直接这么问吗,陛下万一怪罪下来怎么办?” 使臣团是在郴州境内出的事,昭和帝要是动怒,李屹和江云骓要承担保护不力的罪,江云扬也要受到牵连。 李屹怎么想都觉得不妙,江云扬却没给他更多提示,漫不经心的说“我就是个武夫,不知道奏折怎么写,钦差大臣自己决定就好,我三弟生死未卜,我哪有心思想事情,也不知道我爹和大哥知道这件事后会遭到多大的打击。” 阿骓要是死了,昭陵就真的乱套了。 李屹神情一凛,连忙去写折子,走出没多远却听到江云扬吩咐“王上和公主受惊了,今晚准备全羊宴给他们压压惊。” 李屹“……” 二哥你没有心思想事情倒是有心思吃全羊宴呢。 李屹写完折子又誊抄了一份,折子让禁卫军送往瀚京,誊抄那份则密封送去了卫家商号。 如果昭陵注定要乱,这就算是李家与卫家合作的诚意吧。 第227章 本宫需要卫家的支持 花容刚端着水来到江云骓身边,江云骓就睁开了眼睛。 他很警觉,第一时间探向腰间想拿剑。 动作太大牵动胸口的伤,疼得眉心皱紧。 他没有发出声音,但额头鼓跳的青筋昭示着他正承受着怎样的痛苦。 “这里很安全,别动。” 花容说着把立在旁边的剑放到江云骓手边。 听到她的声音,江云骓眉头舒展了些,飞快地打量四周的环境。 他们在一个破旧的木屋里,屋里生着火,炉子里熬着粥,粥已经开了,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饭香四溢。 屋门敞着,外面站着两个人。 注意到他的目光,花容温声解释“他们是卫家的人,是我让他们帮忙把你带到这里来的。” 一路上花容都没好好吃东西,虚弱得根本搬不动江云骓,若是折腾的太狠,江云骓恐怕就醒不过来了。 江云骓又多看了那两人一会儿,收回目光。 花容继续说“使臣团遇刺后没有继续前进,而是返回了郴州。” 江云骓听完神情平静,并不觉得意外。 花容垂眸。 果然,江云骓也不是完全没有防备的挨的这一刀,他顺势而为,是想看看有多少势力牵扯其中,在他出事后,幕后之人接下来又有什么计划。 傍晚,卫家的人带了大夫到木屋来。 之前花容是摸黑帮江云骓处理的伤口,包扎的很粗糙。 大夫把缠在伤口的布条解开,又让江云骓把上衣脱掉,等伤口全部显露出来,大夫忍不住低呼。 “公子这是被仇家追杀了吗?这人捅了公子一刀还有拧两下,下手未免也太狠了,要是公子被刺中的是心脏,恐怕早就死了。” 伤口还没结痂,清理的时候又涌出血来,江云骓的脸白了两分。 江云骓没接话,扫了大夫一眼,似乎嫌他话太多。 大夫也怕惹祸上身,连忙闭嘴,闷头包扎。 ——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瀚京。 一只信鸽飞入景阳侯府。 卫映辰看完信,把信纸烧掉,纸灰都扫进香炉里盖住。 刚做完这些,太子就到了。 卫映辰镇定的掸掸衣袖,到院子里迎接“见过太子殿下,不知太子殿下会深夜前来,有失远迎,还请太子殿下恕罪!” 太子虚扶了卫映辰一把“深夜叨扰是本宫的错,本宫怎么会怪映辰呢。” 说着话,两人一起进到屋里,太子很自然的在桌案前坐下,卫映辰恭敬地站在一旁,命人奉茶。 太子打断卫映辰“不用麻烦了,本宫今夜来,只是想敞开心扉与映辰说几句话。” 卫映辰颔首,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太子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的说“安王遇刺后,朝中大臣对本宫的意见越来越大,景阳侯却称病在家,未曾表明态度,本宫想知道卫家是什么意思。” 之前魏家被灭门,朝中对太子的争议就很大,安王一出事,很多人都觉得太子太过残暴,不止残害朝臣,连手足兄弟都不肯放过,不止朝臣,很多文人学子都写文章批判祖制,暗讽太子德不配位。 太子这两个月,感觉像是被人架到火堆上烤了一番,滋味委实不好受。 “回殿下,卫家只精通商贾之事,对朝政一窍不通,虽得皇恩庇佑封了侯,却不敢妄自揣度陛下的心思,不过殿下放心,不管怎么样,卫家对昭陵都是忠心耿耿的。” 卫映辰说着拱手作了个揖,他的语气和姿态看着都很谦卑诚恳,说出来的话却让太子很不满意。 太子索性把话说的更明白些“本宫自然相信卫家对昭陵是忠心的,但本宫问的是卫家是不是和其他人一样对本宫这个储君满腹怨气,觉得安王比本宫更适合坐上皇位!” 自昭和帝病重,太子行事越发恣意妄为了,好几个官职比较低的朝臣都被他当作出气筒抄了家,现在朝中人人自危。 太子说完,屋里的气氛变得冷凝,卫映辰的背压得更低,仍是打着官腔“殿下太高估卫某了,卫家不敢插手皇家的事,况且自古便有立长不立贤的规矩,只要这规矩一日不废除,就不会有其他人坐上储君之位,不是吗?” “若是这规矩废除了呢?” 太子追问,心底浮起几分不耐烦。 他要卫映辰直接给出他想要的答案,不想这样拐弯抹角的说话。 卫映辰抬头,诧异的看着太子“这是祖皇定下的规矩,怎么会轻易废除?” 这人绕来绕去说的都是废话,太子耐心耗尽,拍桌怒道“卫映辰!” “卫某愚钝,不知太子殿下为何动怒,还请殿下明示。” 强压住心头的怒火,太子冷声说“现在朝中对本宫的争议很大,本宫需要卫家的支持,将那些撺掇父皇废储的乱臣贼子一网打尽!” 说这话时太子的表情阴戾,满是杀气。 他受够了那些谩骂指责,只想铲除异己,留下支持自己的人。 卫映辰并不惊讶,思忖片刻说“殿下说的乱臣贼子是指太傅和永安侯吗?” 太子妃之前受了太多委屈,永安侯这个做岳父的,一点儿没惯着太子,太傅作为太子的老师,对他更是失望透顶。 但这两人在文人墨客中的地位都很高,太子要是动了他们,只怕会被天下文人的笔杆子戳死。 太子微微一笑说“岳丈和老师只是一时糊涂,本宫不怪他们,但安王故意演苦肉计,陷害本宫残害手足,本宫不能再容忍他放肆下去了。” 现在使臣团滞留郴州,京中若是有事,江云扬和江云飞都不能带兵赶回,是太子处置安王的最佳时机。 卫映辰顺着太子的话说“可是这个案子是忠勇伯和大理寺在查,还没有定论,殿下怎么知道安王是故意的?” “忠勇伯查不出来是因为想包庇江云骓,本宫手里已经有确凿的罪证,现在就看映辰怎么选了。” 太子说完挑了下眉,危险十足。 卫家在瀚京的根基不深,又是商贾,在太子看来就是可以拿捏的软柿子,太子有的是法子逼卫映辰交出家产。 僵持片刻,卫映辰拱手道“太子殿下英明,卫家愿倾尽家财支持太子殿下。” 太子终于满意,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把景阳侯夫人阮氏带回宫做人质。 第228章 交出兵权 太子说到做到,第二天就在朝堂上控告安王和江云骓联手上演刺杀的戏码陷害他。 这话一出,满朝文武吵得不可开交。 有人说太子虽然蠢笨,但也不至于蠢到在风口浪尖派人去刺杀自己的亲弟弟,也有人说太子这是恶人先告状,故意混淆视听。 但吵归吵,在真相大白之前,为了避嫌,忠勇伯只能退出安王遇刺一案的调查。 江云骓还在护送使臣团回京的路上,为了不惊扰使臣团,昭和帝没有让大理寺派人去抓江云骓回来受审,然而三日后,禁卫军送回了李屹八百里加急的折子。 使臣团遇刺,江云骓生死不明! 折子呈上御案,再摆到朝堂之上,所有人都炸开了锅。 太子更是一口咬定这些刺客也是安王安排的,故意让使臣团滞留郴州,好向朝廷施加压力,找机会谋反。 当年太子在郴州把江云骓贬为庶民,当时的郴州州府是江云骓的亲舅舅殷还朝,而去年殷还朝才因为与青云山土匪勾结被砍头,如今使臣团又在郴州出事,无论是负责护送的江云骓和在郴州做校尉的江云扬都有失职的嫌疑。 太子虽然没有直接攀咬忠勇伯,但话里话外都怀疑忠勇伯暗中与安王结党营私。 太子怀疑安王可以,扯上忠勇伯,那些武将顿时就坐不住了。 忠勇伯征战沙场的时候太子还在尿床呢,自己做了一堆烂事没眼看,怎么好意思往肱骨老臣身上泼脏水? 这下朝堂上不止要吵,还要撸起袖子干架。 眼看场面要失控,还是忠勇伯一声怒吼把这些武将都给镇住。 忠勇伯没有急着反驳太子,只看着昭和帝说“使臣团遇刺关乎两国安宁,老臣以为眼下最重要的是先让使臣团入京,解释误会,免得与越西王室产生隔阂。” “忠勇伯这是在避重就轻吗?万一这一切都是老三的诡计,使臣团进京便是在为他拖延时间,到时若是出了什么事,你负得起这个责吗?” 太子越说声音越高,最后的语气和质问无异。 忠勇伯并没有被太子吓到,他历经沙场多年,肩背依然挺阔如苍松,他神情平静,衬得站在他面前的太子像只炸毛的斗鸡,毫无气度。 “请殿下放心,老臣负得起这个责。” 忠勇伯回答,声音不高,气场却十分强大,直接碾压太子。 太子被忠勇伯看得有些心虚,但他走到现在已经没有退路,只能绷着脸说“忠勇伯年事已高,最近几年又没有怎么上过战场,未免有些过于自负了。” 太子当面质疑忠勇伯的能力,其他武将全都握紧了拳头,忠勇伯也不生气,幽幽道“殿下怀疑老臣不忠无用大可收回老臣的兵权交给可信之人。” 忠勇伯一说要交出兵权,一众武将全都跪了下去。 他们大都是忠勇伯提拔起来的,不忍心看到忠勇伯这把年纪被如此对待。 太子看不惯这些人维护忠勇伯,压下不满,缓和了语气说“忠勇伯误会了,本宫不是怀疑你,只是担心你的身体,有你在,京里当然不会出什么事,但你如果非要交出兵权避嫌,日后查明真相,本宫一定亲自向你赔礼道歉。” 太子嘴上说着要赔礼,实则是逼着忠勇伯交出兵权。 忠勇伯也不拖拉,当即把兵符交给太子,还要卸甲,却听到太子说“眼下使臣团因为遇刺之事相当不满,他们不愿入京,总不能真的让父王亲自去郴州请他们入京,如此昭陵的颜面何存?”https:/ 太子话里的暗示意味十足,忠勇伯装作不知,问“殿下是一国储君,依殿下高见,此事当如何处置呢?” 太子也不客气,按照早就想好的计划说“越西王上千里迢迢来昭陵进贡本就辛苦,突然出了这样的事,他会生气也很正常,的确需要一个有分量的人去请他才行,本宫觉得忠勇伯是最好的人选。” 忠勇伯年轻时和穆苍交过手,两人算是旧识,的确很合适,但忠勇伯一走,京里就没人坐镇了。 “老臣的幼子有与安王勾结造反的嫌疑,殿下这个时候让老臣去接使臣团,就不怕老臣做出投敌卖国的事?” 忠勇伯反问,太子若要辩解,前后的话就会出现矛盾,正不知该如何回答,景阳侯突然站出来说“启禀陛下、老臣觉得太子殿下的建议也不无道理,不过忠勇伯既然已经交出兵权,这迎接使臣团入京的事让他做可能不太有分量,老臣觉得可以让忠勇伯陪同五皇子一同前往。” 五皇子一直是太子的跟屁虫,太子对他没有防备,而且只要能把忠勇伯支走,太子的目的就达到了。 思及此,太子大声说“本宫觉得景阳侯说的很好,父皇不如就按照他说的做吧!” 太子不是请示,而是直接替昭和帝做了决定。 —— 花容并不知道朝堂上的风波。 江云骓伤的重,连着几日都在反复发烧,花容和大夫轮流守着他。 这天江云骓的烧好不容易退了些,花容才终于有时间洗澡。 木屋很简陋,没有单独的浴室,只用木板临时隔出一点儿地方,好像又回到之前做粗使丫鬟的时候。 洗完澡,花容又把衣服洗好晾起来才回屋。 江云骓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强撑着坐了起来,伤口处的纱布立刻被血浸透。 见到花容,大夫连忙说“你可算回来了,他醒来看不到你,非要去找你,我怎么说都拦不住!” 花容的头发还没干,知道她真的只是去洗澡了,江云骓放松了些,绷着脸说“扶我去如厕。” 好像他只是想去茅房,并不是着急要找花容。 “你现在哪儿都不能去,得好好躺着静养!” 大夫驳回江云骓的要求,很是顺手的拿起夜壶去脱江云骓的裤子,被江云骓瞪住。 江云骓虽然刚醒,眼神还是很有威慑力的。 大夫抖了一下,耐着性子劝说“你现在真不能动,这几天你烧到昏迷,我们都是这样照顾你的,这种情况你也别不好意思。” 江云骓敏锐的捕捉到“我们”两个字,下意识的看向花容。 早在江云骓说要如厕的时候,花容就退出了屋子。 第229章 他们一直都知道我过得有多不好 “公子别看了,人家姑娘有未婚夫,愿意照顾你已经不错了,接屎接尿这种活可不能让人家做。” 大夫见的人多,把江云骓那点儿心思看得很明白。 江云骓睨了大夫一眼,问“你怎么知道她有未婚夫?” “她自己说的呀,她还说这些人都是她未婚夫派来保护她的呢,”大夫说着上下打量了江云骓几眼,用过来人的语气劝说,“人家未婚夫对她好,又有钱,我看公子你就别自讨没趣了。” 大夫不知道江云骓和卫映辰的身份,只觉得人家做未婚夫的会关心人,出手又豪阔,而江云骓被仇家追杀差点死掉,两相对比委实没有什么胜算。 “她只说有未婚夫,又没有说喜欢他,你怎知他不是在自作多情?” 江云骓沉了脸,冷声反驳。 大夫被江云骓的话惊到,从医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理不直气却壮的人。 大夫想了想,忍不住泼江云骓冷水“这位姑娘喜不喜欢她未婚夫我的确不清楚,但从这几日的观察来看,这位姑娘肯定是不喜欢你的。” “……” 江云骓不说话了,看大夫的眼神带了杀气,大夫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又多了嘴,干巴巴的说“我突然想起还差几味药,去山里找找有没有吧。” 大夫找了借口离开,片刻后,随风闪身进到屋里,拿出还魂丹给江云骓。 江云骓身上早就没有还魂丹了,之前为了让花容安心,吃的只是普通的内伤药。 江云骓没接,凉凉的横了随风一眼“谁让你去找二哥拿药的?” 随风跪下认错“主子前几日高烧不止,情况实在危急,属下实在担心才找二少爷求的药,万一主子出了什么事,随风万死难辞其咎!” “若我二哥出事,你就负得起这个责了?” 随风哑然,无法反驳。 “把药还回去!” “可是……” 江云骓眉眼一抬,凌厉的瞪着随风,随风只好把药收好。 江云骓的面色缓和了些,问“现在城里情况怎么样?” “穆苍对遇刺之事非常生气,原本是想直接带使臣团回越西的,被二少爷劝住了,他想让二少爷代替主子护送使臣团回京,被二少爷拒绝后,又要求陛下亲自来郴州请他入京,二少爷让世子写了折子,等陛下裁夺。” 江云骓若有所思。 使臣团入京对两国来说都是大事,在这种关头,二哥和大哥一样都不可能离开自己的驻地,只有京里派人来请,但昭和帝缠绵病榻已久,经不起折腾,朝中能有资格代替昭和帝来的就那么几位,谁在这个时候离开都容易出乱子。 随风不知道江云骓在想什么,继续说“卫家虽然是去年才举家迁到瀚京的,但从三年前就陆陆续续关掉了一些铺子,其中粮草铺子最多,而且那些粮草几乎都是被墨晋舟派人买走的,卫家只怕早就有了不臣之心,主子一定要小心提防。” 现在看卫家派来的人是救了江云骓,但卫家商号卖了那么多粮草给墨晋舟,很难让人不怀疑他们的动机。 江云骓早有心理准备,又问了些情况,让随风离开。 —— 花容一出屋子,就看到了一个穿黑袍的银发老妪。 她没想到卫映辰这么神通广大,竟然花重金从越西找了一名巫医来。 老妪一眼就看出她被人下了蛊,因为体内有蛊虫的原因才会失去神智被人操控刺了江云骓一刀。 蛊毒不同于一般的毒,这种毒靠脉象诊不出来,寻常的药物也对它没有作用。 巫医给花容吃了一颗药,花容立刻腹痛难忍,半炷香后吐出一口黑血。 黑血里,一只拇指大小的黑色虫子正在不停的蠕动。 巫医在旁边说“这种虫子以你的血肉为食,幸好你被下蛊的时间不长,不然以后你的内脏都会被它全部吃掉。” 巫医的话让花容后背一阵发寒。 对她下蛊的人不止要她杀了江云骓,还要她的命! 花容擦掉唇边的血,被蛊虫扰乱的记忆正在复苏,脑袋被撑得胀鼓鼓的像是要炸开。 她想起安王遇刺那日她掉进了暗道里,醒来后就和墨晋舟在船上了。 墨晋舟说他们其实是孪生兄妹,要她和他一起去越西,他还买了很多粮草要向越西借兵。 花容皱紧眉头,她都想起来了! 是墨晋舟给她下的蛊,他要她帮他杀了江云骓,他还想篡改她的记忆,让她认定自己有个好哥哥,这个哥哥已经耗费了十多年的时间在找她! 花容又吐出一口黑血,轻轻的咳嗽起来。 巫医在旁边说“蛊虫虽然已经被逼出来了,但蛊毒还没有完全清除,你还要多休养一段时间才行。” 花容擦掉唇边的血,低声问“下蛊的人不管离我多远都可以控制我吗?蛊虫取出来后他也会感知到吗?” “要用一种特殊的乐曲驱动蛊虫才能完全控制中蛊的人,不一定需要下蛊的人亲自操控,只要你身边有人会用这种乐曲就行,蛊虫被取出来后,母蛊便会爆体而亡,下蛊的人自然也会知道。” 乐曲? 花容立刻想到穆珂那晚表演的歌舞,她的确是在那之后完全失去理智的。 巫医把清除余毒的解药都交给花容就离开了。 花容收好药回到屋里,径直来到江云骓面前说“墨晋舟是齐王的儿子,齐王从很早开始就在策划这场局,墨晋舟买了很多粮草准备向越西借兵,可能早就和越西王室达成了某种协议,必须尽快通知朝廷做出迎战的准备。” 花容的眼睛很红,眸底情绪翻涌的厉害,但她强忍着没哭,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 江云骓知道花容说的每一个字都很重要,事态也非常紧急,但看到她红成一片的眸,整个人像是要碎掉,他还是忍不住起身抱住了她。 “萧茗悠是齐王故意送到你和太子身边的,我也是他们故意送进忠勇伯府的,他们一直都知道我这些年过得有多不好!” 第230章 弹尽粮绝 忠勇伯一离京,太子就逼昭和帝下旨把皇位传给自己,没多久,郴州暴乱,暴民自发成立的叛军打着忠勇伯的名义要杀入京中灭太子救陛下,拨乱反正。 与此同时,越西大批兵马开始进攻远峰郡。 延续了几十年的安宁祥和被打破,昭陵陷入了混战之中。 两个月后,远峰郡。 在越西敌军又一次攻城失败后,城中陷入了短暂的宁静。 副将曹洪清点完伤亡情况后,快步来到城楼上。 因郴州暴乱,朝廷粮草供应不及,城中粮草已经不多了,弓箭、火药、石块也都消耗殆尽,加上远峰郡连着一个月都没有下雨,再没有援助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曹洪很着急,到了城楼上却发现江云飞坐在无人的角落睡着了。 他身上的盔甲被一层又一层的血污浸染,早就变得灰蒙蒙的一片,整个人也肉眼可见的消瘦下来。 这半个月越西敌军的攻势很猛,江云飞一直守在城楼上,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的睡过一觉。 曹洪抿唇,不忍心叫醒江云飞,想让他多睡一会儿,正准备离开,江云飞却睁开眼睛看了过来。 “情况如何?” 问着话,江云飞站了起来,不过转瞬便进入了战备状态。 曹洪只好上前汇报情况。 江云飞听完神情未变,哑着声问“城中的粮草还能支撑多久?” “若再无支援,末将估计最多三日就会弹尽粮绝。” 话是这么说,曹洪心里其实已经对支援不抱有希望了。 求援的消息发出去了那么多,如果有支援,怎么可能一点儿回音都没有? 江云飞静静的眺望着远方,并没有因为曹洪的话而颓丧绝望,眉眼和平常一样坚毅冷静,片刻后他平静下令“城中男子,十五以上,五十以下的全部留下,其他人和重伤的士兵一起转移,若有叛逃者,斩立决!” “是!” 曹洪没立刻走,迟疑了会儿问“大人要给家人写封信吗?” 江云飞看样子是要和其他将士一起共存亡的,万一真的常埋于此,连只言片语都没留下未免也太狠了。 江云飞眸光微闪,淡淡的说“不用,从我踏入军营那日起,就做好了以身殉国的准备,他们亦然。” 曹洪是亲眼看着江云飞一步步走到今天的,知道江云飞是要以身作则,不想军心涣散,不由凛然。 所有人都做好了赴死的准备,然而接下来几日,越西敌军却没有再发起进攻。 一开始留下来的士兵还在庆幸,以为越西人久攻不下便放弃了,但很快他们就知道自己想错了。 越西敌军派了二十来个士兵扛着一只烤全羊来到城外,悠哉游哉地分食起来。 他们明显是知道城中已经弹尽粮绝,所以不打算攻城,故意耗着他们。 这些人站在弓箭的射程之外,肆无忌惮的很。 “曹洪!”江云飞厉声喝道,曹洪立刻绷直身体看向江云飞,江云飞拿了自己的佩刀,沉沉命令,“开城门,放我出去!” 猜到江云飞想做什么,曹洪试图阻拦“大人,要不是还是属下去吧,远峰郡可不能没有你啊。” “我要是回不来你就顶上!”江云飞拍拍曹洪的肩膀,随后拔高声音,“能在这里守到今日的,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我死了就由曹副将顶上,曹副将死了就由千户顶上,只要楼上还有一名将士,远峰郡就不能丢!” 江云飞中气十足,说出来的话,一句比一句有气势,原本因为越西敌军刻意挑衅而心生绝望的人全都又振作起来,齐声高呼“誓死守卫远峰郡,誓死守卫远峰郡!!!”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江云飞骑着战马,飞快地杀出城。 原本在大口吃肉的越西敌军立刻迎战,躲在远处的敌军发现后也飞快的朝这边赶来。 江云飞并不恋战,砍杀了两名敌军后,将那只烤全羊抢到马背上,又借他们的火堆点亮火把,掉转马头回城。 那几个越西敌军怎么会让他这么轻易的把烤全羊抢走,杀气腾腾的追上来,曹洪一直和弓箭手瞄着下面,等他们进入射程范围,立刻下令“放!”https:/ 紧追着江云飞不放的两人中箭惨叫起来,江云飞杀了个回马枪,又挑了四五人下马,随后毫不留恋的回到城中。 江云飞让将士们把烤全羊拿去分了,所有人都因此振奋不已,曹洪也吃了一块,恨恨的咬着“他们的厨子不行啊,这肉烤得又老有柴,我还以为能有多好吃呢,等仗打完了,我给你们露一手。” 众人都高兴的回应。 江云飞没吃羊肉也没笑,独自上了城楼。 今晚的振奋只是一时的,越西敌军已经知道城中弹尽粮绝,没有支援,城破是迟早的事。 城外的敌军已经退回,月光清冷的笼罩着这片大地。 不管烟火如何蔓延,月亮是不会变的。 江云飞看了会儿月亮,在角落坐下,撕了布条缠住手腕。 刚刚在城外厮杀的时候,虎口被震裂了。 低头打结的时候,江云飞看到了手腕上的牙印。 那是花容咬的,过了这么久,已经浅的快看不见了。 江云飞眸光微闪,想起了花容。 也不知道她的身体好了没有,现在一天能吃多少东西,阿骓现在懂事很多,应该能照顾好她吧。 想着想着,临行前夜花容突然来到帐中说话的场景又涌入脑海。 喉结滚了滚,江云飞把布条打了个死结。 有些庆幸当时花容说完就晕倒了,他还没有来得及说些什么不可挽回的话。 两天后,越西敌军再次发起进攻,这次的攻势很猛烈,没多久便攻到了城楼之上。 身边不断有人倒下,江云飞什么都听不见,只剩下身体本能拼杀。 他是不能倒下的。 如果他倒下了,其他人就看不到希望了。 可翻上城楼的人越来越多,他也是人,他也会累。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云飞的腰侧被砍了一刀,他像是感知不到痛,继续挥刀,速度却明显慢了下来。 周围的人看到机会,越发凶猛的围过来,恨不得把他剁成肉泥。 这时两道身影突然闪现。 江云骓挡在前面,沉声命令“随风,快带我大哥下去治伤!” 第231章 按照自己的心意活下去 江云飞被扶下楼,远远的就看到了花容。 她穿着粗布短打,做男子打扮,正在军医旁边帮忙抢救伤员。 察觉到他的目光,花容偏头看过来,见他受伤,脸色一变,但还是迅速凝神,继续帮身边的伤员包扎伤口。 江云飞被扶到安置伤员的屋里,随风半跪在他面前,拿出一粒还魂丹就要往他嘴里塞。 江云飞偏头拒绝“这点儿伤还不至于要命,用不上这个。” 江云飞不肯吃,随风也不能强求,把带来的金疮药都倒在他的伤处。 江云飞疼得皱了皱眉,问“阿骓带了多少人来?” “人不多,只有三万,还是把颍州州府和校尉揍了一顿才给的人,不过粮草带了不少,都是卫家商号之前准备的。” 颍州州府和校尉都挺怕死的,朝中又乱得不可开交,两人怕来支援捞不着好,便一直在颍州装缩头乌龟。 随风话里带着恼,恨不得当场砍了两人的脑袋。 城楼上还在交战,随风见江云飞的血止住了便又回到上面帮江云骓的忙。 过了会儿,花容和军医一起来看江云飞。 他腰上中的那一刀挺深的,都能看到肠子了,军医细致的帮他清理了下伤口又上了药,包扎的活就留给花容。 花容一到这里就忙着和军医一起救人,手上沾了不少血污,看到江云飞的伤也还很镇定。 江云飞盯着她看了会儿问“这里很危险,郡主怎么来了?” “我来赎罪。” 花容说着开始往江云飞腰上缠纱布。 江云飞动不了,花容要靠近些才能把纱布绕过他的腰。 江云飞已经知道墨晋舟和她是兄妹,垂眸看着她的发窝说“这不是郡主的错。” “大少爷愿意相信我是无辜的我很开心,但其他人不会这样想,我尽自己所能多做一点,日后到了御前兴许还能将功抵过。” 已经有很多人死在这场大乱中,就算花容不知情,她身上流着齐王的血,那也是有罪的。 江云飞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郡主体内的蛊毒都清除了吗?” “快了。” 花容语气很淡,一直低着头没敢看江云飞。 察觉到她的情绪很低落,江云飞想了想说“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并不是某一个人的错,齐王的才能远在陛下之上,当年他突然被顽疾缠身,朝中也有不少人怀疑有问题,但为了不让他和陛下相争,大家就都没有提起这件事,这个祸根是所有人埋下的。” 城中将士死伤无数,江云飞自己也受了很重的伤,可他没有迁怒花容,反而很有耐心的在开导她。 “不要拿别人的错来惩罚自己,以后不管你是郡主还是别的什么身份,都要按照自己的心意自由自在的活下去。” 自由二字触动了花容,她终于忍不住抬头看向江云飞,望进他幽深如渊的眸。 他似乎还有很多话想说,最终却没有再多说什么。 对视片刻,花容低下头,低声说“谢大少爷开解,我明白了。” 绑好纱布,花容继续去帮其他伤员包扎。 夜幕降临,越西敌军又一次败退。 江云骓带着随风下了城楼,径直来找江云飞,曹洪把其他将领召集起来,共同商议接下来的对策。 江云骓从颍州带来的三万兵马虽然不如江云飞带的兵好用,多少也能派上点儿用处,而且他们现在粮草充足,可以再和城外的敌军耗上个把月,一下子就扭转了颓势,但要想从敌营把墨晋舟揪出来难度还是很大。 众人商议了半天也没得出结论,见大家都很累,江云骓让他们先去休息。 等人都走完了,江云飞看着江云骓的胳膊问“怎么没包扎?” 江云骓胸口的伤还没有些没恢复,刚刚在城楼上迎敌,一时不察就被划了一刀。 江云骓看了一眼,浑不在意的说“刚刚太忙没顾得上,一会儿找人包扎一下就行了。” 江云飞扫了随风一眼,随风低着脑袋装不知道。 江云骓半开玩笑的转移话题“大哥你伤的这么重就别操心这些了,接下来的事交给我,你好好养伤就行,等我生擒了墨晋舟,说不定这远峰郡郡守之位就归我了。” 江云骓说着笑起来,江云飞没笑,他严肃的看着江云骓问“阿骓,你知道爹之前为什么不让你从军吗?” 听到这话,随风好奇的抬起头,江云骓也敛了笑。 江云飞继续说“你七岁时入宫,掉进御花园的池子里险些淹死,陛下说是宫人看护不力,你自己掉下去的,处置了几个宫人就罢了,爹对陛下的处置没有说什么,但从那以后,爹就不再教你武功了。” 江云骓沉了脸,随风不敢置信的说“少爷落水难道不是意外?” 江云飞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只说“爹年轻时立下了赫赫战功,早就官居一品封无可封,我和你二哥更是早早的到军中历练,掌了兵权,百年内都无人能撼动忠勇伯府的地位,但为臣者太完美了并不是什么好事。” 江云骓就是忠勇伯府的软肋。 所以就算江云骓这次生擒了墨晋舟回京,昭和帝也不会让他取代江云飞做远峰郡郡守。 听出江云飞的言下之意,江云骓咬了咬牙,问“大哥想说什么?” “我和爹一样,希望阿骓能活得简单自由些,江家儿郎为昭陵牺牲的已经够多了,这些都是你应得的,”说到这里,江云飞顿了顿,似是有些不舍,但最后还是下定决心说,“之前你问我的问题,我现在有了不一样的答案,没有人比我肩上的责任更重要,包括我自己。” 原本江云飞也没有打算和江云骓争花容,这几日在城楼上迎敌的时候,更是让他断了心底那些隐秘的念想。 他是江家长子,从一出生就注定不自由,他没有打算挣脱束缚自己的枷锁,但他希望他爱的人能活得自由。 带着他不曾得到的那一份,随心所欲的活下去。 第232章 我会照顾好姐姐的 和江云飞聊完,江云骓直接回到了城楼上,自顾自的拿出金疮药往胳膊上撒。 随风见状准备去找花容,刚走了两步就被江云骓叫住“干什么去?” “属下找人来帮主子包扎一下。” 江云骓凉凉的睨着他“你没长手?” 江云骓的语气不大好,明显是不想让他去找花容。 随风迟疑片刻,还是折返回来帮江云骓包扎,低声说“主子的伤还没有完全好,现在又这样会吃不消的。” “我有分寸,用不着你多嘴,你要是敢在我大哥面前乱说话,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属下不敢。” 随风低下脑袋,感觉晚上温度降了很多,又说“这里温差太大,属下去给主子拿件披风吧。” “不用,”江云骓拒绝,忍不住踢了随风一下,“给我少说话多做事,别唠唠叨叨跟个小姑娘似的。” 江云骓说完想到什么,改口道“把披风给郡主送去。” “是。” 随风应着要走,江云骓又补充道“你别露面,让军医拿给她。” 这一路上花容都表现得很独立,不想拖大家的后腿,不想被特殊对待,约莫也不想接受他的照顾。 受伤的士兵太多,花容跟在军医身边忙到深夜都还没睡下。 纱布和伤药都不够用了,军医在忙着捣药,花容则和其他人一起把衣服剪成布条,煮了晾干当纱布用,做完这些还要察看伤兵有没有发烧咳嗽的。 直到天快蒙蒙亮时,花容才累得在角落坐下打盹儿。 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走到自己面前,强撑着睁开眼,便见绿娆拿着披风盖到自己身上。 “我怕姐姐会冷,所以拿了披风来,姐姐被我吵醒了吗?” “我本来也还没睡着,”花容往旁边挪了挪,让出位置,“你也睡会儿吧。” 花容和江云骓在赶往远峰郡的路上遇到了转移出去的远峰郡百姓,因家中男丁都被强行留下守城,许多妇人都主动要求回来帮忙照顾伤员,绿娆便是其中一个。 绿娆挨着花容坐下,过了会儿低低的啜泣起来。 “怎么了?” 花容抱住绿娆,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绿娆哭得更凶,整个身子都颤抖起来“姐姐,我……我看到我哥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叫我阿娆给我买糖吃了。” 绿娆的父母早亡,只有一个兄长在军中,现在她的兄长也死了。 花容喉咙一哽,低声安慰“你哥哥会在天上保佑你的,而且他也不会白死,会有人替他报仇的。” 人已经不在了,这样的安慰实在苍白无力。 绿娆靠在花容怀里,不住的说这些年兄长待她究竟有多好,不知道说了多久,绿娆终于累了,她迷迷糊糊的闭上眼睛,喃喃的问“姐姐,你也有兄长吗?” 花容动作一顿,淡淡的应道“嗯。” “这里这么危险,姐姐是瞒着兄长来这里的吗?姐姐会想他吗?” “会想的。” 想他早点儿被抓到,想他被千刀万剐,好偿还这数不清的罪孽。 许是察觉到有援兵到,接下来几天越西敌军没有再攻城,干了一个多月的远峰郡也终于迎来一场暴雨,很多将士都高兴的冲到雨里,战火留下的痕迹被一点点冲刷干净。 绿娆也想拉着花容往雨里冲,被花容拒绝。 她来了葵水,小腹坠胀着很不舒服,淋不得雨。 绿娆自己冲进雨里,小孩儿一样兴奋的大叫,雨下的太大,她没注意到有人来,不小心撞进一个硬实的胸膛,差点儿摔倒。 看到来人是江云骓,绿娆连忙低头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江云骓没理她,径直来到花容面前。 这几日他走在城楼上守着,为了行动方便,他没打伞,穿着蓑衣,雨水很快顺着蓑衣躺了一地。 见花容脸色有些苍白,江云骓温声问“不舒服?” 花容摇头,反问“三少爷突然来是有什么事吗?” 江云骓环顾四周,淡淡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花容带着他去了一处僻静的角落,江云骓从怀里摸了一封信出来。 信是墨晋舟写的,他想谈和,条件是要见花容一面。 “需要我做什么?” 花容毫不犹豫的问。 不管是去见墨晋舟,还是让她做别的什么事,她都愿意配合。 江云骓捻了捻指尖,说“不需要你做什么,只是让你有个心理准备,等时机成熟就让你见他。” 江云骓说的平常,好像这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花容迟疑了下说“如果三少爷有更好的办法能抓住他,我也不是非要见他的。” 花容不会武功,怕会变成累赘害死别人。 江云骓眼皮微抬,认真的看着花容说“放心,我知道分寸,不会再为了私欲罔顾他人的性命。” 花容没想到江云骓会这样理解,想解释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最终什么也没说。 外面雷声又起,江云骓没有久留,穿着蓑衣又进入雨中。 没一会儿,绿娆找来,不安的问“姐姐,那位公子的脾气看着不是很好的样子,我刚刚不小心冲撞了他,他会不会生气呀?” “你不是故意的,他不会为了这点小事生气。” 花容柔声安慰,绿娆放心了些,复又好奇“姐姐跟那位公子的关系很好吗?我看那位公子还挺关心姐姐的。” 花容愣了一下,不知道现在该怎么界定自己和江云骓的关系,含含糊糊的说“也没有多好,只是之前有些交情罢了。” 花容不想多说,绿娆若有所思。 淋雨的人很多,军医熬了一大锅姜汤。 绿娆提了一桶到城楼上,第一碗先呈给江云骓。 江云骓随手接过喝掉,把碗还回去,绿娆接了碗没有立刻离开,小声说“之前冲撞了公子,实在不好意思,还请公子恕罪。” 江云骓这才看了绿娆一眼,但对她一点儿印象都没有,绿娆继续说“我叫绿娆,这些日子都和花容姐姐一起在帮忙救治伤患,今日花容姐姐来了葵水,所以脸色才不大好,公子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花容姐姐的。” 第233章 不偏不倚 花容帮忙分完姜汤,又帮几个将士换了药才歇下来。 她本来腰就不好,来了葵水更是酸痛不已。 花容躲在角落轻轻揉着腰,眉心不自觉微微蹙着,周遭的光线颇暗,却衬得花容越发的白,这些时日她瘦了不少,因为藏着心事,眉眼之间有种说不出的清冷疏离。 很漂亮,也很吸引人。 绿娆来找花容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她想,如果她是男子也会被这样的女子吸引。 这般想着,绿娆上前扶住花容,关切的问“姐姐是腰疼吗?可要找军医开个方子调理一下?” 绿娆边说边帮花容揉了两下,花容摇头,淡淡的说“不用,我刚刚喝了姜汤,感觉好受多了。” 花容松开眉心,不愿在人前展示自己的脆弱。 绿娆也不坚持,拿了馒头递给花容,状似随意的说“上午我去城楼上帮忙分姜汤发现之前来找姐姐的那位公子好像受伤了,脸色也不大好,姐姐要去看看他么?” 江云骓之前那一刀伤得很重,只养到勉强能下地活动就开始奔波赶路,如今也不知道恢复的怎么样了。 花容咀嚼的动作慢了些,绿娆偷偷观察着花容的表情,见她似乎有些犹豫,立刻追问“姐姐和那位公子是有什么过节吗?” 花容抬眸看向绿娆,感觉她对自己和江云骓的关系有些过于关心,反问“你关心这些做什么?” 绿娆的表情瞬间变得哀伤起来,失落的说“我父母早亡,如今哥哥也已经战死沙场,我一个弱女子要在这世间存活下去太难了,我瞧着那位公子很是矜贵,身份应当不俗,若是他的人品也过得去,我想做他的婢女,侍奉左右。” 绿娆的语气相当坦诚,理由也很说得过去。 她是烈士家眷,这次战事结束后,朝廷会有抚恤,但她毕竟是女子,如今又无依无靠,能进忠勇伯府自然是最好的。 只是不知她会不会贪求更多。 花容想了想说“那位公子是忠勇伯府三少爷,也是郡守大人的亲弟弟,身份的确尊贵,忠勇伯府规矩森严,进府做丫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 听到江云骓的身份,绿娆眼前一亮,轻快的说“忠勇伯是这天底下最正直的人,若是我能进府里伺候,哥哥在天有灵也一定会高兴的。” 提起忠勇伯,绿娆满满的都是崇拜,可见并没有把花容的话放心上,花容迟疑了下,好心提醒“忠勇伯和府中儿郎都有正事要忙,你想进府做事,最重要的是得到主母和府中管事的认可,忠勇伯夫人喜欢老实本分的丫鬟。” 绿娆很是认同的点点头“我明白了,多谢姐姐提点,不过现在距离见夫人还早呢,我得先让三少爷答应带我回京才行。” 见绿娆铁了心要进忠勇伯府做事,花容没再多说什么。 半夜,江云骓因发高热晕倒被曹洪叫人从城楼上抬了下来。 随风第一时间来叫军医,花容也被吵醒,身旁的绿娆已飞快的穿好衣服爬了起来“姐姐身子不适,我跟着去就行了,姐姐继续休息吧。” 她想进忠勇伯府,这正是她表现的机会,花容应了声“好”又合上眼睛继续睡觉。 随风看到跟在军医身边的是绿娆,忍不住皱眉“怎么是你?” 绿娆装作不知,茫然的问“我不能来吗,三少爷难道指定了人来照顾?” 江云骓连包扎都没有叫花容,自然不可能指定花容来照顾。 随风噎住,也没有纠结这个事,先带军医去给江云骓诊治。 江云骓胸口的伤还没有完全好,胳膊又受了伤,这几日一直在城楼上守着没有好好休息,这一发热有些棘手。 江云飞并不知道江云骓身上还带着伤,等军医带着绿娆去熬药才问随风“阿骓胸口的伤是如何来的?” 随风把花容中蛊被控制的事简单说了一下,,闷声说“少爷怕二少爷不相信郡主,不让属下说出去。” 江云飞是了解自家二弟的性子的,他平日总是带着笑,看似好说话,实则护短的很,要是让他知道花容差点刺死自己弟弟,还真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来。 江云飞没有对这件事发表意见,横了随风一眼“他受伤的事可以不宣扬出去,但也不该让他带着伤赶路。” 若是知道江云骓伤的这么重,江云飞这几天根本不可能安心养伤。 “属下知错,”随风低头认错,想了想还是鼓足勇气说,“其实身上的伤都好养,心里的伤才是最难的,郡主刺伤少爷后,不仅一句道歉都没有,对少爷的态度还越发冷淡了,属下时常看到少爷偷偷望着郡主发呆,大少爷对郡主有救命之恩,能不能让郡主对少爷态度好点儿?” 说这话时,随风眼底充满希冀。 江云飞看出他的意图,冷声说“救郡主是我的职责所在,并不是用来要求郡主的筹码,况且男女有别,我与郡主非亲非故,与她说这些像什么话?” 随风没想到大少爷会拒绝得这样干脆坚定,愣了一下,又听到大少爷说“阿骓对不起郡主在先,郡主这样对他并没有错,他若真心想挽回这段关系,就该接受这一切,好好弥补,你虽是阿骓的贴身随从,却也该明白是非曲直,不能盲目护主。” 说到最后,江云飞的语气带了责备和威压。 随风心头一颤,跪下说“大少爷说的是,属下知错!” 江云飞垂眸看着随风,面上覆着寒霜,肃然道“你是阿骓的人,我无权罚你,等阿骓醒来后,你自行向他坦白自己都说了什么。” 这比惩罚随风还要难受。 随风心底发沉,还是应声“是!” 江云飞走出去后,踱步上了城楼。 暴雨过后,血腥味散去,空气都是泥土和青草的味道,清冷的月光又倾洒而下,带来宁静祥和。 江云飞摸了摸腕上的牙印,眸底一片平静。 第234章 我没有觉得你弱 感觉到有人在脱自己的衣服,江云骓立刻就醒了。 睁眼的瞬间,锐利的杀气立刻扑向对方,绿娆吓得一抖,连忙收回手,紧张的开口“三少爷,你……你醒啦。” “你在做什么?” 江云骓冷声问,因为声音太哑,气势不是很强。 “三少爷出了很多汗,衣服都被打湿了,我想帮三少爷把衣服脱了擦擦身子,这样三少爷能睡得舒服些,也能好的快些。” 江云骓没把这话听进去,冷声问“随风呢?” “他去帮三少爷找干净衣服了。” 江云骓的脸色很不好,绿娆没敢再动手,过了会儿,小心翼翼的说“本来花容姐姐要和军医一起来的,但我看她白日不舒服的很,就让她好好休息,三少爷若是需要,我可以去叫花容姐姐来。” 江云骓忽略绿娆后面的话,皱眉问“她那么不舒服怎么没吃药?” “花容姐姐说喝了姜汤感觉好多了,就没拿药,”绿娆如实回答,见江云骓对这个话题感兴趣,继续说,“花容姐姐性子很要强,不想麻烦别人,也不想让别人看见她的脆弱,我猜她之前一定过得很辛苦吧。” 绿娆说完发现江云骓的脸色更冷了些,看向自己的眼神充满探究。 但他什么也不说,只这么看着。 绿娆被看得心慌,没一会儿就撑不住了,不安的问“三少爷,我说错什么话了吗?” 江云骓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盯着绿娆看了会儿问“她都怎么跟你说我的?” 这个她指的自然是花容。 江云骓的眼神还是让绿娆有些害怕,她捏紧拳头,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轻声说“花容姐姐说三少爷身份尊贵,人也很好,之前我不小心冲撞了三少爷,花容姐姐也让我不要害怕,说三少爷气量大,不会和我计较的。” 这番话真假参半,绿娆说的却很诚恳。 江云骓思索片刻,眼神柔和下来,挑眉问绿娆“你叫什么名字?” 白日绿娆才在城楼上说过的,江云骓完全没有记住。 绿娆也不生气,眸底泄出两分欢喜,轻快的说“回三少爷,我叫绿娆,我父母早亡,有一个兄长在营里当兵,但前不久也战死了,若不是遇到花容姐姐,我都不想活下去了。” 绿娆说着红了眼,虽然因为至亲的离去悲痛不已,谈话间依然不忘把自己和花容捆绑在一起。 江云骓没有对她的遭遇表示同情,冷漠的问“你故意接近我,就是想让我听这些?” 绿娆没想到江云骓会直接戳破,面上一慌,流下泪来“我的确是故意接近三少爷的,但我并没有恶意,我现在在这世上举目无亲,要想活下去实在太难了,我想进忠勇伯府做个丫鬟,这样好歹也能有个庇身之所,我很勤快,也能吃苦,什么活都能干的……” 绿娆想要展示自己很有力气,被江云骓打断“为朝廷战死的将士很多,若你进了忠勇伯府,其他人的家眷怎么办?” 如果能进忠勇伯府做事,谁会愿意只拿朝廷那点儿抚恤呢? 绿娆睁大眼睛,小心的说“我……我保证不会说出去的。”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况且忠勇伯府也不缺丫鬟。” 江云骓直接拒绝,绿娆的眼泪流得更欢,但她看出没有商量的余地,只能失落的说“我明白了,我不会再来烦三少爷。” 绿娆前脚离开,随风后脚就找了干净衣服回来。 刚走近就听到江云骓说“以后不要让别的女子随便近我的身!” 看出江云骓心情不好,随风有些惴惴,等他换完衣服,还是把自己之前和江云飞的对话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江云骓听完神情没什么变化,只是周身的气压明显变低。 随风额头冒出汗来,跪下说“属下知错,属下再也不敢擅作主张了!” 江云骓还是没有说话,随风咬咬牙,拿出随身带的匕首在左手手掌刺了一刀。 “若再有下次,属下愿以死谢罪!” “下去吧。” “谢主子恩典。” 随风说完便要退下,又听到江云骓说“派人盯着那个叫绿娆的,别让她和花容走太近。” —— 天刚蒙蒙亮,花容就醒了,身旁空荡荡的,绿娆一夜都没回来。 洗了把脸,花容去接手看药炉。 路上碰到了江云飞。 他和曹洪走在一起,正在谈论什么,左手扶着腰,分明腰伤还没好。 花容蹙了蹙眉,还是上前提醒“大人的腰伤还没好,需要好好休养才行,不宜四处走动操劳。” 曹洪立刻接过话茬“是啊,城里发生什么事属下都会事无巨细的向大人禀报,大人开口吩咐就行了,不用亲自出来,大人的伤要是一直拖拖拉拉养不好,反而更耽误事不是吗?” 江云飞凉凉的横了曹洪一眼,警告意味十足,曹洪立刻借口有事离开了,江云飞这才看向花容问“郡主这是要去哪儿?” “我现在要去守着药炉,吃完早饭就去给伤兵换药,大人的药也该换了,一会儿我到哪儿去找大人?” “不用,”江云飞拒绝,淡淡的说,“曹洪已经帮我换过药了。” 江云飞的语气温和,因为受伤,唇色有些淡,身上少了肃杀的冷意,比平时看着要好相处些,花容却感觉到他在疏远自己。 虽然之前他们的接触也不是多亲密,花容还是感觉不太一样。 胸口滞了滞,花容冷静的说“那我一会儿把药和纱布都给曹副将送去。” “好。” 江云飞说完要走,花容忍不住劝说“曹副将方才说的很对,大人与其带伤强撑,不如多休养一些时日,尽快把伤养好。” 江云飞微微偏头,用余光看了花容一眼说“我没有郡主想象中的那么弱,我不会逞强,我有分寸。” “我从来没有觉得大人弱,我只是觉得再强的人有时候也需要歇一歇,大人之前开导我的时候说有些事不是某一个人的错,同样的道理,有些责任也不是大人你一个人应该承担的,对吧?” 花容说完朝江云飞福身行了一礼,而后离开。 第235章 好久不见,哥哥 忙了一上午,中午吃饭的时候花容才见到绿娆。 她的眼眶红得厉害,明显哭过,一个人躲在角落蹲着,瞧着有些可怜。 花容大概猜到她遭遇了什么,没有过去打扰,过了会儿,绿娆主动过来把自己的遭遇说了一遍,末了试探着问“姐姐,我看三少爷好像挺在乎你的,你能不能帮我求求情啊?” 她只是个弱女子,如今一个亲人都没有了,难免被人欺负,想找个庇身之所也是理所当然的。 花容在绿娆身边坐下,递了个馒头给她,边吃边说“这样的确对其他烈士家眷不公平,而且以后朝廷会发放抚恤,忠勇伯府若是收留了你,难保不会被有心之人诟病说结党营私。” “我没有想到这件事会这么严重,姐姐之前怎么不提醒我呀?” 绿娆擦干眼泪,小声嘀咕了一句,好像花容事先提醒她就会放弃一样。 花容吃着馒头没有回答,片刻后又听到绿娆问“姐姐,我现在该怎么办呀?” 说这话时绿娆紧紧的抓着花容的手,像是溺水的人,抓着救命稻草。 花容看着她惶恐不安的脸,有些恍惚,像是看到了当初那个慌乱害怕的自己。 那个时候,如果有人能帮帮她,也许她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花容把手抽出来,淡淡的说“天下这么大,庇身之所不止忠勇伯府这一处,远峰郡的民风比其他地方要开放一些,等朝廷的抚恤发下来,你可以置办些田地种粮食,也可以挑个老实可靠的人嫁了,还可以开个铺子做些小买卖,如此比进高门贵府做丫鬟还自由些。” 绿娆听完花容的话,一个劲儿的摇头“我没有力气,种不好地,娘家又无人撑腰,万一嫁错了人怎么办,而且我从来没有做过买卖,万一亏了怎么办?” 花容给的提议全都被绿娆否决,花容看着她的眼睛,直白的问“所以你一定要进忠勇伯府?” 花容的表情严肃了些,绿娆又扑簌簌的掉下泪来“姐姐你是不是在怪我痴心妄想?可我也不是要攀什么高枝,只是想做个小丫鬟也不行吗?” 当然不行,在这个世道丫鬟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高门贵府的丫鬟要出身清白,容貌端正,最好打小就入府学规矩,这样才能把奴性钉到骨子里,保证对主家的忠诚和服从。 绿娆已经到了出嫁的年纪,说不定还没学会规矩,就被人相中要出嫁,主家为了名声好听还得贴一份嫁妆出去,自然没有人愿意做这种冤大头。 花容没有把背后的弯弯绕绕说出来,只道“这是你的人生,我没资格说什么,你自己想清楚就行。” 说话的功夫,花容吃完了馒头,她没再劝慰绿娆,起身离开。 身后,绿娆咬了一大口馒头用力咀嚼着,还含着水光的眸变得晦暗不明。 下午绿娆被调去浆洗衣服了,她没跟花容道别,花容从别人口中听说的这件事反应也很淡。 绿娆很有主见,她帮不了绿娆什么,本就是萍水相逢的缘分,散了也很正常。 几日后的夜里,江云骓来找花容“跟我走。” 话音落下,他把一件黑色披风罩在花容身上,一边帮她系带子一边说“把脸挡住,不要让人看见你,我和大哥会陪你一起出城,城楼上也有很多将士守着,你不用害怕。” 花容并不害怕,只是有些惊讶“郡守大人也要一起去?” 察觉到江云飞的疏远,花容没再称他大少爷,而是用了官职称呼。 江云骓注意到这个细节,顿了一下说“你现在还是陛下亲封的郡主,大哥有责任保护你的安危,而且他也想见见墨晋舟。” 言下之意,并不是完全为了她。 花容没再说什么,到了城门口,果然看到江云飞骑着马等在那里。 花容和江云骓同骑的一匹马。 两人上马后,曹洪命令士兵打开城门。 借着夜色的掩护,三人策马疾驰,很快在弓弩的射程范围极限停下。 片刻后,墨晋舟带着两名越西勇士出现。 隔着两三米的距离,墨晋舟把花容上下打量了一遍,漫不经心的说“挡得这么严实,我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找人假扮的我妹妹?” 花容取下帽子,将自己暴露在月光下,平静的开口“好久不见,哥哥。” 数月不见,墨晋舟已改了越西男子打扮,一头墨发分成数根小辫,辫尾缀着各式动物牙齿,许是动用了蛊术的原因,眉眼之间多了几分妖冶邪肆。 他对花容这一声哥哥很满意,弯眸笑起,冲花容招招手道“好妹妹,到哥哥身边来。” 他的动作随意,唤小狗似的。 花容没动,僵持片刻,墨晋舟惋惜的说“没想到还真有人帮你解了蛊,你这么聪明,要是能和我一条心就好了。” “要是蛊毒没解,我的内脏恐怕早就被蛊虫啃食干净,我连心都没有了,还如何与哥哥一条心呢?” 花容反问,虽然她早已在心里设想过千百遍和墨晋舟见面的场景,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还是不自觉带了怨恨。 她恨自己的血缘至亲是如此的心狠手辣,更恨自己竟然和这样的人流着相同的血液。 面对花容的责问墨晋舟毫不愧疚“我也不忍心这样对你,是你逼我的,不过你现在还有机会反悔,穆苍那个老东西和使臣团一起被困在昭陵,我已经掌握了越西全部的兵力,只要你到我身边来,等我踏平昭陵登上皇位,你就是这世间最尊贵的公主,你身边这两位都会变成你的男宠,你要是玩腻了,还可以换别人。” 墨晋舟说着狂妄的笑起。 他本来都要攻破远峰郡了,江云骓突然带援兵赶到打破了他的计划,他心里恼恨的很,假意送信说要和谈,实则借机当面羞辱。 在墨晋舟的笑声中,江云飞平静开口“越西全部的兵力至少有二十万人,远峰郡守军不过三万,墨公子花了两个多月的时间都没攻下远峰郡,是越西这二十万兵马都是酒囊饭袋,还是墨公子只会一些拿不上台面的龌龊手段根本不堪大用?” 第236章 你有什么可骄傲的? “两军交战,死伤必然是惨重的,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上上策,江郡守难道希望我用越西的全部兵力将远峰郡夷为平地?” 墨晋舟在江云飞质疑的目光注视下也毫不露怯,似乎有足够的自信靠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把江云飞策反。 江云骓听到这话不屑的冷笑出声“别装得这么清高,你要是真的在乎人命,就不该筹谋这些破事,青龙山的土匪到处作乱为祸百姓死了多少人?当初郴州病疫又死了多少人,你为了让百姓仇视太子和朝廷,做的恶事还少吗?” 江云骓说着握了握拳,指骨捏得咯咯直响。 要不是大哥在这儿,他早就忍不住揍人了。 墨晋舟不以为意“和青龙山土匪勾结的是你们的亲舅舅,坑杀郴州百姓的是太子,我不过是让人在他们耳边说了几句话罢了,怎么能把这些账都算在我头上?” 人性都是贪婪又丑陋的,墨晋舟利用的就是这一点。 他从来都不直接出面做那些恶事,他只是让萧茗悠勾起太子对皇权的渴望、吹枕边风捧杀太子,只是让人带坏殷恒、让殷还朝为了遮掩儿子犯下的罪行,一步步陷入深渊。 他把偌大的昭陵都搅得一团糟,最后还能理直气壮的说自己是无辜的。 如果太子和殷还朝本来就行得端坐得正,他在他们身边安插再多的人又有什么用呢? 墨晋舟说完挑了下眉,看着江云骓说“江三少爷何必这么生气,认真说起来,我能走到今天还多亏了你呢,若不是江三少爷痴心一片,太子殿下也不会违背纲常伦理,冒着被天下人戳脊梁骨的风险把自己的皇婶纳入后宫。” 都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太子身居高位,什么样的女子没有见过,萧茗悠的确生的漂亮,但也没有到能叫人神魂颠倒的地步。 齐王继室这个身份让她比别的女子多了禁忌和刺激,再营造出江云骓很喜欢她的假象,太子才会从她身上得到旁人无法给予的巨大满足。 江云骓咬紧后槽牙,想要一剑砍掉墨晋舟脑袋的念头在这一刻达到巅峰。 江云飞不动声色的挡在他面前,迎上墨晋舟的目光“你自幼在郴州长大,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到太子,这些都是齐王安排的吧,齐王苦心算计数十年,你也不过是被他操控的一枚棋子,有什么好骄傲的呢?” 江云飞的话让墨晋舟脸上的笑消失,眼底迸射出滔天的恨意。 齐王为了磨练墨晋舟的意志,给了他奸生子的出身,他从小就是在嘲笑和辱骂中长大的,他痛恨权贵,痛恨自己的出身,后来得知自己的真实身份后,便发了疯的想要往上爬,想要夺回原本属于自己的一切。 他何尝不知自己只是齐王手里的一枚棋子,可他舍不得那泼天的富贵和权势,只能按照齐王规划好的路线往前走。 墨晋舟捏紧拳头,很快将恨意压了下去,幽幽道“父王算计这么多,都是为了帮我铺路,让我坐上万人之上的皇位,这世上不会有人比他更爱我,你不觉得自己说这样的话实在太可笑了吗?” 墨晋舟说完又笑了起来。 他说的很有自信,连自己都相信了。 江云飞神情未变,冷声反问“如果你真的相信齐王是为你好,为什么要擅自更改他的计划,让僧人说他亡魂难安,把他的墓迁到郴州呢?” 齐王筹谋了几十年,所有的计划应该是天衣无缝的。 如果当年太子没有借机带萧茗悠去郴州,殷还朝与富商勾结豢养女子做权色交易的事就不会被发现,青龙山的土匪也不会因此剿灭,那么太子逼宫后,便会有漓州和郴州两股叛军联合杀入瀚京。 墨晋舟手里的筹码和胜算都会比现在多很多。 墨晋舟原本还在想自己是哪里漏了马脚,听到江云飞的话才恍然大悟,他并没有觉得懊恼,反而笑得越发张狂。 “我的确改了他的计划,但这不也是他的遗愿吗?他的亲生母亲下毒害他承受了数十年的痛苦,他的手足兄弟明明才能不及他却稳坐皇位默许别人加害他,他恶心了一辈子,死后难道还会想和他们葬在一个地方?” 齐王设了重重考验,就是为了把墨晋舟训练成一个冷血无情的复仇木偶,墨晋舟亲手把他挫骨扬灰,不也证明他这么多年的苦心栽培是成功的吗? “虽然改变后的计划不再完美,但父王如果泉下有知,肯定会为我感到高兴的,”墨晋舟说着又惋惜的看了花容一眼,“可惜我没有早点儿把妹妹送下去和他团聚,让他享受天伦之乐。” 花容已经麻木,再听到墨晋舟说这样的话,脸上一点儿表情都没有,反而有些庆幸。 庆幸她这个哥哥虽然和齐王一样疯,但脑子并没有齐王好使,不然齐王的计谋可能已经成功了。 昭陵要是落到这两个疯子手里才是真正的灾难。 想到这里,花容柔声开口“既然哥哥这么关心齐王,倒是可以早点儿下去陪着他。” 墨晋舟没把花容的话当回事,沉了脸说“好妹妹,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过来!” 花容没动,江云骓猛然从马背上跃起,挥剑朝墨晋舟刺去。 墨晋舟身后的两名越西勇士立刻上前保护。 刀剑相击的声音在夜色下格外刺耳。 墨晋舟退后,放出信号弹求援,与此同时,远峰郡的城门也打开,曹洪带着人赶来。 一刻钟后,两军对阵。 江云骓没有和那两个人缠斗,灵活的避开两人,冲到墨晋舟的马前,砍断那匹马的前蹄。 那马哀叫一声跪到在地,墨晋舟狼狈的摔下马来。 那两个越西勇士很快驰援,江云骓被踢了一脚,退回阵前。 墨晋舟从地上爬起来,恼恨的说“世人皆道忠勇伯刚正不阿,江三少爷竟然偷袭,也不怕传出去丢人现眼?” 江云骓偏头吐了一口血,讥笑道“你干了那么多缺德事都不怕,我有什么好怕的?” 第237章 我都咳血了,能关心我一句吗? 墨晋舟到底不想开战,双方僵持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各自退了回去。 回城后,曹洪带着一众将士回到城楼上,等周围没什么人了,江云飞才对江云骓说“记得找军医拿点儿药,别逞强。” 墨晋舟敢只带两个人来,说明越西勇士也不是吃素的。 “我没事。” 江云骓浑不在意,下一刻却听到江云飞说“都吐血了,还要怎么才算有事?” 江云骓无法反驳,以送花容回去为借口离开。 到了地方,花容要解下披风,江云骓不大自然的说“我平时不用,先放你这儿吧,以后再还我也行。” “这个天气不冷,我也用不上。” 花容拒绝,坚持要还披风,江云骓只好伸手阻止,牵动伤口,皱了皱眉。 花容顿了一下,说“那我洗干净再还给三少爷。” 他明明不是这个意思。 江云骓感觉胸口更疼了,对上花容清冷的眸,解释的话也说不出口,只能哑声道“好。” 话音落下,花容毫不犹豫的转身准备回屋。 江云骓有点失落,忍不住问“那个,我都吐血了,能不能关心我一句呀?” 江云骓也觉得自己说出这句话挺矫情的,一点儿也不爷们儿。 可他实在疼得忍不住了。 花容停下来,沉默片刻问“需要我帮三少爷叫军医吗?” 她的声音柔和,语气却很平静,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像个成熟理智的大人,在满足小孩子的无理要求。 江云骓胸口堵得越发厉害,他的喉结滚了滚,最终摇头说“不用,时辰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 是他自己之前识人不清太混蛋,如今的一切都是他应得的,他没有资格要求花容什么。 花容回到屋里,刚把灯点上,绿娆便来了。 绿娆塞了一包大枣到花容手里,轻快的说“这些枣子可甜了,姐姐尝尝吧。” 无功不受禄,花容把枣子还给绿娆“你留着自己吃吧,我不喜欢吃枣子。” 绿娆立刻露出受伤的表情,怯怯的是“我被调去浆洗衣服了,前几日太忙没来得及跟姐姐说,姐姐不会生气了吧?” 绿娆说着红着眼眶,眸底也变得水汪汪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花容怎么欺负她了。 花容看了绿娆一眼,淡声说“我没生气,只是确实不爱吃枣子。” 绿娆松了口气,自己吃了个枣子,见花容在叠披风,好奇的问“姐姐今晚出门了吗?” 这次大战,远峰郡的将士死伤无数,若是让他们知道仇人的妹妹就在这里,不知道要惹出多少事端。 “晚上吃太饱,我出门逛了逛,”花容脑中警铃大作,探究的看向绿娆,“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花容和江云骓在屋外说了好一会儿话,绿娆说不定也听了去。 绿娆眨巴眨巴眼睛,一脸无辜“我就刚刚来的,原来姐姐也才回来呀。” 绿娆的表情看不出什么破绽,花容没揪着这件事不放,又说了会儿话,便让她走了。 第二天花容帮伤员换好药,拿着披风去洗,远远的便看到绿娆和一群妇人在一起洗衣服。 要洗的衣服堆成山,大家都累得不行,时不时的要揉一下腰,嘴里难免有抱怨。 花容听了几句,正要走过去,突然听到绿娆问“昨晚是不是又要打起来了啊,我好像听到了开城门的声音。” 这话一出,一众妇人都变了脸色,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 “昨晚是开城门了,不过不是要打仗,是越西那个狗东西打不过,要谈和!” “谈和?那可不成,他们害死了我们这么多儿郎,必须把他们打得屁滚尿流、再也不敢进犯才行!” “就是!咱们现在有援兵和粮草了,才不怕他们!” 这些妇人说着摩拳擦掌,恨不得自己也能上战场杀敌,绿娆听了一会儿问最先说话那个妇人“李姐,你怎么知道是要和谈,军中是不是有你的人呀,你多跟我们说一说嘛。” “这些涉及军机,可不能乱说的,”被叫做李姐的妇人故作严肃,但耐不住绿娆一直撒娇,没一会儿便松了口,“我有个相好就是守城门的,昨晚不止开城门了,郡守大人和来支援的那位公子还出城去了呢。” “就他们两个出城去的吗?” 绿娆追问,李姐没有怀疑,继续说,“好像还有一个人,但那个人穿一身黑,把脸捂得严严实实,看不清面容,搞得怪神秘的。”https:/ 李姐这么一说,众人都对那个神秘人产生兴趣。 等大家讨论了一会儿,绿娆开口说“这么巧,昨天夜里我也看到一个人穿着一身黑在外面走动,她……” “绿娆。” 花容走出去,打断绿娆。 这些妇人都认得花容,她长得漂亮,性子又沉静,和远峰郡的姑娘很不一样,之前又一直被江云骓带在身边,辨识度很高。 妇人们怕刚刚的谈话被花容告上去,全都散开,绿娆走到花容身边,有些不自然的问“姐姐,你怎么来了?” 花容拍了拍手里的披风说“我来洗披风。” 绿娆松了口气,笑着说“这种活让我干就好了,姐姐何必亲自动手。” 绿娆说着从花容手里拿走披风。 花容没拒绝,柔柔道“那就辛苦你了。” “不辛苦,这些日子多亏了姐姐安慰照顾我,能为姐姐做点事我很开心的。” 绿娆把披风打湿,动作熟练的抹上皂角。 花容看了一会儿说“我和三少爷没什么交情,但和郡守大人还挺熟的,我可以帮你在郡守府谋个差事,虽然不比忠勇伯府,却也很安定,一会儿洗完披风,你跟我一起去见郡守大人吧。” 绿娆动作顿了顿,犹豫的说“郡守大人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他应该不会答应吧。” “我已经与郡守大人说过你了,你不用担心。” 花容的语气很笃定,绿娆拒绝不了,只好应下“谢谢姐姐,你对我真是太好了。” “只是举手之劳罢了,不用谢。” 花容守着绿娆把披风洗完,和她一起去找江云飞。 走到半路,绿娆突然说肚子疼要去茅房。 花容刚要说话,绿娆扭头,拔腿就跑。 只是跑出去没几步,就被随风拦住去路。 第238章 你知不知道留下来的后果? 绿娆不禁吓,被江云飞审了没多久,便把事情经过抖落出来。 她的兄长的确已经战亡,但她有个未婚夫,未婚夫把花容的身份告诉了她,还说江云飞和江云骓都被花容迷得神魂颠倒,两人极有可能为了私欲背叛昭陵。 绿娆刚开始不是故意接近花容的,但回到远峰郡从未婚夫口中知道这些事后,她就开始故意打探。 她的兄长为了昭陵战死,她绝不允许有人背叛昭陵! 昨晚江云飞和江云骓带花容出城的事也是那位未婚夫告诉绿娆的,绿娆看到那件披风就知道一切都是真的,所以今天绿娆故意挑起话题,想借那些妇人的口把花容的身份宣扬出去。 “我原以为郡守大人刚正不阿,和忠勇伯一样,没想到你竟然也是色迷心窍、是非不分之辈,我就算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交代完经过,绿娆大声叫骂,满脸的视死如归。 花容忍不住问“如果郡守大人要投敌,之前弹尽粮绝的时候就可以打开城门放越西敌军进来,为什么还要苦苦死守?” 事情都说开了,绿娆不再掩饰,看向花容的眼神充满愤恨“如果他不想投敌,为什么要让你出现在这里?你的兄长发起了这场大战,害死了这么多人,你有什么资格出现在这里?” “我是来赎罪的。” 花容平静的回答,下一刻,被绿娆啐了一口口水。 她不了解花容的过往,只知道花容是罪魁祸首的亲妹妹,那花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谁稀罕你在这儿惺惺作态,你真想赎罪的话怎么不去死啊?” 绿娆语气怨毒,话里满满的都是诅咒。 江云飞的表情立刻沉了下来,他握紧拳头,正想起身,江云骓大步走入营帐,把花容拉到身后。 绿娆看到江云骓,脸上的表情越发扭曲,尖声道“哟,三少爷这么快就来英雄救美啦,其实你不用这么紧张,郡守大人在这儿看着呢,我一个弱女子是伤不了她的。” 绿娆脸上满满的都是恶意。 江云骓没有理会绿娆,拉着花容就要往外走,绿娆不甘心,大声叫嚷“我原以为你们和忠勇伯一样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没想到竟然被一个女人耍得团团转,你们对得起那些死去的英灵吗?” 江云骓眉头紧皱,并不想和绿娆起口舌之争,花容却挣开他的手,折返回去,用力甩了绿娆一巴掌。 绿娆被打得有点懵,反应过来要跟花容拼命。 “贱人,我杀了你!” 绿娆气势汹汹,江云骓怕花容吃亏,下意识的要上前帮忙,花容冷声喝道“别过来!” 话落,又踹了绿娆一脚。 江云骓还没有见过花容跟别人打过架,发现她的战斗力似乎不弱,便在一旁观战。 一刻钟后,绿娆被花容死死的压在地上。 两人的头发都被扯乱,形容狼狈。 绿娆打不过花容,急得呜呜的哭起来。 花容喘了会儿气,淡淡的说“忠勇伯府家风严正,绝不会出现手足至亲反目成仇这种事,郡守大人和三少爷如果要叛乱,没必要屈居旁人之下,你知不知道自己刚刚说的那些话是在动摇军心?若是越西敌军因此攻破远峰郡,你对不起的不止你哥哥,还有昭陵无数百姓!” “你胡说!明明你才是坏人!” 绿娆对自己未婚夫的话深信不疑,根本听不进去花容的话。 花容没再多言,松开绿娆站起来,淡声说“我也为我身上流着的血感到恶心,你可以恨我,但不能因此诋毁其他人,是非曲直,日后自有定论。” 花容说完和江云骓一起走出营帐。 营帐外聚集了不少士兵,他们看花容的眼神各异,有探究,但更多的是和绿娆一样的怨毒、愤恨。 恨不得冲上来把花容生吞活剥。 花容控制不住的后背发寒,江云骓抓紧她的手低声说“我已经让随风备好马车,你和他去颍州,等打完仗,再和我们一起回京。” 江云骓很镇定,已经帮花容安排好退路。 “我走了之后会怎么样?” “不会怎么样,大哥在军中的威信很高,不会有人相信这些无稽之谈的。” 既然不会有人相信,为什么要这么着急的把她送走? 花容停下步子,坚定的说“我不走!这件事是因我而起,我必须留下来解释清楚。” 在这种风口浪尖,她如果真的走了,就会坐实江云飞和江云骓包庇的罪名。 军中将士才刚刚战死了那么多,江云飞身为统帅却护着罪魁祸首的亲妹妹,这让那些将士如何不心寒? 花容说完要回去,被江云骓拦住,他眸色晦暗的看着花容,哑声说“有我在,我不会让大哥出事的!” 他和花容的关系并没有缓和,他很清楚花容是为了谁才选择留下。 花容愣了一下,严肃的说“墨晋舟不知道暗中安排了多少人,后面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有更阴毒的计谋,我不能让他得逞。” “这不是你该担心的事。” 江云骓态度强硬,硬拉着花容往外走。 花容试图挣扎。 “远峰郡的守军已经死伤过半,三少爷也不过带了三万兵马前来支援,昭陵内乱未歇,若是此时军心溃散,墨晋舟必然会趁机带兵攻下远峰郡,三少爷要为了一个差点害死你的人不顾家国大义吗?” 这话把两人的关系划分得越发疏远,江云骓停下来,恶狠狠的瞪着花容“你都知道他的目的何在,那你知不知道留下来会有什么后果?” “我知道。” 花容很平静,决定留下来的时候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如果墨晋舟最后的底牌是拿她做文章,到了关键时刻,她可以当众了结自己。 只要她死了,就能解这些将士的心头之恨,也能维护江云飞和忠勇伯府的名声! 花容的回答让江云骓哑口无言,他的眼眶忍不住泛红,他想说些什么让花容打消这个念头,却发现自己根本不是能让花容对这个世间产生丝毫眷恋的人。 僵持片刻,花容轻声提醒“三少爷,你抓疼我了。” 所以,请你放手。 第239章 她是卫家未来的当家主母 花容到底还是留了下来。 她的身份在军中传得沸沸扬扬,那些受伤的将士知道后,全都拒绝她的照顾,负责后勤的妇人也都对她冷眼相待,送来的饭菜里甚至混有沙石。 他们都是失去战友和至亲的人,没有办法给仇敌的妹妹什么好脸色。 花容并不生气,耐心的挑出沙石,把饭菜都吃掉。 夜里随风送了些书过来,让她打发时间。 随风送了书就要走,花容轻声问“现在军中情况还好吗?有人闹事吗?” “还好,没事,郡主安心待着就好。” 随风语气冷淡,说完毫不犹豫的离开。 花容在原地站了会儿,关上门,拿起一本书专注的看起来。 军中并没有随风说的那么安宁。 墨晋舟安插的人手挺多的,军中将士不仅知道花容和墨晋舟是兄妹,还知道她在被皇室找回之前做过江云骓的通房。 花容中蛊失忆在营里待过一段时间,江云飞和她没有任何越矩的行为,花容却还是被扣上了一顶狐媚勾引的帽子。 很多将士跪到江云飞营帐外,要他把花容抓起来严刑拷打,问出真相,不然难以服众。 “大人不给我等一个答复,我等就在此长跪不起!” 帐外众人高呼,曹洪好话歹话都说尽了,这些人也还是无动于衷。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云飞才带着江云骓从帐中走出来。 他的神情肃穆,目光从这些人脸上一一扫过。 这里面有他从新兵一手提拔起来的千户,也有前不久浴血拼杀受了重伤的兵,他们都是能够豁出命去保家卫国的好儿郎,他很爱惜他们。 可是现在,他们跪在这里,逼他就范。 “进入军营的第一天我就跟你们说过,你们是我手下的兵,除了在战场上不能做逃兵,其他任何时候都要珍惜自己的身体,你们现在是在做什么?” 江云飞没有一开口就训斥他们,而是责问他们为什么不珍惜自己的身体。 众人神情微变,有些意外,随后有个人高声说“我们是还活着,但很多兄弟都死了,我们不能让他们白白牺牲!” 那人没了右臂,整个人消瘦的厉害,江云飞记得他,之前是花容为他包扎的。 江云飞看着他,平静的问“你觉得跪在这里为难一个女人就能为他们讨回这笔血债?” 那人没了右臂,伤好以后也没有机会再上战场了。 江云飞的话让他感觉到痛苦,他厉声质问“她不是普通的女人,她是那个乱臣贼子的亲妹妹,大人你不是向来铁面无私吗,为什么偏偏要包庇她?难道大人真的对自己弟弟的女人有什么非分之想?” 这话一出,跪在地上的一众将士跟着激动起来。 江云骓沉了脸,忍不住去摸腰间的佩剑,江云飞神情未变,沉沉道“不管她是何身份,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是不可能把昭陵搅得天翻地覆的,你们信不过的人,其实是我,在你们眼里,我是个会被色欲熏心,和亲弟弟抢女人的乱臣贼子,是吗?” 江云飞的语调始终很平稳。 他向来早熟,沉稳过人,便是弹尽粮绝、大军压境之时也不曾慌乱失措,如今面对众人的逼迫亦是镇定从容。https:/ 众人一时哑然。 曹洪忍不住破口大骂“都特么是一群混账玩意儿!要不是大人有勇有谋,神机妙算,光靠你们这群莽夫,城门早就被越西敌军踏破了,越西敌军攻城的时候,大人哪次不是冲在最前面,大人要是想投敌叛国,昭陵早就改了姓了,轮得到你们在这儿说三道四?” 曹洪越说越生气,踹了离自己最近的人一脚“之前你差点死在越西敌军手上,是大人救了你一命,你现在也好意思跪在这里?” 那人很快爬起来,义正言辞的说“救命之恩属下没齿难忘,但两件事不能混为一谈,属下自然是相信大人的,但关于那个女子的传言也不一定是空穴来风,我等并不是要她的命,只是想让大人把她抓起来审问一番,大人为何不肯消除我等心中的顾虑呢?” 江云骓听到这话终是忍不住开口“我怀疑你是那乱臣贼子安插在军中的奸细,故意借题发挥欲图动摇军心,我也不要你的命,只派人把你抓起来严刑逼供一番,你愿意吗?” 那人毫不犹豫地回答“属下愿意和那位姑娘一同受刑!” 其他人跟着附和。 刺骨的寒意从江云骓脸上一点点蔓延开来,他冷笑一声,幽幽道“我看你们还真是蠢得厉害,你们只听到别人说她是齐王的女儿,可曾听说她是景阳侯世子的未婚妻?” 众人惊愕,曹洪适时接过话“三少爷说的可是昭陵第一首富卫家?” “除了卫家昭陵还有第二个景阳侯吗?” 江云骓反问,曹洪立刻摇头。 江云咬了咬后槽牙,继续说“你们现在用的粮草都是卫家出钱筹集的,你们哪儿来的底气敢审卫家未来的当家主母?” 众人没想到花容还和卫家有关系,一时愣住,都有些底气不足。 那人想了一会儿反驳“卫家虽然一直经商,却也是名门望族,怎么可能要一个失了身的女人做未来的当家主母?就算他们之前愿意,现在她和乱臣贼子扯上了关系,卫家还会愿意吗?” “失了身又如何?那些带着孩子的寡妇都能改嫁,她又如何不能嫁人?卫家现任家主对她一往情深,若不是为了她,根本不会出万贯家财筹备粮草,你说卫家愿不愿意和她扯上关系?” 江云骓毫不犹豫的反驳,那人面露犹疑,还是不大愿意相信。 卫家那么有钱,何必要执着于一个失了身的女人不放? “你们若是不信,可以自行去找卫家人验证,现在的粮草也就只够所有人用一个月的,若是你们得罪了卫家,就算仗打完了,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卫家是昭陵首富,别的官员不知道,兵部和礼部的官员见到卫家人必定是恭恭敬敬的,若是没有卫家出钱,靠国库那点儿钱,所有人都得喝西北风。 众人越发犹豫,那人鼓足勇气问“她毕竟曾是中郎将的女人,中郎将这是愿意把她拱手让人?” 第240章 请君入瓮 军中将士跪到江云飞营帐外大闹的事到底还是传到花容耳中。 江云骓之前从来没有承认过花容和卫映辰的娃娃亲,花容没想到他会拿卫家帮自己开脱,更没想到别人问他会不会把她拱手让人,他的回答是“她现在是自由的,我会尊重她的选择。” 他们之间的身份悬殊巨大,之前江云骓根本不用考虑她的喜好和感受,但是现在,在他心里,他们的地位是平等的。 他会尊重她。 花容想象不到江云骓是用什么样的神情和语气说出这句话的,心底五味杂陈。 吃过午饭,花容和前几日一样坐在屋里看书,刚翻了两页,江云骓便走了进来。 他手里拿着药和纱布,瞧着像是要换药。 “看你的书,不用管我。” 江云骓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而后自顾自地坐到一旁换药。 他胳膊上的伤已经结痂,胸口之前被越西敌军踢了一脚,那处伤反而加重了。 单手解纱布还好,换药就有些吃力了。 花容到底还是放下书走过去说“我来吧。” 花容说着拿起棉球帮江云骓清理伤口。 江云骓没说话,眉眼微垂,周身的肌肉跟着绷紧。 有些想抱抱花容,最终还是克制住了。 她肯帮他换药已经很不容易了,他怕把他们的关系搞僵。 换完药,江云骓穿好衣服,破天荒的说了句“谢谢。” 花容诧异的看了江云骓一眼,淡声道“三少爷客气了。” 两人的之间的气氛缓和了些,但还是很疏离。 江云骓想了想说“我大哥那个人,最是循规蹈矩,就算心里已经爱得死去活来了,面上也不会显露分毫,你如果想和他在一起,可以勇敢一点,他看上去冷冰冰的,实则护短极了,比我要好上千万倍。” 花容彻底被江云骓的话惊到,江云骓继续说“他铁了心要替我爹守护昭陵,不会在瀚京久待,大多数时候都在军营驻守,你可以随他去驻地安家,家里有我和二哥在,就用不着你们操心了。” 之前花容让江云骓放手,他是真的听进去了。 花容反应过来,福身行礼“谢三少爷成全。” 说这话时,花容弯着眸,眼睛亮闪闪的,透出克制的欣喜。 江云骓虽然想好要放手,见到花容这么坦然不客气,胸口还是滞闷得厉害。 他再也待不下去,转身离开。 江云骓一走,花容眼底的笑就一点点消散。 她是可以和江云飞找个没什么人认识的驻地安家,但忠勇伯和殷氏对江云飞有生养之恩,他不可能不见他们,日后他们有了孩子,也不可能让孩子躲躲藏藏的不见祖父祖母。 从一开始他们就错过了。 晚饭时间,花容刚吃了一口,江云飞就来了。 下午刚见过江云骓,再见到江云飞花容并不意外,很是自然的问“大人吃过了吗?可要一起用饭?” “我吃过了,”江云飞拒绝,在一旁坐下,“我略坐一会儿就走,不用管我。” 花容猜到他们接连来看自己应该故意演给营里那些奸细看的,倒了一杯水放到江云飞手边。 接下来几日都是如此。 下午江云骓来找花容换药,傍晚江云飞会来坐小半个时辰,什么也不说,等花容吃完饭就走。 这天晚上,江云飞走后没多久,城里便响起沉重肃穆的钟声。 越西敌军又攻城了! 花容心头一紧,却只能在屋里待着,不敢贸然出门。 没过多久,敲门声突然响起“郡主,不好了,敌军入城了,郡主快随属下走吧!” 越西敌军攻城应该还不到一个时辰,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攻到城里来了? 花容觉得奇怪,正想问话,兵刃相击的声音传来,过了会儿,随风在外面说“没事了,别出来!” “好。” 花容很想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但她帮不上什么忙,只能乖乖应好在屋里等着。 刚刚那个人并非胡说,越西敌军的确入城了。 并不是因为他们战斗强悍打进城的,而是有人趁乱打开了城门。 越西敌军鱼贯而入,守城的士兵慌乱的向四周逃窜,越西敌军也被分散开来。 一个时辰后,一束焰火冲上夜空,两名穿着越西敌军甲衣的人,挥舞着火把,把两个脑袋放在城楼上。 候在城外的大军收到信号全都蠢蠢欲动,墨晋舟却迟迟没有动静。 一名越西勇士忍不住问“我们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你还在等什么?” 他用的越西语,声音很沉,透出急躁。 他们耗在这里两个多月,粮草也快供给不上了,再不攻下远峰郡,这么多年的休养生息就白费了。 墨晋舟凝视着远处的城楼,感觉一切进行的有些太顺利了,但周围催促的声音越来越多,他只好下令带着剩下的人攻入远峰郡。 城门后空荡荡的,大军进去的很顺利。 但当越西敌军进到三分之一时,城楼上突然火光通明,一阵箭雨袭来,所有人这才意识到自己这是个圈套,然而这个时候要撤退已经来不及了。 江云骓带着一群士兵从城楼上杀下来,趁乱关上城门,把还没进城的越西敌军挡在外面,躲在屋顶的弓箭手把桐油罐抛到空中,再用带火的箭射穿引燃,原本气汹汹的越西敌军顿时如同落网的困兽哀嚎起来。 这场绞杀持续了整整一夜,血腥味儿浓得令人作呕。 晨光再现时,墨晋舟身边的两名越西死士也终于被江云骓和江云飞杀死。 江云骓把尸体踢开,冲墨晋舟挑眉“只剩你了,上啊。” 墨晋舟没有冲上来送死,平静的说“我输了,押我回去受审吧。” 他站在尸山血海之中,竟然从容冷静得像个事外之人。 江云骓嗤笑出声“你勾结外敌,害死无数人,这是板上钉钉的事,还需要审?” “我的罪名是确凿的,但陛下和朝中大臣应该会很想知道我为什么能办到这件事,而且江三少爷只是区区中郎将,还没有资格决定我的生死。” 墨晋舟很有底气,笃定江云骓不敢杀他。 江云骓眼眸微眯,利落的挥剑刺穿墨晋舟的胸口。 墨晋舟惊愕的瞪大眼睛,江云骓邪肆一笑“我是不能杀你,但我可以让你生不如死!” 第241章 你不能出事 军中无人愿意照顾墨晋舟,军医为墨晋舟包扎好伤口后,花容再次见到了他。 他面色惨白的躺在床上,像是随时都会死掉。 和江云骓之前中刀后一样。 花容走到墨晋舟身边坐下,麻沸散的效用过去后,墨晋舟缓缓睁开眼睛,看清花容的脸,他扯唇笑了笑“是你啊。”https:/ 不然还能有谁? 花容帮墨晋舟润了润唇,漫不经心的问“哥哥不是说已经掌握了越西全部的兵力吗,怎么会如此狼狈?” 失血太多,墨晋舟有些累,合上眼说“你不用从我这里套话,在回京之前,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哥哥已经输了,就算还藏着什么后招,也救不了哥哥的命。” “我活不活不重要,妹妹这个郡主肯定是保不住的,好好的荣华富贵不要,妹妹难道生来就喜欢过苦日子?” 都这样了,墨晋舟说出来的话还是很毒。 花容并不生气,继续帮他润唇“这些年我的日子虽然过得很苦,好歹有人是真心待我的,哥哥身边可曾有过真心人?” “真心?”墨晋舟像是听到了多么可笑的事,“真心值几个钱?出身不好的人,只有捧着一颗真心供人糟践,只要有钱有势,有的是人把真心捧到我面前!” 墨晋舟激动起来,胸口的伤口又裂开。 花容看着他,眼神变得怜悯。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只是运气不好才会棋差一招,我不比任何人差,你有什么资格这么看我?” 墨晋舟被花容的眼神刺痛,越发激动,胸口的纱布很快被血染透。 花容垂眸掩住情绪,柔柔的说“哥哥,你别这么激动,伤口又崩裂了,万一你伤口发炎感染死在路上,岂不是会死不瞑目?” 这些话像是关心,从花容嘴里说出来却满满的都是幸灾乐祸。 她巴不得墨晋舟被活活痛死。 墨晋舟气得咳嗽起来,不过他到底是能干大事的,很快又恢复平静,冷声笑道“雕虫小技!” 墨晋舟没把花容放在眼里,花容也不生气,继续说“哥哥把卫家商号挤走,又暗中派人从卫家买粮草,是想用这种方式把卫家绑上贼船吧,可哥哥忘了,卫家商号在昭陵各地经营已经数十年了,若不是卫家家主有意放纵,哥哥根本不可能成为郴州首富。” 墨晋舟眼皮跳了跳,薄唇抿成一条线,额头鼓跳的青筋出卖了他此刻的内心并不平静。 靠着齐王多年的筹谋,墨晋舟一直躲在暗处把其他人玩弄于股掌之中,欣赏着别人的痛苦难过,但他不能接受自己被愚弄掌控,所以齐王死后,他不惜冒着计划败露的风险也要把齐王挫骨扬灰。 “哥哥,你以为你把齐王弄死就自由了吗?这些年你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是在给卫家做嫁衣。” 墨晋舟闭上眼睛,不想再看到花容,更不想泄露情绪让花容抓住他的弱点。 花容帮墨晋舟润完唇,又拿了帕子帮他擦手,幽幽道“哥哥此次造反未遂,卫家成了力挽狂澜的最大功臣,卫家家主一句话不止能保住我的性命,还能推举他们想要的人坐上储君之位,哥哥不是棋差一招,而是从一开始,就被选中成了一枚至关重要的弃子!” 墨晋舟依然没有睁开眼睛,只是胸口的起伏更大了些,伤口的血流得更欢。 花容没再劝说,又坐了一会儿走出去。 江云骓守在外面,见她出来立刻迎上来,花容主动开口“他什么都没说,不过听到卫家,情绪很激动,多花些时间应该能问出来。” 江云骓并不关心墨晋舟,把花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仍是不确定的问“他没对你做什么奇怪的举动吧?” 江云骓那一剑虽然不至于要了墨晋舟的命,却能让他丧失行动力,但花容之前中过蛊,江云骓怕墨晋舟会故技重施。 看出江云骓在担心什么,花容柔声说“蛊术虽然能控制人,但也不是无所不能,我之前听巫医说,蛊虫的存活率很低,要养成一只蛊虫非常难,而且我之前已经中过蛊,他不能再对我下蛊了。” 江云骓松了口气,随后想起自己已经说过要成全自家大哥和花容,他不能再随便关心自己未来的大嫂,生硬的找补“我们都没和墨晋舟接触过,之前你在郴州养伤和他相处过一段时间,加上又有血缘羁绊,你是最有可能从他嘴里问出话来的人,你不能出事。” 所以他关心她,都是出于公事,并无私心。 江云骓之前都是直来直往的,没有这么迂回的关心过人,神态有些笨拙。 花容愣了一下,随后颔首道“我会尽力的,三少爷还有什么事吗?” 那夜大战,江云骓身上的伤又崩裂了,但现在不用演戏给其他人看,江云骓不好再找花容帮忙换药。 喉咙紧了紧,江云骓艰难开口“大哥腰上的伤口又裂开了,他那个人惯爱逞强,你帮他换下药吧。” 怕花容会为难,江云骓紧接着又说“墨晋舟是朝廷要犯,现在只有你在照顾他,你向大哥汇报一下他的情况也是应该的,我让曹洪和随风在外面守着,不会有人敢说说什么闲话。” 花容没有推辞,弯眸笑道“多谢三少爷。” 江云骓嘴里发苦,却还是应声道“你不用谢我,这些本就是我欠你的。” 一刻钟后,花容拿着纱布和药来到江云飞的营帐。 江云飞刚写完折子,见花容进来,面露诧异。 “墨晋舟的伤势平稳,我感觉再多给我些时间,应该可以让他交待叛乱的事。” 花容抢先开口,边说边把伤药和纱布放到桌案上,然后退开。 花容没有要动手帮江云飞换药的意思,江云飞以为她是顺路从军医那里带的伤药来,收回目光,沉声说“郡主不必有太大的压力,他现在不愿意说,等进了大理寺总会说的。” “有大人在,我自然没什么压力,只是大人都擒下反贼了,还不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就不怕这军功到时候没人领?” 第242章 以后不必亲自过来 “大人说的是,那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好,”江云飞应声,等花容走到营帐门口又加了一句,“暗中负责看守墨晋舟的人很多,他们都会向我汇报情况,以后郡主不必亲自过来。” 帐中烛火暖融,江云飞看着手里的公文,神情冷淡,又恢复到初见时的样子,一点儿人情味儿都没有,拒人千里。 好像他这一生都注定这般孤寂。 花容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轻声说“我知道了,大人记得及时换药,此番回京说不定还有一场恶战,忠勇伯年事已高,还得靠大人拨乱反正。” 花容说完退出营帐。 江云飞放下公文,眸色晦暗的看着晃动的门帘。 他从前不知情滋味,对话本子里的那些痴男怨女很是不屑,如今身为局中人才知情之一字有多难熬。 刚刚让花容不用过来的时候,他竟然感觉心脏比腰上的伤还要痛上一分。 花容并不知道江云飞在想什么,她满脑子都在想自己中蛊期间到底做了什么。 什么样的事会让大少爷在意,却又不能说出口让她知道? 花容很想想起来,可她脑袋一片空白,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接下来几日花容仍在墨晋舟身边照顾。 天气越来越热,墨晋舟伤的重,伤口又老是被花容气得崩裂,免不了发炎高烧,遭了不少罪。 这天花容烧了热水准备帮墨晋舟擦擦身子,江云骓突然进来。 见花容帮墨晋舟解了腰带,眉头一皱,沉声问“你在做什么?” 花容解释了下,江云骓的眉头皱得更厉害,冷声说“这种事让其他人来就行了,不用郡主亲自动手。” 花容没有坚持,收回手问“三少爷突然来是有什么事吗?” 江云骓这才想起正事,扫了墨晋舟一眼说“朝中叛乱已定,太子被软禁在东宫,欲图趁机作乱的五皇子也被关进大理寺,越西使臣团抵达瀚京,穆苍让人送来王印,命越西所有人归顺昭陵,不得再行反叛之事。” 墨晋舟对江云骓的话没什么反应,闭着眼睛装睡。 江云骓眼尾微垂,从怀里摸出一封信递给花容“对了,卫家给你写了一封信。” 江云骓给了信没有要走的意思,目光灼灼的盯着信封,分明是很想知道信里都写了什么。 花容也没藏着掖着,打开信看起来。 信写了足足八页,前面两页都是阮氏对花容的关心。 她让花容不要担心朝廷的责罚,卫家知道她是无辜的,并且会向陛下求情,让花容免于受罚,就算郡主的身份保不住,卫家也会继续为花容撑腰,不让她被别人欺负。 后面六页都出自卫映辰之手。 卫映辰不是在墨晋舟采买粮草的时候发觉他有狼子野心的,而是在齐王纳萧茗悠做继室的时候就发现了墨晋舟的存在。 墨晋舟为齐王准备了一份大大的贺礼,很巧的是,那份贺礼是在卫家商号买的,当时墨晋舟刚开了一家成衣铺,顶着奸生子的身份被所有人欺负,却豪掷千金买了那份贺礼。 卫映辰觉得奇怪,便让人暗中调查墨晋舟的身世,他没查出墨晋舟和齐王是父子,却查到齐王这些年一直在用各种名目给墨晋舟钱。 花容把卫映辰的信全都念给墨晋舟听,幽幽道“哥哥,卫家家主比你想象中的聪明多了,哥哥现在还觉得自己聪明绝顶吗?” “给我滚!” 墨晋舟气得怒吼。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在这儿大呼小叫?” 江云骓不客气的踢了墨晋舟一脚。 墨晋舟吃痛,脸色苍白了些,想要反抗却因为胸口的伤动弹不得,气得吐血昏迷。 江云骓没管他,和花容一起出去后,绷着脸说“他是朝廷要犯,只要死不了就行,你用不着伺候他。” 花容点头应下,斟酌着字句问“三少爷,我对中蛊后一些事记不大清楚了,大少爷今日因此有些生气,三少爷可知道是因为什么吗?” 第243章 她不也是朝廷要犯么? “你不记得了?” 江云骓看花容的眼神和江云飞一样变得奇怪,花容越发肯定自己忘记的事和江云飞有关。 她回想了一下最近江云骓对自己的态度,含糊不清的说“我大概记得,只是具体经过有些模糊。” 江云骓也不知道具体的经过,那晚他到的时候只看到花容踮脚去亲自家大哥的喉结,嘟囔着说从一开始喜欢的人就是大哥,至于之前花容说了什么,他并不清楚。 江云骓能说服自己放手已经很不容易了,他不想和花容讨论这件事,绷着脸说“我也不太清楚,只听大哥提过一句,过段时间你要是还想不起来可以直接去问大哥。” 说完这句话,江云骓直接离开。 感觉到他有些生气,花容摸摸鼻尖,越发好奇了。 难道她忘记的这件事不止和大少爷有关,和三少爷也有关系? 朝中叛乱已定,使臣团也已收手,三日后,花容跟着江云飞和江云骓一起押送墨晋舟前往瀚京。 担心墨晋舟留有后手,江云飞带了三十精锐随行。 路上一颠簸,墨晋舟就发起高热,军医灌了不少汤药下去,墨晋舟却一点儿好转的迹象都没有。 江云骓对此乐见其成,这种害死无数人的祸害,死在路上最好。 五日后,一行人到达颍州。 颍州州府孙运程之前不肯派兵支援,险些死在江云骓手上,这会儿天下大定,他心虚愧疚的很,早早的到城门口迎接。 “江大人、中郎将,你们终于到了,这些日子你们辛苦了,若不是有你们在,那些乱臣贼子恐怕就要得逞了,黎民百姓都会遭罪啊!” 孙运程笑得相当谄媚,江云骓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扫了他一眼,冷笑一声“要不是孙大人迟迟不肯支援,远峰郡的将士也不会折损近半,孙大人如此行径和乱臣贼子有什么两样?” 孙运程表情一僵,而后扬手给了自己两巴掌。 “下官愚钝,未能看透乱臣贼子的奸计,中郎将可以说下官难堪大任,但下官对陛下和朝廷一直忠心耿耿,断然不会和乱臣贼子勾结的,不过昭陵能有中郎将和江大人两位英明神武、决策果断的郎君,实在是黎民之福。” 孙运程坦然承认自己的昏庸,又不遗余力的拍江云飞和江云骓的马屁,希望他们能高抬贵手,贬谪什么的他不怕,别要了他的命就行。 江云骓对孙运程谄媚的嘴脸很是不屑,别开头不想看他。 孙运程只好追着江云飞说“江大人,下官在府中设了酒宴为大人和中郎将接风,还请大人能赏个脸,下官也能好好的向大人赔罪。” 孙运程的姿态放得很低,连马都没有骑,一路追着马走。 不过江云飞没有动容,直接拒绝“孙大人与我是同级,不必自称下官,我等需尽快押送朝廷要犯前往瀚京受审,为免生出事端,今晚都在驿站休整,就不来赴宴了。” “大人死守远峰郡,大胜越西敌军,此番回京必然会高升,下官这般称呼也是应该的,若是大人怕生事端,下官让人把酒水送到驿站来,如此就没事了吧?” 这顿饭可是关系到自己的身家性命,孙运程哪里会轻言放弃? 江云飞勒了马缰绳停下,看着着孙运程“此次大战许多将士都为昭陵捐躯,他们的家眷尚待抚恤,许多百姓也都受战乱影响家破人亡,孙大人与其在这儿大摆宴席铺张浪费,不如把钱都捐出来做点好事,如此也能减轻自己的罪责。” 江云飞的眼神极为犀锐,孙运程被看得头皮发麻,不敢和他对视,连声应道“江大人说的是,下官稍后就让人回去清点家产捐给朝廷。” 江云飞不肯去赴宴,孙运程还是陪着笑把人送到驿站。 随风带着人把墨晋舟抬进去,花容才下马车。 孙运程看到花容,咦了一声,脱口而出“她不也是朝廷要犯么,怎么没用枷锁镣铐给她拷上?” 孙运程这话一出,就感受到两束森冷的目光,他缩了缩脖子,底气不足的说“下官听说齐王和齐王妃其实孕有一双儿女,他们一个在郴州蛰伏多年,暗中谋反,另一个则潜伏在忠勇伯府,打探军情和朝中机密,她恢复郡主身份后,就害得陛下缠绵病榻,只怕是下毒的好手。” 江云骓危险的眯眸,朝孙运程走了两步,沉沉的问“这些是谁跟你说的?” “大家都这么说的,二位难道还不知道?” 孙运程说完眼底多了两分探究,那些传言不止说花容和墨晋舟暗中串通,还说江云飞和江云骓为了花容暗中较劲,兄弟俩差点儿反目成仇。 注意到孙运程的眼神,江云骓神情一凛,揪住孙运程的衣领把人掼到墙上。 “你特么看什么看?” 江云骓心情不好,看孙运程的眼神带着杀气,手上也用了全力,孙运程被勒得有些喘不过气,艰难的咳嗽起来。 “阿骓,放手!” 江云飞沉声命令,江云骓恶狠狠的瞪了孙运程一会儿,到底还是放手带着花容上楼。 孙运程拍着胸口喘了会儿气,好心提醒“中郎将的性子还是这么急,以后说不定会闯祸,江大人还是多管着他些比较好。” 江云飞没有接这话,看着孙运程问“除了刚刚的,孙大人还听到了哪些传言?都是什么人把话传到大人耳朵里的?” 江云飞的神情平静,不像江云骓那样急躁,压迫感却比江云骓强多了。 孙远程后背发凉,不敢隐瞒,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 驿站楼上,花容跟着江云骓进到房间。 江云骓黑着脸把门摔得震天响,过了会儿对花容说“这世上多的是爱嚼舌根的人,你别往心里去,也不要在意他们的眼光,我……” 江云骓想说他不会让花容受委屈,话到嘴边觉得不合适,改口说“我大哥在弹尽粮绝的情况下都能守住远峰郡,你跟着他不会受委屈的。” “三少爷说的是,我也相信大少爷。” “……” 江云骓心头一哽,感觉胸口的伤似乎也有些不好了。 第244章 没人能冤枉你 江云飞身上有血腥味儿,江云骓一下楼就闻到了。 他皱了皱眉,问“大哥动手了?” “嗯。” 江云飞很淡的应了一声,放下袖子“身为朝廷命官,以谣传谣,诋毁朝廷重臣,挨揍都是轻的。” 孙运程是该揍,但就像江云飞之前说的,孙运程和他还是同级,他又不是大理寺官员,揍了孙运程算是动用私刑。 江云骓看着自家大哥波澜不惊的侧脸,胸口有些闷。 他行事冲动,又顶着纨绔的名号,把孙运程揍一顿算不得什么,但自家大哥向来冷静自持,现在却不顾礼教规矩动了手。 只能说明花容在大哥心里的地位远比他想象中的重。 重到大哥会为她放弃原则,为她动怒失控。 江云骓没再说什么,趁人不注意,带着随风摸进孙家把孙运程又狠揍了一顿。 从孙家出来,江云骓突然问“城里哪儿有卖烟花的?” “属下不知,这就找人问问。” 随风没想到江云骓会问这个,下意识的回答,反应过来后忍不住问“主子要炸孙家的话可以直接买火药,要烟花做什么?” “我炸孙家做什么?” 江云骓凉凉的横了随风一眼。 月光清冷,他的眉眼笼在月光之下,寒森森的透着凛冽。 谋害朝廷命官是重罪,自家主子早就不是当初那个恣意妄为的纨绔子弟,随风知道自己失言,不敢再多问,赶紧去找地方买烟花。 半个时辰后,绚烂的烟花在夜空炸开,周围的百姓都被吸引从家中走出来观赏。 花容听到声音也推开了窗。 放烟花的地方离驿站不远,且正对着她的房间,一开窗,便能将绽放的烟花尽收眼底。 颍州和远峰郡一样多风沙天气,并没有什么高大的建筑,驿站二楼的视野很开阔,楼下院子里种着一棵枣树。 枣树生的歪歪扭扭,月光下的影子亦是张牙舞爪,像头怪兽,和头顶绚丽多彩的焰火形成鲜明的对比。 之前在忠勇伯府做丫鬟,花容根本没有机会出门看烟花,之前花朝节江云骓倒是带她出门看过一次,但那时她一心想着要和江云骓保持距离,根本没有心思欣赏烟花,后来卫映辰为她放了很久的烟花,她亦是小心防备着不敢松懈,辜负了美景。 她虽然不知道今晚这些烟花是为谁绽放,却可以自由的、肆无忌惮的慢慢欣赏。 稍加休整,第二天一大早众人便又继续启程。 快到郴州时,江云骓和江云飞吵了一架。 “她又没有犯错,为什么要把她铐起来?” 江云骓瞪着江云飞,不能接受这个决定,江云飞冷着脸,公事公办的说“我知道她没有犯错,但其他人不知道,要等大理寺结案后,才能还她清白,这样做才是对她最大的保护。” 关于花容的谣言已经传得满天飞,孙运程之前说话虽然难听,却代表了大多数人的想法。 花容和墨晋舟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墨晋舟犯下谋逆的滔天大罪,就算花容没有犯错也会被迁怒,这个时候的偏袒对她一点儿好处都没有。 江云飞很冷静,和他这么多年的沉稳从容别无二致,显得江云骓像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江云骓死死咬牙,但他想不到更好的解决办法,沉默半晌问“你打算让谁去做这件事?” 他反正是不会去的,他无法想象花容被戴上枷锁和镣铐后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张赫!” 江云飞沉声命令。 曹洪在远峰郡驻守,张赫也是一直跟在江云飞身边的亲兵。 听到召唤,张赫立刻进屋“属下在,大人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江云骓见江云飞要让张赫去把花容铐起来,心里越发难受。 他们都不出面,随便找个人去做这件事又算什么? 总要给她个解释才行吧。 想到这里,江云骓急急的说“不用了,我去!” …… 连日的赶路让墨晋舟高烧不止,伤口发炎溃脓,花容配合军医把墨晋舟伤处的腐肉剜掉,重新包扎好伤口才退出房间。 花容虽然觉得墨晋舟罪有应得,忙了这么一通还是有些疲倦,本想早点回屋休息,却看到江云骓一脸纠结的站在自己屋外,准备敲门的手抬起又放下。 如此重复好几次,花容终于忍不问“三少爷找我有事吗?” 江云骓猛然回头看着花容,像是见了鬼。 江云飞身上有血腥味儿,江云骓一下楼就闻到了。 他皱了皱眉,问“大哥动手了?” “嗯。” 江云飞很淡的应了一声,放下袖子“身为朝廷命官,以谣传谣,诋毁朝廷重臣,挨揍都是轻的。” 孙运程是该揍,但就像江云飞之前说的,孙运程和他还是同级,他又不是大理寺官员,揍了孙运程算是动用私刑。 江云骓看着自家大哥波澜不惊的侧脸,胸口有些闷。 他行事冲动,又顶着纨绔的名号,把孙运程揍一顿算不得什么,但自家大哥向来冷静自持,现在却不顾礼教规矩动了手。 只能说明花容在大哥心里的地位远比他想象中的重。 重到大哥会为她放弃原则,为她动怒失控。 江云骓没再说什么,趁人不注意,带着随风摸进孙家把孙运程又狠揍了一顿。 从孙家出来,江云骓突然问“城里哪儿有卖烟花的?” “属下不知,这就找人问问。” 随风没想到江云骓会问这个,下意识的回答,反应过来后忍不住问“主子要炸孙家的话可以直接买火药,要烟花做什么?” “我炸孙家做什么?” 江云骓凉凉的横了随风一眼。 月光清冷,他的眉眼笼在月光之下,寒森森的透着凛冽。 谋害朝廷命官是重罪,自家主子早就不是当初那个恣意妄为的纨绔子弟,随风知道自己失言,不敢再多问,赶紧去找地方买烟花。 半个时辰后,绚烂的烟花在夜空炸开,周围的百姓都被吸引从家中走出来观赏。 花容听到声音也推开了窗。 放烟花的地方离驿站不远,且正对着她的房间,一开窗,便能将绽放的烟花尽收眼底。 颍州和远峰郡一样多风沙天气,并没有什么高大的建筑,驿站二楼的视野很开阔,楼下院子里种着一棵枣树。 枣树生的歪歪扭扭,月光下的影子亦是张牙舞爪,像头怪兽,和头顶绚丽多彩的焰火形成鲜明的对比。 之前在忠勇伯府做丫鬟,花容根本没有机会出门看烟花,之前花朝节江云骓倒是带她出门看过一次,但那时她一心想着要和江云骓保持距离,根本没有心思欣赏烟花,后来卫映辰为她放了很久的烟花,她亦是小心防备着不敢松懈,辜负了美景。 第245章 她是无辜的 晌午,烈日当空。 众人刚到驿站安顿下来,江云扬就带人赶到。 数月不见,他脸上多了一条斜长的伤疤,伤疤从右边眉骨,穿过鼻梁,一直来到左边脸颊。 原本俊朗鬼气的容貌被破坏,身上添了几分粗暴的戾气。 那疤刚结痂脱落,新长出来的肉还很粉嫩,即便是花容这种不懂武功的也能看出当时的情况有多凶险。 江云飞和江云骓都没听说江云扬受伤的事,见到他皆是一愣,江云扬并不在意自己的容貌被毁,轻快的问“这么看我做什么,脸上多了一条疤难道就认不出来了?” “怎么伤的?” “暴民作乱,我带兵去镇压,没想到里面藏了不少高手,一时不察就被划了这么一下,我这伤的这么明显,不给我连升三级都说不过去吧。” 江云扬一点儿也不难过,江云飞的脸色也好了些。 两人在军营历练多年,早就见惯了生死,受伤更是家常便饭,只要人还活着,就算不上多大的事。 江云骓的脸沉得厉害,冷声问“伤二哥的人现在在哪儿?” 他习惯了自家二哥天塌下来都还是要嬉皮笑脸的样子,现在这张脸被一条伤疤分割成了两半,再不复当年的模样,他控制不住想要做点儿什么。 江云扬听出他话里的杀意,眉梢微扬,戏谑的说“怎么,在阿骓眼里我这个做二哥的这么没用,自己报不了仇还要靠阿骓帮忙报?” 江云扬不想一直讨论这个话题,说完又问“那个王八蛋呢?” 江云骓带江云扬去楼上看墨晋舟。 墨晋舟仍发着高热,躺在床上昏睡不醒,若不是胸口还在因为呼吸起伏着,和尸体没什么两样。 江云扬没有因此放过墨晋舟,把人揪起来重重的扇了十几巴掌,等墨晋舟醒过来,又用到剁了墨晋舟一根手指。 饶是墨晋舟心智坚韧非常人可及,也被断指之痛逼得痛苦的叫出声来。 江云扬慢吞吞的把剑上的血擦干净,走过去把墨晋舟那根断指丢到楼下喂狗,面无表情地说“这根指头只是利息,等大理寺审理结束,我会亲手了结你,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太快。” 墨晋舟这么多年都在郴州蛰伏,郴州这次暴乱,除了普通百姓,校尉营里也有不少叛军。 这些叛军之前和江云扬朝夕相处,称兄道弟,却在关键时候反将了江云扬一军,甚至险些要了江云扬的命,江云扬自是恨墨晋舟入骨,巴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墨晋舟早就料到自己失败后会是这样的下场,他把最痛的那一阵熬过去以后,得意的笑出声“放狠话谁不会,我若是入了京,就没人能杀我了。” 江云扬眼眸微眯,不屑的冷嗤“谋逆之罪当株连九族,现在已经是铁证如山,就算你是天王老子的种也得死,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 “我算什么东西,等回到瀚京江二少爷就知道了。” 墨晋舟说完闭上眼睛。 他的脸色苍白,声音也很虚弱,却让人感觉十分笃定。 好像他胜券在握,一旦入京,他还能绝境逢生,逆风翻盘。 本该认罪伏诛的人露出这副样子实在欠揍的很,别说江云扬,连江云骓都握紧了拳头。 气氛剑拔弩张起来,不知道过了多久,江云扬啐了口口水“都到这种时候了,你不会以为能用激将法逼我杀了你,再扣忠勇伯府一个反贼同党的罪名吧?” 最近关于花容的谣传很多,江云扬暗中调查了一番,发现这些言论是有人故意放出来的,想要利用花容和江云骓之间的关系做筏子,拉忠勇伯府下水。 墨晋舟不再说话,闭着眼睛无动于衷。 江云扬也没浪费时间和他绕弯子说废话,退出房间。 江云骓还想问郴州暴乱的事,突然听到自家二哥问“那个女人在哪儿?” 这次随行的只有花容一个女子。 江云骓想到江云扬方才对墨晋舟那样残暴,立刻警惕起来,沉声说“她是无辜的,对这些事完全不知情,我可以为她作证!” 江云骓说的很急,生怕江云扬会对花容做些什么。 “她是不是无辜的,要大理寺审了才知道,郴州这次暴乱死了四五万人,你以为你嘴皮子一碰说几句话就能把这件事搪塞过去?” 墨晋舟在郴州蛰伏这些年,故意挑唆百姓和官府之间的关系,导致城中百姓和周围几个州县的民怨极深,暴乱发生后,百姓很快自发的加入其中,叛军人数在短时间内甚至超过了校尉营的驻守人数,所以伤亡才会这样惨重。 当初那次地动引发的疫病是让民怨积聚的关键,偏偏花容在那次疫病中发挥了不小的作用,难免惹人怀疑。 说话的时候,江云扬一直在活动手腕,趁江云骓不注意,扬手就是一拳揍到他脸上。 这几个月浴血厮杀,江云扬下手比之前狠多了,江云骓被揍得一个趔趄,唇角溢出血来,胸口跟着发疼。 江云扬没给他喘息的机会,又是一拳揍过来。 江云骓抬手抵挡,却因为胸口的伤落了下风。 “动作这么慢,看来是身上的伤还没好,你以为你不让随风说,二哥就不知道你被那个女人捅了一刀?” 江云骓自觉亏欠花容很多,可以不计较被花容捅了一刀,但要是被其他人知道,这便又是花容是反贼同党的有利罪证。 “二哥,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怎么想不重要,陛下和文武百官怎么想才重要,”江云扬把江云骓压制得死死的,“现在因为这个女人,咱们一家不知道被别人泼了多少脏水,我可不能让你再这么脑袋发昏!” 江云骓心头发紧,直勾勾的盯着江云扬问“二哥你做了什么?” “还能做什么?当然是把你想要隐藏的秘密都如实上奏!” 听到这句话,江云骓的脑子轰的一下炸开。 花容会被害死的! 这个念头让江云骓爆发出极大的力气,他一把推开江云扬,正想反击,却看到安安静静花容站在不远处的转角,把他们刚刚的话都听了去。 第246章 中郎将怕是不行啊 江云扬推开江云骓,理了理衣襟来到花容面前。 他脸上带了伤,直勾勾的看人时,有种狼一般的凶狠,像是要把人生生吃掉。 “见过二少爷。” 花容福身行礼,眉眼平静,透着从容,并没有露出慌乱害怕的表情。 江云扬勾了勾唇,邪肆一笑“你最好是清白无辜的,不然落到我手里,你的下场不会比姓墨的好!” 江云扬笑里藏着刀,阴森森的,杀意凛然。 花容知道自己现在不管说什么江云扬都是不会信的,坦然的说“满朝文武都盯着这个案子,大理寺的大人不会徇私,必然会给二少爷一个满意的交代。” 江云扬意味不明的哼了一声,大步离开。 江云骓看着花容,温声说“你不用把我二哥的话放在心上,他……” “二少爷受了伤,手里的兵马也死伤无数,他会怀疑我是应该的,三少爷不用解释太多,而且二少爷说的没错,在大理寺结案之前,三少爷不用在外人面前维护我,这对我和忠勇伯府都有好处。” 花容很冷静,早就想好要一个人承受这一切。 江云骓握了握拳,沉声说“你在忠勇伯府待了十余年,这是不争的事实,就算我们都刻意和你保持距离,也还是会有人在背后嚼舌根,你既然是清白的,便无需顾忌那么多。” 江云骓这样说也有道理,花容没再反驳。 休整两日后,众人再度出发,城中百姓不知从哪儿得了消息,竟都来到路边围观,看到马车后,纷纷砸来烂菜叶子和臭鸡蛋。 花容也坐的马车,自然被波及,衣服上被砸了两个臭鸡蛋。 随行的士兵立刻喝止,然而围观的百姓太多,吵吵嚷嚷的,根本听不到号令。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江云扬才带着人来维持秩序。 他是故意来迟的。 想看墨晋舟自食恶果。 “下官失职,请江郡守恕罪,不过时辰不早了,江郡守还是赶紧带人赶路吧,让陛下等太久可就不好了。” 江云扬说完恶劣的笑起,很是得意。 江云飞没有多说什么,带着人继续赶路。 傍晚,一行人出了城来到之前使臣团遇袭的山上。 江云飞派了两个斥候去四周查探情况,其他人则就地扎营准备晚饭,花容坐在马车里没有动。 她身上没有清理,都是臭鸡蛋的味道,不想熏到别人。 过了会儿,马车帘子被掀开,江云骓探进身来说“不远处有个水潭,你可以去清洗一下。” 话音落下,江云骓帮花容打开枷锁。 马车里也都是难闻的味道,他却没有露出丝毫嫌弃的表情。 花容没有推辞,低声道了句“谢谢。” 江云骓说的水潭离驻扎的地方还是有些距离,周围草木很茂盛,天色越来越暗,那些草木渐渐变成幢幢黑影,有些可怖。 到了水潭,江云骓收起火折子,背转过身说“我不会看你,好了叫我。” 她现在毕竟算是嫌犯,于公于私,江云骓都不能离得太远让她一个人在这里待着。 花容没有矫情,走到水潭边褪下衣衫清洗。 潭水有些凉,没有时间耽误,花容咬着牙把水往身上抹。 夏天的夜,树林里有各式虫鸟的叫声,并不安静,水流声却相当突兀刺耳。 花容知道江云骓不会转过身来看自己,依然觉得尴尬不已。 花容感觉不自在,江云骓心里更是煎熬。 他叫花容来清洗完全是出于好意,没有半点儿私心,但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的水流声,一些旖旎的画面还是不合时宜的涌入脑海。 他握过花容的腰,知道她的腰肢有多细软绵韧,更知道她的皮肤有多白嫩,稍稍用力,便能在上面留下绯色的指痕印记。 禽兽。 江云骓暗骂了一句,正想走远一些,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噗通一声。 来不及思考,江云骓立刻转身,就见花容掉入了水潭之中。 江云骓心头一紧,大步朝水潭走去,然后听到花容说“小心有蛇!” 江云骓拿出火折子,果然在潭边看到一条黑色的蛇,立刻抽剑斩断。 那蛇在地上翻滚了几圈,很快僵在那里不动了。 江云骓又看向花容问“被咬了吗?” “没有。” 花容摇头,借着浮在水面的衣衫遮挡身子。 江云骓复又背转过身,想到花容的衣服都打湿了没办法再穿,喉结滚了滚说“我可以把外衫脱给你先穿一下,等回去你换了自己的衣服再还给我。” 花容没法拒绝,只能说“多谢三少爷。” 江云骓便脱了自己的外衫挂在潭边的树枝上,走远了些。 花容迅速清洗完回到潭边,把江云骓的外衫裹在身上。 衣服非常宽大,有很长一截衣摆都拖在地上,花容只能捏紧领口,努力把衣摆往上提,还要腾出一只手拿自己的湿衣服,有些手忙脚乱,过了好半天才开口说“三少爷,我好了。”https:/ 江云骓转身,见花容造型颇为奇特,沉声说“我帮你拿。” 说完便走到花容面前想要帮她拿衣服,花容立刻后退着避开“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话没说完,手里的衣服就被江云骓抓住。 花容的脸一下子烧起来,刚要挣扎,江云骓就凭借力量优势把衣服抢走,一样东西掉下来。 花容立刻蹲下身去捡,江云骓也跟着蹲下来,嘴里好奇道“什么东西,你这么紧张?” “没什么!” 花容急急的说,迅速把东西给藏到背后,起身太急撞到江云骓的下巴,江云骓磕到牙齿,痛得闷哼一声,也忘了继续追问。 花容把东西又放到潭水里清洗了下,若无其事的说“我们出来已经很久了,快回去吧。” 说完率先往回去走。 马车被清理过,回去后花容立刻换了自己的衣服,江云骓的外衫被打湿了些,感觉有些暧昧,花容没有马上还回去,准备洗干净再还给他。 江云骓坐到火堆旁帮花容烤衣服,烤着烤着他听到旁边有人小声嘀咕。 “这么快就回来了,中郎将怕是不行啊。” “怎么光烤衣服,没看见肚兜?不会是太粗暴给弄坏了吧?” 第247章 流言能杀人 原来她刚刚藏的是肚兜? 江云骓脑子里先冒出这个念头,听到那些人恶劣的笑声后,起身走了过去。 那两人立刻停下交谈装作无事发生。 江云骓在两人面前停下,冷声问“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我们刚刚什么都没有说啊,中郎将听错了吧。” 两人装傻充愣,江云骓眉心微皱,拔高声音“男子汉大丈夫,敢做就要敢当,自己说的话都不敢承认,你还当什么兵?”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 其中一人感觉很没面子,脸色难看了些,忍不住反驳“中郎将自己做了什么心里清楚,我们只是私下聊了几句,中郎将若是非要闹大,脸上恐怕不会好看。” 江云骓凉凉的看着那人“我脸上好不好看用不着你操心,你先说说我都做了什么!” 江云骓死揪着不放,江云飞也闻声走了过来。 那人心头发紧,知道这件事没办法随便糊弄过去,豁出去了大声说“中郎将对反贼的妹妹一路呵护有加,方才把人带到林子里去快活了一番,属下也没坏中郎将的好事,只是说了两句,难道因为中郎将是郡守大人的亲弟弟,连说一句都不能了吗?” 怕江云飞会徇私,那人故意提起江云骓和江云飞的兄弟关系。 连日奔波疲累又无聊,猛然听到这等香艳的八卦,众人都来了兴趣。 毕竟刚刚好多人都看到花容穿着江云骓的外衫回来的。 这女人也是倒霉,摊上个谋逆造反的哥哥,就算她不知道内情,这次回京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不如出卖身子缠上忠勇伯府的贵公子,说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 众人皆是露出了然之色,已经认定花容和江云骓刚刚肯定发生了什么,想要探知更多的细节。 这露天席地的,多刺激啊。 大家都是男人,江云骓一眼就看出这些人在想什么,周身笼了寒气,看着那人问“你刚刚说的可是自己亲眼看到的?” “中郎将身份尊贵,属下自然不敢偷窥,”那人否认,随后又说,“不过属下听到有女子在哭,那声音细细软软的,猫抓似的蛊惑人心,她虽然是反贼的亲妹妹,却也是女子,中郎将也还是怜香惜玉一些啊,若是还没回到瀚京就被你玩死了,咱们大人可怎么交差?” 那人说完,众人都哄笑起来。 江云骓没笑,冷着脸将那人一脚踹翻在地,不等那人爬起来,把他的脑袋踩在脚下,恶狠狠的问“你再说一遍你刚刚听到了什么?” 哄笑声戛然而止,谁也没有想到江云骓会突然动手,怔愣片刻全都站了起来。 在军中身份地位并没有那么重要,实力才是最重要的。 江云骓虽然是江云飞的亲弟弟,但这些人只服从江云飞的命令,江云骓动手打了人,相当于打了其他人的脸,其他人当然不会坐视不管。 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江云飞沉沉开口“都站起来做什么?屁股上有刺?” “大人,中郎将他……” 江云飞直接打断“我眼睛没瞎,都看见了。” 江云飞没有动怒,周身的威压却全都释放出来,众人互相看看复又坐下。 江云飞都到江云骓身旁,看着被他踩在脚下的人命令“把你今晚看到的听到的再说一遍,一个细节都不要落下。” 江云飞虽然还不到而立之年,在军中的威信却是极高的,他和忠勇伯一样公正,却比忠勇伯更加有城府,甚至有些算计在里面,这些精锐都在他手里吃过亏,不敢在他面前耍什么花样。 见江云飞掺和进来,那人不敢再胡说,改口道“请大人恕罪,属下今晚什么都没看到,也没有听到什么,只是刚刚见中郎将带着郡主从树林里出来,就嘴贱说了几句,属下并不知道中郎将和郡主在树林里发生了什么。” 那人说完,平日与他交好的人忍不住帮腔“孤男寡女钻小树林,还换了衣服出来,不是干那档子事还能是干什么呀?” 江云骓气得笑出声,没好气的反驳“你脑子里装的都是屎,就以为全天下的人都和你一样?” “中郎将你说话最好能客气点,若是你心里没有鬼,为什么要跟她去树林里呢?” 你自己满嘴喷粪,我跟你客气个屁! 江云骓想把帮腔的人揪出来一起揍,却听到江云飞说“军中有规矩,没有确凿证据,夸大事实,造谣传谣者,当杖责三十,你们是都忘记了?” 这些规矩,所有人投军第一天就要开始背诵。 之前很多人听信谣言跪到江云飞营帐外要他把花容抓起来严刑拷问一番,事后都受了罚,赶了这么多天路,这些人都忘了,听到江云飞的话才想起来。 帮腔的人不敢再说话了,被江云骓踩在脚下的人感觉自己有点冤,忍不住说“大人,属下并未大肆宣扬此事,只是与身边人闲聊恰好被中郎将听到,这样处罚会不会太重了些?” “肆意编排、毁人清誉、欺负弱小你还有理了?” 江云飞又扣了三项罪名下来,明显是要重罚,那人顿时急了,不甘心的说“她可是反贼的亲妹妹,又给中郎将做过通房丫鬟,本就是个轻佻放荡的人,还有什么清誉可言?” 那人说完,又被江云飞狠踢了一脚“她是什么样的人,还轮不到你来点评!” 那人还想说话,被江云飞派人堵了嘴捆到树上。 这里没有军棍不方便用杖刑,便改了鞭刑。 江云飞亲自施刑。 “为军者,以保家卫国为天职,不得恃强凌弱,不得恶意敛财,不得欺凌妇孺,不得信谣传谣,你可知错?” 江云飞每打一鞭,就要问一遍,那人刚开始还哼哼着抗议,后来被打得浑身是血,便还是认了错。 外面发生的一切全都落入花容耳中,她坐在马车里没有出去,隐在黑暗中的面容什么表情都没有。 在这一刻她突然明白当年愿意为了三娘付出一切的王青云后来为什么会变得面目可憎。 流言会杀死爱意,甚至能杀人! 她绝不能步三娘的后尘。 第248章 都是她自己选的 那晚之后,花容不是在自己的马车上,就是在帮军医照顾墨晋舟,没再和江云飞和江云骓有任何接触。 白露那天,江云飞终于带着朝廷重犯回到瀚京。 入京之前,花容戴上了镣铐和枷锁,和墨晋舟一起被押入大理寺。 江云飞和江云骓则一同进宫面圣。 昭和帝的病好了些,精神却大不如从前了,远峰郡发生的事江云飞早就写了折子呈到御案之上,昭和帝又问了几句,便给了赏赐放两人出宫。 殷氏和楼氏早早的带人在门口等候,见两人回来,殷氏立刻红着眼迎上来。 “云飞、阿骓!” 殷氏唤了一声便落下泪来。 远峰郡被困的消息传来后,她便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生怕江云飞和江云骓会出什么意外。 别人都羡慕她生了三个儿子,个个都是有本事的,却不知道她这些年有多心疼担忧。 殷氏哭得不能自已,江云飞和江云骓却硬邦邦的杵在那儿,也不知道说句安慰的话,楼氏只好扶着殷氏劝慰“大嫂,孩子们已平安归来,你可以安心了,这是好事,别哭了呀。” 殷氏连连点头,深吸了几口气把眼泪憋住。 吃过饭,两人各自回到自己的院子沐浴休息。 江云骓没心思睡觉,换好衣服便要出门,刚走到院门口便看到殷氏。 “这几个月奔波劳累辛苦了,阿骓不在家休息这是要去哪儿?” 殷氏面露关切,语气却有几分强硬。 江云骓眉心微皱,淡淡的说“我不累,有事要出门一趟。” 江云骓说完要越过殷氏离开,殷氏忽然捂着胸口剧烈的咳嗽起来,旁边伺候的婆子紧张的说“夫人,你因为担心三位少爷已经积郁成疾,可不能再生气了呀。” 殷氏之前的身体都很好,这会儿却咳得撕心裂肺,江云骓往前走了几步到底还是折返回来,走到殷氏面前正好看到她咳出一口血来。 江云骓脸色一变,立刻把殷氏扶到屋里,命令婆子去叫大夫。 殷氏咳完血,面色一下子就苍白了许多,江云骓这才发现殷氏眼角多了很多皱纹,鬓发也白了不少。 “我不是写信说了没事吗,你成天在家里瞎想什么?” 江云骓的语气有些僵,还是泄出几分关心。 殷氏又红了眼,捂着胸口反问“什么叫没事?你都被人捅了一刀差点死掉也叫没事?” 江云扬的折子早就送到京里,殷氏也知道花容捅了江云骓一刀的事,不管花容和墨晋舟是不是一伙的,殷氏都不想让花容再踏进忠勇伯府的大门一步。 听出殷氏话里的敌意,江云骓冷了脸,沉沉的说“她是被人下蛊控制才会做出这样的事,不能怪她,况且我欠她的不止这一刀。” 殷氏本就心疼江云骓,听到这话更是气得不行“蛊术只会把人内心深处的想法无限放大,若不是她对你心生不满,怎么会那么容易被控制?况且她原本就是签了死契卖身进府的丫鬟,是死是活都是主子说了算,这是她自己选的,怎会是你欠了她?” 当初萧茗悠选择嫁给齐王,江云骓也觉得亏欠了她,如今又说欠了花容,殷氏都不知道江云骓这想法都是从哪儿来的。 江云骓没有和她争辩,淡声说“这是我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 “我不操心怎么能行,从她到你身边以后,你遇到过一件好事吗?反正只要我活着一天,就绝不会让她进门,不然我就……” “她不会跟我在一起,”江云骓开口打断,殷氏愣住,有些不能理解这句话,江云骓继续说,“她有喜欢的人,我们不会在一起,你不用一直盯着我不放。” 江云骓的语气带着释然,殷氏松了口气,随后又不放心的问“她喜欢的是谁?” 殷氏可没忘记江云飞之前对花容的维护。 江云骓敏锐的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反问“她喜欢谁跟你有关系吗?” 殷氏垂眸避开江云骓的目光,不自然的说“我就是问问,万一她只是随口那么一说,后面又缠上你就不好了。” 江云骓沉了眸,冷淡的说“她不是这种人,你不要用这样的想法想她。” 婆子很快叫了府医来,殷氏确实病了,需要好好休养,在执星院喝了一帖药又躺了小半个时辰,婆子才扶着殷氏回去。 路上,殷氏问婆子“大少爷在做什么?” “回夫人,大少爷回院子洗了澡就睡下了,哪儿也没去。” “他可说了什么?” “没有。” 殷氏叹了口气。 江云骓以前虽然叛逆,但到底是一直在殷氏身边长大的,殷氏知道他嘴硬心软,还能拿捏住他,江云飞十多岁就去了营里,偶尔回家也不爱说话,殷氏不知道怎么和他相处。 这次昭陵大乱,殷氏委实是被吓到了,她不能纵着这三个孩子再这么任性下去,江家的香火必须延续下去。 思及此,殷氏低声吩咐婆子“一会儿让阿瑶来见我,我有话要与她说,再给我送一封帖子去永安侯府。” “是。” —— 大理寺,刑房。 花容被绑在架子上,负责审讯的官员尚未对她动刑,她的手腕和脚腕已经被镣铐磨破了皮。 刑房没有窗,墙上挂着各式各样的刑具,地上不知染过多少人的血,早就脏污得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墨晋舟叛乱一案,已经是罪证确凿,郡主若不想受苦,就把自己知道的事都说出来,明白吗?” 主审官的神情严肃,语气却是平和的,花容点头应下,这时刑房外却传来一声让人毛骨悚然的惨叫。 “三娘?” 花容心头一紧,下意识挣扎,旁边的狱卒立刻给了她一鞭“别乱动!” 鞭子是用牛皮特制的,抽在身上立刻皮开肉绽。 花容疼得闷哼一声,主审官开始审讯。 审讯的过程很漫长,从她有记忆开始,这些年发生的所有事,接触过的所有人都要全部说清楚,若是有想不起的地方,便要鞭刑伺候。 不知道过了多久,花容的意识开始溃散,然后她听到主审官问“现在说说,你是怎么爬上江三少爷的床的。” 第249章 江大哥有心上人啦 第二日忠勇伯府准备了丰盛的接风宴,江云岚也带着孩子回了家。 她用了脂粉,眉眼间却还是有几分倦色,不过孩子被她养得很好,白白胖胖的,像是年画娃娃。 殷氏很喜欢孩子,一直抱在怀里逗着玩儿。 楼瑶坐在旁边安安静静坐着,时不时偷两颗坚果往嘴里塞,像只偷食的仓鼠。 正吃得欢,江云飞和江云骓一前一后走进屋来。 休息了一日,两人的精神明显好了不少,换上精致的华服,贵气逼人,只是两人的表情都很冷淡,透着生人勿近的威严,叫人有些害怕。 楼瑶咕噜一声咽下嘴里的东西,默默把手里的坚果藏起来。 屋里的人都向两人打招呼贺喜,楼瑶没想好要说什么,本想装鹌鹑不说话,殷氏却特意点名唤她“阿瑶,这是我大儿子云飞和小儿子云骓,你和岚姐儿一样喊他们大哥三哥就行。” 江云飞和江云骓都因为殷氏的话看了过来。 楼瑶只好硬着头皮起身行礼“我叫楼瑶,府上二夫人是我的亲姨母,前不久才随父兄入京,要在府上叨扰一些时日,恭喜二位兄长凯旋。” 两人的气场太强,楼瑶低垂着脑袋没敢细看,过了会儿才听到江云飞冷淡的声音“不必多礼,坐吧。” “是。” 楼瑶坐下,暗暗松了口气。 忠勇伯府果然是武将世家啊,这两位看着可比她哥哥凶多了。 江云飞和江云骓落座不久,忠勇伯也回来了,接风宴很快开始。 江云飞和江云骓的话不多,对旁人的道喜也都反应淡淡,眼看气氛有些沉闷,殷氏突然说“这几日多亏了阿瑶一直陪着我,我想打套首饰送给她,大乱刚过我怕不安全,你们明日谁有时间陪我去一趟?” 江云岚闻言诧异的看了殷氏一眼。 楼瑶没想到殷氏要送自己东西,连忙推辞“伯母,这几日我在府上叨扰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怎么能再要你的东西呢。” “都是自家人,没什么叨扰不叨扰的,而且你性子单纯,我很喜欢,送你点儿东西也没什么。” 殷氏很坚持,说完看向忠勇伯。 儿大不由娘,她是没什么办法了,只能让忠勇伯出面。 忠勇伯知道殷氏前些日子病得厉害,迟疑了下说“朝中的事暂时不用你们操心,趁现在有时间,多陪陪你们的娘也好。” 这便是让江云飞和江云骓陪着一起去。 吃完饭两人和忠勇伯一起去了书房。 江云岚想找楼瑶说说话,还没起身便被殷氏叫住“岚姐儿,我给孩子准备了些礼物,你随我去沁澜院拿一下。” 江云岚只好跟着殷氏去沁澜院。 到了院子里,殷氏让人拿来一枚玉佛给她“这是我亲自去云山寺求的,请主持开过光,之前阿骓也有一个,挺有用的。” 这礼物很贵重,江云岚有些不敢拿“伯母,这太贵重了……” 殷氏硬把玉佛塞进江云岚手里,沉声说“你大哥三哥的人品是没有问题的,这次大乱你也知道有多凶险,忠勇伯府总不能连一脉香火都不留下,我觉得阿瑶性子单纯,很合我的心意,她若是进了府,不会吃任何苦头,还能替你多陪陪你娘,你说对吧?” 殷氏是想堵江云岚的嘴,让她不要对楼瑶说那些旧事。 “大哥三哥都是极有主见的人,大伯母如此做,就不怕他们抗拒吗?” 殷氏叹了口气,有些疲惫“我并不是非要逼他们做什么,只是想让阿瑶多些机会与他们相处,他们总归是不舍得伤害她的。” 花容现在还在大理寺受审,殷氏不敢做得太过,只想尽可能多的创造机会让楼瑶和他们多相处一下。 殷氏能这么说,可见楼氏和江云岚的舅舅都是同意了的。 世间女子能嫁给心悦之人的少之又少,大多嫁的都是门第,若不是江云飞和江云骓拖到这把年纪还没成婚,殷氏也不会让楼瑶这种小门小户的姑娘进门。 江云岚权衡完利弊收了玉佛,柔声道“大伯母既然已考量周全,我不会多嘴的。” 第二天一大早,殷氏就带着楼瑶一道出门去打收拾。 到了门口却枚看到将云骓,只看到江云飞。 “阿骓呢?” 殷氏皱眉,有些不高兴。 江云飞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扫了眼楼瑶,沉沉道“走吧。” 他的声音不大,语气也算得上温和,却叫人不敢拒绝。 楼瑶心尖一颤,挽住殷氏的胳膊说“伯母,大哥能抽出时间陪我们已经很好了,我们还是快上车吧。” 两人上车后,江云飞亲自驾车去到金店。 殷氏想让江云飞帮着挑选样式,楼瑶顿时瞪大了眼睛。 她是比较单纯,但也不是傻子,她和江云飞勉勉强强算是亲戚,但也绝没有让他帮忙挑首饰的道理啊。 江家大少爷骁勇善战,刚刚击退敌军、生擒反贼,前途不可限量,京中不知有多少人想嫁给他,哪是她能高攀的? 不等江云飞拒绝,楼瑶抢先道“江大哥是驰骋沙场的大英雄,哪能用这种琐事烦扰他呀,而且伯母是要送我礼物,还是让我自己选吧。” 楼瑶说完拉着殷氏往店里走,殷氏一边夸楼瑶懂事,一边暗中打量江云飞的表情。 江云飞神情冷漠,并没有因为楼瑶的话对她另眼相待,人却跟着走进店里。 金店伙计认得殷氏,热情的迎上来,拿出各式画样给殷氏和楼瑶看。 在两人看画样的时候,江云飞走到展柜前,目光很快落在一支玉葫芦式样的玉簪上。 虽然江云飞一身肃杀之气,委实不像是会买首饰的人,伙计还是上前介绍“这支玉簪是前日才到店里的,做工精巧,用的亦是上好的和田玉,送心上人或者家中姊妹都是极合适的,可要拿来给公子掌掌眼?” “包起来。” 江云飞直接吩咐,伙计顿时乐开了花。 江云飞看向玉簪时的眼神极温柔,和他一身的冷肃反差很大,楼瑶松了口气,低声对殷氏说“恭喜伯母,江大哥已经有心上人啦!” 殷氏“……” 第250章 无一人爱她 景阳侯府。 卫映辰刚进书房,脖子就被明晃晃的剑刃抵住。 他没有丝毫慌张,淡然的看着江云骓“中郎将想来府上做客派人说一声就行,这是做什么?” 江云骓眼神冷寒,手上稍稍用力,锋利的剑刃便划伤卫映辰的脖子,殷红的血顺着剑刃缓缓滑落,在地上溅出朵朵红梅。 “我没心情听废话,说点儿有用的!” 江云骓冷声命令,危险意味十足,卫映辰仍是一脸平静“我又不是中郎将心底的蛔虫,如何知道中郎将想听什么?” 他知道江云骓是为何而来,也知道江云骓不会因为一时冲动对他做什么,所以有恃无恐。 “是吗?”江云骓收了剑,一边朝外走一边说,“既然你想不到要说什么,那我就去和陛下聊聊卫家是如何在背后推波助澜、坐收渔翁之利的。” “为了抵御外敌,卫家几乎散尽了大半家财,中郎将觉得卫家仅仅是为了一家之私?” 太子不是一朝一夕被养废的,齐王的筹谋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完全显现出来的,卫家只是挂着个侯爵虚名的商贾,太早插手说不定不能扳倒齐王,还要把整个卫家搭进去。 江云骓停下来,偏头看着卫映辰。 他不在意卫映辰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在意的是花容什么时候能从大理寺出来。 京中的形势比他想象中的更严重,拥护太子的朝臣被抓了一大波,这些年和齐王暗中有往来的朝臣也被抓了不少,关于花容的传言多不胜数,忠勇伯府也被推到风口浪尖,若不是他们手里握着兵权,又平乱有功,只怕已经下了大牢。 在这种情况下,江云骓对花容有任何关心的表现都是害了她。 卫映辰迎着江云骓的目光说“大理寺正在彻查此案,相信很快就会给世人一个满意的答复,中郎将若对卫家有怀疑,可以直接面呈陛下,反正现在卫家到处都有禁卫军守着,便是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言下之意,昭和帝现在不信任何人,他们之间的谈话都会一五一十的上报到御前。 江云骓拧眉,又听到卫映辰说“不管中郎将怎么看卫家,我都还是要谢谢中郎将把我未婚妻安全带回了京中,虽然她现在还在大理寺受审,但我相信陛下不会冤枉任何一个无辜的人。” 卫映辰语气笃定,拐着弯儿的拍昭和帝的马屁。 江云骓看不惯他这样子,凉凉的横了卫映辰一眼离开。 回到忠勇伯府的时候,江云飞正好载着殷氏和楼瑶回来。 楼瑶身上多了不少配饰,见到江云骓,立刻福身行礼,江云骓却像是没有看到他们,径直朝前走去。 殷氏不满的低喝“阿瑶给你打招呼呢,你这是什么意思?谁教你的规矩?” 楼瑶忙劝殷氏“三少爷可能有事要忙,伯母莫要生气。” 江云骓没给楼瑶好脸色,楼瑶也不敢叫他三哥。 殷氏叹了口气“傻丫头,你这就是脾气太好了。” 楼瑶“……” 我就是个蹭吃蹭喝的客人,要是对主人家耍脾气,那是脑子有问题吧? —— 大理寺里,花容身上除了几道鞭伤,并没有被大刑伺候,只是一直没有睡觉,被反复逼问一些问题,脑袋胀鼓鼓的有些疼。 又一轮审问结束后,狱卒给她喂了些水,然后打开镣铐,把她从架子上放下来。 没吃什么东西,花容的腿有些软,脚一沾地险些跪下去。 狱卒架着把她带到旁边的刑讯室,花容一眼就看到了三娘。 三娘没有她幸运,手指被竹夹夹得鲜血淋漓。 狱卒会带她来见三娘,应该是三娘交待了什么。 花容猜不到缘由,慢慢来到三娘身边。 三娘受了重刑,阖着眼脸色惨白,鬓角的发也被冷汗湿透,布满皱纹的脸透出颓然和绝望。 花容帮她拨开湿漉漉的发,又用袖子给她擦了擦汗,像幼时一般,低下头用脸去蹭三娘,低低的唤“三娘。” 审讯难熬,花容的声音很哑,三娘的呼吸重了些,过了一会儿才偏头看向花容“小芽儿,你来啦。” 这是花容在风月楼时的名字,花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了。 三娘的嗓子哑得更厉害,像是马上就要油尽灯枯。 花容的眼眶控制不住发红,克制着泪意说“三娘,我回来了,这些年我攒了好多好多钱,我们可以离开瀚京去别的地方买处院子安家,到时再开个成衣铺,我从铺子里回来就陪着你好不好?” 她之前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赎身和三娘一起过上自由安宁的生活。 许是她描述的未来太过美好,三娘的眸子恢复了一点儿神采,她定定的看着花容“小芽儿,别怪三娘,三娘也是没有办法,他是三娘身上掉下来的肉,是三娘唯一留在这世上的血脉,三娘没有陪着他长大,总要为他做点儿什么的。” 三娘说着眼角滑下泪来,身子跟着轻轻颤动。 三娘的神情痛苦,语气充满愧疚,花容胸口一滞,隐隐猜到什么,却还是不敢置信的问“三娘不是说自己一进风月楼就被灌了绝子汤,怎么会有孩子呢?” 三娘摇着头,眼泪流得更凶“我在风月楼接的第一个客人就是齐王,晋舟是我和齐王的骨肉,但他一生下来就被齐王派人带走了,没多久,你就被送到我身边,齐王用晋舟威胁我,让我把你养大,送进忠勇伯府,暗中为他打探各家隐秘。” 三娘从来没有让花容打探过什么消息,这一番话分明是故意说给此刻正站在刑房外的人听的。 花容的心一点点下坠,后背爬上寒意,有种荒诞的愤怒。 之前她说墨晋舟可怜,只知道玩弄人心,身边根本没有一个真心的人,到了这个时候才发现从头到尾可怜的人都只有她。 她是女儿身,不能继承齐王的大业为齐王报仇,所以只配做一个无关紧要的棋子,甚至连她最最信赖的三娘也不曾真心待她。 世人万千,却无一人爱她。 真是可悲…… 第251章 生死状 江云飞和江云骓回京第五日,宫里准备了盛大的宴席。 一是为两人平乱庆功,二则是为越西使臣团接风。 越西借兵给墨晋舟,差点儿导致昭陵被倾覆,使臣团这些时日并未得到贵宾待遇,而是被变相的囚禁在宫里。 这场接风宴更像是鸿门宴。 进宫的时辰尚早,江云飞和江云骓先随忠勇伯去见了昭和帝,然后才去到皇家校场。 两人到时,穆珂正在校场策马奔腾。 她换了昭陵女子衣衫,一袭红裙热烈似火,整个校场只有她一名女子在骑马,自然而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穆珂很快也注意到两人,立刻策马来到他们面前。 穆珂对自己的马术相当自信,勒马缰绳的时候,那马前蹄高高扬起,像是要踩到江云飞脸上,众人不由得发出惊呼,江云飞却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马蹄重重落地,激起一地尘土,江云飞神情冷寒,冷眼看着,感受到杀意,那马不安的往后退了两步。 穆珂翻身下马,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笑容灿烂的看着江云飞“云飞,我们又见面了,这些日子我好想你呀。” 虽然换了昭陵女子的衣裙,却改不掉深邃挺拔的眉眼,穆珂身上亦没有昭陵女子的柔婉内敛。 江云飞脸上的寒意没有丝毫消融,冷冰冰的说“越西士兵帮助反贼作乱,不知残害了多少人,公主还是离下官远些比较好。” 江云飞说完越过穆珂往前走,穆珂亦步亦趋的跟上,无辜的说“这些事都是父王跟别人商量好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别生我的气呀。” 穆珂说着想拉江云飞的袖子,被江云飞拂袖逼退。 江云飞用了寸劲儿,袖摆带起劲风,若不是穆珂躲得快,就会被这袖子狠抽一巴掌。 江云飞没有半点儿怜香惜玉的意思,也没有顾忌穆珂的公主身份,不想当众丢脸,穆珂只能乖乖离江云飞远一些。 江云飞和江云骓一走过去,李屹就看到救星一般冲上来“大哥、阿骓,你们可算来了!” 越西偷袭失败,众人都没把使臣团放在眼里,一些想在昭和帝面前表现的世家子弟忍不住挑衅使臣团的人,没想到被当众打脸。 江云飞和江云骓要是再不来,李屹都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了。 昭和帝还没来,穆苍身为越西王上自然不可能早早来这儿等着,越西两位皇子带着十几名勇士来的。 李屹话音刚落,越西使臣团就爆发一阵欢呼。 正在和越西二皇子穆兆比试的武状元被挑下马来,一旁的宫人鸣锣,宣告穆兆赢了,穆兆却没有停下,继续挥刀竟是想要了武状元的命。 江云飞眉心一皱,江云骓已闪电般上前救下武状元。 李屹跟着冲过去,用蹩脚的越西话冲穆兆大喊,骂他不守规矩,言而无信。 穆珂上前帮忙调和,过了会儿解释道“在越西比试一般都是要签生死簿的,我王兄以为昭陵也是这样,所以没有及时收手,并不是故意的,大家不要误会。” 穆珂的语气温和,面上带着歉意,穆兆也收手下了马,仗着言语不通想把这件事直接揭过去。 李屹暗骂穆兆无耻,大声说“比试之前根本没有签任何东西,我也再三说了点到即止,你们明明是故意的,怎么能算是误会?” 穆珂立刻接过话去“可能是世子没有说清楚吧,毕竟世子的越西话说的并不是多好。” 李屹被穆珂的睁眼说瞎话气得瞪大眼睛。 明明是他们心怀不轨,竟然还能怪到他头上? 李屹想要反驳,穆兆在这个时候用越西语说了一句话。 李屹只学了点皮毛,没听懂穆兆说了什么,但见穆兆眼底噙着笑,猜也能猜到他说的不是什么好话。 穆珂笑着说“我王兄说方才这位昭陵勇士身手还算不错,他很佩服他。” 穆珂说完,穆兆脸上的笑意更深,这时江云飞却用越西语回了一句“口头逞能不算什么,如果你想找死,可以直接找我。” 江云飞这话一出,穆兆和穆珂同时变了脸色。 两人都没想到江云飞竟然会说越西话。 刚刚穆兆以为没人听得懂自己说什么,用越西话说昭陵的男子都很娘,根本不堪一击,他迟早会把昭陵人打得像狗一样。 李屹也很意外,不过很快反应过来,叉着腰,很是骄傲的说“这位是忠勇伯的大儿子,不仅得了忠勇伯的亲传,头脑更是十分聪明,他在远峰郡戍守了好些年,早就精通越西话,你们这下装不了了吧。” 穆珂的脸色还没缓过来,软着语气道歉“对不起,我王兄说话就是这样,稍后我会禀报父王,让父王好好教训他的。” 江云飞没理穆珂,看着穆兆,依然用越西语问“怎么,不敢了?” 穆兆只答应了武状元就得意忘形,自然是禁不起江云飞的激将的。 他沉了脸,答应下来。 江云飞沉声命令“来人,拿纸笔来!” 李屹还没反应过来江云飞拿纸笔要做什么,江云骓挡在江云飞面前,沉沉道“我和他签!” 江云飞的伤没有江云骓恢复的好,现在跟穆兆签生死状,有些危险。 江云飞抬眸,平静的看着江云骓,没有任何退让的意思。 他的官职比江云骓高,他有权做这个决定,而且他是兄长,不管什么时候都应该挡在江云骓前面。 感受到江云飞的绝决,僵持片刻,江云骓还是退到一边。 李屹也在这个时候意识到江云飞是要和穆兆签生死状,神情变得肃穆,凑到江云飞耳边低声说“大哥,我相信你,你不会输的!” 话音落下,宫人送了纸笔来。 江云飞利落的写下自己的名字,咬破手指按下手印,然后把纸笔推到穆兆面前。 这一切他做得行云流水,看穆兆的眼神像是看着死物。 江云骓的神情和江云飞如出一辙,穆兆不以为意,一边写自己的名字,一边问江云飞“万一你输了,你弟弟会跟着来送死么?” 第252章 愿意让出袭爵资格 昭陵的世家子弟对越西人的印象很刻板,一直认为他们生性粗犷,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等江云飞和穆兆开始比试,众人才意识到这样的想法有多愚蠢。 越西男子大多都是很高壮的,穆兆更是其中的佼佼者,比江云飞还高出半个脑袋,肩背更是魁梧如小山,但他的行动并不迟缓,反而相当的灵活。 在江云飞和穆兆交手几个来回后,穆兆的攻势猛然变强,江云飞被逼得不断后退,饶是李屹这种外行也看出江云飞落了下风。 有人小声嘀咕“不是说江云飞很厉害吗,他怎么被打得一个劲儿的往后退?” “对啊,这可是生死局,想出风头又怕死,到时候丢的可是昭陵的脸面。” “都说他继承了忠勇伯的衣钵,我看是因为有个好爹,他才能在军中站稳脚吧。” 因为花容的身份,忠勇伯府陷入舆论风波之中,之前远远比不上江云飞的世家子弟都幸灾乐祸,如今有机会自然免不了冷嘲热讽。 江云骓紧紧盯着校场上的两人,虽然听到这些声音,也没有分心理会。 李屹忍不住反驳“人家刚击败敌军从战场上回来,身上还带着伤呢,你们不怕死怎么不自己上?” 敢说这些话的人家世也不差,毫无愧疚之意,反而不满道“他知道自己身上有伤打不过为什么还要主动提出签生死状,这不是上赶着让人打脸吗?” 那人说完又看向江云骓,带着轻笑问“中郎将明知道自己大哥身上有伤为什么不自己上,该不会是盼着自家大哥死了,就没人跟你抢女人了吧?” 这话一出,好几个世家子弟都扑哧一声笑出来。 江云骓之前独宠花容,闹得人尽皆知,现在又传出兄弟相争的戏码,旁人自然都看够了热闹。 “你特么胡说什么呢!” 李屹气得冲过去揪住那人的衣领。 那人叫霍明丰,是太后的亲侄孙,跟李屹和江云骓向来不对付。 霍明丰推开李屹,慢条斯理的整理自己的衣襟“太子都被幽禁东宫了,永安侯世子的脾气还这么大,这里可是皇宫,你还敢打我不成?” 话音刚落,霍明丰就挨了一拳。 江云骓没留余力,霍明丰被一拳揍飞,重重落地,偏头吐出一口血来,里面还有两颗牙齿。 霍明丰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苦,痛得哀叫起来。 和他交好的几人想要上前掺扶,被江云骓凌厉如刀的目光一扫,又都退了回去。 毕竟谁也不想成为第二个霍明丰。 霍明丰见状捂着嘴痛骂“江云骓,这可是在宫里,你知不知道打我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江云骓活动着手腕走到霍明丰面前,一脚踩在他胸口,凉凉的问“我要承担什么后果用不着你操心,不过现在你就能知道诬蔑朝廷命官会有什么后果!” 江云骓说完又要动手,周围突然发出惊呼,江云骓回头,就看见穆兆踹了江云飞一脚。 那一脚角度刁钻,正好踹在江云飞腰侧,好不容易养好的伤口只怕又被踹开了。 霍明丰被踩在地上,看不到场上发生了什么,见江云骓分神便想叫人来救自己,刚开口便又被江云骓揍了一拳。 江云骓这一拳比刚刚更重,霍明丰直接被打晕过去,江云骓拳头上也染了血,杀气腾腾的,让人感觉可怖。 校场上,穆兆踹中江云飞后,攻势愈发急切起来,江云飞被逼得一退再退,眼看胜利在望,越西使臣团的人都忍不住欢呼起来,穆兆也想一举要了江云飞的命,结束这场比试,下一刻却被江云飞一记回马枪封了喉。云九小说 江云飞的动作非常的干净利落,穆兆还保持着进攻的姿势,越西使臣团的欢呼声甚至还没有结束,这场比试就分出了胜负。 “王兄!” 穆珂最先反应过来,惊呼一声朝穆兆飞奔而去。 越西使臣团的人也跟着闹起来,约莫没想到江云飞会力挽狂澜,真的反杀穆兆。 江云飞接过宫人奉上的帕子,慢条斯理的把染了血的剑细细擦拭干净。 他的动作舒缓,称得上是优雅,冷静到残酷,好像杀人对他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 方才跟着霍明丰一起冷嘲热讽的世家子弟全都噤了声。 他们之前是瞎了眼,才会觉得人家能在军中立足是靠的爹吧? 穆兆死了的消息很快传到穆苍耳中,昭和帝很快和穆苍一起来到校场。 穆兆的尸体就摆在那儿,使臣团的情绪还没有平复下来,江云飞很淡定的拿了生死状给穆苍看。 穆苍只扫了一眼,便厉声把那些想要闹事的使臣喝止。 既然签下生死状,就要愿赌服输。 更何况他们现在在别人的地盘上,就这么点儿人想要闹事,根本就是自讨苦吃。 穆苍认了输,昭和帝没什么诚意的安慰了几句,随后笑盈盈的看着江云飞说“爱卿年少有为,这次平乱立下奇功,方才又振我国威,有什么想要的封赏尽管开口。” 穆苍刚死了儿子,昭和帝却要当着他的面给江云飞封赏,一点儿都没有把穆苍放在眼里。 穆苍也不生气,在江云飞开口之前说“本王也觉得忠勇伯这位儿子很厉害,穆珂很喜欢他,不如……” 穆苍想让穆珂和江云飞联姻的意图很明显。 这次越西支持墨晋舟叛乱失败,两国之前达成的协议出现裂痕,需要一场联姻巩固一下。 然而穆苍还没说完,江云飞就跪下说“启禀陛下,微臣患有隐疾,无法为江家延续香火,也不想害无辜之人,微臣愿意把继承爵位的资格让出来,请陛下成全!” 这话一出,众人皆是面露惊诧。 不管是皇位还是爵位,历来都是让长子继承的,江云飞虽然很有能力,但忠勇伯已经有了爵位,他不可能再靠自己挣到勋爵之位,现在放弃继承爵位,以后就只能做个普普通通的武将了。 江云飞如果不想娶穆珂,大可以直接拒绝,没必要当众说出自己有隐疾。 他这么做,分明是豁出颜面此生都不打算娶妻! 第253章 值得吗? 江云飞让出了袭爵的资格,不打算娶妻,穆珂想嫁给江云飞的希望破灭,不过她既然想嫁到昭陵来,昭和帝还是如了她的意,把她赐婚给太子做侧妃。 太子侧妃的身份放在以前算得上是尊贵,但现在太子被幽禁在东宫之中,早就成了废物,穆珂入了宫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穆苍痛失一个儿子,把女儿送给一个废物做了妾,又给了双倍的贡品做补偿,最后还承诺要把这次攻打远峰郡的士兵送过来做奴隶,昭和帝才松口放使臣团回越西去。 宫宴持续到深夜才散,江云飞刚回到凌飞院,殷氏就找了过来。 “你要为了那个女人放弃袭爵的资格?” 殷氏知道这个大儿子一直很有主见,却没想到他会做得这样绝。 “和她没有关系,是我自己有问题。” 江云飞冷淡的回应,殷氏皱了皱眉“你的身体根本没有问题!” 殷氏虽然和江云飞不亲,却也知道江云飞说有隐疾都是找的借口。 他心里有花容,所以不想娶别的女人。 江云飞并不辩驳,冷淡的看着殷氏“圣旨已下,无可更改,夫人要去御前告我欺君吗?” 不管殷氏怎么想,昭和帝已经同意了这件事,她揪着江云飞不放没有任何意义。 殷氏噎了一下,虽然又急又气,还是控制着脾气劝说“你现在还年轻,总觉得自己能在营里待一辈子,但人都有衰老的时候,你看看你爹,他在战场上落了一身的伤,身边要是没有个体己的人照顾,该有多难受?” 再勇猛的将军也有卸甲归田的一天,殷氏如何忍心让自己的儿子年老时只有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 江云飞并未被殷氏的话吓到,平静的说“母亲放心,不管云扬和阿骓谁继承爵位,我都还是他们的大哥,他们不可能不让我回家住,我也不会缺人照顾。” “我说的不是下人……” 殷氏觉得江云飞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还要继续劝,又听到江云飞说“世人万千,命数各有不同,便是结发夫妻也不会一起死,若我命长,耄耋之年不止无人照顾,还要承受丧妻之痛,那时母亲难道还要让我再纳个续弦进门照顾?” 江云飞的口舌实在太厉害,殷氏说不过他,只能故技重施,捂着胸口说“我被你气得都心绞痛了,你要是敢不娶妻,我怕是也活不长,到了地下也无颜面对江家的列祖列宗!” 殷氏是真的胸口有些痛,但这招对江云飞没什么用,他早就见惯了生死,也习惯离别,看殷氏的眼神寡淡的很。 “我并没有要气母亲的意思,还望母亲想开些,母亲虽然与父亲伉俪情深,但忠勇伯府家大业大,难免有人惦记,母亲若是自己钻牛角尖,难免有人愿意为了荣华富贵接近父亲,我也不想一把年纪还要改口唤别人继娘。” “……” 逆子!这都说的什么话! 殷氏怕自己会忍不住动手打江云飞,气冲冲的离开。 殷氏走后没多久,江云骓拎着府医来找江云飞。 江云飞腰上的伤口果然又裂开,血流了不少,若不是江云飞能忍,早就晕倒了。 等府医帮江云飞包扎完,江云骓才看着江云飞说“以后我和二哥会把家里照顾好,大哥可以放心,你虽然是江家长子,也不一定要把所有责任都扛在肩上。” 江云骓已经决定放手,以为自家大哥放弃袭爵是为了日后能和花容到驻地长相厮守,自然要主动扛起一些责任。 江云飞并不知道江云骓在想什么,淡声道“我只是放弃袭爵,并不是再也不管家里的事,你和云扬都不必想太多,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就好。” 那你会和花容过上你们想要的生活吗? 江云骓想问,话到了嘴边又问不出口。 大哥既然决定和花容在一起,肯定不会让花容受委屈,花容一开始喜欢的就是大哥,他们在一起是两情相悦,哪里需要他去过问什么? 想到花容以后的喜怒哀乐都不会再和自己有关,江云骓心里很难过,却还是神情自然的应道“好。” —— 大理寺里。 花容已经很久没有合上眼睛了。 三娘招供说她是奉齐王之命故意把花容送进忠勇伯府让花容打探情报的,不然墨晋舟在郴州不会那么轻易的找到江云骓舅舅的弱点,花容成为江云骓的通房也变成了蓄意勾搭。 三娘说江云骓早就爱花容爱得死去活来,也早就得知墨晋舟的计划,是江云骓暗中推动,太子才会为萧茗悠着迷到无法自拔。https:/ 这些事听起来有些荒唐,但因为花容的身份,一切又变得合理起来。 她是齐王的亲生女儿,她没有道理不为父亲报仇。 大理寺的官员依然没有严刑拷打花容,只是不让她合眼睡觉,熬鹰一样熬着她。 “我从来没有从忠勇伯府探听过任何消息,这是齐王计划的最后一步,他要借我的身份离间皇室和忠勇伯府的关系,你们不能中他的计!” 花容一直重复着这几句话。 不能睡觉,她感觉自己的脑袋已经快炸了,身体也撑到极限。 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活着走出大理寺的门,但就算是死,她也不能承认自己没做过的事。 她如果扛不住,江云骓就要被扣上乱臣贼子的罪名,忠勇伯府也会被皇室猜忌怀疑,江家儿郎日后会因此处处被打压、夺权。 这二十余年她都活在算计和欺骗之中,无人爱她,但她知道她爱的是谁。 她希望他不要被流言蜚语困扰,希望他一生顺遂,健康平安。 这就是支撑她坚持到现在的唯一信念。 “江家两位少爷就要成婚了,他们根本不在意你在这里经历了什么,你这样维护他们值得吗?” 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花容努力找回神智看向他,从他眼底看到了浓浓的怜悯。 似是觉得她所有的坚持都只是一场笑话。 花容舔舔唇,声音沙哑的说“值得的。” 她想,能让大少爷愿意娶回家的,应该是一位极好极好的女子吧。 第254章 齐王的谋算 花容始终不肯认罪,到底支撑不住昏死过去。 醒来时在去往皇宫的马车上。 好些天没见过日光,即便是偶尔从晃动的车帘投射进来的阳光也刺得花容眼睛生疼。 她忍不住抬手捂住眼睛,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镣铐已经摘除。 到了宫门口,马车停下,花容一下车就看到了墨晋舟。 这几日他没有被严刑逼供,反而由御医精心治伤,面色虽然还是很苍白,却比之前有精神多了。 至少能自己下地走动了。 墨晋舟也看到花容,唇角微扬露出笑来,遥遥地冲花容挥手。 显得两人关系很好。 花容没有理会墨晋舟,低着头随大理寺的官员入宫。 一个时辰后,花容和墨晋舟一起跪在御书房。 马上就要入秋,昨夜下了一场雨,空气中多了些凉意,御书房里还没铺上厚实的地毯,地砖又冷又硬。 昭和帝案上还有很多折子要处理,半个时辰后才放下朱笔看向墨晋舟和花容。 墨晋舟身上镣铐未除,却跪得笔直,试图在气势上和昭和帝平起平坐,但很快他就发现,这位年迈的帝王并不像他想象中那般苍老平庸,反而有种历经千帆的从容犀利通透,好像他所有的心思都会被看穿。 墨晋舟心里莫名有些不安,下一刻便听到昭和帝问“你今年多大了?” 墨晋舟预想了很多遍和昭和帝见面的场景,他想过昭和帝会问齐王,会问他朝中都有哪些人在暗中帮他,怎么也没想到昭和帝第一句问的竟然是这样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墨晋舟明显怔愣了一瞬,不过他很快恢复镇定,不管昭和帝怎样的不按常理出牌,他也不会乱了阵脚。云九小说 “草民今年二十五岁。” “之前你的生辰都是怎么过的?” 昭和帝问着咳了几下,帝王的威仪一下子消了不少,像个慈祥的老者,正在关心家中小辈。 墨晋舟心底的违和感更甚,他没再回答这个问题,满眼愤恨的看着昭和帝说“陛下德不配位,为了保住自己,戕害手足,粉饰太平,如今以为关心我几句就能把这些丑行都掩盖过去吗?” 墨晋舟越说声音越大,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 计划败露,他已经是将死之人,并不把昭和帝放在眼里。 昭和帝并不生气,怜悯的看着墨晋舟“齐王是这么跟你说的?” “人在做,天在看,你以为满朝文武都是傻子吗?忠勇伯眼里最是容不得沙子,他虽没有反叛之心,但也愿助我一臂之力,让世人都知道我父王的冤屈!” 墨晋舟言之凿凿,只想把忠勇伯拉下水。 昭和帝已经看过墨晋舟和三娘的供词,听到墨晋舟这番话并不觉得意外。 他偏头看向花容,问“他说的是真的吗?” 花容磕了个头说“陛下明鉴,臣女从未在忠勇伯府打探过任何消息,忠勇伯府和反贼也没有任何联系!” 昭和帝复又看向墨晋舟。 墨晋舟并不说话辩解,表情带着得意,他很享受此刻。 坐在他面前的是昭陵的九五至尊,但这位帝王永远都无法知道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只能和自己最信任的臣子渐渐离心。 他的计划虽然没有成功,却也不算全然的失败。 若是忠勇伯都没有好下场,朝中其他大臣又如何会全心全意的为皇室效忠呢? 这般想着,墨晋舟几乎要笑出声来。 昭和帝却在此时开口命令“让他们进来!” 宫人出去通传,不多时,身着华服的五皇子和一位身形瘦削、鬓发发白的中年男子步入御书房。 中年男子身着布衣,满脸沧桑,墨晋舟的面容却和他有四五分相似。 看到墨晋舟,蒋毅桓面露诧异,目光不住的在五皇子和墨晋舟之间来回流转。 五皇子的生母蒋氏是前任大理寺少卿蒋毅桓的亲妹妹,蒋氏查出有孕后不久,蒋毅桓便因为一桩冤假错案被贬为庶民,蒋家所有人皆被流放,蒋氏因怀有皇嗣仍留在宫中,却也被昭和帝冷落不再受宠,生下五皇子不久便郁郁而终。 都说外甥肖舅,五皇子却一点儿都不像蒋毅桓,也不太像蒋氏,只是眉眼间有几分昭和帝的神韵,蒋毅桓之前没觉得奇怪,见到墨晋舟以后顿时觉得诡异极了。 地上这个戴着镣铐的青年人比五皇子长得更像他,而且眉眼间还有几分像陛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理寺的官员适时开口说“陛下,乳娘已经招了,当年她受齐王指使,秘密将蒋婕妤的孩子送出了宫,五皇子其实不是陛下的孩子!” 这话一出,五皇子如遭雷击,墨晋舟也无法再保持冷静。 他想阻止大理寺的官员继续说下去,却无法发出声音。 “齐王把自己和妓子生的孩子调包入宫冒充五皇子,真正的五皇子则被送到郴州,成了齐王复仇的工具,齐王是想让五皇子与陛下父子相杀,为自己的孩子铺路,用心实在是险恶至极啊!” “不可能!” 墨晋舟终于发出声音。 他猛地站起身,愤怒的吼道“这都是你们的阴谋,你们以为这样我就会中计吗?为了这一切,我谋划了十余载,我才是幕后的主导者和推动者,那个老东西已经被我挫骨扬灰了,他不可能骗我!” 墨晋舟现在感受到的欺骗和愤怒和花容之前是一样的。 他本以为自己经历的所有不幸都是昭和帝和齐王害的,他把齐王挫骨扬灰,便一心报复昭和帝,现在他们却告诉他,他从一开始就被骗了。 他的确出身高贵,但他不是齐王的儿子,而是名正言顺的皇子。 他本该富贵无忧的长大,却被齐王偷调人生,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这些年他所有的隐忍筹谋,只不过是一场笑话。 墨晋舟气到发狂,被禁卫军打晕带走。 花容目睹了这场闹剧,后背爬上彻骨的寒意。 齐王筹谋这么多年,也许不是为了倾覆朝纲,而是想让昭和帝好好品尝一番被至亲血肉背叛的滋味。 太子和墨晋舟都想把他从皇位上拉下来,他一直为别人养的儿子也有不臣之心,他虽坐拥天下,身边又还剩几个值得信任的人呢? 第255章 可以去要家产 约莫很庆幸没有在刑场上见到墨晋舟吧。 花容不确定三娘在这个时候会不会想起自己。 她不是三娘亲生的,对三娘来说也不是最重要的那个人,又在忠勇伯府待了十余年,三娘对她的感情可能早就淡了。 可花容很难过。 即便知道三娘是故意把她送进忠勇伯府的,一切都是算计,亲眼看到三娘要被处决,她还是难过到连呼吸都困难。 在那些她本不该承受的磨难中,三娘给了她唯一的温暖。 今日之后,她连恨都不知道该恨谁了。 太阳很快升到头顶,监斩官一声令下,刽子手高高举起了手里的刀。 花容不忍再看,放下帘子。 人群发出的惊呼声还是传了进来,马车里似乎也有了血腥味儿。 胃里一阵翻涌,花容趴在车辕吐了一通,眼角不觉滑下泪来。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她连给三娘收尸的机会都没有,就这样彻底成了无根的浮萍。 反贼皆被处决,天下复又安定下来,太子突发恶疾,难以承担储君之责,改立皇长孙为新任储君,由太傅和忠勇伯共同教导皇长孙。 半个月后,越西公主穆珂入住东宫,为太子侧妃,宫中举办宴席,顺便为使臣团践行。 宫宴开始前,世家夫人和小姐都聚到御花园陪皇后说话。 花容一到,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到她身上。 有探究有好奇,都觉得她实在命大,跟反贼扯上关系竟然还活了下来。 花容恍若未觉,上前向皇后行礼而后落座。 昭和帝为了仁义之名没有剥夺花容郡主的称号,但她如今孤零零一个人,毫无依仗,众人免不了拿她寻开心。 花容并不回应,全当没听见,过了会儿,有位夫人突然问“忠勇伯夫人身边这位姑娘是谁呀,我瞧她生的可爱,讨喜的很呢。” 知道今日会见到花容,殷氏特意把楼瑶带在身边。 听到有人问起,立刻笑着说“这是我家娣姒的亲侄女阿瑶,她兄长年少有为,前不久才立了功举家迁到京里,阿瑶眼下暂住府里,不止我,府里上上下下都很喜欢她呢。” 殷氏的语气很是骄傲,面上也笑得开怀,连余光都没给花容一点。 那位夫人顺势接话“原来是前不久才到京里的呀,我就说之前没有见过这么有灵气的姑娘,阿瑶多大了,成婚了没有?” “还没有呢,”殷氏回答,随后护崽的说,“我与阿瑶亲近的很,恨不得她是我的女儿,今日只是带她来见见世面,你们可别打她的主意!” 殷氏是用开玩笑的语气说的,众人都笑起来,与殷氏交好的世家夫人都送了楼瑶见面礼。 然后有人提到花容“郡主受了忠勇伯府不少恩惠,不给阿瑶送点儿什么吗?” 朝廷出了告示,众人没敢再提花容和江云骓的那点儿过往,说的颇为含糊。 楼瑶眨巴眨巴眼睛,好奇的看向花容。 花容之前就注意到楼瑶了。 小姑娘长得可爱,皮肤粉嫩,穿一身桃粉色衣裙,更显纯良无害。 她原本在埋头吃东西,听到有人提到自己,连忙咽下嘴里的东西,挺直背脊,绷着笑应付众人,像是课堂上开小差突然被点名的学生。 这会儿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望过来,花容的心都不自觉软了两分。 殷氏却因此很不高兴。 她不想再跟花容有任何交集,更不想让楼瑶收花容的东西。 思及此,殷氏抢先说“忠勇伯府没给郡主什么恩惠,郡主今日能坐在这里,全靠陛下宽仁怜爱,阿瑶今日得的礼物已经很多了,哪里还能问郡主要礼物?” “也是,郡主现在只身一人,孤苦无依,恐怕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不过齐王府当初家业也不小,郡主可以去问陛下要呀。” 大乱刚刚结束,朝廷上下都要节省开支,一个没有依仗又劣迹斑斑的孤女,若真的在这个时候去问陛下要家产,不知要闹出怎样的笑话。 第256章 夫人大义 “齐王府的家产很多吗?” 花容好奇的问,之前死气沉沉的眸子多了些亮芒,像是走在荒漠里的人突然找到水源,被家产吸引。 让花容去要家产的是太后的侄媳妇霍夫人,她儿子霍明丰之前进宫参加宫宴,说了花容几句坏话,就被江云骓当众打掉了两颗牙。 忠勇伯府两位少爷立了功,势头正盛,昭和帝并未处置他们的意思,霍夫人咽不下这口气,今日才当众给花容难堪。 见花容上钩,霍夫人笑着说“是啊,齐王可是陛下的亲弟弟,又很有才能,之前他经营了很多铺子,虽然他纳了续弦,但也没有什么大的开销,家产应当是十分丰厚的。” 齐王的家产的确丰厚,不过那些钱都被暗中转移到郴州,让墨晋舟拿去做谋反的事了。 花容装作不知,看向皇后“皇后娘娘,这位夫人说的都是真的吗?我父亲有这么厉害吗?” 自太子被幽禁,皇后就气得病了,她对这次叛乱的真相不是很了解,只大概知道与齐王有些关联,她有些不满霍夫人在这种场合提起齐王,却还是压着脾气说“齐王的确留下了一些家产。” “太好了!” 花容高兴的欢呼一声。 在这样的场合做出这种举动有些失礼,好多人都忍不住掩唇笑起来。 到底不是皇家正经养大的金枝玉叶,不止沉不住气,还见钱眼开,市侩的很,和跳梁小丑没什么区别。 霍夫人对花容的反应很满意,憋了好些时日的恶气终于出了些,然而不等她唇角上扬,花容便起身跪到皇后面前“灵清的双亲早已亡故,灵清斗胆,想把父亲留下来的家产全部捐出,用来抚恤远峰郡那些战亡的将士家眷,也算是尽了一些绵薄之力!” 这话一出,刚刚还在嘲笑的人都僵住了脸。 花容不是见钱眼开要把齐王留下的家产索要回来给自己花,而是要捐出来给烈士家眷,如此高风亮节,什么人能有资格嘲笑她? 皇后因为花容的话眉心皱了一下。 花容如果要齐王的家产自己花还挺好打发的,现在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要捐了家产抚恤烈士家眷,就得把钱送到兵部,登记在册。 这要是给少了,旁人岂不是会说她这个国母克扣一个孤女的家产? 可国库空虚,齐王留下来那些家产早就被用得一干二净,这笔钱从哪儿拿? 皇后的身子还没大好,又碰上这种糟心事,不免有些烦躁,她剜了霍夫人一眼,故意说“最近事情太多,本宫有些忙糊涂了,霍夫人既然对齐王府的事这般了解,可知齐王留下来的家产大概有多少?” 霍夫人是太后娘家的人,早些年太后和皇后的婆媳关系不好,霍夫人为了讨好太后没少在中间添油加醋,霍夫人和皇后的关系一直都不咋好。 皇后这话一出,好些世家夫人看霍夫人的眼神就变了。 齐王在纳续弦之前,寡居了好些年,霍夫人这么关心一个鳏夫是什么意思? 霍夫人没想到皇后会当场给自己难堪,老脸有些挂不住,咬咬牙说“皇后娘娘误会了,臣妇对齐王府的事并不了解,臣妇只是偶然听夫君提过,夫君说齐王手里的铺子都经营的很好,折合成现银,少说也有上万两吧。” 瀚京的世家大族家里都有经营铺子,这个数目对普通人来说是天文数字,对他们来说却算不得什么。 霍夫人也知道皇后不想拿这么多银子出来,故意给皇后添堵。 皇后的眉心皱得更紧,她想了想说“昭陵大乱刚定,除了烈士家眷需要抚恤,受动乱影响的百姓也需要安置,恢复元气,陛下已经免了各地半年的赋税,本宫也想为百姓们做些什么,灵清都有魄力把齐王留下来的家产全部捐出,诸位夫人就没有受到一丝触动吗?” 说到后面,皇后的语气严肃了些,几乎是在明示大家应该捐善款。 看热闹看得正开心的众人立刻哀怨的看向霍夫人。云九小说 若不是霍夫人起这个头故意招惹花容,皇后怎么会突然让大家捐款? 花容对这个发展趋势很满意,看向霍夫人,一脸感激的说“若不是夫人提醒,灵清根本想不到父亲还留了家产下来,夫人对我一介孤女尚且如此怜惜,对那些为昭陵战死的儿郎应该更加痛惜吧?” 花容直接扣了霍夫人一顶高帽子。 霍夫人平日极要脸面,自是不会当众承认自己根本没有怜弱之心,只是想让花容丢脸,但她要是顺着花容的话说,只怕要把在场的世家夫人得罪大半。 霍夫人意识到自己小瞧了花容,有些恼恨,正不知该如何回答,一个温温和和的声音想起“夫人大义,晚辈受教了,阿瑶虽然出身不高,却也愿意为昭陵出一份绵薄之力。” 楼瑶说着走到花容身旁跪下,将身上的配饰全部取下,连同之前收到的礼物一并奉上。 花容没想到楼瑶会站出来帮自己说话,有些诧异,偏头却对上楼瑶弯成月牙的眸。 原来,小姑娘不止长得可爱,还很有正义感。 既然躲不开捐善款这一茬,那就不能让别人抢了风头。 其他人也都纷纷表态愿意捐钱。 局面已定,霍夫人有苦不能言,只能收下这顶帽子。 接下来的宴席上,霍夫人一直冷着一张脸,好像被匪徒洗劫一空。 宴席结束已是深夜。 楼瑶和殷氏一道出宫,上了马车,楼瑶忍不住问“伯母,我觉得灵清郡主人很好呀,您怎么好像不喜欢她?” 楼瑶进京后就住进了忠勇伯府,对花容的过往并不了解,她帮花容说话完全是出于正义,直到晚宴结束,她才慢慢回过味来。 霍夫人不是真心为了郡主好,故意挖坑却被郡主反击了呢。 可是郡主出身高贵,又很聪明,人也漂亮,伯母为什么会不喜欢她呢? 楼瑶看着殷氏,一脸的好奇,并不知道自己问了不该问的问题,戳了殷氏的痛处。 殷氏暗暗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说“好孩子,以后多吃点儿核桃吧。” “为什么?” “补脑。” “……” 楼瑶茫然,她刚刚是被伯母嫌弃了吗? 第257章 自立门户 宫宴之后,各大世家都捐了善款。 国库拿不出钱,皇后不想出钱给花容做名声,想方设法让霍家出了一万两充作齐王的家产。 霍夫人吃了个闷亏,对花容的成见更大了。 不过是个没有依仗的小贱人,她奈何不了忠勇伯府,难道还奈何不了她? 几日后,霍夫人进宫探望太后。 太子的事让太后和昭和帝、还有皇后的关系变得很差,皇后称病,许久没来慈宁宫向太后请安。 太后气得不行,身子比之前差了很多,感觉自己过不了多久就要撒手人寰。 霍夫人在这个时候来探望太后,太后很是高兴。 霍夫人与太后说了会儿话,不着痕迹的把话题引到花容身上“姨母,您打算怎么处置灵清郡主呀?” “你关心她做什么?” 太后的脸顿时沉了下来。 昭和帝把消息封锁的很严,太后并不知道齐王耗费数十年策划了一场惊天阴谋,不过太后毕竟是齐王的亲娘,她猜也能猜到齐王跟这次大乱可能脱不了干系。 按照太后的想法,她是不想让花容活下来的。 皇帝还是心软了些。 霍夫人看出太后不喜花容,心里有了底。 “姨母误会了,我不是关心她,而是觉得她有那样的过往,恐怕不是安分的主,留在宫里并不是什么好事。” 霍夫人解释,一直偷偷关注太后的神情变化。 太后的表情又沉了两分。 有萧茗悠的前车之鉴,太后自然也是不想让花容留在宫里的。 一个爬过床的女子,难保不会生出龌龊心思,可是现在皇后统领后宫,昭和帝又对太后心存不满,太后也不能随随便便处置花容。 家丑不可外扬,太后没有表露出来,横了霍夫人一眼,凉凉的问“你想说什么?” 霍夫人早就打好腹稿,麻溜的说“郡主的年纪不小了,也该相看人家定下来,不然难免招人非议。” 花容现在已经二十好几了,和她同龄的女子早就儿女成群,没嫁人的不是疯子就是傻子。 “她和忠勇伯府两位少爷纠缠不清,又和卫家有娃娃亲,你当真以为她无人可依?” 太后的语气不好,看霍夫人的眼神如同看着一个蠢货。 霍夫人被太后的眼神刺痛,却不敢表现出来,认真的说“这三位都是难得的好儿郎,郡主已是残花败柳之躯,怕是配不上他们,太后难道希望这样的儿郎被一个狐媚子迷得神魂颠倒?” 花容之前在春猎时攀咬过太子,对太后的话阳奉阴违,太后自然不想她能嫁得良人。 见太后表情松动了些,霍夫人继续说“真正矜持有教养的姑娘,是不会跟别的男子纠缠不清的,只要让这三位郎君认识到郡主的本性,他们自然不会再倾心于她,毕竟一个人的眼界和经历不会因为身份的变化而突然改变。” 霍夫人瞧不上花容,就算山鸡飞上枝头也变不成凤凰。 太后觉得霍夫人说的有些道理,沉默片刻问“你有什么计划?” 霍夫人凑到太后耳边说了几句。 两日后,皇后的懿旨送到花容手里。 因她主动提出要捐掉齐王留下来的全部家产,为各大世家做了表率,皇后特意恩准花容出宫自立门户。 昭陵向来是男尊女卑,女子很少有能自立门户的,这个封赏听着很不错,但齐王已死,花容只有自己孤孤单单一个人,如今又捐了家产,这个时候让她出去自立门户,无异于将她扫地出门。 来传旨的宫人知道从花容这里捞不到什么好处,敷衍的说了两句恭喜便离开。 当天下午,内务府的人便带花容去到城北一处府邸。 “这里几年前曾是一位状元郎的府邸,状元郎调任到别处后,这里就闲置了下来,以后这里就是郡主的府邸了,朝中上下都在节省开支,郡主虽是奉旨出宫自立门户,也不好太铺张,希望郡主能明白皇后娘娘的一番苦心。” 内务府的人草草打扫过屋子,但毕竟闲置了好几年,外墙已经有了青苔和发霉的痕迹。 瞧着有些破旧。 花容却没嫌弃,温笑着说“麻烦帮我谢皇后恩典,我很喜欢这里。” 果然是没见过什么世面,这么容易就被打发了。 内务府的人心底不屑,留下两个宫娥便离开。 花容推门进入院中,把这座府邸各个角落都看了一遍。 这是一个二进的小院,后院有天井,还有一棵桂花树,已经入秋,桂花开了不少,空气中都弥漫着清甜好闻的味道。 院子里的杂草没有清理干净,仍残留着几分荒芜,落在花容眼里,却处处都是可爱的。 这是完完全全属于她的院子。 她是这里的主人,在这个院子里,她想做什么都可以! 提出捐掉齐王留下来的家产是她临时起意的想法,她只是在和霍夫人暗中交锋,并不知道这个举动会给自己带来这样大的好处。 花容越走步子越轻快,唇角也忍不住上扬。 不管皇后为什么会突然做出这个决定,她都充满了感激。 第258章 求大人为我做主 第二日一大早,花容就拿着皇后懿旨去了户部更换官牒和房契,然后又去了成衣铺。 还没到店门口,马车便被堵住。 铺子里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吵吵嚷嚷的闹得不可开交。 花容掀开车帘,就见掌柜被人粗暴的推到地上,店里已经被砸得一片狼藉。 眉心一皱,花容取下耳坠让车夫去帮忙报官,自己下了马车。 闹事的是四个膀大腰圆的妇人,花容知道不是她们的对手,没有贸然上前,拉着一个看热闹的老妪问“老人家,发生什么事了?他们怎么打起来了?” 花容没戴面纱,穿的是上好绸缎做的衣裙,眉眼很是温柔,老妪把前因后果都说出来。 这四个闹事的妇人自称买了店里的衣服回去,才穿了两次就坏了,说店里故意以次充好,赚黑心钱。 这四个妇人声音嘹亮,撒起泼来掌柜的完全招架不住,围观的人只顾看热闹,没有愿意上前帮忙的。 毕竟一个人说衣服坏了有可能是想讹钱,一群人来说就可能是真的了。 花容已经快一年没来过铺子里了,但她相信掌柜的不会做这种事。 马夫很快带着官差前来,花容抢先一步拨开人群进到铺子里。 “住手,你们在做什么?” 那四个妇人打完掌柜,又用剪刀绞烂了好些布匹,闹得正起劲儿,根本没把花容放在眼里。 花容抄起门栓朝四人打去。 这几年她没怎么干粗活,但之前的底子还剩了些,比那些娇养出来的千金小姐打人疼多了。 四人被打出铺子,却不甘心认输,合力来抢花容手里的门栓。 花容见官差已经到了,便松开手,假装摔倒。 那四个妇人趁势要打花容,还没来得及碰到花容的衣角,就被踹翻在地,顿时大声嚎叫起来。 “杀人了!官府包庇奸商杀人了!” 这四人的嗓门儿很大,哭嚎声吸引来更多看热闹的人。 江云骓没理她们,转身去扶花容,花容先一步起身,拍了拍灰尘。 花容做得很自然,似乎真的只是恰好避开了他。 江云骓收回手,沉声问“没事吧?” 花容摇头,客气的说“多谢江三少爷出手相助。” “陛下已将瀚京的护城军交到本官手里,城中治安也在本官的职责范围之内,郡主不必客气。” 说这话时,江云骓微微拔高声音,好让周围看热闹的人也都知道,他并不是为了花容而来,而是公事公办。 那四个妇人却没把江云骓的话听进去,大声骂道“奸商!难怪你们敢卖这种烂货,原来是早就和官府的人勾搭上了!你们店大欺民,天理何在呀!” 四人统一口径,骂得十分难听。 江云骓直接让人堵住她们的嘴当街掌箍。 这些官差手劲儿大,没打几下就把人打出血来。 这四个人的嘴是堵住了,围观百姓的嘴却堵不住。 花容适时开口“今日之事关乎本店的声誉,还请大人当街审讯,还本店一个清白。” 江云骓让人住手,放开其中一个妇人。 妇人挨了耳光,安分了许多,不敢再吵闹,把前因后果都说出来。 花容听完柔声开口“说话做事都要讲个依据,你说店里卖的衣服不好,证物呢?” “那种破烂东西,我早就丢到灶里烧了,你们店里账簿肯定记着我买东西的记录,那就是证据!” 那妇人毫不慌张,似乎早就想好要如何应对。 “东西不好,正常人都会想要索赔,若是赔偿条件谈不拢,才会大吵大闹,你们索赔了吗?” “没有!”掌柜的扶着腰走到花容身旁,急急的说,“东家,她们一来就打了我,根本没有提赔偿的事,分明是故意闹事,我们店里的衣服都是用今年的新布做的,若非有人故意损坏,绝不可能一穿就烂!” 这话一出,众人也觉得有道理。 正常人买到不好的东西,退钱或者换好的就行了,怎么会一来就闹事? 那妇人眼底闪过心虚,随后大声道“你们自己做黑心的买卖,还想拿钱堵我的嘴,我才不上你的当呢,我就是要让你这样的无良商家关门,再也不能坑害别人!” 这话说的倒是正义凛然。 花容扬声说“昭陵律法规定,为商者若是以次充好,缺斤少两故意骗人,当三倍补偿,再向朝廷交十倍数额的罚金,闭店一月反省,从未有关门之说,你难道比律法还大?” 那妇人噎住,约莫没想到花容还背得住律法。 花容继续说“你要公道大可以找官府的人做主,但官府的人一来,你不伸冤,反而信口雌黄、诬陷朝廷命官,莫不是漏网的反贼同党,意欲抹黑朝廷,再次发起动乱?” 花容和江云骓的关系微妙,搬出两人的身份反而会越描越黑,但涉及朝廷,性质就不一样了。 围观的百姓怕受牵连,都吓得退开了些,江云骓带来那些差役更是神色一肃,把这四人押得更死,生怕她们逃了。 那妇人猛然被扣了个反贼同党的罪名,终于绷不住慌了,一个劲儿的解释“我就是个老实本分的妇道人家,怎么可能跟反贼有关系,青天大老爷,你可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那妇人说着想抱江云骓的腿,江云骓立刻嫌恶的避开。 妇人哭得特别理直气壮,花容并不与她辩驳,望向江云骓说“大人,此人无凭无证就当街打人,还绞烂我铺子里的布匹,损我清誉,求大人为我做主!” 在妇人撒泼打滚的哭嚎声中,花容的声音显得格外温柔。 经历了那么多事后,两人的身份变换,只剩下疏离,江云骓知道花容求自己做主没有任何旖旎的心思,一颗心却还是控制不住悸动起来。 像猫尾巴扫过心尖,酥痒难耐。 那妇人听出花容这是想让她赔偿损失,心头一紧,又要哭闹起来,还没张嘴又听到花容说“对了,皇后娘娘的懿旨一直揣在我身上,方才推搡得这么厉害,也不知道弄坏了没有。” 这话一出,原本气势汹汹的妇人全都打了个寒颤。 这个女人是故意的吧,不然她为什么不把皇后娘娘的懿旨好好供起来,反而要揣着到处闲逛? 第259章 六名少年郎 江云骓命人把那四名闹事的妇人带回去审问,又派人把铺子收拾干净。 围观的百姓听说花容和皇后有关系,不敢嚼舌根,很快散去。 花容又向江云骓道了次谢,却只在铺子外面站着,没有丝毫要请他进去坐一坐的意思。 自回了京,为了避嫌,顾忌着各种礼教,他只能远远的看花容一眼,今日才有机会和她说话。 江云骓神色晦暗的看着花容,喉咙滚了滚,低声说“恭喜郡主。” 自立门户后,她就完全是自由的了。 “谢中郎将。” 花容眉眼微垂,表情很淡,看不出太多情绪。 江云骓知道自己不该再过多纠缠,却还是忍不住问“开府宴定在何时?” 说完怕被花容拒绝,又补充道“郡主之前帮忙征集粮草,又在军中照顾伤兵,于情于理,我和大哥都应该送些贺礼给郡主的。” “那些都是我该做的,中郎将不必放在心上,而且我昨日刚出宫,等日子定下来,会亲自到贵府送请帖的。” 女子自立门户是很少见的事,这开府宴尤为重要,若是办不好,旁人就会以为花容只身一人、无人可依,难免会起欺负她的心思。 知道花容要送请帖到府上,江云骓暗暗松了口气,迟疑片刻还是说“若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派人到府里找随风。” 既然决定放手,江云骓便没再让随风暗中保护花容。 花容没有直接回绝,又道了一次谢。 话题到此结束,江云骓找不到借口再待下去,只好离开。 进了铺子,掌柜要拿账簿给花容看,花容柔声说“今日我不是来查账的,您受了伤,还是先去医馆看看吧。” “可铺子里这些东西……” “我会找人赔偿,您不用担心。” 掌柜点点头,转身去了医馆。 花容去到后院,从之前住的屋子床脚找了一个木匣子出来。 里面有江云岚之前给她的铺子盈利,也有她恢复郡主身份后得的各种赏赐,零零总总的加起来有不少钱。 花容拿着钱去了东市,准备买一些护院。 她可以不需要丫鬟伺候,但需要有人保护才有安全感。 花容之前差点儿被王青云卖到这里,知道怎么走,但对挑选护院之事却没什么经验。 她正有些犹豫,一个人突然走到她身旁说“姑娘,来这儿看看吧,我这里都是做事麻利又老实的壮劳力,买回去伺候或者看家护院都是极好的。” 循声望去,说话的是个魁梧勇猛、长着络腮胡的男子,在他身后有好几个铁笼,笼子里关的都是奴隶,有成年男子,也有十多岁的少年,一个个蓬头垢面,看不清面容,唯有藏在头发下面的眼睛透着对自由的渴望。 入了秋,天气已经凉爽下来,这些人吃喝拉撒都在笼子里,稍微走近些便有难闻的味道涌入鼻尖。 花容看了看,不知道该选谁好。 络腮胡子直接拎了六个少年人到她面前。 “这些都是没爹没娘的孤儿,在我这儿成天挨打受骂的,姑娘买了去,只要给他们一口热乎饭吃,再让他们穿暖和,他们保证把姑娘当作自己的再生父母看待,绝对不会背叛姑娘,他们还在长身体,稍微养养就有使不完的力气,不仅好用还便宜。” 这些少年都很瘦弱,的确要比成年男子便宜很多,很符合花容的要求。 花容有些动心,这时一个少年突然朝她跪下,磕头哀求“求主子买下我弟弟吧,他生病了,再不带他离开这里他会死掉的!” 少年一开口,剩下的人也都跪了下来。 怪可怜的。 花容没再犹豫,买下六名少年,又去买马车雇了车夫送他们去医馆检查身体,正准备自己去买家具,之前那名少年追上来说“我叫铁狗,我的身体没问题,主子要做什么可以带我一起去。” 这名叫铁狗的少年比其他人要稍微高一些,面容虽然脏污不堪,眼神却很坚定。 花容没有拒绝,带上铁狗一起去买东西。 傍晚,花容带着六名少年回到家里。 刚进门,月白不满的声音便响起“郡主这是去哪儿了,竟然在外面待了一整天都没回来,皇后娘娘是让你自立门户不假,可你毕竟是女子,怎么能一直在外面抛头露面呢?” 月白是内务府留下来照顾花容的宫娥之一,昨日抱怨的人也是她。 今天花容不在家,月白实在饿的不行,自己花钱买了些吃的,对花容的怨念更重了。 月白说完,见花容身后跟着六个黑影,走近些闻到臭味,立刻捏住鼻子,嫌恶的说“郡主,你怎么把叫花子带回来了,多脏啊!” 明明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还把叫花子带回家,这是有毛病吧! 月白一个劲儿的在心底吐槽。 花容并未生气,淡声道“他们都是我买回来的护院,你先去厨房烧热水让他们沐浴。” “他们这么脏,要多少水才能洗干净啊?” 月白吐槽,她可不愿意伺候这些小乞丐。 然而她刚说完,就被铁狗打了一巴掌。 “主子的话就是命令,哪有你还嘴的份儿?” 铁狗虽然看着瘦弱,毕竟是十三四岁的少年人,月白被打得一个趔趄,整个人都懵了。 铁狗又冲其他少年说“二虎,你去生火,其他人自己去打水!” “是!” 五名少年麻溜的行动起来,铁狗这才看向花容问“主子要如何处置这个刁奴?” 月白捂着脸大叫“我可是皇后娘娘赐给郡主的人,你一个臭乞丐竟然敢动我?” 铁狗反手又给了月白一巴掌“皇后娘娘把你赐给主子,你就是主子的人,主子要动你,谁都拦不住!” 铁狗说着语气带了杀意,月白感觉后背发凉,竟然就这样被镇住,不敢再说话。 花容站在一旁安安静静的看着铁狗,若有所思。 这个少年好像和寻常奴隶不大一样,他说话做事都极有逻辑,身上还有一股特别的气势。 他是奉谁的命来到她身边的? 第260章 立威 这六名少年郎比花容想象中能干的多,他们洗完澡把家具都搬进屋里,又以最快的速度做好饭菜。 厨艺虽然算不上多好,饱腹是绝对没问题的。 少年郎们洗去一身脏污后,露出本来面容,除了铁狗,其他人都不敢直视花容,很是忐忑不安。 “太晚了,吃完饭早些休息,明日我再与你们说规矩。” 花容自己做过奴才,不想对他们太苛刻。 听到花容的话,少年们都眼巴巴的看向铁狗。 大哥,主子让我们上桌吃饭! 我们干了这么多活,早就饿的不行了!!! 铁狗也很饿,闻着饭菜香味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却还是绷着脸,故作老成的说“我们不能与主子同桌吃饭,主子先吃。” 花容抬眸看着他“既然我是主子,我说的话不能作数么?” 铁狗一愣,随后跪下,大声说“奴才知错,求主子恕罪!” 他一跪,其他人也都跟着跪下求饶,生怕被花容赶出去。 花容没应声,自顾自的吃起东西来。 过了会儿,铁狗壮着胆子起身,坐到花容旁边吃饭。 见花容没有出声呵斥,其他人也都上了桌。 正是长身体的少年郎,一个个干完活饿的不行,一开始还克制着,后来就忘了规矩狼吞虎咽起来。 在那些人牙子手里,他们从来都吃不上一顿饱饭。 一刻钟后,桌上的饭菜被一扫而光,少年们舔舔嘴,还没有完全吃饱。 铁狗安排两个少年收拾了桌子去洗碗,然后才把月白和另一名宫娥带进来。 “跪下!” 铁狗厉声呵道。 月白挨了两耳光,有些害怕铁狗,被吼得浑身一颤,乖乖跪下。 花容看着她,淡淡的问“不服?” 月白不想吃眼前亏,低着头说“奴婢没有不服,奴婢知错,请郡主恕罪!” “既然错了就要有惩罚,按照宫里的规矩,犯上该当何罪?” 宫里都是贵人,以下犯上是要掉脑袋的。 月白心里“咯噔”一下,但她觉得花容只是吓唬自己,不可能真的把自己打杀,质疑的问“郡主已经自立门户,怎么能按照宫里的规矩处置人?” 花容点点头,说“我这里的规矩自然没有宫里那么严苛,但你毕竟是宫里出来的,又是皇婶安排来伺候我的,若是叫人知道你对我不敬,岂不是会败皇婶的名声,怪她没有掌管好六宫,还苛待侄女?” 月白没把花容放在眼里,但牵扯上皇后,罪名就大了。 月白头皮发麻,软了语气,委委屈屈的说“郡主,奴婢真的知错了,郡主也曾做过奴才,知道屈人之下有多难,求郡主原谅奴婢这一次吧。” 她故意提起花容的过往,期望这些少年知道后不要对花容那样恭敬。 一个做了二十余年贱婢的郡主,有什么可高傲的? 花容并不避讳那些过往,平静的说“我在忠勇伯府做奴婢的时候,府里下人都认得清自己的身份,知道要尊敬主子,府里主子也都很宽厚,不曾为难人,宫里主子难道个个刁钻刻薄?” 这话不止得罪了皇后,宫里所有主子都给得罪了。 月白哪敢应声,只一个劲儿的说“郡主,奴婢真的知错了,郡主心地善良,就饶了奴婢这一次吧!” 这话说的好像花容不饶了她就成了蛇蝎毒妇。 花容没理月白,看向另外一个宫娥问“你叫什么名字?” 月白与花容交锋已经败下阵来,那人不敢放肆,恭敬开口“回郡主,奴婢叫月清。” “你知道宫里犯上都是怎么处置的吗?” 月白听到这话立刻瞪着月清,眼神里都是警告。 月清低着头没看月容,柔柔道“回郡主,按照宫规,以下犯上者当直接处死。” “你胡说八道什么……” 月白尖叫一声扑向月清,只是还没碰到月清的衣角,就被铁狗死死摁住。 月白挣扎着叫喊,花容冷着声命令“把她打晕,堵了嘴捆起来!” 花容已经给了月白机会,她自己死不悔改,就没有办法了。 月白被捆起来丢进柴房。 花容让月清起来,拿了一锭碎银给她,温声吩咐“以后早上给他们每人煮六个馒头,炒两个菜,中午和晚上各煮一升米,两荤三素五个菜。” 听到这话,几个少年均是眼睛一亮。 以后他们都能吃饱了。 花容安排少年们住外院的大通铺,铁狗不肯睡,非要值夜。 花容劝了几句,见铁狗神情坚定,忍不住问“谁让你来我身边的?” 花容故意绷着脸,装出一副早已洞悉一切的模样。 铁狗被花容唬住,眼底闪过慌乱,不再老成,急急的说“没……没人让我来主子身边,主子救了我和弟弟,这辈子我只认主子一个人,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背叛主子的!” 铁狗的皮肤挺白的,因为着急很快红透。 花容没有为难他,放他去值夜,心里却有了计量。 她在这世上已经没了亲人,皇后连护卫都没给她,必然不会帮她挑奴隶。 卫映辰现在还是她名义上的未婚夫,可以正大光明的送护院来,不必绕这么大一个弯子。 白日花容在铺子里碰到江云骓,他看到懿旨才知道她自立门户了,也不太可能在一天之内帮她找到六个这样得力的少年郎。 一个名字在脑海呼之欲出。 花容的唇角不觉弯了弯。 第二天,花容被一阵哭嚎声吵醒,月清进来说是有一群人带着小孩儿在府外哭闹,要花容把他们的娘亲还回去,这会儿已经引起不少人的围观了。 花容猜想是那几个妇人的家人寻上门来了,让铁狗从后门去报官,铁狗转身要走,花容又补充道“你把二虎也叫上一起,看看这些人被官差赶走后去了什么地方,又见了什么人。” 花容前日才出宫,还没办开府宴,应该没有几个人知道她现在的住处,这些人是从哪儿打听的? 官差很快就来把人赶走,晚上铁狗才和二虎一起回来。 “有个中年男人给他们拿了银子,让他们不要怕,继续来闹事,我们跟着他在城里转了一圈,发现他叫王青云,是个赌鬼。” 三娘已死,花容都快忘记还有这么个人了。 第261章 我刚刚不是在凶你 接下来几日,那群人果然每天都来府外闹事,花容没再报官赶人,只紧闭着府门不予理会。 三娘之前被太后接进宫,王青云得了一笔不小的封口费,去年一年过得很是逍遥,但他赌瘾太大,年初就输了个精光,几乎要乞讨度日,最近却又得了一笔横财,成了赌坊的常客。 这天夜里,王青云又输光了钱,骂骂咧咧的从赌坊出来。 赌坊附近有一条细长的暗巷,这是王青云回家的必经之路,他心情不好,刚进巷子便松了裤腰撒尿。 尿到一半,一个麻袋从天而降。 “谁呀?敢打老子你不要命了!” 王青云一边呵斥,一边拼命挣扎,然而对方极有经验,麻袋系了口,他的手脚都施展不开,整个人被撂倒,密密麻麻的拳头随之落下。 王青云很快扛不住,哀哀的求饶“九爷,我错了,上个月借的钱我一定想办法还上,你再宽限我三天行不行?” 没人回应,打人的嫌拳头不够解气,又用脚踹。 王青云痛出猪嚎,顾不上颜面,急急道“各位好汉,你好歹说句话呀,就算死也让我死个明白行不行?” 铁狗和二虎刚想说话,被人捂了嘴带走。 离暗巷两条街的巷子里,一辆马车安静隐匿在夜色中。 花容坐在马车里,低声问马夫“多长时间了?他们是不是该回来了?” 话音刚落,马车帘子被掀开,清冷的月光映着男人冷硬的脸庞触不及防的撞入眸中。 在他身后,一名随从拎着铁狗和二虎,两人低垂着脑袋,活似两只鹌鹑。 大少爷怎么会在这里? 花容心头一紧,脸上跟着发热。 她第一次做这种事,怎么这么恰好就被当场抓获了? “动乱刚过,京里的守卫比之前森严很多,宵禁后无故在外走动的,不问缘由一律射杀,巡守的士兵马上就会过来,我让人带你们回去。” 江云飞的语气非常严肃,却连缘由都没有问一句,就要送他们回去。 江云飞说完放下车帘便要离开,花容撩起尚未落下的车帘,探出头解释“那个人叫王青云,这几日一直教唆人到我府外闹事,我派人跟踪了他好几天,也计划好了巡守的时间,我不是贸然行事的。” 套麻袋打人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花容只能承认自己坏,不能承认自己蠢。 花容说的有些急,江云飞顿了一下说“抱歉,我刚刚不是在凶你。” 他以为他把她吓到了。 花容愣了一下,想再说些什么,江云飞已转身离开。 他刚走出巷子,巡守的士兵就到了。 “什么人在那儿!?” 士兵高声询问,花容听到了把刀的声音。 “是我。” “江大人,你怎么在这儿?” “今日是永安侯生辰,晚宴时我多喝了几杯,出来就这个时辰了,我感觉酒劲儿还没解,能不能劳烦你们派人送我回去?” 江云飞平乱有功,是昭陵的功臣,这些士兵对他更是崇拜,自是乐意送他回去的。 等这对士兵走过,江云飞的随从立刻送花容他们回去。 花容让马夫和铁狗他们先进屋,自己最后才下车,准备进屋时,那随从突然开口。 “那个赌鬼是受霍夫人指使的,之前郡主在霍夫人的提议之下说要捐出齐王家产,好些世家夫人都与霍家生了嫌隙,霍夫人因此记恨上了郡主,如今郡主自立门户,她便想暗中报复,不过郡主只需防备霍夫人一些就行,不必担心其他。” 花容愣了一下,问“这些话是大人让你说的?” “大少爷并不希望郡主知道这些,是我看不下去,想告诉郡主的。” 随从坦然道“我是府里的家生子,打小就跟在大少爷身边伺候,外人都说大少爷沉稳可靠,却不知道伯爷对大少爷的管教有多严苛,大少爷很少对什么事上心,这么多年郡主是大少爷唯一放在心上的人。” 江云飞看似冷冰冰,对自己院子里的人却是极好的,这些人自然也都对他忠心不二。 “大少爷从没有因为世俗礼教看轻郡主,也不曾把兄弟情谊和肩上的责任大义看得比郡主更重,只是这次大乱,大少爷险些战死在远峰郡,大少爷害怕自己会比郡主先一步离世,到时无他庇护,郡主却要承受因他带来的所有流言蜚语,这样对郡主实在太残忍了。” 江云飞活着当然有自信能护住花容,让她不必受分毫委屈,但若是他死了,花容要如何熬下去? 他不能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把花容拽入那样可怖的深渊之中。 最后,随从说“虽然外界关于郡主的流言有很多,但我相信,郡主是这世间难得的好姑娘,大少爷会用自己的方式护着郡主,希望郡主以后能带着大少爷的爱,幸福快乐的生活下去,那样大少爷应该也能得到一些慰藉。” 世间的爱有很多种,有些爱是占有是长相厮守,有些爱是相爱相杀、死生不复相见,有些爱却是深藏于心、不宣于口,只盼着所爱之人自由坦荡。 心底淌过暖意,花容弯眸一笑,柔柔道“我明白了,谢谢你。” 随从回到凌风院时,江云飞刚喝完醒酒汤,正拿着前些时日买的那支葫芦式样的簪子把玩。 他不能喝酒,在永安侯府根本滴酒未沾,为了引开巡守的士兵,故意往身上倒了些酒,这会儿喝醒酒汤只是怕下人说漏嘴惹麻烦。 他神智清醒,看那簪子的眼神却透着迷离。 随从上前说“大少爷,郡主已经安全到家了,属下一路都很小心,没有被人发现。” “那个赌鬼呢?” “麻袋一解开,那赌鬼就骂骂咧咧的冲出巷子要找打他的人,被巡守的士兵当场射杀,他到处借债早就没了亲人朋友,等巡夜司的人查完,尸体应该会被丢到乱葬岗去。” “他才刚得了一笔钱,怎么会没有朋友?” 江云飞反问,随从会意,说“属下会让人把巡夜司往霍家引的。” 第262章 谁给你的权力传召她? 花容回到主院,就见铁狗和二虎跪在院子里。 “你们跪在这里做什么?” “奴才没有完成郡主交待的事,差点给郡主惹麻烦,理应受罚!” 铁狗开口,表情冷肃,好像犯下了什么滔天大罪。 他们毕竟还是小孩儿,哪里是江云飞那种久经沙场的人的对手? 花容本不想罚他们,但见两人这么认真,又改变主意说“你们没能完成我交待的事,本质上是因为你们现在还不够强,以后每天扎半炷香的马步,每个人腿上和胳膊上都要缠上沙袋。” 忠勇伯府的门房和小厮都是要练些拳脚功夫的,花容不懂招式,却也知道基本功该怎么练。 两人松了口气,他们人牙子手里不仅吃不饱饭,还要忍受各种打骂,扎马步和缠沙袋对他们来说根本算不上是惩罚。 两人起身准备离开,花容又说“过几日我要带你们去衙门上籍,你们若还记得自己原本的姓名可以改回去,若不记得了,我再另外给你们取名字。” 铁狗、二虎这样的名字实在是太随意了,现在他们没长大,叫一叫还行,以后出门走动多少有些不合适。 第二天,花容吩咐月清“现在他们长得快,这一季每人只做两套新衣就够了,冬衣等过了寒露再量尺寸,多做一套好换洗,你现在是我院里的一等丫鬟,不必亲自做这些,可以直接去成衣铺找裁缝也可以雇个绣娘到府里。” “奴婢明白,明日奴婢就去城里找绣娘。” 花容拿了十两银子给月清“以后你每个月月钱四两,每季新衣各两套,铺子里生意好,年底我也会多给些赏,这个月给你算满勤,剩下的钱你拿去雇绣娘买布匹针线。” 月清很是诧异,内务府来挑人时话里话外都在暗示灵清郡主捐了齐王的家产,身无分文的被赶出了宫,是个举目无亲的可怜人。 正是因为如此,月白才敢那样对花容不敬。 可现在花容不仅有钱,出手还很阔绰。 月清的月钱不仅没有减少,要做的活还比之前轻松多了。 月清连忙谢恩,然后听到花容问“你们出宫之前,可有见过皇后?” 花容如今是孤女不假,但之前太后和昭和帝都当众表现过对她的怜爱,月白只是个小小的宫娥,若无人指使,怎敢嚣张到如此地步? 月清愣了一下,摇头说“皇后娘娘统领后宫很忙的,最近各大世家又在筹措善款,娘娘没能抽出时间见我们。” 花容眼下待月清还算不错,月清说话也谨慎了些,顾忌着花容的自尊。 太后和皇后娘娘若是当真在意花容,自然是会把所有事都亲自叮嘱一番,不会让她受分毫委屈。 听出月清话里的善意,花容换了个问法“是谁选的你们出宫,他来选人时都说了什么?” 月清把那人的名字和当时的说辞都说出来。 那人是内务总管的干儿子曹旺,因内务总管是御前的红人,曹旺在内务府的地位也很高,平日接触的都是各宫正经主子,势利的很。 月清说完想到月白还在柴房里关着,忍不住说“曹旺之前想找月白做他的对食,两人的关系很不错,郡主一直这么关着月白恐怕也不是法子。” 曹旺那人不仅势利,心眼儿还小的很,要是知道花容这么对自己的心头好,免不了要想阴招在背地里使绊子。 他一个阉人不能出宫奈何不了花容,却可以在宫中贵人面前嚼舌根、挑拨离间,多的是机会搞事情。 花容知道月清是在变相的警示自己,点点头说“我有分寸,你不必担心,她既无心认我这个主子,便也不需要她为我做事,多养一张嘴也不算什么。” “是。” 中午,巡夜司的人来通知花容去认尸。 王青云死了。 花容有些意外,怕铁狗和二虎扛不住露馅儿,带了月清去巡夜司。 王青云死得挺惨的,被箭射成了筛子,身上全是血窟窿,脸上还残留着被铁狗和二虎打出来的淤青。 “他的邻居说之前见过郡主去他家,郡主可认得这个人?” 花容去看三娘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这位邻居怕也是收了钱记性才会这么好。 花容没说话,月清瞪着问话的人“核查死者身份是官府的人该做的事,若随便什么人都能攀咬郡主,还要你们做什么?” 月清毕竟是宫里调教出来的,一点儿也不害怕和官府的人打交道。 问话的人并未把花容放在眼里,以为她是个可以随便拿捏的软柿子,谁知她身边的丫鬟一开口就带着刺。 他不想被一个小小的丫鬟压下去,沉了脸,冷声呵斥“官府办事自有道理,岂是你一个做奴才的能置喙的?” “奴婢奉皇后娘娘之命到郡主身边伺候,便是为了郡主豁出这条命都是应该的,官府办事不合理,奴婢为何不能问?” 月清没有被吓住,据理力争。 那人听说月清是宫里的人,脸色微变,随后又听到月清说“郡主身份尊贵,不可能结识什么不三不四的人,至于之前的一些旧事,陛下怕郡主伤心都不许人提起,你们难道还要故意给郡主添堵?” 月清口齿伶俐,怼得那人说不出话来。 花容这才开口“我的确认识他,不过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惨死。” “可是……” 那人还想问别的,话音未落,江云骓便沉着脸大步走进来。 “江廷尉,你怎么来了?” 那人绷紧身子,声音有些发虚。 江云骓先扫了花容一眼,确定她没有事才看向那人“灵清郡主是齐王遗孤,谁给你权力传召她?” “属下是听人说这名死者和郡主认识,所以想……” 江云骓直接打断“死的是个赌鬼,他常年混迹赌坊、酒肆和风月场所,那些地方都查过了?” 那人理亏,不敢再辩解,低声说“属下知错,请大人责罚!” “杖责二十,罚两月月俸!” “是!” 那人离开后,江云骓缓了脸色,看向花容“郡主受惊了,请随我来。” 第263章 下聘 花容跟着江云骓朝外走去,却在半路上遇到了霍夫人。 霍夫人一直以皇亲国戚自居,这些年在瀚京这些世家夫人面前也颇有地位,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人敢带着官差到国丈府强行把她带走。 她虽然有心报复花容,但那些事都是交待下面人去做的,她连面都没有露过,忠勇伯府这个小子行事真是太张狂了! 霍夫人脸色很差,看到江云骓带着花容走出来,立刻讥讽出声“听说皇后娘娘格外开恩让郡主出宫自立门户,郡主不好好自立自强,给昭陵女子做个表率,却跑到巡夜司和江廷尉走的这么近,如何对得起皇后娘娘的良苦用心。” 霍夫人给太后进言让花容出来自立门户,就是想看花容和别的男人纠缠不清,她好用世俗礼教好好报复花容,说完这番话,心情好了不少。 然而霍夫人话音刚落,卫映辰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我未婚妻来衙门是为了配合官府查案的,她明明和江廷尉一直保持着距离,霍夫人哪只眼睛看到他们走的近了?” 卫映辰嘴里仍称花容是自己的未婚妻,说完人已走到花容身边,用行动表明卫家认花容这个儿媳妇,还是要为花容撑腰。 霍夫人的脸色又难看起来,她看看卫映辰,又看看江云骓,不明白花容到底哪里好,竟然让这两个男人争着抢着帮她出头。 “映辰,你在瀚京待的时日尚短,很多事你都不清楚,她……” 霍夫人想要挑拨花容和卫家的关系,话没说完就被卫映辰打断“我的事不用霍夫人插嘴,霍夫人还是好好想想一会儿怎么交待自己的事吧。” 说这话时,卫映辰眸底蓄着笑,像是早就知道霍夫人在背后玩的小把戏。 霍夫人心底莫名划过不安,想要追问,卫映辰已带着花容离开。 这时江云骓冷寒的声音从耳边传来“霍夫人,请吧。” 霍夫人捏紧绢帕,努力保持镇定“我夫君是礼部尚书,我是正五品的官夫人,江廷尉是从五品官职,没有资格审问我!” “本官是奉陛下旨意请霍夫人来解释一些事,霍夫人莫不是要亲自去见陛下?” 霍夫人眼眸微睁,表情出现裂痕。 她原以为今日之事都是江云骓在恣意妄为,却没想到背后还有陛下的旨意。 后背冒出冷汗,霍夫人随江云骓走进审讯室。 霍夫人早就想好要如何撇清霍家和那个赌鬼的关系,不成想江云骓第一句问的却是“五年前,霍国丈六十大寿,太子以个人名义,为霍家重修宗祠,足足耗费黄金五万余两,比之前重建云山寺多用了三万两黄金,这些钱都到哪儿去了?” 国库空虚已久,各世家大族从中捞的钱都不少,若是之前,区区三万两黄金根本算不得什么,可现在太子被幽禁,一旦追查起来,就是窃国之罪。云九小说 方才的不安又浮上心头,霍夫人低低的说“我只是个后宅妇人,不知道这些事。” 这话说的心虚,霍夫人已没了之前讥讽花容的气势。 江云骓又罗列了几笔账,霍夫人都是一样的说辞,最后江云骓说“昨日有个叫王青云的人宵禁之后还在城中游荡,被巡逻的官兵射杀,我们查到他和之前的反贼有些瓜葛,恰好霍夫人前不久派人给过他很大一笔钱,霍家莫不是想助太子再掀波澜?” “霍家对陛下忠心耿耿,你不要胡说!” 这个罪名实在太大了,别说霍夫人,就是整个霍家都承受不起。 霍夫人气得面色铁青,江云骓不为所动,幽幽道“没人会承认自己犯了谋逆之罪,吵吵闹闹的有失身份,霍夫人不如好好说说自己为什么要派人给一个赌鬼钱花。” 霍夫人死死咬牙,终于意识到自己踢到了块铁板。 忠勇伯府这两位少爷上过战场,有脑子有城府,并不像她儿子那种纨绔草包那样好拿捏,她算计花容的时候把他们也算计了进去,她若不好好回答,整个霍家都要遭殃! —— 卫映辰送花容回了家。 一下马车,花容就看到府门外整整齐齐的站着两队随从,地上还放着二十多个系着红绸的大箱子,这样大的阵仗,引来许多人围观。 花容诧异的看向卫映辰,卫映辰抬了下手,城里最好的媒婆便拿了礼单给花容看“郡主,这些都是世子为您准备的聘礼,郡主若是有不满意的地方,可以尽管提。” 花容没回来,铁狗和二虎不认得卫映辰,死守着门没放他们进去,卫映辰便顺势把东西摆在外面,让围观的百姓都看了个够。 礼单上都是价值连城的好东西,花容本以为卫家在这次动乱中力挽狂澜应该元气大伤,如今再看,卫家表现出来的财力只是冰山一角。 只是皇后前脚才让花容出宫自立门户,卫映辰后脚就这么高调的来提亲,这是明摆着不想把聘礼送给皇家? 花容猜不到卫映辰的计划,但还是让铁狗和二虎打开门,让他们把东西都搬进去。 为了挣赏银,媒婆高声把花容和卫映辰夸了个天花乱坠,好像两人要是不在一起都天理不容。 花容没被人这么夸过,有些不自在,卫映辰倒是很坦然,听高兴了,大手一挥,便赏了一锭金元宝打发媒婆离开。 等进了府,花容才拉着卫映辰到无人的角落问“世子当真要娶我?” “为商者最重要的便是信守承诺,你我既有婚约,自然应当履行,若因为郡主没有双亲撑腰,卫家便背信弃义,日后谁还敢跟卫家做生意?” 卫映辰说的义正言辞,好像天下人也都盼着他娶她。 花容一时猜不到卫映辰在打什么算盘,又听到卫映辰说“我知道你现在还不喜欢我,不过感情都是可以培养的,时日长了,你总能看到我的真心。” 卫映辰说的诚恳又认真,连花容都有种被深爱的错觉。 卫家送来聘礼的事很快在瀚京传的沸沸扬扬。 第二日一大早,皇后派人召见花容。 花容把月白从柴房放出来,和月清一起带进了宫。 第264章 卫大哥说他对我是真心的 “臣女灵清给皇后娘娘请安。” “不是跟你说过叫本宫皇婶就行了吗,这么生疏做什么,快过来让本宫瞧瞧,这才出宫几日,怎么就瘦了这么多?” 之前皇后和花容见面态度都是不咸不淡的,今日却和之前不同,十分的热切。 花容乖乖走过去,柔声说“谢皇婶关心,灵清出宫这几日的确发生了一些事,可能是因为这样才瘦的吧。” 花容没有明说什么事,皇后露出心疼的神色,眼神凌厉的扫向月清和月白“郡主遇到了事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本宫,你们就是这么伺候郡主的?” 月清连忙跪下认错,月白趁机为自己辩解“奴婢刚出宫就不知道为什么得罪了郡主,被郡主关在柴房数日,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求皇后娘娘恕罪!” 皇后并不认得月白,但月白毕竟是内务府派去照顾花容的人,代表的是皇后这个皇婶对花容的关爱,花容若是当真毫无缘由就罚了月白,必然是对皇后有什么怨念。 月白拐着弯儿的告状,皇后看花容的眼神多了两分探究,花容并未慌张,柔柔的说“皇婶送灵清的人,灵清自是十分爱惜的,而且灵清刚出宫自立门户,正是需要用人的时候,若非万不得已,灵清也不想关着她。” 花容并未急着说事情经过,先把自己的难处说了。 月白抢先道“皇后娘娘明鉴,郡主刚出宫便成日在外流连,还带了一群小乞丐回家,奴婢觉得这样做有些不妥,就规劝了郡主几句,若郡主是因此对奴婢心生不满,那奴婢实在是太冤枉了!” 月白说着委委屈屈的哭起来。 好像她是忠心护主的丫鬟,而花容是黑白不分的蠢笨主子。 皇后和花容接触不多,下意识的觉得花容干得出这种小家子气的事,不过她没生气,温温和和的说“本宫知道你心地善良,自己之前过得不好,便见不得别人受苦,本宫可以让官府开个善堂把无家可归的乞丐都收容进去,以后就不要随随便便把人往家里带了。” “皇婶仁善,实乃百姓之福,不过那些不是乞丐,是灵清从人牙子手里买的护院。” 花容先称赞了皇后,然后才道出实情。 皇后表情微滞,随后说“本宫昨日已经与陛下说了,你一个人住在外面不安全,让他抽调一些禁卫军到外面保护,你这孩子未免也太着急了,人牙子手里那些奴隶哪有禁卫军可靠?” 皇后的语气带了两分嗔怪,似是觉得花容太心急,没有远见。 花容眉眼微垂,柔声道“灵清打小就无人教导,最近皇婶又忙的很,灵清不敢拿这种小事烦扰皇婶,所以那丫鬟与灵清顶嘴,灵清也不敢拿她怎么样,只敢关她几日,以示惩戒。” 花容把话题绕回到月白身上。 皇后之前并未想过要安排护卫保护花容,花容自己买了几个奴隶回去,月白不仅瞧不上,还把状告到皇后面前来了,这要是宣扬出去,谁不知道皇后做着表面功夫苛待花容? 皇后立刻想明白利弊,沉了脸,冷声吩咐“来人,把这个不敬主子、胡乱说话的贱婢拖下去掌嘴!” 皇后没有怪罪花容,反而要惩罚月白,和内务府的官员传达下来的意思截然不同,月白这下终于慌了,哭着哀求“郡主,奴婢知错了,求郡主恕罪!” 花容安静听着,并不理会。 她给过月白机会,是月白自己不要的。 月白被打了一会儿便没了声音,皇后又屏退其他人,只留了花容说话。 “听说卫家昨日送了聘礼来,你可喜欢?” 这才是皇后今日召花容入宫的真正目的。 “喜欢。” 花容露出羞涩之意,自袖中拿出礼单递给皇后“灵清的双亲早已故去,婚姻大事还要请皇婶和皇叔帮忙把关的。” 皇后展开礼单,被卫家给花容准备的东西惊到。 卫家的聘礼下得这样重,都快比过皇后当年入宫的聘礼了! 花容将皇后的表情尽收眼底,花容继续说“灵清以为有那样一段过往,便不能再被好好对待,没想到景阳侯世子如此珍视灵清,卫伯母对灵清也是极好的。” 卫映辰和阮氏之前的确很护着花容,但之前关于花容的传言那么多,花容回京后,被关在大理寺也没见卫家人关心她一下,皇后还以为卫家早就歇了对花容的心思,没想到卫映辰会突然给花容下聘,下的还是这样大的手笔。 皇后很快有了计量,合上礼单,语重心长的说“灵清,人心都是善变的,凡是世家大族都重颜面,现在虽然没人谈论你的那些过往,但不代表所有人都忘了,你真的觉得卫家会一直对你像现在这样好吗?” 皇后语气虽然很温和,看向花容的眼神却很严肃。 更像是在问花容你觉得你配被人如此珍视吗? 花容眨巴眨巴眼睛,装作没有听懂,无辜的说“卫大哥说他对我是真心的,我相信他,毕竟父王留下里的那些家产也都被我捐了,卫大哥如果骗我能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卫映辰从花容这里是什么都得不到的,可花容现在自立门户,卫映辰要是娶了花容,卫家的家业就和皇室没有半分关系了。 太子被幽禁,刚刚成为新储的皇长孙还小,卫家要是对皇长孙不够忠心该怎么办? 皇后继续劝说“你与卫映辰自小有婚约,卫家许是为了搏个好名声,才会坚持要履行婚约,等你们成了婚,可就只能任由他们拿捏了。” 花容抿唇,若有所思。 皇后见她动摇了,趁机道“瀚京的好儿郎还有很多,本宫和陛下都会帮你留意的,你现在最紧要的是把开门立府的事办好,而且你皇祖母最近身子很不好,你在这个时候急着嫁人难免叫人觉得不孝。” 皇后直接用孝道来压花容,分明是不想让花容嫁给卫映辰。 花容眸子清润的看着皇后,轻声问“所以皇婶的意思是让我退了这门婚事?” 第265章 应该主动退婚 “你怎么会这样想呢,卫家也是极显赫的家族,你若是实在喜欢,本宫和陛下自然会让你风光出嫁,本宫说这么多,不过是想让你多考虑一下,不要被一时的表象所迷惑。” 皇后露出慈爱的笑,好像她真的是在为花容考虑,并没有其他的想法。 花容想了想说“皇婶说的对,人心都是易变的,我早已不是完璧之身,无论我嫁给谁,都有可能被人嫌弃,那我不如嫁入卫家赌一场,父王和母妃若是在天有灵,肯定会保佑我的。” 皇后表情微滞,她已经提示的这么明显了,怎么起了反作用? “你的身子是给的忠勇伯府三少爷,如今你们的家世身份还算匹配,若能在一起,也许要比嫁给其他人好得多。” 花容咬唇,似是被皇后的提议打动,片刻后说“皇婶说的是,可是忠勇伯夫人很不喜欢我,我还是更喜欢景阳侯夫人一些,而且江云骓也没有多喜欢我,既然男人的爱是靠不住,我何不挑个宽容和善的婆母在她身边侍奉终老。” 花容像是被皇后劝完茅塞顿开,已不再相信男欢女爱能有多长久。 皇后噎了一下说“忠勇伯府世代忠良,忠勇伯夫人也是心地善良之人,她之前对你有误解,所以才会不喜欢你,你好好在她面前表现一下,她肯定会对你改观的。” “世人的偏见是很难消除的,景阳侯夫人也很善良,我为什么不能选她呢?” 花容反问,一双眼睛清凌凌的看着皇后。 皇后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个女子并没有她想的那么蠢笨不堪。 皇后松开花容,脸也沉了下去,严肃的说“如今太子被幽禁东宫,皇长孙年纪尚小,为了防止卫家的家产被不怀好意的人利用,卫家主母必须得有强大的娘家做靠山,并且和皇长孙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这门婚事本宫不同意!” 皇后终于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 花容并不慌张,平静道“皇婶为江山社稷考量是应该的,若皇婶要废除这门婚事,灵清绝无怨言。” 这里只有皇后和花容两个人,话说到这个份上,皇后也不再装慈爱,冷冷的说“你既然知道本宫的用意,便该自己主动退婚。” 花容才刚捐了齐王留下来的家产,在民间搏了一番好名声,皇后若在这个时候下旨废除这门婚事,未免太欺负人了,传出去不好听。 唯有花容自己主动退婚,才能保全皇家的颜面。 皇后释放出六宫之主的威压,想要逼迫花容同意。 花容并未害怕,淡淡的说“灵清愿意为了江山社稷让步,但灵清自幼无人教导,没有把家国大义硬往自己肩上揽的自觉,皇婶若是不愿下旨,也可直接下令将灵清秘密处死,如此卫家少夫人的位置也就空出来了。” 皇后只让花容自己退婚,一句补偿都不曾提,花容自然不能傻乎乎的吃这个哑巴亏。 皇后没想到花容的态度竟然这般强硬,眉心微皱“你在威胁本宫?” “灵清不敢。” 花容低下头,瞧着颇为乖顺,实则浑身都是刺,刺猬一样。 皇后正想给花容一点儿厉害瞧瞧,宫人在外禀报“娘娘,景阳侯夫人求见。” 来的可真快! 皇后没让花容跟阮氏见面,让宫人带着花容离开,然后才让阮氏进殿。 “臣妇见过皇后娘娘,娘娘贵安。” 皇后亲自上前把阮氏扶起来,柔声道“姨母是长辈,何须这般多礼,姨父的生辰要到了,本宫还想到时去府上坐坐,好好陪陪姨母呢。” 皇后在阮氏面前用了自称,可见对卫家的看重。 阮氏笑着和皇后闲聊了几句,然后才切入正题“映辰马上就要到而立之年了,他和灵清的婚事也该办了,臣妇今日来,是想为这两个孩子求个恩典,请娘娘给他们赐婚,如今朝廷上下都要节省开支,婚礼就不过多铺张了。” 皇后刚刚还想让花容主动退婚,阮氏现在却来求赐婚,皇后感觉胸口堵得厉害。 这卫家怎么就认死了非要娶别人玩剩的女人? “姨母,我知道你与先任齐王妃感情好,也很心疼灵清,但这毕竟是映辰的终身大事,你当真要舍弃映辰后半生的幸福去践行自己的诺言吗?” “灵清是个好孩子,之前府里办乔迁宴,若不是她及时挺身而出化解危机,不知道要出什么乱子,映辰也是喜欢她的。” “可是她早就不清白了呀!” 皇后拔高声音,感觉自己的姨母被人下了降头。 阮氏不为所动,怜惜的说“那不是灵清的错,若家道中落的是卫家,我相信阿瑶也会坚持把女儿嫁给映辰的。” 皇后“……” 心眼儿这么实,卫家的生意到底怎么做到这么大的? 月白被皇后处置,花容只带月清出的宫。 坐到马车上,花容还在想皇后的话。 皇室想为皇长孙铺路,所以卫家的少夫人需要符合皇室的期望,这么简单的事卫映辰应该能猜到的,他却故意大张旗鼓的下聘,这是为什么呢? 花容想不明白,这时耳边传来一声脆响,没等她反应过来,身后陡然一空。 行驶中的马车散了架,花容摔了出去。 “郡主!” 月清惊叫一声,等马车停稳,立刻冲过来。 马车速度还不算太快,花容只是摔的有点疼,脑子还是清醒的。 周围的路人都被吸引过来,这时一个人影拨开人群大步走来,弯腰就要来抱花容,花容毫不犹豫的拔下发簪刺向他。 男人收手躲开,沉声说“我是霍家长子霍明丰,郡主不必害怕,我只是想送郡主去医馆治伤。” 霍明丰说着露出俊朗的笑容。 气氛顿时有了英雄救美的旖旎。 花容抓紧簪子没放,扬声道“霍公子,我可能摔出内伤了,不能随便挪动,你如果真的想帮忙,不如请大夫到这儿来帮我看看。” 这辆马车是花容新买的,今天突然散架,霍明丰又出现的这么巧,花容很难不怀疑背后有猫腻。 “这里不方便看诊,还是去医馆吧。” 霍明丰说着还是要来抱花容,手腕被扣住。 第266章 江大哥和郡主很熟吗? 江云骓稍稍用了点力,霍明丰立刻痛得大叫起来。 跟在他身后的楼瑶连忙上前问花容“郡主,你还好吗?” 看到江云飞出现花容就松了口气,她抓住楼瑶的手,柔声说“我的马车被人弄坏了,不知道有没有摔出内伤,能不能麻烦楼姑娘帮我报官,再找一下大夫?” 楼家的府邸布置好了,楼瑶今日要回家,殷氏特意让江云飞送她,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花容。 楼瑶按照花容说的派人报官叫大夫。 霍明丰感觉自己的手都要被江云飞捏断了,叫个不停“我是来帮她的,不是要害她,快松手!” 围观的百姓也帮着说了几句,江云飞松了些力道,却没有放开霍明丰,沉沉的问“霍公子怎么会在这里?” “我恰好路过。” 江云飞像是在审犯人,霍明丰的语气不善,在心底腹诽,瀚京是皇家的又不是江家的,他可是太后的亲侄孙,哪里去不得? 江云飞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又加重了些力道“说实话!” “我在旁边茶楼和朋友喝茶听曲儿,看到郡主的马车出事就来帮忙,大家都看着呢,你这么激动,难道是暗恋郡主已久,见不得别的男人靠近半步?” 霍明丰故意往江云飞身上泼脏水,话音刚落,就被江云飞踹了个狗吃屎。 江云飞用汗巾擦了擦手,像是碰了什么脏东西,然后才走过来,看着花容问“怎么摔的,哪儿疼?” 江云飞的表情很冷,方才面对霍明丰时的凶煞之气也没有完全收敛,楼瑶有些害怕,不自觉往花容身边挪了挪,尽可能的离江云飞远一些。 “背疼,尾椎骨也有些疼,脑袋应该没有磕到。” 花容如实回答,趁人不注意,冲江云飞眨了下眼。 她摔的不是很重,方才说可能摔出内伤只是拒绝霍明丰抱自己的说辞罢了。 花容眨得飞快,带着一丝和之前完全不同的俏皮,江云飞顿了顿,移开目光看向一旁的马夫“出门的时候检查过马车吗?” 马夫一脸愧疚,担心的说“马车是前些时日才买的,没怎么用过,小人以为是好的,就没有检查,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 马夫是花容临时雇的,雇主出了事,日后他也不好接活了。 江云飞走到马车旁,细细的查看起来。 霍明丰吃了一嘴泥,险些把门牙磕掉,众人忍不住发出哄笑,霍明丰从来没有如此丢脸过,怒气冲冲的爬起来,撸起袖子便想破口大骂,被江云飞一个眼神制住。 那眼神极冷,像把锋锐无比的剑,一旦出鞘便要割断霍明丰的喉咙。 霍明丰想起江云飞之前在皇家校场杀人的画面。 这人连越西王子都敢杀,杀他又算得了什么? 霍明丰吓得往后退了几步,吐出一口裹着沙的血。 官府的差役很快到来,江云飞指着马车上的几个地方说“这几处断面很整齐,马车被人动过手脚,有可能是反贼余孽要谋害郡主。” 花容现在出来自立门户了,若只说有人要害她,官府不一定用心查,但江云飞把这件事和反贼余孽扯上关系,就没人敢懈怠了。 到场差役的神情全都变得肃然,霍明丰听得心里“咯噔”一下,忍不住反驳“反贼同党早就被一网打尽,怎么可能还有余孽,江郡守这也太危言耸听了!” “陛下和皇后对郡主疼爱有加,郡主也从未与什么人结仇,若不是反贼余孽,还有谁会想要害她的命?” “郡主只是摔了一下,江郡守怎么能肯定背后动手脚的人就是要害郡主的命呢?” 霍明丰心里有些慌。 昨日霍夫人被江云骓强行带走问话,江云骓也扣了霍家一个反贼同党的帽子,霍老爷连夜进宫求见昭和帝,今早都没回家。 霍明丰觉得这是江云骓的报复,便让人把花容的马车动了手脚,想当众和花容有肌肤之亲,故意膈应江云骓。 他没有想过要花容的命。 霍明丰说完,江云飞的眼刀子就扎到他身上。 月清忍不住驳斥“霍公子,这马车被动了手脚,万一速度很快,人从车上摔下来,是有可能死人的,而且江郡守是在战场上拼杀了多少年的人,江郡守这么说肯定有他的道理,江郡守怀疑的又不是你,你这么着急为凶手辩驳做什么?” 霍明丰噎了一下,不自然的别开脸。 花容受了伤,得先去医馆,不能回衙门,官差检查完马车,就要带马夫回去问话,人还没走,江云飞便开口说“霍公子身上的嫌疑很大,按理应该配合官府接受调查。” “江云飞你有病吧!我都说了我是在茶楼听戏路过的,你别张口乱说!” 江云飞并不和霍明丰争论,冲身旁的官差说“去茶楼问问今天楼里唱的什么曲儿,霍公子在哪个包间喝的茶,之前有没有来这里喝过茶,今天几时来的,又是何时下的茶楼。” 江云飞每说一句话,霍明丰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他不喜欢喝茶,平日都是去酒楼马场玩,这个茶楼临街,正好可以观察外面的情况,他在包间里看到花容的马车出现就下楼等着了,所以才能在马车出事后最快来到花容身边。 霍明丰没想到会遇到江云飞,更没想到江云飞的反应如此迅速,一开口就抓到了关键。 官差很快问完回来,有江云飞撑腰,便公事公办的把霍明丰带回衙门。 大夫也在这个时候赶来,他粗略检查了一下,确定花容没有摔出内伤,才让医馆的小厮把花容抬起来。 江云飞和楼瑶跟着去到医馆,花容先被抬去房间等待接受诊治,江云飞落后一步对大夫说“郡主腰上有很严重的旧伤,诊治的时候需要多注意一下。” 大夫点头应下,江云飞在屋外止步,偏头就见楼瑶瞪大眼睛,好奇又兴奋的看着自己。 “看什么?” 江云飞问,语气不似方才叮嘱大夫那般温和。 楼瑶连忙摇头,随后又忍不住说“江大哥,你怎么知道郡主腰上有伤啊,你跟郡主很熟吗?” 楼瑶问完,莫名觉得江云飞的眼神凶了很多,脖子有些凉飕飕的。 她是又问了什么不该问的问题了吗? 第267章 我知道她好就行了 花容摔的不严重,只是背上有小片淤青,并未伤到骨头。 诊治完出来,江云飞和楼瑶已经不在医馆。 药童抓好药送来说“那两位公子和姑娘已经付过钱了,他们有事先走,让姑娘好好在家养伤。” 回去后花容叫来铁狗“去铺子里拿两匹新布,要湖绿色的,后院屋里的针线也都拿来。” 铁狗走后,月清问“郡主要布是要做什么吗?” “楼姑娘今日帮了我,眼下没什么好送的,给她做身衣裙当作谢礼。” “那郡守大人的谢礼呢?” 月清并未发觉花容和江云飞之间有什么异常,只是单纯的觉得今天郡守大人出力更多,楼姑娘都谢了,怎么能不谢郡守大人? 花容垂眸,淡淡的说“郡守大人是看在楼姑娘的份上帮忙的,谢楼姑娘就够了。” 郡守大人不是比楼姑娘先赶来帮忙吗,怎么会是看的楼姑娘的面子? 月清觉得真实情况和花容说的不大一样,但主子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多嘴。 铁狗从铺子里拿了布就往回走,半路却感觉有人跟着自己,他皱了皱眉,加快步子想要甩开对方,没一会儿就被堵在巷子里。 “你是什么人?” 铁狗一脸警惕,手里没有兵器,只能拿那两匹布挡着。 江云骓上下打量着他“警惕性还算不错,但是谁教你被人跟踪后往没人的巷子跑的?” 铁狗不认得江云骓,虽然看出他衣着不俗,还是反怼“你自己偷偷摸摸跟踪人,还好意思说这种话?” 小屁孩儿年纪不大,脾气还挺大的。 江云骓没再绕弯子,拿出一瓶药晃了晃“我没有恶意,这是御医研制的伤药,给你家郡主带回去。” “既然是送药,你为什么不自己亲自去?” “男女有别,我怕惹人非议。” 铁狗的警惕心很强,还是不相信江云骓,板着脸说“郡主已经去医馆看过了,大夫说问题不大,你既然不方便送药,那就还是留着吧。” 铁狗说完撒腿就跑,被江云骓揪着衣领拎回来,两锭银锞子送到眼前。 “把药拿回去,这些就是你的。” “你非要给我家郡主送药,总要把名字说一下吧,不然我家郡主谢错人怎么办?” “不用,”江云骓放开铁狗,漫不经心的说,“我知道她好就行了。”https:/ 铁狗回去后,把银锞子和药都交给花容,事情经过也都原原本本的复述出来。 花容听完便猜到送药的人是江云骓,她把银锞子还给铁狗,柔声说“若是有机会再见到他,帮我谢谢他的药,不过我可以照顾好自己,不用他担心,希望他也能放下过去,开始新的人生。” “奴才明白,奴才谢郡主赏!” —— 听说花容受伤,卫映辰第二天就带着卫家的护卫到霍家讨说法,景阳侯也在朝堂上要求昭和帝严惩凶手,阮氏则带着御医大张旗鼓的来给花容看伤。 卫家的声势弄得这样浩大,所有人都知道卫映辰对花容情根深种,非她不娶。 世人皆道卫家心善守信用,连花容这样一个没有双亲庇佑的孤女都不曾欺负,又怎么会做奸商坑害百姓呢? 卫家的声誉因此大涨,花容在家里养着伤做衣服,并不知道外界纷扰,直到李湘灵来探望自己才从她口中听说这些。 “你出宫自立门户了怎么不与我说一声,我之前已经向你道过歉了,你莫不是还记着我之前做的那些蠢事?” 聊完八卦,李湘灵忍不住嗔怪。 花容柔柔道“屋子需要打扫,家具什么的也都要自己添置,总不好叫二小姐过来看笑话,等开府宴的日子定下,我必然是要给二小姐送帖子的。” “我怎会看你笑话,你叫我来,我可以给你帮忙呀,我们不是朋友吗?” 经过这次动乱,李湘灵又沉稳了不少,没了初见时的骄纵刁蛮,多了大家闺秀的端庄内敛。 花容没想到李湘灵已经把自己划入了朋友的范畴,愣了一下点点头说“只要二小姐愿意,我们当然可以是朋友。” 李湘灵横了花容一眼。 无声的说我要是不愿意跟你做朋友,我今天来看你做什么? 花容觉得李湘灵这模样有些可爱,忍不住弯了弯眸。 李湘灵见状露出扭捏之色,明明有话想说,好几次张嘴又咽了回去。 花容只好主动问“二小姐是有什么为难的事要跟我说吗?” 李湘灵的脸一下子红起来,但花容都主动问了,她也不好扭扭捏捏,鼓足勇气问“你和卫映辰是真的互相喜欢吗?” “二小姐怎么突然问这个,你喜欢卫映辰?” “不不不,不是,”李湘灵急得直摇头,怕花容误会,她一股脑的说“我不是故意要跟你抢的,只是我爹娘说,阿姐和祁儿需要卫家的支持,就算我不嫁,陛下也会让其他人嫁给他,如果你们是互相喜欢的,我可以只做名义上的卫少夫人,你们仍可以在一起!” 李湘灵说完,紧张的看着花容。 她好歹是名门出身的世家小姐,才没有专门跟人抢男人的习惯,而且经历这么多事以后,她对男女感情之事也没那么期待了。 她曾那样喜欢阿骓哥哥,可阿骓哥哥根本看不到她,阿姐曾那样喜欢太子,还为太子生了那样一个可爱的儿子,也还是留不住太子的心。 男子多薄性,她才不要再喜欢别人,她要尽自己所能守护好家里人。 花容被李湘灵的话惊到,消化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她除了是永安侯府的二小姐,还是皇长孙的亲小姨,若要为皇长孙铺路,她是非常适合嫁给卫映辰的人选。 “景阳侯世子是为了践行承诺才娶我的,我们之间没有喜欢。” 花容说完湘灵松了口气,她抓着花容的手说“夺你婚事虽然不是我的本意,但我绝对不会让你受委屈的,我会让我爹联合江伯伯去求陛下封你做县主,到时你有了封地,就不愁吃喝了,卫映辰再认你做妹妹,有卫家撑腰,就没人敢再欺负你了!” 李湘灵说的很快,不知在心底打了多少次腹稿。 花容却莫名觉得这一切都是卫映辰算计好了的结果。 李湘灵真的不会被他吃得死死的吗? 第268章 喜欢耳坠,也喜欢你 卫家跟霍家闹得不可开交,火势很快蔓延到拥护太子的一些守旧老臣和现在拥护皇长孙的激进大臣之间。 很多人认为,霍家一旦被拔除,那与太子和太后有关系的一些老臣都会陆陆续续被逼着退出朝堂,皇家会为皇长孙培植新的势力,这样皇长孙日后的路才能走的顺。 朝堂因此被搅了个天翻地覆,各大世家大族也都暗流涌动。 外面不安宁,花容便没有出门,在家里安安心心养了半个月的伤,期间做了两身衣服让铁狗送去给楼瑶做谢礼。 铁狗很快回来,带了楼瑶亲手做的桂花糕和楼家的乔迁宴请帖。 桂花糕做的很好吃,甜而不腻,入口即化。 花容吃了两块,剩下的让月清分给大家。 三日后,花容带着月清去楼家赴宴。 下马车的时候,正好看到江云飞站在门口拿了贺礼给管事。 今天要赴宴,他穿了一身藏青色银丝绣文竹锦衣,巴掌宽的银色腰带束着劲腰,长身而立,挺拔如松,虽然还是锐利的,却比平时多了两分贵气。 花容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感受到花容的目光,江云飞偏头看了过来。 只一眼,便迅速移开。 等管事的写好礼单,江云飞就在下人的指引下进府去了。 花容的目光一直追着他,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入门的石壁后,才上前把贺礼给管事。 楼家刚到瀚京,认识的人不太多,乔迁宴也办的很低调。 下人引着花容来到后院,花容一眼就看到了楼瑶和江云岚。 “郡主,你来啦!” 楼瑶笑着迎上来。 她穿着花容做的新衣,衣裙很合身,裙上绣着翠荷,清新俏丽,衬得她越发娇俏可爱。 楼瑶很喜欢这身衣裙,一个劲儿的夸花容心灵手巧,江云岚跟着夸“郡主的女红确实是好的,只是郡主现在身份不同,寻常人可没这个福分穿郡主亲手做的衣服。” 江云岚这是在提醒楼瑶这份谢礼有多贵重,楼瑶眨眨眼,看着花容认真的说“我没有别的特长,只有厨艺还算过得去,以后有什么好吃的,我一定都想着郡主。” 楼瑶说着就把一盘酥络推到花容面前,花容被逗笑。 她突然明白殷氏为什么会喜欢楼瑶了。 忠勇伯府的男儿皆是有本事的,不需要通过联姻保住荣华富贵,娶个心性单纯的妻子反而最轻松省事。 三人闲聊了一会儿,楼瑶突然问“这对耳坠好特别呀,郡主是在哪里买的?” 花容猜到今日会遇到江云岚,特意戴了之前她送的那对玉葫芦耳坠。 这对耳坠是花容在云山寺的时候,江云岚托江云飞送来的,花容很喜欢,一直随身带着,最难的时候,花容也当过这对耳坠换钱,后来有了钱还是赎回来了。 执星院里,江云骓让人保留着他之前赏给花容的东西,花容一样没拿,这对耳坠她却很爱惜。 许是因为这对耳坠是她给江云岚画图,靠自己的努力辛苦得来的,又许是这对耳坠过了江云飞的手,在她最委屈难过的时候来到她手上,冥冥中成了她一直坚持向上的信念。 花容以为楼瑶喜欢这耳坠,没有怀疑,坦然道“这是你岚姐姐之前送给我的,我也不知道是在哪儿买的。” 楼瑶立刻眼巴巴的看向江云岚,江云岚怔住,看着那对耳坠一脸茫然“我有送过郡主这个吗?” 江云岚明显毫无印象,花容心尖微颤,柔声说“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夫人忘了也很正常,楼姑娘若是喜欢,改日我找铺子再做一副送到府上就是了。” 楼瑶没听出花容在转移话题,摇着江云岚的胳膊说“岚姐姐,你好好想想嘛,这对耳坠的款式很特别,你怎么会完全不记得?” 楼瑶的话提醒了江云岚。 她和花容的交集也不是特别的,只有几年前请花容画了一段时间的图,铺子里的生意因此好了不少。 花容当时挺得三哥宠的,她按照三哥的要求按时送账簿和分红过去,为了讨好三哥,会送礼物给花容,但也没送几次,最后一次账簿还是请大哥带去云山寺的…… 想到这里,江云岚眉心一跳,她连忙掐断思绪,绷着脸说“我记起来了,这确实是我找玉匠订做的,郡主能留到现在,想必是很珍爱它,我可以送阿瑶其他的,一模一样的就不必了。” “岚姐姐说的是,我本来就没有郡主好看,便是戴上一样的耳坠也是不及郡主的。” 楼瑶对这耳坠没有执念,只是想到之前江云飞买过一支玉葫芦样式的发簪,觉得有些巧合罢了。 江大哥那样杀伐果决的人,应该不可能喜欢什么人吧。 楼家之前一直在湘南,菜系和瀚京有些不同,端上来的菜花容和江云岚都没怎么见过,十分的精巧漂亮,楼瑶很是热情的给她们介绍吃法和菜的由来。 因楼瑶的极力推荐,花容和江云岚比平时多吃了一碗饭,还喝了好几壶米酒。 花容不胜酒力,醉了过去,傍晚才带着月清从楼家出来。 现在是月初,只有小小的一弯月牙悬在天边,月光不太亮,显得这夜特别黑。 睡了一下午,花容的脑袋还是昏沉沉的不大清醒。 “郡主小心。” 月清扶着花容上马车,弯腰进去的时候,有风吹来,花容冷不丁看到转角处有一片衣角闪现。 银丝绣的文竹图样在月光下折射出细碎的亮光。 一闪而逝,像是她的错觉。 花容什么也没说,坐进马车里。 到了家门口,花容让月清先进去,等马车离开后,走到墙角假模假样的吐了起来。 片刻后,一方叠得整整齐齐的帕子送到她面前。 花容鼻子有点酸,努力克制了情绪才抬起头,果不其然看到了江云飞。 他都来送帕子了,表情还是冷肃的,一点儿也没关心人的意思。 好像只是单纯的路过,看到有个醉鬼在路边,出于善意帮一下忙。 “谢谢,”花容接了帕子,而后拨了下玉葫芦耳坠,低声说“这是别人送我的耳坠,我很喜欢。” 其实喜欢的不止耳坠,还有你。 第269章 她一个人不会哭吧? 耳坠精巧,衬得那莹白的耳垂越发莹润可爱。 许是喝了酒的缘故,花容轻轻一拨,耳垂便染上漂亮的绯色。 虽有夜色掩护,也还是入了江云飞的眼。 江云飞垂下眸子,淡声道“郡主喝醉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花容往前走了一步,说;“我睡了一下午。” 一下午的时候足够我醒酒了。 所以我现在很清醒。 花容身上还有很明显的米酒清香。 楼家的米酒是自家酿造然后从湘南带来的,有股子果酒的香甜,浸染了一下午的花容似乎也变得可口起来。 两人的距离拉近,酒气便也缠上江云飞。 他没有后退,手却暗暗握成了拳,青筋鼓跳。 花容其实没有想好要说什么,她只是突然知道这对耳坠可能是大少爷送的,一颗心悸动的不行。 她喜欢大少爷。 从大少爷开口帮她处置了管事高海山,在她心里大少爷就是不一样的。 可她不敢说,更不敢叫旁人看出异样。 哪怕她如今已经是郡主,也还是不敢。 沉默片刻,花容低低的说“听说葫芦的寓意是福寿安康,这对耳坠救过我的命,在我最难熬的时候,只有它陪着我,我用它换过盘缠,后来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 说到这里,花容停下来。 入了秋的夜有些凉,清浅的月光也染上冷意,花容整个人却是热的,心脏砰砰跳个不停。 她踮起脚,微微倾身靠近江云飞,在他耳边问“你说送我耳坠的人是不是……” 喜欢我呀? 最后四个字还没问出口,随从的声音响起“主子,夫人晕倒了,伯爷说要把三少爷逐出家门。” 随从突然出现,带起一阵凉风,花容冷得打了个寒颤,整个人清醒过来。 她在做什么? 她差点儿当着大少爷的面亲口说出喜欢! 她怎么能拉她的神明堕渊? 从江云飞出现就狂乱不已的心跳平复下来,花容低声问“你说送我耳坠的人是不是也会福禄安康,长命百岁?” 说这话时,花容哑了嗓子,眼眶也跟着发热,她不敢再看江云飞。 这耳坠经过各种各样的波折能再回到她手里,送耳坠的人却始终是悬在天边的冷月,可望而不可及。 问完那句话,花容便落荒而逃。 回到屋里才发现手里还拿着江云飞的帕子。 帕子是藏青色,一角绣着文竹,和他外衫上的图案一样。 花容指尖缩了缩,终究没舍得把帕子烧掉。 余生的时光还很长,她总要留点儿念想支撑自己走下去。 —— 忠勇伯府,江云骓又被罚去跪祠堂了。 江云飞到时,忠勇伯正挥着鞭子往江云骓身上抽。 “爹。” 江云飞上前,很自然的挡在江云骓面前。 他来的快,忠勇伯没来得及完全收手,鞭子在他身上也抽了一下,外衫被抽出一道口子。 “谁让你挡的?他连自己娘都不认了,老子今天就打死这个不孝子!” 忠勇伯怒瞪着江云飞,铁了心要教训江云骓。 忠勇伯和江云骓的相处模式一直都是这样的。 他在军中习惯了雷厉风行,江云骓却被殷氏养出了一身纨绔毛病,每每回家,总是要把人揍几顿才能作罢。 江云飞没让,看着忠勇伯问“发生什么事了,好端端的,阿骓怎么会不认娘?” 看出江云飞是要护着弟弟,忠勇伯扔了鞭子,没好气道“你自己问他!” 说完气冲冲的离开。 江云飞看向江云骓,江云骓跪的笔直,冷冷的说“我认罚,大哥不用管我。” 江云骓不想说,江云飞也已经在随从口中了解了事情经过。 殷氏想认花容做义女,彻底绝了江云骓的心思。 江云骓今天没去楼家吃乔迁宴,偶然听见,便和殷氏吵了一通,殷氏因此气得病倒。 江云飞盯着江云骓倔强的背影看了会儿,淡声道“很多事不是硬碰硬就能解决的,况且你一直在家里陪着娘,嘴上再硬,对娘的感情也是最深的,跟娘赌气你心里也不好受。” 他们三兄弟里,阿骓一直都是嘴上闹得最凶却最心软的那一个。 若不是知道能拿捏住他,殷氏也不敢在吵得最凶的时候晕倒。 “大哥不用白费口舌了,这件事无论如何我都是不会同意的!” 江云飞没有再劝,转身去了沁澜院。 殷氏并非装病,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见到江云飞便赌气道“你又来做什么,别人生儿子都是享福的,我生儿子却是还债的!” 丫鬟正好熬了药送来,江云飞接过药碗来到殷氏床边坐下,缓了语气说“娘病了,儿子是来侍疾的,不是来讨债的。” 江云飞说着喂了一勺药到殷氏嘴边。 殷氏太久没有和江云飞这么亲近过了,喝了一口药,心里酸酸涨涨的难受起来,嘴上却还是很强硬“你别以为用点儿小恩小惠就能打动我,我是不会改变想法的,忠勇伯府世代忠良,你爹更是朝中的巩固老臣,就算她是齐王的女儿,认这门亲也是她的福分!” 这是殷氏能做的最大让步了。 若是花容安安分分,忠勇伯府自会护她周全,若她不安分,殷氏也能寻户人家发落了她。 江云飞没跟殷氏吵,平静的说“娘要做什么儿子是不会插手的,只是阿骓已经是大人了,娘若当真为了他好,就不该再靠心软束着他,若非心软,阿骓这些年也不会吃那么多苦。” 殷氏浑身一震,红着眼问“你的意思是我没把阿骓教好,是我害了他?” 殷氏在这件事上很敏感。 江云飞和江云扬是忠勇伯亲自教的武功,又很早就跟着忠勇伯在军中历练,江云骓被养成纨绔后,三人难免被别人放到一起比较,殷氏也跟着承受了一些非议。 她最不喜欢的就是有人说她不会教养孩子,配不上忠勇伯夫人的身份。 江云飞没有因为殷氏如此就改口,而是看着殷氏说“我是娘的儿子,也是阿骓的亲大哥,我说这话,没有恶意,只是希望娘和阿骓都能好好的。” 喂完药,江云飞离开。 出了院子,身上的药味就散了,江云飞却觉得鼻尖还萦绕着丝丝米酒清香。 他捻了捻指尖,想起花容。 她一个人的时候不会哭吧? 第270章 熬一熬就过去了 没怎么睡好,第二天起床花容的眼睛红得厉害。 月清煮了鸡蛋给花容敷眼睛,关切的问“可是床太硬了主子睡的不舒服?” 花容以前躺在地上都能睡,哪里会嫌床硬? 她含含糊糊的说“喝了酒一直在做梦,所以没怎么睡好,没事的。” “哦。” 吃过早饭,花容带铁狗他们去官府登记。 铁狗和二虎改回自己的名字周恒,周柏,剩下四人被卖时年纪尚小,什么都不记得了,花容便也让他们姓周,按照顺序给他们起名为周逸、周尔、周叁、周驷,谐音一二三四,比较好区分,日后他们若是要脱籍,也还可以再改一次名字。 登记完,花容让周恒带他们先回去,自己则带着月清去书店,准备买些入门的书回去让几人先认些字。 他们年纪还小,不知道日后会有什么样的机遇,认点字读点书总归是好的。 花容也买了些自己感兴趣的书,从书店出来已经是中午。 花容有点饿了。 想着周恒那群半大小子自己会煮饭吃,花容就带着月清去了店里吃馄饨。 还是江云飞最早带她吃的那家店。 味道一如既往的好。 花容心情不错,结账的时候却看到江云飞。 花容下意识的往月清身后躲了躲,脸不受控制的发热。 她确实饿了,但来这里吃馄饨委实算不上清白。 而且昨晚她的举动实在大胆,硬凑到大少爷面前说话就算了,还私藏人家的帕子。 花容越想越羞窘难当,正想赶紧带着月清离开,楼瑶的声音从江云飞身后传来“就是这家店吗?这里看着很一般呀。” 花容一愣,楼瑶已探出脑袋高兴的冲她招手“郡主,你也在这儿呀。” 昨天在楼家相谈甚欢,再见到花容,楼瑶热情了很多。 花容从怔愣中回过神来,露出温和的笑“阿瑶,好巧。” 楼瑶上前挽住花容的手“哥哥今日沐休,难得有空带我出门玩儿,但刚刚他临时有事离开了,听说这家馄饨店很好吃,江大哥就带我过来的。” 楼瑶最喜欢的就是美食,见花容也在这里,这才肯定自己没有来错地方。 花容垂着眸没敢看江云飞。 这家店开在这里很多年了,她可以来吃,楼瑶自然也可以。 就算没有楼瑶,也总会有其他人陪在大少爷身边,和他一起品味这世间的美好。 “这家的馄饨确实很不错,我已经吃完了,还有事得先走,改日再陪你吧。” 楼瑶见月清背着个大包袱,忍不住问“这个看上去很重,要不要帮忙啊?” “不用,我们的马车就停在外面,可以自己回去。” 花容毫不犹豫地拒绝,带着月清离开。 楼瑶没有察觉不对劲,看向江云飞问“江大哥,这家店的馄饨什么口味最好吃呀?” 江云飞没回答这个问题,盯着楼瑶问“谁告诉你这家的馄饨很好吃的?” 接触过几次,楼瑶隐隐约约能分辨出江云飞的冷是分等级的,现在他眸底的冷意达到了巅峰。 楼瑶不敢隐瞒,老老实实的回答“是岚姐姐跟我说的,她说你每次回京都要来这里吃馄饨,连你都爱吃的东西,肯定很好吃。” 怕给江云岚惹麻烦,楼瑶又说“是我缠着岚姐姐问京里有什么美食的,江大哥要怪就怪我吧。” 楼瑶说完闭上眼睛,以为自己会挨揍,却听到江云飞点了一碗韭菜馄饨和一碗鲜肉馄饨。 “这两种味道都不错,你在这儿吃,我去外面等你。” 楼瑶不好意思让江云飞在外面等,想叫他一起吃,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江云飞就已经走了出去。 人来人往的街边,他就一个人那么安安静静的站着,和这尘世格格不入。 孤寂极了。 楼瑶莫名感觉有点悲伤。 但馄饨上桌后,那点儿悲伤就淡了,另一个问题自楼瑶脑海浮现。 江大哥是怎么看出她一个人能吃下两碗馄饨的? —— 花容回家后,把书和笔墨纸砚都分给周恒他们。 六人很是无措,周恒忍不住问“主子,你这是要教我们认字吗?” 昭陵向来是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 但做奴才的没有资格去学堂念书。 一世为奴,世代都为奴。 花容点点头,说“皇后娘娘特别恩准我出宫自立门户,日后我准备开铺子做买卖,你们日后不仅仅是我的护院,也要为我打理生意上的事,读书认字是最基本的。” 几人面面相觑,都很没有底气。 他们是出身卑贱的奴才,根本不会读书,更遑论做买卖? 周恒是他们中最老成的,这会儿也有些胆怯。 花容柔声安慰“读书和做买卖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只要你们认真学了,我也不会过分苛责。” 几人松了口气,跟着花容学写自己的名字。 夜里下起绵绵的秋雨,寒意渐深,花容有些畏寒,后腰的旧伤也开始犯疼,更糟糕的是来了葵水,小腹痛如刀绞,月清灌了好几个汤婆子给花容暖着,又请了大夫来看,喝了药竟也无济于事。 见花容疼得冷汗淋漓、脸色煞白像是随时都要昏死过去,月清忍不住红了眼,跪在床边问“郡主之前来葵水都是如何做的?有没有法子能减轻痛苦?” 女子大多都有痛经的毛病,月清从未见过有人会痛成这样。 她身份太低微了,连进宫请御医的资格都没有,也不知道这个时候能找谁帮忙。 花容低声安慰“没事的,你再帮我拿床被子来,我熬一熬就过去了。” 很多像这样的时刻,都是她自己咬着牙熬过去的。 不知何时竟成了习惯。 只要疼不死,她就总会活下去的。 月清又抱了一床被子来。 花容躲在被窝里,抱着枕头痛得蜷缩成一团 她拆了银丝绣的文竹,把那方帕子藏在枕头里了。 帕子上早就没了江云飞的气息,花容想起楼瑶跟着江云飞走进店里的画面,低低的呜咽出声。 真的好疼啊…… 第271章 府里进了贼 “好孩子,你醒了,还疼吗?” 花容睁开眼看到了阮氏。 她满脸关切,边问边端了一碗暖宫汤喂到花容嘴边“这是一位女大夫的独门暖宫方子,以后每天都要喝,这样多调理一些时日身子就会好起来的。” 阮氏的语气温柔极了。 花容乖乖喝了汤,疑惑的问“阮姨,您怎么来了?” 阮氏避开花容的眼睛,帮她帮擦了擦嘴,淡声说“我就是来看看你,正好碰到你生病,就留下来了,你这孩子也是,都疼成这样了,怎么也不知道派人来找我呢?我与你娘是手帕交,难道还能不管你?” 月清没去卫家找人帮忙,是阮氏自己来的。 花容很快猜到阮氏的来意,轻声问“阮姨是来跟我说解除婚约的事吗?” 阮氏顿住,虽然有些不忍心,却也没瞒着花容,叹了口气说“卫家虽然家大业大,但毕竟是商贾,始终还是要依附皇家,如今陛下年事已高,在这个关头换新储,不止陛下,朝中大臣都不会安心,很多事都由不得人。” 单单作为长辈,阮氏是很怜惜花容的,可作为卫家主母,她不能按照自己的喜恶行事。 花容点点头,皇后之前已经和她说过了,李湘灵也给了她提醒,再从阮氏口中听到这个消息,花容很平静的就接受了。 阮氏越发心疼,抓着花容的手说“陛下已经答应下旨废除这门婚事,天下人都会知道皇家亏欠了你,之前映辰送来这些聘礼你不用还,陛下还会让你食邑千户。” 在昭陵,向来只有功勋显赫的诸侯才享有食邑。 昭和帝这个补偿破了祖制,也变相的提升了花容的地位。 她没有家人庇佑,昭和帝仍给了她如此体面,日后谁要是再敢欺她辱她,岂不是踩在了皇家之上? 想通这一点,花容掀开被子下床,朝阮氏跪下。 “好孩子,你这是做什么呀?” 阮氏想把花容拉起来,花容却坚持跪着不起“卫家大恩,灵清没齿难忘!” 皇家不同意这门婚事,卫家也无可奈何,但卫家尽最大可能护了花容周全。 若不是卫映辰下聘及时,若不是卫家从迁入瀚京就显示出对她的偏爱袒护,皇家绝不会把她一个孤女放在眼里,更不会给出如此丰厚的补偿。 花容说完磕了个头,阮氏心疼的不行,提出想认花容做女儿,花容摇头拒绝了“卫家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以后的路我可以自己走。” 这世间能自立门户的女子少之又少,她既然已经有独立自主的资本,为什么还要依附于人呢? 况且这么多年她不都是自己一个人走的吗? 两日后,宫里派人来宣旨,解除花容和卫映辰的婚约。 补偿和阮氏说的一样,除了卫家之前下的聘礼,和食邑千户,昭和帝还亲笔提了一块匾额给花容镇府。 宫人宣完旨,笑盈盈的冲花容道喜。 食邑千户的女子在昭陵可是独一份儿的,还白得了卫家那么多的聘礼,搁谁能不高兴? 花容让月清给了赏。 都知道花容现在有钱,这赏赐花容给的很大方。 宫人掂了掂手里的金锭,讨好的说“郡主现在有钱有貌,有大把的好儿郎任郡主挑选,皇后娘娘还会帮郡主把着关,不会叫郡主吃亏的!” 在世人眼里,女子终归是要嫁人的,皇家夺了她的婚事,为了名声好听也要给她再谋一门婚事。 况且,她手里还有这么多钱,便是过往再不堪,镶上金也能成香饽饽。 花容淡淡的笑起“公公说的是,有劳皇后娘娘操心了。” 宫人走后,花容就收了笑,月清忍不住问“郡主,你还好吗?” 她到花容身边伺候的时候短,并不知道花容和卫映辰的感情如何,只知道寻常女子若是被迫与心上人分开,是会很难过的。 花容收好圣旨,柔声说“我没事,今晚加个荤菜,做酱肘子吃吧。” 没了家人,没了婚约,她现在终于完完全全自由了。 几日后便是中秋节。 中秋节,宫里派了马车接花容进宫过节。 花容发了钱让周恒带其他人去买月饼,然后才带月清进的宫。 太子被幽禁,过节也不能踏出东宫一步,太子妃和皇长孙只露了一下脸就离开。 花容一到便被皇后叫到身边,皇后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拉着花容关切的问“听说你前些日子病了,现在可好些了?” “谢娘娘关心,只是来葵水不舒服罢了,已经好多了。” 皇后已经召御医问过了,眸光微闪,用过来人的语气劝说“你这身子是要好好调养一下,男人纵然靠不住,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总归是靠得住的。” 皇后这是知道花容对男欢女爱不感兴趣了,变相的想劝她生孩子。 花容垂下眸子没有接话。 皇后便也没再继续。 晚宴结束后,众人一起去观星楼赏月看烟花。 月亮和烟花都是旧物,没什么新鲜的,花容看了一会儿就出宫。 到了家门口却看到一群官兵拿着火把围在外面。 花容神情一肃,快步上前,不等她开口,其中一个官兵便拱手道“有贼人进了府,现在贼人还没抓到,郡主先清点一下府中财物可有被盗的。” 花容立刻带着月清进府。 她不怎么担心财物,财物丢了可以找回来,伤了人就不好了。 花容走得很急,转角的时候,差点撞到人。 胳膊被扶了一下,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小心点儿。” 花容退了两步,看清江云骓的脸。 他穿着廷尉的银色甲胄,腰间悬着长剑,眉眼冷寒,不动声色的收回手。 “为抓贼人,下官不得已才擅闯的郡主府,还请郡主恕罪。” 数日不见,江云骓客套了很多。 花容定了定神,说“职责所在,灵清不敢怪罪。” “下官已带人把府里各处都搜查了一遍,贼人并未躲藏在此,郡主可以安心休息,时辰不早了,下官就不打搅了。” “辛苦大人。” 花容说完侧身让出路来。 第272章 我二哥杀人无数 花容和月清把府里的东西都清点了一遍。 东西没丢,不过郡主府招贼的事却在第二天宣扬开来。 楼瑶是第一个登门来看花容的,她还带了自己做的桃酥,边吃边问“听说那贼人长着三头六臂,还会飞檐走壁,是真的吗?” 传言就是这样,再离谱也有人敢说。 “昨晚我在宫里,没看到贼人长什么样,相信官府很快就会抓到人的。” 楼瑶点点头,对这话很是认同。 三少爷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人,那贼人落到他手里肯定会很惨的。 又吃了两块桃酥,楼瑶眼巴巴的看着花容问“郡主,我之前不小心惹一个人生气了,你能不能帮我出出主意该怎么让他消气呀?” 楼家刚到瀚京,楼瑶还没交上什么闺中密友,来找花容出招也算在情理之中。 花容没有多想,问“你怎么惹人家生气的?” “我就是嘴馋,听别人说有一家馄饨店很好吃,就让我哥哥带我去吃,但我哥半路有事,就请他帮忙带我去,不知道为什么他就生气了,那天他一口馄饨都没吃,一个人在店门口站了很久,看着怪可怜的。” 那天江云飞站在馄饨店外的场景一直在楼瑶脑海里萦绕不散,楼瑶莫名觉得,她应该跟花容解释一下。 楼瑶虽然没有提江云飞的名字,但一听馄饨店,花容就知道是什么事了。 她没想到江云飞会对楼瑶生气,警惕的看了楼瑶一眼说“他没有直接对你发脾气,便说明不是在生你的气,你也不用专程向他道歉。” “这样真的好吗,他会不会怪给我推荐那家馄饨店的人?” 楼瑶还是有些担心,岚姐姐在叶家的日子不是很好过,如果因为她和江大哥出现什么嫌隙就不好了。 “不会的,”花容很笃定,“他虽然生气,却没有把你丢在馄饨店不管,也没有冲你发火,便说明他是个冷静克制的人,不会随便迁怒旁人。” 楼瑶仔细想想,发现花容说的很对。 江大哥虽然看着很严肃,但从来没有对身边人大呼小叫过。 楼瑶放下心来,听到花容让月清准备午饭,菜名都是她没有听过的,不用花容留客,眼睛就一个劲儿的泛光。 桃酥吃完有些口渴,楼瑶又喝了不少茶水,没一会儿便要去茅房。 郡主府不大,人也不多,楼瑶问了方向,没让花容陪着一起去。 她又不是小孩子了,哪里还有让人陪着上厕所的道理? 但她忘了,郡守府才招了贼。 楼瑶从茅房出来,一道墨色身影也正好从墙上跳下来。 那人身量极高,身形也魁梧,脸上还有一道歪歪扭扭的疤,眉眼之间俱是叫人后背发凉的凶煞之气。 土匪似的。 楼瑶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见到贼人,两腿吓得直发软,连逃跑都忘了。 贼人落地的瞬间就看到了她。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那贼人的表情有些迷惑。 约莫事先踩点儿没见过她,突然看她杵在这里有些奇怪。 “你……” 贼人朝她走了一步,楼瑶终于回过神来,扭头就要喊人抓贼,还没发出声音,贼已来到她身边,一把捂她的嘴。 光天化日这贼人便敢闯公主府,怕是穷凶极恶之辈,若是被他掳走,怕是要被凌辱致死,连全尸都不能留。 抱着必死的决心,楼瑶抓住贼人的手恶狠狠的咬下去。 她长了一对虎牙,咬人可疼了。 血腥味很快在嘴里蔓延开来,贼人吃痛,推开了她。 楼瑶踉跄着摔倒,恨自己不争气,呸呸两口又要继续喊人,一把明晃晃的剑横到她脖子上。 “敢叫一声,我就让你人头落地!” 充满危险的威胁传入耳中,楼瑶浑身一颤,不敢喊了。 贼人撸起袖子看到胳膊上多了一圈牙印和两个血洞,冷笑出声“牙口挺好,属狗的?” 你才属狗呢,你全家都属狗! 楼瑶腹诽,瘪瘪嘴,露出可怜模样“我不会喊了,你赶紧走吧,这可是大白天,要是被官府的人抓到你就死定了。” “官府的酒囊饭袋赶来至少需要半炷香的时间,你觉得是我先死还是你先死?” 贼人听到官府一点儿也不害怕,冷眼睨着楼瑶,压迫感极强。 楼瑶吓得都快哭出来了,壮着胆子说“你不能伤害我,我姑母是忠勇伯府二夫人,忠勇伯府的大公子和三公子都是我的兄长,你要是敢伤我,他们定然是不会放过你的!” 自家兄长是文官,名声也不够响亮,楼瑶只能虚张声势的搬出江云飞和江云骓给自己壮胆,没想到那贼人竟还是半点儿都不害怕,甚至还蹲下身来,捏住了她的下巴细细打量。 混蛋!流氓! 楼瑶在心里骂,却不敢睁眼细瞧贼人的脸。 她听说有的亡命之徒会杀了看过自己脸的人,免得被官府通缉。 贼人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幽幽的问“忠勇伯府一共有三位少爷,你怎么只说自己有两位兄长,还有一位呢?” 太过害怕,楼瑶没发现贼人已经收了剑,恨恨的说“我二哥在郴州戍守尚未回京,若是他知道你欺负我,也是不会放过你的!” 楼瑶只想吓走贼人,虽然见都没有见过这位二少爷,这声二哥也叫的十分顺口。 “叫的倒是亲热,没人跟你说过你二哥长什么样么?” 楼瑶没觉得这对话有什么奇怪的,脱口而出“我二哥自然是生的玉树临风、风姿卓然,绝不是你这等鼠辈能比的!” 贼人的唇角勾了勾,放过楼瑶的下巴,抓着肩膀把人拎起来,似笑非笑的问“没人跟你说你二哥昨日便受召回京了么?” 他脸上有疤,不笑的时候匪气十足,笑起来却是笑里藏刀,更加吓人。 楼瑶还没听出他的言下之意,绷着脸说“你既然知道我二哥回京了,就更该赶紧跑了,之前动乱,我二哥在郴州杀人无数,你要是落到他手里,小心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话音刚落,花容诧异的声音传来“二少爷,你怎么在这里?” 楼瑶“……”??? 这里只有个胆大包天的贼人,哪里来的二少爷? 第273章 你在故意报复吧 前厅,月清给江云扬奉上热茶。 楼瑶皱着一张脸坐立不安,小声唤花容“郡主,我突然想起还有事,先回家了,改日再来看你呀。” 楼瑶说完就想跑,江云扬不轻不重的落下茶盏,冷声命令“站住!” 楼瑶立刻求助的看向花容。 “二少爷,阿瑶她……” 花容刚开了口,就被江云扬打断“今日我不小心冒犯了阿瑶妹妹,理应亲自登门向舅老爷赔罪,免得舅老爷误会伯府大房与二房有嫌隙。” 这个理由很正当,花容劝不了,默默把没说完的话咽回去。 楼瑶还在垂死挣扎“二少爷言重了,方才都是一场误会,没必要亲自跑一趟。” 若是让爹娘知道她咬了江云扬,恐怕会把她关在家里,不许她再出门,瀚京还有许多美食她都没吃呢。 楼瑶的心思都写在脸上。 江云扬眼尾微抬,幽幽道“都叫的这么生疏了,还说是误会一场?” 你这要求可真多。 楼瑶暗暗捏紧帕子,改口道“二哥,是我误会你了,要道歉的人是我,还请二哥大人有大量,莫要与小女子一般见识。” 这场乌龙本也是江云扬翻墙闹出的,若是换做别人,得了道歉便会就此作罢,江云扬却得寸进尺“诚意呢?” 言下之意,口头道歉还不够。 楼瑶气得咬牙,压着脾气说“我旁的不会,厨艺还算将就,回去做一盒桃酥给二哥做赔礼行吗?” “可以,”江云扬松口,随后又补充了一句,“毒害朝廷命官可是重罪,做的时候小心点,别放些不该放的东西进去。” 楼瑶这下是真的生气了,瞪着江云扬说“我父兄一直教导我要心胸宽广,我绝不会暗中使坏害人,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她生的可爱,两颊还有些未散的婴儿肥,这会儿气得脸有些红,愈发的没有气势。 江云扬勾了勾唇,笑得意味不明。 所以在这小姑娘眼里,他就是个心胸狭隘的小人? 楼瑶说完那番话就气冲冲的离开了。 花容斟酌着字句说“楼姑娘心直口快,方才说那些话并没有恶意,还请二少爷莫要为难她。” “郡主在教我做事?” 江云扬反问,语气颇为不善。 虽然昭和帝没有定花容的罪,江云扬还是对花容的身份耿耿于怀。 花容抿唇没有接话。 屋里安静片刻,江云扬再度开口“郡主府离京兆尹和巡夜司都不远,叛乱刚过,城中巡守很严,贼人冒死而来,却什么都没有偷走,郡主不觉得很奇怪吗?” 说这话时,江云扬唇角仍噙着笑,看花容的眼神却充满探究。 花容点点头,顺着江云扬的话说“二少爷说的有道理,不过我只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弱女子,无法窥知这件事的全貌,还是等官府抓到贼人再说吧。” 花容答的很官方,江云扬笑出声来“郡主嘴上说着要跟阿骓划清界限,却又借着抓贼这件事制造与阿骓见面的机会,这手段倒是叫我想起了一个人。” 江云扬话里带了讥讽,只差说怀疑花容揣着明白装糊涂、贼喊捉贼了。 花容没想到他会往这方面想,滞了一下说“二少爷误会了,我并没有借着这件事与三少爷见面,我早就与三少爷说清楚,我不会纠缠三少爷,也希望三少爷能觅得良人……” “所以你就转头纠缠我大哥?” 江云扬打断花容,他的眼神犀锐,不像楼瑶那般容易哄骗过去。 他昨日才回京,今日就找上门来,只怕已经知道了一些事。 花容一颗心骤然发紧,呼吸都变得艰难,好一会儿才开口说“大少爷之前数次救我于水火之中,我很感谢大少爷,我……” “你感谢我大哥的方式,就是假装爱慕他,让他背上兄弟悖论的骂名,和阿骓兄弟相争,好抬高自己的身价?” 江云扬说的,和当初萧茗悠勾搭上太子,却又故意吊着江云骓是一样的套路。 花容张了张嘴,竟不知该如何自证清白。 她身上流着齐王的血,注定无法消除江云扬心中的成见,他已经认定她心怀不轨,不管她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 心脏密密麻麻的疼起来,如有针扎。 花容很早就知道的。 就算她成了郡主,也恢复不了清白身。 她没有爱人的资格,也不能奢望被爱。 江云扬今日来,只是对她冷嘲热讽,若她再靠近江云飞,便会把他也拽入无尽的污言秽语中。 这样的事,不应该让他来承受的。 花容握拳稳住心神,看着江云扬说“二少爷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不明白?”江云扬将手边的茶盏扫落,走到花容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一字一句的说,“你恨阿骓,想用这种方式报复他,对吧?” 江云扬眸底满满的都是杀意,好像花容敢露出一点儿马脚,他就会马上杀了她,永绝后患! 寒意爬上后背,花容屏住呼吸没敢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云骓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二哥,你在这里做什么?” 江云扬转身,敛了杀气,笑盈盈的朝外走去“听说郡主府招了贼,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来帮你看看能不能找到破案的线索。” “二哥昨日才回京,理应好好休息,案子我会看着办,就不劳二哥操心了。” 江云扬直接忽略这句话,勾住江云骓的肩膀“所以阿骓是专程来找我的还是来找郡主的?” “我找郡主。” “哦。” 江云扬应了声,仍在一旁站着,没有要走的意思。 江云骓也没赶他走,站在门口对花容说“那贼人还没抓到,为了郡主和府上财物的安全,下官抽调了一些人手在郡守府外面看守,府里的人若是要出门,最好先和他们说一声。” “江大人费心了。” 花容刚说完,江云扬便扬声道“叛乱虽然已经平息,但反贼余孽不知道还有多少,这贼人敢在京中作乱,只怕非同一般,我与反贼不共戴天,自愿和大家一起保护郡主,直到揪出贼人。” 第274章 不该揪着过去不放 花容和卫映辰的婚约刚解除,昭和帝就为李湘灵和卫映辰赐了婚。 婚礼定在腊月二十六,时间有点紧,但两家实力雄厚,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消息出来后,花容免不了又成为众人茶余饭后谈论的焦点。 有羡慕她只是退了一门婚却得到诸多钱财的,也有可怜她没有亲人撑腰,连婚事都守不住,一点儿钱就能被打发掉。 闲言碎语很多,花容早有预料,连着几日都在屋里待着没有出门。 花容没有闲着,每日都要抽时间教周恒他们写字,还和月清一起定好开府宴的菜单,把请帖做出来。 她翻了黄历,下月初八是个好日子,内务府在那之前就能把昭和帝题了字的门匾送来。 请帖做完,花容先进宫见的皇后。 “下月初八灵清准备在府里办开府宴,不知道请哪些人比较好,便列了个单子,能不能请皇后娘娘帮忙看一下?” 花容说着拿出一张宾客名单递给皇后。 花容之前在忠勇伯府做丫鬟,和皇室贵族基本没什么来往,被认回来以后,太后和皇后也没有带她和皇亲国戚结交,皇后本以为宾客名单寥寥无几,没想到花容满满当当写了一整页。 “怎么这么多人?” 皇后脱口而出,如今花容和卫家的婚约已经解除,虽有一些钱财傍身,也不足以被皇后放在眼里了。 花容柔声解释“皇祖母之前让灵清背过族谱,这些人灵清虽然没怎么见过,但都是灵清的长辈,不管他们愿不愿意来,灵清都是要请的。” 花容被欺负的时候,这些长辈没有一个站出来为她说话的,但她要是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这些人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花容淹死。 皇后没想到花容能考虑到这些,随意看了眼名单,说“你倒是有心。” “这些都是灵清分内之事,”花容全当没听出皇后话里的敷衍,说着又拿出请帖递给皇后,“这是灵清做的请帖,请皇后娘娘过目。” 请帖做的并不花哨,通篇字体清秀,画了菊花做装饰,规规矩矩的,挑不出错来。 皇后没再过问菜品和其他细节,合上请帖说“你能把这些做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不过本宫要掌管六宫,没时间来赴宴,太后年事已高,身体也不大好,慈宁宫你也不必去了。” “是,”花容应下,又问,“那其他人……” “本宫会跟他们说的,若是他们愿意自然会来。” “谢皇后娘娘。” 说完开府宴的事,皇后问“听说郡主府进了贼,可丢了什么东西?” “谢皇后娘娘关心,府上并未丢什么东西,多亏廷尉大人发现贼人及时,贼人没能下手就被吓跑了。” “京中守卫森严,那贼人竟还敢做这样的事,真是胆大包天,他这次没有得手,必然还会再次作案,你要多加小心。” 皇后的语气多了丝关切,却只叫花容小心,绝口不提安排人手保护她。 花容还是乖巧应下,皇后想了想又说“本宫记得郡主府进贼那日是中秋,陛下特召忠勇伯府二少爷江云扬回京合家团聚,江云骓应该也沐休在家,他能这么快发现贼人,想必当时就在郡主府附近,他可是专程来找你的?” “应该不是吧,廷尉大人说只是碰巧来这儿的。” 花容直接否认,皇后蹙了蹙眉,说“忠勇伯府和郡主府相隔很远,当时又晚了,若非有意,他怎么会恰好出现在那附近?” 皇后没有明说,却很明显是想撮合花容和江云骓在一起。 花容笑笑没有接话,皇后又继续说“本宫知道他早些年颇有纨绔之名,做了些糊涂事,但比起其他纨绔子弟,他的品性要好得多,如今他亦有了功名在身,若他心中有你,你也不必一直揪着过去不放。” 李湘灵和卫映辰年底就要成婚,皇后希望花容也早点儿嫁人,免得外人一直嚼舌根觉得皇家欠了花容的。 更重要的是,忠勇伯府重兵在握,不能太过完美。 花容没有和皇后争辩,顺着皇后说“娘娘说的是,我没有揪着过去不放,廷尉大人如今很好,我也希望他能早些觅得良人。” “你怎知他要寻的良人不是你?” “我被伤疾缠身,此生别说难有子嗣,也不知道还能活多少年,自然不是廷尉大人的良配。” 皇后压着脾气说“虽说子嗣艰难,好好调理未必不能生。” “可我后腰伤的很重,便是调理好有了孩子,生产时也有极大的风险,若是难产死了也就罢了,万一瘫在床上,岂不是生不如死?” 这话不是花容编造的,是大夫之前与她说的。 她这辈子,注定无子。 皇后仍在劝花容“你别把事情想的这么糟,先好好调理,就算你真的不能生,纳个妾侍,把孩子养在膝下也是一样的,你若觉得膈应,等孩子生下来去母留子就好了。” 如果花容成为江云骓的通房后,没有发生后来那些事,被去母留子该是她。 胸口有些闷,花容温声说“我知道皇后娘娘是为我好,但我刚与卫家退婚,立刻转投忠勇伯府,难免有人会嚼舌根,说忠勇伯府捡卫家不要的人,我是没什么的,但忠勇伯府还要颜面不是吗?” 话题到此终结,皇后娘娘见花容油盐不进,随意说了几句打发花容离开。 出宫的时辰尚早,花容又去了卫家和永安侯府送请帖,第二日一早,花容坐马车去了忠勇伯府。 半路被江云扬拦下。 “郡主要去哪儿?” 那日他说要在郡主府外守着,还真一直监视着花容。 今日阳光明媚,江云扬脸上的疤被照得十分醒目,他挑开车帘踩着车辕看着花容,眉眼透出善恶难辨的邪气。 身为男子,当街拦女子马车的行为挺失礼的。 花容没有生气,迎着江云扬的目光平静开口“下月初八,我要办开府宴,现在去贵府给夫人送请帖。” 花容只说了请殷氏,没说请别人。 江云扬命令“请帖给我。” 花容没给,看着江云扬问“开府宴是我自立门户的关键步骤,二少爷与我非亲非故,凭什么帮我代发请帖,难道二少爷也心仪于我?” 第275章 毒已入骨髓 花容说完那句话后,江云扬危险的眯了眯眸。 不过这是在大街上,他再生气也不能对花容动手。 僵持片刻,江云扬甩下帘子,扬长而去。 月清舒了一口气,后怕的问“郡主,江二少爷怎么如此无礼呀,上次是翻墙入府,这次又当街拦人,他眼里还有王法吗?” “他为昭陵毁了容,险些丧命,比旁人活得肆意些也是应该的。” 虽说男子没有女子那样看重外貌,但任谁被毁容,都会受到冲击改变性情。 花容到忠勇伯府后没有被为难,下人直接把她带到沁澜院。 空气中多了些苦涩的药味,殷氏的身体似乎不大好了。 许是不想在花容面前露出病态,殷氏穿着华服,还画了妆,诰命夫人的派头很足。 花容表明来意,让月清送上请帖和补品。 殷氏连翻都没有翻开就放到一边,冷淡的说“前几日下雨我不小心受了寒,身子一直没好,大夫让我多休养。” 离开府宴还有半个来月,殷氏就用生病做借口拒绝赴宴,分明是不想来。 花容点点头“自然是要以夫人的身体为重的。” 话没说完,殷氏就揉起脑袋,旁边的婆子立刻上前说“郡主,夫人要休息了。” 只是赶人,并没有要送客的意思。 “那我先走了,夫人好好休息,多保重。” 殷氏没有回答,花容离开,刚走到门口,却看到下人领着楼瑶走了过来。 楼瑶手里提着一个食盒,明显是按照约定来送桃酥给江云扬赔礼的。 她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看到花容眼前一亮,兴奋的挥了挥手。 花容笑着回应。 两人很快走到门口,下人通传一声,殷氏便让楼瑶进了。 月清想要理论,被花容拉走。 出了大门,月清再也忍不住,生气的说“忠勇伯夫人嘴上说着要休息,却又见了其他人,分明是没把郡主放在眼里,郡主这般处处忍让,日后肯定是要受欺负的!” “不过是件小事,若是闹大了,反倒显得我小家子气,还会惹来更大的笑话。” 花容对殷氏的态度早有预料,并未放在心上,上马车的时候眼前却突然一黑。 花容一脚踏空,若非月清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整个人都会磕到马车上。 “郡主,你怎么了?” 花容摇摇脑袋,过了好一会儿,视线才恢复清明。 “没事,可能是最近太累了吧。” 月清扶着花容上了马车,担忧的说“郡主的身子确实需要好好调养一下,明日奴婢做些药膳给郡主吃吧……” 话说到一半,月清没了声音。 “怎么了?” 花容疑惑,月清跪到她面前,用帕子堵她的鼻。 帕子很快被血浸湿,花容才意识到自己在流鼻血。 已经过了中秋,天气都转凉了,她怎么会突然流鼻血? 花容不解,月清也被吓到,慌慌张张的吩咐马夫去医馆,不住安慰花容“没事的,肯定是最近吃了太多上火的东西了,奴婢回去就熬凉茶给郡主祛火。” 鼻血一直流个不停,到医馆的时候,花容和月清的衣服上都染了不少血,路人都被吓了一跳。 大夫给花容诊脉也没诊出个所以然来,先让伙计熬了一帖药。 花容喝完过了半个多时辰血才慢慢止住。 大夫诊不出病因,月清不放心要请御医,花容淡淡的说“之前来葵水,御医才来看过,若是有什么问题早就诊治出来了,只是流点鼻血而已,不必慌张。” 失血颇多,花容的脸色一片惨白,一点儿说服力都没有。 月清还想再劝,又听到花容说“之前我遇到过一个很厉害的大夫,她很擅长看疑难杂症,我想办法找找她。” “真的吗?” 花容怀疑自己流鼻血和之前中蛊有关,回到郡主府便让周恒去卫家送信。 三日后,阮氏带来了之前给花容解毒的那位银发老妪。 老妪没有为花容诊脉,只看了花容一眼就摇头“毒已入骨髓,无药可治。” “怎么会这样,你不是说你会解蛊毒的吗?” 阮氏的话难掩怒气,为花容心痛。 老妪叹着气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只能尽量研制解药拖延时间,但最多还有半年。” 阮氏脸色剧变,把老妪赶出房间,拉着花容的手说“好孩子,你别害怕,阮姨一定会找人救你的,越西的蛊医不止她一个,只要有钱,总能找到能解毒的人的。” 越西的蛊医是不止一个,但愿意拿钱来昭陵为花容解毒的就只有一个,如今只剩下半年时间,想再找到更厉害的只怕难如登天。 花容心知肚明,她的寿命只剩下半年了。 很突然,却又莫名让她觉得很庆幸。 她这不被爱的人生,短暂一些,也能显得不那么痛苦些。 花容请求阮氏帮她保密不要宣扬出去,第二天像没事人一样继续去叶家给江云岚送请帖。 江云岚当初帮了花容不少忙,花容原本还想和她谈谈铺子的事,还没开口却听到江云岚说“婆母年纪大了,现在府中大小事务基本都是我在管,我实在脱不开身,还请郡主恕罪。” 江云岚说着把请帖退了回来。 不单单是不想来参加开府宴,更像是以后都不愿再和花容结交。 “我与少夫人过往还能算得上有两分交情,少夫人这是何意?” 花容不记得自己有对不起江云岚的地方,想问个明白。 江云岚屏退了丫鬟婆子,花容也让月清退下,等屋里没人后,江云岚冷冷的说“我希望郡主能离我大哥和三哥远一点。” 那日看到那对玉葫芦耳坠,江云岚意外窥知江云飞的心意,回来后一直心神不宁。 回想起江云飞之前说自己身体有病,如今又主动放弃袭爵的资格,桩桩件件,竟像是早就谋算好要不顾一切和花容在一起。 可花容的身子早就给三哥了呀,他们怎么能在一起呢? 若是让大伯母知道大哥借着她的名义送了耳坠给花容,会如何想她?又会如何想二房? 花容把请帖又推到江云岚面前,平静的说“等时机成熟,我会远离他们的,开府宴那日少夫人如果有时间,还是赏脸来看看吧。” 第276章 有人在意的 送完请帖,花容带着月清去了一趟云山寺。 她按照宾客名单,买了一些紫檀木的佛珠,准备装进福袋里做伴手礼。 云山寺的香火很盛,听说从山脚一步一叩首的上山,便能得寺中高僧开光祈福,庇佑平安。 花容是不相信鬼神的。 但之前殷氏上山为江云骓求过玉,花容也想求一求。 为她只能放在心中却不可言说的那个人。 云山寺的台阶很长,阶石很硬,上山添香火的信徒很多,愿意这样跪求上山的人却很少。 月清跟在花容旁边,看着她一次次跪下又起来,没多久,石阶上就有了淡淡的血印。 月清忍不住劝“郡主,只是开府宴的伴手礼罢了,那些人也不一定会放在心上,你何苦做到这种地步呢?” “有人会在意的。” 她所求的,也只为那一人。 花容从晨曦初现跪到夜幕深沉才上到寺中。 白日的热闹散去,整个寺庙都很安静。 花容的膝盖早就跪出了血,每走一步都犹如针扎,月清和寺中沙弥想代她把佛珠送进佛堂,被她拒绝。 她执拗且虔诚的把佛珠送到佛案之上,又在靡靡的诵经声中退出佛堂。 她做了能做的,不愿用不洁之身沾染福泽。 僧人要为佛珠诵经祈福三天三夜,出了佛堂,有沙弥带花容去禅房休息。 多年没来,花容对这里的景致还是很熟悉,当初在这里受过的伤和屈辱也都历历在目。 到了禅房,月清立刻打来清水帮花容处理膝盖上的伤。 掀开裙摆,里裤已经磨破嵌进肉里,血淋淋的。 月清看着都疼,小声说“会很疼,郡主忍一忍。” “好。” 怕弄疼花容,月清处理得很小心,出了一身的汗,处理完抬头却发现花容怔怔地看着窗外在发呆,好像感觉不到疼。 月清并不知道花容只有半年可活了,看到这一幕却莫名的有些心疼。 “奴婢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郡主吃完早点睡觉吧。” 月清拿了斋饭来,花容叫她一起吃,月清不敢,但拗不过花容,还是坐了下来。 吃完饭,花容柔声问“你几时入宫的,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回郡主,奴婢十二岁入宫,我爹是舟县的更夫,娘亲靠织布补贴家用,家中有一名兄长、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去岁家中来信,兄长年底成婚,今年家中约莫能添人丁。” 提起家里人,月清脸上带了笑,眸底也有些期盼。 花容没体会过一家和睦的感觉,有些羡慕的问“你想回家去吗?” 月清先是点点头,随后又摇头说“郡主待奴婢宽厚,奴婢愿意一直侍奉郡主,家中也需要奴婢拿钱回去补贴家用。” 月清的年纪大了,回去就得被催着嫁人,她不想这样。 花容看出月清的顾虑,想了想说“我想把那间成衣铺做大,你的针线活做的不错,以后也做些铺子里的活计,我另外给你算工钱,你若是有什么好的想法也可以说出来,铺子里生意好了,会有额外的分红。” 半年时间虽然不够长,也能让月清好好历练一番,到时再给她留一些钱,单单养活她自己应该没有问题。 “郡主给奴婢开的月钱已经够高了,奴婢不能再要……” “多劳多得,这是你应得的,而且我需要的不仅仅是个忠心的丫鬟,还是能帮我做事的心腹。” 花容打断月清,有意栽培她,月清很快反应过来,压着激动说“奴婢一定好好努力,决不辜负郡主的期望!” 第二日,花容被肃穆的钟声唤醒。 膝盖比昨日更疼了,花容却不想在屋里闷着,让月清扶着自己到外面逛了逛。 没一会儿,便逛到了高耸的舍利塔前,旁边还有一个石碑刻着功德簿。 这就是当初江云骓监工重修的舍利塔,功德簿上的名字和萧茗悠当初誊写的一样。 时过境迁,萧茗悠早就被处决,江云骓也不复当初在寺中对她的痴情,这两样东西却雷打不动的留在了这里,实在是天意弄人。 花容看着功德簿出神,一个僧人突然走过来说“阿弥陀佛,女施主,你平安回来。” 花容还了礼,问“法师认得我?” “认得,几年前女施主随江施主来寺里帮忙修缮寺庙,还掉进了水潭里,贫僧对女施主印象很深。” 除了掉进水潭,还闹出了不少事端呢,不怪人家记得。 花容想道歉,又听到僧人说“江施主在庙里为女施主燃了一盏长命灯,今日怎么没有陪女施主一起来还愿?” 花容愣住。 长命灯是比让寺里高僧开光祈福还要难得的东西。 它不需要一步一叩首的上山,只要用朱砂抄写经书九九八十一遍,且一个笔画都不出错,就能点燃。 听说只要燃上这盏灯,便能为病者续命,为厄难者消灾。 江云骓那样骄傲的人,竟也为她信了神佛,做下这种事。 花容随僧人去了供奉长命灯的佛堂。 里面的金像佛像高大慈悲,座下却只供奉着寥寥的几盏灯。 “世人皆有杂念,便是揣着最大的诚意来为人祈福也免不了被旁的念头打搅,江施主抄了整整五日才抄完。” 墙上仍贴着江云骓誊抄的那些佛经。 朱砂尚未褪色,艳得惊人。 当时花容生死未卜,真相不明,也不知道江云骓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抄写那些经书的。 花容盯着那些经书看了一会儿,轻声说“能把那盏灯灭了吗?” 这话一出,月清和那僧人都是一惊,月清不敢在佛堂之中大声喧哗,只轻轻拽着花容的袖子示意她不要这样做。 僧人惊讶之后有些好奇“世人都想多福多寿,女施主就算不信这些,留着这灯也没有坏处,为何要灭掉?” “因为我不需要。” 我早就对他死了心,不需要他在背后为我做这样的事。 我寿元所剩无多,点了这灯也无用,不如灭掉。 花容答得很快,语气还很坚决。 僧人知她心意已决,双手合十,沉沉念道“阿弥陀佛!” 第277章 开府宴 开府宴那日,天气很好。 周恒早早的带人把府里各处挂上红绸,然后在门口候着。 最近吃的好,他们长胖了些,不那么瘦弱了,脸也白净,第一次参加开府宴,脸上是掩不住的兴奋。 他们一定要好好表现,绝不能丢主子的脸! 月清在屋里帮花容梳妆,也很高兴“郡主真漂亮,今天之后,郡主一定能万事胜意,顺遂无忧的!” 月清虽然在花容身边伺候的时间不长,对花容的过往也有所耳闻,只想说些吉祥话让花容开心一点儿。 今日花容穿了一身浅茶色衣裙,裙子是内务府特制的,用金丝和银丝绣了如意纹,端庄又贵气。 花容本就生的好看,月清只浅浅在她脸上扑了些脂粉,并未把妆容弄得太过艳丽。 花容对着镜子看了一会儿问“还有其他颜色的唇脂吗?” 月清以为花容嫌唇脂太红,忙拿了其他的来,花容却挑了最红的涂上去。 她的唇形也好看,点上这浓艳的唇脂后,便美得有些锋锐了。 花容仰头问“好看吗?” 月清毫不犹豫的点头,随后又忍不住说“这样有些太好看了,别人会不会在背后说三道四呀?” 这个世道对女子的约束极多,自立门户的女子看似比其他女子自由,要承受的东西却更多,稍有不慎,便会被万人唾弃。 花容对着镜子看了看,漫不经心的说“嘴长在别人身上,不管怎么做都会有人要说的,我活着总不能一直讨好那些不相干的人吧?” 之前怕惹麻烦,她从来都不敢打扮自己,如今她都活不了多久了,总要活得恣意些才好。 收拾妥当,花容带着月清到前厅等候。 最先来的人是楼瑶。 她又带了自己做的点心,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厮,抬的一盆摇钱树。 一进门,楼瑶就被花容惊艳到,围着她转了好几圈,嘴里不住夸赞“郡主今天好漂亮呀!我不是说郡主之前不漂亮,但郡主今天特别漂亮!” 楼瑶说着冲花容竖起大拇指。 花容被她逗笑,拿了福袋给她,月清在一旁说“这是郡主特意去云山寺求的,可以保平安的。” “郡主好有心呀,这福袋做的也很漂亮,我一定会随身带着的!” “月清的女红很好。” 花容提了月清一句,又说了那间成衣铺。 楼瑶立刻想起自家大哥刚刚升官,需要做一些新衣服配现在的身份,月清之前是宫里的人,对宫里和侯门贵府的规矩都更了解,做出来的衣服肯定不会出错。 楼瑶跟月清订了两套衣服,准备给自家大哥做生辰礼。 花容把楼瑶带到花园坐着,三人一起聊天倒是不无聊,但一直等到快中午的时候,也没有其他人来。 楼瑶有些不安,忍不住问“郡主,你这次给多少人发的请帖呀?” 楼瑶虽然一心只想着美食,也知道这开府宴要是没什么人来撑场子,花容以后的日子可不会好过。 月清跟着担心,忍不住说“郡主,要不奴婢出去看看?” 景阳侯夫人一直很关心郡主,别人不来很正常,但她肯定会来的。 “不用,”花容神情平静,“帖子是我亲自送出去的,要来的总会来的。” “可是……” 月清还想再劝,门外突然响起鞭炮声。 在这些鞭炮声中,李湘灵大步走进来,身后的婢女个个手中都捧着珍宝。 “永安侯次女李湘灵给郡主贺喜!” “我不是说人来就好了吗,怎么还送这么多礼?” 和卫家的婚期已定,李湘灵应该在家中准备出嫁的东西,能来已经很好了。 况且花容的时日无多,这些财物再多也无用。 李湘灵俏皮的眨了下眼说“我是空手来的,这些礼都是我阿姐要送的,她说你很合她的眼缘,若不是如今出宫不便,她还想亲自来呢。” 花容没有给太子妃送请帖,没想到太子妃还送了这样的大礼。 她迟疑了下忍不住问“太子妃这样做皇后娘娘会不会不高兴?” 花容和皇后只维系着表面的平和,太子妃的贺礼要是送得比皇后重,会显得皇后这个做皇婶的对花容不够关心爱护。 李湘灵浑不在意“我阿姐向来考虑周到,她都决定这样做了,必然不会有什么事的。” 李湘灵话音刚落,宫人尖利的高呼便传了进来“安王殿下贺郡主大喜!” 听到这话,月清露出喜色,连忙带李湘灵和楼瑶去花园。 三人刚走,安王颀长的身影便出现在花容面前。 他穿了一身宝蓝色双龙戏珠皇子服,在御医的精心调理下,伤势已经大好,气色也比之前好了不少。 花容连忙上前迎接,还没来得及行礼,便被安王扶住“妹妹不必多礼,是为兄来迟了。” 安王说的很自然,脸上带着温和的笑,花容的心脏猝不及防的被撞了一下。 这位兄长确实来的太迟了。 不过今天能等到也算是老天对她的一丝怜悯吧。 花容起身,柔柔的说“兄长能来就好。” 花容把安王迎进前厅,还没来得及坐下,阮氏也到了。 阮氏不是一个人来的,而是和景阳侯、卫映辰一起来的。 花容上前迎接,阮氏拉着花容的手说“今天是个好日子,合该好好热闹一下,映辰让人准备了很多烟花,天一黑就开始放,陛下也特别开恩,便是放一整夜也不会有人说什么的。”https:/ 花容忍不住看了卫映辰一眼。 她刚认识卫映辰的时候,卫映辰就给她放了很久的烟花,今天又放,倒也算是有始有终。 步入厅里见到安王,阮氏和景阳侯都有些意外,景阳侯和安王寒暄起来,阮氏把花容拉到一旁小声问“今日就只有安王来吗?” 虽有卫家撑腰,来的人太少也不太像话。 花容正想回答,周恒兴奋的声音传来“忠勇伯到!江郡守到!” 循声望去,江云飞跟在一身正气的忠勇伯身后缓缓而来。 花容死死的捏住帕子。 第278章 不是为了别人 花容只给殷氏送了请帖,殷氏说不会来,她便以为这就是结果,怎么也没想到江云飞会和忠勇伯一起来参加开府宴。 他来的光明正大,却又给她撑足了颜面。 来赴宴的人不多,刚好能坐一桌,但李湘灵和卫映辰成婚前不便见面,男女仍是分席而坐。 宴席结束后,花容送他们出府。 她剩下的时间不多了,能见江云飞的机会更是屈指可数,她是很想跟他说说话的,但终究什么都没说。 能有这个机会把福袋送到他手上已经很好了,她不能奢求更多。 回到前厅,花容感觉有些累。 月清拿了礼单来“开席后又有不少人送了贺礼来,还下了帖子请郡主去府上作客。” 瀚京的世家大族消息都很灵通,安王、景阳侯还有忠勇伯都亲自来赴宴给花容撑腰了,他们就算再怎么看不上花容,也要做做面子功夫。 花容没有看礼单,淡声说“把后面送来的这些贺礼都还回去。” 月清愣了一下,迟疑的说“这上面也有江廷尉的名字,他的贺礼也要退回去么?” “江廷尉并未与伯爷分家,伯爷送了贺礼就够了,江郡守也没有另外送礼,这礼退回去是理所应当的。” “是。” 月清找了周恒,让他带人把贺礼和请帖都还回去。 再回到前厅,发现花容又在流鼻血。 “郡主……” “我没事,不要声张。” 花容熟练的用绢帕捂住鼻子,倒了一粒药吃下。 这是阮氏今天带来给她的。 说能止血,但也仅此而已,不能减缓毒发的速度。 月清是第二次见花容流鼻血了,心里的不安扩大,忍不住问“郡主之前说有位专治疑难杂症的大夫,可找到人了?” “找到了,这药就是她给的,吃完这药我就好了。” 花容答的很随意,好像她真的只是得了个爱流鼻血的小毛病,并没有什么大碍。 月清嗫嚅了两下唇瓣,终究没再说什么。 郡主不想说的事,她问再多也没用。 夜幕降临后,卫家安排的人开始放烟花。 烟花很多,一簇接一簇的不断绽放,大片夜空被照亮,吸引了很多人出门去看,花容没有出门,就在院子里透过高墙看着夜空。 正出神的时候,周恒走到她身边说“郡主,明天在院子里给你做个秋千吧。” 花容是喜欢秋千的,之前卫映辰在郴州买了个小院,院子里就有秋千,花容可以在上面坐一整天。 她不知道周恒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个提议,但月光下他的眸子亮而澄澈,满满的都是善意。 花容没有探究,柔柔的应了一声“好。” —— 江云骓今日仍在当值,傍晚才回到家里。 刚进院子,随风便迎上来说“主子,郡主派人把东西退回来了。” 江云骓送的不是什么珍宝玉器,只是一些膏药。 他记得花容腰伤严重,特意让人找大夫制作了这些膏药,本以为借着贺礼的名义能送到花容手上,没想到还是被退了回来。 “给大哥送去吧,他身上的伤疾也不少,兴许能用得上。” “是。” 随风刚走,忠勇伯便派人来请。 书房里,江云飞和江云扬都在。 “爹,大哥二哥。” 江云骓走过去,忠勇伯沉沉开口“你们大哥的伤已经养得差不多了,陛下催促我早些定下袭爵的人选,也好安排他的职位。” 忠勇伯手握重兵,府中爵位的继承虽不比皇位,却也关系着朝堂的安宁和稳定,昭和帝自然希望能尽快确定。 江云扬懒洋洋的说“大哥一直都是我们三个之中能力最强、思虑最周到的人,除了他,谁能接得住爹肩上的担子?” 江云扬明显不能接受这件事,忠勇伯皱了皱眉,说“陛下已经准许他放弃爵位,现在就在你和阿骓中间选一个。” “不就是有隐疾不能生孩子吗,找大夫治好不就行了,实在不行以后把我的孩子过继到大哥名下也可以,为什么非得放弃爵位?” 江云扬每说一句,声音都止不住的拔高。 江云飞比江云扬早两年进军营,江云扬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兵,现在江云飞的行为在江云扬看来就是逃兵。 他不能接受自己的大哥为了一个女子做出这样的事。 “我愿意和二哥公平竞争,如果让我继承爵位,我不会做得比大哥差。” 江云骓开口,话音刚落,就被江云扬踹了一脚。 “就凭你做的那些蠢事,你哪儿来的底气说这种话?” 江云扬揪住江云飞的衣领,一字一句的问,“忠勇伯府的尊荣是世代忠烈换来的,大哥你当真放心把它交到别人手上?你可是天生的武将,那么多将士还在等着你,你难道也不管了?” 太过激动,江云扬脸上的肌肉都在颤动,那道疤也跟着跳动起来。 江云飞平静的说“不管是你还是阿骓继承爵位我都很放心,我只是放弃袭爵,并没有放弃肩上的责任,我也不会丢下那些将士不管。” “可你放弃了自己的前途!” 江云扬怒吼。 多少武将在战场浴血拼杀只为建功立业、封侯拜相,他却把唾手可得的爵位拱手相让,这根本就不值得! 江云扬吼完,整个书房陷入沉寂,忠勇伯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个大儿子一直都是最让忠勇伯放心的,忠勇伯在他身上倾注的心血和精力最多,也寄予了厚望,可他连一句商量都没有,就在御前放弃了袭爵,忠勇伯虽经历了无数大风大浪,也还是有些伤心的。 江云骓想替自家大哥辩解几句,刚要开口,肩膀就被按住。 江云飞看着江云扬说“我所做的并不是我想要的,你说的前途功名对我来说也不重要,我不会卸下肩上的责任,但来这世上走一遭,我总要按照我的心意活一次,这不是为了任何人,只是为了我自己。” 这是他早就做好的决定。 他不会和花容在一起,也不会和其他人在一起。 第279章 秋游 昨日周恒说要做秋千,第二天就带着人忙活起来。 花容坐在屋里看着这群朝气蓬勃的少年郎忙来忙去,眸底也染上两分生气。 秋千很快做好,花容一坐上去,这群少年郎就争着抢着要推她。 身体随着秋千高高荡起时,风吹起裙摆,花容感觉自己像一只鸟,可以自由自在的翱翔。 不过没玩多久,宫里就派人送了帖子来。 最近秋高气爽,六公主想约花容出门秋游。 花容不记得六公主长什么样,对秋游这件事也没有兴趣,直接拒绝“我最近身子不大舒服,不想出门,六公主还是找其他人吧。” 花容说着把帖子递回去,宫人没接,假装关切的说“御医前不久才来给郡主看过诊,郡主虽然有些旧疾,却也没什么大碍,觉得身子不适应该是心情不好所致,更应该多出门散散心才是,皇后娘娘也希望郡主能陪六公主一起。” 言下之意,这是皇后的意思,花容不能拒绝。 花容勾了勾唇,手上松了力道,烫金的请帖便轻飘飘的落到地上。 宫人愣了一下,而后生气的瞪向花容。 “郡主,你……” “你一直不肯接,我手软了所以拿不住,我怎么了?” 花容幽幽的反问,一点儿也不害怕宫人回去告状。 一国国母若是因为这点儿小事要处置她,那未免也太小肚鸡肠了。 宫人奈何不了花容,想了想说“六公主听说郡主与楼家那位姑娘关系挺好的,也邀请了她,郡主若是不去,楼姑娘倒是怕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 话里满满的都是威胁。 楼瑶的兄长的官职虽然还不高,但好歹和忠勇伯府是亲戚,六公主再骄横也不可能拿她撒气。 花容无动于衷,宫人不由有些急了。 要是办不妥皇后吩咐下来的差事,他回去可是要受重罚的。 宫人一改方才对花容的无理态度,跪下磕头认错“奴才该死,奴才猪油蒙心才会对郡主不敬,求郡主大人有大量,不要与奴才一般见识!” 那人说着用力扇了自己几巴掌。 花容这才开口问“皇后娘娘非要我陪六公主出游,究竟想做什么?” “回郡主,此次出游只是个名头,实则是陛下想借机让江二少爷和江三少爷施展本领,选出忠勇伯府的继承人,郡主随行也是其中考验的一环。” 二少爷和三少爷都会去,那大少爷应该也会去吧。 花容心念微动,淡淡的说“捡起来。” 宫人没想到话题会转的这么快,一时有些茫然,月清冷声呵斥“让你把请帖捡起来,难道还等着郡主亲自来捡吗?” 宫人连忙谢恩,捡起请帖恭敬的递回花容手里。 五日后,花容带着月清坐上马车。 到了城郊山谷,马车停下,众人都下车欣赏风景。 除了花容和楼瑶,还有八名世家小姐随行。 这些小姐都是娇养着长大的,出门带了不少丫鬟仆从,队伍还挺壮大的。 楼瑶和这些人不熟,一下车就自发的凑到花容身边,偷偷拿出一块牛肉干递给花容。 “郡主尝尝,这是我新做的,又方便携带又好吃,还能保存很长时间呢。” 牛肉干是麻辣味儿的,很入味,越嚼越香,就是有点费牙齿. 花容吃了两块儿就感觉腮帮子有点酸,忍不住跟楼瑶提建议“这个太干了,有点难嚼。” “我喜欢有嚼头一点的,感觉正好,郡主喜欢不这么干的,我回去重新做一些送府上来。” 两人正说着话,六公主娇弱的声音传来“灵清姐姐,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呢,怎么不和我们一起?” 花容带着楼瑶过去。 离得最近的姑娘立刻闻到牛肉干的香味,好奇的问“好香啊,什么东西?” 说话的是靖安侯嫡女柳如雪,她与李湘灵同岁,当初还曾一起到忠勇伯府参加赏花宴,很得殷氏喜欢,后来靖安侯老夫人病故,她执意要为祖母守孝三年,便耽误了婚事,直到现在也还没有出嫁。 “好啊,灵清姐姐竟然私藏好吃的不给我们吃呀。” 六公主有些不高兴,楼瑶顿时有些紧张。 这些姑娘家世优渥,吃食都很精贵,牛肉干这种东西入不了她们的眼,楼瑶只准备了一点儿给花容分享,没想拿出来让大家吃。 花容主动说“我准备了一点牛肉干送给阿瑶,大家如果想吃可以尝尝。” 接到花容的眼神,楼瑶立刻拿出牛肉干。 众人原本有些期待的,听到牛肉干顿时大失所望。 那种东西是走南闯北的商户拿来果腹的,吃起来很不好看,她们怎么能吃这种东西。 楼瑶先把牛肉干递给六公主,六公主皱着眉头说“我还不饿,你们吃吧。” 其他人也都说不饿,但这话是柳如雪问的,她不好意思,硬着头皮拿了一块,却没往嘴巴里放。 虽然有了心理准备,看到众人的嫌弃,楼瑶还是有点儿难过。 她是真的觉得挺好吃的。 花容没来得及安慰楼瑶,便听到六公主问“咱们这次一起游玩的这么多人,灵清姐姐怎么单单只给楼姑娘一个人准备礼物呀?” 六公主弯眸笑着,颇有几分天真烂漫,却是实打实的给花容树敌。 花容也不害怕,淡淡的说“大家都是看公主的面子出门游玩的,若要准备礼物,也该是公主的事,我横插一脚岂不是越俎代庖?” 六公主噎了一下,又听到花容说“况且开府宴那日,除了阿瑶,旁的人我一个都没有见过,她们既然不打算与我结交,我为何要倒贴送礼?” 六公主心底瞧不上花容,本想借题发挥说花容处事不周、上不得台面,没想到被花容先发制人。 这些人家里看到花容有卫家和忠勇伯撑腰,也补了贺礼,但都被花容退了,现在又被花容当众指责,不由臊红了脸。 哪有人不去参加别人的开府宴,还腆着脸问人要礼物的? 这也太不要脸了。 众人看六公主的眼神不由带了哀怨。 第280章 逗着玩玩罢了 “别人没来也许是有什么事耽误了,像我母后,她掌管六宫事务,根本分身乏术,灵清姐姐如此介意别人没有来参加开府宴未免太过小气了。” 六公主不想被花容摆一道,故意拿皇后堵花容的嘴。 “皇后娘娘事先与我说过抽不开身,不能来参加开府宴,我自然是能理解的,但其他人并没有提前告知,分明是不曾把我放在眼里,公主说我小气难道觉得他们做得对?” 花容神情平静,六公主噎了一下,还想继续反驳,余光瞥见江云扬大摇大摆的走了过来。 他虽穿着上好云锦做的衣裳,却因为脸上那一道疤,周身上下没有一点儿贵公子的气度,吓人的很。 众人都被吓得噤了声,有的甚至故意用团扇掩盖容貌,生怕被多看一眼。 看到这些人的小动作,江云扬邪肆的勾了勾唇,谁也没理,径直来到楼瑶面前,摊开手索要“拿来。” 楼瑶没反应过来,小声问“什么呀?二哥没有放东西在我这儿呀。” 话没说完,手里的牛肉干就被抢走。 江云扬拿了一块塞进嘴里,用力咀嚼的样子越发凶狠可怖。 眼神随意的扫了一圈,拿着牛肉干离开。 六公主被江云扬吓到,没敢再继续和花容争论。 江云扬回到自己的位置,给江云飞和江云骓各分了一块牛肉干“尝尝,味道还不错。” 说着话,又往自己嘴里塞了一根。 江云飞咬了口牛肉干,淡声问“又不是没带吃的,跟小姑娘抢吃的做什么?” “看她吃的香,想尝尝看,我又不白拿,回去赔她就行了,”江云扬浑不在意,看了江云飞一眼说,“况且我刚刚也是帮忙解围,大哥难道不高兴?” 江云飞定定的看了江云扬一会儿,起身去巡查了。 江云扬又看向江云骓,江云骓抢在他之前开口“二哥回京时,楼家那个小姑娘已经回家去住了,方才那么多姑娘,二哥偏偏抢她的东西,莫不是喜欢人家?” 江云扬嘁了一声,对这个说法不屑的很。 江家出了两个痴情种已经够让人笑话的了,他才不会做第三个,不过是觉得那丫头咬人挺疼的,想逗着玩儿罢了。 “娘说靖安侯府的柳小姐很好,让你此行多照顾她一些,你这般当着她的面抢小姑娘东西,也不怕回去没办法跟娘交差?” 江云扬不爱听这话,把牛肉干往怀里一揣,也巡查去了。 众人在山谷里停了一个多时辰,欣赏够了山谷的风景,便继续出发去半山腰的山庄。 这处山庄是皇室用来避暑的,平日也有宫人看守打扫,不比行宫豪阔,胜在景致漂亮,颇有野趣。 六公主和这些世家小姐都很娇弱,众人走走停停,直到傍晚才抵达山庄。 大家都很累,晚饭是宫人送到各自房间吃的。 楼瑶的房间就在花容旁边,送饭的人刚走,她就端着饭菜来了花容房间。 “今天多亏郡主帮我解围,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楼瑶对白日发生的事还心有余悸。 她在湘南的时候很是自在,从来没有这么多规矩,并不知道有一天自己小小的举动也有可能带来杀生之祸。 “六公主本就是冲我来的,你并未做错什么,不必想太多。” 花容给楼瑶送了开府宴的请帖,楼家人怕她惹出祸端,便也与她说了一些花容的过往,楼瑶并未觉得花容的过往不堪,只觉得心疼。 郡主如果没有流落在外,该是多么的明艳高贵呀。 听到花容把事情揽到自己身上,楼瑶认真的说“郡主是很好的人,六公主不该这么针对郡主,这几天我会小心行事,不会再让六公主抓到错处的!” 花容笑笑岔开话题。 吃完饭,楼瑶离开,花容正准备沐浴,柳如雪来了房间。 柳如雪是来赔罪的。 “自祖母病故后,母亲的身子也每况日下,我一直在侍疾,之前忙昏了头,便忘了告诉郡主不能来参加开府宴,还请郡主见谅。” 能陪六公主出游的都是皇亲国戚,花容之前也去靖安侯府送过请帖,当时府里的下人也是以靖安侯夫人身体不适为由做推辞,只让管事接待的花容,柳如雪连面都没露。 瞧不上的很。 花容没有揪着这件事不放,很是大度的说“无妨,事情已经过去了,柳小姐不必放在心上。” 柳如雪称赞了花容一番,又为今天的事道歉“我是真的觉得楼姑娘身上的味道很香,并未想过会惹六公主对郡主不满,还请郡主莫要误会。” 柳如雪的语气和表情都很诚挚,好像非常在意花容对她的看法。 花容静静的看着她没再说话。 花容的眼神清亮透彻,柳如雪被看了一会儿不觉有些紧张,捏紧帕子问“郡主这样看我做什么?” “没什么,今日既然是柳小姐的无心之失,解释清楚就好了,不必放在心上。” 花容的语气很淡,柳如雪却重重的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柳如雪走后,月清伺候花容沐浴,忍不住说“柳小姐说话真温柔啊,人也漂亮,她都专程来道歉了,郡主以后还会和她来往吗?” “不会。” 剩下的时间不多了,花容不想再结识新的人,但柳如雪显然不这样想。 柳如雪拉了一夜的肚子,第二天连床都没爬起来,小脸惨白一片。 御医来看过,不是下毒,只是柳如雪脾胃虚弱,吃了楼瑶给的那块牛肉干才会如此。 “我没事,大家继续玩吧,别因为我扰了大家的兴致。” 柳如雪还在安慰其他人,楼瑶在角落低着头,心底一阵后怕。 昨日幸好只有柳如雪一个人拿了牛肉干,若是大家都吃了拉肚子,陛下怪罪下来该怎么办? 哥哥苦读多年才考取功名,又拼劲努力才升官走到今天,要是因为她触怒龙颜被贬斥,她就成了家族的罪人了。 楼瑶不敢细想,趁人不注意,退出房间躲到角落哭起来。 她哭的正伤心,脑袋突然被一颗石子打了一下。 抬头,江云扬站在不远处看着她“这边不让随便走动,你不知道吗?” 第281章 我不会收你的东西 “郡主,我吃了药已经没那么难受了,郡主也和她们一起玩吧,不用在这儿守着我。” 花容笑了笑,温声说“牛肉干是我送的,也算是我间接害柳小姐生的病,我理应在这儿守着柳小姐。” 柳如雪眸光微闪,说“其实我昨日看到了,那些牛肉干是楼小姐分给郡主吃的,我并没有要怪罪楼小姐的意思,郡主无需这么紧张。” 柳如雪说完露出一抹坚强的笑,显得十分的善良大度。 “柳小姐拉肚子原来还可以怪别人吗?” 花容反问,柳如雪原本等着花容夸自己,听到这话表情僵住。 花容继续说“脾胃虚弱的人,饮食上肯定有很多禁忌,这些外人不知,柳小姐身边伺候的丫鬟必然是知道的,别人分享美食是好意,柳小姐不怪罪这不得力的丫鬟,反而要怪别人,岂不是把好心当成驴肝肺?” 丫鬟了解柳如雪的身体,那柳如雪自己应该更加了解,她当时拿那个牛肉干就不怎么情愿,后来为什么还要吃下去? 花容的眼神明亮透彻,有种看穿一切的犀锐。 “郡主说的是,这是的确应该怪我身边人伺候不力,怨不得别人,”柳如雪顺着花容的话说,眉眼间的柔弱少了两分,“郡主既然觉得这件事都是我的错,为什么还要留在这儿呢?” 花容眼皮微掀,幽幽的问“不是柳小姐希望我留在这儿的么?” 话音刚落,房门就被敲响,江云骓的声音就在门外响起“靖安侯府的府医到了,不过山庄里都是女眷,他不能在此过多停留,等看完诊,本官就要把他送走。” 丫鬟绕过屏风开门放大夫进来,见江云骓站在门外没有要进来的意思,试探着说“大夫看诊还要一会儿,廷尉大人可要进来坐坐,奴婢这就去沏茶。” “不用,我就在此处等候。” 江云骓直接拒绝,丫鬟想了想又说“屋里有屏风遮挡,而且郡主也在这里,大人又是为了公事而来,不会有人非议的。” 丫鬟的语气很自然,把花容放在中间,好像只是不经意提了这么一句。 江云骓的脸却在瞬间沉了下来,眼神也变得冷锐,丫鬟被他看得后背发凉,低下头去往后退了一步。 “男女有别,郡主又身份尊贵,你故意引本官进屋冲撞郡主意欲何为?” 说到最后,江云骓的语气带了杀意,丫鬟连忙跪下解释“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怕大人在外面站着太辛苦,绝没有别的意思,求大人恕罪!” 丫鬟说着重重的磕头认错,江云骓看向屋内,似要透过屏风看到屋里的人,片刻后,他扬声说“柳小姐若想见我,大可让丫鬟明说,我并不是不解风情之辈,若有姿色尚可、主动上门投怀送抱的姑娘,我自然不会推辞。” 江云骓的语气含笑,说出来的话却满满的都是羞辱,一点儿颜面都没给柳如雪留。 柳如雪原本只是有些苍白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她死死的抓着被子,身子因为极大的愤怒微微颤抖起来。 府医无意探知主子的隐私,拿了温胃舒气的药给柳如雪吃下,等她的脉象平稳后随江云骓离开。 屋里安静下来,柳如雪看着花容说“我知道郡主当初是迫不得已才委身江三少爷的,郡主若助我嫁给他,世人会渐渐淡忘郡主和他的那些旧事,郡主才能得到真正的安宁,当然,我也不会让郡主白帮忙,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卫家和永安侯府用钱让花容心甘情愿接受了解除婚约这件事,柳如雪便觉得也能用钱驱使花容帮忙给她和江云骓牵线搭桥。 花容对这件事没有兴趣,淡淡的说“人无完人、金无足赤,便是圣人也会遭受非议,我早就习惯了被流言蜚语裹挟,江三少爷成不成婚与我无关,而且我现在也不缺钱,柳小姐找错人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郡主府招了贼现在还没抓住,郡主当真以为单凭自己就能守住那么多的钱财?” 柳如雪勾唇笑起,自信满满,花容并未慌张,平静的问“柳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别的意思,”柳如雪不肯明说,只道,“我二叔是大理寺少卿,只要郡主能帮我,我保证日后再也不会有贼人敢踏进郡主府半步。” 这就是靖安侯嫡女的底气。 其实柳如雪提的条件对花容挺有利的,可惜并不能打动花容。 她站起身,淡淡的说“我不是红娘,没有撮合别人的偏好,柳小姐还是自己想办法吧。” 说完离开。 花容担心楼瑶,发现她不在房间,连忙和月清分头找人,却在一处长廊遇到江云骓。 花容以为他是送走靖安侯府的府医刚回来,下意识的避让,江云骓却笔直的走到她面前,递了一个木盒过来。 “这是书经活血的膏药,山里湿气重,郡主的腰伤若是犯了,可以贴这个缓缓。” 花容不肯接,直接拒绝“我现在很好,用不上这个。” “用不上最好,但备着能以防万一。” 江云骓把盒子又往前递了些,见花容还是不肯接,压低声音说“我不是想纠缠郡主,只是想确保郡主周全,郡主若执意不要,我只能去求大哥代为转送了。” 江云骓是故意威吓,本以为花容会吓得收下,却听到她说“好。” 这个回答完全出乎江云骓的意料,心脏紧了紧,他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郡主方才说什么?” “我与三少早就两清了,以后我不会再收三少送的东西,但如果是大少爷送的,我会收下。” 花容微微仰头和江云骓对视,眸底一片坦然,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 大大方方的承认,她要和他划清关系,以后只与他大哥有往来。 江云骓以为自己这些时日早就做好了接受花容和大哥在一起的心理准备,心脏却在听到花容这句话以后不可自抑的痛了起来。 他终于明白当初他偏心萧茗悠,一次次忽略花容,又一次次将花容置身于危险中有多伤人了。 稳了稳呼吸,江云骓哑声答应“好,我去找大哥。” 第282章 故意装害怕做什么? 江云骓走后没多久,月清就来禀报说楼瑶回去了。 小姑娘不知躲哪儿哭了一通,眼睛红得厉害,泛着水光。 见到花容却吸了吸鼻子先道歉“我刚刚太害怕了,就躲着哭了一会儿,对不起郡主,让你担心了。” 花容帮她擦掉眼泪,柔声问“躲哪儿哭去了,你又没有害人,害怕什么?” 楼瑶瘪瘪嘴,又想哭了,但最终还是忍住泪意说“回去以后我一定好好学规矩,以后出门我再也不随便带吃的了。” 她虽然单纯,却是个吃打记疼的姑娘。 花容笑了笑,说“这本不是你的错,但多学点规矩,凡事多长个心眼总归是没错的。” 楼家既然已经迁到瀚京,楼瑶迟早是要学会跟世家夫人和小姐打交道的。 花容陪楼瑶说了会儿话,用过午饭才回自己房间。 “郡主要午休吗?” 月清问着准备帮花容宽衣,花容摇头说“不用,我想看会儿书。” 靠窗的位置有张美人榻,月清在榻上放了毯子和靠枕。 花容没急着过去,翻出一盒唇脂。 月清很是诧异“郡主要出门吗?” “不出门,涂着自己看。” 花容沾了一点唇脂抹到唇上,对着镜子看了会儿,觉得眉毛不大好看,还想描下眉,鼻尖猝不及防又涌出血来。 花容连忙堵住,倒了一粒药吞下。 片刻后,血才止住,花容手上脸上都染了血,刚涂上去的唇脂也被弄脏。 “郡主不是说吃了药就会好起来吗,奴婢怎么感觉郡主现在流鼻血的时间越来越短了?” 月清感觉很不安,花容用绢帕擦掉血,淡淡的说“药才刚开始吃,总要有个过程,别声张,去打盆水来。” 花容洗了脸,不知是不是她的心理作祟,她感觉自己的脸色有些苍白,又扑了些脂粉在脸上。 做完这些,花容就靠在美人榻上看起书来。 她的心不静,书里的内容一点儿也没看进去。 她知道自己不该盼着江云飞送膏药来的,但她的时间不多了,若不主动一些,这次出门只能白跑一趟,别说和他说话,说不定连面都碰不上。 她又不缠着他,只看看他,说几句话就好了。 花容怀着期盼,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女。 但花容在屋里等了一下午,江云飞也没有来。 六公主白日玩的很开心,晚上命人准备了丰盛的晚宴。 晚宴设在山庄花园,虽然已是深秋,花园里仍是绿意盎然、花团锦簇。 来之前花容又补过一回唇脂,月清本来还担心花容的风头太盛,到了以后才发现所有人都精心打扮了一番,花容补那点唇脂根本不算什么。https:/ 江云飞他们负责所有人的安全,身份仍摆在那儿,晚宴也一起吃,只是用屏风隔开,看不到对方,却能听到说话。 所有人落座后,六公主先关心柳如雪“如雪姐姐可好些了?” “谢公主关心,臣女已经好了,还要多谢郡主一直陪着臣女。” 柳如雪穿了一身浅紫色绣垂丝海棠长裙,料子是上好的织锦,清雅大气,极合她的气质。 她的声音温柔,不忘带上花容。 六公主很是赞同的说“灵清姐姐照顾人自然是极好的。” 话里有话,暗示花容做了郡主也还是改不了照顾人的习惯。 六公主骄纵惯了,花容没把这话放心上,柳如雪却解释道“公主误会了,郡主今日就是在屋里陪臣女说了会儿话,臣女是万万不敢让郡主照顾的。” 柳如雪说的很急,生怕别人误会花容似的。 六公主立刻追问“我不过是开个玩笑,如雪姐姐这般害怕做什么,难道灵清姐姐并没有表面上看到的那么温柔可亲?” 这话一出,众人很容易想起花容昨日怪罪他们没有出席开府宴的事。 难道灵清郡主小肚鸡肠趁着柳如雪生病欺负了她?不然堂堂靖安侯嫡女怎会如此害怕? 柳如雪用力摇头,柔柔弱弱的说“灵清郡主很好,臣女只是怕一时失言造成误解罢了。” 柳如雪越是为花容辩解,众人便越觉得其中有猫腻。 花容喝了口甜汤,慢悠悠的开口“柳小姐害怕的不是我,而是公主殿下,想必是公主平日太骄纵跋扈,才会把柳小姐吓成这样,六妹妹素来冰雪聪明,怎么会听不出柳小姐的弦外之音?” 柳如雪本以为花容会辩解,没想到她一开口就挑拨自己和六公主的关系,眸子微睁,藏在袖中的手也紧握成拳。 “臣女没有!” “灵清姐姐这是何意?” 柳如雪和六公主的声音同时响起。 花容没有理会柳如雪,看着六公主说“众人皆知我之前流落在外多年,但我被认回来后,一直跟着太后和皇后学规矩,六妹妹方才说我会伺候人,不是变相的说太后和皇后没有把我教好么?这要是宣扬出去,太后和皇后肯定不会怪六妹妹,那就只能怪柳小姐了,柳小姐自然会怕六妹妹口无遮拦、胡说八道。” 这话说的六公主一点儿规矩教养都没有。 六公主气得拍桌“谁给你的胆子,竟敢拐着弯儿的骂我?” 花容很淡然“我没有骂六妹妹,我只是在合理分析柳小姐害怕的原因,柳小姐可是靖安侯嫡女,如果六妹妹都不能让她害怕,我自然更不能,那柳小姐故意演的这么害怕做什么呢?” 花容已经拒绝帮柳如雪的忙,柳如雪还要故意招惹,花容自然不会给她留面子。 柳如雪起身,冲花容行了一礼,委委屈屈的说“此事因如雪而起,如雪不该说错话惹公主和郡主不快,如雪愿自罚一杯向郡主赔罪,还请郡主大人有大量,莫要与如雪一般见识。” 说完不等众人反应,便自顾自的喝了一杯酒。 许是不会喝酒的缘故,柳如雪被呛得咳嗽起来,旁边的丫鬟连忙高呼“小姐,你不会喝酒,又刚犯了胃疾,这样身子可怎么受的住啊!” 明明是柳如雪自己喝的酒,场面却瞬间变成花容故意逼着她喝酒一样。 六公主不满的说“如雪姐姐都赔罪了,灵清姐姐也该有所表示才行。” 第283章 郡守大人怎会在此? 六公主的态度很强硬,楼瑶忍不住开口“公主殿下,郡主的身体也不大好,而且……” “你算什么东西,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六公主陡然拔高声音,楼瑶被吼得浑身一颤,反应过来要起身认错,花容拉住她,扬声道“天下皆知忠勇伯刚正不阿,从不徇私,方才发生的事三位少爷都听得清清楚楚,依三位高见,今夜本郡主可有做错任何事?” 六公主和柳如雪皆是一惊,怎么也没想到花容会直接向江云飞他们求助。 屏风之后,江云骓和江云扬同时看向江云飞,江云扬喝了杯酒,似笑非笑的说“郡主现在果真是有底气,都敢当众顶撞公主了。” 江云飞没理他,望着屏风说“如柳小姐所言,今晚的争端因柳小姐而起,柳小姐主动认错赔罪是应该的,郡主并没有错。” 既然无错,那就不应该陪这一杯酒。 “如雪姐姐胃不好,却罚酒赔罪,这般有诚意,灵清姐姐若是不喝酒,岂不是不肯接受如雪姐姐的道歉?”云九小说 “赔罪是做错事的人自愿承担的惩罚,昭陵从来没有律例规定没犯错的人在接受歉意时要陪着认错的人受罚,而且灵清郡主是六公主的姐姐,六公主当众逼迫她喝酒,是目无尊长。” 江云飞并不惯着六公主,还指出了她的错处。 六公主脸上火辣辣的,有些难堪,柳如雪连忙开口维护“都是我不好,是我说错话惹来误会,六公主率真可爱,对郡主绝没有恶意,郡守大人方才所言实在太严重了。” 江云飞毫不留情,冷声说“在本官眼里,事无大小,只论对错。” 错了就是错了,再怎么解释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柳如雪再次踢到铁板,有些尴尬,片刻后弯下腰,捂着肚子痛吟“好疼。” 丫鬟立刻扶着柳如雪去休息。 六公主也没了之前的好心情,草草吃了几口离席,其他人不愿和花容结交,纷纷找借口离开,很快这里就只剩下花容、楼瑶和江云飞他们。 晚宴出自御厨之手,色香味俱全,楼瑶尝了两道菜心情就转晴了,指着一盘酱鸭小声说“郡主,这道菜好好吃,你快尝尝。” 刚说完,就被花生米砸了一下。 江云扬懒洋洋的声音传来“被凶成这样还有心思吃,没长骨头?” “人家是公主,身份尊贵,凶我几句也算不得什么,我难道要因为这个把自己饿死?” 楼瑶反驳,仗着屏风遮挡,做了个鬼脸。 这个江二哥实在是恶劣又混账,也不知道江大哥怎么会有这样的弟弟。 楼瑶还要尝其他的菜,又听到江云扬说“有句话叫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你离某些人远点儿,自然就不会被这种麻烦找上了。” 楼瑶不解,讷讷的问“你在说谁?” 江云扬说的自然是花容。 花容没有辩解,尝了一口酱鸭,又给自己倒了杯酒喝下。 酒是酸甜可口的梅子酒,入口绵柔,并不呛人。 挺解腻的。 花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楼瑶眼馋,也想试试,被花容拍开手“小孩子不能喝。” “我不小了,爹娘说我都可以议亲了。” “出门在外饮酒不安全,这只是普通的梅子酒,回家也能喝。” 楼瑶才被六公主呵斥了一顿,听到这话果然放弃喝酒的念头。 吃完饭,两人一起回去。 月清担心花容,去了厨房取醒酒汤。 月清一走,花容便出了房间。 今晚月光很亮,山庄各处都点着灯烛,不提灯笼也看得清脚下的路。 花容没走出多远就看到江云飞。 月光下,他神情冷肃,一身孑然,好像只是恰好路过。 “夜已经深了,郡主怎么会在这里?” “我找月清,郡守大人怎么会在这里?” 仗着身上还有酒气,花容又朝江云飞走了几步,两人的距离拉近。 寻常世家子弟都爱戴玉冠和各种配饰彰显自己的身份,江云飞却习惯用发带束发,周身干干净净,什么配饰也没有。 他自然也没有戴花容之前送的福袋。 花容心底飞快地划过一抹失望,随后又恢复正常。 虽然那日来参加开府宴的人都得了福袋,但江云飞素来不喜配饰,突然戴出来反倒引人怀疑。 江云飞没有怀疑花容在装醉,一本正经的说“郡主醉了,下官送郡主回去休息。” 花容直接忽略这句话,躬身行礼说“开府宴那日,郡守大人能劝说伯爷前来赴宴,我很开心,多谢大少爷。” 当时人太多,实在不方便,这句谢便留到了现在。 为了演戏逼真,花容喝了好几杯酒,到底不如平时清醒,起身的时候晃了晃,胳膊便被扶住。 等她稳住身形,江云飞便收回了手。 他的动作很快,但花容还是看到他右手手腕上多了一串佛珠。 紫檀木的佛珠,珠上刻着梵文,藏在衣袖之下,圈着肌肉虬结的手腕,反差极强,又有种隐秘的禁锢。 她送的那颗佛珠也在其中。 花容的脸腾的一下滚烫起来。 她刚刚还以为江云飞只会把那颗佛珠放在无人知道的角落妥善保存,却没想到他直接做成珠串,戴在手上。 “小心,”江云飞提醒,随后又道,“我并没有为郡主做什么,来参加开府宴的人都是看的郡主的面子,郡主不必谢我。” 殷氏一早就回绝了说不会来赴宴,若无他在背后周旋,忠勇伯怎么会来赴宴? 花容的心跳还很快,她拼命克制住快要溢出胸腔的情绪,尽可能平静的说“郡守大人帮我不止一次两次,如今我名下只有一家成衣铺,没有别的办法报答郡守大人,只能让铺子里的绣娘做些衣服给郡守大人,还请郡守大人莫要嫌弃。” 她不能直接做衣服送给他,借绣娘之名应该是可以的。 花容盼着还能为江云飞做些什么,却听到江云飞说“府中有绣娘负责这些,就不劳郡主费神了。” 他不要她记她的恩情,也不要她的谢礼。 第284章 三少爷,求你 “郡守大人不需要衣服,那还有别的什么需要吗?我会尽我全力去做的。” 花容没有泄气,继续追问。 能见他的机会不多,她还是想能为他做些什么。 她心悦于他,却不能好好向他表明心意,更不能光明正大的做些什么来传达爱意,终究还是觉得遗憾。 江云飞眉眼微抬,盯着花容看了好一会儿说“下官没有什么需要郡主做的,在远峰郡的时候下官就说过,下官希望郡主以后能活得恣意快乐,郡主能做到这一点就好了。” 他借江云岚的名义送她葫芦耳坠,也不过是愿她安康长寿。 他对她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郡守大人放心,我会恣意快乐的。” 说完,花容转身往回走,江云飞隔着几步的距离跟着她。 快到的时候,月清着急的迎上来“郡主,你去哪儿了,奴婢都快担心死了!” 月清声音哽咽,几乎要哭出来。 这种被牵挂的感觉很温暖,花容揉揉她的脑袋安抚,偏头对江云飞说“多谢郡守大人一路相送,大人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江云飞没有说话,转身离开。 进屋后,月清发现花容的眼睛有些红,好奇的问“郡主是哭过吗?” “没有,许是夜里风大,吹红的吧。” 月清没再多问,喂花容喝完醒酒汤,伺候她睡下。 —— 江云飞又巡视了一圈才回到自己房间,他前脚刚进屋,江云扬就跟进来“大哥不是不喝酒吗,身上哪儿来的酒味儿?” 江云飞只扶了花容一把,身上就算沾染了些许酒气,转了这么大一圈也该散了。 江云扬分明是看到两人碰面故意这么问的。 江云飞没有理他,褪下外衫准备休息。 江云扬抓住江云飞的手,露出那串佛珠“大哥什么时候开始信佛了?” “最近开始的。” “我身上的杀孽也很重,大哥不如把这串佛珠送给我……” 江云扬说着伸手想碰那串佛珠,江云飞立刻避开,两人交起手来,几个来回后,江云扬被一掌推开。 江云飞下手有分寸,没有伤到他,江云扬的脸却沉下来“当初在战场上,大哥连命都可以交给我,如今不过是一串佛珠,我却碰都碰不得了?” 江云飞躺到床上,毫不犹豫的回答“嗯,碰不得。” —— 山顶修了观景亭,亭边还种了昙花,花匠说这两日昙花可能会开,吃过早饭,众人便在六公主的召集下爬山。 为了确保安全,江云飞先一步上山查探情况,江云骓和江云扬带人跟在后面保护。 众人都很娇弱,速度并不快,但花容腰不好,爬了没一会儿速度就明显慢下来。 月清扶着花容,小声说“郡主出了很多汗,要不休息一会儿吧。” 话音刚落,柳如雪的痛呼声就响起来。 “发生何事?” 江云骓和江云扬一起走上前。 柳如雪坐在石阶上,面色惨白,满脸痛苦。 “我家小姐的脚崴了,走不了路,得马上下山看大夫才行。” 能有这么巧? 江云扬挑了下眉,弯下腰就要撩起柳如雪的裙摆查看,被丫鬟挡住“男女有别,请二少爷自重!” 丫鬟满脸戒备,看江云扬的眼神像是在看登徒子。 江云扬眼底闪过讥诮,收回手说“既然如此,那你就自己背你家小姐回山庄吧。” 江云扬的语气不好,透着幸灾乐祸,像是巴不得柳如雪疼死在山上。 丫鬟瞪了他一眼,朝着江云骓跪下“求三少爷救救我家小姐。” 六公主也开口说“如雪姐姐疼成这样一定伤的很重,这伤耽搁不得,江廷尉快送如雪姐姐回去吧。” 柳如雪也适时的发出一声嘤咛,实在是娇弱可怜。 江云扬双手环胸,似笑非笑的问“你们方才不是还说男女有别么,怎么让阿骓送下山就可以了?” 柳如雪柔声说“山中有很多树木,可以砍下来做成简易担架,不会有肢体接触,只是需要劳烦三少爷陪我回山庄一趟。” “明明是我先赶来的,柳小姐为何偏偏要阿骓陪?” 江云扬并不是好糊弄的,柳如雪咬了咬唇,面上浮起红晕“实不相瞒,我有些怕二少爷,还是三少爷送我回去更安心些。” 容貌对男子来说并不是十分重要,但江云扬脸上那道疤实在有些吓人,别说柳如雪,就算是六公主,也不敢多看,怕晚上回去做噩梦。 这话触了江云扬的逆鳞,他的眸子染上阴翳,冷笑一声命令“来人,去砍树给柳小姐做担架!” 江云扬这架势像是非要亲自送柳如雪回山庄,柳如雪不免有些紧张,软着声对江云骓说“三少爷,求你。” 她实在不想跟江云扬有过多接触。 听到这话,江云骓没有看柳如雪,而是看了花容一眼。 她远离人群,被月清扶着站在山道边,她并不在意这边发生的事,专注的看着山里的风景,清风扶起她的发丝,有着他再也无法亲近的疏冷。 江云骓很快收回目光,命令士兵去砍树做了简易担架,护送柳如雪回山庄。 回到山庄,御医很快赶来,江云骓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丫鬟忍不住提醒“我家小姐要除去鞋袜治伤,请三少爷回避一下。” 江云骓没有动,命令御医“给柳小姐治伤!” 江云骓释放出了威压,御医额头冒出冷汗,到底不敢反抗,当着江云骓的面褪了柳如雪的鞋袜。 柳如雪的脚生的小巧,皮肤也白,但上面一点儿受伤的迹象都没有。 头一回被男子看到脚,柳如雪的脸很快红透,江云骓却是一脸冷漠“既然要演戏,就该做的逼真些,不然被识破以后,会显得很蠢!” 柳如雪浑身颤了颤,红着眼看向江云骓说“三少爷以为我是自甘轻贱么?若不是父亲非要逼着我嫁给二少爷,我也不会出此下策!” 如果江云扬容貌没有毁,只是性子恶劣些,柳如雪都还能强迫自己忍受,但现在她实在没有办法面对那样一张脸。 江云骓眼眸微眯,透出危险“我二哥是为了保护昭陵受的伤,是你配不上他!” 第285章 她会死在六公主手上 “啊!!!” 一声惨叫从柳如雪房中传出,御医和丫鬟都被吓得瘫软在地。 柳如雪原本没有受伤的脚高高肿起,小脸痛得煞白。 江云骓面色冷寒的收回手,冷声喝道“柳小姐登山时不慎崴了脚,伤势严重,还不快为柳小姐诊治!” 御医不敢怠慢,立刻上前帮柳如雪检查。 骨头错位了,好在没伤到筋脉,只要把骨头接回来,还能恢复,只是这些时日需要精心休养,免不了受罪。 御医如实禀报,柳如雪看江云骓的眼神变得怨毒。 她可是靖安侯嫡女,她都不嫌弃江云骓之前做的那些荒唐事,江云骓凭什么敢伤她至此! 江云骓并不在意柳如雪如何看自己,转身要走,却听到柳如雪说“你若不娶我,不仅得不到爵位继承权,被你放在心尖上的让也会死无葬身之地!” 这话成功的让江云骓停下步子,他之前的神情就是冷的,这会儿整个人都散发着彻骨的寒意。 他看着柳如雪,一字一句的命令“说清楚!” 这便是被戳中心事了。 柳如雪眉眼弯成得意的弧度,似乎也感觉不到疼了,娇媚的说“我现在好疼,突然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柳如雪自认为拿捏到了江云骓的软肋,等着江云骓向她服软祈求,下一刻却被江云骓掐住脖子。 “我的耐心不好,你如果不想说,那就永远都不用说了!” 每一个字都充满杀意,不过转瞬,柳如雪的脸就涨成青紫。 死亡的恐惧让柳如雪拼命的挣扎起来,但江云骓的力气很大,铜墙铁壁一般根本无法撼动。 丫鬟吓得魂飞魄散,连忙上前帮忙“三少爷,快松手!” 丫鬟被甩飞,重重砸在地上。 但她顾不上疼,眼看柳如雪马上就要被江云骓掐死,把所有计划脱口而出“这次出游是陛下设下的考验,为的是在二少爷和三少爷之间选出爵位继承人,今日登山,会有反贼余孽劫走六公主和灵清郡主,谁能救出六公主,剿灭反贼,谁就胜出。” 明明是两个人一起被劫走,丫鬟却只说救六公主,并未提及花容。 江云骓寒声问“灵清郡主将会如何?” “六公主会杀了她!” 这考验的并不是江云扬和江云骓谁的能力更强,而是他们对皇室的忠心。 皇家最是薄情多疑,花容身上流着齐王的血,就算有卫家和忠勇伯府保她,昭和帝也不会留下她这个隐患,更不会容忍忠勇伯府的子弟和她有任何瓜葛。 昭和帝之前留下花容,是为了保全他和齐王兄弟和睦的名声,并非真的仁善要留下花容的性命。 唯有花容死在六公主手上,三人还平安将六公主带回,昭和帝才能相信他们和齐王筹谋多年的计划没有关系,会尽心尽力辅佐皇长孙继位。 到时昭和帝会封锁消息,对外宣称花容是死于反贼余孽之手。 她是指认反贼的重要人证,那些余孽对她恨之入骨,杀了她泄愤也是合情合理的。 砰! 江云骓甩开柳如雪,疯了一般朝山顶奔去。 他亏欠了她那么多,好不容易决定放手成全她和大哥,她都还没来得及和大哥在一起,怎么能就这样出事呢? —— 江云骓带人送柳如雪下山后,其他人继续爬山。 花容的速度慢,很快落后一大截。 楼瑶凑到花容身边,小声问“郡主,刚刚柳小姐说那些话是不是在嫌弃江二哥长得不好看呀?” 她还没习惯勾心斗角的生活,脑子转的慢,到这会儿才回过味儿来。 刚说完,身后就传来一个阴森森的声音“你在说什么?” 楼瑶后背发凉,差点儿踏空从山道上滚下去。 她转过身,瞪大眼睛解释“二哥,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有些不明白,所以来找郡主问问……” 话没说完,被江云扬勾着腰带拎起来。 她吃得多,比那些世家贵女要圆润几分,然而这点儿重量在江云扬面前根本算不得什么。 拎小鸡崽一样轻松。 “二少爷……” 花容试图阻拦,被江云扬粗暴的打断“本官要和自己的妹妹说几句话,郡主最好少管闲事!” 楼家和忠勇伯府是亲戚,花容作为外人确实不好多嘴,而且江云扬对她有偏见,她说的越多,反而越对楼瑶不利。 花容闭嘴。 楼瑶被江云扬拎进旁边树林里,摁到一棵粗壮的大树上。 江云扬倾身凑近,近到楼瑶能清晰看到他脸上那条伤疤愈合后新长出来的粉色嫩肉和映在他眸底惶恐不安的自己。 “丑吗?” 江云扬问,声音微哑,戾气十足。 楼瑶一个劲儿的摇头,两腿止不住的发软。 见江云扬不信,楼瑶连忙说“你的脾气虽然很不好,但我都听爹和哥哥说了,你是为了平定叛乱才受的伤,如果不是你,昭陵早就陷入战乱之中了,也没有今日游山玩水的安逸日子过,你是昭陵的英雄。” “我是不是英雄轮不到你来评定,我问的是这张脸丑不丑。” 江云扬并不满意她刚刚的回答。 楼瑶害怕的都要哭了,但她毫无反抗之力,根本逃不掉,只能鼓足勇气伸手挡住江云扬脸上的疤。 “你做什么?” 江云扬扣住楼瑶的手,他没想到她竟然敢触碰他脸上的疤。 楼瑶被捏痛,皱了皱眉,却还是看着江云扬,认真的说“这道疤确实不好看,但仔细辨认还是看得出你之前的容貌是俊朗好看的,这道疤只是让你没有之前好看了,但这张脸绝对不丑,而且如果你不板着脸,能够多笑笑,肯定还会有慧眼识珠的姑娘喜欢你的。” 楼瑶说的都是真心话。 之前见面她光顾着怕了,今天才发现这位二哥藏在凶狠之下的皮相确实还不错。 江云扬却不肯相信,他盯着楼瑶看了一会儿,忽的开口“口说无凭,证明一下。” “这要怎么证明?” 楼瑶茫然,江云扬直起身,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沉沉道“吻我。” 楼瑶“……”??? 第286章 不敢劳烦大人 楼瑶被带走后,花容的速度越发的慢了下去。 她本来想等楼瑶回来的,六公主却派了婢子来寻她“公主还记挂着那夜的事,想与郡主道个歉,还请郡主快些上山。” 那婢子的态度颇为强硬,毫无敬意。 月清皱了皱眉,护着花容说“郡主腰上有旧伤,能坚持爬山已经很不容易了,实在快不起来,还请姐姐转告六公主莫要为难。” 月清说着拿了银子给那婢子,希望她收了好处能行个方便。 那婢子却瞧不上,直接打落银子,拉着花容的手说“奴婢绿梳,力气比寻常人要大一些,郡主若是走不动,奴婢可以直接背郡主上山。” 没给花容拒绝的机会,绿梳便把花容背了起来。 月清想要阻拦,被绿梳瞪了一眼“山路崎岖,郡主最好抱紧奴婢,若是不慎跌落,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害怕花容受伤,月清只好退开。 绿梳的力气确实很大,背着花容仍疾步如飞,很快超过那些世家小姐。 她不是寻常的宫婢,而是特意保护六公主的女护卫。 到了六公主身边,绿梳放下花容。 六公主走过来抓住花容的手,笑得天真烂漫“灵清姐姐,我等你好久了,其他人都好无趣,还是跟姐姐说话比较有意思。” 六公主的指甲留得长,上面涂着艳丽的蔻丹,掐人的时候挺疼的。 “六妹妹,你抓疼我了。” 花容试图挣扎,肩膀被绿梳压住“那个叫月清的婢女对郡主还挺忠心的,若不想她死,请郡主莫要轻举妄动。” 花容不动了,只是不解的看着六公主“我不记得之前与六妹妹有过什么交集,六妹妹为何要如此针对我?” “你之前不过是个下贱的婢女,有什么资格与我有交集?” 六公主十分不屑。 昭和帝和皇后不想让花容活着,只要六公主杀了她,便能嫁给自己的意中人,还能得到丰厚的嫁妆,比长公主还要风光。 不过计划未成,六公主当然不会为花容答疑解惑,只是笑得轻蔑“并非我要针对姐姐,要怪就怪姐姐这辈子投错了胎,姐姐有那样不堪的过往,注定是皇室的污点,活该被人瞧不起。” 六公主的话并未在花容心底激起半分波澜,她柔柔的说“六妹妹瞧不起我,不曾离我远远的,还不得不与我随行,可见六妹妹虽然尊贵,活得也不比我轻松恣意。” “你……” 六公主被刺痛,气得想动手,花容忽的痛呼一声,用力挣开了她。 两人都站在石阶上,六公主因为惯性向后倒去,绿梳立刻冲过去护住六公主,花容则跌坐在地。 六公主站稳后气得不行,尖声喝道“给本公主把这个贱人拿下!” 若不是绿梳动作快,她可能就从石阶上摔下去了。 花容浑身瑟缩了下,像是被吓到。 下一刻,江云飞就挡到花容面前,沉声道“我看谁敢动手!” 江云飞眼神犀锐,透着杀气,绿梳低垂着头,拍了拍六公主的手背,示意她不要冲动行事。 六公主指着花容,不满的说“她刚刚推了我,差点儿害我摔下去,你的眼睛是瞎了吗?” “我也不是故意要推六妹妹的,委实是六妹妹掐的太疼,我受不住了。” 花容柔柔弱弱的说完,撩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的指甲印,有些地方印迹太深,几乎要流出血来。 江云飞扫了一眼,再看六公主时,眼神冷沉、风雨欲来。 六公主被看得有些心虚,绷着脸说“我是好心想扶灵清姐姐,没想到下手重了些,灵清姐姐若是觉得疼可以直接告诉我,为什么要推我?” “对不起,是我不好。” 花容并不和六公主争论,认了错,试图站起来。 月清不在花容身边,周围的人害怕六公主报复也不敢上前掺扶,江云飞见花容眉心微蹙,以为她受了伤,迟疑片刻还是扶了花容一把。 等花容站稳才看向六公主“郡主胳膊上的指印很深,必然是有人故意为之,孰是孰非一眼就能看出,公主这般胆大妄为,可是觉得本官是傻子?” 江云飞拔高了声音,周身的气息冷得吓人。 江云飞杀越西皇子的时候六公主也是在场的,她怕顶嘴被江云飞教训,只能抓着绿梳说“好疼啊,我刚刚好像崴脚了,还不快背我上山!” 绿梳迅速背着六公主上山,其他人也都跟了上去。 花容走到一旁坐下,江云飞跟过来问“郡主方才是故意的?” 虽然是疑问句,语气却很笃定。 花容没有否认,看着江云飞说“我确实是看到郡守大人过来才敢如此胆大妄为的,若是无人为我主持公道,六公主别说掐了我,就是砍了这只胳膊我也不会说什么。” 花容话里都是信任,江云飞眸光微闪,没再说什么,转而问“郡主可有受伤?” “多亏郡守大人来的及时,我只是被六公主掐了几下,并没有受伤,”花容摇了摇头,又说,“月清还在下面,我在这儿等等她,郡守大人有事要忙不用管我。” 皇家建了山庄在这里,平时山下有士兵守着,没人可以进山,江云飞刚刚又带人到山顶巡视了一遍,确保周围是安全的,这会儿也没什么要忙的。 江云飞没有走,默不作声的站在一旁守着花容。 今天阳光很好,山风清凉,两人的影子挨得很近。 花容盯着地上的影子看了一会儿,忽的伸手捶了捶腰。 江云飞立刻问“可是爬山引发了伤疾?” 江云飞克制的很好,但花容还是听出了两分关切。 花容点头,漫不经心的说“可能是吧,都是老毛病了,忍忍也就过去了。” “护卫没有把膏药送到郡主手上吗?” “廷尉大人的确让人送了膏药来,但我不想再欠他的人情,并没有用。” 江云飞没有露面送膏药,花容也就装作不知。 江云飞握了握拳,说“本官会派人再去为郡主取些膏药来。” “不用了,郡守大人不要我的谢礼,我也不敢劳烦大人。” 花容果断拒绝,江云飞敏锐的抬眸看向花容。 他察觉到花容的行为有些反常,但又说不上具体哪里不对。 第287章 郡守大人有什么喜好? “本官派人去为郡主取膏药,回去后会到铺子里做衣服,如此郡主愿意接受了吗?” 江云飞盯着花容看了半晌也没看出什么端倪,只能做出让步。 “好,”花容眉眼微弯,“马上就要入冬了,那我让铺子里的人给郡守大人做四套冬衣,不知郡守大人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或者要求?” 之前花容都是按照自己的想法给江云飞做的衣服,并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 江云飞垂眸,避开花容的视线说“我没有什么特别的偏好,只要不太花哨就行。” 话落,月清气喘吁吁的追上来。 “郡主怎么坐在这里,可是受伤了?” “没有,只是有些累,坐这儿歇歇顺便等你。” 花容脸上仍是带着笑的,月清松了口气,又有些自责“奴婢没用,明知道六公主与郡主不合,却没办法保护郡主。” “不怪你,继续上山吧。” 月清把花容扶起来,见江云飞跟在旁边,疑惑的问“郡守大人要护送郡主上山吗?” 江云飞一本严肃的说“其他人都已上山,郡主身上有旧伤,本官理应护送。” 月清不作他想,颔首道“谢郡守大人。” 江云飞极有耐心,并不催促,花容到山顶时,众人已经喝着茶吃着点心休息好了。 六公主主动挥手招呼“灵清姐姐快来坐,这里还剩了几块桂花糕。” 宫人带上来的糕点很多,她却偏偏要花容吃剩下的。 花容不想和六公主起争执,只当作没听见,江云飞却开口命令“来人,把剩下的糕点撤下去,换新的上来。” 观景亭挺大的,但里面都是女眷,江云飞站在门口的位置没有进来。 他一再的护着花容,六公主不免生出不满“外界都传郡守大人冷清绝爱,不近女色,大人为何一再的维护灵清姐姐,难道郡守大人另有私心?” “本官说过,在本官眼里,事无大小,只分对错,公主目无尊长,更不懂待客之道,本官若不出言矫正,只怕公主日后会闹出更大的笑话,丢了皇家颜面。” 江云飞在朝堂上面对帝王都敢直言劝谏,自然不会怕六公主。 六公主被死死噎住说不出话来,其他人连忙开口转移话题“那边的风景好漂亮呀,公主殿下快看。” 宫人奉上新的茶点,月清倒了一杯给花容,花容喝了两口,楼瑶才在丫鬟的掺扶下走进观景亭。 和上山时的好奇兴奋不同,楼瑶进来后一直低垂着脑袋,也不往花容身边凑,一个人带着丫鬟躲在角落。 花容有些担心,让月落倒了杯茶送过去。 昙花要晚上才开,这会儿时辰尚早,众人坐着也无聊,有人提议玩投壶,众人纷纷响应,六公主对这个提议也很满意。 她扫了一圈说“玩游戏总要有赌注才有意思,赌钱没什么好玩的,这里没有外人,不如让输了的人当众表演,顺便也能见识一下大家的才艺。” 这话一出,众人都表示赞同。 花容直接说“我不玩。” 花容带了头,楼瑶也想说不玩,她和这些人不熟,也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才艺。 这话一出,众人都不高兴起来。 “大家都愿意玩,郡主如此未免太扫兴了。” “就是,我们一会儿输了还要表演,郡主不玩游戏,却要在旁边看我们表演,把我们当成什么了?” “大家都放得下身段,怎么偏偏郡主要端着架子,郡主是怕输还是怕出丑?”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都想逼着花容答应游戏。 楼瑶见状,到嘴边的话只能咽下。 她怕得罪了这些人,会影响哥哥的仕途。 花容见楼瑶不敢拒绝,便没再坚持,同意加入游戏。 投壶其实很简单,宫人会把一个玉瓶放到指定位置,其他人每人手里拿一支笔,只要把笔投到玉瓶里,就算赢,没投进则算输。 之前江云飞教过花容箭术,花容自己也练习了一段时间,玩这个并不吃亏。 第一轮投下来,楼瑶和其中一位小姐没中,其他人都中了。 楼瑶还没想好要表演什么,那位小姐便上前说“我幼时身体不好,曾通过练舞强身健体,可以为大家跳一支舞。” 与她交好的小姐立刻说愿意帮忙奏乐。 六公主立刻让宫人去拿琴,绿梳对江云飞说“公主和诸位小姐玩的很开心,江大人在此怕是有些不方便,能不能请大人和护卫出去守着?” 江云飞虽然负责此次出行的安全,但毕竟是男子,让这么多世家贵女在他面前表演确实不合规矩。 观景楼外面是万丈深渊,六公主虽然骄纵,但在门外守着,屋里有什么动静他都可以听到,花容也不会出什么意外。 思忖片刻,江云飞把护卫都撤到外面。 宫人很快送来琴和萧,乐曲声自屋内响起,时不时还伴着众人的惊叹声,似是被那位小姐的舞姿征服。 然而没过多久,那些惊叹就变成了惊恐的尖叫。 江云飞立刻破门而入,一道寒光闪现,有黑衣人躲在门后,挥剑袭来。 江云飞立刻提剑抵挡,外面的护卫也都冲进来。 黑衣人数量不少,挟持了这些世家贵女做人质,打斗起来有些束手束脚,但半炷香后,这些黑衣人还是被尽数绞杀。 血腥味在空气中蔓延开来,方才还欣赏着美景的姑娘一个个吓得花容失色。 江云飞扫了一圈便发现六公主和花容不见了踪影。 与此同时,江云骓和江云扬冲进屋来。 看到满屋尸体,江云骓眼前一黑,险些站不稳,不过他很快发现花容根本不在其中。 窗上有鹰爪钩,黑衣人应该是从悬崖下面来的。 “派二十个人跟着我,我先下去查探情况。” 江云扬说完,抓住其中一个绳子就跃下去。 江云飞立刻派人跟上,正要找这些人询问情况,被江云骓抓住胳膊,江云骓的眼睛红得厉害,哑声说“陛下要杀了她!” 如果不尽快找到人,很有可能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第288章 死局 暗黑曲折的密道内,六公主拿着油灯走在前面,绿梳拉着花容跟在后面急行。 没多久,六公主便有些累了,她不耐烦的问“这密道怎么这么长,到底还要多久才能走出去,我感觉都快没办法呼吸了。” 密道常年无人走动,空气中透着股子霉腐味儿,并不好闻。 绿梳温声劝说“请公主忍耐一下,再走走就出去了。” 六公主只好继续往前走。 约莫又走了小半个时辰,三人才走出密道。 日光猛然映入眼帘,三人皆被刺得闭上眼睛,下一刻,脖子被剑抵上。 “大胆,我可是公主,你们竟敢用剑抵着我的脖子,不要命了!” 六公主很生气,那些人却并不害怕,绿梳发觉不对,冷声喝道“公主小心,他们不是陛下安排的人!” 绿梳说完踢开长剑反抗起来,然而六公主在这些人手上,她施展不开,没一会儿便被刺伤,被人踢下山崖。 六公主被这样血腥的一幕吓到,不敢再说话。 密道从山顶通到半山腰,花容和六公主被绑住手脚,送到一处山洞。 这个山洞藏在浓密的树木和绿色藤蔓之中,若没有人带路,很难发现,洞里空间却非常的大。 洞里各处点着灯,来往的人很多,个个腰上都别着刀剑,很不好惹的样子。 在洞里走了一会儿,一处石屋出现,推门而入,一张秀丽的面容映入眼帘。 “郡主,你终于来了。” 叶棠穿着一身白衣,梳着妇人发髻,发间髻着一朵白花,满脸高兴。 当初墨晋舟从郴州抓走花容,半路却遇到江云飞,为了让墨晋舟逃走,叶棠铤而走险带人引开江云飞,江云飞很快识破,还是选择去追墨晋舟,叶棠虽然活了下来,却和墨晋舟失了联系。 后来知道墨晋舟被抓,叶棠一直在四处奔走联系死士营救,可她没有想到,昭和帝没有在刑场当众处决墨晋舟,而是一杯毒酒把他赐死在了牢里。 大理寺的天牢守卫太严了,她根本进不去。 所以她见不到他最后一面,连为他收尸都做不到。 叶棠的语气轻快,看花容的眼神满是心疼激动,六公主瞪大眼睛,指着花容怒斥“你竟然和贼人勾结绑架本公主,父皇一定会把你碎尸万断的!” 六公主说完,被叶棠一巴掌扇到地上“这里不是皇宫,公主跟郡主说话最好客气点儿,不然我就让人割了公主的舌头。” 叶棠的声音不大,却冷的刺骨,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六公主打了个寒颤,不敢再说话,只能恶狠狠的瞪着花容。 叶棠拂袖,立刻有人把六公主带走,与此同时,叶棠在花容面前跪下,沉痛的说“属下来迟,让郡主受苦了,请郡主恕罪!” 一句话,便在六公主面前坐实了花容和贼人勾结的罪名。 “墨晋舟已经死了,叶姑娘这是要做什么?” 叶棠如此打扮,分明是把自己当作墨晋舟的未亡人,墨晋舟对她只有利用,她却对墨晋舟一片深情,花容看她的眼神不免有些悲悯。 叶棠站起身,幽幽的说“郡主是主子的亲妹妹,主子死了,郡主理应代主子完成他的雄心霸业。” “他已经满盘皆输,纵然还有些余孽未除,也成不了大事,叶姑娘这是要拉着我一起去死?” 花容的语气很平静,她剩下的时间本来就不多了,提前一点儿也没有太大的差别。 只是她才和江云飞说好要送他衣服做谢礼,怕是要失约了。https:/ 叶棠红了眼,怨毒的看着花容“如果不是你,他不会输,你们是兄妹,你怎么能为了外人害他!?” “是他先害我的,我不过是求自保,”花容不认同叶棠的话,随后又道,“而且他也不是我哥哥,他的真实身份是五皇子,齐王暗中派人把他调了包,骗他与太子、安王手足相残,和陛下父子相杀,你该报仇的对象应该是齐王。” “你胡说!齐王早就死了,你们不要妄想把所有事都推到一个死人身上!” 叶棠的信仰崩塌,扬手要打花容,被花容抓住手腕。 “我没有胡说,齐王不甘心皇位落于他人之手,花了数十年的时间布局,他的目的从来都不是天下,而是报仇,墨晋舟不过是他精心培养出来的棋子罢了。” “一派胡言!” 叶棠用力甩开花容。 花容摔在地上,鼻子竟又涌出血来。 她摸出药瓶吞了粒药,下一刻叶棠抢走药瓶,狐疑的问“这是什么药?” “止血的。” 花容的语气很淡,用帕子堵着鼻子,等待鼻血停下来。 “你生了什么病?” “没什么病,就是最近突然有点儿爱流鼻血。” 叶棠不信,叫大夫来给花容看诊,又把药拿给大夫研究。 但御医都诊不出问题,这大夫自然也不能。 叶棠收了那瓶药,冷声威胁“药在我这里,你如果不乖乖听我的话,下次再流鼻血就没有药吃了。” —— 江云扬顺着绳索去下面查探了一番,在陡峭的石壁上发现了一些锈迹斑斑的铁钉,那些黑衣人就是用铁钉借力埋伏在观景亭下面的。 但铁钉是何时钉上去,那黑衣人又是何时上山,同伙又躲在何处一时还无法探知。 察探完,江云扬回到观景亭。 黑衣人的尸体已经被拖走,那些受惊的姑娘也都被护送下山。 江云扬把自己查探到的情况都说出来,江云飞思忖片刻后说“你和阿骓继续留在这里找六公主和郡主,我带人先护送其他人回京,若是找到人你们先不要轻举妄动,等我带援兵来。” “大哥不跟我们一起吗?” 江云骓哑声问,江云扬当即照着江云骓的肩膀给了一拳“你是不是疯了!出了这么大的事,肯定要先禀报陛下,你当大哥跟你一样会为了一己之私不顾大局?” 江云飞看了江云骓一眼,一字一句的说“我去见陛下,很快就回来。” 局是陛下做的,自然只有陛下能解。 便是死局,他也要为她搏一线生机! 第289章 她是微臣心悦之人 “陛下,江云飞求见。” 内务总管端着参茶放到昭和帝的御案上,昭和帝处理着公文,并未抬头,沉沉道“让他等着。” “江云飞说六公主这次出游遇到了刺客,六公主和灵清郡主被贼人掳劫,现在不知所踪,情况危急……” 内务总管试图劝说,昭和帝抬眸,压迫性极强的帝王之威扑面而来。 “朕说让他等着,耳聋了?” 内务总管惊出一身冷汗,连忙认错退出御书房。 “陛下公务繁忙,暂时没空见大人,请大人在此稍等片刻。” “好。” 江云飞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走到一旁廊下静静站着,腰背挺直,像是长在那里的柏树,笔直且坚定。 这一等,就等到深夜。 已是深秋,夜露寒凉,进到御书房内,江云飞才发觉身上的衣衫似乎都被染上湿意。 他大步上前,跪下行礼“微臣拜见陛下。” 昭和帝屏退宫人,只留了江云飞在房中“公主遇刺失踪,你大可调集人手先去救人,为何执意要见朕?” 江云飞跪得笔直,坦荡荡的迎着昭和帝的目光说“回陛下,微臣是为灵清郡主而来,求陛下给她一条活路。” 话音落下,整个御书房寂静无声,空气中满满的都是威压。 昭和帝严肃的审视着江云飞,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眸依然锋锐摄人。 “你这么做,就因为她曾是你弟弟的心尖宠?” “不是,”江云飞顿了顿,不动声色的拨了下腕上的佛珠,“微臣前来是希望陛下不要冤枉无辜,在灵清郡主与阿骓产生纠葛之前,微臣就认识灵清郡主了,当初阿骓并无功名在身,她如果知道齐王的计划,可以直接接近微臣,不必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江云飞直言相劝,颇有忠勇伯的神韵。 昭和帝暗暗叹了口气,也不再拐弯抹角,冷声说“此次叛乱的后果你也看到了,皇长孙还小,若反贼余孽不除,日后必成大乱,朕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能放过一个!” 江云飞眸光微闪,冷肃的开口“齐王筹谋多年,在朝中和后宫都安插了眼线,才能掀起这场大乱,但更重要的是因为越西贼心不死,与齐王勾结欲图反扑,就算陛下杀了灵清郡主,越西的狼子野心却无法根除。” 这话戳中了昭和帝。 这次叛乱让他看到了越西人的不臣之心,两国虽又续了一场联姻,但这种和平延续不了多久,战火迟早还会席卷而来。 他年事已高,也不知道还能活多少年,若越西人趁皇长孙初登帝位、尚未树立起威严的时候发起进攻,胜负很难预料。 良久的沉默后,昭和帝问“你想说什么?” “只要陛下愿意饶她一命,微臣愿带兵出征,一日不踏平越西,一日不回昭陵!” 江云飞说完俯身,一头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昭和帝的手不觉颤了颤。 忠勇伯虽然骁勇善战,却很反对主动侵占扩张。 战事一起,为了粮草能供应上,赋税必然会加重,百姓的日子不会好过,征兵入伍抽调了青壮劳动力走,农耕也会受到影响,万一失败,后果不堪设想。 若非如此,当年昭陵也不会轻易与越西和谈。 可是现在,江云飞说他愿意带兵出征,将越西全部纳入昭陵的版图之中。 “你可知你方才的话意味着什么?” 昭和帝问的很慢,他上了年纪,已经没了年轻时的雄心壮志,也不太愿意冒险。 江云飞直起身,迎着昭和帝的目光说“微臣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陛下放心,微臣不会贸然行事,只要陛下给微臣三年时间练兵,锻造兵刃,微臣愿立下军令状,十年内让越西成为昭陵的国疆!” 他放弃了继承爵位,也对外宣称自己患有隐疾不会娶妻,他是忠勇伯一手培养出来的武将,没有人比他更适合走上这条征伐之路。 现在他跪在这里,所求不过是让一个女子活下去。 这个要求并不过分。 昭和帝捻了捻指尖,半晌才再度开口“你想让她活,除了公道正义,可还存有私心?” “回陛下,微臣确实存有私心,”江云飞不再隐瞒,一字一句的说,“灵清郡主是微臣心悦之人,微臣只愿她往后顺遂平安、自由快乐。” 九五至尊的金口玉言并不是轻易就可以扭转的,江云飞只能把自己最隐秘不堪的心思挖出来给昭和帝看。 他并非圣贤,他有软肋,但注定爱而不得,所以他愿意做那把最锋利的剑,马革裹尸、战死沙场! —— 石室没有床,地上很硬。 花容又渴又累,靠着石壁打起盹儿来,迷迷糊糊间,她梦到了刚进忠勇伯府时发生的一件事。 她出身不好,学完规矩便被分到内务处干杂活,旁人都欺负她,夜里总让她去守祠堂,有一次祠堂“闹鬼”,她被吓得乱跑,意外看到有个人跳进水池要寻死。 她虽然怕极了,却还是跳下去把人救了起来。 被救的是个比她年纪大一些的小厮,但那晚太黑,又被头发遮挡面容,她并未看清小厮的脸,只知道那小厮害弟弟落水,被家人责骂,愧疚不已,才生了寻死的念头。 梦做到一半,花容被叶棠叫醒。 六公主被带来石室,身上全是鞭伤,已是气息奄奄。 叶棠放了一把匕首到花容手里,蛊惑的说“去杀了她!” 匕首冰凉,花容被冷得蜷了蜷指尖,竟还能分神想刚刚那个梦。 她救起那个小厮后,开解了他许久,直到那小厮亲口允诺不会再寻死才离去。 后来她又去过水池几次,都没有碰到那个小厮,也不曾听说过府中有人寻短见丧命。 后来时日一长,她便觉得那晚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她被鬼吓到产生的幻觉。 不然那人如果好端端的活着,为何不曾来寻她报答她的救命之恩? 只是这事已经过去这么多年,她怎么突然又梦到,难道是时日无长,梦境也开始帮她回顾这一生? 花容想的出神,人已经被叶棠推到六公主面前。 第290章 为了她都值得 “她已经遭了很多罪了,给她个痛快。” 叶棠在花容耳边低语,想让她把匕首扎进六公主的心脏,花容低声说“昭陵律法有规定,女子不能干政,墨晋舟的死和她没有关系,你为什么要杀她?” “她是狗皇帝的女儿,那她就该死!” 叶棠对昭和帝的怨气很重,话里满是怨毒,见花容眸底蓄着怜悯,讥笑出声“你以为她是好人吗?她本来也是要杀你的,如果不是狗皇帝设下这个死局,你也没有这么容易就落到我手上。” 出事后花容已经大概猜到昭和帝的用意,但昭和帝只是想要她的命,叶棠却想利用她诬陷忠勇伯勾结乱党,离间他们的君臣之心。 六公主若是死了,就没有人证了。 花容拿起匕首朝六公主刺去,然后趁叶棠不备,将她挟持,守在石室外的人立刻冲进来。 叶棠并不害怕,含笑道“你就算杀了我也没用,这些死士都和朝廷有不共戴天之仇,就算我死了,他们也会继续完成计划!” “我说过了,他是被齐王调了包的,他身上流着的是九五至尊的血,你替齐王完成计划,只会让他亡魂难安,遗恨万年。” “不可能!” 叶棠不愿相信这个事实,周围的人又逼近了些。 花容知道光凭自己是不可能把六公主救出去的,她沉声说“若非顾念父子一场,陛下不会让他死在天牢保全他的体面,他没有留下什么遗物,却留下了一封信,他在信中提到了你。” 叶棠不在乎自己的死活,但她在乎墨晋舟的爱,花容这句话打动了她。 她偏头看向花容,不顾匕首划破脖子,声音发抖“信在哪儿?” 说着话,叶棠落下泪来。 如果不是为了帮墨晋舟完成大计,她可能早就以死殉情了。 血把叶棠衣服领口浸透,花容收了匕首,淡声说“我没有带在身上,信在郡主府。” 叶棠没有完全相信花容,面露狐疑“你想骗我去取信好被人发现?” “信就在我卧房梳妆台的第三个抽屉里,派不派人去取随便你。” 花容并不多劝,扔了匕首坐到地上,她一直没吃东西,饿的厉害,这一番动作消耗了她不少体力。 叶棠拼死都要为墨晋舟报仇,这般执拗,自是舍不得错过墨晋舟死前留下的信。 她立刻命人去郡主府取信,还要继续逼花容杀六公主,花容说“我和六公主也逃不掉,等你看完信再做决定也不迟。” 花容的表情和语气都很笃定,好像叶棠看完信肯定会改变主意,叶棠犹豫许久,到底还是决定等一等。 从这里到郡主府,一来一回最多需要一天一夜,这点儿时间,应该出不了岔子。 —— 江云飞走后,江云扬和江云骓就各自带人在山中搜查起来,但他们对山中情况不熟悉,入夜后要找那些刺客留下的痕迹更是困难,在山里转来转去像是无头苍蝇。 江云扬不想做无用功,找到江云骓说“这些人蓄谋已久,夜里瞎找也是白费功夫,不如找个地方好好休息,等天亮后再找,万一落入陷阱之中,反倒更麻烦。” “我会小心,”江云骓根本听不进去,见江云扬语气平静,似乎并不在意六公主和花容的死活,冷着脸说,“六公主和郡主是因为我们保护不力才失踪的,若她们出了什么意外,你我都难辞其咎,二哥还是用心一些比较好。” 江云扬冷哼一声“你这么用心,能凭一己之力把整座山都翻一遍吗!?” 江云骓没跟江云扬辩驳,带着人继续去搜查。 旁边的护卫忍不住问“公主殿下失踪是大事,我们真的不去找了吗?” “不去,”江云扬施展轻功上树,摸出一块烙饼咬了一口,冷声下令,“所有人原地休整,养好精神,明天继续找人。” 关心则乱,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乱了阵脚。 江云骓带人在林中穿行,一身衣服不知被树枝划出多少口子,脸上也出现划伤,他却像是没有痛觉,也不知疲倦。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中突然传来声响。 “什么人!?” 众人立刻拔剑,把江云骓护在中间,江云骓拨开人群,拿着火把上前查看。 火光驱散黑暗,在一片落叶中,照出女子血肉模糊的脸。 女子应该是从高处跌落的,面部受伤严重,看上去根本没有攻击性。云九小说 江云骓把火把交给旁边的人,拨开落叶看到女子身上穿的是宫中婢女的衣裙。 她是六公主的贴身婢女绿梳! “快救人!” 江云骓下令,脸绷得死死的,心脏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掌揪住。 绿梳出事极有可能是被灭口的,那是不是意味着花容也已经出事了? 江云骓不敢细想,命人在周围继续搜查。 绿梳的伤势很重,不能轻易挪动,也不一定能撑到御医赶来。 江云骓把身上带的药全部用到绿梳身上,护卫忍不住阻拦“大人带的这些药都很贵,用在这个宫女身上未免有些浪费,还是等御医来了……” 江云骓沉声打断“只有她知道六公主和郡主在哪儿,别说这些药,就算把还魂丹给她吃也是值得的!” 可惜,还魂丹已经没有了。 江云骓红着眼,气势冷戾,众人没敢再多话。 那些药虽不及还魂丹珍贵,到底有些效果,约莫一炷香后,绿梳醒了过来。 她浑身筋骨断裂,醒来后不住的痛吟。 听到动静,江云骓立刻冲到她身边,抓着她问“她在哪儿?” 绿梳痛得无力思考,江云骓又加大声音“你把她怎么样了?她现在在哪儿?” 绿梳艰难的辨认出江云骓,虚弱的说“观景亭下有一条密道,可以通到半山腰,奴婢和六公主她们刚从密道出来,就被人偷袭,奴婢掉下山崖,快……快去救六公主!” 绿梳说完晕死过去。 江云骓死死的抓着她的肩膀,拼尽全力才克制住冲动没有杀她。 片刻后,江云骓松开绿梳,起身命令“你们两个守在这里等御医来,其他人跟我去查看密道!” 六公主遇袭,说明还有其他势力参与到了这场死局之中,是有人走漏了风声,还是陛下有意为之? 第291章 任何时候你都不是拖累 叶棠没有让人把六公主带走。 怕六公主失血而亡,花容撕开裙摆简单帮六公主包扎了下。 包扎的过程中,六公主被疼醒。 “你做什么?” 她很害怕花容,试图躲到一边,牵动伤口,顿时疼得落下泪来。 “我在帮公主包扎,公主再动恐怕就要血流不止了。” 包扎完,花容走到旁边坐下。 六公主哽咽着说“从小到大,父皇都没有打过我,你竟然伤我至此,等我回去一定让父皇杀了你!” 花容有些无语,白了六公主一眼“六妹妹你脑子没问题吧,如果不是你把我拉下密道,我们会被人掳劫吗?六妹妹自讨苦吃还非要拉上我,我都没说什么,六妹妹哪儿来的底气倒打一耙?” “你……你竟敢这样跟我说话?” “若不是我,六妹妹现在可能已经曝尸荒野了,有什么不敢的?” 墨晋舟没有留下什么信,花容是骗叶棠的,若是取信的人回来还没有人找过来,花容和六公主都难逃一死,花容自然没什么好顾虑的。 六公主越气伤口越疼,只能不甘不愿的忍下来。 花容也没什么精力,刚闭上眼睛养神,石室门便被推开。 有人进来了。 花容下意识的坐直身子,睁开眼,江云骓便到了眼前。 他换了其他人的衣服,扮成反贼混进来的。 他走的很急,花容感觉到了他从外面带来的风,很凉。 他单膝跪到她面前,红着眼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半晌才开口问“没事吧?” 他的嗓子哑了,眸底布着血丝,脸上也有几道划伤,不知费了多少功夫才找到这里。 六公主抢在花容之前开口“江大人,快救我们出去!” 六公主一刻也不想待在这种鬼地方了,她边说边拼尽全力想爬起来,花容捂了她的嘴才对江云骓说“山洞里的反贼数量很多,大人带的人手若是不够,怕是不能全身而退,还是要有万全之策再动手才好。” 花容不是很在意自己的死活,但她不希望江云骓折在这里,那样无论是对忠勇伯府还是对昭陵都是巨大的损失。 花容很冷静,看上去也并没有受伤,江云骓松了口气,压下情绪说“大哥回城调兵了,应该很快就会赶来,我只带了二十人来此,既然公主和郡主没事,我先带人探查一下反贼的兵力部署情况,等大哥到了再救你们出去。” “呜呜呜。” 六公主摇头表示抗议,这里太危险了,她不想留在这里,而且她被折磨成这样,必须赶紧接受治疗,万一留下伤疤她以后还怎么见人? 花容没给六公主开口的机会,把自己谎称墨晋舟留了信的事说出来“取信的人应该在回来的路上了,大人可以派人看看能不能把他拦下来,到时也许可以用这个诱叶棠招供。” “好,”江云骓应下,握了握拳说,“那我先走了。” 花容点头,见江云骓还看着自己,又补了一句“大人小心。” 江云骓转身离开,六公主不停的挣扎,只想马上跟着江云骓一起走,花容幽幽的说“公主大可以喊叫出声,若是暴露了江廷尉的行踪,公主又可以多几个人陪葬了。” 六公主停止挣扎,花容这才放开她。 “他都能偷偷摸摸混进来,也应该可以让人先护送我离开这个鬼地方,都怪你不让我说话,要是我出了什么事,你就死定了!” “他们能混进来是因为他们都是男子,且身手高强,公主伤成这样,一走出这个石室就会被人发现,还如何逃走?” 六公主哑然,想到江云骓刚刚进来后只关心花容,连看都没看自己一眼,又有点心酸。 也不知道这人到底有什么好,江云骓竟然一直对她念念不忘。 —— 山洞很大,江云骓留了四个人保护花容和六公主,其他人都分散出去查探情况。 山洞里的反贼余孽至少有数百人,都是些亡命之徒,被抓到后没有一个愿意吐露消息的,短时间内无法窥知他们有多少兵刃,又是否在山洞里藏有什么秘密武器。 山洞里的通道很多,很方便设置机关和陷阱,就算江云飞带来援兵,一旦进入这里,也会因为不熟悉情况吃亏。 根据查探到的情况,江云骓粗略画了一张地形图让人带出去交给江云飞和江云扬,然后回到石室。 六公主伤的重,已经昏迷过去,花容也阖眼睡着,江云骓虽然觉得不妥,还是忍不住走到花容身边,定定的看着她。 在她失踪不见的时间里,他根本不敢让自己停下来。 他比谁都更清楚她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才走到今天,她没了至亲在世,好不容易自立门户,还没来得及过几天恣意快活的日子,若是就这样死了,他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石室只有一盏灯,光线昏暗的很。 花容靠着石壁坐在地上,人虽然睡着,眉心却还是紧紧皱着,不知是做了噩梦还是有哪里不舒服。 江云骓的心脏刺痛了下,不自觉想要伸手把花容的眉心抚平,然而指尖还没碰到,花容就睁开了眼睛。 她睡的很浅,发现面前有个人,眉心皱得更紧,眸底也泛起紧张,挥手将藏在袖中的簪扎出去。 江云骓迅速扣住花容的手腕,沉沉道“是我,别怕。” 认出江云骓,花容卸了力,问“大人何时回来的?” 花容的手腕有些凉,江云骓舍不得放开,却找不到理由挽留,只能逼着自己放手说“洞里的情况基本都查探清楚了,等援兵到了放信号弹,我就带你们出去。” 花容点点头,把簪子藏回袖中,而后问“有吃的吗?” 江云骓下意识的摸了摸,怀里空空如也。 他忙着找人,没带干粮,自己也没吃东西。 “没有就算了,我就是想补充点儿体力,免得拖你们的后腿。” “我让人去找。” 江云骓派人去找吃的,又看着花容说“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任何时候我都不会觉得你是拖累。” 只要你活着,一切都好。 第292章 援兵到了 嘭! 傍晚时分,一声炮响在空中炸开。 如血的残阳下,穿着玄铁甲胄的禁卫军在山林间疾速穿行。 江云骓很快收到消息,当即下令“保护六公主和郡主,和我一起杀出去!” “是!” 六公主受着伤,护卫直接把她背起来。 江云骓看了花容一眼,花容立刻说“我没受伤,我可以自己走。” 花容并非为了避嫌,只是洞里通道狭窄,背着人实在不方便。 江云骓没有强求,叮嘱花容“跟紧我。” “好。” 反贼也看到了信号弹,叶棠收到消息很快赶来,发现江云骓要把人救走,立刻下令“快把他们拦下,不能让他们把主子带走!” 直到这个时候,叶棠还沉浸在戏里,非要让人觉得花容和这些余孽是一伙的。 江云骓抓住花容,拉着她冲到最前面,其他人也立刻将他们护在中间。 花容之前在远峰郡见识过战场的可怖,但她只是负责跟在医师身边救治伤员,没有像现在这样近距离的面对死亡。 江云骓挥出去的每一剑都会染血,那些围上来的反贼也招招想要他们的命,血腥味在空气中蔓延开来,搅得花容胃里直翻腾。 江云骓出手狠辣,拉着花容艰难的杀出血路拐进一条地道,和其他人分散开来。 地道里没光,漆黑一片,江云骓抓着花容的手紧了紧,低声说“别怕,我带你出去。” “好。” 花容应了声,跟着江云骓快步往前走。 然而走出没多远,江云骓就踩中了机关。 江云骓闷哼一声,抓着花容的手骤然用力,花容被捏得很疼。 “怎么了?” “没事,等我一下。” 江云骓说完松开花容,蹲下身去掰腿上的兽夹。 这是山中猎户用来捕捉野兽的工具,铁齿锋利且深,若不是江云骓反应快,用剑挡了一下,他的左腿可能已经废了。 兽夹夹得很紧,痛得钻心,仅凭一人之力很难打开,稍有不慎便有可能伤上加伤。 江云骓没有发出声音,花容却听到他的呼吸声越来越重,一颗心不自觉揪紧。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云骓终于打开兽夹,把腿取出。 他把兽夹丢到一边,撕开衣摆随意包扎了下,便又起身抓着花容“跟着我的步子,不要随便踩其他地方。” “你伤的很严重吗?要不我在这里等你,你先去和援兵接头吧。” 这地道又黑还设有机关,如果不带她,他应该很容易就能出去。 “不严重,只是个老鼠夹子罢了。” 江云骓说的云淡风轻,好像他真的只是被老鼠夹子夹了一下。 花容不再说话,专注的辨别他落脚的地方。 怕再陷入机关,两人走的很慢,没有会儿便被叶棠带人追上。 火把将地道照亮,花容这才看到江云骓鲜血淋漓的左腿,他虽然包扎了,血却没有止住,方才他们走过的地方,留下了一串艳丽的血脚印。 “郡主这么急着走,可是忘了你的药还在我这里?”叶棠说着拿出那瓶药,“若是没有这瓶药,郡主怕是活不了多久了吧?” 御医都诊不出花容得了什么病,叶棠明显是故意诈他们的。 花容平静的说“不过是些调理身子、好孕育子嗣的药,回去让御医再配一瓶就行,没什么要紧的。” 现在最重要的是离开这里,绝不能被一瓶药困住。 “只是子嗣艰难的话,郡主为何会无缘无故流鼻血?”叶棠没有被花容骗过去,幽幽道,“郡主曾中过蛊毒,这应该是清除体内余毒的解药,若余毒不清,郡主便会化为一滩血水,这药郡主当真不要了?” 叶棠跟在墨晋舟身边对蛊毒之事也有所了解,半猜半骗,竟也差不多说中了真相。 “你既知我中过蛊,便该知道,若无高人为我解毒,我早就该毒发身亡了,这就是一瓶调理身子的药,你要觉得是宝贝,不妨留着自己用。” 花容表现的毫不在意,话锋一转又道“你们的踪迹已经被发现了,你剩下的时间应该比我短,墨晋舟留下来的信我看过,你若是想知道,我可以背给你听一听。” 叶棠说过这些人都和朝廷有不共戴天之仇,就算叶棠松口,这些人只怕也不会愿意放人,江云骓的腿伤成这样,不如就在这儿拖延一点时间。 “你分明是在耍花样,你以为我会相信……?” “阿棠,如果你能看到这封信,说明我已经不在人世了,我这一生时时刻刻都在算计人心,权衡利弊,早就迷失了自我,可悲的是到了弥留之际才看清自己的心。” 花容打断叶棠,有模有样的背了一段话出来,叶棠挣扎着不肯相信,眼眶却红了起来。 她知道墨晋舟把自己当作棋子,向来只有利用,还是忍不住期盼他对自己能存有一丝温情,所以当花容以墨晋舟的语气开口时,不管这封信是不是真的存在,她都无法叫停。 花容继续背下去,借着这个机会把墨晋舟的身世和齐王多年的算计都说出来。 最后她说“阿棠,我这被偷调的一生就是个笑话,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替我好好感受一下这个世间的美好。” 听到这句话,叶棠终于落下泪来,不过她并未沉浸在悲伤之中,而是擦掉眼泪冷笑“郡主编得很动人,但你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信!” 叶棠说完,把手里的药砸向石壁。 江云骓立刻飞身去接药,其他人则拔刀朝他和花容攻来。 虽然知道地道里有机关,花容还是下意识的往前跑,刚跑了两步,就撞进一个冷硬的怀抱。 江云飞搂住她的腰把她捞到身后,江云骓也拿着药赶回,两人同时提剑挡下反贼砍下来的刀,再一脚把人踹飞。 下一刻,援兵从地道涌入,将反贼逼退。 江云飞放开花容,正要问她有没有受伤,却看到两道鼻血涌了出来。 “你……” “我没事,刚刚不小心撞到鼻子了。” 花容捂住鼻子,避开两人的目光“六妹妹还不知道在哪儿,二位大人快去救她吧。” 江云骓皱紧眉头,刚刚叶棠也说过花容会流鼻血。 第293章 臣女拜见陛下 “江廷尉的腿也受伤了,来人,护送他和郡主出去。” 江云飞下完令便带人进去剿杀余孽。 几名禁卫军把花容和江云骓一起送出山洞。 外面是晚上,夜风寒凉,入口处摆着几十具尸体,血腥味在空气中经久不散。 江云飞带了御医随行,看到江云骓,御医立刻迎上来“大人,你受伤了。” “我没事,”江云骓没让御医帮自己查看伤势,看向花容说,“灵清郡主流鼻血了。” 御医立刻来帮花容把脉。 今晚有云,没什么月光,只有士兵手里的火把带来的光亮,花容的鼻血还没止住,手上和衣裙上都是血。 御医被这景象吓到,诧异的问“郡主流了这么多血?” “不是,是别人的血不小心溅上来的,我只流了一点儿血。” 御医也不相信有人流鼻血会流得浑身都是,他诊脉没有诊出什么异常,便教了花容几个止血的法子,然后看向江云骓。 “下官看大人的腿伤得很严重,请大人快坐下让下官处理伤口。” 江云骓就地坐下,拿出那瓶药给御医“看看这是什么药。” 御医打开嗅了嗅,闻出几味药,却不能立刻判断出完整的药方是什么样的,他谨慎的说“这药不是太医院配制的,若要详细配方,得拿回太医院多研究几日才行。” 江云骓倒了一粒药让御医带回去研究,剩下的都还给花容。 趁人不注意,花容吃了一粒药,鼻血终于止住。 江云骓腿上的伤很深,裤子剪开后,露出来的伤口狰狞可怖,血也不住的涌出。 御医额头冒出汗来,江云骓却好像感觉不到疼,一直盯着花容看。 花容走到一边坐下,避开他的目光,不知是不是最近鼻血流的有点多,她感觉脑袋有点晕。 江云飞带来的援兵足有上千人,且都是禁卫军精锐,山洞虽有地道机关,那些反贼也还是很快被剿灭。 江云飞带着人从洞里出来时,御医正好帮江云骓包扎完。 “伤势如何?” 御医擦了擦汗说“大人的腿是被兽夹夹到的,伤口很深,虽然没有伤到骨头,但也至少要休养三个月才能复原,这段期间要好好养护,不然很有可能留下腿疾。” “我感觉还好,没有他说的那么严重……” 江云骓不想示弱,正欲起身,江云扬走了过来,他用剑拍了拍江云骓受伤的腿,挑眉道“都这样了还叫不严重,阿骓你不想要这条腿可以直说,二哥可以帮你啊。” 江云扬刚在贼窝里大杀了一场,眉眼间皆是杀气,冷血又无情,好像江云骓敢再逞强,江云扬就会动手砍下他这条腿。 江云扬那一下拍得挺疼的,江云骓皱了皱眉,抿唇不语。 在两人说话的时候,江云飞环视一圈,才在角落寻到花容的身影。 她抱腿坐在一棵树下,整个人笼在阴影里,脑袋埋在膝上,像是睡着了。 江云飞没想打扰花容,正要向御医询问情况,花容突然抬头朝他看了过来。 许是刚睡醒的缘故,花容的眼神有些迷茫,看清他的脸后,眉眼舒展,露出笑来。 江云飞一顿,心脏猝不及防的被撞了一下,理智筑成的高墙被撞出裂痕,江云飞还是提步走到花容面前。 “郡主的身体可有恙?” “我没事,多谢大人又救了我一次。” 花容说完扶着树站起来,眼前却是一黑,身子也跟着向前栽去。 江云飞立刻上前,稳稳的扶住花容。 视线仍是黑的,花容抓着江云飞的胳膊,低低的说“我没事,就是坐太久了突然起身有点晕,别惊动其他人。” 没有水,花容脸上仍残留着鼻血的痕迹,一路奔逃,乌发也有些散乱,看上去狼狈又可怜。 但她声音柔柔,并不宣扬自己的脆弱。 江云飞抿唇,扶着花容坐下。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再让人给大人做几双冬靴吧,不知大人平日穿多大的鞋子?” 花容说这话时,恰好有夜风拂过,鬓边的一缕散发从江云飞手背划过。 像是轻柔的鸟羽扫过心尖,激起一阵酥麻的痒。 江云飞的眸色瞬间变暗,虽然觉得于理不合,还是伸手帮花容把那缕头发拨到耳后。 江云飞的动作很快,快到花容以为那只是自己的幻觉,刚刚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不敢向江云飞求证,松开抓着江云飞的手,耳廓不受控制的发烫。 江云飞也直起身,肃然的说“出了这样的事本就是我等保护不力,况且下官是奉皇命行事,郡主不必总觉得亏欠了别人什么。” 江云飞说完命人去砍树做担架送伤员下山。 此次反贼余孽作乱,情况很危险,但好在六公主和花容都没有出事,江云飞主动在朝堂上承担了保护不力的罪责,昭和帝降了他的职,调他去夷州做校尉,江云骓发现绿梳才找到密道救人,得到爵位继承权,江云扬仍是郴州校尉,职位不变。 散朝后,昭和帝去了御书房,花容已经在里面跪了好半天了。 听到开门的声音,花容立刻俯身行礼“臣女拜见陛下。” 她还穿着那身染血的衣裙,只把脸擦干净了些,裙摆铺开,像一朵被风雨摧残,只剩下几片花瓣的残花。 “受伤了?” 昭和帝问,话里带着威压,并无关切。 “回陛下,郡守大人带着援兵来的很及时,臣女并未受伤。” 御书房安静下来,片刻后,昭和帝再度开口“朕听说那些反贼余孽都视你为新主子,让你带着他们继续完成大业。” 这话带着探究。 花容直起身,迎着昭和帝的目光说“刺客出现后,是六妹妹主动带人把臣女掳劫进了观景台下的密道中,臣女相信六妹妹不会与反贼勾结,但也想不通她为什么要这样做,陛下能为臣女解惑吗?” 花容剩下的时日不多,便是在昭和帝面前也没什么顾忌。 堂堂九五至尊容不下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孤女,他都敢做,花容为什么不敢说? “你既然知道朕的用意,可知你现在为何能安然无恙的出现在朕面前?” 第294章 我不委屈,你别哭 出了御书房,花容还在回想昭和帝的话。 昭和帝想杀她实在是轻而易举,就算在江云飞眼皮子底下,也能让人暗中动手嫁祸到反贼余孽头上。 她能安然无恙的被救回来,说明有人让昭和帝改变了主意。 可九五至尊的想法是不会轻易改变的,要说服昭和帝留她一命,肯定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江云扬和江云骓一直在山里找人,是江云飞回城找的援兵。 他许诺了什么出去? 想到这里,花容的心紧了紧。 她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不管江云飞还是其他人,为她做什么都是不值得的。 花容的思绪有些杂乱,出宫后却看到江云飞。 他骑着马守在马车旁,看上去像是在等她。 花容不自觉加快速度来到他身边,江云飞严肃的说“六公主苏醒后把事情经过都说出来了,让郡主受惊了,下官送郡主回府。” 江云飞还穿着玄色朝服,墨发梳得一丝不苟,语气冷寒透着疏离,明明是他特意在等花容,却好像和花容一点儿都不熟。 花容没有在意,看着江云飞问“大人向陛下承诺了什么才让我活着回来的?” 江云飞神情未变,往后退了一步,沉沉道“郡主和六公主被反贼余孽挟持,兹事体大,下官自然要向陛下承诺一定会将你们安全救出,不过也要多亏阿骓提前带人进到山洞保护郡主和六公主才能成事。” 江云飞并不居功,更不肯向花容泄露分毫内幕。 花容胸口越发滞闷,她想告诉江云飞自己只剩下半年寿命,可江云飞如果真的和昭和帝达成了什么交易,她现在说出这个秘密也没有什么用。 帝王之威,岂容出尔反尔? 花容握紧拳头,把翻涌的情绪压下,柔柔开口“我回去就让人准备谢礼,不知郡守大人何时出发前往驻地?” 江云飞的伤已经养的差不多了,这次风波后,伯府继承人也会定下来,他差不多该启程去驻地戍守了。 “此次保护不力,下官已被降职为校尉,月底便会出发前往夷州,郡主此番受了惊吓需要好好休养,而且下官也没来得及让人帮郡主取膏药来,谢礼就不必了。” 夷州贫苦荒凉,向来都是流放之地,昭和帝给的处罚未免太重了。 花容忍不住问“怎会是夷州?大人平乱有功,本该升职的,就算功过相抵,也该保留官职,怎么反而被降职?” 花容说着便想返回宫中找昭和帝辩论,被江云飞拉回来“郡主要做什么?” “这不公平!” 花容很生气,声音带了哽咽,江云飞这才发现她红了眼,眼眶里全是眼泪。 江云飞没想到花容的反应会这么大。 他没有哄姑娘的经验,两人还在皇宫外面,也不能有什么越矩的行为,他只能压低声音说“夷州地形丰富,气候与越西颇为相似,是很好的练兵之地,我是愿意去那里的,并不觉得委屈,你别哭。” 江云飞不说还好,说完花容的眼泪就控制不住了。 如果江云飞是用自己的前程换她平安归来的,花容宁愿自己早早的毒发身亡或者直接死在那些反贼余孽手里。 她明明已经尽力隐藏自己的心思,只是想在临死之前为他做一点点力所能及的事,为什么还是害了他? 她当真连喜欢这种念头都不该有吗? 花容哭得停不下来,江云飞第一次感到无措,怕惹人注目,他看向马车那边命令“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扶郡主上车?” 江云飞的语气有些凶,周恒也和月清一起过来扶花容。 上了车,花容的眼泪慢慢止住,月清小心翼翼的问“郡主,你刚刚是和江大人吵架了吗?” 江大人不是专程等在这里护送郡主回家的吗,怎么会和郡主吵架呢? 花容摇摇头,闭上眼睛不愿说话。 马车很快来到郡守府,江云飞骑着马跟了一路,见花容下车的时候已经恢复平静,暗暗松了口气,看向月清说“之前爬山导致郡主腰上的旧疾犯了,记得找大夫诊治一下,郡主受了惊吓,这几日需要好好休养。” “谢大人提醒,奴婢一定会好好照顾郡主的。” 话到这里就结束了。 花容脸上还是湿漉漉的,许是觉得方才失态有些丢脸,脑袋低低的垂着。 江云飞盯着她看了片刻,胸中虽有千言万语,终究什么也没说,掉转马头离开。 半个月后他就要启程前往夷州,这一别,此生也许再也不会有相见的机会了。 但愿她以后都平安喜乐、顺遂无忧吧。 —— 深夜,景阳侯府。 卫映辰回到卧房,刚把灯点上,就看到床上多了个不速之客。 “我只听说有采花贼喜欢偷闯女子闺阁,世子闯男子卧房是什么癖好?” “我对你不感兴趣,”江云骓淡淡开口,“我来只是想问当初给她解毒的蛊医在哪儿?” 蛊医给花容解毒的时候,江云骓还因为胸口那一刀躺在床上起不来,所以他并没有见过那个蛊医,也不清楚花容体内的蛊毒何时能清除。 在山洞里看到花容流鼻血的画面让江云骓很不安,他需要亲自验证。 卫映辰脱了外衫搭在屏风上,扫了眼江云骓腿上有些渗血的绷带,漫不经心的说“世子的腿都伤成这样了还能翻墙进来,看来我府里这批护卫还是不够警觉啊。” 江云骓不想跟卫映辰绕弯子“我知道卫家的情报网很厉害,但如果她体内的蛊毒很棘手,多一个人帮忙也不是坏事,我只是希望她能好好活着。” 江云骓主动放软语气,不再像之前那样和卫映辰针锋相对。 卫映辰眸光微闪,平静的说“她体内的蛊毒已经清除了,身体并无大碍,如果你不信,可以另外再找个蛊医为她诊治。” 卫映辰脸上看不出丝毫端倪,江云骓却不知为何还是不安,他想了想又问“她身上带着一瓶药,说是调理身体的,但御医并不认得那种药,可是你给的?” “这个我不清楚,但她愿意吃,应该是对身体无害。” 江云骓皱眉,还是感觉有些不对劲。 第295章 我会带她走 卫映辰说话滴水不漏,江云骓也拿他没办法,只能带着疑虑离开。 卫映辰灭了灯,刚准备躺下休息,一个冷寒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她体内的毒当真解了?” 卫映辰没想到屋里还有个人,忍不住埋怨“不是都说忠勇伯府家风严正吗,你们怎么一个个都喜欢不请自来?” “我是来送谢礼的。” 江云飞拿了一把匕首给卫映辰“新任远峰郡郡守叫曹洪,之前是我的副将,日后见到这把匕首,他会给卫家商队放行。” 之前花容和墨晋舟一起被押送回京,忠勇伯府不便出面保她,唯有卫映辰顶着花容未婚夫的身份可以暗中疏通,让花容在天牢里免受酷刑审讯,江云飞谢的是这件事。 卫映辰接了匕首,似笑非笑的说“外界传闻江校尉眼里容不得沙子,若让旁人知晓江校尉与我暗中勾结,必然名声尽毁,江校尉对她如此深情却不让她知道,究竟图什么呀?” 江云飞毫不犹豫的反问“卫公子为了给她体面,不惜大肆下聘,将皇家逼得下不来台,又是图什么呢?” “我图的当然是和忠勇伯府拉拢关系,再借机让皇家欠卫家一个大人情,我是生意人,不会做没有对自己无益的事。” 卫映辰答的很快,好像所有的一切在他眼里都可以拿来做交易。 屋里很黑,很好的遮住卫映辰脸上的表情。 江云飞淡淡的说“这些利益并没有得罪皇家的危害大。” 当一个商人做了一件弊大于利的事,多少是有几分私心在里面的。 卫映辰要先探究江云飞的真心,江云飞便也不示弱。 卫映辰败下阵来,说“我错了,我不该这么好奇去探究江大人的想法。” 江云飞把刚刚的问题又问了一遍“她体内的蛊毒全都清除了吗?” 江云飞没有听到叶棠那番话,看到花容流鼻血,也以为她是不小心撞到的,直到刚刚听到江云骓和卫映辰的对话才感觉有些不对劲。 卫映辰收好匕首,漫不经心的说“御医都没有诊出她身体里有什么毒素,就说明余毒已经清了,江大人为何有此疑问?” “我问的是你,不是御医。” 江云飞加重语气,并不想耗费时间猜来猜去。 卫映辰沉默,片刻后问“江大人既然这么关心她,为什么不去问问她本人?” 江云飞抿唇不语。 卫映辰躺下,幽幽的说“江大人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一腔深情,便不该再好奇探究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我祝大人此行一切顺利,百战百胜!” 卫映辰说完放下床帐,阻绝了江云飞的视线。 —— 花容回到府里,几个少年立刻去烧热水准备饭菜。 月清伺候着花容沐浴,眼泪也没停过。 好在叶棠的怨恨都发泄到了六公主身上,花容没有遭罪,倒是一点儿外伤都没有。 月清还是很心疼“郡主又瘦了不少,这几日肯定没有吃好也没有睡好,一会儿吃了饭早点儿休息吧。” “我不累,一会儿我画几张图纸,明日你拿去成衣铺让绣娘做几身冬衣,再挑两匹新进的布匹回来。” 冬衣厚重,半个月的时间不多,花容自己只能赶一套衣服出来。 月清连忙说“内务府会给郡主做衣服,郡主何须亲自动手?” “江大人又救了我一次,我想做身衣服给他做谢礼。” 月清脱口而出“可是这不大合适吧。” 郡主虽然自立门户了,但到底没有成婚,给男子做衣服难免招人诟病。 花容垂眸,淡淡的说“只做一套,混在铺子里那些绣娘做的衣服里,让掌柜的送去,不会被人发现的。” 花容的语气很平静,月清却感觉到了难以言喻的悲伤,默默的去准备笔墨。 花容提起笔就停不下来,一直画到凌晨才被月清劝去睡觉。 月清把那些图纸小心的收好,拿着花容换下来的脏衣服去后院,准备洗完衣服再睡,走到半路却被人捂住口鼻拖到檐下。 月清吓得不轻,衣服全都掉到地上,却听到那人说“我是江云骓,别叫。” 江三少爷,他怎么半夜来郡主府了? 月清很震惊,却还是乖乖点头,这才被放开。 转身,果然看到江云骓的脸。 月清行了礼,小声问“江三少爷深夜来此是有什么要事吗?” “她睡了?” “是,郡主刚刚才睡下,要奴婢去叫醒郡主吗?” “不用,我找你。” 月清捏紧绢帕,有些紧张,下一刻听到江云骓问“这些时日你一直贴身伺候你家主子,可发现她的身体有什么异常?” 月清脑海里立刻浮现出花容流鼻血的画面,但花容让她不要声张,她不知道该不该说,迟疑的问“三少爷说的是哪方面的异常?” “她从什么时候开始流鼻血的?” 江云骓不知道花容之前有没有流过鼻血,这么问是故意诈月清的。 月清心头一紧,脸色也很明显的发僵,江云骓立刻意识到不对劲,声音冷了下来“说实话,不然出了事就拿你是问!” 月清不敢再隐瞒,把花容最近经常流鼻血的事说出来。 “御医也诊不出病因,郡主说她找一位神医开了药,吃完那药就会好起来的,不让奴婢声张。” 江云骓的脸一点点沉下来。 他不通医术也不懂蛊术,但花容老是流鼻血,身体肯定是出了问题的。 得想办法给她治病才行。 江云骓没有为难月清,悄无声息的出了郡主府,却在府外看到了江云飞。 “大哥。” 江云骓唤了一声,心脏有些滞闷。 于情于理,他都不该在深夜偷偷翻墙进郡主府。 江云骓腿上的纱布早就被血染透,江云飞看了一眼,沉声提醒“御医说你的腿伤得很厉害,需要好好卧床静养一段时间。” “我知道,”江云骓点点头,随后说,“她……郡主最近一直在流鼻血,她的身体肯定出问题了,得找大夫好好为她诊治才行……” “阿骓,”江云飞打断,一字一句的说,“如果她的病治不好,我会带她走。” “……” 江云骓的拳头骤然握紧! 第296章 抱歉,打扰了 吃过早饭,花容便让月清把图纸送去铺子里,又叫来周恒和几个少年,检查他们最近读书练字的成果。 周恒年纪大些,进步明显比其他人快。 “主子刚回来,还是多休息一下吧,我会监督他们好好念书的。” 周恒拧着眉,看花容的眼神满是担忧,好像花容是什么易碎的珍宝。 “我没事,”花容淡淡开口,“我准备找人合伙开个镖局,等谈妥后,你就带周逸他们去镖局念书学功夫……” 花容还没说完,周恒就跪了下去,急急的说“我们愿意誓死追随主子,求主子不要赶我们走!” 他们在人牙子手里吃够了苦头,好不容易跟着花容过了几天安稳日子,实在不想被赶走。 “我不是要赶你们走,”花容把周恒扶起来,“你们年纪还小,郡主府也没有那么多事要做,不如好好学些本事,等你们学成,才好帮我打理铺子。” 花容说的很认真,周恒松了口气,随后说“那让他们去学就好了,主子身边总不能没人保护。” “我会另外雇人保护,你得去镖局帮我管着他们,你刚刚不还说要监督他们好好念书吗?” 这几个孩子都很善良,花容会在死前为他们脱籍。 他们在镖局既可以读书,又可以习武,虽然没有家人撑腰,日后也能靠自己的本事糊口,月清如果把铺子的买卖做大,还能和他们互相帮扶。 花容能为他们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周恒抿唇,直勾勾的看着花容,半晌执拗的说“我哪儿也不去,主子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少年说完眼眶有些红,不知是怕去镖局受欺负,还是察觉了什么。 花容还想再劝,周逸进屋禀报“主子,江三少爷来了。” 花容眸光微闪,让周恒去准备茶点,起身去到前厅。 厅里不止江云骓,还有十来个老者。 见到花容,众人纷纷行礼,江云骓看着花容说“我觉得郡主那日的鼻血流的有些蹊跷,特意带他们来为郡主诊治,万一那些反贼余孽给郡主下了什么毒就不好了。” 江云骓分明是在怀疑什么。 花容平静的说“我并没有感觉身体有什么地方不适,世子多虑了,况且男女有别,就算我真的不舒服,也会自己找大夫,不用世子操心。” 花容拒绝的很果断,显得江云骓在多管闲事,还没有分寸。 江云骓并未把花容的话放在心上,严肃的说“郡主被掳劫是因为我保护不力,我理应为郡主的健康负责,反正陛下让我养伤,我现在有的是时间。” 最后一句话颇有几分耍无赖的意味,好像花容不让大夫诊脉,江云骓就要赖在郡主府不走。 江云骓前些时日都没有出现在花容面前,花容以为他已经放下过往,没想到他会突然变得这般强势,这场景倒是和两人最开始发生纠葛的适合有些像。 花容初时想躲着他和他划清关系,他也是这般步步紧逼的。 知道拗不过江云骓,花容让周恒搬了扇屏风到厅里,挡住江云骓的目光才让大夫诊脉。 和之前御医诊治的结果一样,这些大夫只能诊出花容腰上的伤疾和因为绝子汤亏虚的身子,无法诊出蛊毒。 诊治结束,花容得了一堆调理身子的药方,她隔着屏风看着江云骓问“大夫都已经诊治完了,世子还有事吗?” 这话是变相的逐客令。 江云骓抿唇,想了想说“陛下赐了很多补药到忠勇伯府,我用不了这么多,一会儿派人送些过来。” 怕花容会拒绝,江云骓又补充了一句“我大哥因为这件事降了职,这些都是应该给郡主的补偿。” 花容福身,柔柔道“多谢世子。” 话题到此终结。 屏风后花容的身影单薄又瘦弱,江云骓看得心疼,却连越过屏风的勇气都没有。 沉默良久,他只能起身说“既然郡主的身体无恙,那我就不打扰郡主了。” 说完起身朝外走去。 他腿上缠着纱布,伤口很疼,走的很慢。 快到门口时,他听到花容说“我听闻世子的腿伤得很严重,世子最近还是多休养一下吧,若是为了不相干的人和事落下腿疾就不好了。” 花容不是故意刺激江云骓的,她是打心底认为他们如今是毫不相干的关系。 江云骓的心被刺痛,沉沉的说“在我心里,你不是不相干的人,就算为你废了这条腿,我也觉得值。” 江云骓很执拗。 花容叹了口气,不解的问“世子家世好,相貌也好,日后必然会有良人相伴,何必一直困在过去?” “我没有困在过去,我只是希望你能过得好。” “我现在过得已经很好了。” 所以你放手吧,不要再来打扰我了。 江云骓听出了花容的弦外之音,垂在袖中的手猛然收紧,喉咙淤滞,犹如针扎。 许久之后,他才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抱歉,打扰了。” 江云骓走后,花容在屏风后站了很久。 当初她虽然是被逼无奈才做江云骓的通房的,却也确确实实对他动过心的。 他是那样的少年气盛、意气风发,在城外庄子为她捉鱼摘花,还亲手做了发簪给她。 她习惯了被人欺负,猛然被人这样怜惜,自是心动不已。 在他为她插上发簪的那一刻,她甚至想不计名分,一辈子在他身边侍奉,哪怕日后年老色衰,被他厌弃也无怨无悔。 可是很快她就被狠狠打脸,他对她的那些好,不过是做戏和施舍,连半分真心都没有。 他早就心有所属,所以在云山寺,哪怕她一直被伤害被诬陷,他也选择视而不见,偏袒自己所爱之人。云九小说 她的心不是一下子死掉的,而是在他一次次的偏袒忽略之下烧成灰烬的。 现在不管他做什么都太迟了。 站太久,后腰开始泛疼,花容回过神来,回到后院坐在秋千上发呆。 月清去了铺子很久还没有回来,花容担心她会出事,正想叫周恒去看看,鼻尖又是一热。 她连忙吃了一粒药,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这就是你说的没事?” 第297章 可以洗干净再还我 “大人,你怎么在这儿?” 药吃下去后,要等一会儿才能止住血。 花容不想让江云飞看到自己这样,背转过身,手忙脚乱的擦血。 江云飞走到花容身边,递了自己的汗巾过来,花容没接,捂着鼻子说“之前撞得有点狠,所以才会断断续续的流鼻血,一会儿就好了,没事的。” 花容很想鼻血能马上止住,但她越着急这血反而流的更欢。 殷红的血从指缝溢出,滴滴答答落到裙摆上。 江云飞没有收回汗巾,就这么静静的站在旁边看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鼻血终于止住。 花容急急的说“你看,鼻血不流了,我真的没事。” 花容说完弯眸笑起,不肯泄出分毫脆弱。 江云飞眸子微暗,拉着花容去厨房,帮她打了一桶水。 透过水面,花容看到自己满脸的脏污,狼狈又诡异。 现在只是流鼻血而已就这般模样,也不知道最后毒发的时候会变得怎样丑陋不堪。 胸口堵了一下,怕被江云飞看出异样,花容连忙蹲下来捧水洗脸。 天气冷了,井水反而是温热的。云九小说 花容洗完脸,江云飞又把汗巾递了过来“擦一下。” 眼睫沾了水,花容看不太清楚江云飞的表情,迟疑片刻还是接了汗巾擦脸。 她还是想问江云飞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月清带着周恒冲过来,拉着花容说“郡主,你没事吧?” 这是白天,江云飞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花容下意识的要替他遮掩,周恒先一步向江云飞行礼,恭敬道“大人,那几个贼人已经被抓住了。” 前厅里,几个贼人鼻青脸肿的跪在地上。 他们和之前夜里翻进郡主府的贼人是一伙的,这些时日都躲在暗中观察郡主府的守备情况,今天商量好要盗窃郡主府的财物,白日趁人不注意翻到府中,准备在井水里下迷药,明日一早再把偷盗的东西运出城。 这伙贼人很贪心,知道卫家下的聘都在郡主府,想把库房里的宝贝都拉走,江云飞是追着他们进来的。 贼人被周恒他们打的不轻,把同伙也都供了出来。 江云飞让人把他们送去衙门,然后才对花容说“贼人都被抓起来了,郡主不用担心。” “多谢江大人。” 花容道了谢,想把汗巾还给江云飞,但见上面还有水印,低声说“这汗巾被弄脏了,我让铺子掌柜另外送几条到府上吧。” “我不觉得脏,”江云飞答的很快,在花容诧异的目光中说,“这是我心爱之物,它并未做错什么,不该因为世俗被毁,郡主可以让人洗干净再还给我。” 江云飞的语调舒缓,神情平静,好像真的只是在说汗巾。 花容不敢多想,捏紧汗巾吩咐周恒“送江大人。” 两人走后,月清扶着花容回院子。 花容一直紧紧捏着汗巾,月清没提洗汗巾的事。 月清按照花容的吩咐把图纸交给掌柜,又拿了两匹新到的布回来。 一匹鸦青一匹靛蓝,上好的蜀锦,单单是放在那里都很好看。 花容拿了剪刀开始裁剪,月清在一旁帮忙,花容想到她迟迟未归,压下纷乱的思绪问“怎的去了这么久,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奴婢遇到楼姑娘的丫鬟了,楼家要给她议亲,不许她随便出门,她很担心郡主,特意让丫鬟来打听郡主有没有受伤。” 幸好楼瑶当时坐的离花容比较远,若她也被一同掳走,怕是要遭受不少非议。 莫名的,花容想到江云扬之前说的话。 也许真的是她命里带煞,和她走太近的人都会遭遇不幸。 裁剪完,花容写了份礼单递给月清“把这些送到楼家,替我谢谢楼姑娘关心。” 月清扫了眼礼单,见上面的东西都很贵重,忍不住说“郡主,只是几句关心用不着送这么重的礼吧,不然楼姑娘成婚的时候岂不是要把库房搬空?” 正是怕等不到那个时候,所以找个借口提前把礼送了。 花容笑笑,说“我有分寸,送去吧。” 月清只好拿着礼单去库房。 月清走后,花容拿了针线开始做衣服。 半个月的时间很快就会过去,她得抓紧些才行。 —— 从郡主府出来,江云飞的脸就沉了下来。 他亲眼看到花容坐在秋千上发呆,然后开始流鼻血,又看着她动作熟练的吃药擦掉血迹装没事人。 她不是第一次流鼻血了,但御医都不能查出病因,也就意味着目前没有人能治她。 这个日子她就这样守着秘密,谁也不说,独自承受着一切。 如果不是被反贼余孽劫持露馅儿,她会不会就这样独自面对死亡? 江云飞不敢再想下去,掐断思绪去找卫映辰。 卫映辰和李湘灵的婚期将近,内务府赶制好喜服送来,江云飞到时,卫映辰正好把喜服穿到身上。 卫映辰生的俊朗,这喜服很合身,巴掌宽的八宝腰带束出窄腰,喜服上用各式珠宝绣着连理枝,衬得卫映辰唇红齿白,矜贵高雅。 “如何?” 卫映辰摊开手,把喜服展示给江云飞看,江云飞无心欣赏喜服,只盯着卫映辰问“谁给她下的毒?” 卫映辰神情微顿,屏退下人,漫不经心的反问“什么毒?” “她不是生病,那就只能是被人下的毒,御医查不出来,说明这毒不是出自昭陵,而是来自外邦,下毒的人是谁?” 毒虽难解,但如果能找到下毒之人,多少应该有些希望。 江云飞猜的很准,看出他想做什么,卫映辰摇头说“她之前中过墨晋舟下的蛊,蛊虽然解了,余毒却没能排出体外,如今毒已入骨髓,回天乏术。” 江云飞已经有了不好的猜想,但亲耳听到卫映辰这样说,心脏还是像被一记重锤砸中,片刻后他说“蛊术来自越西,越西公主穆珂还在宫里,她也许能有解决之法。” “太迟了,”卫映辰叹了口气,“越西使臣团离开昭陵国境,她就‘不小心’溺水身亡了。” 这次叛乱茶点儿导致昭陵灭国,昭和帝当然不会容忍一个异国公主在宫中享受荣华富贵。 江云飞抿唇,良久才问“她还剩多少时间?” “说不准,得看她的造化。” 第298章 我帮她喝 花容让铺子掌柜帮忙找了个可靠的镖局合作,条件谈好后,花容换了男装,带上周恒去醉仙楼吃饭。 镖局的人都很豪爽,觉得周恒的根骨不错,一直赞不绝口,承诺花容会教他们习武念书,直到他们成年,花容只需要出一千两银子帮镖局扩大规模,以后镖局会免费帮铺子里运送布匹,每年也会把走镖的分红送到铺子里。 除了口头承诺,双方还会签订书面契约,拿到官府盖官印,若是镖局的人失信,也可拿着文书告官求个公道,算得上稳妥。 大家坐到一起说了会儿话,酒楼伙计就上齐了酒菜。 镖局的人平日走南闯北,坐上饭桌免不了要劝酒,掌柜的一直在说花容不会喝,却架不住这些人的热情。 不想让场面太难看,花容主动倒了一杯,站起身说“我早就没了亲人在世,在心里把这几个孩子当成自己的弟弟看待,诸位大哥都是性情中人,把他们交给诸位我很放心,以后就有劳诸位多担待了。” 花容说完仰头一饮而尽。 这不是花容平日在宴会上喝的果酒,而是辛辣烧喉的烈酒。 一杯下去,花容被辣出眼泪,脸也跟着红起来。 镖局的人见她真的不会喝酒,却又这么豪爽,一人陪了三杯,气氛顿时热烈起来。 没一会儿,镖局大当家便勾着花容的肩膀和她称兄道弟。 “东家,你这身板儿委实有些太弱了,我传你一套身法,你每日一早起来打一遍,不出半年,我保证你身强体壮,无病无灾!” 大当家生的高壮魁梧,边说还边拍花容的背,花容被拍得很疼,眉头皱起。 周恒见状忙把花容拉开,自己坐到大当家身边“我家主子已经喝过了,我陪大当家喝。” 花容确实有些招架不住,正想趁机溜走去马车里等,却被五当家拦住“男人哪有不会喝酒的,东家的酒量不好,那是因为之前没有认识我们,以后咱们多聚,这酒量慢慢就练出来了。” 说着话,花容手里又被塞了一杯酒,这些人起着哄,非要让她练酒量。 花容推辞不过,只好硬着头皮喝。 但她知道这酒很辣,不敢再一口闷,只能小口小口的抿。 刚抿了一口,厢房门便被推开。 江云飞沉着脸大步走来。 五当家和三当家的胳膊还搭在花容肩膀上,花容有种干坏事被抓包的心虚,五当家和三当家更是后背发凉。 走镖的都是混黑白两道的,对官场的人也熟悉,对江云飞这种有军功在身的武将更是耳熟能详。 众人很快认出江云飞,难免有些激动。 “这不是江大少爷么,你……你怎么来了?” 五当家喝的最多,看江云飞的眼神充满崇拜,舌头控制不住打结。 江云飞径直走到花容身边,拿走她手里那杯酒喝掉,沉声说“酒我帮她喝了,人我要带走。” 江云飞并不是在跟这些人商量,说完直接拉着花容离开。 厢房里一片寂静,过了一会儿,五当家才讷讷开口“江大少爷是昭陵的英雄,你就算是不喝酒,要把人带走也是可以的。” 醉仙楼后院,花容上了马车,江云飞也跟进来。 马车是单乘的,空间不大,来的时候周恒驾车,花容一个人坐刚刚好,这会儿多了个江云飞,便显得逼仄起来。 花容喝了一杯烈酒,这会儿酒劲儿开始翻涌,脑袋有些晕,但她还没醉,记得刚刚发生的一切。 江云飞从她手里抢过酒杯,替她喝了一杯酒。 那杯子是她喝过的。 他们用同一个杯子喝了酒。 花容的心跳快了些,各种各样杂乱的念头不受控制的冒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花容才从这个纷杂的思绪里抓住重点,看着江云飞说“大人是不能喝酒的,我这就找人送大人回府。” 江云飞喝醉了会做一些和他平时截然不同的事,花容怕会出什么乱子。 花容说完便要下车,却被江云飞扣住手腕。 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江云飞的掌心很烫,眼神也很烫。 花容垂下眸子,不敢看江云飞的眼睛,没话找话“大人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江云飞没有要放开花容的意思,直勾勾的盯着她问“在我来之前,你喝了多少?” 他的酒量实在不好,只一杯,嗓子便哑了。 不复平日的冷肃,多了两分蛊惑。 花容耳根发烫,如实说“我只喝了一杯,他们只是很热情,并没有强人所难。” “这么烈的酒,你也敢喝,不辣吗?” 花容这会儿也觉得自己胆子有些大,镖局那些人毕竟都是会武功的大老爷们儿,她穿着男装混在里面,万一醉了,难保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花容理亏,弱弱的解释“我没想到他们会这么热情,更没想到他们喝的酒这么烈。” 双方合作都谈成了,一直扭扭捏捏的不喝酒也不大像话。 江云飞没了声音,看花容的眼神幽深如墨。 花容感觉车里的气氛有些怪异,她想让江云飞放手,还没开口又听到他问“你把成衣铺留给那个丫鬟,又把这几个臭小子安排进镖局,你把所有人的后路都考虑好了,可有为自己考虑过?” 花容浑身一震,诧异的看向江云飞。 他……知道她时日无多了吗? 花容的震惊表现的太明显,圈着她的手又加重了些力道“如果没有被人看到流鼻血,你是不是要一直瞒着所有人,然后找个没人的地方独自面对一切?” 花容的确是这样打算的。 等月清对成衣铺的事上手,周恒他们适应了镖局的生活,她就会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等死。 她不清楚这毒到后期发作起来会是什么样的,如果太痛苦的话,她想直接了结自己,反正这世间也没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 花容想的很洒脱,可当听到江云飞这样问,她还是感觉有些难过。 她其实还是有留恋和遗憾的。 第299章 我心悦你 “大人,你喝醉了。” 胸腔无数情绪在翻涌,最终还是被理智压下,花容避开江云飞的目光,提醒他喝醉了。 还有十多天他就要去夷州驻守,她不想因为自己让他分神。 他虽然放弃承袭爵位,肩上依然担负着很重的责任,不该被儿女情长所扰。 “我没醉,”江云飞松开花容,把打湿的袖子展示出来,“我没喝那杯酒,现在很清醒。” 他不是仗着酒劲儿上的马车,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花容的脸越发的烫了,脑子也跟着混沌起来,在理智崩塌之前,她还是坚持说“这几次流鼻血虽然有些奇怪,但应该对身体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大人不必担心,我……” “花容,”江云飞开口打断,没有称她为郡主,而是唤了她之前的名字,花容顿时失声,一颗心不可自抑的狂跳起来,片刻后,她听到江云飞问,“你可愿意随我离开瀚京?” 这声音像一道惊雷,在花容耳边轰然炸开,她的脑子被炸成一片空白,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大人是要去夷州驻守的,我在那边也没有认识的人,更帮不上什么忙,说不定还会给大人添乱……” “无妨,我会护你周全。” 江云飞很坚定,好像早就想好要带花容离开。 花容终于忍不住抬头去看他,他明明没有喝酒,平日蓄在眸底的寒意却全部融化,温柔极了。 心脏被狠狠击中,花容的眼眶控制不住发热,她说不出话来,只能摇头。 她能平安回来,江云飞已经不知道付出什么代价,昭和帝不会轻易放她走的。 况且她也没有合适的身份跟着江云飞去夷州,天下人会如何看他? 能得到他这番话,花容已经死而无憾了。 摇着脑袋,眼泪顺着花容的脸颊滚落。 江云飞像是能听到她的心声,温声说“我不会让你没名没跟跟我走的,我会说服我爹求陛下赐婚,若是他们不肯,可以把我从江家族谱除名。” 江云飞的语调始终没什么起伏,好像他说的只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花容完全被震住,整个人呆若木鸡。 是大少爷中邪了还是她喝太醉胆大包天出现了幻觉? 她有那样不堪的一段过往,大少爷怎么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 花容忍不住掐自己的脸,刚掐了两下,便被江云飞拦住“你没在做梦,我是认真的,我会堂堂正正的娶你,带你离开这个地方……” “我不愿意!”花容急急的打断江云飞,“我现在身份尊贵,又有很多钱,就算什么都不做,也能衣食无忧的过完余生,我不想跟着大人去夷州那样的贫苦之地。” 这话应该是决绝的,可花容的声音在颤抖,眼泪也掉得越发的凶。 江云飞这番话说的太突然了,她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根本无法隐藏自己的情绪。 江云飞想帮花容擦泪,花容偏头躲开。 江云飞收回手,哑着声说“既然不愿意,为什么要哭?” 花容对江云骓早就死心,放狠话的时候都做不到毫不动容,现在要她对江云飞说狠话和往她心上扎刀子没什么区别。 她是真的很喜欢眼前这个人啊。 在她身份低微,被各种欺负的时候,是他屡次救她于水火之中,对她来说,他是救赎,更是天上皎月。 能离他近一点,或者能和他说上几句话,她就已经很满足了。 可现在他说要带她走,还要给她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分。 她藏了那么久的喜欢得到了同样郑重的回应,她却无福消受,她如何能不哭呢? 眼泪怎么也止不住,花容只能带着哭腔说“我知道大人是可怜我时日无多,想让我最后这段时间能过得开心些,但我不需要大人的可怜,我能照顾好自己。” “我不是可怜你,”江云飞毫不犹豫的否认,看着花容的眼睛说,“我心悦你,所以想娶你为妻,并不是因为其他任何原因。” “可是大人之前一直都在和我保持距离,我还和三少爷有过那样一段过往,大人难道喜欢自己亲弟弟的女人?” 江云飞迟疑了下,还是决定说出来“其实我比阿骓更早认识你。” 花容茫然,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江云飞捻了捻指尖,说“在你进府之前,阿骓曾意外落水,大病一场后,阿骓的身体变得很差,母亲心疼阿骓,那段时间家里人无意中对我生了许多怨怼,我也因此很自责,想要一了百了,是你救了我。” 花容想起自己刚进府时救的那个小厮。 她没想到那个小厮会是江云飞。 “就算我曾经救过大人,但那时你我年纪都很小,根本没有萌生情愫,大人难道要因此以身相报?” “那夜相救我连你的脸都没看清楚,自然不会萌生情愫,但从那以后,我就一直在关注你,你被府里的人欺负后,夜里总会去祠堂躲着哭,若是遇到什么高兴的事,就会到那个池子旁,跟池子里的鱼说话。”https:/ 这些事花容都是自己偷摸着干的,没有对任何人说过,江云飞能说的这样详细,必然不是作假。 花容忽然想起她有几次去池子旁说完话,回去后欺负她的人就会莫名其妙的被主子惩罚,当时她以为是锦鲤显灵保护她,如今再看,应该是江云飞听到后暗中帮她出气。 花容心底五味杂陈,低声劝道“大人既然暗中帮忙还了我的人情,我们也算是两清了,没必要为我这个将死之人闹得众叛亲离。” 江云飞没有接话,继续说“后来我去了军中历练,偶尔回来一次也没有见到过你,直到那年回来参加阿骓的及冠礼。” 花容眼睫微颤,在听到江云骓的及冠礼后,想到了一件事。 那段时间她的胸口胀疼的厉害,明显长大了不少,脸也长开了,高大海和内务处的小厮总是有意无意的戏弄她。 江云骓及冠那日,府里设宴请了不少人,花容忙到深夜才有时间休息,高大海骗她喝了两杯酒,又安排她去值夜。 那夜她迷迷糊糊的,第二天在自己屋里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天晚上,大人遇到我了?” 第300章 是你亲口说喜欢我的 江云骓的及冠礼办的很盛大。 忠勇伯带着江云飞和江云扬从军中赶回来,瀚京的世家大族也都收到邀约前来观礼。 府中酒宴直到夜幕深重才散,江云骓觉得不过瘾,又拉着江云飞和江云扬到执星院继续喝。 江云飞那时已养成不喝酒的习惯,只陪着喝茶。 等江云骓和江云扬都喝趴下,江云飞才从执星院离开。 花容就是在半路一头撞进江云飞怀里的。 江云飞的体魄在军中练得很扎实,稳稳站在原地没动,反倒是花容被撞疼了鼻子,捂着脸痛呼出声。 听到声音,江云飞立刻就认出了花容。 不过花容的模样和他记忆中有了些偏差。 原本唯唯诺诺又瘦弱不堪的小姑娘长胖了些,个子比他肩膀还高一点,许是个子蹿的快了些,身上的衣裙小了,勒出纤细的腰和明显丰满的胸。 小姑娘的脸也长开了,虽然没有打扮,却也看得出五官明艳,相貌不俗,这会儿吃痛,双眸含着泪,更有一种懵懂无辜的天然魅惑。 江云飞那时也正年轻气盛,不自觉就回想起小姑娘撞上来时的绵软感觉。 “奴婢该死,求主子恕罪。” 花容脑子不大清醒,却认出江云飞的衣服不俗,连忙跪下道歉。 “起来吧。” 江云飞很好说话,花容谢了恩站起来,身子却是不稳的,眼看又要栽倒,江云飞扶了她一把,这才注意到她身上有酒气。 “喝酒了?” “两杯,”花容诚实的竖起两指,仗着酒劲儿吐槽高大海,“高管事最近不知道是不是吃错药了,一直挑我的刺,今天还故意逼我喝酒,想看我犯错好扣我的月钱,我才不会让他如愿!” 看出花容醉了,怕她出事,江云飞便把她带去了祠堂。 花容一路上都在嘀咕,到了祠堂便把江云飞当成了好姐妹兰花,抱着江云飞的胳膊撒娇“兰花姐姐,你之前说我给你绣的帕子很好看,你能不能让夫人看到那帕子,帮我说说好话,调我去绣房做事呀?我虽然没有府里那些绣娘能干,但我肯吃苦,也会努力跟她们学东西的。” 胳膊下的触感又软又弹,江云飞没想到花容会有这样的举动,浑身一僵,连忙把手抽出来。 花容的表情顿时失落起来,她一屁股坐到地上,抱着自己的腿说“我刚刚是开玩笑的,兰花姐姐在大小姐身边做事也不容易,我就是觉得最近高管事脾气太差,想发发牢骚罢了,姐姐别当真。” 花容的声音带了哭腔。 这些年她受了太多欺负,都不敢奢望有人能帮自己了。 花容的样子看上去有点可怜,江云飞心念微动,沉声应道“我会帮你,过段时间你就可以去绣房做事了。” 花容立刻仰头看向他,欢喜的问“真的吗?” “嗯。” “兰花姐姐你对我真好,等我去了绣房,一定买好吃的孝敬你。” 喝醉酒的小姑娘挺好哄的。 江云飞不自觉勾了勾唇,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就发现花容跟了上来。 江云飞停下,看着花容问“你跟着我做什么?” “天好黑,我怕,我想跟兰花姐姐一起。” 花容说着吸吸鼻子,像条被遗弃的小狗。 江云飞莫名起了逗弄的心思,故意问“跟我回去就是我的人了,你可想好了?”https:/ 花容根本没有思考,一个劲儿的点头,又上前想要抱他的胳膊“奴婢愿意做兰花姐姐的人,姐姐就要了奴婢吧。” 江云飞及时躲开了花容,却被她的话撩动心弦。 他的年龄不小了,母亲知他尚未立下军功,没有急着为他订婚,却也拐着弯儿的劝他先纳一个通房。 如果他开口,母亲肯定是愿意把花容放到他的凌飞院中的。 可他不常在家中待,她这样软糯的性子,必然要受欺负,处境恐怕不会比现在好,更何况他是长子,日后是要继承爵位的,日后必然要娶妻。 若他娶的妻子气量小、容不得人,她哪日被打杀了也不一定。 这个念头只在江云飞心里冒了个芽,就被江云飞掐灭。 他想,做人不能恩将仇报的。 江云飞没有带花容回凌飞院,而是陪着她在祠堂坐了一晚上,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施展轻功把花容送回房间。 当时他以为那只是很寻常的一夜,此后经年,那一夜却几乎成了他的心魔。 他无数次的想,如果那一夜他自私一点儿把花容带回凌飞院,后来的她会不会就不用经历那么多的痛苦? 可惜,没有如果。 江云飞从记忆中抽身,看着花容好奇的双眼,温声应道“那晚我确实遇到你了,你喝了酒,醉得一头撞进我怀里,许久不见,你从弱不禁风的小姑娘长成了明眸皓齿的少女,我就是在那个时候对你见色起意的。” 江云飞没有用一见钟情来美化自己,而是用的见色起意,并不介意向花容展露自己也有世俗欲望的一面。 花容对那晚的事毫无印象,也不相信江云飞见色起意的说法。 毕竟她从来没有从他身上感受到侵略和冒犯,他一直都很尊重她。 默默消化掉江云飞说的那些渊源,花容坦诚的说“我相信大人是真的心悦于我,但我不能嫁给大人……” 江云飞直接打断“你是怕阿骓还是怕世人的眼光?” 花容都要死了,自然是不怕这些的,但江云飞的人生还很长,花容不想让他承受世人的谩骂。 花容摇头,说“我不怕这些,我只是早就心有所属,所以不愿意委屈自己。” “你喜欢的人不就是我吗?” 江云飞直接戳穿,花容愣了一下,连忙否认“不是的,我不喜欢大人,我之前只是想感谢大人,我……” 花容的语气有些急,然而话没说完,江云飞便倾身凑近。 马车晃了下,花容也控制不住往前栽,她下意识的伸手撑在江云飞胸膛,然后便听到他说“明明是你亲口说喜欢我的,不想认账了?” “不可能,我没有!” “在远峰郡的时候,有天夜里,你来帐中找我,很多人都看见了,你不信的话,可以跟我一起去找人证。” “……” 第301章 等我 花容完全不记得自己有做过向江云飞表明心迹的事,但她知道江云飞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她当时应该是被蛊毒控制才会做出这样的事。 花容努力理清头绪,看着江云飞问“所以大人之前是因为这个故意疏远我的?” 江云飞滞了一下,说“抱歉。” 花容醒来后就不记得这件事了,他不想刻意提起让她困扰,而且当时他已经做了决定日后要战死沙场,不想把她卷入世俗风波之中。 但现在不一样。 她剩下的时日不多,他不能放任她独自面对这一切。 “大人之前不曾回应我,说明并不喜欢我,如今知道我时日无多,却要娶我,还说不是同情可怜我?” “不是!”江云飞反驳,胸口起伏大了些,“我之前不回应,是因为我注定要在沙场征伐,不能一直陪在你身边,若我战死,你只能一个人承受世俗的眼光,我不能那样对你。” 有郡主的身份在,加上千户食邑,花容不管嫁不嫁人都能过得衣食无忧,可如果和他在一起,谁都可以对她指指点点。 他不能那样自私。 花容一颗心被各种情绪撑得又胀又酸,她没办法再对江云飞说狠话,红着眼问“大人不愿意让我独自承受,怎知我会愿意丢一堆烂摊子给大人?” 她当然愿意和江云飞在一起,可她只剩半年时间了,死后,江云飞就成了和亲弟弟抢女人的鳏夫,别人会怎么看他? “这不一样,我扛得住,你不用担心这些。” 他少时就进军营历练,这些年早就见惯了生死,根本不在意别人怎么看自己。 可花容做不到不在意。 她哑着声说“不管大人扛不扛得住,我都不能这样做,请大人和之前一样,把这份喜欢藏在心底,莫要让人窥见。” “可我不愿再藏了。” 他已经把这份喜欢藏在心底很多年了,今天既然说出了口,就不想再藏。 不管别人怎么看,他都要让花容知道,她值得被坚定的选择,值得光明正大的被爱。 花容好不容易才止住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她已经无力遮掩,只能说“大人如果真的希望我最后这段时间能过得快乐,就不该自毁前程,那样我会宁愿自己现在就死掉。” 最后一句话花容说的很决绝,她敢说就真的敢这样做,反正她也活不了多久了。 江云飞握紧拳头,感觉有些无力。 他没办法治好花容,也没办法控制她的想法,除非她愿意,他带不走她。 车里的气氛冷下来,僵持片刻,江云飞说“如果我能想到万全之法,你会愿意跟我走吗?” 花容想拒绝,对上江云飞满是痛惜的眸后,改口道“会。” 他给了她明明白白的喜欢,她也应该坚定的回应。 如果不会给他带来任何负担,她是愿意跟他走的。 他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遗憾和留恋,最后的时光如果能和他一起度过,不管去哪儿,都是好的。 只是他还有十多天就去夷州了,哪有什么万全之法? 花容没抱期望,江云飞却舒展了眉头,郑重的说“等我。” 说完便要离开,花容抓住他的袖子,不放心的问“大人要做什么?” 她怕他会跟别人做什么不平等交易。 刚刚大哭了一场,花容的脸上泪痕未干,眼睫还是湿的,让江云飞有些恍惚,像是回到了多年前那个晚上。 她一头撞进他怀里,也曾这般眼泪汪汪的看向她。 那夜他顾虑太多,没有把她带走,这一次再不会这样了。 像无数次在脑海中演练的一样,江云飞伸手揉了下花容的脑袋,淡声说“别怕,我带你走。” 周恒和掌柜陪镖局的人吃了两个多时辰才吃完,镖局的人尽兴而归,周恒这个愣头青醉得死死的,被掌柜和酒楼伙计一起抬下来。 掌柜没想到花容还在马车里,诧异的问“东家怎么没回府休息?” 掌柜做了多年买卖,到底老练,并未喝太多,神智仍是清醒的。 “那杯酒后劲儿有些大,我扛不住,就在车里眯了一会儿。” 花容说着把周恒拉进车里,掌柜点点头,又问“那江大人呢?” 花容顿了下,放下帘子才说“他与我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江大人特意赶来,看上去像是有很重要的事,怎么说几句话就走了? 掌柜不解,但也不好多问,叫酒楼派人驾车把花容和周恒送回去。 月清早就备好醒酒汤,见花容眼眶红红的,关切的问“郡主的眼睛怎么这么红,可是镖局那些大老粗说错话冒犯了郡主?” “没有,我就是有些舍不得这几个孩子。” 花容明明比周恒他们大不了几岁,语气却老成的像位老母亲。 月清笑着开解“镖局离郡主府不远,郡主想他们了可以随时让他们回来,郡主对他们这样好,他们也会时时刻刻惦记着郡主的。” 花容笑了笑没有解释,又问了成衣铺的事。 月清已经学着看账簿了,铺子里什么时候进新布,怎么囤布料她也都记下来,不仅对答如流,还能对铺子里的衣服样式提出创意。 花容很满意,柔声道“周恒他们都是会知恩图报的好孩子,以后你记得给他们添置衣服,他们也会记着你的好,等他们长成也能帮你撑腰。” “郡主放心,奴婢会记着的,不过这些都是郡主的恩情,奴婢不敢居功。” 花容没再说什么。 第二天下起雨来,温度又降了些,花容腰疼,直接穿上袄子,又在腰后垫了垫子,和月清一起在屋里做衣服。 窗外雨声阵阵,屋里一片静谧,花容很喜欢这样的感觉,虽然这几年做绣活少了些,动作还是很快。 月清被吸引,忍不住夸赞“郡主的女红真好呀。” 花容笑笑,想起了三娘和兰花,不由发呆。 过了会儿,敲门声响起。 周逸进屋,从怀里拿出一包糖炒栗子递给花容“刚刚江大少爷派人送来的,还热乎着呢。” 第302章 他之前得罪过你吗? 这场秋雨连下了好几天,每一日,江云飞都会派人送各种各样的零食来。 月清全都看在眼里,却也没有问花容。 郡主现在是自由身,不管是谁,只要对郡主好都是可以的。 花容速度快,趁着这几日的功夫做好了一件冬衣,又开始做大氅。 天放晴后,花容收到了楼瑶的帖子。 她后天过生辰,请花容去吃饭。 江云岚是楼瑶的表姐,楼瑶生辰她多半是要去的,花容不想和她碰面,本想拒绝,来送信的丫鬟却说“之前郡主给的礼物实在太贵重了,我家小姐一直觉得过意不去,后天要亲自下厨好好招待郡主,郡主若是不来,小姐一定会很伤心的,而且小姐还有事想与郡主说。” 丫鬟随主,平日吃吃喝喝比楼瑶要胖一些,模样单纯,这会儿可怜巴巴的看着花容,实在有些让人难以拒绝。 花容只好让月清收下请帖。 丫鬟走后,月清一脸为难的看着花容,花容疑惑“怎么了?” “郡主之前让奴婢送了好些贵重的礼物去楼家,这次楼小姐生辰送什么好呀?” 要是送的轻了,月貌怕会落人口舌,但如果送的太重,又显得有些像冤大头。 花容倒是不在意,淡淡的说“我记得库房还有好些首饰,一会儿挑一些就是,不必太招摇。” “是。” —— 生辰宴当日,花容起了个大早,到楼家的时候,江云岚已经到了。 楼瑶在逗孩子玩,看到花容,立刻高兴的迎上来“郡主,你来啦。” 楼瑶抓着花容把她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边,确定花容没事,这才松了口气,不停的嘀咕“听说郡主回来,我就想来探望的,可我爹娘说外面不安全,又想赶紧把我嫁出去,不许我出门。” 说到婚事,楼瑶的表情变得低落。 花容并未听说她订了亲,正想问楼家为她相看的哪个人家,江云岚开口“阿瑶放手,郡主虽然平易近人,但你不能没有规矩。” 江云岚的语气颇为严肃,楼瑶松开手,哀求的看向江云岚“岚姐姐,我太久没出门,刚刚有些太高兴了,你别跟我爹娘说,最近学的规矩我全都记着呢。” 江云岚把楼瑶拉到身后,向花容行了礼才开口“阿瑶之前在家没有受太多约束,所以还是小孩子心性,但现在到了京里,很多规矩都是要学的,不然以后说不定会闯出什么样的祸来,郡主也别太纵着她。” 这话说的生分,也暗示花容不跟楼瑶讲规矩就是在害她。 花容神情未变,颔首道“夫人说的是,不过这是楼家的家事,我一个外人还是不插嘴的好。” 花容说完找地方坐下。 有江云岚在,楼瑶不方便跟花容说话,坐了一会儿便去了厨房。 片刻后,之前送帖子的小丫鬟奉上糕点。 借着放糕点的动作,小丫鬟低声对花容说“郡主,我家小姐在外面等你。” 江云岚没有要跟花容说话的意思,坐的也离她有些远,并未听到小丫鬟说话。 等小丫鬟退下,花容慢吞吞的吃了块糕点,又喝了两杯茶水,这才借口要去茅房。 出了院子,那个小丫鬟果然在外面等着。 花容跟着小丫鬟去到花园,远远的就看到躲在假山后满脸焦急的楼瑶。 “发生什么事了?” 花容走过去问,楼瑶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委屈巴巴的说“爹娘想把我嫁给江云扬,我不想嫁,郡主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 楼瑶说着话里带了哭腔,看上去相当的不情愿。 花容很是意外,楼瑶性子单纯,楼家也很宠她,花容还以为楼家会为她相看个门第不高但脾性温和的郎君,没想到会是江云扬。 可江云扬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前都不像是会被人拿捏的主,若是他不同意,是断然不会有这门婚事的。 想到这里,花容问“这门婚事是谁提出来的?” 楼瑶的脸一下子红起来,鼓着腮帮子说“我爹娘已经帮我相看好一个郎君了,谁知道那个混蛋会横插一脚,突然找媒婆上门提亲,他还偷偷去恐吓那位郎君,胡说八道毁我的名声,我才不要嫁给他!” 原来是江云扬主动找人登门提的亲,那这门婚事怕是躲不掉了。 花容已经料到结果,试探着说“二少爷既然愿意找人上门提亲,说明是喜欢你的,你为什么这样讨厌他?” “他就是个不要脸的流氓,我才不会喜欢他!” 楼瑶脱口而出,脸变得更红了。 花容想到之前在山上发生的事,敏锐的问“那天在山上,他对你做什么了吗?” “没有,”楼瑶急急的否认,不想提起那天的事,又不死心的问花容,“郡主,你有办法能帮我退婚吗?” 楼家是不想主动攀高枝的,但江云扬主动登门提亲,他们也不想拒绝,忠勇伯府门第虽高,有楼氏这个亲姑母在府中照看,楼瑶也吃不了亏,而且现在江云飞和江云骓都没有成亲,楼瑶要是率先生下江家长孙,在府中的日子不会难过。 即便是花容这个外人,也看得出这门婚事对楼瑶是极好的。 不过楼瑶这样不情愿,勉强成婚说不定日后会和江云扬成为一对怨侣。 花容想了想说“自古以来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要强行退婚,必然会得罪忠勇伯府和江二少爷,你兄长的仕途可能会受到影响。” 楼瑶咬唇,眼眶红了起来。 她只是想让这门婚事作废,不想连累家人。 “不过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花容话锋一转,楼瑶的眼睛顿时亮起来,热切地看着花容,“你可以想办法让江二少爷生厌,只要他不喜欢你,自然会主动退婚,只是那样对你的名声也会有些影响。” “我不怕的,”楼瑶非常坚定,“只要能不嫁给他,名声坏一点也没关系。” 花容又帮楼瑶出了一些计策才离开。 走出去没多远却遇到江云飞。 花容有些心虚,默默祈祷江云飞没有听到她刚刚和楼瑶的对话,下一刻却听到他问“云扬之前得罪过你吗?” “……” 第303章 为了我,请你珍视自己些 “我和二少爷没什么交集,大人怎么突然这么问?” 花容微微睁大眼睛,装的一脸无辜。 楼瑶还派了小丫鬟在旁边守着,江云飞应该没有听到吧。 江云飞眼底闪过兴味,往前走了一步,压低声音问“你可知习武之人的感官比寻常人要强很多?” 他身手高强,五感更是不知有多敏锐,即便有小丫鬟守着,也能轻松听到花容和楼瑶在密谋什么。 背后说人被抓包,还嘴硬不肯承认,花容的脸烫起来。 她捏紧帕子强装镇定,为自己辩解“楼小姐之前对二少爷有些误会,不是很想答应这门婚事,我也是怕他们婚后过得不幸福,所以帮她出主意,让她好好考验一下二少爷,也能让他们看清自己的内心,对他们是有好处的。” 花容给楼瑶出主意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大公无私,江云飞看破不说破,点头附和“你说的有道理,我也觉得云扬这次的决定有些过于草率了。” 说这话时,江云飞的唇角是上扬着的,没有平日的冷肃,带着两分兴味,花容莫名想到“助纣为虐”四个字。 他难道要帮她坑自己的弟弟?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花容也忍不住想笑,鼻尖却突然一热。 来不及上扬的唇角压下,花容立刻吃了一粒药。 怕在宴上失态,来之前她吃过药的,但这药似乎只能止血,并没有预防的效果。 她不想让江云飞看到自己这样,转身背对着他。 江云飞脸上的笑意也消失干净,沉沉道“在这里等我一下。” 江云飞找东西打了些水来给花容擦脸。 等脸上的血污都被擦干净,花容已恢复如常,她刚想说话,江云飞抢在她之前开口“别跟我说你没事,除了流鼻血,还有没有感觉有其他不适?” 花容摇了摇头,说“最近只是流鼻血,没别的不适,而且我吃的都是补气血的东西,就算是天天流鼻血也没事的。” 江云飞不爱听这话,眉心挤出一道褶皱。 花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岔开话题“我出来好久了,再不回去会惹人怀疑的。” 花容说完要走,被江云飞堵住路。 “夷州距瀚京千里,途中要经过四个州,八个县,湘南的气候湿润,物产丰美,景色也是出了名的好看,各地还有各种不同的美食,我已派人前去探路,这一路会很好玩的。” 若只有江云飞自己,他定然是一心只想赶快到夷州赴任,绝不会关心途中有什么样的景致,现在这些都是他为花容做的。 他不擅长哄人,更不擅长服软,只能用美景和美食诱惑。 变相的要求花容珍视自己的身体,活久一点。https:/ 他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想带她去做,一定要再多给他一点时间。 花容本以为这十几天的时间,江云飞是不可能带她走的,如今看来这件事好像已经板上钉钉。 他真的会带走她,还为以后做了计划。 心尖颤了颤,花容轻声说“大人放心,我会珍惜这条命,不会求死的。” 花容耽误的时间有点长,刚走到院外,江云岚就派人来寻。 “郡主怎么去了这么久?” “我看花园的桂花开得好,忍不住多欣赏了一会儿,夫人找我有事?” “没什么,只是有些担心郡主,”江云岚仔仔细细打量着花容,“方才臣妇听说今日府里还有男宾,怕会冲撞郡主,所以派人来找一找。” 江云扬向楼家提了亲,今日来赴宴的只有江云扬和江云飞,江云岚怕的是花容会碰到江云飞。 大哥那样的性子,不动心则已,一旦动心,怕是十匹马都拉不回来,大哥马上就要去夷州赴任了,最后这点时间千万不要生出事端才好。 “多谢夫人。” 花容平静回应,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没多久,楼瑶做好菜回来。 宴上定的菜很多,楼瑶只做了自己新研制的醉蟹和板栗焖鸡。 两道菜的味道都很好,只是吃到一半,江云扬就翻墙进了后院。 江云岚见状皱紧眉头“二哥,这里是后院,外男是不能随便进的,你怎能如此无礼?” 楼瑶兔子一般躲到江云岚身后,连声附和“就是就是,岚姐姐你看他多没有礼貌啊。” 江云扬并不在意江云岚如何说,冷森森的看着楼瑶命令“过来!” 今日人少,每人单独坐的一桌,别人的饭菜都很正常,唯有江云扬那份不是太咸就是太酸,只可能是楼瑶搞的鬼。 楼瑶被看得后背发凉,一个劲儿的摇头。 江云扬没什么耐心,直接走过去,把楼瑶从江云岚身后拎走。 “岚姐姐救命,他要杀了我!” 楼瑶刚喊了一声,就被江云扬捂住口鼻,只能发出呜呜的声响。 “二哥,这是楼家,你别太过分!” 江云岚试图阻拦,江云扬已拎着楼瑶大步离开,只丢下一句“我有分寸,你别管!” 江云岚如何能放心,带人追上去。 花容坐着继续吃东西,月清忍不住问“郡主,你不跟上去看看楼小姐么?” “江二少有分寸,不会出事的。” 只是娶妻之路会多些阻碍罢了。 花容快吃完的时候,楼瑶才回来,她的眼眶虽然红扑扑的,明显哭过,嘴角却是上扬着的。 脚步轻快的走到花容身边说“江二哥实在是太没规矩了,江大哥带他回去领罚了,我爹和我哥哥对他的印象也一落千丈,这下应该不会逼着我嫁人了。” 反击成功,楼瑶的腰杆都比之前挺得直了些,趁人不注意冲花容眨了眨眼。 月清看得目瞪口呆。 乖乖,楼小姐这是和郡主联合起来把江二少爷给坑了?江二少爷日后要是知道真相,岂不是会报复郡主? 花容听到江云飞出了手,唇角不觉勾了勾,委婉提醒楼瑶“江二少爷一旦动心应该不会轻易改变,楼小姐不妨耐心些,好好体会他的真心。” 楼瑶眨眨眼,了然的点头,信心十足的说“郡主说得对,我一定会好好考验他的!” 第304章 最好想清楚再说话! 吃完饭从楼家出来,花容去了一趟针线铺。 她想再做一套护具,得用牛皮和一些经久耐用的线才行。 正挑着东西,一道诧异的声音响起“咦,这不是灵清郡主吗,你这样高贵的人,怎么还亲自来买针线,谁能有这么大的脸面用你做的东西?” 说话的是个穿水蓝衣裙的少女,少女声音柔柔,面上含笑,看花容的眼神却透着敌意和讽刺。 花容对她很有印象,她是柳如雪的贴身婢女兰因。 柳如雪之前被江云骓弄伤脚,这些时日都在府里休息,兰因保护主子不力受了罚,不仅对江云骓心生怨怼,还恨上了花容。 就算花容现在是郡主又怎么样,这也改变不了她以前爬男人床的事实! 灵清挡在花容面前,冷眼睨着兰因“你不过是个奴才,郡主做事轮得到你插嘴吗?” 兰因眨眨眼一脸无辜“我家小姐与郡主交好,奴婢也是关心郡主,郡主现在身份不同了,若是底下人做的东西不合心意,大可让她们重新做,哪有郡主自己动手的道理?” 这话说的,好像花容自己做东西就是小家子气,飞上枝头也享用不来荣华富贵。 “贱婢,谁给你的胆子竟敢对郡主不敬?” 月清眉心一拧,拔高声音呵斥。 话音刚落,兰因忽的跌坐在地,捂着脸大声叫嚷“奴婢说错话了,求郡主看在我家小姐的面子上,饶奴婢一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今日难得放晴,街上过往的行人不少,兰因这一喊,路过的人立刻被吸引过来看热闹。 这场景,很像是花容刁蛮跋扈,为了一点儿鸡毛蒜皮的事故意在这儿欺负一个小丫鬟。 月清脸色微变,向围观的人解释“你们别听她胡说,是她先对我家主子不敬的,我没有碰她,她自己就跌倒了。” 月清一开口,兰因立刻砰砰砰的磕起头来“奴婢真的知错了,郡主要怎么责罚奴婢都可以,只求郡主莫要迁怒我家小姐和靖安侯府。” 这么多人看着,兰因磕得很用力,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在控诉花容仗势欺人。 灵清气得不轻,却也没有失去理智,看向铺子伙计“我家主子身份尊贵,你就这么让她在这儿被人围观?” 伙计知道两人都不好惹,连忙说“咱们铺子后面有个院子,郡主若是不嫌弃,可以去里面稍坐片刻。” “院子里还有其他人吗?” “没有没有,院子里很清净,绝没有人敢打扰郡主。” 伙计撩起帘子,花容去往后院,兰因见状还要说话,被月清喝住“诋毁皇室可是重罪,纵然你是靖安侯府的婢子也难逃罪责,你最好想清楚再说话!” 月清毕竟是在宫里待过的,一身气势压得兰因浑身一颤,把到嘴边的话都咽了回去。 月清又看向铺子伙计,扬声道“方才铺子里发生何事你应该都看清楚了,你若不敢如实回答,那就赶紧去报官,让官府的人来主持公道!” 月清是一点儿都不害怕见官的,也不容任何人诋毁花容。 兰因见月清如此硬气,不由得有些心虚,但这么多人看着,她不能露怯,只能硬着头皮说“这位姐姐,求你别报官,奴婢真的知道错了,奴婢知道太后和皇后娘娘都会为郡主撑腰,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乱说话了。” 兰因的心眼儿很多,搬出太后和皇后,暗示官府会偏袒花容,根本不会主持公道。 月清冷笑出声“姑娘哪里是知错,分明是连太后和皇后娘娘一起怪上,这可不止关乎郡主的声誉了。” 伙计原本还想从中调和,听到这里却吓得不敢吭声,这两位姑奶奶的嘴皮子也太厉害了。 伙计不敢引火烧身,连忙去报官,又找人给靖安侯府送信。 柳如雪得了信很快赶来。 除了马夫,她只带了一个婆子,刚下车,人就踉跄了下。 那婆子立刻痛惜的说“小姐别急,你腿上还有伤呢,万一伤上加伤可是会落下伤疾的。” 那婆子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够在场的人都听清。 柳如雪蹙了蹙眉,摇头说“我没事。” 说完和婆子一起走进铺子。 兰因又冲柳如雪磕头哭了一番,她把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却只字不提事发经过,末了悲痛万分的说“小姐宽仁,对奴婢恩重如山,为了奴婢竟带伤赶来,奴婢这辈子都还不清这份大恩,若郡主非要揪着这件事不放,奴婢只能以死谢罪!” 说到最后,兰因的语气变得悲壮,好像马上就要去赴死,主仆情深足以令天地动容,围观的众人不由得偏向兰因和柳如雪一些。 人家小姐都带着伤来了,这丫鬟就算做了再大的错事,郡主也不至于当面把这丫鬟逼死吧。 月清并不慌张,按照规矩先向柳如雪行礼,然后才道“这么多人在这儿看着,郡主从未说过要逼死这丫鬟,甚至连苛待责骂都不曾,这丫鬟如此惶恐害怕,难道是贵府有随意打杀下人的规矩?” 兰因想在人前扣花容一个刁蛮跋扈的帽子,却也提供了许多人证。 兰因的额头是磕青了的,除此之外一点儿受伤的痕迹都没有,月清虽然呵斥了她几句,却算不上打骂。 兰因哭得再凶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柳如雪扫了兰因一眼,正想说话,江云飞穿过人群走来,寒声问“发生何事?” 江云飞看都没看柳如雪,只看着月清。 江云飞前些时日都给花容送了吃的,看到他月清的底气越发足了,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的说出来。 末了,月清说“这丫鬟先对郡主出言不逊,又故意装出一副被欺凌的样子把事情闹大,欲图诋毁郡主,奴婢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江云飞气场强大,眼神更是锐利如刀,兰因被看得直冒冷汗,不敢辩驳,只默默落泪。 柳如雪没急着辩解,柔声问“不知郡主现在何处,我有几句话想与郡主说。” 柳如雪说着倚到婆子身上,像是腿疼的站不住了。 围观众人都露出怜惜之色,江云飞却是神情冷然,硬邦邦的说“现在最重要的是弄清楚事情缘由,柳小姐见郡主做什么?” 第305章 愿君珍重,莫再重蹈覆辙 针线铺后院挺大的,院子里种着两棵桂花树,桂花开的很好,满院飘香。 桂花树下放着几口大染缸,浸着各色丝线。 花容正想细看,随风从围墙跃了下来。 他走到花容面前,拱手行礼“见过郡主。” 随风一直跟在江云骓身边历练,今日穿了一身皂色长衫,气概早就和之前大不相同。 花容被江云骓夺去清白那夜,曾送醉酒的他回执星院,那时就是随风拿的银豆子打赏花容,匆匆数年过去,已是物是人非。 花容没应声,随风抬起头说“自那日从郡主府回来,三少爷就病了,三少爷的腿本来就伤的很重,如今又郁结在心,伤势不仅没有好转,反而越发恶化了,郡主能不能去看看三少爷?” 这么多年,随风对江云骓的忠心倒是不曾变过。 他也知道现在对花容提这样的要求不合适,说到最后,语气带了祈求。 “忠勇伯府的府医和宫中的御医都是医术极高超的,若是连他们都想不到办法,我就更不能了。” “可是三少爷的腿也是为了救郡主才受伤的,郡主当真能如此绝情?” 随风有些着急,声音大了些,为江云骓感觉不值。 花容平静的看着他,过了会儿问“是他让你来找我的吗?” 随风抿唇,没了声音。 江云骓没有让他来找花容,是他实在看不下去,擅作主张来的。 “我对三少爷和萧茗悠那段过往知道的不多,只听说他曾想舍弃一切带她私奔,但被家里阻止了,后来他们还见过面吗?” 花容突然提起萧茗悠,随风误以为她是因此和江云骓闹别扭,连忙解释“那个女人早就被处决,三少爷也识破她的真面目,郡主不必因为她耿耿于怀。” 随风说着面上染了两分喜色,如果花容还介意萧茗悠,那说明她对江云骓还是有感情的。 花容反问“如果萧茗悠是好人,并没有受人指使接近三少爷,你觉得三少爷现在会和她在一起吗?” 随风皱眉,板着脸说“这个假设没有意义,她已经死了。” “的确很没有意义,”花容赞同的点头,“所以人不应该一直惋惜那些已经逝去的人和物,而应该珍惜当下。” “三少爷当初是被迷惑了,也不能完全怪他,而且郡主还捅了三少爷一刀,若不是三少爷瞒着所有人,郡主恐怕难逃反贼同党的罪名,郡主为何不能原谅三少爷?” 花容现在的地位是多了,但她之前只是个出身卑微的丫鬟,随风并不觉得江云骓的所作所为不可饶恕。 花容默了默,过了会儿开口“当初在郴州,你几乎被打成废人,身上可有落下什么伤疾?” 随风脸色微变,他当时身上的骨头被打断了好几处,虽有大夫精心调养,还是不可避免落下伤疾,即便是现在,偶尔下雨也会隐隐作痛。https:/ 花容把随风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柔柔的说“三少爷为你报了仇,打人者也早就死了,你可原谅那些人了?” 随风原谅不了。 就算那些人已经死了,他也永远无法忘记那些人向自己棍棒相加时的嘴脸。 他只恨那些人没有死在他手上。 沉默是最好的回答。 花容笑了笑“我在三少爷身边伺候的时日虽然不长,身上却也落下了不少伤疾,我喝过绝子汤,此生注定无子,每月来葵水会疼,后腰的旧伤到了阴雨天和冬季更是疼得刺骨,这具身体每承受一分痛,就会提醒我过去有多不堪,如果是你,你能完全忘记那段过往吗?” 不能。 随风喉咙发紧,说不出话来。 有风吹来,满树桂花被吹落,花容伸手接了两朵,眸底只余释然。 “三少爷生的俊朗,如今又承袭了爵位,瀚京多的是好姑娘愿意嫁给他,他没必要浪费时间在我身上,你替我转告他,若他当初能忘掉旧人,珍惜身边人,也不至于走到今日,愿君珍重,莫再重蹈覆辙。” 花容的语气平淡,没有丝毫的感情和留恋。 随风知道她心意已决,不再多劝,翻墙离开。 手里的落花香得沁人心脾,花容又想再多做几个香囊。 江云飞定然是不爱用熏香的,可以装些能驱蚊安神的香料在囊中,这样比较实用。 花容正琢磨着要装什么材料进去,就见江云飞走进院来。 刚刚才在脑子里想过一遍的人,现在就出现在眼前,花容的脸莫名有些发热。 她下意识地把手藏到身后,强装镇定“大人,你怎么会来针线铺?” 他派人往郡主府送吃的也就罢了,光天化日追着她进针线铺算怎么回事,这未免也太高调张扬了。 花容觉得要和江云飞好好说一下,不能由着他放飞自我。 江云飞并不觉得自己出现在这里有何不妥,瞥见花容的小动作,问“藏的什么?” “没什么。” 江云飞不说话,只直勾勾的盯着花容看。 花容很快败下阵来。 反正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便伸出手,摊开手掌,将掌心两朵桂花展示给江云飞看“就是两朵桂花,刚刚起风了,吹到我手上来的,很香。” 花容的手生的很好看,五指纤细,许是最近老是流鼻血的缘故,皮肤白得厉害,下面的青色血管清晰可见,有种薄如蝉翼的脆弱。 让人不自觉怜惜。 江云飞只扫了一眼桂花,注意力就都被花容的手吸引。 他虽然向花容表明了心迹,但两人现在什么名分都没有,这样盯着花容的手看是很唐突的,但花容并未察觉不妥,江云飞便也放弃君子原则没有提醒。 江云飞在花容心里的形象实在太正直了,花容对他确实毫不设防,而且她还想着香囊的事,以为江云飞是喜欢桂花的,试探着说“大人平时用香囊吗?” 江云飞很敏锐,看着花容的眼睛问“你要送香囊给我?” 在昭陵,女子送男子香囊,有表白定情之意。 花容立刻否认“没有,我就是随便问问。” “我平日不用香囊,但如果是你送的,我会用。” 第306章 这是第二次 从针线铺出来,月清和兰因已经不在铺子里,围观的百姓也都散了。 花容往旁边巷子看了看,见周恒也不在马车上,眉心微拧。 江云飞温声说“他们去了巡夜司,傍晚应该能回来,我先送你回去休息。” 靖安侯府也是昭陵屹立百年的世家大族,巡夜司应该不会为了这点小事抓人得罪靖安侯府。 花容看向江云飞。 他被任命为夷州校尉,今日发生的事不在他的管辖之内,他贸然插手,难保不会惹来非议。 “这只是件小事,月清就能处理,大人何必掺和进来,若是被人扣上一顶假公济私的帽子怎么办?” “我既然向你表明心迹,自然不能坐视你被欺负。” 这还是在大街上,江云飞一点儿也不害怕被人听见。 花容心头一紧,压低声音说“月清一直护着我,我并没有被欺负,而且大人之前答应过我不会让自己陷入流言蜚语之中的。” 花容的语气忍不住有些着急。 她是真的害怕江云飞会因为她被嘲讽诋毁。 江云飞薄唇微抿,淡声说“我的私心虽然是偏向你的,却并未借忠勇伯府的权势压人,只让他们秉公处理,你不必如此害怕。” 如果有人敢借题发挥嚼舌根,他也丝毫不惧。 “可是……” 人言可畏。 后面四个字没能说出口,江云飞突然上前,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花容不觉屏住呼吸。 午后的阳光正好,江云飞逆光站着,平日的冷肃消融,唇角微微上扬,俊朗如风。 花容的心跳不受控制漏了一拍,片刻后听到江云飞带着戏谑的声音“现在我已经搅和进来了,你确定要在大街上与我争论这些?” 两人虽然保持着距离,但就这么在街上站着也挺显眼的。 花容辩不过江云飞,只能乖乖上马车。 刚坐好,江云飞也跟着上来,沉声提醒“坐稳了。” 说完挥鞭,驾着马车朝郡主府驶去。 马车平稳的向前驶去,风偶尔撩起车帘一角,金色的阳光便会和江云飞的衣摆一起跃入花容的视线。 花容知道这也是不合规矩的,却感觉很安心。 在她最后的时光里,有人护她周全,让她免受委屈,不会再历风雨。 马车很快到郡主府,花容下车道了谢便要进去,被江云飞叫住“等等。” 花容停下,江云飞从怀里摸了一样东西递过来。 花容接过打开,发现是几块花生酥。 江云飞已经连着好几日让人送零食来了,自己还随时揣吃的在身上,花容觉得他可能对自己有什么误解,忍不住说“大人,我其实并没有很馋吃的。” “我知道,”江云飞点头,随后随意的说,“这是你从郴州失踪后,不知不觉养成的习惯。” 花容愣住。 那年在郴州,她已经决心假死逃离江云骓,江云飞最后一次见她是在客栈。 那时她想送他几步,被误以为是问他要吃的。 唯有那一次,他身上没有吃的。 若不是江云飞提起,花容都快忘记这件事了,于他而言却是刻入骨髓的遗憾。 所以他养成了随时在身上带点儿零食的习惯。 之前江云飞向花容表明心迹,花容只觉得意外吃惊,直到这时她才真切的感受到,她的的确确是被深爱着的。 那些一直没有被说出口的爱意,在经年的岁月里不曾消弭分毫,反而像是被窖藏的酒,只揭开一点儿缝,浓郁的酒香便会喷涌而出。 胸口被各种情绪撑得又酸又胀,花容包好花生酥,歉然道“对不起,我那个时候只想到自己,没有考虑其他人。” 欺瞒太子也是欺君之罪,花容害怕江云飞不会同意那个计划,所以故意瞒着没说。 她没有想到他会一直记着那件事。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江云飞的眼神透出温柔,“你只是在努力过好自己的人生,没人有资格指责你。” 不止心脏,花容的眼睛也开始发酸发胀。 所有人都知道她之前做了江云骓的通房丫鬟,是个以色侍人的玩意儿,所以即便她成了郡主,也没人能瞧得上她。 连她自己都觉得那段过往是她这辈子都洗不掉的污点,江云飞却说她在努力生活。 他看到了她的被逼无奈,也看到了她心底的坚持。 他好像真的不觉得她脏。 花容擦了下眼角,郑重地向江云飞鞠了一躬“大人,谢谢你。” 谢谢你之前深埋爱意,暗中守护。https:/ 谢谢你如今袒露爱意,珍我重我。 “我所言所行皆是心之所向,你如此谢我,反倒显得疏离伤人。” 江云飞没有扶花容起来,只是语气听着有些难过。 花容连忙解释“我不是要与大人划清界限,只是方才大人那番话实在太让我感动了,我才想要做点什么表达心里的感受。” 江云飞迅速发问“你对我就只有感动?” “不是的,我也喜欢大人!” 花容太着急,脑子里想到什么,嘴巴就跟着说了出来。 话出了口,花容脑子一片空白。 她刚刚还在提醒江云飞行事不能太张扬,现在却站在郡主府大门口对他说了喜欢。 万一有人在暗中观察,她这一句话就能害江云飞身败名裂。 后怕涌上心头,花容想要解释,江云飞却含着笑说“这是第二次。” “什么?” 花容问完就反应过来。 除了被蛊虫控制那一次,这是她第二次对江云飞说喜欢了。 这一次她没有喝酒,脑子很清醒。 她无从抵赖。 花容的脸烧得厉害,不敢再面对江云飞,拎着裙摆逃进府中。 江云飞站在原地,捻了捻指尖,唇角又上扬了两分,直到在忠勇伯府看到柳如雪才收敛笑意。 柳如雪刚从殷氏的沁澜院出来,看到江云飞,立刻停下来福身行礼“江大人。” “柳小姐不是应该在巡夜司么,怎么来忠勇伯府了?” “我是来向江大人道歉的,大人不在,伯母便让我去她院中坐了会儿。” 江云飞的脸一点点冷下来“柳小姐不曾得罪我,道的是哪门子的歉?” 第307章 登门赔罪 “我府中的丫鬟闹事挡了江大人的路,我怕耽误大人的正事,理应向大人道歉。” 柳如雪的声音柔柔,整个人看上去也十分的柔婉娴静。 江云飞走到柳如雪面前,沉沉的说“本官并没有什么事要做,只是恰好路过,柳小姐如此郑重其事的来向本官道歉,莫不是想让本官做个见证,陪柳小姐一道去郡主府赔罪?” 柳如雪根本没有想过要去向花容道歉,听到江云飞的话不由有些慌,急急的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柳小姐不是这个意思难道是不想向郡主赔罪?郡主的双亲虽然早已故去,但还有陛下和皇后撑腰,柳小姐莫非觉得陛下和皇后只是假仁假义,不是真的疼爱郡主?” 江云飞的声音不大,说出来的话却十分的大逆不道。 靖安侯府的下人吓得跪下,柳如雪的表情也出现裂痕,僵硬的说“我当然是要向郡主赔罪的,但不用劳烦江大人陪同。” “不劳烦,”江云飞很爽快,“柳小姐都亲自登门了,本官陪着走一遭也是应该的。” 江云飞说着抬手向柳如雪做了个“请”的手势。 柳如雪紧抿着唇,迈不开步子。 跪在地上的婆子连忙说“请大人明鉴,我家小姐之前崴了脚,现在伤还没好,行动不便,还是改日再去向郡主道歉吧。” 江云飞不吃这套,冷淡的说“柳小姐能来忠勇伯府,想必脚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吧。” 柳如雪既然能自己走进忠勇伯府,那就能自己去郡主府。 婆子噎住,对上江云飞冷寒的眸,不敢再吭声。 气氛正僵持着,殷氏派了人来“大少爷,夫人请你去一趟。” 柳如雪以为自己得救了,暗暗松了口气,下一刻却听到江云飞说“柳小姐求我陪她去郡主府赔罪,我要先出门,晚些时候再回来。” 江云飞在府中向来是说一不二的,那人感觉不妙,忙回沁澜院禀报。 江云飞冷眼睨着跪在地上的人“时辰不早了,还不快扶你家小姐走,莫不是等着本官亲自动手?” 下人哪敢让江云飞碰柳如雪,忙起身扶着她。 到了府门口,江云飞又问“那个犯错的丫鬟呢?” 没人喜欢干得罪人的活,巡夜司最擅长的就是和稀泥,虽然看在江云飞的面子上把人带去了巡夜司,却只是训斥了几句就放回家了。 柳如雪没想到江云飞回问起兰因,咬唇不语。 江云飞挑眉“怎么,柳小姐要包庇犯错之人?” 柳如雪也觉得兰因是个蠢货,但要她亲自绑了兰因去郡主府赔罪,这事一旦宣扬出去,她就会成为瀚京的世家贵女中的笑柄。 但这会儿被江云飞盯着,柳如雪也不敢说自己要包庇兰因,只能强撑着说“我已经交代府里的人好好惩治她,想来郡主也不愿意看到她,就不用带她去了吧。” “郡主愿不愿意见她不是柳小姐该考虑的事,柳小姐若是诚心赔罪,就该把人带上,不是吗?” 江云飞步步紧逼,没给柳如雪留一点儿退路。https:/ 柳如雪终于忍不住,瞪着江云飞“江大人在针线铺就揪着我的婢女不放,现在又硬逼着我去郡主府道歉,你该不会是对郡主有什么非分之想吧?” “本官是在救柳小姐,柳小姐的婢女得罪了郡主,柳小姐不去道歉,反而来了忠勇伯府,这事若是传到陛下耳中,叫陛下误以为在靖安侯心里忠勇伯府比皇家更重要,岂不是会给靖安侯带来无妄之灾?” 这事本就是柳如雪做的不妥,不管到哪儿,江云飞都是说得上理的。 柳如雪现在非常后悔自己刚刚因为一时冲动招惹了江云飞。 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吃。 柳如雪派人回去找兰因,自己则坐上马车和江云飞一起去郡主府。 郡主府里,花容还躺在床上为那脱口而出的一句话懊悔不已。 月清回来后见她把脑袋埋在枕头里,好奇的问“郡主,你这是怎么了,可是身体不舒服?” “我没事。” 花容坐起来。 月清看到她两颊绯红,连忙上前摸她的额头“怎么这么烫,郡主是染了风寒吧。” 花容含含糊糊说是捂太久捂红的,转移话题问月清去巡夜司都发生了什么,听到兰因没有受任何处罚,倒是一点儿也不意外。 巡夜司的人没必要因为她得罪靖安侯府。 月清有些自责,没能为花容出气,花容刚安慰了她两句,周逸就跑到门外,兴奋的禀报“郡主,江大少爷带着靖安侯府的小姐来给你赔罪啦!” 江云飞怎么又来了? 花容眼皮一跳,脑子里最先冒出来的就是这句话。 她明明才和江云飞分开不久,他就又来了,这频率会不会太高了点? 但柳如雪也跟着一起来的,还打着赔罪的名义,花容不能不见。 月清帮花容重新梳理了下头发,才扶着她去到前厅。 厅里,兰因五花大绑的跪着,两颊高高肿着,唇角还有血迹,很明显不久前才受过掌箍。 看到花容,兰因立刻哭着求饶。 这会儿哭得比之前在针线铺真挚多了。 柳如雪上前说“巡夜司已查明缘由,都是我管教无方,才叫这贱婢冲撞了郡主,人我带来交给郡主,郡主要如何处置都可以。” 柳如雪说完,立刻有婆子奉上兰因的卖身契。 花容扫了一眼没接,淡淡的说“郡主府伺候的人已经够多了,我看她已经受了罚,此事就算过去了,柳小姐还是把人带回去吧。” 柳如雪偏头看向江云飞“江大人,我可以把人带回去了吗?” 从进入厅里,花容就一直避着江云飞。 听到这话,忍不住抬眸朝江云飞看去。 是他让柳如雪来道歉的? 江云飞的目光一直追着花容,花容一抬眸就撞进他眼里。 他极细微的弯了弯眸,说“这里是郡主府,自然是郡主说了算。” 道完歉,江云飞没再为难柳如雪,和她一同离开。 柳如雪一刻也不想再看到江云飞,急匆匆的坐上马车,却在马车驶动前听到江云飞说“柳小姐既然腿伤未愈,就该好好在家休息,万一养不好落下病根成了跛子可就不好了。” 第308章 我要娶她 江云飞刚回忠勇伯府,便有下人迎上来“大少爷,夫人……” 江云飞直接打断,沉声道“我现在就去见母亲,还有事吗?” 天快黑了,府门口刚点上灯笼,江云飞的眉眼隐在昏沉的暮色中,冷得让人头皮发麻,下人不敢再说什么,默默退下。 沁澜院里,忠勇伯也在,不知殷氏与他说了什么,忠勇伯的脸色颇为肃穆。 江云飞进屋行礼“父亲、母亲。” 殷氏已经从柳如雪口中得知江云飞帮花容的事,脸色不大好看,并未应声。 忠勇伯冲江云飞招招手“过来坐,你的伤恢复的怎么样了?” “已经无碍了。” 江云飞在忠勇伯身旁坐下,腰背挺得笔直,两人虽是父子,在家中的相处也和军中一样,并不亲近。 “夷州有群山围绕,有天险作为天然屏障,因物产不丰,兵力和政事都很薄弱,你去了以后,不能懒散懈怠,要坚持练兵,知道吗?” 刀剑要常用才能锐利如新,一旦不用,很快就会生锈变成破铜烂铁。 忠勇伯早已挣下赫赫战功,如今也还在每日坚持操练和看兵书。 江云飞颔首“儿子谨遵父亲教诲。” 忠勇伯点点头,没再说话。 殷氏等了一会儿到底没忍住,皱眉质问“你今日为何非要逼如雪去郡主府赔罪?不过是桩小事,你如此计较,让姑娘家的颜面往哪儿放?别人又会如何看你?” “再小的事也有对错之分,况且这件事巡夜司已有裁决,母亲若是觉得昭陵律法没有顾及柳小姐的颜面,可以让父亲上奏陛下,修改律法。” 江云飞用的公事公办的语气,一点儿没给殷氏留面子,殷氏气得脱口而出“你少说这种冠冕堂皇的话,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为了谁?” “那母亲呢?”江云飞反问,“母亲如此袒护柳小姐,莫不是要把她强行塞给三弟?母亲从来不顾三弟的意愿,把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他,当真是为了三弟好吗?” “云飞,”忠勇伯沉声呵斥,“不得如此与你母亲说话!” 江云飞已经不是一次两次顶撞殷氏了,殷氏却还是气得发抖。 她失望的瞪着江云飞“靖安侯府是昭陵的百年世家,如雪为她祖母守孝三年,是出了名的孝顺,她母亲身子不好,这三年侯府的事务大多是她操持的,她是瀚京数一数二的好姑娘,她若嫁给阿骓难道还会害了他?” “这是母亲喜欢的女子,不是阿骓喜欢的。” “你看看他之前喜欢的都是些什么货色,配做当家主母吗?” 殷氏拔高声音,不管是萧茗悠还是花容,在她眼里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唯有世家大族出身的姑娘,才配做她的儿媳妇。 “兵书上说,唯有统率赏罚分明,愿意采纳手底人的想法,才能得到精兵强将,养孩子应该也是同样的道理,母亲从来都不相信阿骓的选择,也不给他自己做决定的机会,最后的结果不是把他养废了,就是与他母子离心。” 啪! 江云飞刚说完,就被殷氏打了一巴掌。 殷氏气极,用了全力,打完掌心都是麻的。 她有些后悔,但更多的是恼恨,她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养出这样的儿子。 “江云飞,你怎么敢咒自己的娘和亲弟弟?” 殷氏的声音都在抖,眼眶红得厉害。 江云飞仰头看着殷氏,淡淡的说“儿子自然不敢咒母亲和阿骓,只是不想阿骓步儿子的前车之鉴罢了。” 言下之意,他与殷氏早就母子离心了。 殷氏心头一紧,忠勇伯也觉得江云飞这话说的太过,正要阻止,又听到江云飞说“母亲可能不知道,十五年前,儿子已经死过一回了。” 殷氏和忠勇伯同时一震,诧异的看向江云飞。 “十五年前,阿骓在宫中落水大病一场,病愈后身体变得很孱弱,时日一长,祖母和母亲被耗得心神俱疲,对我也生了怨怼,我曾亲口听到祖母同母亲说,落水的人应该是我。” 听到这话,殷氏心头一颤,像是被人重重砸了一下。 她终于明白,两个儿子并不是去了军营才与她生分起来的,而是阿骓落水后,她忽略了他们太多,才失去了他们的依赖。 殷氏早就不记得自己曾说过这样的话,底气不足的辩解“你也知道我那时忧心阿骓昏了头,就算我说了什么过分的话,也不是有心的,你难道要因为一句话记恨我一辈子?” 江云飞摇头“我不恨母亲,长大后的我当然能理解母亲,可年幼的我却无法承受亲生母亲对自己的厌恶,所以那时,我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来赎罪。” 年幼的江云飞不懂为什么弟弟落水后,家里所有人都要怪罪他。 不懂祖母和母亲为什么态度大变,听到他生病不是关心他,还要责备他太矫情。 更不懂母亲为什么希望落水的人是他。 虽然江云飞现在还好好的坐在这里,听到这话,殷氏和忠勇伯也还是心痛不已。 江云飞继续说“我跳进了府里的水池里,想要把自己溺死在里面,我以为,那样祖母和母亲就能高兴起来了。” “别说了!”殷氏无法想象那样的画面,心痛到呼吸困难,“你也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骨肉,我怎么会盼着你死,你这样做根本就是在剜娘的心啊!” 殷氏说着痛哭出声。 忠勇伯面上也浮起痛色,他从不知道自己这个听话懂事的大儿子,竟然有过那样难过绝望的时候。 江云飞起身安抚的拍了拍殷氏的背“这件事在我心里早就过去了,我今日提起并不是要让爹和母亲伤心愧疚,只是想让您们知道,儿子这条命是灵清郡主救回来的,儿子早就对她情根深种,如今她与三弟的情缘已断,儿子要娶她。” 殷氏还没缓过来,又听到江云飞要和花容在一起,眼前阵阵发黑。 她一直担心的事到底还是发生了。 殷氏抓紧江云飞的手,决绝的说“我不同意!” 江云飞对殷氏的反应并不意外,平静的说“我心已决,这事由不得娘做主。” 话音刚落,下人来报“伯爷、夫人,宫里来人了!” 第309章 太后赐婚 “太后慈谕,齐王之女秉性端淑,柔明毓德,有安正之美,静正垂仪,兹特以指婚忠勇伯长子江云飞,择吉日完婚,钦此!” 宫人宣完旨,所有人都陷入死寂之中。 唯有江云飞像是早就料到这件事,朗声道“微臣领旨,谢太后恩典!” 江云飞上前接了懿旨放进怀里收好。 宫人走后,二老爷忍不住小声问“大哥,太后怎么会突然把郡主赐婚给云飞呀,这也太……” 不匹配了。 殷氏的脸色难看的很,楼氏忙把二老爷拽回来,捂了他的嘴。 江云飞看向殷氏,温声说“还有三日我就要去夷州赴任,郡主到时会与我同行,婚宴只能在夷州举行,就不劳母亲和二伯娘操心了。” “这怎么能行?”二老爷推开楼氏,大声道,“婚宴若是在夷州举行,我们怎么来得及去参加?” “郡主的双亲都不在世了,也没什么朋友,我不想惹她难过,也不愿意浪费时间应酬,如此是最好的,大家也不用辛苦奔波一趟。” 江云飞说的委婉,却是拒绝家里人参加自己的婚宴。 二老爷还想说些什么,被楼氏和两个儿子一起拖走。 殷氏的眼眶红的厉害,她怒到极致,反而发不出火,冷笑出声“好!真好!你可真是我的好儿子!” 江云飞这么做,几乎是和忠勇伯府断绝了关系。 喉咙涌上腥甜,殷氏没再看江云飞,在丫鬟的掺扶下离开。 忠勇伯深深的看了江云飞一眼,只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其他人也都散了,只剩下江云骓和江云扬。 江云骓这几日都在府里养伤,人还病着,脸色有些苍白,削瘦了很多。 他神情复杂的看着江云飞,许久才开口道了一句“恭喜大哥。” 江云扬没有道喜,直勾勾的盯着江云飞“我听说大哥这些年一直在暗中搜集齐王被下毒的证据,大哥就用那些证据换了这个?” 齐王的才能在昭和帝之上,野心又极强,但立长不立贤的祖制摆在那儿,他这辈子都不可能越过昭和帝,为了防止他篡夺皇位,太后命人暗中给他下了毒,让他的身体一天天衰败下去。 做这些事的人都被灭了口,但也还是有蛛丝马迹留下来。 江云飞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找到证据。 江云飞没有否认,江云扬啧了一声“我之前还以为大哥不会对任何一名女子动心,没想到如今为了个女子连家里人都可以不要了。” 这话带着几分怒意,有种被抛弃的感觉。 江云飞并不觉得愧疚,平静的说“这是陛下和太后的旨意,二弟若是有意见,随时都可以进宫面圣,不过我的事二弟做不了主,还是先把楼家小姑娘搞定再说吧。” 江云扬表情一僵,默不作声的走了。 江云骓没动,看了江云飞一会儿问“婚期定下后,能不能通知我一声?” 怕江云飞误会,江云骓又解释了一句“我可以不露面,我就是想看看大哥成婚时是什么样子。” “好。” 江云飞很爽快的应下。 江云骓还想再叮嘱两句,却张不开口。 他带给花容的大多是不好的事,救赎花容的人是大哥,大哥肯定会对花容很好,用不着他操心什么。 好半晌,江云骓才开口说“时辰不早了,大哥早些休息吧。” 说完转身离开。 脚上有伤,他走得很慢,背影有些寂寥。 江云飞站在原地看了会儿,然后去找管家。 “明日把我名下的私产和田地都置换成银票,还有这些年我得的赏赐,也都换成钱送到凌风院来。” “一天时间实在太急了,大少爷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太后刚给我赐了婚,我要去夷州购置宅院办婚礼,处处都需要钱。” 那也不用把所有东西都变现呀,这架势瞧着像是要分家。 管家不敢擅自做决定,试探着问“这件事大少爷与伯爷和夫人商量过了吗?” 江云飞也不为难管家,淡声说“我刚想到的,还没来得及与他们说,你可以去问问他们同不同意。” 管家的脑子嗡了一下,连忙应声“小的一会儿就去问,无论结果如何,都会派人去凌风院与大少爷说的。” 与此同时,郡主府。 花容的脑子也是懵的。 月清扶着她,轻快的说“恭喜郡主,贺喜郡主!” 周恒和几个少年也跟着道贺。 花容抓着手里的懿旨,依然觉得自己在做梦。 太后根本不待见她,怎么会突然把她指婚给江云飞,这里面会不会又有什么阴谋? 正想着,江云飞派随从送了一个锦囊来。 花容让月清拿了赏钱给他和几个少年,回到屋里才打开锦囊。 江云飞猜到她会多想,把前因后果大概解释了下。 太后给齐王下毒之事乃皇家丑闻,不可昭告天下,为了粉饰太平,昭和帝只能答应让太后为他们赐婚,背负乱点鸳鸯谱的骂名。 反正太后年纪大了,做点糊涂事也很正常。 如此也保全了忠勇伯府的颜面。 看完信,花容立刻把信纸烧掉。 不过须臾,信纸便化为灰烬,花容的心却一片滚烫,狂跳不止。 大少爷真的做到了。 她能光明正大的跟他走,甚至能嫁给他做他的妻子! 可是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谋划这些事的? 如果她没有命悬一线,他也会这样做吗? 花容像个怀春的少女,躺在床上兴奋的胡思乱想,一夜未眠。 直到第二天早上梳洗的时候,血染红帕子。 花容连忙吃了一粒药。 动作越来越熟练,心态却不复之前的平静。 人果然是贪心的。 之前她可以坦然的接受自己时日无多,只想尽可能多的做些东西送给江云飞,如今得了他的表白,又能嫁给他了,便开始想要与他长相厮守。 花容有些走神,神情泄出哀伤,月清忍不住问“郡主,你最近总是在流鼻血,真的没事吗?” “没事。” 花容摇头,一点点擦掉脸上的血。 第310章 离京 “郡主,太傅夫人来了。” 花容和太傅夫人并无交情,虽然不知道太傅夫人怎么会突然来访,还是迅速带着月清去往前厅。 “夫人。” 花容向太傅夫人福身行礼,刚蹲下去一点儿,便被太傅夫人扶住“郡主不必多礼,快请起。”云九小说 太傅夫人未出阁时便是瀚京有名的才女,与太傅一直伉俪情深,即便年过半百,一身气韵也是十分的高贵优雅。 月清很快沏了茶来。 太傅夫人一边品茶,一边暗中观察花容,见她行事从容,谈吐柔婉,这才开口“我今日来,其实是受人所托。” 说着话,太傅夫人自袖中拿出一封艳红的信纸递给花容“太后赐婚赐的太突然,云飞要去夷洲赴任,眼下来不及办婚宴,便请我夫君帮忙写下了这封婚书。” 信纸展开,苍劲有力的字体映入眼帘。 “云飞七岁便入宫做太子陪读,我夫君是他的启蒙老师,我们亦把他视作自己的半个儿子,不管外人怎么看,太后既然为你们赐了婚,希望你们能心意相通,白首不渝。” 太傅夫人说着,拿出一支鎏金的莲花金簪。 “这玉簪原是一对并蒂莲,是我的陪嫁之物,另一支给我女儿做了陪嫁,这一支……” “夫人,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花容连忙拒绝,太傅夫人直接把金簪塞进她手里“你是云飞认定的妻子,便是再贵重的礼,你都应该收下。” 言下之意,江云飞已经认定了她,她若还妄自菲薄,就是在打江云飞的脸。 花容失声,到底还是收下金簪“灵清谢过师娘。” “好孩子。” 太傅夫人露出笑容,因这一句师娘传了花容好些驭夫术。 太傅夫人离开后,江云飞又派了随从来传话“后日大少爷就要出发前往夷洲,郡主的车辇已准备妥当,陪嫁之物可直接交给顺天镖局的镖师押运。” 一切安排妥当,花容只需要跟着江云飞走就好了。 花容一颗心软了又软,却听到周恒难以置信的声音“主子要丢下我们吗?” 这话一出,其他几个少年也都绷紧小脸,紧张的看向花容。 小狗似的。 他们眼底的不安太让人心疼,花容不敢看他们的眼睛,柔声说“我们在夷洲还没置办宅院,带太多人去不方便,你们先在镖局好好读书学本事。” “夷洲也有镖局,我们可以去夷洲学本事。” 周逸鼓足勇气反驳,花容是第一个让他感受到温暖的人,他不想离开。 其他人跟着点头。 “可我已经跟镖局的人说好了,为了让他们好好对你们,我还扮做男子陪他们喝酒吃饭,你们要让我之前的努力都白费吗?” 花容醉酒周恒是看到了的。 几个少年不觉低下头去,没了挽留的底气。 花容又说“我已为你们脱去奴藉,你们不再是低人一等的奴隶,我希望你们为自己学本事,为自己而活,日后若能再相见,我会以你们为豪。” 听到脱藉二字,几个少年皆是眼前一亮,他们被花容的话鼓舞,跪下齐声道“请主子放心,我们一定会奋发图强,决不辜负主子的期望!” 在花容和几个少年说话时,灵清已默默清点好府中财物。 她拿了清单给花容过目,花容核对完没发现疏漏,柔声道“取三百五十两现银明日陪我去存到钱庄。” “夷洲也有钱庄,郡主何不到那里再存?” “我自有用处。” 这钱是花容给月清和周恒他们存的。 她等不到他们成婚那日,只能提前把钱存上,到时让钱庄的人通知他们来取。 如此也算是向他们贺喜了。 花容不愿多说,月清却红了眼,扑通一声跪下。 “奴婢当初虽然不是自愿到郡主身边伺候的,这些时日却已认定郡主是奴婢此生唯一的主子,求郡主带奴婢一起走吧!” “我知你忠心,只是此行……” “郡主已经为奴婢考虑好了退路,奴婢只是想送郡主一程也不行吗?” 月清说着落下泪来。 她日日跟在花容身边,目睹花容流了那么多次鼻血,哪怕花容一直说自己没事,也察觉到花容的身体应该是出了什么问题。 无论如何,她都想陪着花容。 月清哭的停不下来。 花容想到自己以后可能还会出现其他症状,的确需要有人帮忙,轻声说“你既然愿意,那就随我一起吧。” 第二日,太后召见了花容。 太后的身子本来就差,被江云飞逼着赐婚后,越发的不好了。 见到花容,太后说了许多尖酸刻薄的话,花容安静听着,并不反驳,等太后说累了,才谢恩离开。 太后气得两眼一番,昏死过去。 第三日清晨,花容带着月清,坐上了江云飞让人准备的马车。 两人出发的很早,街道上冷冷清清,除了卖包子的小贩,一个行人都没有。 忠勇伯府没人来送江云飞,花容也没有跟其他人辞行,整个队伍的人虽然不少,瞧着却也有些寂寥。 路过包子铺,江云飞买了包子豆浆,隔着车帘递给花容“先吃点东西垫垫。” 灵清立刻接了东西,花容忍不住问“大人吃了吗?” “郡主放心,我带了很多钱,不至于紧着郡主,饿着自己。” 这话半是打趣,半是炫耀。 花容的唇角不觉上扬。 马车缓缓驶出城门,驶离昭陵最富贵繁华的城池。 城楼上,江云骓安静站着,雕塑一般凝望着越来越远的马车。 江云扬撞了下他的胳膊,问“来了怎么不露面?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阿骓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畏首畏尾了?” “二哥不也没露面么?” 江云扬笑了一声,理直气壮的说“我又不是来送人的,就是觉得城楼上空气好风景好,想上来看看,为什么要露面?” 江云骓并不与他争辩,淡淡的说“二哥影响到我送人了,麻烦二哥去别处看风景吧。” “人都走那么远了,有什么好看的,不如陪二哥去醉仙楼大醉一场。” “不去。” “为何?” “我已是陛下钦定的世子,当以家族责任为先。” 江云扬“……”??? 阿骓疯了? 第311章 内子生性内敛 傍晚,众人抵达舟县。 马车刚停稳,月清便为花容戴上帏帽,正准备先下车来扶花容,车帘便被挑开,江云飞站在马车旁,静静的朝花容伸出手。 两人已有婚约在身,只是因为要赶路,没来得及办婚礼罢了,这又是在外面,月清也没提醒那些规矩,默默退开。 花容抓着江云飞的手下车,落地以后,江云飞也没急着松开手,隔着帏帽盯着她问“感觉如何?坐在车里累不累?腰疼不疼?” 众人皆忙着牵引车马,似乎并未注意到两人的亲昵举动。 花容放心了些,轻声说“大人事先让人在马车里铺了软垫,可坐可卧,一路上又时常命人停下来歇息,自然是不会累人的,但我并不是娇气之人,大人莫要因为我耽误赴任。” 花容对官场的规矩并不是太懂,仍是担心会拖累他。 “无妨,”江云飞捏了下她的手,“你我是奉命同行,稍晚一些也不算什么,况且夷州那些兵马早就懒散惯了,我晚一些去,也能多发现一些问题。” 江云飞解释的很清楚,花容安下心来。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进大堂,花容这才发现江云飞并未选择留宿官驿,而是住进了县城中的一家客栈。 舟县紧邻瀚京,得了皇城庇荫,城中来往商客很多,客栈的生意也是极好的,一进大堂,各种喧哗声便扑面而来。 “二位客官,你们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呀?” 客栈伙计热切的迎上来,江云飞不着痕迹的上前半步把花容挡在身后,把腰间玉佩递给伙计。 伙计仔细辨认了一番,随后笑得越发的谄媚“原来是贵客,楼上快请,您要的饭菜都已经准备好了,一会儿就给您拿上来。” 二楼厢房布置的很雅致,靠窗的位置还能把一楼的情况尽收眼底。 花容和江云飞刚坐下,便听到楼下的人在议论。 “听说了吗,太后把灵清郡主指婚给忠勇伯府大少爷了,她怕不是真的老糊涂了吧!” 说话的是个在五大三粗的壮汉,已是深秋的天,他却还穿着粗布短打,露出肌肉扎实的胳膊,浑厚响亮的声音足够让所有人听清。 帷帽下,花容不安的抿紧了唇。 怕从这些人口中听到不堪的言论,亦怕听到不利于江云飞的传言。 江云飞却和花容截然不同,他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下面的人说话,倒了杯茶递到花容面前。 “这是近两年才从南边传来的煮茶技艺,尝尝。” 茶水滚烫,袅袅的热气缠着江云飞的指尖腾起,柔和了他身上的肃杀之气,透出温柔。 花容的心一点点平复下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她和江云飞已经有婚约了,不论结果好坏,不论她能陪他走多长时间,他们都应该一起面对。 楼下,壮汉说完,众人纷纷加入讨论。 “谁说不是呢,江大少爷继承了忠勇伯的衣钵,前不久还平定了叛乱,灵清郡主不过是一介孤女,没有母家助力,如何配得上如此青年才俊?” “她不仅是孤女,还流落在外多年,说不定是个大字不识的脓包,别说配江大少爷,就是配我都还差了些。” 这话一出,人群发出哄笑。 这时有人提出异议“灵清郡主是孤女不假,但陛下和太后都很疼惜她,还赐了她千户食邑,如此恩宠可是能比肩长公主了。” “就是,你们也别把江大公子说的那么好,我可听说了,他有隐疾不能行房,郡主跟他说不定要守一辈子活寡呢。” 冷不丁听到这话,花容呛得咳起来。 她都快忘记江云飞曾去过龙虎馆这件事了。 楼下的人也吵得更凶。 “你瞎说什么,江大少爷驰骋沙场,英勇善战,怎么可能不行?” “他本来就不行,不然身为长子又有军功在身,忠勇伯为何要让江三少爷承袭爵位?” 昭陵自古都是长幼有序,嫡庶分明的,若无巨大变故,爵位都会由嫡长子继承。 吵到这里,大堂诡异的陷入沉默。 这时不知是谁说了一句“江大少爷是不是这两日就要去夷洲赴任了?” “朝廷命官都会宿在驿站,他总不会来这里吧?” 这话一出,大堂更安静了。 过了会儿,有人高声说“江大少爷年轻有为,灵清郡主贞静贤淑,两人无论是家世还是品貌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对对对,太后赐婚,这门婚事必然是极好的!” 众人一改之前的态度高声称赞,心里都在骂娘。 明明江大少爷这两日极有可能路过舟县,到底是哪个缺心眼儿的起的这个话题? 花容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忍不住看向江云飞。 感受到她的目光,江云飞立刻抬眸看过来“怎么了?” “刚刚下面有你的人吗?” 他有隐疾的事,另立爵位继承人的事,寻常商贾就算听到什么风声应该也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讨论。 “有,”江云飞坦白承认,随后又道,“我不是要演戏给你看,只是想让你知道,有些事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糟糕。” 人言的确可畏,但也很好掌控。 江云飞没有说一句安慰的话,直接让花容亲自去听去面对一直以来最大的担忧。 他像是会读心术,能完全洞悉她的不安害怕。 心跳快了些,花容怔怔的看着江云飞舍不得挪眼。 这时伙计奉上最后一道菜,见花容仍戴着帷帽,忍不住说“姑娘放心,这里虽然能看到楼下,楼下的人却看不到姑娘,姑娘可以摘下帷帽了。” 花容回过神来,正要摘下帽子,却听到江云飞说“内子生性内敛,不喜在外面抛头露面,若非为了我,也不必在外奔波,你出去后莫要让人进来打扰。” 江云飞那句“内子”说的极其自然,花容下意识想否认“我们……” 刚说了两个字,江云飞便给了一锭碎银做赏赐。 伙计喜笑颜开,连忙拱手“恭喜贵人,贺喜贵人,小的祝二位恩爱不疑、白首到老,三年抱俩,儿孙绕膝!” 花容被打断,伙计走后,江云飞看向花容问“郡主方才想说什么?” 花容“……” 第312章 我终于也陪你看了场烟花 “这些都是舟县比较有名的菜,你尝尝,有喜欢的明天可以带些在路上吃。” 江云飞夹了一块红烧肉到花容碗里。 她摘了帷帽,面容被烛火映得发红,眉眼透着一丝不自知的娇媚。 “谢大人。” 道了谢,花容埋头一个劲儿的吃东西,借此掩饰内心的羞窘。 她知道自己是喜欢江云飞的,也明白了江云飞对自己的心意,但真正面对面的相处,感受他释放出来的善意,花容还是会羞窘无措。 许是看出她的不适应,江云飞没有再做出更亲昵的举动。 吃完饭,客栈外面传来放烟花的声音。 花容被吸引侧头,但屋里什么都看不见。 江云飞起身去到外面,片刻后回来说“今晚县令大寿,要放半个时辰的烟花,请了戏班子演皮影戏,还有福袋可以领,想不想去看看?” 花容只听过真人唱戏,没看过皮影戏,有些意动。 她疑惑的问“这也是大人安排的?” “不是,是你运气好碰上的。” 长这么大,花容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夸自己运气好。 她还在犹豫要不要去,江云飞已拿起帏帽帮她戴上。 “想去就去,没什么好犹豫的,以后有什么想要的也可以直接跟我说。” 他的语气带着宠溺,莫名有些像在哄小孩儿。 花容轻轻应了一声,跟着他走出去。 江云飞没带她下楼,而是走到二楼长廊尽处,揽住她的腰肢,施展轻功跃上屋顶。 花容没想到江云飞会这样做,吓了一跳,连忙抱紧他的腰。 几个跳转间,江云飞带着她来到一处高高的屋脊之上。 带着寒意的夜风吹动帽纱,花容有些恐高,强迫自己松开江云飞的腰,紧紧的抓着他的衣摆不敢放开。 “怕高?” 江云飞很快发现她的紧张,花容点点头,江云飞拉着她坐下,看着远处说“这里的视野很好,看到的烟花也最漂亮。” 话音落下,一束绚烂的烟花便在上空绽开,无数流星撞入眼帘。 花容之前已经看过几场烟花,这一次却是最漂亮最震撼的。 花容被吸引,专注的望着夜空,在又一次烟花绽开的时候,她偏头想告诉江云飞自己好像看到了真的流星,却撞进一双深邃幽深的眸。 江云飞没有看烟花,一直看着她,眸光缱绻,温柔如水。 在她看过来时,他也没有移开目光,反而蠕动唇瓣,说了句什么。 烟花的声音太大,花容没有听见,好奇的问“大人,你说什么?” 方才的烟花炸完,四周恢复安静,黑暗也迅速吞噬了那些绚烂的烟火,江云飞在此时欺身凑近,在花容耳边说“我说,我终于也陪你看了一场烟花。” 去年花朝节,花容是和江云骓一起逛的街,看的烟花,后来卫映辰为她放了一场烟花,回京的路上,花容自己在驿站看了一场烟花。 每一次,江云飞都不曾在花容身边。 无人知道,他在心底肖想过多少次要陪花容看一次烟花。 如今这个想法终于实现了。 花容没想到,江云飞会在意这个,心脏又开始狂跳起来。 这时又一朵烟花炸开。 两人眸底都映照出对方的模样。 花容这才发现两人的距离有些过于近了,近到好像只要其中一个人再靠近一点,就会亲上。 这一刻的光阴变得格外漫长。 然而直到视线重新变黑,两人也没有做出任何动作。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云飞突然问“你怎么不呼吸了?” “……” 花容偏过头,大口大口的呼吸,肺部有些发疼。 她刚刚太紧张,竟然差点儿把自己憋死。 “没事吧?” 江云飞关心的问,话里带着笑意,不知是笑她傻还是因为别的。 花容的脸烧得厉害,强撑着不看江云飞,闷声说“我很好,大人好好看烟花吧!” “哦。” 江云飞看向夜空,唇角一直上扬着没有放下。 看完烟花,江云飞又带花容去看了会儿皮影戏,最后还挤到人群里领了个福袋。 福袋里装着一个寿桃,花容咬了一口,吃出一枚铜钱。 江云飞说“这是寿星发的东西,寓意福寿绵延,你以后可以随身带着。” 江云飞手上沾染的血腥很多,向来是不会信鬼神之说的,现在却信一枚铜钱能让花容福寿绵延。 花容心念微动,用绢帕把铜钱仔仔细细擦干净,妥善收好“多谢大人为我带来的福运。” 两人在外面的时间有点长,回到客栈已是深夜,大堂的客人都散了,客栈里静悄悄的,只有一个伙计在守夜。 见江云飞带花容回来,立刻迎上来“二位贵客的房间在三楼,请随小的来。” 上到三楼,花容才发现伙计竟然只给他们安排了一间房。 隔着帏帽,伙计并未发现花容诧异的神情,讨好的说“这是小店最好的上房,房里有熏香,床也又大又软,夜里贵客若是要用热水,摇一下床铃就行,小的会立刻把水送上来的。” 花容并非懵懂无知的少女,听到用热水便知伙计在想什么,不觉有些尴尬,正想解释,手腕被江云飞扣住,江云飞打断伙计“我知道了,退下吧。” 江云飞的语气不是很好,伙计想起他说花容性子内敛,知道自己这马屁拍的太过了,连忙退下。 伙计一走,江云飞便对花容说“此去路途遥远,我想隐瞒身份观察民情,你我对外以夫妻名义走动比较方便,你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你睡床,我睡地上就好。” 江云飞说完打开衣柜拿出被子铺在地上。 他解释的很有道理,花容虽然还是不太自在,也不好意思拒绝,只能说“现在已经是深秋,地上很凉,大人的伤刚好,受的住吗?” “无妨,”江云飞拿了个枕头丢到地上,“我的伤已无大碍,而且我常年习武,并不像寻常人那样怕冷,之前在边关,冰天雪地也睡过的。” 花容抿了抿唇,到底没有开口让江云飞睡到床上来。 第313章 是不是应该改一下称呼? 天刚蒙蒙亮,江云飞就坐了起来。 他刚动了一下,床帐之后的花容也跟着动了动,江云飞立刻说“还早,你再多睡会儿。”花容便躺着没动。 江云飞整理了下衣襟,走出房间。 约莫半个时辰后,月清进屋问“夫人可醒了?” 江云飞走后花容就没睡了,她立刻应声,撩开帐帘下床,看着月清问“怎么突然改口叫我夫人了?” 第一次和江云飞睡一个房间,花容只脱了外衫,月清上前伺候她梳妆,柔声说“江大人说后面这一路都要对外说与郡主是夫妻,方便行动,不止奴婢,其他人也都改了口,免得露馅儿惹麻烦。” 花容点点头,没了声音,月清便帮她把全部头发挽起,梳了个夫人发髻。 “夫人可要戴那支并蒂莲的簪子?” 花容带的首饰不多,那支并蒂莲的簪子是最漂亮的。 花容摇头,说“不用,那个太招摇了,戴帽子也不方便。” 月清还是觉得有点素,想了想说“那戴一对耳坠吧。” 说完拿出那对玉葫芦耳坠。 自从知道这对耳坠是江云飞送的以后,花容就没再戴出去过,这会儿看到,脸不受控制热起来,不自然的说“换那对琥珀耳坠吧。” 月清不明所以,找出琥珀耳坠帮花容戴上。 梳洗完毕,楼下传来吵嚷声。 花容正觉奇怪,客栈伙计送来早饭,很是兴奋的说“夫人的夫君身手可真好啊,小人从未见过如此有气势的五禽戏,现在好些人都排着队想与他切磋呢。” 原来他这么早下楼是去操练了呀。 花容没见过别人切磋武艺,想到江云飞才养好伤,不免有些担心,只吃了半个包子,便忍不住戴上帏帽下楼去看。 客栈后院有很大一片空地,江云飞在这儿操练,众人便也聚到这里。 围观的人太多,花容和月清站在人群的最外面,只能听到众人时不时的叫好和倒抽气的声音,根本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站了片刻,人群发出一阵欢呼,似乎是江云飞又胜了。 花容松了口气,旁边的人却为了睡谁先与江云飞切磋吵了起来。 这些都是练家子,一个个身形高壮,声音又大,花容有些害怕,正想带月清离开。 江云飞便穿过人群来到她面前。 “可有受伤?” 问着话,江云飞冷冷的扫了吵闹的几人一眼,原本吵到想动手的几人感受到可怖的威压,不自觉噤了声。 “没事,我就是来看看,听说大人方才已经连赢了好几个人,真厉害。” 花容认真夸赞,语气不自觉带了两分自豪。 江云飞的神情缓和了些,看向众人说“内子不喜争强好胜之人,今日就到此为止。” 这里是客栈,又不是比赛打擂的地方,江云飞这么说了,众人都散了,有人却很不甘心,不满的说“我排了一早上,下一个就到我了,凭什么就不比了呀,不会是怕输吧。” 听到这话,众人又都停下步子。 江云飞看了那人一眼,淡声说“习武之道不在于胜负高低,而在于自保和保护自己在乎的人,在我看来,从来都没有绝对的输赢。” 那人嘁了一声,不屑道“我还以为你多厉害呢,原来是个怕女人的。” 那人的语气很是讥讽,并非全然为了比试,而是打心底瞧不上女人。 江云飞的眸子冷了下来,温声对花容说“站远点儿,等我一下。” “小心。” 花容叮嘱了一句,忙带着月清远离人群。 江云飞折返回去,冲那人勾了勾手指说“过来。” “凭什么?你让我过来我就……”过来啊。 最后三个字没能说出口,江云飞的拳头已经来到他面前。 江云飞出拳极快,拳风更是凌厉,似有横扫千军之势,那人瞪大眼睛,瞳孔吓得剧烈颤动,人群也跟着发出惊呼。 不过江云飞及时收力,拳头并没有真的落到那人身上。 “怕女人怎么了,你不是女人生的?” 江云飞问,声音极冷,那人已吓破了胆,回过神来,忙抽了自己一嘴巴。 “我错了,是我嘴贱说错话了,对不起!” 那人认怂认得很快,人群顿时发出笑来“这天底下谁不是从娘肚子里出来的,怕女人的男人才是好男人,一天张口就乱喷,哪天出门被打死都不知道为什么。” 江云飞也没太为难那人,见人认了错,便放他离开,然后带着花容上楼。 两人刚进屋,客栈伙计便抬了热水来“贵人一大早就下楼打拳,又操练了这么久,出了不少汗,快洗洗吧。” 江云飞确实累出了一身汗,胸口和后背的衣服湿了一大片。 客栈伙计走后,月清很有眼力见的说“方才夫人担心郎君没吃多少东西,奴婢再去厨房拿些吃食,郎君一会儿洗完可以陪着夫人再吃一些。” 说完退出房间,屋里便只剩下花容和江云飞。 沉默让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花容正想借口去帮江云飞找衣服,江云飞先一步开口说“我其实不喜欢与人比武,今日会答应与人切磋,是发现有个少年人很有天赋,想指点他一二,你别多想。” 他把月清的话当了真,不想让她担心。 “我知道大人做事向来都是有分寸的,”花容看着江云飞的眼睛,“我只是觉得大人腰上的伤才刚养好,怕会不小心诱发旧伤,并不讨厌大人与人比武。” 武将的职责就是征战沙场,若没有好胜之心,是带不好兵的。 花容不懂官场,却也明白这一点。 花容的眼眸清亮,温柔又坚定,江云飞感觉自己的心弦被拨了一下,有些痒,一本正经的说“既然我们如今是以夫妻的名义在外走动的,是不是应该改一下对彼此的称呼?” 聊了几句花容本来没有那么不自在了,江云飞突然说要改称呼,花容不觉又捏紧了绢帕。 江云飞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还要时间适应,正想替她解围,却听到花容开口唤了一声“夫君。” 江云飞神情一变,声音哑了两分“你方才唤我什么?” 第314章 同乘 “夫君。” 花容又唤了一声。 声音细软,没什么底气,小猫似的。 花容喊完两颊红透,却一直看着江云飞的眼睛没有退缩躲避。 他已经为她做了太多太多,给了她名分和最大的偏爱,她自然也要尽自己所能去回应。 江云飞的眸子又深了些,他定定的看着花容,心里有无数不能言说的欲念在叫嚣,但怕会吓到花容,最终只说了一句“嗯,以后我就是你的夫。” 知道花容脸皮薄,江云飞主动说“听说夫人之前帮我做了衣服,可否拿来给我试一下?” 花容如蒙大赦,连忙去拿衣服。 之前怕时间不够,花容熬了几个夜,秋冬的衣服各做了一套。 秋装是藏青色的,知道江云飞不喜花哨,衣服上没有什么图样,只在衣襟处绣了一点儿青藤做点缀。 江云飞穿好衣服走出来,噙着笑看着花容,问“这是绣的葫芦藤?” 花容的脸又红起来。 之前她没想到能和江云飞在一起,绣葫芦藤也是希望他能平安长寿,如今却像是故意和自己的葫芦耳坠呼应。 花容很是不好意思,撒谎说“是月清建议我绣这个的,她说这个寓意很好。” 花容又羞又窘,再逗就要急了,江云飞没再纠结这个话题,摸着腰间问“这是什么?” “我在衣服里面缝了暗层加的铁片,虽然有一点重,但对你来说应该不算什么,平日走动应该还能锻炼体魄。” 最重要的是,上了战场,能稍微护着腰一些,不至于再像上次那样,险些被人腰斩。 武将过的一直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花容便是担心也不能阻止江云飞上战场,只能尽可能的为他做点什么。 花容花了很多心思,铁片加在衣服里面一点儿都看不出来,走动的时候也不会磨到皮肤。 江云飞试着打了两下拳,动作很流畅,丝毫不会受到影响。 江云飞很满意,他摊开手在花容面前转了两圈展示衣服“衣服很合身,腰上加的东西也很实用,非常好。” 当年花容给他做那身衣服,只得了一句“还不错”的评价,今日他倒是不吝夸赞了。 衣服得到认可,花容也很高兴,她笑着说“这次离京我还带了不少布和针线,加上月清帮忙,还能给你做好些衣服。” 从巫医说她只剩半年时间已经过去月余,好不容易有了身份可以名正言顺的给江云飞做东西,花容自然不想浪费。 江云飞顿了一下,随后恢复如常“赶路已经很累了,不要总想着做这些,等到了夷州再做也不迟。” 等到达夷州,剩下的时间就不多了。 花容心底一阵悲哀,面上却道“我知道的,我会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 早饭后,众人收拾了一下便又启程出发。 月清先扶花容上马车,花容刚坐稳,江云飞便掀帘坐进来。 花容没有准备,诧异的看着江云飞,江云飞坦然的问“夫人有事?” 两人对外已宣称是夫妻,同乘一辆马车也不为过。 花容还是忍不住问“夫君不骑马了吗?” 江云飞很自然的说“此行路途遥远,为夫担心夫人独自坐在车里会无聊,特意来陪夫人。” 花容改口唤了他夫君,他便不再像之前那样过分恪守礼节,演得和真正的夫妻没什么两样。 花容有些慌。 两人同住一个房间还有床帐遮挡,马车里空间狭小,江云飞又很高,就算花容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马车稍有颠簸,两人也免不了会有肢体接触。 花容找不到借口,只能眼巴巴的看向江云飞,盼着他能像之前那样为自己解围,再给自己一些时间适应。 江云飞的确看出了花容的慌乱无措,不过他没有打算下马车,而是状似无意的捂了下腰腹的位置。 花容立刻注意到,紧张的问“大人怎么了?可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没事,”江云飞摇头,而后看了眼马车外,“今日还有很多人想找我切磋,我说我不小心牵动了旧伤,这才推辞过去的,不想叫人看出端倪。” 那种争强好胜的人自然可以直接拒绝,但若是上进求学的,便不大好拒绝了。 江云飞的理由很充分,花容拒绝不了,仍是不放心的盯着他的腰腹。 他是极能忍疼的人,刚受伤养了没两天,在军中走动时就能装的和没事人一样。 花容怕他现在也是在强撑。 察觉花容的目光,江云飞放松了些,靠着马车壁问“夫人若是不放心,可以亲自检查一遍。” 说罢,松开手,一副任由花容为所欲为的模样。 他伤在腰侧,花容若要检查,便要脱掉他的衣服。 花容怎么能做这样的事? “不用,我相信大人。” 花容飞快的拒绝,忍不住瞪了江云飞一眼。 这些时日江云飞待她极好,两人又有了正经婚约,花容对江云飞非常信任,这一眼不觉带了两分嗔怪。 她鲜少做出这样的表情,整个人都因此鲜活了两分。 江云飞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她没再说话。 马车很快驶出客栈。 舟县的路不及瀚京的宽阔,路面也不够平坦,没多久,马车便颠了一下。 花容的膝盖磕到江云飞的,她更加努力的缩着腿,小声道“大人,抱歉。” “你唤我什么?” 江云飞问,声音低沉,并非责问,反而透着一分不易察觉的委屈。 花容心底的愧疚更深,努力解释“我不是故意要与你生分,只是你我才互通心意不久,这婚约也才刚刚定下,就算是已经成婚的新婚夫妻,也要花时间适应一下彼此,不是吗?” “这是自然,我并未逼夫人的意思,只是夫人之前已经改过称呼了,何不与我一样就此慢慢适应?” 江云飞并不着急,徐徐引导。 花容找不到理由反驳,只能点头说“我听夫君的。” “夫人若真愿意听我的,不如先放松些,你我腰上都有伤,坐的太过紧绷,对腰不好。” 这话也是为花容好。 花容慢慢放松下来,右腿很自然的和江云飞的贴在一起。 她有些畏寒,衣裙穿的厚,江云飞的体温却还是传了过来。 让她心跳加速,怎么也无法平复。 第315章 就这样,别点灯 离开舟县不久,就下起雨来。 雨势不算大,温度却降了下来,马车里虽铺了毯子,花容的手脚还是有些发凉,后腰也开始隐隐作痛。 但江云飞也在车里,花容不想让他看出异样,装得若无其事。 雨下了一天一夜,第二日不仅没停,反而越发的大了。 快到驿站时,马车陷进泥里。 车夫挣扎了一会儿,马车反而越陷越深了。 江云飞撩开帘子看了一眼,对花容说“好好坐着,我下去看看。” 江云飞围着马车看了一圈,让人搬来石块垫在车轮下,又叫了四个人过来推车,这才把马车从泥坑里解救出来。 江云飞的衣服打湿了不少,还溅了不少泥巴,他没再上车,和其他人一起骑马。 到了驿站,早有官差撑着伞在门口迎接。 一看到江云飞,官差立刻迎上来,讨好的说“大人辛苦了,我们接到信儿就让人准备了热水和姜汤,炉子上还温了酒,大人赶紧进屋暖暖身子吧。” “有劳。” 江云飞淡淡的应了一声,从官差手里接过伞,亲自去接花容。 他虽然淋了雨,手却是热的,感受到花容的手很凉,眉心微皱,低声问“手这么凉怎么不说?” “我没觉得冷。” 花容否认,江云飞的神情却没缓和下来,吩咐月清去拿披风,又让驿站的官差准备火盆。 官差有些迟疑“大人,这还没入冬呢,就要烤火了吗?” 随从上前,拿了赏银给那人,沉声道“大人吩咐什么你照做就是。” 得了好处官差不再多话,屁颠颠的去准备炭火。 “我没事,夫君淋了雨,比我更需要照顾。” 花容并非不爱惜自己,只是畏寒和腰上的伤都是老毛病,她早就忍习惯了。 江云飞绷着脸没有应声,一进屋便关上房门,直勾勾的盯着花容问“腰上的旧伤可疼?” 花容下意识的想否认,下一刻却听到江云飞说“让我看看。” 江云飞的语气满是关切,却也霸道,没有商量的意思。 之前他只从大夫口中听说她伤的重,落下了很严重的伤疾,并未亲眼见过那伤究竟是什么样的。 “不行!” 花容毫不犹豫的拒绝,本能的护住胸口。 她知道江云飞是关心她,并不是要对她做什么,但她现在还做不到在他面前袒露自己的身体。 江云飞不曾嫌弃她脏,可身上每一处的伤昭示的都是和江云骓有关的过往。 她觉得羞耻。 花容紧抿着唇,脸色有些发白。 江云飞意识到自己有些操之过急了,缓了语气说“我可以不看,但你必须对我坦诚,不能骗我。” 江云飞的眼神犀利,像是能看穿花容,花容只好说“腰确实有一点点疼,一会儿贴个膏药就好了。” “好。” 江云飞退出房间,过了会儿,月清进屋来帮花容贴膏药。 花容的表情不好,情绪肉眼可见的低落,月清忍不住问“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夫人怎么不高兴?” 花容垂着眸,连说话的劲儿都没有。 自从离开瀚京,这一路江云飞对她非常好,事事都为她考虑周全了,她也下定决心要回应他的感情,可就在刚刚,她发现她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样强大。 她不知道该怎么用这具残破的身体面对江云飞。 她这样矫情,他又能容忍她多久呢? 想到这些,花容有些恐慌。 夜幕很快降临,厨房送来饭菜。 之前几日江云飞都是陪着花容一起用饭的,花容下意识的朝门口看了一眼。 房门紧闭着,江云飞不知去了哪里。 他……果然生气了吗? 花容不觉捏紧帕子。 月清轻声问“夫人是要找郎君吗?” “不是。” 花容摇头,就算见到江云飞,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和面对。 话音落下,屋里陷入沉寂,花容看着满桌的菜,一点胃口也没有,只坐着发呆。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云飞突然推门而入。 他换了身玄色常服,神情自然的在花容身边坐下,见桌上饭菜都没动过,看向花容问“怎么不吃,饭菜不合胃口?” 花容怔怔地看着江云飞,忘了说话,鼻子有些发酸。 月清看得着急,帮忙问“郎君这是去哪儿了,夫人一直在等郎君一起用饭呢。” “我在楼下洗了个澡,顺便把脏衣服洗了,所以耽误了点时间。” “郎君身份尊贵,哪里需要自己亲自动手洗衣服?” 月清疑惑,江云飞夹了筷子菜到花容碗里,淡声说“那些人下手没个轻重,我怕洗坏了。” 换下俩那套是花容给他做的新衣服,他很珍惜。 花容回过神来,听到这话,一颗心酸胀不已,又有些懊恼自己竟然这样小心眼,胡思乱想吓自己。 心情回升了些,花容这才注意到驿站的饭菜做得有些精致。 她吃了口红烧肉,鼓足勇气找话题“这个红烧肉的味道和之前在舟县吃的有点像。” “同一个厨子做的,味道自然是像的。” 江云飞说的很随意,好像这是一件很寻常的事,花容诧异的看着他追问“舟县的厨子怎么会在这儿?” “那日见你喜欢,就花了点钱请那厨子随行做饭,等到了江州,再送他回来。” 江州的美食更多,到时可以换其他厨子。 眼睫轻颤,花容陷入沉默。 夜里,江云飞依然是打的地铺。 只是刚熄灯,他就感觉花容从床上坐了起来。 “怎么了?” 江云飞边问边起身准备点灯,下一刻却被花容抓住手“就这样,别点灯。” 花容说的很急,声音有些颤抖。 江云飞便不动了。 他的五感远胜常人,适应黑暗后,看到花容在低头解腰带。 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害怕,半天都没解开,有些急了。 江云飞压住花容的手,沉沉的问“你这是做什么?” 花容的手凉得厉害,被他压住后,浑身一颤,脉搏快得惊人。 然后江云飞听到花容慌乱又柔软的声音“夫君不是要检查我腰上的伤吗?” 第316章 想哭就哭,别忍着 “不要勉强自己来讨好我,我之前那样说只是担心你的身体,并不是……” “我知道,”花容打断江云飞,胸口烫得厉害,“我知道夫君做的一切都是出于爱和呵护,所以我是心甘情愿的,并不觉得勉强。” 花容说完推开江云飞,解开腰带,一件件褪下衣衫。 没有点灯的屋子漆黑一片,给了花容勇气支撑。 她一鼓作气,很快脱到只剩里衣。 到底还是觉得害羞,花容顿了顿,凭着感觉转身,背对江云飞脱下里衣。 里衣下,花容的身量娇小,背影纤弱,腰肢更是不盈一握。 深吸一口气,花容脱了里衣,上半身只剩下肚兜。 她拆了发饰,一头乌发披散下来,挡住大片的背,稍微多了一点安全感。 但她并不知道,黑暗并没有遮挡江云飞的视线,现在的场景落在江云飞眼中,更像是笼了一层黑色的薄纱。 薄纱之下,他曾无数次肖想过的人,娇小玲珑,却曲线完美,诱人至极。 江云飞一向觉得自己的自制力超群,不会失控,此时却感觉理智和自制力正在一点点崩塌。 花容此刻也很难熬。 黑暗给了她安全感,却也让她看不到江云飞的神情动作。 她知道江云飞不会伤害她,未知的一切却还是让她感觉不安。 就在花容忍不住想抱着自己的胳膊时,江云飞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压上她的腰。 屋里烧着炭火,温度比外面高,江云飞的手却还要烫一些。 花容瞬间绷紧身子。 她腰上的伤虽然早就好了,却留下了很大一片狰狞的疤,所以后腰的皮肤是凹凸不平的,并不像寻常女子的肌肤那般娇嫩光滑。 江云飞一寸寸抚过那片伤疤,一点点感受着花容曾经历过的痛苦。 花容没有跟他说过那段经历,他只从搜集到的信息知道,那时她无人可依,还被官府通缉过一段时间。 她一个人熬过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一个人在鬼门关徘徊又活了过来。 回到瀚京后,她没有把那些痛苦挂在嘴边,也没有被怨恨蒙蔽双眼变得满腹戾气。 在她身上闪烁着的,依然是坚韧的、积极向上的力量。 依然让他怦然心动。 “抱歉。” 许久之后,江云飞才听到自己的声音。 花容有些疑惑“这些伤又不是因为夫君受的,夫君为何要觉得抱歉?” “如果我能少顾虑一些,早些把你放到身边,你也不会受这么多磨难。” 他比阿骓先遇到她,也比阿骓先动心。 他有机会做选择,可他没有选择她。 “那也不是夫君的错,夫君已经为我做了很多很多事了,现在能和夫君在一起,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 江云飞没有接话,放在花容腰上的手也收了回去。 花容松了口气,正准备穿衣服,忽然感觉一股温热的气息扑到腰上。 她整个人僵住,浑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 “江云飞……” 花容试图阻止,然而刚说完江云飞的名字,两片温暖柔软的唇落到腰上。 “唔!” 花容不可自抑的泄出一声低吟,而后死死咬唇,将后面的声音都憋回去,眼角含了泪。 江云飞竟然在亲她腰上的疤! 没有对话,没有更多的举动,只是简简单单一个吻,竟让花容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珍贵的宝物。 时间变得漫长,长到花容好像把前半生又过了一遍,所有的苦难都被这个吻抚平。 她没有说出口的自卑、她试图掩盖遗忘的不堪,都被江云飞看在眼里。 他用这个吻告诉她,他不会因为那些过往对她有任何偏见,他爱她至此,可以接纳她的所有。 在他面前,她的一切顾虑、怯懦都是多余的。 花容很想克制住情绪,眼泪却不受控制的掉落,身子也跟着轻轻颤抖起来。 江云飞从背后拥住她,沉沉的说“想哭就哭,别忍着。” 花容转身,抱着江云飞失声痛哭起来。 多年前在那个山洞里的仓皇害怕和委屈,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出口。 如果没有发生那么多的坎坷曲折,如果那一天有人能救救她多好啊…… 江云飞不擅长安慰人,他只是紧紧的抱着花容,让她知道他一直在她身边。 等花容哭累了,江云飞帮她穿上里衣,把她抱回床上。 眼泪流完了,理智便渐渐回笼,想到自己的失态和之前那个吻,花容浑身发烫,哪怕屋里没有光亮,也害羞的不敢脑袋。 江云飞帮花容盖好被子,又揉了下她的脑袋,哑声道“睡吧。” 宣泄完情绪,花容比之前更依赖江云飞,脱口而出“那你呢?” 话一出口,花容便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整个人躲进被窝里。 她问这话,很像是在暗示邀请。 黑暗中,江云飞眸底卷起风暴。 他是个正常男人,对花容动心的这些年里,他当然有过不为人知的悸动和欲念,如今两人朝夕相处,更是难以自持。 但现在的时机还不成熟,她好不容易才鼓足勇气接纳他,他不能吓到她。 “我还是打地铺。” 江云飞的声音比刚刚更哑了。 花容躲在被窝里不敢应声,过了会儿又听到江云飞说“你别胡思乱想,我不是对你的身子不感兴趣,我是怕你会被吓到,而且你腰上有伤疾,稍有不慎,便会伤上加伤……” 江云飞一本正经的解释,花容实在羞得不行,从被窝里钻出来,捂了江云飞的嘴“我知道夫君都是为我着想,我不会胡乱猜测的,夫君快别说了!” 哭过一场,花容的嗓子也是哑的,柔软的发丝垂落,自江云飞胳膊扫过,把江云飞眸底翻涌的欲念搅成了滔天巨浪。 在花容没有注意到的地方,江云飞握紧了拳头,手臂和额头的血管都变得鼓胀。 花容说完那句话又躲回被窝里。 乌龟似的。 江云飞的喉结滚了滚,到底还是回地铺睡下。 花容是真的累了,呼吸很快变得平稳,江云飞却有些辗转难眠。 军营里的糙老爷们儿爱说荤话,江云飞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过,却也知道一些疏解之法。 只是花容就睡在旁边,他没办法施展。 忍的有些辛苦。 第317章 夫君,对不起 情绪得以发泄,花容睡得很香,醒来时天已大亮,屏风后,传来“哗哗”的水声。 “谁!?” 花容下意识的呵斥了一声,起身想找趁手的东西,屏风后的水声更大,片刻后,江云飞穿着里衣里裤走出来,沉声说“是我。” 他和之前一样,一大早就下楼打拳操练了,回来见花容还睡着,就自己去了屏风后洗澡。 刚洗完澡,江云飞身上很清爽,隐隐有皂角清香,出来的有些着急,里衣并未系好,小片肌肤露出来,很健康的小麦色,看着就很结实有力。 看到江云飞,花容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不过很快昨晚发生的一切就被眼前的情景勾了起来。 昨晚屋里很黑,花容只感受到了江云飞有些粗粝的指腹和宽厚的胸膛,并未亲眼看到江云飞的体魄有多强健。 后腰的位置似乎还残留着柔软湿热的触感,再想到江云飞说的那些话,花容的脸又烧了起来。 她慌乱的移开目光,说“我马上洗漱,不会耽误赶路的。” “不急,慢慢来。” 江云飞回了一句,这才拿起屏风上的衣服穿起来。 屋里亮堂堂的,他一点儿也不介意花容在场,好像两人是已经生活了好些年的老夫老妻。 花容别过头,却也觉得喉咙发紧。 昨晚他们已经有过亲密举动了,她也并不抗拒江云飞的触碰,可他毕竟在战场杀敌无数,体魄那样强悍,她多半是承受不住的。 和江云骓的那段过往屈辱更多,给她留下的体验并不好,这些年花容再没有与男子亲近过,想到那些事还是有些怕。 好在,江云飞也没有急着要做什么。 早饭后,众人又要启程赶路。 江云飞突然对花容说“一直在马车里坐着确实挺闷的,夫人可想扮作男子,骑马看看外面的风景?” 骑马的话,两人就不用坐在马车里了,可以更自在些。 花容眼睛一亮,毫不犹豫地点头,唇角都跟着上扬。 江云飞眼底染上笑意,又问“为夫之前教夫人的技巧,夫人可还记得?” “记得的。” 你教给我的所有东西,我全都记着的。 换上男装,花容不用再戴帏帽,江云飞亲自牵了一匹马给她,花容抓住马鞍,利落的上马,然后看向江云飞。 眼神晶亮,等着夸奖。 整个人都鲜活起来。 “上马上的不错。” 江云飞夸了一句,随后抓着马缰绳,坐到花容后面。 两个人的重量有点沉,马被压得往前走了几步。 花容被惯性带的撞进江云飞胸膛,耳廓迅速染上红晕。 “专心点,不管发生什么情况,都要抓紧马缰绳。” 江云飞圈住她,把马缰绳抓在手里,低沉的声音贴着花容的耳廓钻入耳中,激起一片颤栗。 花容咽了咽口水,忍不住问“我们要骑一匹马吗?” 早知如此,还不如坐车里。 车里好歹还有一点空间,骑马两人的身子几乎都贴在一起了。 花容甚至能感受到江云飞的心跳。 “夫人有腰伤,独自骑马为夫不放心,”江云飞找了很好的理由,随后又道,“昨晚夫人对为夫那样主动,今日莫非又要翻脸无情,冷落为夫?” 这话莫名带了两分哀怨,和江云飞平日的形象相差甚远。 好像花容是拈花惹草的浪荡子,把人撩拨完就不负责任了。 他怎么能这样说? 花容忍不住偏头去看江云飞。 两人的距离很近,江云飞几乎是贴着花容的耳廓在说话,花容偏头的时候,正好亲到江云飞的下巴。 花容微微睁大眼睛,想要把脑袋转回去,后脑勺被扣住。 江云飞单手抓着马缰绳,腾出一只手摁着她。 “别动!” 江云飞命令,眸底欲念翻涌。 嘭嘭嘭! 心脏在胸腔敲起了鼓,震得花容浑身发麻。 马还在往前疾驰,她不敢推开江云飞,也不敢乱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云飞才松开手。 花容立刻低下头去,连脖颈都染上绯色。 她之前怎么不知道大少爷竟然也有这么……这么无赖的一面? “夫人自己想亲为夫可以直说,如此出其不意的偷袭,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可怎么好?” 江云飞的声音有些哑,语气带着戏谑,不动声色的往后挪了挪,不想叫花容发现他的异样。 花容忍不住在江云飞腿上掐了一下,咬牙命令“闭嘴,别说话了!” 她才不是故意偷亲他的。 花容掐的力气不是很大,跟挠痒痒似的。 江云飞的眸子瞬间变得晦暗,还想说些什么,花容身子一软,突然朝着马下栽去。 江云飞立刻搂住花容,同时勒住马缰绳。 花容晕过去了,鼻尖不住涌出血来,那血不是艳红的,隐隐有些发黑。 江云飞沉了脸,抱着花容下马,从她怀里摸出药,喂了一粒给她吃下。 随行的人很快赶到,江云飞命人去找大夫,月清抱着披风跑过来给花容盖上,默默搓着花容的手帮她取暖。 郡主的手实在太凉了。 花容感觉自己做了一个非常漫长的梦,梦里白雾弥漫,除了她自己,一个人都没有。 她漫无目的的走了很久很久,像个孤魂野鬼。 她想她可能死了,可她舍不得江云飞,还有很多话想和他说。 她不想死。 所以最后她又醒了过来。 她刚睁开眼,江云飞的声音就传入耳中“你醒了?渴不渴?想不想吃东西?” 睡的太久,花容整个人都软绵绵的打不起精神。 梦靥里鬼魂般的状态还没有散去,她痴痴的看着江云飞,一眼也舍不得挪开。 江云飞俯身在她眉心亲了一下,温柔的说“醒过来就好,没事了。” “我睡了很久吗?” “嗯,很久,”江云飞没有隐瞒,“你睡了整整四天四夜,我们现在已经到江州了。” 江云飞的眼底满是青黑,眼珠更是布满血丝,下巴处冒出青黑的胡茬,比当初在远峰郡受伤的时候还要狼狈。 这几日他一直守在花容身边亲自照顾,花容睡了多久,他就熬了多久。 “夫君,对不起啊……” 花容很抱歉,刚说了一句,就被江云飞封了唇。 这是一个没有欲念的吻。 良久,花容听到江云飞说“我不要对不起。” 我要的是你。 第318章 三日后成婚 在花容昏迷期间,江云飞派人把江州的大夫都请了过来。 花容醒来后,那些大夫又来给花容看了一遍诊。 无一例外,没人能诊出花容身上有蛊毒,也没人知道花容还会不会再这样突然陷入昏迷。 只能给她开一些调理身体的方子。 江云飞从头到尾都很平静,等大夫全都走后,对花容说“再过三日,江州会举行一场河神祭典,典礼会持续两日,这是江州一年一度的盛会,非常热闹,我让人包了画舫,到时带你去看。” 他没有怪罪那些大夫,对花容的态度也和之前一样,好像花容只是不小心晕倒了一下。 “好。” 花容应下。 夜里在江云飞准备打地铺的时候主动开口“夫君,地下凉,睡床上来吧。” 怕江云飞拒绝,花容又补充了一句“我一个人也冷。” 江云飞灭了灯,躺到花容身边。 花容没有撒谎,被窝里,她的手脚都是冰凉的,一点儿温度都没有。 江云飞躺下后,花容自发的钻进他怀里,手也落到他腰上。 江云飞立刻抓住花容的手“做什么?” “我冷。” 花容理直气壮,僵持片刻,江云飞还是松了手。 他还穿着衣服,花容摸索了一会儿才找到江云飞腰腹的疤。 那条疤挺长的,从左腰后侧一直延伸到前面,几乎形成了一个半圆,可见当时的情况有多凶险。 江云飞腹部全是肌肉,花容的手一放上去,他就绷紧了腰腹,硬邦邦的,那道疤痕也变得硌手起来。 “长新肉的时候伤口会很痒,你能忍住不挠吗?” 长新肉的时候是伤口恢复最难熬的时候。 花容经历过,比一般人的感受更深。 江云飞也想到这一点,反问“你当时忍住了吗?” “没有,”花容摇头,“我的意志力没有那么强,那时大夫把我的手绑起来了,我实在痒的受不了,就会在地上蹭。” 花容向来是不愿意提那些旧事的,但这次醒来后,她很想多跟江云飞说说话。 江云飞沉默了会儿说“长新肉的时候确实很痒,我会做些别的事来转移注意力,如果没事可做,我会想你。” 花容没想到江云飞会这样回答,愣了一下,而后和他贴的更紧,低低的问“夫君都是如何想我的?” 说这话时,花容就贴着江云飞的喉结,唇瓣会扫过江云飞的喉咙,呼吸也都会喷在他的颈侧。 诱惑的意味很明显。 江云飞没了声音,呼吸沉了两分,眼眸在黑暗中变得灼热。 “夫君,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我想现在就做你的妻。” 这次昏迷没有吓到江云飞,但吓到了花容。 她怕她撑不到去夷州和江云飞拜天地,她怕那时她病入膏肓,狼狈憔悴,叫人一看就生厌。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她想放纵一下。 花容说完主动去亲江云飞。 她没有太多经验,亲的笨拙又小心翼翼,唇瓣甚至发着颤。 江云飞气血翻涌,忍了又忍,终究还是翻身把花容压在下面,夺走主动权。 “张嘴!” 江云飞命令,花容心跳极快,虽然因为未知有些恐惧,还是乖乖照做。 这个吻和她刚醒来时那个安抚的吻不同,带着极强的侵略性,似要将所有的空气都席卷一空。 花容很快缺氧,受不住的呜咽一声,想要推开江云飞,却被他抓住手十指相扣。 江云飞其实并没有花容想象中的那么冷静。 在她昏迷不醒的四天四夜里,他担心懊恼极了。 他才刚刚把她带离瀚京,好不容易让她和自己亲近了些,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没有陪她做,他不能接受她就这样离去。 花容的主动对江云飞无异于是最好最烈的药。 他也想让她彻底做他的妻,从身到心都完全属于他。 气氛很快升温,花容无力招架,只能凭本能配合,然而江云飞却没有更进一步。 他用了所有的理智让自己停下来,微喘着气说“今晚不能,我们就在江州办婚礼,明日我陪你去选喜服,三日后我们成婚。” 江州的祭祀典礼挑的都是黄道吉日,这日子自然是没得挑的,而且祭祀也有祈福之意,全城百姓还能跟着一起庆贺。 江云飞知道花容最在意的是什么,哪怕到了这个时候,也还是顾及着她的自尊和体面。 他要给她尊重和名分,风风光光的娶她为妻。 花容喉咙哽得厉害,艰难应声“好。” 女子嫁衣大多是自己亲手做的,现成的嫁衣不多,尺寸也不合身,不过江云飞给的钱多,成衣铺的掌柜叫了三个绣娘赶工改衣服。 买好婚服,江云飞又带花容去买喜糖喜果和喜被,最后带着花容去了一处幽静的小院。 不过半日的光景,院中四处都挂上了红绸,门窗上也都贴上了喜字,最重要的是院子里还做了一个秋千。 这个院子的布局和花容在漓州买的那个有点像。 花容诧异的看向江云飞,江云飞说“漓州太远了,我让人把那个院子画了下来,本想在夷州布置个一模一样的给你,现在只能用这个将就一下。” 自从知道花容还活着,江云飞就派人暗中调查齐王的死因,顺便也查了些花容的经历。 如果江云骓没有那样执着的把花容找回来,她应该会在漓州那处宅院里过着安静闲适的生活。 虽然很平淡,却让人很安心。 花容走过去坐到秋千上,江云飞轻轻推了她一下,温声说“到时你就从这里出嫁,等我来接你。” 虽然没有至亲朋友,但她可以在自己喜欢的院子里出嫁,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 花容点头应下,而后抬手揉了揉额头,像是有些不舒服。 江云飞立刻稳住秋千,近身来问“怎么了?” “没事,就是好些日子没坐秋千,感觉头有点晕。” 江云飞皱眉,想抱花容回屋休息,却被花容勾住脖子,封住了唇。 “夫君,谢谢你!” 花容亲了一下就想跑,被江云飞拉回来,加深这个吻。 第319章 怎么,夫君不喜欢? 当天晚上,花容就住进了江云飞命人为她布置的院子里。 第二天天一亮,江云飞便出门去见江州州府。 他们的婚期定的很急,但毕竟是太后赐婚,就算没有宾客,也不能潦草了事。 江云飞打算请江州州府为他和花容主婚,如此才不会委屈她。 江云飞走后,月清在屋里帮花容梳妆打扮起来。 “奴婢在宫里学过不少妆容式样,主子可以都试试,后日奴婢一定把主子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叫大人看得挪不开眼才好。” 月清说着眼眶有些发红。 决定陪花容离京的时候她就有了心理准备,猜想花容可能身体出了什么问题,但她没有想到问题竟然这样严重。 严重到江大人都等不及到夷州,马上就要举办婚礼。 花容不想这样伤感,安慰了月清几句,让她先帮自己挽发。 月清连忙敛了情绪拿起木梳,然而才梳了几下,手上就再没有动作。 “怎么了?” 花容疑惑,转头去看月清,月清忙把梳子藏到背后“没什么,奴婢刚刚眼睛进沙子了。” 这话没什么可信度。 花容把月清的手从背后拉出来,看到木梳上缠了不少头发。 正常人也会掉头发,但绝不会掉的这样多。 月清小声安慰“奴婢听说多吃芝麻对头发好,用加了何首乌的头油也能护养头发,一会儿奴婢就让人买些回来。” 花容把木梳上的头发解下来,淡声说“别告诉大人。” 照这样掉下去,她这一头秀发很快就会掉完,根本藏不住。 想到这里,花容又补充了一句“等成婚后,我会跟他说的。” “奴婢明白。” 怕弄掉花容的头发,月清没有梳太复杂的盘发,钗环首饰也以简单大气为宜,最招摇的便是太傅夫人之前给的那支并蒂莲的金簪。 弄好头发,月清又帮花容修描眉毛,抹上脂粉,最后擦上唇脂。 有脂粉掩盖病气,花容整个人都明艳起来,像是傲然盛放的牡丹,高贵优雅。 月清一个劲儿的夸赞,正好成衣铺的人把改好的嫁衣送上门来,便伺候花容穿上。 嫁衣的用料比不得宫里,但颜色很正,上面绣着同心结和鸳鸯,应江云飞的要求用金线在衣襟和袖口加了云纹,穿到身上也不失贵气。 衣裙改的很好,束出花容不盈一握的腰,搭配今日的妆容,美得摄人心魄。 月清看呆了去。 花容对着镜子看了会儿也觉得很满意,怕把衣服压皱了,很快脱下来挂好。 月清还想帮花容除掉发饰洗去脸上的脂粉,被花容拒绝。 “主子戴着这些不累吗?” “涂这些东西也挺麻烦的,还是先留着吧。” 花容说着把那支并蒂莲的金簪取下收好,找出那对玉葫芦耳坠戴上。 这头秀发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她想多给江云飞留下一些美好的印象。 —— 江云飞傍晚的时候才回来。 按照规矩,男女在成婚之前是不应该见面的,但花容的时间不多了,他没打算遵守这个规矩。 江州的美食挺多的,回来的路上,江云飞特意绕路去买了些。 刚进门,就看到花容提着灯笼缓缓而来。 他安排了足够多的人手在这里保护,但花容身边伺候的只有一个月清。 这会儿天已经黑了,院子里没有点灯,唯有花容手里的灯笼发出暖黄色的光晕,她整个人也笼在光晕里,身姿袅袅,眉目柔婉,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 江云飞曾无数次在脑海里设想过,他从战场上回来,进家门的时候,花容会像现在这样来迎他。 心脏被撞了一下,江云飞快步走到花容面前。 “夜里有风,怎么出来了?” “这几日睡太久了,我想出来走走,”花容仰头看着江云飞,“而且夫君一直没回来,我有些想夫君了。” 江云飞是不懂女子用的胭脂水粉的,他只觉得花容身上有一股平日没有的淡香,笼在光影中的面容也更美丽动人。 这次醒来,她不再像之前那般矜持害羞,主动了很多。 会坦坦荡荡的说出爱意和想念。 “是我回来晚了,抱歉,吃过晚饭了吗?” 江云飞道歉,说着拉起花容的手。 触手果然一片寒凉。 江云飞很自然的帮花容搓了搓手。 花容上前一步,抵着江云飞的鞋尖,嗔怪的问“夫君一整日都不曾见我,都不抱抱我亲亲我吗?” 出门的时候,花容特意又补了一次唇脂。 这会儿一双唇瓣又红又润,樱桃似的诱人。 江云飞的喉结滚了滚,揽住花容的腰,把人捞进怀里“谁教你这些的?” 花容不答反问“怎么,夫君不喜欢?” 话音落下,江云飞的气息就强势的侵入花容的肺腑。 江云飞直接用行动回答。 他喜欢。 不管什么样,只要是她,他都喜欢。 唇脂都被吃掉,进屋的时候,花容的唇却比出门前更红更艳,腿也有些发软。 月清向江云飞行了礼便退下。 江云飞打开食盒,端了足足八样菜出来。 食盒做的精巧,底下有炭火煨着,菜都还是热的。 花容深吸了一口气,期待的说“闻着好香啊。” 花容说着迫不及待的拿起筷子尝了一口,眼睛亮起,好像吃到了天底下最好吃的美食。 然而她的心却在不住下坠。 她刚刚其实什么味道都没有闻到,吃进嘴里的东西也只尝到一点咸味。 花容把其他菜也都尝了一遍,并未尝出区别。云九小说 她失去了嗅觉,味觉也不怎么灵敏了。 心脏钝钝的疼起来。 她原本还盼着也许能有奇迹让她好起来,或者她能靠着意志力多陪江云飞一段时间,如今看来,她可能连半年的时间都没有了。 真的好舍不得啊。 想到这里,花容的鼻子有些发酸,她连忙掐断思绪,夹了一筷子菜喂到江云飞嘴边“很好吃,夫君也尝尝。” 花容掩饰的很好,江云飞却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不对劲,他没有拆穿,吃了菜,配合的说“嗯,确实很好吃。” 第320章 成婚 凌晨,江云骓踏着寒凉的夜露赶到江州城外。 时辰尚早,城门紧闭着,他进不了城,只能在外面等待。 他下了马,来到一处空地,就这么席地而坐。 随风递了水囊和烙饼过来“距离开城门的时间还早,世子何不找个农家借宿,非要在此等候?” 自从接到江云飞的消息,江云骓立刻动身赶来。 比起夷州,江州离瀚京近多了,但信鸽飞了一天,只剩下两天时间,路上江云骓连一口气都没歇过。 江云骓没有回答,喝着水朝城门方向看了一眼。 明日就是花容和自家大哥成婚的日子,他想尽可能早一点进城。 他们离京还不到半个月,江云骓却感觉好像已经过了一辈子。 吃完东西,江云骓又倒了点水洗脸,让随风重新给他束发。 他是来贺喜的,仪态自然要得体些才好。 时间一点点流逝,浓墨般的夜色渐渐被晨光取代,附近赶集的农户也都陆陆续续来排队等着进城。 看到排在第一个的江云骓,全都很好奇。 如此俊美金贵的郎君,竟然和他们一样在这里排队,他这般迫不及待想见的,一定是对他特别重要的人吧。 —— 成婚前夜,江云飞仍陪着花容。 花容太期待,根本睡不着,江云飞便一直陪着她说话。 他已经派人在夷州置办了一处二进的宅院,主院种着一棵槐树,槐树下也搭了一个秋千,花容随时都可以去玩。 院子临江,风景很好,等江云飞沐休时,便可以陪花容去游船赏景。 夷州的气候不适合种棉花和养桑蚕,织布技术有些落后,花容可以在这方面大展拳脚,江云飞也让人盘了间成衣铺给她。 他事事都安排好了,不让她委屈,也不让她闷在家里无聊。 那样的生活,是花容一直以来都想要的。 她伸手捧住江云飞的脸,凑过去亲了一下,然后问“夫君,如果我死了,你会做什么呀?” 花容时日无常两人都心知肚明,这么直白的提出来还是第一次。 江云飞没有犹豫,平静的说“我会练兵,打仗,征服越西,把那里变成昭陵的国疆。” 这是江云飞答应昭和帝的,也是他早就为自己设想好的结局。 花容的心颤了颤,又听到江云飞说“如果我没有死在战场上,就回来陪你,活着,我为你扫墓,死了,你我同穴,再不分离!” 他心中担着家国大义,但他心里从始至终只有她一个,她是他此生唯一的妻,他没想过续弦另娶。 战事一起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结束,江云飞在战场上也不知道要受多少伤,花容脑子里浮现出江云飞年老体衰,还要拖着一身伤病为自己扫墓的画面,心中顿时绞痛,忍不住开口“都说人死如灯灭,我若死了,便说明此生与夫君的缘分尽了,夫君不必为我……” 话没说完,江云飞就低头咬了花容一口,明显带着警告。 花容现在恃宠而骄,并不害怕,继续说“我听云山寺的高僧说,人死了会喝孟婆汤,过奈何桥,忘记前世种种,开始新的人生,若我也如此,二十年后,夫君还在为我扫墓,我却少女心动,爱上旁人……唔!” 这话江云飞是真的不爱听。 他封了花容的唇,强势掠夺,许久之后才哑声道“明日就成婚了,夫人与其想那莫须有的来世,不如好好想想洞房之夜该如何招架。” 话里满满的都是威胁,花容有些害怕,咽了咽口水说“夫君,你知道的,我腰不好。” “夫人放心,为夫能忍到今日,自然不是莽撞人。” 言下之意,他会护着她的腰,也会让这洞房之夜过得精彩。 江云飞说完这话也不睡了,起身出门,最后一次确认迎亲事宜。 花容脸热,躲进被窝里。 两个时辰后,月清进屋帮花容梳妆打扮起来。 前日试过妆,月清这次熟练了很多,一边梳妆一边不停的说吉祥话。 屋里烛火摇曳,花容看着镜子里穿着嫁衣的自己,唇角一直上扬着。 一切准备妥当,月清扶着花容坐到床上,等着江云飞来接。 没多久,天便亮了,门口很快传来鞭炮声。 月清连忙帮花容盖上盖头。 没人拦门,江云飞进来的很快,没一会儿,花容便听到脚步声到了自己面前,不觉紧张的捏紧绢帕。 第321章 洞房花烛 迎亲的队伍在江州城足足绕了一大圈,直到快中午的时候才进到城东一处大宅子里。 忠勇伯和殷氏都不在,也没有多少宾客,仪式很快结束。 月清先扶花容回房间休息,江云飞送走江州州府后,找到江云骓。 “阿骓来了怎么不进来坐一坐?” “我说过不会打扰大哥……和大嫂的。” 江云骓顿了顿,还是叫出了那个称呼,而后摸出一沓银票递给江云飞“我想来想去都不知道买什么贺礼合适,还是觉得送这个最实在,大哥到夷州后处处都需要用钱,应该能派上用场。” 江云飞没有推辞,大大方方收了银票,让随从拿了一坛酒给江云骓。 “这是江州有名的梨花白,十年陈酿。” 也是他和花容的喜酒。 江云骓接过,直接打开,抱着坛子猛灌了一口,再睁眼,眸子有些红,哑着声说“大哥和她之间的事我都知道了,这些年,大哥可曾恨过我?” “不曾,”江云飞的目光坦荡又磊落,“只是在知道你强迫她,还把她弄丢的那三年里,我很失望。” 他对江云骓的用心,远比给花容的呵护要多。 他没有想过,自己的亲弟弟竟然真的会染上纨绔习性,为了自己的所爱,不顾是非曲直,不惜牺牲另外一条活生生的性命。 江云骓抿唇,默不作声的喝完一整坛酒,转身离开。 他嘴上没说恭喜,每走一步却都心如刀割。 他一时兴起想养在身边的兔子,终于完完全全属于别人了。 —— 知道花容肯定会等着自己,江云飞很快回到婚房,拿喜称挑了盖头。 盖头下,花容的妆容精致,眉眼妩媚,开了脸的面颊粉嫩光泽,桃子似的透着香甜。 闻到江云飞身上有酒味儿,花容顾不上娇羞,连忙问“夫君喝酒了?” 他今日是新郎官,喝酒是难免的。 花容当即要让月清去准备醒酒汤,被江云飞拉住“我没喝,是阿骓喝的。” 猛然听到江云骓的名字,花容愣了一下,有些恍惚,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常,问“二少爷没来吗?” 她没问他们兄弟俩都聊了些什么,把江云骓和江云扬一样看待。 江云飞摇头,也没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吃东西了吗?” 花容点头“吃了一些,夫君还没吃吧,我让月清拿去热一热。” “不用了。” 江云飞在桌边坐下,拿起筷子直接吃起来。 他习惯了军中雷厉风行的作风,没一会儿,就吃的差不多了。 月清撤下饭菜,江云飞则主动帮花容取下头上的钗环“今日可觉得累?” “不累,”花容仍沉浸在甜蜜中,“我什么都没做,都是夫君在出力,该是夫君累才对。” “为夫也还什么都没做,如何会累?” 江云飞答的很自然,花容却觉得他话里有话,不由得偷偷看他。 江云飞立刻捕捉到她的眼神,问“怎么了?” 花容想到他昨晚的警告,有些心虚,讨好的说“夫君,能嫁给你真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我真的好喜欢夫君呀。” “为夫也很喜欢夫人。” 说着话,头上的钗环皆已除去,乌发自然垂落。 见江云飞还要拿梳子帮自己梳头发,花容抢先说“月清给我头上抹了很多头油,脸上还有很厚的脂粉,我想先去清理一下。” “好。” 江云飞很爽快的答应。 花容松了口气,进了耳房清理。 她和江云飞已经成婚了,是名正言顺的夫妻,新婚夜发生点儿什么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事到临头,花容还是很紧张。 她怕自己会突然流鼻血破坏气氛,又怕自己的反应不够青涩让他介怀。 思来想去,花容在耳房磨磨蹭蹭一个多时辰也没敢出去。 不知不觉,天色暗下来,屋里点了灯。https:/ 屋里安安静静,江云飞耐心十足的等着,没有要来催花容的意思。 花容不想让他一直等着,终于鼓足勇气出去。 屋里,江云飞也洗了澡,把大红喜服换成了宽松的睡袍。 见花容出来,立刻偏头看过来,面上没有丝毫不悦,笑意温和。 “夫人洗好了?” 花容点头,正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磨蹭了这么久,江云飞便开口说“今日是我们的新婚夜,还没喝合卺酒呢。” 桌上的饭菜都撤了,只留了花生大枣这类寓意吉祥的干果和一壶酒。 都说酒壮怂人胆,花容感觉自己也需要壮壮胆。 她走过去,江云飞已倒了两杯酒出来。 “这是梅子酒,不那么醉人的。” 花容没听到江云飞说什么,直接端起自己面前那杯一饮而尽。 “合卺酒不是这么喝的……” 江云飞试图给花容讲解,花容却把他那杯也喝掉,而后捧着他的脸亲了上来。 花容敢这么做,靠的完全是这两杯酒给的勇气,但因为紧张,她的动作很急,磕得彼此都有些疼。 花容哼了一声,却没退缩,怯生生的探索。 刚洗完澡,她身上带着皂角清香,嘴里却全是梅子酒的味道,唇舌很软,整个人也是软的。 江云飞单手环着她的腰,只稍稍用力,就把人捞进怀里坐到腿上。 花容自发的环住他的脖子,然而好一会儿过去,除了亲亲,花容就没有别的动作了。 江云飞扣住花容的后脑勺,和她拉开一点距离,眸色幽暗的问“你想做的,就只是这样?” 两杯梅子酒还不够花容完全醉倒,她已经清晰的从江云飞身上感受到了危险,却没打算逃脱。 她腾出一只手,扯开江云飞的睡袍带子,用冰凉的指尖感受他胸膛的温度。 江云飞周身的肌肉骤然绷紧,眸底卷起风暴。 像是要吃了花容。 花容到底害羞,趴在江云飞肩膀央求“夫君,把灯灭了好不好?” “好。” 灭了灯,屋里陷入黑暗。 花容的羞耻感降低了些,其他感官却被放大,江云飞的呼吸明显越来越沉,花容的紧张也越来越重,后背冒出汗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云飞忽然抓住她的手,哑着声问“摸够了吗?” 第322章 再来一次 江云飞说完那句话就掌握了主动权。 经过离京这几日的相处,花容知道江云飞并不像平日表现的那么冷肃正经,但她没有想到他在闺房之事上会如此……如此大胆,甚至称得上娴熟。 她不止腰上有伤,胸口也曾被萧茗悠用簪子刺伤。 江云飞带着怜惜的吻,一寸寸落在伤疤之上。 尽管有黑暗掩护,花容还是浑身滚烫,像是一只煮熟了的虾。 她实在害羞,脑子有些混沌。 不知道自己的手都碰过哪些地方,只知道江云飞一直扣着她的手腕,引她不断地往更隐秘的地方去。 偏偏江云飞还很在意她的感受,时不时会问她疼不疼,难不难受,花容不答,他就会一直问。 几次之后,花容实在忍不住,气得在江云飞肩上咬了一口。 她只是气恼,没舍得用全力咬,于江云飞而言更像是挠痒痒。 知道她的承受力比他想象中的强一些,江云飞便不像之前那样束手束脚。 月光透过纱窗透进来一些光亮,屋里无风,床帐却轻轻摇晃,偶尔泄出细软的低吟。 不多时,屋里又恢复安静。 江云飞紧紧的抱着花容没有松开,两人的心跳都是乱的。 身上出了很多汗,贴在一起不大舒服,花容却不敢乱动,缓了一会儿小声说“夫君,我想喝水。” 她刚刚喝了两杯酒,这会儿酒劲儿上来,开始口干。 江云飞下床去倒水。 花容刚喝了一口,突然听到江云飞问“刚刚弄疼你了吗?” 花容险些呛到,热着脸说没有,江云飞把杯子拿走,又问了一句“那你感觉舒服吗?” 花容没脸回答,把自己塞进被子里装没听见。 江云飞回到床上,花容把被子都裹走,一点儿也没给他留。 江云飞也不介意,连人带被捞进怀里,坦然的说“你我是夫妻,是这世上最亲密的人,没有什么是不能聊的。” 那也不能一直聊这个呀! 花容恼羞成怒,想了想从被子里钻出来,反问“夫君不是向来不近女色吗,怎么会懂得这么多的花样?” 江云飞理直气壮的说“我怕会弄伤你,特意买了几本避火图来看。” 不止避火图,私下他还询问过大夫,万一没有控制住,还准备了药膏补救。 花容哑然,感觉江云飞在她心里的形象从刚正不阿的君子变成了经验老道的大尾巴狼。 她想再躲回被窝里,被江云飞挖了出来。 肌肤再次相贴,花容脑中警铃大作,然后便听到江云飞说“再来一次,刚刚时间太短了。” 一炷香的时间哪里短了? 花容腹诽,撒着娇说“夫君很厉害,时间一点儿也不短,我现在好累。” 江云飞不为所动。 “我出力,累不着你。” “可是……” 没给花容抗议的机会,江云飞直接把她又拽入欲望之渊。 第二日,花容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身子被清理过,还给她穿上了里衣里裤,床单和被褥也都换过。 阳光透过纱窗洒进来,屋里亮堂堂的,有种岁月安好的静谧。 花容懒洋洋的不想动,望着床帐出神,这时江云飞关切的声音响起“怎么了,可是觉得哪里不舒服?” 昨晚的缠绵瞬间涌入脑海,花容不自觉避开目光,怕江云飞食髓知味,今晚又接着折腾,煞有其事的说“腰好像有点疼。” 江云飞立刻走到床边坐下,大掌伸进被子里,力道适中的揉起来。 他是真的很会揉,花容不由得闭上眼睛享受。 江云飞细细观察着她的表情,确定她没什么大碍,放下心来,诚恳的说“昨夜是我太放纵了,你放心,以后我会有分寸的,你若不喜,我们也可以继续像以前那样相处,不必勉强。” 说到最后,江云飞的语气有些落寞,好像被花容嫌弃了。 花容顿时心软,立刻说“我没有不喜,也不觉得勉强。” “那夫人可觉得舒服?”https:/ “……” 花容抓起枕头砸向江云飞。 婚礼已成,江云飞不打算在江州久留,下午想带花容去城中各处逛逛。 出门前,江云飞拿出一支葫芦样式的玉簪插到花容发间。 月清眼尖,惊奇的说“郎君这簪子在哪儿买的,和夫人的耳坠竟然像是一套的。” 花容这几日都戴着那对玉葫芦耳坠,与这玉簪再匹配不过。 花容也好奇的看向江云飞,江云飞神情不变,拿了黛笔帮花容描眉,云淡风轻的说“偶然看见,觉得很适合就买回来了。” 买那簪子时,他还以为没有机会送出去,如今戴到花容头上,才觉得没有白买。 收拾妥当,两人一同坐马车出门。 昨日的祭祀典礼虽然过了,城中的商客却还有很多,街上各处都很热闹。 江云飞先带花容去河边祭台逛了一圈,那里仍有高僧诵经,向河神祈福。 花容原本不信鬼神,帮江云飞求过佛珠后,就对这些有了敬畏心。 远远的看了一会儿,有个小沙弥过来作揖“阿弥陀佛,二位施主,这里还有几条锦鲤没有放生,放生会带来福报的,二位施主与这几条锦鲤有缘,可要放它们一条生路?” 云山寺偶尔也有这种活动,但都要捐够香油钱才有资格放生。 花容看向江云飞,本想放生一条锦鲤就够了,江云飞直接开口“还剩多少,都放了。” 小沙弥愣了一下,说“还剩八条,不过要捐八十两香油钱,前些时日下大雨,城北十里的杨家坳被山洪冲毁,村民流离失所,这些香油钱都会用于帮助村民重建家园。” 江云飞很爽快的拿了一百两银票给小沙弥。 小沙弥双手合十,又作了一个揖,带着两人去放生。 花容刚放走一条锦鲤,耳边便传来女子哀哀切切的哭泣。 偏头,一名身着青绿长裙的女子带着丫鬟站在河边,像是要寻短见。 花容还要细瞧,江云飞挡住她的视线,沉声说“河风大,放完就走吧。” 江云飞明显不想让花容和那女子有什么交集,花容便没有多问,放完锦鲤就要离开,却听到扑通一声。 那女子当真跳了河。 第323章 你不生气吗? 跳河的姑娘叫谢云柔,是太医院院首家的庶女,亦是殷氏和太后为江云飞挑的妾。 江云飞和花容前脚刚离京,殷氏后脚就派人护送谢云柔来追他们。 顾虑花容的身子,江云飞的速度不快,谢云柔很快就追上来,一直暗中关注着江云飞和花容。 江云飞的警惕心很强,在驿站的时候感觉有人暗中盯着自己,当即找到谢云柔。 他从未想过纳妾,也不接受有人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硬塞个女人到他身边。 江云飞拒绝了谢云柔,当天夜里就写信回府说明此事。 谢云柔却没有回京。 她在谢家只是个没有地位没有尊严的庶女,若被江云飞退回去,不止她,连她亲娘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她想为自己搏一条生路。 医馆里,谢云柔喝了药,身子还在不住的颤抖。 又冷又怕。 屋外,她的丫鬟碧溪一直跪在地上哭求“郡主,求你发发善心留下我家小姐吧,不然老爷会打死我家小姐的。” 新婚第一日就冒出个妾来,这事听着挺糟心的。 但江云飞没错,太后和殷氏这么做是不希望江云飞无后,谢云柔也有不得已的苦衷,若花容不答应,便成了恶人。 花容沉默,正斟酌着字句,江云飞冷声开口“之前在驿站我已经说的很明白了,灵清郡主是我此生唯一的妻,除了她,我不会再对任何人动心,我已写信回京说明此事,也让家中长辈妥善处理此事,你们若非要纠缠下去,可是要逼我打杀妾室?” 这对主仆的纠缠让江云飞有些不耐烦,尤其是她们还打扰了他和花容出门游玩的兴致,说话时眉宇间带了杀气。 碧溪有些被吓到,却还是硬着头皮说“大人,我家小姐可是奉太后和忠勇伯夫人的命来的,你不能……” “谢院首都可以随意打杀自己的亲生女儿,我打杀个不讨喜的妾室又有什么问题?” 江云飞直接打断,看碧溪的眼神如同看着死人。 碧溪浑身发凉,不敢再说话。 谢云柔这时强撑着从房里走出来。 她一身湿透,换了医馆小厮找来的衣裳,头发湿漉漉的披在肩侧,脸色惨白,整个人摇摇欲坠,像是马上就会晕过去。 江云飞并未怜惜,反而眉头紧皱。 谢云柔的脸色又白了两分,声音沙哑的开口“我只是个庶出的女子,在家中并不受宠,若不听从安排到大人身边侍奉,回去后便会被沉塘,连我生母也会受到牵连,大人若当真接受不了我,那便打死我吧。” 谢云柔说着视死如归的在江云飞面前跪下。 江云飞下颚紧绷,周身都冷了下来。 他不喜欢被人威胁。 眼看气氛冷凝,花容柔柔开口“谢小姐如果真的一心求死,今日就该寻个人迹罕至的地方投河。” 真实意图被戳破,谢云柔眼底闪过愤恨,瞪着花容说“郡主有人宠着,自然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 花容是知道出身卑贱、没有选择有多难的,她怎么会站着说话不嫌腰疼。 花容没有在意谢云柔的语气,继续说“谢小姐之前与我夫君并无交集,能坚持到这里,无非是听说我身体不好,子嗣艰难,想找机会怀上子嗣,好在忠勇伯府占据一席之地,对吧?” 这是太后和殷氏亲口许诺谢云柔的。 江云扬和江云骓都还没成婚,谢云柔如果生下江家长孙,殷氏便会做主把她扶为平妻,和花容平起平坐,到时她母凭子贵,就能彻底摆脱庶女的命运,眼下的难堪又算得了什么呢? 被戳穿心中所想,谢云柔咬着唇不说话了。 江云飞冷笑出声“全瀚京的人都知道我去龙虎馆抓药,你难道没听说?” “可是夫人说那都是假的,大人之前是为了郡主才故意撒谎……” 谢云柔没说完就被江云飞打断“陛下因为我有隐疾才另选的爵位继承人,你若怀了我的骨肉,便是欺君之罪,你可担得起这个责?” 言下之意,不管他是不是真的有隐疾,为了不欺君,他此生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 谢云柔的美梦注定落空。 身子晃了晃,谢云柔感觉有些难以承受。 这个世上怎么会有男人不介意自己的妻子子嗣艰难,为了她,甚至甘愿被世人嘲笑有隐疾!? “话已至此,该怎么做谢小姐自己选,若谢小姐敢再来打扰我和内子,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说完这句话,江云飞拉着花容大步朝外走去。 他有些生气,步子迈得大,花容要小跑着才能跟上。 上了马车,江云飞的脸也还是紧绷着的。 花容试着拽了拽江云飞的袖子,娇嗔的唤他“夫君。” 江云飞偏过头,不予理会。 花容又唤了一声,江云飞依然没有看花容,冷冷的问“你不生气吗?” 江云飞问的突然,花容脱口而出“我为什么要生气?” 说完就后悔了。 他们昨日才拜堂成婚,正是新婚燕尔的时候,突然得知他纳了妾,作为妻子她理应拈酸吃醋,这般冷静显得一点儿也不在乎他。 江云飞的脸色果然更冷寒了些。 花容暗道不妙,凑到江云飞,抱着他的胳膊说“夫君明明事先见过谢小姐,却故意瞒着我,我原本是生气的,但听说夫君早就不假辞色的拒绝了谢小姐,还不许谢小姐打扰我,我就不生气了,夫君如此爱护我,我再耍小性子未免太无理取闹了。” 江云飞没有拒绝花容的触碰,板着脸说“在我面前,你可以耍小性子。” 他娶她就是为了让她活得恣意。 花容捧着江云飞的脸,让他面向自己,飞快地在他唇上啄了一下。 “夫君背着我纳妾,不仅不哄我还要冲我发脾气,我现在特别特别生气,没有十个亲亲是绝不可能消气的。” 花容故意鼓起腮帮子,瞧着俏皮又活泼。 江云飞再也绷不住,把人捞进怀里,重重的吻下去。 只是吻着吻着,气氛就变了味儿。 花容及时抓住江云飞的手,气恼地提醒“江云飞,这是在马车里!” “哦,那回家可以吗?” “……” 说好的节制呢? 第324章 我可以帮忙 在江州停留两日,逛了好玩的地方,买了些特产,便又要出发赶往夷州。 出发当日,花容又见到了谢云柔。 她换了一身湘妃色长裙,梳回少女发髻,戴着面纱缓缓而来。 江云飞一看到她就皱紧眉头,谢云柔没有在意,柔柔开口“我听说大人这些日子都在派人到处问医,我父亲有不少学生和至交好友的医术都很高超,不过这些人的脾气都有些古怪,大人若是需要,也许我能帮上忙。” 谢家是医药世家,结识的名医自然不少,有谢云柔引见,的确比江云飞无头苍蝇一样去找要快的多。 不过天上没有无缘无故掉馅饼的好事,谢云柔分明是还没有完全死心。 江云飞有隐疾又如何,天下名医那么多,治好也不奇怪,谢云柔陪他一同去找名医治病日后说不定还能传成一段佳话呢。 江云飞的神情并没有因为谢云柔的话有太大的变化,冷淡开口“在京中时,谢大人已经诊过了,并未诊出病因,谢大人的知交好友若有解法,应该会写信告诉谢大人,就不劳谢小姐费心了。” 江云飞想治好花容,却也不会任由谢云柔拿捏。 谢云柔捏紧绢帕,只能祭出杀手锏“我父亲师承南陵医圣萧明渊,师祖年事已高,早就归隐田园,不再给人治病,行踪也难以捉摸,但我知道他在哪儿。” 萧明渊的名号江云飞是听过的。 忠勇伯年轻时曾与越西敌军鏖战三天三夜,那张战役伤亡惨重,战后尸体处理不当,险些发生病疫,萧明渊及时研制出药方救了许多人。 郴州发生病疫时,朝廷也想请他出手,但那时他早已归隐,不问世事。 如果他能帮花容诊治,说不定真的有转机。 江云飞捻了捻指尖,问“他现在何处?” “师祖一生救人无数,嘴上说着归隐,其实还是放不下,便四处做起了游医,上个月还将自己诊治过的疑难杂症编写成书托人送给父亲,师祖收了个天资聪颖的弟子,将他带回了南陵老家。” 从江州到夷州,中间正好要经过南陵。 江云飞有些意动,看着谢云柔问“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个孩子。 知道江云飞不可能答应,谢云柔轻声说“我怕回家被嗟磨,想卖大人一个人情,请大人想法子庇护我,让我回京不必被人看轻欺负。” 谢云柔没有提具体的报答,这个庇护也不知道要做到什么程度。 江云飞想了想说“我与景阳侯世子关系很好,我可以写信给他,让他照拂你,若内子的病能治好,你可到卫家钱庄支一千两银子做谢礼。” 谢云柔是被推出来做妾的,谢家没给她准备什么嫁妆,这一千两银子对她来说分量很重。 谢云柔点头答应,江云飞立刻让人拿了纸笔,白纸黑字的写下来,要谢云柔签字画押。 面纱下,谢云柔的表情有点僵“大人的人品我是信得过的,没必要这样吧。” 江云飞没给谢云柔留面子,直白的说“我对谢小姐的人品还不太了解,还是写清楚比较好,谢小姐若是不愿意,那就算了。” 江云飞说完要撕掉契约,谢云柔连忙开口“别撕,我签!” 签好契约,谢云柔便带着碧溪一起赶路。 前两天谢云柔还比较安分,第三日中途休息的时候正好不远处有个茶棚,谢云柔出钱让碧溪买了些酒给随行的人暖身子。 月清知道后,趁江云飞不在,跟花容吐槽“这位谢小姐真能拉得下脸,大人理都没理她,她竟还操起主人家的心了。” 月清很看不惯谢云柔的做法。 花容没想跟谢云柔争,这几日她的头发掉得更多了,人也有些犯困,有时和江云飞说着话都能睡过去。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有多少清醒的时间,不想浪费在谢云柔身上。 连赶了四日路才抵达驿站。 下车的时候,谢云柔崴了脚,碧溪叫嚷的很大声,江云飞却充耳不闻,径直抱着花容进了驿站。 天气越发冷了,江云飞第一时间让官差烧了火盆送进屋里,又在床上加了两床被子。 即便如此,花容的手也是冷冰冰的。 江云飞又命人打了洗脚水来。 碧溪扶着谢云柔进屋,看到的就是江云飞蹲在花容面前帮她洗脚的画面。 江云飞的肩背宽阔,即便蹲着,一身气势也是威严的。 他的手掌宽大,皮肤是偏深的小麦色,衬得花容的脚又小又白。 昭陵向来是男尊女卑,做妻子的伺候丈夫洗脚很正常,男子愿意屈身为妻子洗脚的少之又少。 花容也没想到江云飞会为自己做这样的事,有些抗拒,然而江云飞的手抓得很紧,她根本挣不开,脸颊染上红晕。 两人衣着整齐,并未做什么露骨之事,这一幕对谢云柔的冲击却极大。 她慌乱的背转过身,江云飞握着花容脚的画面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就算他们是夫妻,也不能做这样的事啊! “没人教过谢小姐进屋前要先敲门吗?” 江云飞并不觉得尴尬,继续帮花容洗脚,他的动作很温柔,对谢云柔说话的语气却是一片冷寒。 碧溪连忙解释“大人,我家小姐的脚扭伤了。” “我又不是大夫,谢小姐来找我是能止疼还是能疗伤?” 碧溪提出要求“驿站没有大夫,大人能不能帮忙想想办法?毕竟我家小姐也是为了帮大人的忙才会如此奔波劳累的。” “谢小姐并不是白帮忙,也是为了自己利益,如果谢小姐连最基本的自理能力都没有,我看之前的约定也没有继续的必要了。” 江云飞并不惯着谢云柔,谢云柔只好悻悻的离开。 快到门口时,花容又流了鼻血。 江云飞丝毫不慌,帮花容堵住鼻子,花容则拿药吃下。 谢云柔看到这一幕,心底不由得浮起一个大胆的猜测。 江云飞如果没有隐疾,那他之前在江州让人到处寻医,该不会是因为郡主生了什么病吧? 第325章 有姐姐的信 “还好吗?可有觉得哪里难受?” 江云飞熟练的帮花容擦掉脸上的血污,声音虽然是平静的,眼底却布满担忧。 花容下意识的摇头,眼前却一阵阵发黑,连忙抓住江云飞的手,江云飞立刻把她拥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 过了好一会儿,花容才缓过神来。 “我没事了,刚刚只是突然有点头晕。” 听到花容这样说,江云飞也没有急着放开她,花容感觉他的心跳有些快。 他很担心她。 他们彼此都清楚,她病入膏肓,时日无多,但这段时间的相处实在是太美好了,谁都不舍得放手。 花容环住江云飞的腰,无声的回应。 睡觉前,花容拿出一个香囊给江云飞“这里面装的都是能止血药材,万一遇到什么紧急情况,也许能派上用场。” 香囊上面绣的是鸳鸯戏水,很常见的款式,但那对鸳鸯绣的活灵活现,水纹也很逼真。 江云飞接过看了又看,问“什么时候做的?” 这一路他几乎都和花容待在一起,没见过她拿针线。 花容笑了笑说“趁你早上去操练的时候做的。” 花容笑得有些得意,像是瞒着家里大人偷偷干了什么大事的小孩儿。 江云飞心疼她的身体,却也没舍得说她,把香囊妥善收好,郑重的说“做的很好,以后我都带着它。” 之前那串佛珠他也是从不离身的。 等江云飞躺下,花容立刻钻进他怀里,手也不安分的动来动去。 江云飞很快捉住她,温声说“这几日赶路太累了……” “我不累,”花容说着趴到江云飞身上,“夫君若是累了,便躺着别动,我来出力。” “……” 花容很快见识到了江云飞的耐力有多强。 她很没有骨气的求饶“夫君,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乱来了,饶了我吧。” “好。” 江云飞答应得很爽快,行动却不是那么一回事。 花容忍不住掐他的腰,可他身上都是汗,滑腻腻的,根本掐不住。 江云飞哑了声“夫人何时变得如此口是心非了?” “我没……” 花容想辩解,声音变得破碎。 第二日,花容是被江云飞抱上马车的。 谢云柔和碧溪早早的在驿站门口站着,江云飞抱着花容路过的时候,两人很清晰的看到花容脖颈上有一处玫红色吻痕。 无声的昭示着两人的恩爱和缠绵。 上了马车,碧溪在谢云柔耳边嘀咕“小姐,你看到郡主脖子上的痕迹没有,江大人他分明不是不行,而是很行!” 谢云柔到底还未出阁,听到这种话题很是脸热,呵斥了一句“别说了!” 碧溪并不怕谢云柔,继续说“小姐你可要多努力一下,老爷可说了,若是一年之内听不到小姐的喜讯,姨娘就得被扫地出门!” 谢云柔在谢家没什么地位,之前和碧溪一样在谢夫人身边伺候,碧溪在外人面前对她忠心耿耿,实则是替谢夫人监视谢云柔的。 谢云柔横了碧溪一眼,咬着唇不说话了。 又走了两日,一行人抵达襄阳。 江云飞把花容安顿好,便说有事出门去了。 花容让月清拿了针线来,准备再给江云飞做些护膝护腕,刚把线穿好,房门就被敲响。 谢云柔在门外说“有人给姐姐写了信,柔儿帮姐姐拿来了。” 花容连话都没跟谢云柔说上几句,她就叫上姐姐了。 花容想不到谁会给自己写信,有些疑惑,示意月清去拿信,门一开,谢云柔和碧溪就硬挤进来。 月清皱眉,忍不住说“郡主并没有说谢小姐可以进来,谢小姐这般未免太失礼了。” 谢云柔没有在意月清说什么,拿着信走到花容面前“我是急着给姐姐看信才会如此,还请姐姐莫要生气。” 信是殷氏写的。 虽然有太后赐婚,殷氏却还是不认可花容的身份,江云飞在江州擅自办婚礼的事也让她心寒,她要求花容接纳谢云柔,并帮助谢云柔怀上江云飞的孩子,不然她就以病重为由,要求花容回京侍疾。 一个孝字大于天,花容如今是忠勇伯府唯一过门的媳妇,殷氏若是病重,江云飞有公务在身不能回京,侍疾的重任自然要落到花容头上。 信的内容不多,花容很快就看完了。 谢云柔期盼的看着花容问“姐姐,信里说什么了?” 她没问是谁写的信,只问信里的内容,分明是有底气的。 “没什么。” 花容面不改色,让月清拿火折子来,要把信直接烧掉。 谢云柔有些急“这信是从京里来的,姐姐不拿给大人看看么?” 她不敢直接把信拿给江云飞看,只能通过花容转交。 花容不为所动,把信点燃,淡声说“这信是写给我的,我已经看过了,夫君看不看并不重要。” 谢云柔本以为有殷氏撑腰,自己的处境能变得好一些,花容的反应让她感觉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她有些气恼,蹙眉道“江大人很爱郡主,事事都为郡主考虑周全,郡主明知自己子嗣艰难,患有连御医都治不好的病症,还如此容不得人,未免也太自私了!” 这个世道子嗣是非常重要的,就算撇开花容和江云骓的那段过往不提,无子这一条罪名也能把花容压得抬不起头来。 谢云柔理直气壮的指责,月清皱眉,刚想反驳,花容却点头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就是不愿意和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夫君,更不希望我的夫君被他不喜欢的女子纠缠,夫君早已警告过谢小姐,看来谢小姐是把他的话都当耳旁风了。” 花容的语气很淡,整个人却从素日的与世无争变得凌厉起来。 下一刻,谢云柔听到花容命令“来人,谢家庶女谢云柔及其婢女对本郡主不敬,堵了嘴拖出去跪着!” “你……” 谢云柔气极,刚说了一个字就被花容打断“谢小姐不是想让我夫君怜惜么,那就好好跪着,如此夫君回来才能看到我有多恃宠而骄、嚣张跋扈,不是么?” 这话戳中了谢云柔,她果然不再反驳,乖乖去门外跪着。 午饭过后,江云飞才从外面回来。 第326章 算不得骄横 一看到江云飞,谢云柔就晕了过去,碧溪在一旁大声的哭喊起来。云九小说 江云飞拧眉,并未怜惜二人,只唤来驿站的官差质问“我不是说过内子舟车劳顿需要休息吗,是谁让她们在这里大呼小叫的?” 江云飞的表情很凶,官差吓得胆寒,连忙把谢云柔和碧溪带走。 江云飞跨进屋来,先把花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确定她没什么事后才问“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花容把做到一半的护膝收起来,“夫君出门没多久,谢小姐过来说了几句我不爱听的话,我就让她去门外跪着了。” 江云飞把花容的手纳入掌心暖着,问“她说什么了?” 花容没说话,看了月清一眼,月清便把谢云柔说的话大概复述了一遍。 月清本来想说那封信的,但花容已经把信烧了,月清也不知道信里的内容是什么,犹豫了下,到底没提。 郡主会把信烧掉应该也是不想让大人知道吧。 江云飞听完脸色不好看,把随从叫进来呵斥了一番,勒令他们保护好花容,不许谢云柔再有机会靠近花容。 “我因为几句话就罚谢小姐跪了一上午,夫君不觉得我太骄横了吗?”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你为尊、她为卑,她先出言冲撞,以下犯上,你罚她不止是为自己出气,更是维护为夫和皇室的颜面,如何算得上骄横?” 江云飞一本正经的偏袒,还叫人挑不出毛病来。 花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见她笑弯了眸,江云飞的神情和缓了些,拉着她说“明日我带你去个地方。” 江云飞没说要去哪儿,也没说自己上午出去办什么事了,花容也没问,点头应下“好。” 谢云柔被送回房间没多久就醒了。 她和碧溪实实在在的跪了一上午,这会儿膝盖如同针扎,痛苦的很。 见没有人管她们,谢云柔红了眼眶,质问碧溪“你没让人去找大夫吗?” 碧溪脸色不大好,小声说“江大人把所有人都训斥了一顿,没人敢去叫大夫。” 谢云柔噎住,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 她可是太后和忠勇伯夫人亲自认定的贵妾,日后还要抬为平妻的,江云飞怎么能这样对她? 她也没想跟花容争宠,不过是想要个孩子,这个要求很过分吗? 谢云柔捏紧绢帕,心底还是不甘。 碧溪也不死心。 谢云柔要是顺利怀上孩子,碧溪不止能从谢夫人那里得到很多好处,还能跟着谢云柔拔高地位,她可不会被眼前的这点儿困难打倒。 主仆俩各自算计着,不多时,一个男人走入房中。 男人叫江寻,是江云飞的贴身随从,谢云柔和碧溪很想拉拢他,但他油盐不进,和江云飞一样冷淡。 一看到江寻,碧溪立刻哭出来“江大哥,我家小姐被罚跪了一上午,这会儿疼的不行,得赶紧找大夫来看看才行,求江大哥帮帮忙吧。” 江寻没有理会碧溪,从怀里摸出一把匕首,随手一扔钉到木板上。 匕首很亮,折射着冷寒的光。 谢云柔和碧溪都吓得浑身一颤。 江寻勾唇露出一抹邪肆的笑“今日二位扰了夫人的清净,大人很生气,你们之中得有一个人割下舌头向夫人赔罪才行。” 碧溪惊叫出声“不过是说了几句话而已,哪有割人舌头的道理?” 江寻俯身,飞快地出手点了碧溪的哑穴“夫人和大人在午休,别吵到他们休息,不然到时候就不是割舌头这么简单了。” 碧溪发不出声音,眼神变得惶恐,谢云柔也是脸色发白。 谢家这些年虽然处处苛待她,却也没有到见血的地步,她何曾见过活生生割人舌头的? 江寻无动于衷,睨着谢云柔“请谢小姐把匕首拿起来,不然可就要被这丫鬟抢先了。” 谢云柔仍是不敢相信江云飞会做这样的事,她摇着头说“我还要带江大人和郡主去见师祖,江大人不会这样对我的。” “一码归一码,大人答应给的好处不会少了谢小姐的,而且大人如果真的很想知道医圣在哪儿,总有办法能撬开谢小姐的嘴,谢小姐不会以为我家大人对敌军和反贼也像对夫人这般温柔体贴吧?” 江寻不如江云飞长得俊朗,这会儿故意冷着脸吓唬人,很有一股子杀人如麻的味道。 谢云柔这才想起江云飞不是寻常男子,他在战场上杀敌无数,手上全是杀戮。 之前的警告是江云飞作为忠勇伯府大少爷的客气。 谢云柔触了他的禁忌,他是真的不会心慈手软。 谢云柔浑身发冷,后悔不该去惹江云飞,闭上眼睛说“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到郡主面前乱说话了。” “做错事就要付出代价,不然要律法做什么?” 江寻把匕首踢到谢云柔面前。 谢云柔浑身一颤,正犹豫要不要拿匕首,碧溪突然扑过来抢走匕首刺向谢云柔。 谢云柔毫无防备,吓得傻在那里,好在江寻反应迅速,一脚把碧溪踢飞,谢云柔才没有受伤。 江寻那一脚很重,碧溪被踢得吐血晕死过去。 江寻掸了掸衣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冷淡道“谢夫人痛恨庶女,谢小姐就算费尽心机怀上大人的孩子,谢夫人也不会容忍谢小姐坐拥富贵荣华,去母留子并非难事,谢小姐自己好好想想吧。” 听到这话,谢云柔彻底瘫软在地。 花容并不知道江云飞派江寻做了这样的事,第二天一大早,就坐上马车和江云飞一起出门。 马车出了城,径直奔向城东一处山林。 到了山脚下,马车无法上前,江云飞拉着花容下车朝山上走去。 上山的路并不是专门用石头堆砌的,而是杂草丛中,经年累月被人踩出来的一条路。 走了约半炷香的时间,一个竹屋映入眼帘。 竹屋前排了好些人,他们穿着各异,脸上的神情却都一致,满是忧愁担心,望向竹屋时却又透出两分希冀。 江云飞扶着花容,温声说“这里住着一位姓白的大夫,听说医术很好。” 花容点点头,猜想昨日江云飞出门应该是见这位白大夫了。 第327章 夫君也辛苦了 能来排队的都病得刁钻,虽然排队的人不是很多,花容和江云飞还是等到日落时分才见到那位白大夫。 白大夫两鬓花白,瞧着有些年纪了,看了一整天的病,他有些累,药童帮他奉上茶水。 白大夫喝完才看向江云飞问“这就是你的夫人?” 江云飞点头,扶着花容过去坐下。 花容伸出手,白大夫诊断了一会儿,眉心微皱,横着江云飞说“我说过,不是不治之症莫要来浪费我的时间,想要子嗣自己另寻高人。” 白大夫很认真的在生气,明显是没有诊断出花容体内有蛊毒。 江云飞虽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还是拧了拧眉说“内子之前中过蛊,她体内余毒未清,最近时不时的在流鼻血,前不久还昏迷了四日,大夫一点儿也看不出她的脉象有异吗?” 白大夫听完又细细的诊治了一番,问了些蛊毒的细节,最后摇头道“老夫无用,无法诊出蛊毒,公子帮忙采来的那株药草老夫已经用了,可以赔些银钱给公子,方才老夫态度不好,还请公子恕罪。” 白大夫歉然起身,朝江云飞拱手致歉。 江云飞上前扶住白大夫,温声说“先生悬壶济世,功德无量,能为内子看诊已经很好了,晚辈不敢迁怒先生,那株药草用了就用了,能救回一人,也算是我夫妻二人行了善事。” 来这里看病的人大都把白大夫当成最后的救命稻草,若白大夫说救不了,那些人多少都会崩溃发疯,像江云飞这样冷静的实在少之又少。 白大夫想了想说“我有位旧识对疑难杂症挺拿手的,我可修书一封,若他有办法,便会前来相救。” “多谢先生,”江云飞先鞠躬道谢,然后才道,“不过我还要带内子去南陵拜访萧先生,先生那位故人能来南陵吗?” “我会在信中与他说明,不管成与不成,我都让人送信到南陵与公子。” “多谢。” 江云飞又鞠了一躬。 两人从竹屋出来,已是暮色西沉。 林间有树木遮挡,愈发昏暗。 花容仰头,看不太清楚江云飞脸上的神情,只感觉他抓着自己的手很紧,像是生怕她会消失不见。 “夫君。” 花容唤了一声,江云飞立刻说“萧先生的医术非常高超,他肯定有办法的,但这位白大夫在襄阳也很有名气,我想都试试,辛苦夫人走这一遭了。” 江云飞不想让气氛变得沉闷,也不想让花容觉得失望。 花容主动和江云飞十指相扣,柔声说“我只是走这一遭就辛苦了,那夫君为了能让白大夫为我诊脉,昨日去帮忙摘草药,必然更辛苦。” 寻常的草药药童就能去采,白大夫会要求江云飞去采,多半是因为那草药长在不易采摘的凶险之地。 江云飞只字不提,花容不能不心疼。 她的心上人终于成了枕边人,却为了她担惊受怕,到处求人。 谢云柔说的没错,她确实是个自私的人。 察觉到花容的情绪有些低落,江云飞停下来说“我是你的夫,为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你莫要多想。” “哦。” 花容点点头,作势要松开江云飞,自己向前走“我方才原本还觉得夫君辛苦了,想犒劳夫君一下,既然夫君觉得不需要,那便算了吧。” 江云飞捞着花容的腰把人拉回来,低头贴着她的鼻尖问“夫人打算如何犒劳为夫?” 花容圈住江云飞的脖子,踮起脚亲了上去。 不似之前的小心胆怯,主动诱他深入。 江云飞的喉结滚了滚,很快意动,却又压制下来,带着花容回到客栈。 襄阳也有不少特色美食,第二日江云飞又带着花容到处吃好吃的。 两人一直逛到晚上,江云飞带着花容到酒楼点了招牌菜和特色茶点,见楼下有卖小吃的,又下楼去买小吃。 买完上楼,正好遇到送茶的伙计,伙计好心提醒“我们这儿的茶加了药材,味道特别苦,公子的口音像是瀚京来的,可能会喝不习惯,可以先抿一口尝尝,别喝太快。” 小吃要趁热吃,江云飞急着让花容尝尝,只微微颔首算是回应,然后越过伙计大步走进雅间。 屋里,花容正好将一杯茶一饮而尽。 江云飞顿了一下,把手里的小吃递给花容,然后自己倒了杯茶喝。 茶水的温度正好入口,却是苦不堪言。 江云飞只尝了一口都觉得有些受不了,花容喝掉一整杯却是面不改色。 江云飞的心沉了沉,花容并未发现异样,吃了口小吃顿时两眼放光,竖着大拇指说“这个很好吃,夫君也尝尝。” 江云飞吃下花容喂过来的食物,咀嚼了两下说“我感觉稍微有点酸,你觉得呢?” 花容并未露出异样,很是自然的说“我觉得很好吃,不酸呀。” 这小吃是甜口的,一点儿酸都没有。 江云飞是故意试探,花容却没有发现,这只能说明她的味觉退化了。 江云飞不忍戳穿花容,但想到她这些日子食不知味,还要在自己面前装作东西很好吃的样子,心脏不免有些憋闷。 他还想搜罗许多美食供她品尝,可她却连味道都尝不出来了。 他不知道有什么办法能救她,也不能让她好转起来,更不能代她承受痛苦。 除了陪着她,他竟什么都做不了。 放在膝上的手紧握成拳,江云飞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夹了片梅菜扣肉给花容,沉声说“再过些日子可能会下雪,明日我们就启程去南陵吧,免得下雪耽误时间。” 她的味觉退化,不知还能撑多长时间,早一日到南陵,也能早点接受治疗。 襄阳有一座山上全是梅树,雪后梅花盛开的景象是昭陵一绝,每年都有很多人不远万里赶来赏梅。 花容方才也听酒楼伙计说了,她原本以为江云飞会带自己去看一看这奇景的。 江云飞还要去夷州赴任,一旦走了,便没有回头的道理。 襄阳的梅花,她可能是没机会看了。 心里有些失落,花容还是点头“好。” 第328章 寿元太短,应是等不到了…… 为了尽快赶到南陵,接下来的时间江云飞一直带着花容在赶路。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花容的腰也疼的越来越厉害,饶是如此,身子还是困顿得不行。 不让自己睡过去已经耗费了花容全部的精力,她没有发现江云飞这一路上都没再搜罗各式美食让她品尝。 头发日渐稀疏,花容把这段时间掉下来的头发搜集起来做了顶假发遮挡。 如此过了十来日,终于抵达南陵。 萧明渊的住处在南岭城外的一处山谷中,因他出去做了几年游医,没什么人来这里,路都被杂草覆盖。 尽管有江寻领着人在前面找路,花容跟在后面走的也很艰难。 午后,一处破破烂烂的茅草屋终于映入眼帘。 江云飞给江寻递了个眼神,江寻立刻带着谢云柔上前叩门。 那门破败的很,江寻只叩了一下,门就吱呀一声倒了地。 屋里没人,锅灶也都是冷的,不过没有落灰,屋里还有柜子装着医书和草药,确实有人在住。 “萧老先生呢?” 江云飞走过来问。 谢云柔被江寻吓唬一通后,再看到江云飞便像是看到了阎罗,她低垂着脑袋,捏紧绢帕说“我也不知道,父亲说师祖就是住这儿的。” 江云飞皱眉,虽然没有凶谢云柔,周身气息却明显冷下来。 谢云柔想了想说“师祖是药痴,经常会进山里采药,有时会在山里待上好几日,他可……可能是带着徒弟去采药去了。” 盯着破烂的茅屋看了一会儿,江云飞让江寻带了两个人进山找人,又让人去砍树翻修屋子,最后派了两个人去南陵城里买粮油和被子回来。 吩咐完,江云飞扶着花容进屋休息,月清立刻生火做饭。 “累不累?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问着话,江云飞很自然的抓着花容的手护在掌心。 这是他这段时日养成的习惯。 她的手总是冰的,他就用自己的体温给她暖着。 花容想说没事,还没开口先打了个哈欠。 她感觉不到累,就是困得厉害。 很想就这么一直睡下去。 江云飞见状立刻说“我让人把床收拾一下,你先睡会儿。” 花容摇头,身子一歪靠到江云飞身上“时辰还早,现在睡了晚上就睡不着了,我想和夫君一起。” 江云飞没再坚持,然而花容过了会儿还是撑不住睡了过去,身体无意识的向前栽去。 江云飞立刻把花容抱起来,起身的瞬间,假发掉落。 一直站在屋外的谢云柔见状忍不住惊呼出声。 江云飞立刻偏头看过来。 眼神森冷,如同冰锥,要钉穿谢云柔的脑袋。 谢云柔连忙捂住嘴,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心底的震惊仍是无法平复。 这才几日,郡主怎么就病成这样了? 而且就算郡主变成这样,江大人对她的爱好像一点儿也没有减少。 他对她的爱到底有多深啊? 江云飞带的人动作很快,不过两日,就把茅屋翻修一新。 萧明渊也在两日后的傍晚带着小徒弟采药归来。 见茅屋被翻修,萧明渊并没有感到欣喜,反而发了一通脾气“你们是什么人?谁让你们随便动我屋里的东西的,那些可都是我的宝贝,弄坏了你们赔得起吗?” “老先生莫要生气,屋里的东西都还在,一样都没有少。” 萧明渊检查了一遍,确定东西没丢,也没有挪动位置,脸色这才好了些。 谢云柔上前,拿出谢父的信表明身份。 等萧明渊看完信,江云飞才上前道“晚辈江云飞拜见萧老先生。” “我听说过你,你是江擎的大儿子。” 萧明渊已年至古稀,又身在朝野,哪怕是忠勇伯,也敢直呼其名。 江云飞点点头,把花容推到萧明渊面前说“贸然打搅是晚辈之过,但内子之前中了蛊,后来虽然有巫医解蛊,体内余毒却始终未清,如今身体每况日下,老先生可否帮忙看看有没有解毒之法?” 江云飞的语气还算镇定,但萧明渊刚带着弟子从山里回来,连水都没喝上一口,他就要求别人帮忙看诊,明显是着急了。 萧明渊没急着帮花容看诊,只盯着江云飞问“昭陵和越西向来势不两立,巫蛊之术并未传入昭陵,她是如何中蛊的?” “这事说来话长,能不能……” “我在山里待了好几日,都快脏死了,你来帮我搓背,慢慢把事情说清楚。” 萧明渊很是自然的使唤起江云飞。 江云飞抿了抿唇,到底还是答应下来。 两人走后,萧明渊收的那个小徒弟两眼放光的看着花容“我跟着师父学医好久了,能不能让我帮你看看?” 小徒弟扎着羊角辫,整个人都很瘦,眼睛却又大又圆,黑玉一般明亮好看。 花容觉得她很可爱,把手伸出去给她把脉,好奇的问“你是女孩子吗?” “对,我是女孩子,你可以叫我绿姜,你不要觉得女孩子就不能学医,师父说我天赋极佳,是他平生见过的人里最厉害的那个,以后定然会成为绝世名医的。” 说起自己的天赋,绿姜很是自豪。 谢云柔忍不住泼她冷水“昭陵并未有女子开医馆的先例,就算有师祖举荐,日后你也只能进太医院做个熬药打杂的医女,如何能做绝世名医?” 这个世道对女子的教导就是如此。 女子不能抛头露面,理应依附男子而活,嫁个家世地位高的夫君,再生个儿子,便是一个女子最大的幸运。 争名夺利那可都是男子才能做的事。 “我才不给人打杂呢,”绿姜哼了一声,随后皱紧眉头,看向花容时,小脸愁成包子,“毒已入骨,五感也开始失灵,再过一段时间,五脏六腑便会被毒蚕食,你没剩多少时间了。” 花容诧异,她本来没对绿姜抱什么期望,没想到她竟然能诊出自己中毒的症状。 花容心底忍不住腾起一丝希望,问“小神医可有解毒之法?” 绿姜收回手,苦恼的挠了挠脑袋,说“世间万物皆是相生相克的,此毒必然是有解法的,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你所剩寿元太短,应是等不到了……” 第329章 他们没有岁岁年年 茅屋后面不远的地方有个天然的温泉池。 江云飞刚走到池边便听到萧明渊说“我救不了她。” 江云飞顿住,呼吸发紧。 萧明渊的医术在昭陵是公认的好,连他都说救不了花容,那花容除了等死几乎没有别的可能了。 萧明渊说完脱了衣服走进温泉池,江云飞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还是走过去帮忙搓背。 萧明渊挑了下眉,一脸戏谑“我都说我救不了她,你还愿意干苦力?” “老先生一生救人无数,晚辈叨扰了老先生,理应赔礼。” 江云飞说的诚恳,面上也没有丝毫不满。 萧明渊叹了口气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便是医术再精进的大夫,也无力扭转生死,年轻人,你还是看开些吧。” “谢老先生劝解。” 搓完背,见路边开了两从野花,江云飞摘了一把带回去。 进屋却看到绿姜在往花容身上扎针。 在他回来之前,花容身上已经被扎了十几针了。 月清和谢云柔吓得不敢看,江云飞虽然见过针灸之法,但绿姜看着不过七八岁,年纪实在是太小了,江云飞不免有些紧张。 但怕吓到绿姜,他还是等绿姜扎完这一针才把人拦下“你在做什么?” “治病呀,”绿姜并不害怕江云飞,很是坦然的回答,“人的经络都是互通的,我锁住通往她心脉的穴位,试试看能不能把毒逼出来。” 若是旁人看到这一幕应该会觉得很滑稽。 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哪里是能治病救人的? 江云飞却在思索片刻后,放开了绿姜。 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想试试。 绿姜又往花容身上扎了两针。 花容一直是闭着眼睛的,全部银针都扎完后,她皱了皱眉,神情变得痛苦,下一刻吐出一大口黑血来。 吐完那口血,花容便晕了过去。 江云飞连忙把人接住,绿姜并不慌张,动作麻利的把花容身上的银针取出。 “这个方法失败了,我去熬药把她唤醒,你先把她放平,莫要乱动她。” 绿姜说完一溜烟的跑出屋子。 江云飞的脸色有些难看,却还是照绿姜说的把花容平放在床上,擦掉她唇角的血污。 吐完那口血后,花容的脸色变得苍白,这些日子她瘦了不少,若不是胸口还在起伏着,看伤去和尸体无异。 江云飞抓起她的手,试图让她暖和起来。 半个时辰后,绿姜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进屋给花容喂下。 再把脉时,绿姜的眉毛拧成麻绳,她什么也没说,冲出去找萧明渊。 江云飞守到半夜花容才醒过来。 翻修后的茅屋也不大,他们带上来的人多,只用布帘隔了一小片空间出来。 “夫君怎么没睡?” 看到江云飞,花容立刻露出笑来。 只是她唇色苍白,这个笑容看着也有些勉强。 江云飞也回了个笑,温声说“我想多看看你,马上就睡了。” 说着话,江云飞脱了外衫,正准备灭灯,花容轻声问“哪里来的花?” 昏黄的油灯旁,一个竹筒里插着一簇野花,花瓣是纯白的,花蕊橙黄,每一朵都很可爱。 “回来的路上看到的,随手摘了些。” “真漂亮,我很喜欢,谢谢夫君。” 江云飞索性把灯留着,在花容身边躺下,把人捞进怀里,沉沉道“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好。” 接下来几日,绿姜为花容试了各种各样的解毒法子。 药浴、引毒、甚至是以毒攻毒…… 不管她提出的方法有多离谱,江云飞和花容都愿意去试。 但每一次的结果都差强人意。 这日解毒失败后,一直斗志昂扬的绿姜挫败的垂下了她的小脑袋。 她有极高的天赋,别人要学很多年的医书,她看两遍就能记住并且灵活运用,在被萧明渊收徒之前,她靠自己就救了很多人。 但她翻遍了医书,想尽了办法,也救不了花容。 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花容,只能躲起来。 花容已经完全没有了味觉,视觉也变得有些模糊,心脏还会时不时的抽疼。 身体的所有反应都在提醒她,她没多少日子可以活了。 绿姜躲起来后,花容对江云飞说“夫君,我们在这里耽误的时间已经够久了,该启程去夷州了。” 能做的尝试都做过了,花容不想把最后的日子都耗在这里。 她想去夷州,看看她的夫君今后要待的地方是什么样的。 如果人死后有灵魂,她还可以在那里守着他。 说这话时的花容又瘦了很多,眼底布满血丝。 她一直在配合治疗,从来没有说过一句难受,但江云飞知道她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他抚了抚她的脸颊,温声答应“好,我们去夷州。” 谢云柔不会再跟去夷州,但她帮忙找到了萧明渊,江云飞还是遵守承诺,写了一封信给卫映辰让他帮忙照拂谢云柔,又让江寻带人护送她回京。 花容和江云飞一起向萧明渊辞行,离开了山谷。 他们先在南陵城中玩了两日,然后才出发去夷州。 路上途径一座香火很盛的寺庙,江云飞还带着花容去庙里住了两日。 他捐了很多香油钱,还拜了佛,誊抄了一天一夜的佛经。 他没和花容谈论过生死,所言所行却都是希望她能健康长寿。 路上花容晕倒过两次,如此走走停停,直到腊月底他们才抵达夷州。 夷州群山环绕,冬季很少下雪,温度却很低,清晨的霜花会把整个大地染成雪白一片。 花容不太适应这里湿冷的气候,刚到夷州就染了风寒,病得起不来。 治风寒的药喂不进去,江云飞便亲自喝了渡给她。https:/ 可惜,起效甚微。 迷迷糊糊间,花容听到江云飞在她耳边低语“好歹夫妻一场,夫人,你总该陪为夫过个年吧。” 他知道他们没有岁岁年年,但他还是想和她一起过一个新年。 这个要求不高,花容撑着一口气,熬过了这场风寒,住进了江云飞在夷州为她布置的院子里。 这个院子和她在漓州买的那个院子果真一模一样。 第330章 夫君,新年安乐 虽然熬过了风寒,花容的身体却糟透了。 她的眼睛看不清什么东西了,光感很弱,听力也跟着退化,唯有五脏六腑越来越痛。 有时实在太痛了,她会想就这样了结自己的性命。 可一想到江云飞,她又咬牙坚持下来。 她答应要陪他过年的。 她不能失信。 可她过得浑浑噩噩,并不知道自己其实早就熬过了除夕。 月清一直在花容身边伺候着,眼见花容被病痛折磨得枯瘦下去,到底忍不住对江云飞说“大人,郡主实在太痛苦了,你能不能……让她走?” 最后三个字月清说的很轻。 她也很希望郡主能活下去。 可她没有办法缓解郡主的痛苦。 郡主怕大人会心疼,从来不会大呼小叫,可郡主会疼得在床上发抖,会在自己的胳膊上咬下一圈又一圈血淋淋的牙印。 郡主本来就那样瘦,蜷缩成一团就更瘦弱了。 江云飞也瘦了不少。 这些日子他一直都陪在花容身边。 他知道花容有时会疼得浑身痉挛,发现花容疼狠了会咬自己,他会把自己的胳膊拿给花容咬。 他无法替她承受痛苦,却比她更痛。 他贪心的很,想留她朝朝暮暮、岁岁年年。 如果她能再坚持一天,也许就能找到办法救她了。 江云飞没有理会月清,和往常一样帮花容洗脸、擦身子,拥她入睡。 几日后的清晨,江云飞正在喂花容吃粥,花容突然开口说“夫君,我听到鞭炮声了,今天是除夕了吗?” 花容的声音变得轻快,浑浊的眸子也发出光亮,整个人都有了神采,不再死气沉沉。 一旁的月清诧异的睁大眼睛,随后红了眼眶。 江云飞预感到什么,眼底闪过痛色,温声道“是,今天是除夕。” 他的声音不大,花容却听清了。 她舔舔唇,露出笑容,摸索着抓住江云飞的手说“夫君今日不用去军中吧,那我陪夫君去外面好好逛逛。” 她的手很凉,瘦得只剩下骨头,像是油尽灯枯的老妪。 江云飞的眼神却和之前一样温柔缱绻。 他点点头说“我已经让人安排好了马车,吃完饭我们就一起出门。” 花容满脸期待,而后偏头吩咐“月清,我要穿那件粉色绣玉兰的袄子,给我梳个随云髻吧,戴那支并蒂莲金簪和夫君送我的玉葫芦簪,耳坠也要玉葫芦的,镯子戴那只金镶玉的……” 花容说的很细,好像这些时日都在琢磨这身搭配。 这是她陪江云飞过的第一个年,也是最后一个,她想打扮得好看些。 在花容吩咐第一句的时候,月清就忍不住哭出来,但怕花容听出异样,她还是深吸一口气回答“奴婢知道了,奴婢这就去帮郡主拿。” 衣服变得又松又大,假发戴在花容头上也不是那么合适了。 花容并未察觉出来,一直都很高兴。 怕她会冷,江云飞把自己的大氅给花容系上,抱着她出门去到马车上。 花容不像之前那样嗜睡,不停的跟江云飞说话。 “府里过年都是要置办很多年货的,奴婢虽然没有出去采买过,却经常往各院送东西,大人可都让人置办了?” 花容恍惚了,又开始自称奴婢。 江云飞紧紧的抓着她的手,温声问“我在家过年的时候少,都要买些什么东西?” 花容掰着手指头数起来“要买对联、窗花、灯笼、各式瓜果……” 说着说着,花容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其实没有好好过个年。 风月楼那种地方,逢年过节的生意是最好的,三娘要忙着接客,她要忙着端茶倒水,有时连话都说不上一句。 后来进了忠勇伯府,她总是领不到赏钱,还要被人使唤着去干活。 跟了江云骓以后,她收的赏赐倒是不少,但那些赏赐都是明码标价的。 再后来,她在漓州做账房先生,过年能领一吊赏钱,和一壶好酒,难得自在,唯一不足是孤身一人,清冷的很。 所以她真的很想很想好好和江云飞一起过一个年。 她想和他一起去置办年货,一起把他们的家布置得喜庆热闹,一起吃年夜饭,然后为彼此送上新年祝福。 她要祝他健康喜乐,战无不胜,顺遂无忧的。 “你说的这些我都让人买了,你还有什么想做的?” 江云飞开口把花容的思绪拉回来。 恰好有风吹起车帘,寒意跟着涌入。 花容本能的缩缩脖子,往江云飞怀里靠了些。 她像是说太多话累极了,眼皮耷拉下去,唇瓣却还在张合“夫君,我这一生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你也不要觉得遗憾,好不好?” 她到底还是放心不下。 怕他自责没能治好她,怕他执念于她,无法释怀。 喉咙哽得发疼,江云飞抿唇不语。 花容继续说“我听说人死了会喝孟婆汤,过奈何桥,忘记前尘往事,我这一生大多数时候都过得很不快乐,为了忘记那些不开心的事,我也会忘记夫君的,夫君日后若是遇到很好的姑娘,莫要因为我有所顾虑,一定要好好待她。” “你可以不记得我,但我会记得你,如果有来世,我会来找你。” 花容不知道有没有听到这句话,自顾自的说“我虽然是忠勇伯府的长媳,却没在公婆身边侍奉,也没有为夫君诞下子嗣,我死后夫君就把我葬在夷州吧,我的家在这里,我哪儿都不想去。” 齐王府不是她的家,忠勇伯府也不是,她像是无根的浮萍,漂泊多年,终于在江云飞身边扎了根。 而且,殷氏不喜欢她,不会想让她进江家祠堂,她不想死后还要让他为难。 她没机会做个好妻子,这是她最后能为他做的了。 江云飞自然能猜到花容的用意,他用力抱着她说“好,我们就在夷州。” 看不到江云飞,花容用手一点点描摹他的轮廓。 许久之后,她说“夫君,新年安乐。” 话音落下,花容的手也重重垂落。 江云飞整个人僵住,他什么也说不出口,只能把花容抱的紧一点,再紧一点。 新年刚过,万物复苏,可春风未至,他永失所爱…… 第331章 她自有她的去处 花容的丧事办得很低调。 江云飞一直守在灵堂里,不吃不睡,月清没见他哭过,但他眼底的血丝一日比一日重,下巴冒出青黑的胡茬,整个人看上去像是要碎了。 他让月清买了很多纸钱回来,再亲手叠成元宝烧掉。 如果有来世,他希望她吃穿不愁,富贵无忧。 花容的墓地选在夷州城东边的一座小山上。 从山上可以看到整个夷州城,可以吹到江风,也可以看到进出夷州必经的官道。 以后江云飞每次出征,花容也都能看到。 花容下葬后,江云飞在墓地坐了整整一夜,第二日清晨才回家。 月清担心的整夜没睡,见江云飞回来立刻迎上去。 冷寒的晨光下,江云飞鬓角折射出缕缕银光。 才刚到而立之年的他竟在一夜之间生了白发! 月清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下一刻却听到江云飞说“她早就为你安排好了后路,你回去吧,回去好好经营那间铺子。” 江云飞的声音很哑,像是历经沧桑的老者。 月清有些哽咽,轻声说“郡主对奴婢恩重如山,奴婢想在这里守着郡主,而且大人以后会经常在军中练兵,这院子若不住人也会破败的,奴婢在的话多少还能有些烟火气……” “院子我会找人打扫,你走吧,”江云飞说着越过月清朝屋里走去,月清还想说些什么,又听到江云飞说,“她希望你能过得好,别辜负她的一番心意。” 月清心底一痛,落下泪来,哭着应道“奴婢听大人的,也请大人为了郡主好好保重身体。” 江云飞很淡的应了一声,走进屋里。 花容没带多少东西来,因为生病,到夷州后也没置办什么新衣服,她留下来的痕迹并不多。 熬了这么些天,江云飞的身体已经累到极致。 他躺到床上,鼻尖全是苦涩的药味。 他想,她终于不用再疼了。 江云飞睡了整整一天,醒来时月清还在。 “奴婢熬了点粥,大人吃一点吧。” 外面夜色正浓,看不出什么时辰,江云飞点点头,月清连忙去盛粥。 粥里放了肉糜,软糯咸香,江云飞尝了一口,下意识的扭头想让花容也尝尝,在看到床上空无一人后,才惊觉她已经不在了。 月清看得心疼,想要安慰却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江云飞顿了顿,然后就埋头继续吃粥了。 粥快吃完的时候,外面传来声音,月清去开门,发现是忠勇伯府派了人来,连忙把人迎进去,心里有些奇怪。 大人不是没有派人给京里报丧么,京里怎么会这么快就收到消息? 来人进屋,见江云飞满脸胡茬很是憔悴,惊呼道“大少爷,你生病了?” 江云飞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大少爷刚离京,夫人就病了,夫人想让大少夫人回去侍疾。” 那人说完明显感觉江云飞周身的气息变得冷冽,但还是强撑着把殷氏写的信递给江云飞。 江寻还没把谢云柔送回京中,殷氏也不知道花容病重,在信里先诉说了一下对江云飞的思念之情,也为以前忽略江云飞的事道歉,然后便是威胁。 昭陵向来重孝,殷氏病重让花容回京侍疾是天经地义的事,殷氏的意思很明确,如果江云飞不让谢云柔怀上子嗣,殷氏的病就不会好起来,那花容也无法回夷州和江云飞夫妻团聚。 江云飞让太后赐婚,又在江州和花容办了婚礼,这两桩事都做的很绝,殷氏在信里的字句也都很强硬。 江云飞很快读完信,脑子里却突然浮现出花容之前在驿站罚谢云柔跪的画面。 那个时候,她是不是就知道了母亲的用意? —— 瀚京,忠勇伯府。 江云骓刚从外面回来,就去了沁澜院看殷氏。 江云飞和花容走了没两日,殷氏就病了,听说两人在江州办了婚礼,殷氏更是闭门谢客、卧床不起。 江云骓知道殷氏是为什么病的,也知道有府医照料着出不了什么大问题,便没往殷氏跟前凑,免得听到些不想听的话。 然而今日,他在外面听到有人议论,说殷氏病重,理应让花容这个长媳回京侍疾。 江云骓好些日子没来沁澜院了,院里的丫鬟婆子看到他都很吃惊,慌慌张张的去屋里禀报。 没等殷氏发话,江云骓就进了屋。 昭陵的冬季颇长,立春后还下过一场雪,殷氏屋里仍燃着炭火,温度比外面要高不少。 “阿骓,你怎么来了,可是你二哥有什么话要带给我?” 殷氏很意外,靠坐在床头,神情虽然有些怏怏的,面色却很红润。 江云扬回京也带了好几个月,今日出发回郴州了,江云骓送他出了城才回来的。 “二哥让母亲莫要挂念,多保重身体,”江云骓说着走到床边,踢了踢榻边的瓜子壳,“沁澜院的人何时如此放肆了,母亲病重,他们竟然还敢在屋里嗑瓜子?” 江云骓说着微微拔高声音,屋里屋外伺候的丫鬟婆子立刻跪下去。 他如今是陛下钦定的继承人,说话做事都多了威严。 殷氏面不改色,轻咳两声说“我让她们嗑的,成日在屋里躺着,全靠她们陪我聊天解闷。” 江云骓并未揪着这件事不放,转而道“母亲的病一直不好,儿子实在忧心,明日儿子就进宫面圣,求陛下发布告示为母亲招纳天下名医,从现在开始,儿子哪儿都不去,就在这里守着母亲。” “这怎么能行?”殷氏立刻拒绝,见江云骓一直盯着自己,又咳了两声,“府里有大夫帮我调理,哪里需要闹得天下皆知?” 江云骓还想再说些什么,门外突然传来小厮的呼叫“夫人,不好了,大少夫人病故了!” “你说什么!?” 殷氏猛地惊坐起来。 江云骓整个人僵住,脸色一点点发白。 与此同时,卫映辰走进景阳侯府的地下暗牢,之前为花容解毒的巫医正盘腿坐在地上,在她面前,一个破旧的灯盏正发着微弱的亮光。 卫映辰盯着那灯看了一会儿问“这是成功了吗?她现在在这儿吗?” 巫医没有睁眼,冷淡的说“她自有她的去处,这不是你该问的。” “我帮别人问也不行吗?” “不行。” 第332章 我是为了他好 江云骓是第二次听到花容的死讯。 他像是被人当头打了一闷棍。 在江州的时候,他亲眼看到花容和自己大哥拜堂成婚。 大哥是那样的爱惜她,她应该苦尽甘来,和大哥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怎么会突然病故? 难道是大哥不想让她回来给母亲侍疾,故意放出来的消息? 江云骓知道自家大哥不会做这样的事,可他不能接受花容这样突然的离世,只能用这样荒唐的理由安慰自己。 殷氏也不能接受花容就这样死掉。 倒不是因为心疼,只是怕花容如果真的就这样死了,她会彻底失去自己的两个儿子。 “离京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病故呢?”殷氏高声质问,急得下了床,“之前御医也去为她诊治过,不也没诊出什么来吗?” 下人也不知道缘由,只能说“小的也不清楚,但这个消息是从宫里传出来的,应该做不得假,大少爷很快会把郡主的贴身婢女送回京中,到时夫人有什么疑问都可以问她。” 殷氏抿唇,一颗心不住下坠。 江云骓没办法就这样待着,出了沁澜院便去了景阳侯府找卫映辰。 “之前为她解蛊的巫医在哪儿?” 一见到卫映辰,江云骓就忍不住上前揪住卫映辰的衣领。 在来这里的路上,他想起了很多细节。 他见过花容流鼻血,也听叶棠说过,中蛊毒的人,若是没能解毒,便会被毒侵蚀五脏六腑,最终化为一滩血水。 他怀疑过这件事,但后来被大哥要带走她的决定扰乱思绪,并未坚持查下去。 如果早知道她的身体出了问题,他至少会派人到处找寻名医,为她争取一些活下去的希望,而不是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做,傻乎乎的以为她能得到幸福。 想起过往种种,江云骓的眼红得厉害。 卫映辰毫不畏惧,疑惑的问“江世子又没中蛊,找巫医做什么?” “她死了!” 江云骓更用力了些,捏得指骨咯咯作响。 卫映辰不解“谁死了?” 卫映辰脸上的疑惑非常自然,好像真的不知道江云骓是为何而来。 江云骓的手松了又紧,最终一拳打在卫映辰旁边的墙上。 “灵清郡主死了,是你和我大哥故意这么做的对不对?她并不喜欢做郡主,换个身份,她应该会活得更恣意快乐一些……” “灵清郡主现在食邑千户,又嫁给了自己喜欢的人,去夷州后,郡主不用侍奉公婆,也不用面对各种世俗的眼光,江世子为什么会觉得郡主过得不快乐?” 卫映辰直接打断,江云骓失了声,钝痛自心脏蔓延自全身。 是啊,现在的生活应该是花容最想要拥有的。 她没有理由冒着欺君的罪名假死。 她是真的死了。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死在夷州。 他没有见到她最后一面,连死讯都是后知后觉的从别人口中听说。 他亏欠她很多,她不曾报复,却用这种方式让他心痛如绞。 江云骓浑浑噩噩的走出景阳侯府,刚转过街角,就吐出一口血来。 随风立刻现身想要扶他,被江云骓挥手避开。 “备马,我要立刻去夷州!” 江云骓的步子有些踉跄,随风忍不住提醒“除夕宫宴上陛下说了让世子进大理寺当值,任命书这几日就要下来,世子不能离京,而且大少爷已经把郡主安葬了。” 就算他现在赶去夷州,见到的也不过是一座冷冰冰的坟墓。 不管他有多难以接受,江云飞都不可能让他掘墓开棺看看里面躺着的人究竟是不是花容。 喉咙涌上腥甜,江云骓冷着脸,一言不发的离开。 第二日,府里的下人都换上素衣,饮食也跟着变得清淡。 花容虽已下葬,但忠勇伯府长媳病逝,总要做做样子表达哀思才符合规矩。 江云骓没有食欲,坐在屋里发怔。 执星院里和花容有关的东西他都还保留着,花容和江云飞成婚后,他就用箱子把这些东西封存了起来。 不过数月,箱子落了灰,恍若隔世。 他竟连打开的勇气都没有。 那些东西并没有给花容带来什么美好的回忆。 不知坐了多久,随风突然来报“世子,江寻回来了。” 江云骓立刻起身,大步走出去,刚走到前厅门口,江寻的声音便传出来。 “大少爷让小的转告夫人,大少爷对少夫人情深意重,绝不会再对别的女子动心,况且大少爷患有隐疾,此生注定无子,大少爷从未碰过谢小姐一根毫毛,请夫人放谢小姐回家。” 江寻说完,谢云柔又哭了一番。 殷氏顾不上怪她辜负了自己的期望,严肃的问“灵清郡主病逝了,你们可知晓此事?” 两人均有些诧异,但很快就接受了。 江寻如实说“大少夫人离京前就开始不明原因的流鼻血,大少爷一路都在问医求治,但无人能治。” 谢云柔也道“我们离开时,郡主的头发都掉得差不多了,但没想到这么快就……” 谢云柔没有说完,江云骓已忍不住冲进厅里。 他扫了谢云柔一眼,看着殷氏质问“她是谁?” 江云骓双目猩红,眸底燃着熊熊怒火,谢云柔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往江寻身边躲了躲。 殷氏也心虚的不敢直视江云骓,含糊道“阿骓你以后是要继承爵位的,遇事能不能冷静点儿,这么大呼小叫的做什么?” “我问这个女人到底是谁!?” 江云骓拔高声音,态度很凶,殷氏知道瞒不过去,绷着脸说“她子嗣艰难,太后为了补偿江家,为你大哥挑了谢家小姐做妾。” “大哥和大嫂才刚成婚,母亲就擅作主张为大哥纳妾,未免欺人太甚!” “这也是太后的意思……” “这是忠勇伯府的家事,母亲不点头,太后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人塞到大哥身边去吗?” “我如何不能点头?她把你大哥迷得神魂颠倒,连我和你爹都不放在眼里,根本不配做我的儿媳妇。” 殷氏被江云骓责问的语气伤了心,说出自己的想法,最后又道“我并未阻挠他们成婚,只是不希望你大哥日后变成孤家寡人,我是为了他好!” 这话,江云骓从殷氏口中听过无数遍。 江云骓看着殷氏,只余失望。 第333章 她只是我的妻 傍晚,夕阳西下。 江云飞休沐从军中回来,刚到墓地,就见到了江云骓。 江云骓只身一人站在墓前,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昼夜兼程的赶路让江云骓形容憔悴,他低头看着墓碑上的字,满目悲痛。 “什么时候来的?” 江云飞主动开口,放了一把野花在花容墓前。 春天到了,路边的野花开得很好,和冷冰冰的墓碑形成鲜明的对比。 放完花,江云飞用取下汗巾慢慢擦拭墓碑。 他的动作温柔,目光缱绻,好像正在擦拭什么无价珍宝。 江云骓静静看着,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良久他说“谢云柔已经回谢家了,户部的籍册也做了更改,大哥未曾纳妾,只有大嫂一个正妻。”https:/ 江云飞专注的擦着墓碑,并未接话,江云骓看得胸口滞闷,想了想又说“大嫂是江家长媳,牌位理应供在祠堂,大哥……” 来夷州之前,江云骓已经和忠勇伯说好让花容进江家祠堂。 “不用。” 江云飞直接打断,江云骓诧异的看向江云飞,然后听到他说“她不是江家长媳,只是我的妻,有我在夷州陪她就够了。” 江云骓浑身一震,脸上血色褪去。 花容不喜欢瀚京,也不喜欢忠勇伯府,所以她死后,连牌位都不会供在忠勇伯府。 来的路上,江云骓原本有很多话想问想说,如今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花容没有说过恨他,大哥也没有责怪过他,可花容承受的所有苦难都和他有关。 他好像……连祭奠她的资格都没有。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江云骓胸口大恸,喉咙涌上腥甜。 不想让江云飞看见,慌不择路的冲下山。 江云飞没有去追江云骓,抚着墓碑说“你不必把阿骓方才的话放在心上,我既答应陪你留在夷州,便不会让任何人动你。” 他的声音很温柔,好像抚着的不是冰凉的石头,而是花容的脸。 习惯了无人应答,他继续说“你的婢子月清已经平安回到瀚京,那几个臭小子也都在武馆学本事,夫人可以放心。” “夫人喜欢吃桂花糕,我在院子里种了两棵桂花树,来年秋天就能满园飘香。” “夷州偏僻,军中兵将纪律松散、不堪大用,为夫整顿了两个月的风纪,再过些时日便能初见成效……” 江云飞说了很多有的没的,最后他说“下次我会买些花种来,夫人喜欢什么花可以托梦告诉我。” 说完这句话,江云飞的唇角往下压了压。 他听别人说,亡者有灵,若有人一直想着她,亡灵便不会急着入轮回,会在尘世流连一些时日。 他很想花容。 疯了一样的想。 可花容走了快三个月,一次也不曾入他的梦。 所以今日他以花种为由,盼她能知他意,入梦来见一见他。 可惜,那夜他的期盼还是落空。 花容没有入他的梦,此后的日日夜夜都没有。 即便如此,江云飞也没有生花容的气。 每次沐休他都会带些花种上山。 春来夏往,三年光阴很快过去,又一年春风来临前,江云飞上奏朝廷,主动请征,讨伐越西。 这封折子在朝堂上掀起了轩然大波。 很多老臣暴跳如雷,大骂江云飞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竖子,一旦开战,国库消耗巨大不说,百姓亦会民不聊生。 习惯了享乐的皇亲国戚也都持反对意见,昭和帝已到垂暮之年,皇长孙年纪还小,这个时候发动战乱,极有可能被越西细作钻空子,万一发生内乱,必然得不偿失。 一时间,讨伐江云飞的折子雪花般堆到昭和帝的桌案上,忠勇伯府也成了众矢之的。 就在所有人以为这件事会就这样过去的时候,江云骓带人抄了霍家。 霍家是太后的母族,亦是昭陵屹立百年的世家大族,祖上得过免死金牌和铁卷丹书,却终究没能保住霍家的富贵荣华。 这次抄家轰动了整个瀚京。 霍家所有试图反抗的人皆被江云骓当场斩杀。 那一日,所有人都知道,仅仅花了三年时间就坐上大理寺少卿的忠勇伯世子江云骓,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修罗。 他神情淡漠的站在血泊里,下令将一箱又一箱的奇珍异宝堂而皇之的从霍家库房抬进国库里。 那日以后,讨伐江云飞的折子和朝堂上反对的声音都离奇的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致对外的讨伐。 越西的狼子野心不是一日两日了,与其养虎为患,不如先下手为强。 圣旨送到夷州那日正好是清明节。 天刚蒙蒙亮就下起了雨。 夷州的天总是湿冷的,这绵绵的春雨还残留着冬日的凛冽,路上的人皆行色匆匆。 江云飞特意穿了花容为他做的那套皂色锦衣去扫墓。 三年过去,葬着花容的那座山上已经种满了花,一朵朵在料峭的寒意中傲然盛开。 马上就要出征,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回来,江云飞在墓地陪了花容一整天,直到暮色深重才离开。 第二日,天气放晴,江云飞穿着银色盔甲,手执长戟,召集六万将士准备出发西征。 这些将士大都是夷州人士,念及家中亲眷,皆是不舍。 江云飞命人准备了笔墨,让所有人留下家书告慰家人。 所有纸张分发完毕,幕僚也拿了纸笔给他“所有人都写了家书,大人要不要也写一封?” 这三年江云飞一直在军中练兵,与家里几乎断了联系,他没什么话要留给家里人,本想拒绝,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他接过纸笔,飞快地在上面写下一行字,然后命人拿来火折子,将信纸烧成灰烬。 “大人这是何意?” 幕僚诧异,江云飞没有解释,等所有人写完家书,立刻下令出发。 六万兵马浩浩荡荡的出城,那被烧成灰烬的信纸也随风飘向城外。 唯有春风知道,杀伐果决的将·军大人在出征之前写了一封家书给自己的亡妻。 愿吾妻花容,平安喜乐,顺遂无忧。 第334章 又救了他一命 明德六十七年,昭陵各地大旱,粮食损失惨重,灾民遍地。 这一年,是江云飞带兵西征的第五年。 出征之前,江云飞做了充足的准备,他派人摸清了越西境内大致的地形和气候特点,也打探了一些守城将领的脾性和兵法习惯。 加上出兵突然,所以西征头三年,江云飞一举拿下了越西的三座城池。 但越西士兵也不是吃素的,在有了准备以后,战事就变得胶着起来。 这一年的大旱,昭陵朝中渐渐又有了反对的声音。 江云飞已经拿了越西三座城池,如果就此收手,这场大战昭陵还能捞到点儿好处,但如果继续打下去,胜负就难料了。 有的人不敢明说,便阴着说赈灾粮食不够,只能减少军中粮草供给,先救百姓。 昭和帝越来越老了,批阅奏折的字迹都看得出手在发抖,他的威严也有些压不住这些大臣了。 就在这时,江云扬带兵回了瀚京。 他穿着一身银色甲胄,直接将闹得最凶的兵部尚书踹飞,那条贯穿他脸的疤痕透着杀意凛然的邪肆。 “有我在,我看谁敢动我大哥的粮草!” 这话一出,便落了话柄。 好些大臣跪在金銮殿上,控诉忠勇伯这三个儿子拉帮结派。 昭陵是皇家的,兵马也是皇家的,这军中粮草何时成了江云飞一人的粮草了? 这江云扬不过是个五品校尉,竟然敢在御前打朝廷重臣,还有没有把陛下放在眼里? 还有江云骓,这五年为了筹措军需,他带人抄了多少世家大族? 单单是抄家也就算了,他还把人抓进大理寺严刑逼供,手段之残忍,简直不是人! 这些大臣越说越激愤,若是唾沫星子能杀人,江云骓和江云扬恐怕都死了千百回了。 昭和帝一直安静听着,等他们说累了,便用一句“龙体抱恙”宣布退朝。 群情激愤的众人气得呕血却也无可奈何。 江云飞并不知道朝中的暗流涌动。 这两个多月他一直在给越西释放军中粮草不足的信号,还放出了一些“叛军”到越西军中,如果不出意外,入春后会有一场硬仗要打。 为了制定出完备的迎敌计划,已经连着好几日没睡了。 战事胶着了两年,若再不打一场胜仗,军心就要散了。 这日和众将士讨论完计划又是深夜,江云飞正打算再看看地图,突然想起什么,起身走出营帐。 守在外面的亲兵立刻递了一筐纸钱叠的元宝过来。 谁都知道,今日是将、军夫人的祭日。 江云飞走到无人的角落,朝着夷州的方向开始烧元宝。 夜风寒凉刺骨,摇曳的火光下,江云飞素来覆着霜雪的眉眼变得温和柔软,一如当年。 他想,如果真的有轮回转世,花容今年应该八岁了。 他每年都会烧很多元宝给她,这一世,她应该出生在富贵人家,不愁吃穿,平安喜乐吧。 想到这里,江云飞的唇角上扬了些。 最后一个元宝烧完,江云飞在心里默念愿吾妻花容,平安喜乐、顺遂无忧。 和江云飞预料的一样,立春刚过,越西人就发起了猛烈的反扑,气势汹汹的想要夺回这三座城池。 两个月后,江云飞弃了这座城池,带兵退守。 越西人恨江云飞入骨,当然不能放他平安撤离,大军追了三天三夜,最终把江云飞和他手里的残兵围困在一处山坳之中。 越西没有高山,这处山坳的地势并不险峻,但也足以伏击形成包围之势。 江云飞换了普通将士的甲衣,一头银发在众人之中却格外显眼。 跟江云飞杀到这里的都是他的心腹,其中一人小声说“他们追的太紧了,援兵难以赶到,一会儿我们会拼死为将、军杀出一条血路来。” 江云飞设了两个多月的局,就是要以身为饵,诱越西敌军进入他们的埋伏圈。 现在距离他设想的地方还有十几里地,他必须继续把人往前引才行。云九小说 江云飞拍了拍身下的马,眼神坚定的喝了一声“杀!!!” 一声令下,江云飞一马当先冲出去,那些心腹跟在左右两侧帮他绞杀冲上来的敌人。 然而这些越西士兵也杀红了眼,人数又比他们多出许多,江云飞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倒下。 不知过了多久,江云飞被越西敌将逼下马来。 他不知道杀了多少人,身上脸上全都是血,握着长戟的手却没有松开分毫。 江云飞并不慌张,挥舞着长戟继续杀敌,头盔不知何时掉落,一头银发如瀑般垂落,每一根都折射出冷寒的亮芒。 但双拳难敌四手,他一个人更无法抵抗千军万马。 就在越西士兵因为马上要围剿昭陵统帅而欢欣鼓舞时,一支利箭突然破空而来,笔直的从越西敌将的眉心穿过。 下一刻,喊杀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越西士兵回头,猛然发现自己被反包围了。 局势陡然反转,这些越西士兵很快溃不成军。 经过一天一夜的绞杀,江云飞又回到那座被他假装弃掉的城池,而试图反击的越西人折损了足足三万将士。 营帐里,军医在帮江云飞包扎伤口。 他背上和胳膊上都中了刀,深可见骨,他却只顾着看战报,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军医出去没多久,副将曹洪带着两名年轻的小将进到帐中。 “将、军,就是这两个小子违抗军令非要带兵来救援的,请将、军发落!” 两人并不害怕,跪下去异口同声道“末将周恒、末将周逸,拜见将、军!” 江云飞抬头,看到两张青涩却坚毅忠诚的脸。 军中的人太多了,江云飞对两人毫无印象,他并未急着责罚,问“你们是如何知道我被围的?” “我等并不知道将、军被围,只是迟迟不曾看到冲锋信号,实在担心,就违抗了军纪,请将、军恕罪!” “仅仅因为担心你们就敢违抗军纪?” 江云飞的语气冷了些,虽然两人误打误撞救了他,这个理由却太牵强了。 两人沉默,片刻后周逸说“我们知道将、军不惧以身殉国,但我们来投军,是为了替郡主保护将、军的!” 江云飞已经很多年没有听过这个称呼了,浑身一震,终于认出两人。 时隔多年,花容竟然又救了他一命。 第335章 凯旋 明德六十七年深冬一战,越西元气大伤,江云飞趁胜追击,势如破竹。 明德七十一年,越西投降,彻底归顺昭陵。 持续整整九年的征西之战终于落下帷幕。 次年春,七十二岁高龄的昭和帝宣布禅位,刚刚及冠的皇长孙登上皇位。 江云飞奉旨带兵回京,参加新帝的继位大典。 消息一出,忠勇伯府上上下下就忙了起来。 “打扫的时候小心点,别把屋里的东西弄坏了,云飞不喜欢花里胡哨的东西,那个香炉换成紫金檀木的就行。” 殷氏不放心,亲自在凌飞院守着,脸上一直是挂着笑的,眼眶却忍不住发红。 江云飞去夷州待了三年,又在外面打了九年多的仗,零零总总的加起来,殷氏已经有整整十三年没有见过江云飞了。 她也曾给江云飞写过信,但每一次都石沉大海。 花容都死了这么多年了,殷氏不想因为她一直和自己的儿子有隔阂,这次江云飞回京,殷氏愿意好好向他道歉,弥补这段母子关系。 除了打扫房间,殷氏还让绣房给江云飞做了好多套新衣裳。 越西归顺后,昭陵百年内应该都不会再有什么战事,云飞不用再去军中过苦日子,靠着征服越西这份功劳,也能庇佑子孙后代荣华无忧。 想到子嗣,殷氏的心哽了一下。 这件事急不得,要先探探云飞的口风,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若他能放下花容,再娶个续弦也是可以的。 殷氏想着盼着,终于等到了江云飞回京。 这日京中很热闹,全城的百姓都出门来夹道欢迎。 凯旋的大军进了城,自神武大道,直接入宫拜见新帝。 新帝给了很丰厚的犒赏,江云飞手下的副将也都得到提拔,但江云飞的功劳太高,新帝不知道赏什么好,只能问他想要什么。 江云飞为殷氏要了诰命,为忠勇伯要了铁卷丹书,为那些战亡的将士要了抚恤,最后他呈上兵符,温柔的说“臣妻早亡,尸身葬于夷州,臣要回夷州陪她,请陛下成全。” 年轻的新帝没想到他会提如此要求,脸色剧变,顾不得君臣之别,蹲在他面前挽留“越西虽然归顺,但肯定还有很多人有不臣之心,朕初登帝位,尚未树立起威严,怕是镇不住他们,爱卿能不能为了天下百姓……” “陛下,”江云飞打断新帝,“臣已为了天下苍生抛下她十年了。” 新帝哑然,又听到江云飞说“征西之功乃所有将士浴血拼杀得来的,并非臣一人之功,他们皆是可用之才,也都对陛下忠心耿耿,臣今日功成身退,来日才有更多的有志之士报效陛下,陛下要相信自己。” 世人皆道征西大将、军江云飞杀人无数,是个野心勃勃的人,可他此刻心甘情愿的臣服在年轻帝王的脚下,周身气质沉和,瞧不出一点儿凶煞之气。 沉默片刻,新帝接过江云飞手里的兵符,沉沉道“爱卿放心,朕绝不会辜负你拼死打下来的江山!” —— 忠勇伯府。 殷氏早早的带人到大门口等着迎接,心里紧张,她忍不住频频整理自己的衣襟。 楼氏见状笑着安慰“大嫂,云飞就算在外面征战再久,那也还是你的儿子,你紧张什么呀?” 楼瑶跟着点头“就是就是,母亲今日容光焕发,连头发丝都是完美的,大哥院中亦是处处妥帖,大哥回来肯定会高兴的。” 江云飞出征第二年,楼瑶就和江云扬成了婚。 婚后她随江云扬去了郴州,不曾与京中这些贵夫人打交道,虽然已为人母,性子还和之前差不多。 殷氏被她逗得笑了笑,过了会儿又偏头问柳如雪“接风宴都准备妥当了吗?戏班子可来了?” 柳如雪眉眼微垂,柔顺的回答“都准备好了,母亲莫要忧心。” 她心思细腻,做事向来都是稳妥的。 殷氏年纪渐长,府中大权大都交到她手上,她从来都没有出过错。 殷氏欣慰的拍拍柳如雪的手,还想说些什么,却听到远处有马蹄声传来,连忙伸长了脖子张望。 “夫人,大少爷去了郡主府,说要洗去一路风尘,换了衣服再来。” 江云飞没回忠勇伯府,只派了个人来报信。 殷氏脸上的笑意一下子消失无踪,其他人也都有些无措。 大少爷十三年没往家里寄一封书信,好不容易回来,第一时间却去了郡主府,这是不准备把忠勇伯府当家了吗? 气氛正僵滞,新帝派人送来了铁卷丹书和给殷氏的诰命。 楼氏连忙安慰“云飞心里一直记挂着大嫂呢,这才刚回来,就为大嫂求了诰命,这可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呢。” 柳如雪也跟着劝慰。 不想让其他人看笑话,殷氏笑着接了旨,心里却有些发慌。 云飞分明还记恨着当年的事,为她求这封诰命是什么意思? 江云飞的动作很快,只花了半个多时辰,就出现在忠勇伯府。 他穿了一身藏青色锦衣,衣襟和袖口用银丝绣着卷云纹。 衣服穿了很多年,虽然用料很好,也被洗得褪色,变得灰扑扑的,搭配他一头银发,整个人都显得有些老旧。 丝毫没有得胜凯旋的意气风发。 下人没想到江云飞竟然白了头,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飞奔着去禀报。 殷氏听到消息,立刻带人迎出来,远远的看到江云飞白着头朝自己走来,只觉心如刀绞,眼泪更是不受控制的滚落。 她的儿子才四十出头,还在壮年,怎么会沧桑至此? 众人也都震惊的说不出话来,最终是柳如雪先回过神来,柔声开口“恭喜大哥得胜归来,母亲和父亲日夜都盼着大哥回家。” 江云飞神情平静,上前扶住殷氏,温声说“儿子不孝,这些年让母亲担忧了。” 江云飞手上全是老茧和伤疤,腕间戴着的那串佛珠却是光亮润泽,没有分毫磨损。 殷氏不知那佛珠是从何而来,只看到江云飞枯树一般的手,便忍不住哭出声来。 她的云飞这些年真的过得好苦啊! 第336章 没人能留得住他 因江云飞那一头银发,接风宴上的气氛很沉闷。 宴会结束后,江云飞随忠勇伯去了书房。 这十三年忠勇伯没再上战场,大多数精力都用来教导皇长孙,他的背变得佝偻,头发却只白了大半,乍一看倒像是比江云飞还要年轻一些。 忠勇伯虽然没有像殷氏那样哭出来,心也是极痛的。 唇瓣张合好几次,忠勇伯才问出口“你的头发……什么时候白的?” 反对西征的声音很多,江云飞身为统帅肩负的东西也更多,但他并非不能扛事的人,不应该如此。 “新婚丧妻,儿子就生了白发,许是思念成疾,一年不到,便全白了。” 江云飞的语气平淡,忠勇伯却是浑身一震,喃喃道“你竟对她用情至此,若是早知如此,就该……” 就该如何? 忠勇伯说不出口。 这个大儿子打小就沉稳懂事,不让人操心,他从来没有提过什么要求,也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唯一一次醉酒放跑了马,后来便再也不喝了。 察觉他对花容的感情后,忠勇伯第一反应是提醒他自己肩上的责任。 作为父亲,忠勇伯对这个长子一直都是严苛的。 长子应该稳重强大,能扛起家族的兴荣,能包容扶持弟弟。 他不能和弟弟一样纨绔,也不能活得恣意,他是否快乐在家族兴荣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就算早知道江云飞对花容有多喜欢看重,忠勇伯也不会同意他们在一起。 不然之前,忠勇伯也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殷氏给江云飞纳妾。 忠勇伯说到一半就没了声音,如鲠在喉。 江云飞并未对忠勇伯和殷氏生怨,平静的说“是儿子太过儿女情长,辜负了父亲和母亲的期望,今日种种都是儿子应得的。” 江云飞越是这样说,忠勇伯越是难受。 他的年纪也大了,不再是杀伐果决的三军统帅,只是一个年迈的父亲,儿孙绕膝,颐养天年,是他现在最期望的事。 尽力平复了下情绪,忠勇伯尽量慈爱的说“我与你母亲都很想你,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 忠勇伯不是爱表达感情的人,他能直白的对江云飞说出想念,已经是最大的挽留。 江云飞眸光微闪,屈膝跪下“请父亲恕罪,儿子答应过亡妻,要在夷州陪她,儿子不能失约,今日进宫,儿子已将兵权交给陛下,等陛下的继位大典结束,儿子便会启程前往夷州。” 江云飞的语气温和,态度却很决绝。 这是他十三年前就做好的决定,任何人都无法让他回心转意。 忠勇伯的呼吸重了些“你可是江家长子,难道打算为了她,死后也不进江家宗祠?” 殷氏对花容有成见,当初虽然答应江云骓让花容进江家祠堂,却没有实际行动,后来江云骓没再提起这件事,她也抛之脑后。 忠勇伯不爱插手后宅之事,当时也觉得是小问题,直到此时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儿子活着没能与她长相守,死后自然是要同穴长眠的,”江云飞坦然承认,又道,“母亲本就不赞同这门婚事,我们离得远些,家里也能和睦些。” “胡闹!”忠勇伯气得拍桌,“你身上流着江家的血,死了也是江家的人,你要陪她,只能把她的墓迁回瀚京!” 江家儿郎哪怕战死疆场,尸身也是要运回来妥善安葬的,他的长子长媳死后葬在外面算怎么回事? “陛下已经同意此事了,陛下初登大位,父亲若要陛下收回决策,陛下的处境恐怕会有些艰难,日后难免与二弟和三弟君臣离心。” 孝道太重,江云飞是辩不过忠勇伯的,只能逼忠勇伯在君臣大义和他之间做取舍。 毕竟,忠勇伯当初已经在他和阿骓之间做过取舍了。 忠勇伯瞪着江云飞“你在威胁我?” “儿子不敢,只是儿子前半生过得太束手束脚,如今越西已经归顺昭陵,儿子想活得自由些。” 江云飞平静的看着忠勇伯,情绪没有丝毫的波澜,如同一棵马上就要枯死的树。 他按照忠勇伯的期望成了一代名将,为家族兴荣立下赫赫功劳,他不愧对江家任何一个人,所以也没人能留得住他。 忠勇伯的唇抖了抖,竟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出了书房,江云飞又去祠堂上香。 新帝很倚重忠勇伯府,在他回京之前,新帝特意命人把江家祠堂修缮了一番,甚至还命人用金丝楠木雕了座半人高的佛像供在祠堂里。 江云飞在祠堂待了半个多时辰,再出来便看到江云扬。 他脸上的疤痕淡了些,因为做了父亲的缘故,周身的气质也软和下来。 “我在醉仙楼订了座,咱们兄弟三个好久都没坐下来一起吃过饭了。” 江云扬说着走过来揽住江云飞的肩膀,语气带着不羁。 江云飞恍惚,好像又回到多年前,他们还是未经世事的少年郎。 不过很快,江云飞就回过神来。 他没有抗拒江云扬的亲近,温声问“阿骓呢?” 接风宴上江云飞就没有看到江云骓。 “大理寺最近又接了桩案子,他忙着审人呢,”江云扬说着凑到江云飞耳边,神神秘秘的说,“阿骓审人的手段可凶残了,我家安安一见到他就要被吓哭,大哥可要好好管管他。” “安安?” 江云飞疑惑,江云扬立刻露出痴笑“安安是我女儿,已经八岁了,她又可爱又聪明,还会给我捏肩捶背,大哥若是见了一定会很喜欢她的……” 说起女儿,江云扬便止不住话匣子。 江云飞安静听着,眸底染上暖色。 花容如果转世,也能遇到很疼爱她的双亲吧。 两人在醉仙楼等到夜深才见到江云骓。 他刚从大理寺回来,一身气息冷寒,像是万年不化的寒冰。 一进门,江云飞便闻到了血腥味儿,眉心微皱。云九小说 不等江云扬开口,江云骓先自罚了三杯,然后才看向江云飞说“恭喜大哥凯旋。” 第337章 愿吾夫平安喜乐 江云骓变得沉默寡言,江云飞更是不爱说话,三人坐到一起,只有江云扬一直说个不停。 多年未见,即便是骨血相连的亲兄弟,也变得陌生起来,江云扬只能说一些少时趣事。 “大哥你记不记得,阿骓七岁的时候都还尿床呢,他好面子的很,怕被人笑话,大哥还帮他洗裤子来着。” “阿骓落水大病一场后,身体变得特别弱,在学堂没少被人欺负,大哥一有时间就会偷偷跟着他去学堂,谁要是运气不好在这个时候欺负阿骓,定然是要被大哥胖揍一顿的。” “还有一次……” 江云扬说的停不下来,江云飞开口打断“这些事我都不记得了。” 江云扬没了声音,过了会儿他喝掉杯子里的酒,把玩着酒杯问“大哥这次回来还走吗?” “嗯,”江云飞答的毫不犹豫,“等陛下的继位大典结束,我就回夷州。” 仗都打完了,江云飞已经不需要亲自在军中带兵,他要回夷州,只是为了那个早已故去的人。 十三年过去,江云扬早就不再反对这门婚事,他又给自己倒了杯酒,抬手向江云飞示意。 “我祝大哥一路顺风。” 说完,仰头一口饮尽,不客气的踢了江云骓一脚“大哥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愣着做什么?” 江云骓现在恶名远扬,唯有江云扬还和从前一样,一点也不怕他。 江云骓也倒了杯酒敬江云飞。 “我会照顾好家里的,以后,大哥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江云扬又拉着江云骓喝了很多。 凌晨,江云飞和江云骓一起架着醉得一塌糊涂的江云扬回到忠勇伯府。 楼瑶还没睡,听到动静立刻带着小厮把江云扬抬进屋,又让丫鬟去盛醒酒汤和热水。 楼瑶帮江云扬脱了鞋袜,正准备帮他洗脚,就被江云扬抓住手腕拉进怀里。 浓郁的酒气侵入肺腑,楼瑶吓了一跳,用力在江云扬胸口捶了一下“酒鬼,放手,别碰我!” 江云扬没放手,把人抱得更紧,埋首在她脖颈睡过去。 江云飞和江云骓走出来没多远,就碰到了柳如雪派来的丫鬟。 “夫人很关心大少爷,特意让少夫人吩咐厨房温着醒酒汤和热水,大少爷若还有什么需要随时都可以吩咐院里人去做。” 军中条件艰苦,江云飞并不挑剔,目送江云骓和那丫鬟离开。 江云骓冷着脸回到执星院。 屋里灯火通明,柳如雪还在看账本,见江云骓进屋,立刻放下账本迎上来,想帮他宽衣解带。 江云骓避开柳如雪,冷声警告“我说过,好好做你的世子夫人,别在我眼皮子底下耍花样,你把我的话都当作耳旁风了?” 江云骓的语气很不好,眼底也闪过厌恶,柳如雪倒是神色如常,递了眼神让丫鬟去准备热水,转身去倒茶。 “夫君成婚时也答应过我,会给我世子夫人的体面,不会让外人觉得我们夫妻不睦,大哥观察入微,我多关心夫君一些,也是怕他察出端倪。” 说着话,柳如雪把茶递到江云骓面前。 江云骓当初能在短短三年爬上大理寺少卿之位,靖安侯府没少出力,而且这些年,柳如雪和殷氏相处和睦,把忠勇伯府上下也打理的很好,两家是合作共赢的。 沉默片刻,江云骓还是接了那杯茶,沉沉道“大哥不会关心这种小事,别再自作聪明。” “是。” 柳如雪柔柔答应。 未出阁时,她是世家贵女的典范,出阁后,她亦是标准的贤妻良母,不管是人前人后,她都不会跟江云骓唱反调。 丫鬟很快端了热水回来,柳如雪亲自拧了帕子准备伺候江云骓洗漱,江云骓却放下茶杯,大步离开。 丫鬟想要挽留,被柳如雪拦下。 等江云骓走远了,丫鬟才低声说“主子,你怎么不留一留世子呀?” 柳如雪擦了擦手,把帕子丢回盆里,淡淡的说“我已经有松儿了,反正世子也不会纳妾,没必要惹他生厌。” 刚成婚那两年她也贪心过,不止要世子夫人的体面,也要这个男人的爱,但冷脸贴的太多,她就知道一切都是她的痴心妄想。 这个男人不会爱她。 如果她非要强求,最后反而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柳如雪早就看透,让丫鬟帮自己除了发饰睡下。 明日府里还有很多事等着她去做呢。 —— 凌飞院里的陈设和江云飞记忆中差别不大,东西也大都是他以前用惯了的,只是府里的丫鬟小厮换了一拨,一个个瞧着都很面生。 见他回来,院里的人都有些紧张,江云飞开口“都下去吧。” “这怎么能行……” “我想自己待一会儿,用不着你们伺候。” 江云飞的语气加重了些,两人吓了一跳,连忙噤声退出房间。 屋里安静下来,江云飞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却没有任何的归属感。 一刻钟后,江云飞施展轻功,悄无声息的离开忠勇伯府,去了郡主府。 自花容走后,郡主府便没有住人了,但月清和那几个少年会时不时的回去打扫一下,院子也没有完全破败。 院子里的秋千没人坐,风吹日晒的坏了好几个,前不久才换了新的。 江云飞极有耐心的把郡主府各处都逛了一遍,然后才去到主屋。 花容当年走的急,没带多少东西走,屋里还保持着她离开前的样子。 江云飞的目光从那些物品一一扫过,最终落在没有完全闭合的抽屉上。 透过缝隙,江云飞看到一个眼熟的福袋。 那是花容办开府宴时送给宾客的,他也有一只。 江云飞走过去拉开抽屉,发现这样的福袋还剩下好多个。 那日开府宴来的人很少,当时她会不会还是有些难过? 这般想着,江云飞拿起一只福袋拆开。 他以为里面会是多余的佛珠,没想到却是誊抄好的、字迹工整的佛经。 当所有福袋拆开,江云飞在佛经里寻到了花容留给他的话。 愿吾夫江云飞,平安喜乐,顺遂无忧…… 第338章 他要守着他的妻 江云飞一夜未睡,把花容房里的东西全都拆开找了一遍,却再也没有找到她留下的只言片语。 江云飞不死心,又拿着那些佛经去找月清。 月清回京后便接手了花容留下来的那间成衣铺。 她的女红很好,但没有花容那样会想新的花样,不过江云骓这些年都是找她做衣服,没人敢到铺子里找茬,李湘灵帮忙引荐了不少贵夫人和小姐,成衣铺的生意一直都还不错。 江云飞到成衣铺的时候天还没有大亮,成衣铺没开门,江云飞便站在门口等着。 不多时,周林驾着马车在门口停下,车帘掀开,妇人打扮的月清带着一个秀丽的少女出现在眼前。 看到江云飞,月清的眼瞬间红了,哽咽开口“大人,你怎么来了?” 少女拽了拽她的袖子,好奇的问“娘,他是谁呀?” “兰儿,他是你容姨的夫君。” 月清没说江云飞的将、军身份,只说他是花容的夫君。 江云飞颔首算是回应,等月清稍微平复了情绪,便和她去到铺子后院,把佛经拿给她看。 “你之前见过这些吗?她是不是回来过?” 花容是在江云飞怀里咽的气,尸身也是他亲眼看着下葬的,他知道自己问的这句话根本不可能发生,却还是忍不住抱着一丝侥幸。 万一她还活着呢? “这些应该是夫人离京前抄的,当年为了办开府宴,夫人曾跪行上山祈福,云山寺还可以供长命灯,但要心思极虔诚,用朱砂誊抄经书九九八十一遍,一笔也不能出错,夫人没能成功,回来后便养成了抄写经书的习惯。” 离京之前,两人已得太后赐婚,花容以为不会有人拆开那些福袋,便以妻子的身份为他留了一句祝愿。 那时她应该是怕自己的身体撑不到夷州,怕会成不了他的妻。 月清如实回答,见江云飞眸底闪过失望,轻声安慰“夫人心地善良,又爱大人至深,绝不会希望大人困在过去,如此自苦,大人该放下还是放下吧,不然夫人在天有灵也会心疼的。” 江云飞拿回佛经妥善收好,淡声说“我一直都过得很好,并不觉得苦。” 如果她不曾中毒,是他战死沙场,她也会这样做的。 月清还想再劝,江云飞又拿出一些银票递给她,月清连忙推辞“夫人已经为奴婢做了很多了,奴婢现在不愁吃喝,不能要大人的钱!” “这是给你还有周恒他们成婚的贺礼,我很快就要去夷州,来不及买礼物,你看着置办吧。” “夫人之前也留了钱的,大人不必如此。” 月清说着忍不住拭泪。 他们倒是圆满了,大人和夫人却阴阳相隔,再不能见面。 江云飞很平静,想了想说“那这钱就当作是我们夫妻给你们孩子的吧。” 花容在意的人就这么几个,他这个做夫君的,总要为她做些什么才好。 江云飞一再坚持,月清便没再拒绝,收下银票,又拿了七八套衣服出来“这些都是按照夫人留下来的图纸做的衣服,还请大人收下。” 衣服的用料很好,绣的图案到今日也不过时。 江云飞抚着面料,忍不住问“除了图纸,她可还留了什么话给我?” 月清哭得停不下来,哽咽着说“夫人……希望大人能活得恣意快乐。” 三月初九,继位大典顺利举行。 年轻的新帝在百官的臣服之下,一步步登上高位,铿锵有力的承诺会做一代明君,让百姓安居乐业,让昭陵永享太平。 大典结束第二日,江云飞便准备出发前往夷州,快出发时,却见到了殷氏。 接风宴那晚,江云飞悄悄回了郡主府,后来便一直住在这里,殷氏有些气恼,直到今日才在柳如雪的劝说之下前来。 路上殷氏还在想要如何对江云飞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见到江云飞让人往马车上搬东西顿时慌了神。 “云飞,你这是在做什么?” “回母亲,儿子要去夷州。” 江云飞的语气很平静,却叫殷氏心痛无比。 他这一去,怕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殷氏抓住江云飞的胳膊,哀声道“云飞,娘错了,娘不该因为你是哥哥就怪你没看好弟弟,不该偏心阿骓,不该擅自给你纳妾,娘让人把她接回来,娘把诰命也给她行不行?” 殷氏哭出声来。 也不在意柳如雪还在旁边,要保持婆母的威严。 江云飞温声道“母亲并未做错什么,是儿子不孝,儿子已向陛下求了恩典,母亲不必挂怀。” 江云飞的语气满是释然,落在殷氏耳中,却是字字戳心。 她气得捶胸“云飞,你这样做和剜娘的心有什么两样,你在外征战这么多年,身上不知落下了多少伤疾,夷州寒凉,你去了那里就是活受罪啊!” 忠勇伯征战多年,身上伤疾无数,府医精心调理着,到了阴雨天和秋冬季节都疼的不行,江云飞能好到哪儿去? 柳如雪跟着劝说,江云飞却不为所动。 “当年她腰上也有很重的伤疾,还是随我去了夷州,她都受得住,我自然也受得住,总不能因为她没有父母疼爱,她就不会疼吧?” 江云飞这话意有所指。 如果齐王和齐王妃没死,他们绝不会眼睁睁看着花容被如此轻视欺负,殷氏这个做婆婆的也不会在她新婚之时塞妾室到江云飞身边。 殷氏语塞,只不住泪流。 江云飞又道“父亲早已知晓此事,也认同儿子的决定,今日,儿子就在此拜别母亲了。” 江云飞说着后退两步,撩开衣袍跪下,向殷氏磕了三个头。 殷氏大恸,若非被柳如雪扶着,只怕要瘫软在地。 她心痛自己要失去这个儿子,却仍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被一个女人迷得神魂颠倒。 江云飞并不奢求殷氏能真正理解自己,等东西都搬上马车,便上车离开。 “云飞,我的儿啊!” 殷氏的痛呼传来,江云飞皱了皱眉,到底没有回头。 母亲有云扬和阿骓,还有孙子孙女,可花容只有他。 他要守着他的妻。 第339章 他可以卑劣 赶了一个多月的路,江云飞终于在谷雨这日抵达夷州。 到城外时已是傍晚,天色很是昏暗,他坐在马车里朝花容所在的山头看了看,却因为距离太远,什么都没有看见。 回到宅院,两名守宅人立刻迎上来。 “将、军,你终于回来啦!” “我已交出兵权,如今并无官职在身,唤我老爷即可。” 江云飞淡声回应,一边往里边走一边问“夫人的墓地可有时时打扫?这些年我不在,可有出什么事?” “按照老爷的吩咐,每半个月就会去打扫一次,老爷的威名远播,别人敬畏都来不及,哪会出什么事呀。” 和郡主府一样,这座院子也明显变得老旧。 江云飞并不在意,先把花容留在瀚京的那些旧物摆到房间,才去沐浴更衣。 沐浴完出来,下人来报“老爷,州府大人来了,说在府上为老爷设了接风宴。” 江云飞不想应酬这些,掀眸问“你没跟他说我辞官了?” 他的语气并不凶,下人却吓出一身汗,连忙说“小人说了,但州府大人说老爷是昭陵的功臣,就算已经辞官,也应该为老爷接风。”云九小说 “我不喜应酬,以后不管谁来,拒了便是。” 江云飞说完直接关上门,连那位州府大人的面都不肯见。 第二日一大早,江云飞换好衣服,提着满满一篮子冥纸叠的元宝去看花容。 征战十年,他的眼角已经生了细纹,头发也白了,身上更是落下无数伤疾,但当再次踏上那条曲曲折折的山路去看花容时,他的脚步都变得轻快起来,唇角也不自觉上扬了两分。 春日正好,山上的花也开得浓艳。 在一片花团锦簇中,江云飞看到了花容的墓。 因经常有人打理,墓周很干净,没有长出杂草,碑上也没有青苔。 好像花容哪儿也没去,就在这里等着他。 江云飞的眼神越发温柔,他快步走到花容墓前蹲下,低声说了句“夫人,我回来了。” 声音温柔,满是缱绻,只是无人应答,很快就随风飘散。 江云飞放下元宝,拿出汗巾和出征前一样帮花容擦拭墓碑,在外征战多年的心,终于在这一刻获得安宁。 但擦着擦着,江云飞察觉有些不对劲。 花容的墓碑是他亲手刻的字,最后一个字他的力道没有掌控好,手受了伤,滴了血下去,留下一小块儿绿豆大小的瑕疵。 出征之前,他给花容扫了三年的墓,记得清清楚楚,可是现在,那块瑕疵不见了。 也就是说,这墓碑被换过! 江云飞的眼神骤然凝结成冰,不过很快又被他压下去。 他还是细致的把墓碑擦拭完,又烧了元宝给花容,然后才下山回城。 回屋后,他把两个守宅人叫来,平静的问“为什么要换掉我夫人的墓碑?” 两人没想到江云飞这么快就会发现,扑通一声跪下,急急道“老爷恕罪,都是小人没看好夫人的墓,求老爷饶命!” 江云飞什么都还没做,两人就吓得浑身发抖。 江云飞没急着处置两人,冷声问“到底怎么回事?” “回老爷,是……是五年前昭陵大旱,朝廷为了保证军中供给,赈灾粮食不足,城中百姓被歹人煽动,便闹到夫人墓前发泄怨怒,后来,灾情过去,又听到老爷打了胜仗,百姓醒悟后,又重新为夫人立了碑。” 昭陵向来主张和平,不喜主动扩张征战,江云飞西征带的兵马大多又是从夷州招的,这一战持续了足足九年,时日拖得这样长,连许多朝臣都有怨言,更何况是日夜盼着那些将士归来的家人。 只是他们有怨气,可以骂他甚至是诅咒他,怎么能去扰花容的安宁呢? 江云飞握紧拳头,努力克制怒火,一字一句的问“所以我夫人的墓被挖开过?” 这句话江云飞说的很慢很慢。 他无法想象,如果有人辱了花容的尸身他会做出什么样的事。 两人连忙摇头“没有没有,闹事的人见墓碑被打烂就停手了,加上州府大人及时带人赶到,这些人也就散了。” 饶是如此,江云飞胸口的怒气也没有消散。 难怪花容这么多年都不曾入他的梦。 他走的太久,也不曾考虑周全,竟让她死后都不得安宁。 沉默良久,江云飞又问“那些煽动闹事的人最后是怎么处置的?” “那时候太乱了,州府大人忙着赈灾,没能抓到罪魁祸首,只当街鞭笞了几个闹得最凶的人以儆效尤。” 江云飞皱眉,对这个结果很不满意。 旱灾当前,有人冲动之下做出不理智的行为的确很正常,但他当时可是官居二品的征西大将、军,有皇家和忠勇伯府做靠山,寻常百姓如何敢砸他亡妻的墓碑? 气氛变得沉闷,其中一人小心翼翼的说“闹事的人很卑鄙,他们怕被官府责罚,让一个八岁大的小孩儿动手砸的夫人的墓碑,许是夫人在天有灵,那个小孩儿回家之后就染上痴病,他那双亲一直在到处求医,但都没治好,不过最近南陵出了位叫绿姜的女神医,说不定能治好了。” 绿姜? 江云飞对这个名字有印象。 沉思片刻,他命人拿来纸笔写了一封信。 半个月后,江云飞见到了绿姜。 她从瘦弱不堪的小孩儿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姑娘,眼神晶亮,透着倔强。 她不认同女子不能抛头露面的说法,以女子身份在外行走,连面纱也不戴,大胆的很。 “你的头发怎么白成这样啦?我有个方子可以把它染回来……” “不用,皮囊对我来说不重要。” 江云飞拒绝,问起那孩子的病情。 绿姜很有把握的说“那孩子可能是幼时受了什么刺激才会痴傻,我可以治他。” “如果我不想让你治他呢?” 绿姜蹙了蹙眉,她是医者,治病救人是她的天职。 看出她为难,江云飞温声说“他砸了我妻子的墓碑,父母也并非良善,只要我活着一日,就会阻止你给他治病,你可以等我死了再来。” 绿姜的眉头没有松开,忍不住说“可他只是个孩子。” “我知道,”江云飞很坦然,“但我不能原谅。” 为了花容,他可以卑劣。 第340章 夫人,为夫一定会寻到你的 无法说服江云飞,绿姜只能答应等他死后再来给那孩子治病。 江云飞着手调查起当年的事。 他的人手不多,很多证据又都被销毁,查了很久才查出一点头绪。 在他西征之后,夷州出了一个颇有名气的天下镖局,镖局里的镖师个个都身手高强,有时还会奉命给朝廷押运粮草。 镖局有三个当家人,打砸墓碑的事过去没多久,大当家被当时的夷州州府举荐去往江州做了转运使,二当家去了瀚京开武馆,只剩下三当家周贺留在夷州,到处问医想治儿子周锦朝的痴病。 江云飞在夷州练兵三年,并未听说过天下镖局,这三人是在他西征之后突然冒头的,然后迅速成了夷州一霸,一些商铺如果不找他们运送货物,货物十有八九会被劫。 天下镖局行事霸道,官府必然是有察觉的,但当时的夷州州府并未出面阻止,甚至还举荐镖局大当家做了转运使。 江云飞感觉这件事没那么简单,把所有线索收集起来,写了一封信送往瀚京。 江寻这些年也在外随他征战,回京后被封为刺史,有这封信在,他肯定会彻查到底的。 信送出去后,江云飞得闲了些,他嫌城里离花容太远,索性找人在山上搭了个木屋,这样日日都能去花容的墓前陪她说说话。 夷州的气候湿冷,一入秋,江云飞身上的伤疾便会开始泛疼。 绿姜之前留了活血舒筋的方子给他,殷氏也派人送了很多膏药来,但都收效甚微。 第三年秋,江云飞染了一场风寒,病了一个多月才好,却落下咳疾,整个人也肉眼可见的消瘦下去。 旁边伺候的人急得不行,江云飞却并不在意。 他实在是太想花容了,若能早一点去见她也好。 那年暮冬,夷州难得的下了雪,天地被染成一片素色。 江云飞抱着暖炉,撑着伞在花容的墓旁陪她看雪。 他现在也开始畏寒,身上披着厚重的大氅,手里抱着暖炉,身上也还是冷的。 只站了一会儿,他便剧烈的咳嗽起来。 不想叫花容担忧,他背转过身,地上很快出现点点红梅。 他咳了血。 江云飞怔了下,用袖子擦干净唇角,又把袖子藏进掌心才转身面向墓碑。 “夷州都下雪了,襄阳今年的梅花应该开得很好,你一定很想去看看吧。” 江云飞的语气有些遗憾。 那时他是看出花容想去梅林看风景的,但他想为她治病,想多留她在身边一段时日,便装作没看出来,硬把她带去了南陵。 后来,便再也没有机会带她去看了。 江云飞一直待到雪停,又擦了一遍墓碑才回屋里。 当天夜里,他就发起高热来。 这次的病来得又急又重,不过几日,他面上已是一片死气沉沉的颓败之色,连药也喂不进去了。 江云飞倒是一直很清醒,他吩咐人一定要把他和花容合葬,若是忠勇伯府来人,无论他们说什么,都不能把他和花容迁回瀚京。 等他死后,就不用经常来为他和花容扫墓了,他喜欢清净,而且这么多年没见,他也不希望有人来打搅他们。 回光返照那日,江云飞换了身新衣服,把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最后一次为花容扫墓。 他的年纪还不到半百,动作却变得很缓慢,光是擦墓碑就擦了一个多时辰。 最后他俯身在墓碑上亲了一下,低声轻喃“夫人,为夫一定会寻到你的。”https:/ 半个时辰后,伺候的人在花容墓前发现江云飞没了气息,连忙跑去州府报丧。 立下不世之功的征西大将、军,在战事结束后第三年,因太想念亡妻,与世长辞。 消息传入瀚京,朝堂上下震动,新帝追封其为平西王,发出告示,一年内不得行婚嫁之事,举国同哀。 —— 江云飞走的不算痛苦,眼睛一闭,灵魂就坠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没多久,周围又变成白茫茫的一片。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传说中的黄泉路,只能凭着直觉一直往前走,不知疲倦。 他还记得,他要找他的妻。 不知道走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亮光。 江云飞不觉加快步子,在他触碰到那亮光的时候,一股强大的吸力袭来。 再睁眼,江云飞看到了绿姜。 见他睁眼绿姜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冷静的把他头上最后一根银针拔掉。 他都只剩一副残躯了,绿姜还救他做什么? 江云飞有些失望,正要说话,一个苍老又紧张的声音从旁边传来“神医,我儿好了吗?” 江云飞猛然偏头,说话的并不是殷氏,而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 江云飞认得这个老妪。 她是天下镖局三当家周贺的发妻孟氏,更是纵容自己儿子砸花容墓碑的人,她怎么会在这里? 饶是久经沙场见惯了大场面,江云飞也还是皱紧眉头,他看向绿姜,问“到底怎么回事?” 开口声音极哑,吐字也不清晰,像是做了多年哑巴的人,突然开了口。 孟氏顿时老泪纵横,扑上想抱江云飞,被江云飞冷声拒绝“站住,别碰我!” 明明前一刻还是痴儿,恢复神智后,他的气势却凛冽摄人的很。 孟氏只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后宅妇人,不由得被吓住,她无措的揪着绢帕,仍是压不住欣喜,哭着说“锦朝,你终于好了,娘就知道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江云飞不理会孟氏,只看着绿姜,等她解释。 “你幼时受了刺激,患上痴病,如今已经治好了,但心智可能与常人不同,需要慢慢调理适应,”绿姜说着抬手指了指孟氏,“她是你的亲娘,为了给你治病,她把腿都跪废了,你以后要好好孝顺她,还有……” 绿姜顿了顿,然后才道“你八岁时毁了我一位故人的墓碑,我给你治病不收诊金,但你要随我去他们墓前认错,还要去瀚京为他伸冤。” 听到‘伸冤’二字,江云飞眼皮微抬,带了凌厉“我……江云飞是被人害死的?” 第341章 重逢(微调) 三年前绿姜见到江云飞的时候,他的头发虽然全白了,面有郁结,但身体还不到垂危的地步。 在没有意外的情况下,他至少还能活将近二十年。 江云飞刚死,他的尸身就被送到州府衙门看管起来,绿姜没办法验尸,就去他住的木屋看了看。 屋里的陈设非常简单,绿姜没找到什么可疑的东西,又去看了花容的墓。 然后她发现有人在花容的墓碑上涂了一种无色无味的慢性毒药。 江云飞时常为花容擦拭墓碑,时日一长,身体便被这毒侵蚀了。 绿姜不知道什么人会害江云飞,只能带着这个秘密去瀚京。 她想,他是昭陵赫赫有名的英雄,皇家和忠勇伯府都不会让他枉死的。 借尸还魂和自己是被人毒死这两件事给江云飞带来的冲击很强,他无意霸占别人的人生,但他必须查清楚真相,才能避免昭陵陷入混乱之中。 心绪很复杂,江云飞一夜未睡,第二日一起床却看到孟氏哭得红肿的眼。 周锦朝砸了花容的墓碑,江云飞对这具身体和周家都没什么好感,见孟氏哭哭啼啼的,不免皱眉。 孟氏见状,立刻落下泪来,抽抽噎噎的说“锦朝,都是娘没用,当年娘护不住你,才害你变成痴儿,如今娘还是斗不过那个贱人,你明明已经好了,他们却还是要夺走你的婚事,娘对不起你啊!” 孟氏说着捶胸,痛心疾首的很。 江云飞心里只有花容,对婚事并不在意,他满不在意的说“姻缘天定,能被人抢走的婚事说明缘分不够,没什么好伤心的。” 孟氏知道他刚清醒过来,不了解情况,也怕他伤心,便强忍住眼泪不提了。 然而江云飞不想搅和到这件事里面来,有人却不愿意。 吃过早饭,江云飞想去城里看看自己死后的情况,还没出门,就被人套麻袋捆上马车。 周锦朝痴傻多年,周家怕他出去伤人做些丢人现眼的事,一直把他关在屋里,所以这具身体孱弱无力,和江云飞垂危的时候差不多。 马车上,一个蓝衣少年扯开麻袋,得意又张狂的拍着江云飞的脸问“傻子,还记得我吗?” 傻子自然不记得人,但江云飞认得少年。 少年叫周明远,是周贺的外室所生,比周锦朝小两岁,周锦朝变成痴儿后,周贺就把这对母子接回家里,这些年周明远一直暗中欺负周锦朝,拿他取乐。 马车上还有好几个小厮,周锦朝这具身体是打不过的,江云飞并没有做无用的挣扎,抿着唇不说话。 “怎么不说话了?母亲不是说你的病已经好了么?难道是变成哑巴了?” 周明远越发来劲儿,用力在江云飞身上掐了好几下。 江云飞极能忍疼,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反倒是周明远掐得有些累,他踹了江云飞一脚,而后恶劣的笑起“傻子,我带你去见你媳妇儿好不好?” 约莫一炷香后,马车在一座府邸后门停下。 周明远事先买通了守门的人,把江云飞丢下马车“带这个傻子去花园,一会儿闹得越大越好,知道吗?” “小的明白。” 临走前,周明远硬往江云飞嘴里塞了粒药。 守门的人拉着江云飞往里走,嘴里小声嘀咕“这傻子看着好像也不怎么傻呀。”https:/ 话音刚落,脖子就是一痛,那人想回头,江云飞又补了一下,这才彻底晕死过去。 江云飞把人拖进草丛,又把刚刚咽下去的药呕出来。 做完这些,江云飞出了一身的汗。 他不由得有些嫌弃,这具身体实在太弱了。 微微皱眉,江云飞提步朝花园走去。 他不会借周锦朝的身体和别的女子成婚,但周明远并非善类,他不能任由周明远肆意妄为。 这座府邸挺大的,时不时有护院走动,江云飞一边躲避一边观察,花了一盏茶的功夫才找到花园。 刚下过雪,花园里只有几盆四季常青的盆栽,并无什么特别的景致。 不远处的亭子里,站着两名蓝衣少女,一人拨弄着火盆,一人正在煮茶,两人小声交谈着。 “周夫人虽然对夫人有救命之恩,但夫人只有小姐一个女儿,应该不会为了报恩把小姐嫁进周家吧。” “对啊,周老爷是出了名的宠妾灭妻,那周明远就算不傻应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小姐若是嫁给他简直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原是为了报救命之恩才定下的婚约。 江云飞了然,正要上前与那两名婢子说清楚,凌厉的掌风自身后袭来,江云飞没能躲开,狼狈的摔了一跤,落入众人视线之中。 凉亭里的两名丫鬟闻声跑来,江云飞捂着肩膀站起来,隔着护卫,看到一名少女。 整个人僵住。 少女生得漂亮,黛眉如画,眼眸水润,挺翘的鼻梁下,朱唇红润透亮,一袭桃粉袄裙,衬得她像是荒芜冬日里一朵开得正艳的桃花。 少女不认得周锦朝,一双眸子盛满不解,疑惑的看着眼前的不速之客。 心跳骤然加快,撞得江云飞胸腔发疼。 时隔十六年,他竟然又看到了那张日夜思念的脸。 江云飞的眼神太过放肆,护卫将少女挡在身后,厉声喝道“大胆,不许对我家小姐不敬!” 江云飞回过神来,往前走了两步,越过护卫对少女说“别怕,我不是坏人,我……我叫周锦朝,你可听过我的名字?” 江云飞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因为太过激动,控制不住的颤抖,眼眶也红了起来。 说完意识到自己现在身上有些脏污,连忙拍了拍衣摆。 “原来是你这傻子,竟敢擅自闯进来,莫不是仗着自己有病想欺负我家小姐!” 两名丫鬟也冲上来护住少女。 江云飞喉咙发哽,还想道歉,却听到少女开口“周公子是与周老爷一起来的吧,应该是府里下人不小心带错了路,我让人带公子去客房换身衣服,再送公子回前厅。” 少女语气温柔,并未把他当作傻子看待。 江云飞拱手道“多谢小姐。” 第342章 当众揭发(微调) 江云飞一走,秋兰和冬梅两个丫鬟就皱着眉头凑到卫嫣跟前。 “小姐,你怎么能让那个傻子在府里换衣服呢?万一被人传出去,别人会怎么看小姐呀?” “周家本来就不想解除婚约,那个傻子万一贪图小姐的美色缠上小姐怎么办?” 两个丫鬟打小就在卫嫣身边伺候,护主的很,这会儿都要愁死了。 卫嫣并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温温柔柔的说“周夫人对我娘有救命之恩,这门婚事是多年前定下的,理应遵守婚约,而且我觉得那位周公子看着挺正常的,不像傻子。” “他如果不是傻子那也一定是个浪荡子,刚刚他的眼珠子都快黏在小姐身上了,正人君子才不会像他这样呢。” 秋兰连比带划,对周锦朝的第一印象非常不好。 卫嫣想到的却是少年那双猩红的,泛着水光的眸。 明明是初次见面,对上那双眸,她却莫名感觉心痛。 所以她不忍苛责,愿意放他离开。 “秋兰,莫要胡说,周公子今日就是走错路了,”卫嫣严肃了些,见秋兰还有不服,又道,“人无完人,我也是有隐疾在身的,何必对别人那么苛刻。” 秋兰和冬梅浑身一震,同时冲上前捂了卫嫣的嘴。 “自从搬到夷州,小姐的梦游症就好了,小姐日后可莫要再说这种话!” “夫人听到这话就会伤心落泪,小姐自己不在意,也要为夫人想想才是。” 两个丫鬟一个比一个能说。 花容被捂着嘴发不出声音,只能眨眨眼表示自己知道了。 —— 前厅,周明远含着笑站在周贺身旁,没了在周锦朝面前的那股子乖戾跋扈,装出两分良善。 夷州州府卫湛和夫人端坐着,只打量了周明远两眼便收回目光。 周贺和卫湛寒暄了几句,进入正题,歉然道“内子与尊夫人是手帕交,又有过命的交情,早早的为两个孩子订下娃娃亲,按理,我应当早点登门提亲的,但锦朝幼时出事成了痴儿,我委实没脸提起这门婚事。” 周贺没脸到卫家提婚事,这些年却没少宣扬自己的妻子救过卫夫人的事。 是以夷州城人人皆知,州府大人欠了周家一条命,若不把宝贝女儿嫁入周家,那就是忘恩负义、狼心狗肺。 卫湛和卫夫人没接话。 周贺轻咳两声,说“这是我的次子明远,今年他参加府试中了秀才,还有些读书的天分,锦朝的病一直没好,不能耽误令爱,我想替明远求娶令爱。” 周明远才十四岁,这个年纪能中秀才,算得上是非常聪明的了,但周家只剩一个空壳镖局,不管是财力还是地位都远不及卫家,这门婚事,仍是周家高攀。 卫夫人冷笑出声“秀才又如何,一个庶子,凭什么娶我的女儿?” 周贺早就料到卫夫人会拿周明远的出身做文章,立刻说“明远聪明,对他母亲也孝顺,内子愿意把他记在自己名下,如今他也算是嫡出了。” 江云飞刚到厅外便听到这句话。 他大步跨入厅内,朗声质问“庶子要记在嫡母名下,需有嫡母母族长辈的认可,还要在官府籍册上做更改,周家可有证据?” 适应了一日,江云飞的吐词比昨日要清晰了些,但还是有些生涩。 周明远还等着看好戏呢,见江云飞衣衫齐整的出现,当即变了脸色,忍不住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江云飞没回答周明远的话,先向卫湛和卫夫人行了一礼“晚辈周锦朝见过二位长辈,今日来的匆忙,礼数不周,还请二位长辈海涵。” 江云飞已经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他之前只想给周明远一个教训,不让他祸害好人家的姑娘,现在却是要保住这门婚事,自然要给卫湛和卫夫人留个好印象。 卫夫人好多年没有见过周锦朝了,只听闻他痴痴傻傻,连自理能力都没有,还以为是个又脏又臭的邋遢鬼,没想到竟是个容貌清俊的少年郎。 卫夫人忍不住问“锦朝,你的病好了?” 江云飞还没回答,周贺便抢先道“没有,夫人不知,锦朝这病一直都是时好时坏的,他现在看着能正常交流,过一会儿说不定就要又哭又闹打砸东西了。” 周明远跟着附和“对,夫人别被这一时的假象骗了,我大哥发起疯来,可是谁都不认的。” 江云飞眼眸微眯。 这具身子病了多年,就算有绿姜作证说他好了,旁人也不一定会相信,只能多花点时间在外走动才能让人信服。 他并不与周贺和周明远争论自己的病,只看着卫湛和卫夫人说“日久见人心,请二位长辈给晚辈一年时间,晚辈可以证明自己已经痊愈,还会努力考取功名。” “你在这儿说什么大话,你连乡试都没有参加过,哪儿来的资格考取功名?” 周明远急急的打断,觉得平日任他欺负的傻子碍眼极了。 他之前怎么没直接把这傻子推进河里淹死? 周明远习惯了欺负傻子,并不擅长隐藏情绪。 看出他眼底的杀意,江云飞勾了勾唇,淡声说“庶出就是庶出,就算我死,孟氏一族也不可能把一个庶子变成嫡出,这门婚事,你高攀不起。” 江云飞的语气带着轻蔑,根本没把周明远放在眼里。 周明远如何能忍受被一个傻子如此挑衅,握紧拳头就要揍江云飞,被周贺拦下“明远,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你的兄长,你在做什么!” 这是卫家,周贺就算再怎么偏心周明远,多少也要装装样子。 周明远气得不行,甩开周贺气冲冲的离开。 周贺赔着笑向卫湛和卫夫人道歉“明远和锦朝没有像正常兄弟相处过,让你们看笑话了,我会回去让孟氏一族把明远记在内子名下的,等事情办妥,我再带明远登门。” 话里话外,周贺还是要把这门婚事给周明远。 周贺说完想要拉江云飞离开,江云飞避开了他,看向卫湛和卫夫人说“周家是非多,一年后,我会以孟氏后人的身份登门求娶令爱。” 第343章 住进卫家 周贺憋了一肚子的火,怒气冲冲的回到周家,一进门就把孟氏扇倒在地。 “这就是你生的贱种,我不是让你把他看好吗,你让他到处乱跑做什么?” 周贺这些年没少对孟氏拳打脚踢,孟氏捂着脸坐在地上不敢反抗,小声辩解“锦朝的病已经好了,他……” “就算他好了又如何,他连学堂都没有上过,这辈子都赶不上明远,你以为卫家还能看得上他?” 周贺话里满满的都是嫌弃,他早就不把这个傻子当自己儿子了。 孟氏被周贺的话刺痛,痛哭不止。 周贺又道“这个傻子这辈子注定没什么出息,你若是聪明,就去请孟氏长辈把明远记到你的名下,日后明远还能念你的好孝敬你些。” “不可能!” 孟氏摇头拒绝。 周明远母子这些年一直把锦朝当狗对待,她绝不会让周明远有嫡出的身份。 周贺早就厌烦孟氏成日哭丧一样的表情,今日他又在卫家丢了脸,这会儿没什么耐心,抓起孟氏的头发把她的脑袋用力朝地上掼去。 周贺的力气极大,孟氏感觉自己的头皮都要被扯下来了,脑袋磕到地上,眼前更是一阵阵发黑。 “你答不答应?答不答应?” 周贺问着,把所有的不满都发泄在孟氏身上。 孟氏头上很快见了血,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死掉的时候,周贺的声音戛然而止,整个人软软的倒在地上。 江云飞把孟氏扶起来,见她头发凌乱,脸上全是血污,眉头拧起。 孟氏忘记他已经好了,顾不上疼,哑声安慰“朝儿别怕,娘没事,娘一点儿也不疼的。” 江云飞和孟氏的年纪差不多大,这声“娘”委实叫不出口,他也不擅长安慰人,只道“去收拾一下,我带你走。” 江云飞很冷静,孟氏不自觉的服从依赖,她先点了点头,回过神来后,茫然地问“朝儿,你要带娘去哪儿啊?” 说完又看向倒在地上的周贺“你对你爹做了什么,他怎么不动了?” 知道打不过周贺,江云飞先找绿姜讨了些毒药,毒不致命,只是让周贺昏迷一些时间,醒来再浑身瘙痒几日罢了。 江云飞不想解释那么多,只看着孟氏问“你走不走?” 他对孟氏和周家都没有感情,要不是看孟氏可怜,也不会想带她走。 头皮还撕裂般的疼着,孟氏没有犹豫多久,便下定决心“娘跟朝儿走。” 为了给周锦朝治病,孟氏把自己的嫁妆都用光了,一样首饰都没有,收拾半天,只收拾出几身洗得发白的衣裳。 绿姜在城里租了个破旧的小院,她在孟氏的药粉里加了安神的东西,处理完伤口孟氏就睡了。 绿姜找到江云飞问“周家父子不会善罢甘休的,你母亲的母族在江州还有一席之地,可要去江州找他们?” “现在去也没用。” 一个痴傻多年的少年,一个懦弱无能的妇人,不能为家族争光,若是幸运,能得几分怜惜,得口饭吃,若是不幸,只怕连门都进不去。 江云飞看得透彻,并未打算依靠孟家。 他捻了捻指尖,看向绿姜说“我已有计划,你不用担心,再过些时日,我会把钱和诊金一并给你。” 少年人很有成算,明明容貌没有什么变化,周身的气质却变得老成,像是早已历经世事。 绿姜对自己的医术是很有把握的,却觉得少年人的表现有些违和,思索良久忍不住问“你……可还记得生病之前的事?” “时日太久,不记得了。” 那你为何不似孩童新生,反而如此老成? 绿姜疑惑,对上江云飞幽深的眸到底没有问出来。 她只是医者,并非神明,这世上有很多事都是她无法窥知的。 周贺醒来浑身果然长满疹子,他花了五日时间解毒,第六日才派人来找江云飞和孟氏的麻烦。 那些人都是养在镖局的武师,一个个孔武有力,进了院子也不说话,直接开始打砸东西。 绿姜恰好带着孟氏出门买衣服去了,江云飞试图阻止,被几人围殴,就在几人砸完东西准备扬长而去的时候,院外传来铜锣声。 新帝派来给平西王夫妇修造墓园的监造官到了,让闲杂人等回避。 江云飞瞄准时机,冲出院子,晕倒在了行进的队伍前。 绿姜和孟氏正好回来,看到这一幕,孟氏扑到江云飞身上痛哭起来。 卫湛亲自到城门口迎接的监造官,认出孟氏和江云飞,当即命人把那几名闹事的武师羁押,又派人护送三人去卫家治伤。 —— 卫家有个小佛堂,卫夫人每日都要在佛堂抄一个时辰的佛经,在这期间都是不许旁人打搅的。 卫嫣在佛堂陪卫夫人抄了半个时辰的佛经,想到父亲今日要陪京里来的监造官应酬,准备去厨房煲一锅养胃安神的汤,过垂花门的时候,远远的看到一人鼻青脸肿的立在那里。 走得近些,卫嫣认出那人不是府里的小厮,而是前不久才来过府里的周公子。 几日不见,他怎么伤成这样了? 隔着十来步的距离,卫嫣止步,让秋兰上前询问。 少年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沙哑的声音随风传来。 “父亲要把庶弟记在我母亲名下,母亲不同意,父亲便要打死母亲,我带着母亲从家里搬出来,父亲仍是不肯放过我们,又派人来打砸东西,幸好卫伯父及时路过,我和母亲才捡回一条命,贸然到府上叨扰实在不好意思,晚辈想与卫伯母道一声谢。” 少年语气诚恳,满脸的伤更是叫人心疼。 卫嫣捏紧帕子,怕秋兰语气太凶伤到少年的自尊,扬声道“我母亲在佛堂礼佛,还要一个多时辰才会出来,公子的谢意我会代为转达,公子身上有伤就别再此处站着了。” “一点儿小伤不碍事的,况且我现在身无长物,多等一等才能显出诚意来。” 江云飞坚持,卫嫣不知如何再劝,想了想说“公子放心,我父亲是个好官,一定会为公子主持公道的。” “好。” 不知为何,卫嫣感觉少年人应那句“好”时是含着笑的。 她这句话是说的很绝妙吗? 第344章 生辰(微调) 江云飞和孟氏刚住进卫家,周贺立刻假惺惺的来接人,说一切都是一场误会。 江云飞一句也没听进去,铁了心要和周贺断绝关系。 孟氏没有主见,但目睹儿子被打,想到这些年受的屈辱,也要与周贺和离。 周贺碰了一鼻子的灰,气冲冲的离开。 念着孟氏的救命之恩,卫夫人让人打扫出院子让她和江云飞住下。 江云飞现在看着不像傻子了,但在卫夫人眼里,配自己的女儿还是差远了,卫夫人想帮两人摆脱周家,再慢慢说服孟氏解除婚约。 这些事都是卫夫人在处理,卫嫣的生活并没有因为江云飞的入住有任何变化。 下了一场雪,夷州今年的冬天比前几年要冷上不少,卫嫣畏寒,每日除了去佛堂陪卫夫人,剩下的时间都待在屋里,没多久便到了年关。 除夕这日卫父在府中设宴招待钦差大人。 宴席上,卫嫣再次见到江云飞。 少年人脸上的淤青消得差不多了,着一身素净的青色长衫坐在角落,不骄不躁,安静又沉稳,如同上好的沉香。 卫嫣不觉多看了一眼。 少年人非常敏锐,察觉到她的目光立刻抬头望过来。 四目相对,卫嫣的心跳不觉漏了一拍,她慌乱的想要低下头去,却见少年唇角上扬,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来。 那笑有着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慌乱的感觉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安心。 好像他们之前就认识。 好像不管她做什么,都能被包容。 卫嫣走了下神,收回目光后便听到那位钦差大人对自己父亲说“我听说芦山学院最近破例收了一名叫周锦朝的学生,大人可知那少年是哪家的儿郎?为何之前不曾在芦山学院念书?” 卫嫣在诗词歌赋方面的天分一般,却也是听说过芦山学院的。 当年征西大战,大部分将士都出自夷州,这些将士十有八九都死在了战场上,为了弥补夷州百姓的丧亲之痛,先帝特意从太学院调了六名学士到夷州成立芦山学院。 进入芦山学院的学子不必参加乡试就能成为童生,天资特别出众的,甚至不用参加科举,只要得到院修举荐便能为官。 这也就意味着,能被芦山学院破例收进去的人,离官位也就只有一步之遥了。 卫嫣诧异,卫夫人也侧目看向江云飞。 少年人仍安安静静坐着,并没有因为被钦差大人提起而得意失态。 倒是个沉得住气的。 卫夫人虽然没有完全认可江云飞,却也觉得他此刻的表现是很好的。 卫父早就知道此事,向钦差大人介绍了江云飞。 等卫父说完,江云飞才起身回话。 他的仪态很好,和钦差大人交谈时也不卑不亢、从容不迫。 卫父和卫夫人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欣赏和担忧。 如此沉稳的少年人不管在哪儿都是少见的,只是不知他那痴病是不是真的彻底好了,日后还有没有复发的可能。 卫嫣并不知道双亲在想什么,只默默为少年松了口气。 他表现得这样好,若是谋了官职,便能保护自己的娘亲,不再被父亲和庶弟欺压了。 卫嫣的食量不大,很快就吃饱了,这种场合她插不上话,索性起身告退。 卫父和卫夫人宠她,每年都要让人买好些烟花回来堆在院子里让她玩。 卫嫣惦记着烟花,想看看今年有什么新花样,回到院中却被廊下的花灯吸引目光。 那是一盏梅花花灯。 花灯做得精致,灯上梅花一簇接一簇的盛放着,美得大气磅礴。 只一眼,卫嫣就生出向往来。 若这世上真的有这样的景色,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机会亲眼看看。 “这花灯是什么时候换上的,奴婢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秋兰一脸茫然,冬梅找来小厮问话,小厮小心的说“这灯是周公子托人送来的,他说小姐若是喜欢就留下,若是不喜欢扔了也无妨。” 卫嫣当然是喜欢这灯的,她没接这话,问“他还说什么了?” “周公子祝小姐新年安乐,顺遂无忧。” 卫嫣没给江云飞回礼,却把那盏花灯收到房中妥善保管起来。 江云飞被芦山学院破例招收的事很快宣扬出去,周贺的态度彻底转变,不想上卫家丢脸,便躲在暗处对江云飞围追堵截,希望能用父子情把江云飞哄回周家去。 这可是他的亲儿子,日后若是飞黄腾达,难道还敢不认他这个亲爹? 江云飞被周贺缠的有些烦,这日好不容易甩开周贺,快到卫家时猛然想起什么,连忙折返去棺材铺买了一筐元宝。 今天是花容的祭日。 以往每年不管多忙,他都会记得的,今年却差点忘记。 新帝派了人来修墓园,墓地四周有人看守,江云飞现在身份不同,不能去墓地祭拜,只能到城外找了个无人的地方把元宝烧掉。 耽搁的时间有点长,回到卫家已经是夜里。 孟氏焦急的守在大门口,一见到江云飞就迎上来,抓着他的手上下打量,嘴里不住念叨“朝儿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呀,可是路上遇到什么事了?” 之前周贺派人闹事给孟氏留下了阴影,她怕周贺不能劝儿子回周家,就狠心毁掉。 “我没事。” 江云飞情绪低落,不太想说话。 孟氏不敢多问,正想转移话题,头顶突然炸开一朵五彩斑斓的烟花。 紧接着,第二朵,第三朵…… 江云飞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卫家今天应该是有什么喜事,偏头看向孟氏,孟氏说“今天是嫣儿的生辰,卫家每年都要放很多烟花为她庆生的,你有为嫣儿准备什么贺礼吗?” 江云飞浑身一震,耳边的烟花仍在响个不停,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像是被割裂了。 作为江云飞,今日是他发妻的祭日,他应该悼念缅怀她。 但作为周锦朝,今日是他未婚妻的生辰,他应该为她庆贺,为她高兴。 如果卫嫣是花容的新生,他要走向卫嫣,过去种种就变成了束缚和阻碍…… 第345章 他一定非常非常喜欢你 江云飞没送生辰礼,甚至连卫嫣的生辰宴都没参加,卫嫣虽然没说什么,秋兰和冬梅却默契的不在卫嫣面前提起江云飞。 卫嫣看破不说破。 她对这件事是有些在意的,但也没有到生气伤心的地步。 对方虽然和她有婚约,但到目前为止,他们拢共就只见了三次面,委实谈不上喜欢。 也许那盏花灯并非表达喜欢,只是感谢呢。 过完年,天气一天天暖和起来,沐清清送来帖子邀卫嫣出门踏青,得了卫夫人准许,卫嫣就带着秋兰和冬梅出门去了。 城外草木葱绿,野花遍地,目之所及,皆是一派生机勃勃,连风都是可爱的。 半个时辰后,马车在城外一处山坳停下。 “阿嫣,你可算来了,我都想死你啦!” 卫嫣刚下马车,沐清清就冲过来抱住她,卫嫣被撞得踉跄了下,还是稳稳的把她接住。 寒暄几句后,拿了一方绣兰花的帕子给她。 “好漂亮!阿嫣,你简直就是织女下凡,神女转世!” 沐清清一脸惊喜,她的女红极差,每每看到卫嫣的绣品都要大肆夸赞一番。 卫嫣正想说些什么,耳边传来马蹄声,偏头就看到七八个少年郎君策马而来。 那么多人里,卫嫣还是一眼就看到了江云飞。 少年脸上的淤青都已消散,露出清俊好看的眉眼。 之前除夕宴上有桌子遮挡并不明显,这会儿少年骑在马背上,卫嫣才发觉他似乎长高了些,身板也挺拔了些。 一身皂色长衫束出窄腰,在春日暖阳下踏马而来,连随风飘扬的衣袂都透着意气风发。 征西之战,夷州儿郎折损数万,留守家中的女眷撑起了半边天,所以夷州对女子的约束不像其他地方那么强。 妇人可以自立门户经商,未出阁的少女出门不用刻意遮掩面容,男女一同出游也是被允许的。 沐氏兄弟是秉性端正的人,因卫嫣和沐清清关系好,亦把她当成妹妹看待。 卫嫣猜到这次踏青沐氏兄弟会同行保护,但没想到他们会邀请江云飞。 不过转念一想也很正常。 江云飞被破例招进芦山学院,和沐氏兄弟便是同窗,一起踏青拉近下感情是应该的。 察觉到她的目光,少年人偏头看过来,卫嫣先一步收回目光。 她并未因生辰礼的事生气,但对方若是不喜欢她,她也该和他保持距离,免得闹出误会。 这群少年都是骑马来的,好不容易出了城,也不拘着自己吟诗作对,三言两语定下彩头,比起马术来。 沐清清很喜欢凑热闹,并不矜持,扯着嗓子喊“大哥二哥加油,你们一定要赢哦!” 喊完又拉着卫嫣来到高处盯着赛况。 半个时辰后,沐晟第一个折返回来,然后是江云飞。 等其他人都回来后,沐清清很高兴的宣布自家大哥夺魁,把彩头拿给沐晟。 然而其他人的注意力并不在沐晟这个魁首身上,而在江云飞身上。 沐晟忍不住替大家提出疑问“锦朝之前不是一直在家中休养吗,这是何时学的马术?” 已经成为同窗,沐晟用词很委婉,只说休养,没提周锦朝的病。 江云飞垂着眸,淡淡的说“幼时学过,这些时日又练习了一番,今日不过是侥幸。” 江云飞不想惹人注目已经放水了,但他没想到这群少年平日的功夫都花在读书上,只有沐晟的马术要稍好一些。 早知道他就再慢一些了。 江云飞暗暗告诫自己以后要更谨慎些,见众人还是一脸的不可思议,只好装作无意,露出掌心的伤痂。 沐清清眼尖,立刻惊呼“你的手怎么受伤了?” 这些时日江云飞的掌心早就被马缰绳磨破了皮,方才赛马,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又裂开,这会儿掌心都是血,看着很是狰狞可怖。 江云飞适时开口“我在家中休养了好些年,为了能融入大家,只能付出比大家更多的努力。” 一众少年神情一肃,皆是对江云飞佩服不已,沐晟更是动容的说“锦朝有如此天赋还这般刻苦,日后我也要更加努力才是!” 江云飞不想一直纠结这个话题,转而道“不早了,我去给大家弄点吃的吧。” “这些事让下人去做就行了,锦朝不用插手。” “无妨,”江云飞不动声色的看了卫嫣一眼,沉声道,“既然是出来踏青,自己找食物做吃的也别有一番野趣。” 众人觉得有道理,分散开来去找食物。 一个时辰后,众人看着江云飞手里烤得金灿灿的野兔不知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 马术可以刻苦练习提高,他这狩猎的技巧又是从哪儿学来的? 若得了痴病治好后都能如此,他们要不要也去得一下病试试? 除了野兔,江云飞还摘了些野果回来。 果子是青的,但吃着很甜。 沐清清吃完,立刻递了一颗给卫嫣“阿嫣,你尝尝,好甜呀。” 卫嫣接过,刚咬开,清甜的果香便在在嘴里炸开。 的确很好吃。 沐清清又吃了好几颗,远远看了正在烤野兔的江云飞一眼,小声说“那位郎君好厉害呀,不仅有才学,还会狩猎识野果,竟然把我大哥都比了下去。” 说这话时,沐清清的脸有些红,眸子很亮,明显是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少年人很感兴趣。 嘴里的果香味儿还没散,卫嫣迟疑了下说“他叫周锦朝。” “阿嫣怎么知道?” 沐清清下意识的反问,过了会儿猛然瞪大眼睛,卫嫣先一步捂住她的嘴,将惊呼堵回去。 沐清清扒开卫嫣的手,压低声音问“他就是那个和你订下娃娃亲的周锦朝?他的病好了?” 卫嫣点点头,说“我与他只有母亲和周夫人的口头约定,并未交换信物和婚书,等他彻底脱离周家,母亲也会与周夫人重新商议此事,到时……” 如果沐清清到那时还喜欢周锦朝,是可以考虑与他议亲的。 卫嫣的话还没说完,便听到沐清清兴奋的说“阿嫣,原来他那么努力,不惜把自己伤成那样是为了你呀,他一定非常非常喜欢你!” “……” 第346章 他以后不会打你吧? 江云飞烤的兔子很好吃。 他事先带了调料,还挤了果汁淋在上面,兔肉不仅烤得外焦里嫩,还有一股清甜果香,一点儿也不腻。 众人尝了一口俱是惊艳,七嘴八舌的向江云飞讨要秘诀,准备让府里的厨子学着做。 气氛正热烈,周明远突然带着小厮出现,跪到江云飞面前“大哥,我错了,以前是我识人不清,听信谗言才会做出对大哥和母亲不敬的事,如今我已知错,大哥要打要骂都可以,只求大哥给我一个改正的机会!” 周明远说着扒开自己的上衣,露出后背纵横交错的红痕。 众人发出惊呼,卫嫣和沐清清连忙背转过身去。 江云飞没看周明远,沉声吩咐“先送二位小姐上马车。” 众人起身挡住周明远,卫嫣和沐清清回到马车上。 刚坐稳,沐家的下人又送来一盘兔肉。 “周公子说兔肉要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兔肉是切成片了的,排列整齐,旁边还摆了几颗野果和香叶,瞧着既有野趣又不是精致。 等那下人离开,沐清清便夹了一片兔肉喂到卫嫣嘴边,挤眉弄眼道“阿嫣,周公子好贴心呀,今日我算是跟着你沾光了。” 沐清清并不知道江云飞没给卫嫣准备生辰礼的事,今日被他的才能惊艳到,不管他做什么,都觉得他在向卫嫣这个未婚妻示好。 卫嫣没接这话,吃了那片兔肉,转移话题“那位周二公子行事不知是真的莽撞还是故意的,明明看见你我都在,竟直接做出了脱衣之举。” 沐清清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蹙眉道“不管他是不是故意的,这等无礼之人,我兄长定然不会与他结交的。” 马车外,周明远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不妥,朗声说“父亲回去后将我狠狠责罚了一顿,还把我娘赶出了府,求大哥跟我回家!” 听了周明远的话,众人皆看向江云飞。 周明远是庶出,没有资格进入芦山学院念书,这些少年人对周家的事只是略有耳闻,并不知晓内情,周明远脱衣的行为虽然很失礼,但见他带着伤言辞还如此诚恳,在场的人不由得心软。 周明远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这个傻子病好了又如何,他只要稍微用点计策,还是能把傻子踩进泥里。 他才是正儿八经的周家少爷,这个傻子只配做他的垫脚石! 周明远垂着脑袋,悄然勾唇,正为自己精湛的演技得意,突然听到江云飞问“你背上的伤是如何来的?” “父亲打的,父亲他……” “用什么打的?” 江云飞的语气冷静极了,近乎冷漠,周明远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这些,皱着眉抬头。 江云飞的表情更是淡漠,什么都瞧不出来。 周明远心里有些不安,却还是回答“鞭子。” 话音刚落,江云飞突然抽出马鞭,用力在他背上抽了一下。 这具身子虽然有些病弱,但毕竟已经是十六岁的少年,一鞭子下去,周明远后背便破皮见了血。 周明远惨叫一声,绷不住表情瞪着江云飞“你做什么!?” 江云飞没有回答周明远,只看向沐晟问“根据昭陵律法,忤逆兄长,不敬嫡母者,该当何罪?” 昭陵律法早就刻进芦山学院每一位学子的骨子里,沐晟毫不犹豫的回答“根据昭陵律法,忤逆兄长、不敬嫡母者,应当街受鞭刑二十。” 沐晟说完,江云飞第二鞭也落到周明远背上。 周明远再也跪不住,爬起来就要逃跑,被江云飞一脚踹中膝弯,又跪了下去。 江云飞一边打一边说“按照律例规定,施刑者当秉公执法,要鞭鞭到肉,痛入骨髓才能让受刑者心生敬畏,不然就是在藐视律法!” 周明远亲口承认自己不敬兄长和嫡母,周父管教不严,江云飞这个做兄长的只能代为管教。 啪啪的鞭声传入马车里。 沐清清听到丫鬟描述的画面,忍不住抓着卫嫣的手咽口水“这周小郎君明明看着很温和,怎么动起手来如此残暴?他以后不会还要对阿嫣你动手吧?” 沐清清想象力丰富,已经替她担心起以后了。 卫嫣想到那盏做工精致的花灯,帮江云飞解释了一句“周家之前对周公子和他母亲很不好,他要出手教训弟弟也是应该的。” “可是……” “我与他的事尚未有定数,你莫要胡思乱想。” 卫嫣有些想笑,沐清清方才提起江云飞还满满的粉红泡泡,这会儿就只剩下担忧了。 沐清清见卫嫣没当回事,严肃的说“阿嫣你这么漂亮,家世又好,世上没有男人会不喜欢你的,这周小郎君瞧着很凶,万一病根未除,你可千万不能为了报恩委屈自己啊。” 天底下的好郎君多的是,阿嫣这样好的姑娘,万万不能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树上。 沐清清如此认真,卫嫣不好再帮江云飞说话,只能点头含糊应下。 马车外面,江云飞已经抽完二十鞭,周明远原本布满红痕的后背此刻已是血迹斑斑。 旁边观刑的少年人全都噤若寒蝉。 他们背得滚瓜烂熟的律例,第一次如此生动的昭示出它的威严。 气氛有些冷,沐晟想说些什么来活跃气氛,又听到江云飞问“有女眷在场,却故意脱衣,袒露身体者,又该当何罪?” 该罚鞭刑三十。 沐晟脑子里立刻冒出答案,却没能开口回答,怕周明远会被打死在这里。 周明远何曾遭过这样的罪,气得怒骂“周锦朝!你这个混蛋,我看你就是存心想打死我,你以为只有你会背律例吗?我也会背,为长者,当爱护幼小,我虽是庶出,但也是你同父异母的亲弟弟,你若心胸狭隘容不下我,不仅会丢芦山学院的脸,还会连累你母亲被休弃!” 和离的女子还可二嫁,而被休弃的女子大多被娘家视作耻辱,只有死路一条。 江云飞冷了脸,毫不犹豫的又抽出一鞭。 一炷香后,痛昏过去的周明远被沐家小厮抬着送回城。 第347章 我会给你一个交待 周明远被送走后,众人都有些躲着江云飞。 他对自己的亲弟弟都能下如此狠手,其他人被他抓到错处岂不是就完了? 众人的态度转变很明显,江云飞并不为自己辩解,仍和之前一样坐在一旁。 泰然自若。 沐清清小声在卫嫣耳边嘀咕“大家都这样了他还不肯走,明显是等着和阿嫣同路回家呢,阿嫣你可要小心,若他胆敢与你说些什么羞人的情话,你就让伯母把他赶出家去。” 卫嫣“……” 两人住在一处府邸,回去免不了要同行,但江云飞并未趁机接近,只远远的跟着。 到了家门口,秋兰和冬梅先下车候着,卫嫣刚准备下车,一个蓬头垢面的妇人便叫嚷着冲过来“混蛋!你还我儿子!我儿子要是有什么事,我定要你给他陪葬!” 那妇人声音尖锐,力气也大,秋兰和冬梅毫无防备,直接被掀开,卫嫣被妇人扑得跌倒,脑袋在车框上撞了一下。 “唔!” 卫嫣疼得闷哼一声,下一刻,眼前光影闪动,带着皂角清香的风拂过面颊,少年人以最快的速度冲过来将她护到身后。 “都愣着做什么,还不保护小姐?” 江云飞厉喝一声,守门的人连忙叫上府中护卫把妇人拿下。 妇人满脸怨毒的瞪着江云飞,还想说些什么,江云飞抢先命令“堵了她嘴直接送衙门!” 护卫立刻照办,走出一段距离之后才回过神来。 周公子不是借住在他们家的客人吗,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听他的话? “小姐,你没事吧?疼不疼啊?” 秋兰和冬梅从地上爬起来,挤开江云飞凑到卫嫣身边,见卫嫣额头被撞出了一个明显的肿包,顿时眼泪汪汪。 怕两人小题大做,卫嫣连忙说“我没事。” 说完又看向江云飞,正要道谢,却听到他冷肃的说“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说完转身上马,朝府衙的方向去了。 少年人的背影凌厉,像是憋着一肚子火,迫不及待的要去为她讨回公道。 卫嫣哑然,她只是撞了下头,没必要这么生气……吧? 秋兰和冬梅并不在意江云飞要做什么,小心翼翼的扶着卫嫣进府,又请了府医来为她治伤。 卫夫人很快得了消息赶来,虽然府医再三表明卫嫣只是轻轻磕了下脑袋,连皮都没破,过两日就能消肿,卫夫人也还是心疼的不住落泪。 “娘,我真的没事,你别这样。” 卫嫣努力安慰,卫夫人含着泪横了她一眼,嗔怪道“我让你出门都带上护卫,你偏偏不听,不然怎么会出这样的事?” 卫夫人少时不小心落水,体内寒气重,成婚三年才怀上卫嫣,各种补药吃着,好不容易稳住胎,卫嫣出生时却不哭不闹,甚至连呼吸都没有。 稳婆跟卫夫人说她生了个死胎,卫夫人险些哭死,谁知过了两个时辰,卫嫣又活过来了。 失而复得让卫夫人对卫嫣格外看重,后来发现她有梦游症,更是特意培养了一群护卫保护她。 到夷州这几年,卫嫣没再梦游过,卫夫人才慢慢放松警惕,今日发生的事让卫夫人又紧张起来。 看出卫夫人在想什么,卫嫣忙拉着她的手说“娘,今天的事只是个意外,女儿今日和清清一起去外面玩的可开心了,女儿以后肯定会保护好自己不让自己受伤的,你让女儿像正常人一样活着好不好?” 卫嫣性子内敛,便是在狗都嫌的年纪也能陪卫夫人抄一天的佛经,卫夫人也不希望她小小年纪活得跟小老太太似的,只能压下不安答应下来,随后冷了脸,看着秋兰问“什么人这么大的胆子,竟敢伤嫣儿?” 卫嫣已从那妇人的叫嚷声中猜出她应该是周明远的生母,怕卫夫人会迁怒周锦朝,卫嫣抢先道“府里守卫已经把她送去衙门了,爹定然会为女儿主持公道,娘就不必担心了,秋兰和冬梅的手也受了伤,让府医也给她们瞧瞧吧。” 卫夫人本来还想怪两人护主不力的,瞧见卫嫣眼底的哀求,便让两人去找府医治伤。 等屋里没人了才拉着卫嫣说“你这孩子就是心太软了,日后若是成婚嫁入婆家,如何能镇得住人?” 卫夫人说着有些担忧。 卫嫣抱着她的胳膊娇嗔道“女儿才不嫁人,女儿要一辈子待在爹娘身边。” 卫夫人听到这话心都化了,也就顾不上说其他。 卫嫣猜的没错,那个闹事的妇人就是周明远的生母张姨娘。 周贺想把江云飞接回周家,这些时日对张姨娘冷淡了不少,又让周明远伏低做小,张姨娘本就有怨念,听说自己儿子被打,当即失去理智,跑到卫家发疯。 张姨娘连字都不识几个,到了衙门也不消停。 嘴巴一得自由就哭天抢地的嚎起来。 她颠倒黑白,说自己这些年在周家伏低做小,不仅被主母苛待,隔三岔五还要被发了疯病的嫡子暴打,如今儿子也要被打死了,她欺负得活不下去了。 嚎了一会儿张姨娘又开始瞎说八道。 她说江云飞腆着脸住进卫家,是在咒自己的爹死,还说今天江云飞是跟卫嫣同坐一辆马车回来的,故意坏卫嫣的名声。 江云飞也猜到了张姨娘的身份,不想与她浪费时间,在去衙门之前,先去驿站找的钦差。 这次朝廷派的钦差不是别人,而是江寻。 江寻是忠勇伯府的家生子,又一直跟在江云飞身边伺候,对江云飞的一些习惯了如指掌,江云飞原本是不想和他有太多接触的,但周家实在欺人太甚,他不得不借一些势。 江云飞在驿站外面等了一炷香的时间才见到江寻。 “周小郎君突然来找本官是有什么事吗?” “回大人,草民怀疑平西王是被人谋害的。” 江云飞住进卫家那日,绿姜就已经按照他说的见到江寻,告知江寻平西王被下毒之事。 江寻让绿姜查验了江云飞原来的尸身,这些时日都在暗中调查这件事。 听到这话,江寻的眼神陡然变得凌厉。 江云飞不避不闪,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卫嫣被撞到脑袋后发红的眸。 这种事,他不会允许再发生第二次! 第348章 梦游 一起用过晚饭,又聊了会儿天,卫夫人才离开。 卫嫣想送她,卫夫人不肯,绷着脸说“受着伤给我好好待着,别到处乱跑!” 卫嫣也不坚持,目送卫夫人走后,洗漱完睡下。 出门玩了一天,虽然没做什么,身体还是有些累,卫嫣很快就睡着了。 但她睡得不沉,坠入光怪陆离的梦境。 她又梦到了那座熟悉的院子。 院子不大,主屋和客厅相连,厨房旁边是客房,院子中间有一棵很高大的槐树,树下搭着秋千。 来夷州之前,她经常做这样的梦。 她总觉得这个院子是属于她的。 卫嫣下意识地朝秋千走去。 隔着几步远的距离,她突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挡住,无法再上前。 卫嫣皱眉,试图和那股力量对抗。 —— 有江寻出面给江云飞撑腰,张姨娘不管怎么撒泼打滚都没用,按照律例被关进牢里。 江云飞和卫湛一起回的卫家,又在书房聊了很久,出来已是深夜。 两人分开没多久,江云飞就看到了卫嫣。 卫家向来节俭,各院主子都睡下后,府里各处廊下的灯也会熄掉。 这具身子的夜视能力很差,江云飞的警觉度也跟着下降,卫嫣都快走到他面前了,江云飞才看到她。 少女的乌发披散在肩侧,只着一件单薄的中衣,看上去瘦弱的厉害。 这个时间,她不该出现在这里。 江云飞皱眉,但因为非礼勿视,还是立刻止步,背转过身去。 “卫大人已经回去休息了,卫小姐应该去主院找他。” 等了片刻没等到卫嫣的回应,江云飞忍不住偏头。 卫嫣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也没有去书房,而是踩着草坪走到了围墙下和围墙较起劲儿来。 夜色浓重,整个卫府都是安安静静的,这一幕看着有些诡异。 江云飞的眉头皱得更紧,虽然知道不合礼数,还是走到卫嫣身边。 “卫嫣?” 江云飞又叫了一声。 卫嫣还是没有回答,双手在墙面上抠挖着,指甲和墙壁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江云飞这才发现她紧闭着眼睛,根本感知不到外界发生的事。 梦游症? 江云飞脑子里立刻冒出这三个字。 眼看卫嫣要弄伤自己,忙抓住她的手。 卫嫣挣扎起来,发现挣脱不了有些生气,喉间发出小兽般的低吼。 江云飞听过一些关于梦游症的传闻,梦游者若是被强行唤醒神智可能会受损。 卫嫣气得厉害,江云飞正犹豫要不要松手,卫嫣突然抓着他的手,用力咬了下去。 也就在这时,秋兰赶到。 “你在做什么?!” 秋兰惊呼一声想要冲上来,江云飞冷声命令“别吵!!!” 话音落下,卫嫣咬得腮帮子酸了,松了口开始默默流泪。 江云飞胳膊上多了一圈血糊糊的牙印。 秋兰反应过来,上前担忧的扶住卫嫣,又警告江云飞“你别到处乱说话,若是让别人知道我家小姐有梦游症,你就死定了!” 江云飞当然不会出去乱说。 卫嫣脸上已经满是泪痕,她紧紧的拧着眉,神情悲痛不已,江云飞看得心里发沉,盯着秋兰问“你既然知道你家小姐有梦游症,为何不看好她?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秋兰没有意识到他哪儿来的资格质问自己,如实说“小姐自从来了夷州,就再也没有犯过梦游症,奴婢也不知道今晚为什么会复发,难道是因为白日撞了脑袋?” 江云飞抓住关键,继续追问“为什么来夷州之后梦游症就好了?她之前梦游都会做些什么?醒来之后有没有说过她梦到过什么?” 江云飞刚问完,卫夫人和卫湛就赶来了。 卫嫣还陷在梦中没有醒来,卫夫人哭成泪人。 卫湛还算镇定,安慰了卫夫人几句,让秋兰和冬梅慢慢引导卫嫣回屋。 卫嫣没有穿鞋,脚上沾了泥,有些地方还被钉破了。 江云飞试图克制,却没忍住,还是脱了自己的鞋,走过去给卫嫣穿上。 卫夫人觉得不妥,但见少年人的神情温柔,满是怜惜,并无轻佻亵玩的意思,便没开口阻止。 卫嫣走后,卫湛严肃的看着江云飞说“今夜之事,我希望锦朝能保密,嫣儿是我唯一的女儿,我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她。” “大人放心,晚辈一定守口如瓶。” “时辰不早了,你早些回去休息吧。” 卫湛说着疲惫的捏捏眉心,京里来人后,公务变得繁忙起来,卫嫣的梦游症突然复发,他有些力不从心。 江云飞想了想说“晚辈的病是一位叫绿姜的大夫治好的,她现在在钦差大人身边,大人可以找她试试。” 之前卫湛也想寻访名医给卫嫣治病,卫嫣到夷州后没再发作,他便懈怠了。 如今还要继续找大夫才行,不然病根不除,始终是后患无穷。 卫湛点头应下。 这边卫嫣被送回屋里,眼角却还不住涌出泪来。 府医诊完脉却是无可奈何。 卫夫人看得揪心,哽咽着开口“也不知道嫣儿梦到了怎样可怖的事,竟然伤心至此,若是我能代她承受就好了。” “夫人别这样想,小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好起来的。” 天快亮的时候,卫嫣终于睡下,卫夫人放心不下,一直守在床边。 身体折腾累了,卫嫣睡到快中午的时候才醒。 明媚的暖阳透过窗户盈了满室,被阳光找到的地方浮金涌动,如梦如幻。 卫嫣呆了一下,然后才发现卫夫人抓着自己的手趴在床边睡着了。 秋兰和冬梅也一直守在屋里,见她醒来,难掩激动,怕她们吵醒卫夫人,卫嫣把食指贴到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心里有些无奈。 她昨晚怕是又犯了梦游症让爹娘担心了。 她还以为自己已经好了呢。 秋兰和冬梅安静的退回到外间。 卫嫣陪着卫夫人,努力回想昨晚发生的事。 她踏青回来在门口马车上磕了下脑袋,卫夫人陪了她好久才离开,她有些累了,洗漱完很快睡着,然后…… 回忆在这里戛然而止。https:/ 卫嫣有些无力。 她不记得自己梦到了什么,也不记得自己梦游的时候都做了什么。 第349章 我进来帮你 第二日一大早,绿姜便到卫府来给卫嫣看诊。 她被卫嫣那张和花容一模一样的脸惊到,但很快又冷静下来。 这些年她翻遍了所有和巫蛊之术相关的书籍,在越西归顺后又亲自去了一趟,却只找到一味解毒的药引。 花容必然是毒发身亡了,她和江云飞也没有留下孩子。 卫嫣只是碰巧与她长得很像罢了。 梦游症是一种比较特殊的病症,光从脉象上看不出什么异样,绿姜要在卫家住上几日,等卫嫣下次梦游才能确定如何用药。 卫嫣梦游的事并没有宣扬出去,过了两日,沐清清又送来帖子邀卫嫣出门逛街。 卫嫣在家里憋了几日有些闷了,怕卫夫人不答应,便留下冬梅望风,带着秋兰偷偷出府。 见了面才知沐清清并非真的想逛街,而是想混进景和书院。 卫嫣下意识的拒绝,沐清清抱着她的胳膊撒娇“好嫣儿,你就陪我去看看嘛,苏家都找人登门提亲了,我却连他是高是矮,是胖是瘦都不知道,你难道放心我就这样嫁过去吗?” 卫嫣当然不放心,但也觉得不妥,想了想说“伯父伯母都很爱你,肯定会为你择个值得托付的人,你兄长肯定也会为你考察他的人品,你不必如此担忧,万一让这位苏公子知道也不好。” “我当然相信爹娘会为我好,但要与他共度一生的人是我,旁人怎知他能得我欢心?” 沐清清理直气壮的反驳,见卫嫣还有犹豫又问“若卫伯母挑选的人不是阿嫣喜欢的人,阿嫣也要顺从伯母放弃所爱吗?” 听到这话,卫嫣脑子里莫名又浮现出那盏满是梅花的花灯。 卫嫣没了声音,明显被说动,沐清清继续道“我已经与大哥说好了,你我扮成沐家的小厮去送笔墨,我借机与他说说话,你也帮我看看他的人品如何,书院里都是读书人,肯定不会出事的。” 沐清清再三保证,加上她说沐晟也同意了,卫嫣便没再坚持,换上小厮衣服,去往景和书院。 景和书院的地位不及芦山学院,院中子弟数量却比芦山学院还要多。 今日正好沐休,院中学子都在学舍待着,两人绕来绕去,竟是迷了路。 正想找人问问路,卫嫣突然被人重重撞了一下,如果不是沐清清扶着,怕是会跌倒。 “站住!你撞到人了,怎么不道歉?” 沐清清喝了一声,上前抓住那人胳膊。 那人并未穿学子服,也是小厮打扮,没好气的甩开沐清清,倒打一耙“是你们撞到了我,我还没找你们算账呢,给我放手!” 那人的语气凶横,握紧拳头作势要打沐清清。 卫嫣有些害怕,刚想上前拉住沐清清,沐清清已一脚将那人踹翻在地。 “明明是你先撞的我们,竟然还敢信口雌黄,本小姐今天就好好教训教训你!” 沐清清边说边撸起袖子,一时激动,把身份也暴露了。 这里离学舍还有一段距离,三人起了冲突也没引起别人的注意。 卫嫣怕沐清清吃亏,小声道“清清,这里毕竟是景和书院,我们去找书院的院修来处理此事吧。” “没事,我跟兄长学过拳脚功夫,对付这种无赖不在话下,阿嫣你离远点儿,免得伤到你。” 沐清清说着推开卫嫣,挥拳朝那人砸去。 卫嫣阻止不了,准备去喊人,扭头却被周明远和一个小厮堵住去路。 周明远那日被打晕过去,却没有学乖,他不甘心在家里休养,故意带着伤来书院,到处抹黑江云飞。 院中学子是不能带人伺候的,但周明远身上有伤,书院特别允许周家派了两个小厮来照顾他。 没成想,让沐清清和卫嫣碰上了。 “卫小姐,你怎么在这里?” 周明远挑眉,笑得不怀好意。 卫嫣意识到不妙,拔腿就要跑,却被周明远追上,扣住手腕。 “清清,快去叫人!” 卫嫣大喊了一声,沐清清回头就见周明远把卫嫣打横抱了起来。 “混蛋!” 沐清清怒骂,冲过来想救人,却被另一个小厮拦住。 周明远抱着卫嫣大步走向前,然后把她丢进了旁边水池里。 “咚”的一声,巨大的水花自池中腾起。 周明远得意的笑出声,扭头想帮沐清清喊人,眼前却是一黑,被飞过来的小厮砸进水池。 才刚入春,池水还是十分的冷寒。 卫嫣呛了两口水,本能的扑腾了几下,终于浮出水面。 她还没弄清楚情况,江云飞就来到她面前,不由分说的揽住她的腰,沉沉命令“别怕,抱紧我!” 他的胳膊非常有力,把她抱得很紧,两人的身体贴在一起。 卫嫣的脸热起来,不好意思去搂江云飞的脖子,只能抓住他的衣襟。 江云飞很快把她带上去,却还是紧紧的抱着她没有要放她下来的意思。 “阿嫣,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沐清清急得直哭,愧疚极了。 “我没事。” 卫嫣想安慰沐清清,江云飞却冷声命令“看着他们,别让他们上来,我先带她去换衣服。” 江云飞的威压极强,沐清清连忙点头。 除了学舍,书院还有给授课先生住的地方。 江云飞带着卫嫣去了最近一位院修的住处,院修找了两套干净的学子服送来。 江云飞一直护着卫嫣,院修并未发现她的女子身份,让他们在一间房里换衣服。 “你先换,我出去守着。” 江云飞说着帮忙关好窗户,退出房间。 卫嫣冷得浑身都在发抖,顾不上害羞,麻溜的换衣服,穿裤子的时候右腿却抽起筋来。 卫嫣不知该如何解决,痛得低吟出声。 江云飞听到声音在门外问“怎么了?” 卫嫣没办法,哭着说“周锦朝,我脚抽筋了。” 门外静默了片刻,江云飞才再开口说“你用衣服把自己挡住,我进来帮你,你放心,今天的事,我不会说出去。” 卫嫣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按照江云飞说的做,挡好以后轻声说“我挡好了,你进来吧。” 第350章 胎记 院修住的屋子陈设都很简单。 卫嫣不好意思坐人家的床,只勉强挪到凳子那里坐下,用学子服掩着身子,但还是有大半肌肤漏出来。 实在害羞,她的身子都成了粉,眼睫低垂着,根本不敢看江云飞。 江云飞并未过多言语,直接走到她身旁蹲下。 见她右脚抽筋抽的都扭曲变形了,眉头微拧,抓着她的脚踝,把脚握在掌心。 同样都落了水,卫嫣的手脚都凉透了,江云飞的掌心却还是滚烫的。 这些时日他每日都在操练,掌心的伤痂有些硌人。 卫嫣死死的咬唇,不敢发出声音,面色红得能滴出血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云飞松开手,问“还疼吗?” 卫嫣浑身僵得厉害,听到这话起身试了试,才发觉脚已经不抽筋了。 她松了口气,低声说“不疼了,谢谢。” “不用。” 江云飞说着起身准备出门,余光却不经意瞥到卫嫣的腰。 少女的腰肢纤细,因为瘦弱,脊骨有些明显,腰窝处也是凹得厉害,不盈一握。 江云飞却没有在意这些,目光死死的盯着少女尾椎处。 卫嫣的尾椎处,有一片粉红的胎记,胎记足有巴掌大,形状并不规则,像一只被折断羽翼的残蝶。 那个胎记,和花容腰上的伤疾印记几乎一模一样。 江云飞亲吻过花容腰上的伤疾,他记得很清楚,绝对不会认错。 看到卫嫣脸的时候,江云飞就觉得花容回来了,所以他想保住周家和卫家的婚事,想找机会多与卫嫣接触,然后验证自己的猜想。 后来得知卫嫣的生辰是花容的死祭,他更加怀疑卫嫣是花容的轮回新生。 但那些都只是他的推测。 眼前这个胎记让他肯定,卫嫣就是花容。 她没有过去的记忆,但她的身体还残留着过去的印记。 所以她一来到夷州,梦游症就八年没再发作过。 心脏擂动,撞得胸腔生疼。 江云飞很想把眼前的人拥入怀中再也不放开。 但怕吓到她,只能拼命克制。 “周锦朝,你怎么还不出去?” 卫嫣小声提醒,察觉到了江云飞炙热无比的目光。 那目光并没有侵略性,卫嫣不觉得害怕,就像那日在卫家花园初见,他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她也不觉得轻佻反感。 “我马上就出去,”江云飞艰难收回目光,声音有点哑,“有什么事就叫我,别忍着。” 江云飞出去后,卫嫣迅速穿好衣服,打开门换他。 江云飞却不让她出去,沉声说“我是男子不怕,你就在屋里等我。” 卫嫣当然不会偷看,却觉得这样不好,低着头说“我还是出去等吧。” “你的头发还是湿的,被人看到不好,万一有人来了,你应对不了。” 这话卫嫣没法反驳,只好闭上眼睛贴着门说“那你快点,我就在这儿等你。” “好。” 江云飞动作极快,换好衣服又拿了干帕子给卫嫣绞发。 卫嫣又要道谢,江云飞抢先说“这些日子卫家给了我许多庇护,今日你也是受我所累,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不用向我道谢。” 江云飞说的诚恳,卫嫣便把那句谢咽了回去,片刻后说“今日之事不是你的错。” 卫嫣的脸红得厉害,却还是看着江云飞说“你没办法选择自己的出身和家人,之前你生病,他们欺负你是他们不对,现在你病好了,他们还想踩着你,只能说明他们是坏人,今天你救了我,这是好事。” 江云飞的心被狠狠撞了一下。 类似的话,花容当初救他的时候也说过。 她说弟弟落水不是他这个做兄长的错,祖母和母亲不该怨恨忽略他,他不能选择家人,却能选择自己的人生。 哪怕有了新的身份,有了不一样的处境,她依然和那个时候一样,用自己的力量温暖着身边的人。 哪怕那个时候她低到尘埃里,也拼尽全力想开出花来。 喉咙发紧,江云飞艰难应道“你说的对。” 卫嫣绞干头发用发带束起来,期间江云飞让人送了姜汤,等卫嫣喝完,才带着她回到事发的地方。 沐清清严格按照江云飞的吩咐,不知从哪儿找了根木棍守在池边,周明远和那两个小厮一直泡在水池里,只要一靠近池边就会挨打。 附近学舍的人听到消息都围过来看热闹。 周明远背上有伤,又在水池里泡了这么半天,脸都冷青了,一看到江云飞和卫嫣出现就大声叫嚷起来“大哥,你已经把我打成重伤,又把我娘送进了监狱,就算有天大的恩怨也该了结了,今日是要逼我去死吗?” 沐清清听到这话就不乐意了,她单手叉腰,大声怒道“你鬼叫什么,明明是你先把人丢进水池里的,现在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这是活该!” 周明远才不接沐清清的话,只把矛盾往江云飞身上引“我知道大哥容不下我,只要大哥今日饶我一命,我愿意从景和书院退学,以后也不再考取功名与大哥抢风头。” 周明远才刚考上秀才,在景和书院算是佼佼者,这会儿突然说要退学,众人看江云飞的眼神不由得变了意味。 他们没有看到周明远丢卫嫣下水,却见过周明远背上的伤,现在周明远更是泡在水里的。 江云飞并不在意其他人的目光,只看着周明远说“欺凌弱小、草菅人命,就算你想,我也不会再让你留这种圣贤之地。” 江云飞站在高处,垂眸睨着周明远,有种上位者的威严,像是在对周明远做出判决。 周明远心里“咯噔”了下,还想再说些什么,又听到江云飞说“身为庶出,却下毒谋害嫡母,心思歹毒,罪无可赦!” “你胡说!我没有!” 周明远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瞬间炸了毛。 给孟氏下毒的事一直做的很隐秘,怎么会发现? “这件事已经告到官府,这些话你还是等见到州府大人再说吧。” 周围的人低声议论起来,周明远心一狠,正想捅出卫嫣的身份报复,江云飞捡起一块碎石做暗器打中了他。 周明远唇角顿时流出血来。 卫嫣就站在旁边,看到这一幕,眼眸微微睁大。 江云飞捻了捻指尖说“我其实不凶的。” 第351章 你算什么东西? 从景和书院出来,卫嫣和沐清清换回了自己的衣服。 沐清清很愧疚,想去卫家向卫夫人赔罪,被卫嫣阻止。 她喝了姜汤浑身都暖和起来,并没有感觉有哪里不适,不想让卫夫人担忧。 江云飞一直在外面等着,明显是要护送她回去。 想到在书院发生的事,卫嫣的脸还是很热,她不敢看江云飞,低垂着脑袋上车,脚上却似乎还残留着少年掌心滚烫的温度。 “小姐,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秋兰疑惑,凑过来想试试卫嫣额头的温度,卫嫣偏头躲开,轻声说“没事,就是逛街逛的有点热。” 马车走到半路停下,江云飞买了一盒桂花糕递进车来。 之前落水闹得兵荒马乱,看到糕点卫嫣才想起自己没吃午饭,有些饿了。 清甜的桂花香味在嘴里漫开,卫嫣不觉带了笑,秋兰小声嘀咕“这周公子还挺有心机的,竟然能打听到小姐爱吃这家的桂花糕。” 卫嫣不喜欢“心机”这个词,淡声说“应该是巧合吧。” “才不是巧合呢,”秋兰反驳,“这家店跟咱们回家不顺路,得绕好长一段路呢。” 也就是说江云飞是专程绕路到这边来买的。 卫嫣咀嚼着嘴里的桂花糕没了声音,脸却越来越烫。 卫嫣是偷溜出来的,回府也走的后门。 一进门,主仆俩就紧张起来,不自觉弯着腰,四下张望,做贼似的。 江云飞看不下去,温声提醒“你不必如此害怕,若是有人看到,你就说自己在屋里待烦了,到园子里逛了逛,这是你家,没人会为难你。” “对啊,小姐,这是咱家,咱们怕什么呀?” 秋兰恍然大悟,腰板挺了起来,卫嫣也跟着站直。 这话显得她刚刚挺笨的。 感觉有些丢脸,卫嫣想赶紧带着秋兰回去,抄手游廊转角突然冒出个人来,卫嫣刹不住脚,眼看要撞进那人怀里。 江云飞眼疾手快,两个跨步上前,扣住卫嫣的手腕把人拽回来。 等卫嫣回过神来,江云飞已经以保护姿态挡在她面前了。 “嫣儿妹妹?” 对方不确定的问,语气明显带着惊喜。 卫嫣从江云飞身后探出脑袋,还没认出来人是谁,秋兰已惊呼出声“苏少爷,你怎么会在这里?” 苏淮远温笑着说“我已中举,辞别先生来夷州游学,正好族中堂弟近日要定亲,家父和母亲便也一同来了夷州,接下来我可能要在府中叨扰一段时间。” 卫父来夷州上任之前,一直在青州做官,和青州书法大家苏慕是至交好友,两家比邻而居,卫嫣幼时常去苏家玩,和苏淮远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不过苏淮远小时候要胖一些,如今瘦下来,长成了风度翩翩的俏郎君,他年长卫嫣三岁,今年已经及冠,周身气质沉稳,因中了举,举手投足都有着读书人的书卷气。 卫嫣认出苏淮远,从江云飞身后走出来,福身还礼“母亲来夷州后很想念伯母和苏哥哥,苏哥哥能在府中住上一段时间母亲定然非常高兴,算不得叨扰。” 卫嫣这声“哥哥”叫的很自然,苏淮远弯眸笑起,江云飞看着二人互动,眸色沉了些。 苏淮远也很快注意到江云飞,好奇的问“这位是……?” 江云飞没有回答,看向卫嫣,等着她这个主人家介绍。 莫名的,卫嫣感觉少年人的眼神多了两分压迫感。 卫嫣捏紧绢帕,感觉右脚有些热,如实说“他叫周锦朝,最近也住在府中,是芦山学院的学生,我……” 我和他定了娃娃亲。 卫嫣没办法把这句话说出口,只能变成“我出来转转,刚好和周公子碰到的。” 苏淮远听到芦山学院,眼神亮了些“芦山学院这几年出了很多人才,周公子能进这里一定也很有才学,以后我们可以一起交换诗作,探讨时政。” 苏淮远主动发起邀约,丝毫没有身为举人的高傲不屑。 江云飞宠辱不惊,淡淡应道“好。” 说完看向卫嫣“你刚刚不是说很累了吗,怎么还不回去休息?” 他没称卫嫣为“卫小姐”,模糊了称谓,多了两分不可言说的亲密,显得他们关系很好。 卫嫣诧异的看了江云飞一眼,江云飞很是坦然,似乎并未察觉这样说有什么不妥。 苏淮远立刻体贴的说“嫣儿妹妹累了就先回去休息吧,以后我们叙旧的机会还多,不必着急。” 这话说的好像卫嫣不回去休息就是为了在这儿跟他叙旧一样。 感觉气氛有些微妙,卫嫣连忙带着秋兰回了自己住的院子。 两人走后,江云飞也要离开,苏淮远突然开口“卫伯母非常疼爱嫣儿妹妹,就算你治好痴病,还进了芦山学院,也配不上嫣儿妹妹,你若有自知之明,就该离嫣儿妹妹远些。” 苏淮远脸上仍是带着笑的,却不像方才在卫嫣面前那样和善,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恶意。 江云飞并不生气,反问“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在这儿评判我?” 苏家是书香世家,在青州很有名望,苏淮远才刚及冠就中了举人,更是春风得意,他根本没把这个痴傻多年的少年人放在眼里,却没想到江云飞对他会这么不客气。 他上下打量着江云飞,生气的说“卫伯母收留你是好心,你却如此放肆无礼,我一定会让卫伯母和嫣儿妹妹看清你的真实面目的。” 苏淮远的姿态仍是高傲的,说完脸上的笑意更深,像是抓住了江云飞的什么把柄。 江云飞勾了勾唇说“我是什么面目,取决于站在我面前的是什么人。” 站在他面前的是个冠冕堂皇的伪君子,他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江云飞不想和苏淮远浪费口舌,说完那句话就转身离开。 晚上,卫家设宴为苏慕夫妇和苏淮远接风,江云飞和孟氏也受邀参加。 快开宴时卫嫣才跟着卫夫人来到宴厅。 她换了身湘妃色衣裙,裙摆上用金银双丝绣着穿花百蝶,在烛光下折射着粼粼的亮芒,贵气逼人,但她眉眼清润,单纯懵懂。 像是含苞欲放的牡丹,娇贵却不失清纯。 苏淮远看得直了眼。 第352章 投喂 宴上,苏夫人一个劲儿的夸卫嫣长得好,还准备了一对红白玉镯做见面礼。 卫夫人示意卫嫣收下礼物,许了一方端砚给苏淮远做回礼。 这宴席虽然主要是给苏家人接风,卫夫人也没有冷落孟氏,只是孟氏与她们年纪相差不大,却被周贺磋磨得头发早白,苍老不已,不免自卑。 卫夫人虽然还认这门娃娃亲,孟氏却连一样像样的见面礼都没有能给卫嫣准备,对比之下,更显凄楚。 宴会结束后,孟氏回到屋里,忍不住痛哭了一场。 江云飞的房间和孟氏挨着,听到哭声,他推门进去,疑惑的问“怎么了?” 孟氏慌乱的擦眼泪,摇头说“没什么。” 江云飞不信,直勾勾地盯着孟氏不说话,孟氏很快败下阵来,自责的说“都怪娘没用,娘拴不住你爹的心,也护不住你,害得你现在处处都要矮别人一头,连这自小定下的婚事也……” 孟氏说不下去,又落下泪来。 孟氏也是书香门第养出来的大家闺秀,她的母族孟家在江州的地位一点儿也不输苏家,可她少不知事嫁错了人,自己受苦不说,还害了孩子,她这辈子活的实在太窝囊了。 江云飞听出症结,递了绢帕给孟氏擦泪,温声说“我没有觉得自己低人一等,以后有我在,没人会欺负你,至于婚事我自己会拿主意,你莫要把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若是没有你,世上早就没有周锦朝这个人了。” 相处了两三个月,江云飞还是没办法叫孟氏作娘,但他占用了周锦朝的身体,不能让孟氏一片拳拳爱子之心落空。 江云飞给人的感觉很可靠,孟氏很是感动,眼泪却还是没停。 江云飞想了想又说“我已写信让人送回孟家,再过不久孟氏长辈便会来夷州,既要和离,当年你带到周家的嫁妆都要让周贺吐出来,等置办好宅院,我们就搬出去。” 住在卫家只是权宜之计,现在江云飞已经确定卫嫣就是花容,早点搬出去也好早点布置他们以后的家。 孟氏不知江云飞在想什么,听到“和离”二字整个人都有点懵,底气不足的问“朝儿,你当真想让我与你爹和离吗?” 夷州开放,和离二嫁的都有,但江州并不是这样的,孟家族中也从没出现过和离归家的女子,孟氏担心自己和离会给家族抹黑,而且周贺并非什么善类,万一为了报复跑到江州大闹,说不定还会牵累江云飞。 若非顾忌这些,孟氏也不会任由周贺苛待、隐忍这么多年。 孟氏面色纠结,欲言又止,江云飞抢在她之前开口“你不用有什么顾虑,他和周明远触犯律法,早就该付出代价,你与他和离,是避免孟氏一族被牵连其中,维护孟家的颜面,没人会怪你。” 江云飞语气平静,帮孟氏安排好了一切。 孟氏怔怔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问“朝儿,这些年你是不是都在装傻啊?” 不然你怎么会病一好就进了芦山学院,还把周贺他们的罪证都搜集了起来? 江云飞没回答这个问题,只说“反正以后有我在,不会有人在欺负你。” —— 接下来几天卫嫣都没有出门,怕遇到景和书院的人暴露身份。 几日后,苏淮远送来帖子。 他准备办个诗社,除了男子,女子也可以参加。 这个诗社并不只是为了吟诗作对,苏淮远还想在夷州试着推广女学。 平西大战结束后,昭陵很久都不会有战事,朝廷开始重视文治,但还没有女子为官的先例,夷州是昭陵民风最开化的地方,可以先在这里办起女子学堂,然后再推广到其他地方。 花容对推广女学很感兴趣,第二日一大早便带着秋兰出门。 到了大门口,正好遇到苏淮远。 今日苏淮远穿了一身黑白相间的水墨长衫,他瘦了很多,眉眼清俊,搭配一身水墨,像是笼在蒙蒙烟雨里的远山,有些神秘。 “嫣儿妹妹,”苏淮远唤了一声,快步来到卫嫣面前,“我听说夷州民风开化,男女可同游,不知今日可否与嫣儿妹妹同乘?” 苏淮远的语气温和,面上含笑,眸底蕴着期待,让人有些不忍拒绝。 卫嫣正想说话,耳边传来马蹄声。 偏头,江云飞踏马而来。 江云飞穿了一身墨色长衫,衣服料子不是很好,衣襟上也没有绣花,却衬得少年肩宽腰窄,气势锐利,像一把未开封的剑。 江云飞很快来到两人面前,目光流转片刻,最终落在卫嫣身上“怎么了?” 江云飞的语气也是温和的,卫嫣却莫名有些心虚,小声说“没什么,苏哥哥问能不能与我同乘前往诗社。” 江云飞连余光都没给苏淮远一点儿,只看着卫嫣追问“你答应了?” 卫嫣连忙摇头,对苏淮远说“苏哥哥,夷州的民风虽然开化,但也还是要遵循男女之防的,府里还有马车,我让其他人送你去诗社吧.” 卫嫣说完,脸红了起来。 苏淮远并没有因为被拒绝而觉得难堪,反而扑哧一声笑出来“我就是那么随口一问,嫣儿妹妹的脸怎么就红了,也太可爱了。” “我没有!” 卫嫣否认,脸却红得更厉害。 苏淮远还想说些什么,江云飞轻夹马腹朝前走了两步,逼得苏淮远后退。 “时辰不早了,这诗社既然是苏公子创办的,苏公子是不是应该早点儿到场,别让其他人干等着?” 苏淮远暗暗横了江云飞一眼,嘴上却道“锦朝提醒的是,那你和嫣儿妹妹慢慢来,我先走一步。” 苏淮远离开后,卫嫣也带着秋兰上了马车,江云飞什么也没说,只骑着马跟在马车旁。 无声的守护。 路过杂货铺,江云飞又给卫嫣买了些肉脯和干果。 秋兰打开看了看,忍不住嘀咕“小姐,周公子怎么这么喜欢给你买吃的呀,而且买的还都是你平时爱吃的。” 第353章 我会去道歉,你别难过 苏淮远只来了夷州几日,却结识了不少朋友,沐晟和沐清清也受邀前来。 不过诗社并没有大家想象中的雅致有意境,迎接他们的只有一处破旧的农家小院。 众人虽极力克制,却也还是控制不住有些失望。 苏淮远早有预料,笑着说“诗社虽然是我提议要办的,但今日到场的诸位日后都是诗社的主人,诗社要如何改造布置我想听听大家的高见。” 这话一出,众人的表情好了些,兴致勃勃的规划起来。 苏淮远让随从把这些建议都记在纸上,等众人说的差不多了,看向卫嫣问“嫣儿妹妹有什么想法吗?” 众人的目光立刻落到卫嫣身上,卫嫣如实说“我对建造方面一窍不通,给不出什么好的建议,不过……” 话没说完,苏淮远就接过话,鼓励的说“这个诗社是为了日后推广女学奠基的,嫣儿妹妹可以忘掉那些对女子的规训畅所欲言。” “是啊是啊,”沐清清非常赞同苏淮远的话,眼睛发亮的说,“阿嫣,等女学推广出去,咱们女子也能考取功名做官啦!” 昭陵数百年都是男尊女卑,现在女子学堂都没建起来,仅凭他们几个人,想改变科举制度让女子为官,简直难如登天。 卫嫣不赞同沐清清的说法,反驳道“开设女学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此事要徐徐图之,我觉得诗社办好后,可以先说服一些有能力的先生来这里开课宣讲,比如制香、测绘、医术、农时……” 先让女子解放思想,学到一些技能傍身,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不依附男子而活,再慢慢考虑在诗赋时政上发挥能力。 卫嫣想的很好,却北苏淮远再次打断。 “嫣儿妹妹说的这些,只要交钱找人都能学,但我们办诗社不是为了让女子学艺,而是为了让女子和男子一样能读书识字,参加科举考取功名,若把精力浪费在赚钱谋生上面,岂不是就落入俗套了?” 在场的人家中虽不算显赫,却也不愁吃穿,听到苏淮远这样说,立刻出声附和,显示自己的清高脱俗。 卫嫣抿唇,她不是爱出风头的人,也不想和大家起争执。 这是江云飞突然开口“赚钱谋生是每个人都要做的事,诸位如此清高,莫不是不仅要推广女学改变官制,还要负责所有入学女子的衣食住行?” 女学一旦推广,入学的女子不知会有多少,便是昭陵首富卫家也不敢说这样的话,这些人自然也不能。 沐清清底气不足的说“她们可以边读书边赚钱的,等考上了功名,就有俸禄可以拿,为什么要我们负责她们的衣食住行?” “你知道每次科举有多少人参考又有多少人名落孙山吗?你能保证所有进入学堂的女子都能考上功名吗?” 江云飞毫不犹豫地反驳,语气和眼神都有些严厉。 方才还热烈的气氛冷凝下来,沐清清被凶得浑身一颤,下意识的躲到沐晟身后,沐晟心疼妹妹,刚想说话,苏淮远抢先道“锦朝,大家只是在探讨,你别这么凶,况且嫣儿妹妹和沐小姐的关系很好,你这样做,也会吓到嫣儿妹妹的。” 江云飞方才的话很有道理,但苏淮远一提到卫嫣,众人便觉得他是在故意讨好,想攀附卫家,卫嫣要是帮江云飞说话,不仅会显得不矜持,还会和沐清清生出嫌隙。 卫嫣蹙了蹙眉,觉得苏淮远这话有些针对江云飞。 但苏淮远眉眼温和,一脸坦然,卫嫣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苏哥哥才刚来夷州,和周家并无过节,没道理这样做,约莫是她想多了吧。 “苏哥哥,周公子方才说的也是我想说的,他的语气虽然是凶了些,但说的都是实情,让女子读书入仕是好事,但也不能完全脱离实际,不然遇到的阻力会很大,对吧?” 卫嫣不爱与人当众争辩,但江云飞方才是在为她出头,她也不能保持沉默让他成为众矢之的。 苏淮远没想到卫嫣会这么直接的维护江云飞,眸光微闪,笑着说“嫣儿妹妹说的对,要成大事的确要方方面面都考虑周全才是。” 这段小插曲很快揭过去,苏淮远和沐晟又把气氛活跃起来,只是沐清清觉得卫嫣当众选了别人没有和她统一战线有些伤心,一直避着卫嫣。 讨论结束后更是早早离开,连解释的机会都不肯给。 看着沐家的马车离去,卫嫣也有些难过。 这时苏淮远走过来,歉然的说“嫣儿妹妹的考量很有道理,但我怕打击大家的积极性,就反驳了几句,还请嫣儿妹妹莫要生气。” 苏淮远说着郑重的鞠了一躬,卫嫣原本有些不高兴的,见他如此也生不起气来,只道“苏哥哥的顾虑也有道理,但苏哥哥既然要和大家共商大业,就该如实相告,若有人害怕困难退出,只能说明不是同道中人,也没什么可惜的。” 卫嫣生的漂亮,说话又总是柔柔的,苏淮远便觉得她柔弱不堪,直到今日才发现她比他想象中清醒坚韧。 她不喜欢与人起争执,却不畏惧表达自己的想法。 她想要有人一起共事,却也不怕分道扬镳、各自为政。 苏淮远看向卫嫣的眼神更加热了,他高兴的说“嫣儿妹妹说的对,我想要推广女学也是想让那些和嫣儿妹妹一样有主见的姑娘能实现自己的抱负。” 可我没有什么抱负,我只想让和我一样的女子能自立自强,不必成为男子的附属品。 卫嫣想要反驳,还没开口,江云飞就走了过来。 他直接忽视苏淮远,看着卫嫣问“回去么?” 卫嫣点点头,和苏淮远说了一声便上了马车。 这次江云飞没有远远跟着,而是骑着马一路护在马车旁。 马车在大门口停下,江云飞也下马来到马车旁,少年人的神情严肃,认真的很。 卫嫣刚站稳,就听到江云飞说“我会去沐家登门道歉,你别难过。” 第354章 在意 卫嫣没有让江云飞去沐家道歉。 他没有做错什么,而且沐清清气的是自己没有维护她。 卫嫣熬夜做了一柄团扇做赔礼,第二日一早就去找沐清清说清楚缘由。 沐清清并不是无理取闹的人,把话说开,两人的关系又恢复如初。 吃过午饭,卫嫣才从沐家出来,却在沐家大门口遇到了江云飞。 卫嫣眉心微皱,忍不住上前说“我不是说不让你来吗?” 两人最近见面的频率高了些,比之前熟悉不少,江云飞还几次相护,卫嫣在他面前很放松,语气不自觉带了一分娇嗔。 江云飞没有觉得被凶到,温和的说“下月初有骑射测考,沐晟约我和他一起操练。” 上次踏青江云飞赛马虽然只得了第二,但展示出来的马术很强,和他一起操练进步肯定要快一些。 闹了个乌龙,卫嫣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语气不大好,脸热起来,正想解释,又听到江云飞说“答应过你的事,我都会做到的。” 江云飞说的认真,不仅是在说这次的事,更像是在承诺。 以后他答应她的事也都会做到。 心跳漏了一拍,卫嫣不敢看江云飞的眼睛,落荒而逃。 一路上卫嫣的唇角都是上扬着的,卫夫人打理着院子里的花草,见她这样也跟着笑“发生什么事了,从来没见你这么高兴过?” “没什么,就是和清清聊了些女儿家的事。” 卫嫣否认,拿了水壶准备帮忙浇水,被卫夫人拍了下手“这可是凤月荷兰花,千金难求的。” 卫夫人很爱花,院中花木大多是她亲自打理的。 卫嫣收回手,好奇的问“这花如此难得,爹爹上哪儿替娘求来的?” “你爹整日忙着政务,哪里会在意这些,这是淮远送来的。” 爱屋及乌,卫夫人收了花提起苏淮远时明显慈爱了些,又问卫嫣“淮远说他不小心惹你生气了,托我帮忙向你道个歉,跟娘说说发生什么事了吧。” 卫嫣并未跟苏淮远生气,也心平气和的说了自己的想法,苏淮远却把这件事捅到卫夫人面前,卫嫣心里有些不舒服。 她绷着脸反问“他都没跟娘说事情缘由,娘为何要收他的东西?” 卫夫人看出卫嫣生气,停下手里的动作,无奈的说“我收他的东西并不是要站他那边,你这么生气莫不是怕我怪罪周家那位小郎君?” 卫嫣什么都没说,卫夫人还是提到了周锦朝,分明是从苏淮远口中听来的,她方才那样问是想试探卫嫣现在对周锦朝是什么态度。 卫嫣心底的怒气更甚,严肃的说“他若真心想赔罪,应该直接问我如何做才能让我消气,而不是拐着弯儿的让娘来压我,还说别人的坏话,如此行径一点儿也不像君子所为。” “他与你多年未见,不了解你现在的脾性如何,怕越说越错才找的我,你这说的也太严重了。” 卫夫人不认同卫嫣的说法。 苏家是书香世家,苏淮远又中了举,前途无可限量,便是在人才济济的瀚京,那也是炙手可热的好儿郎,不能因为这点儿小事就否定他。 卫嫣知道无法说服卫夫人,板着脸说“反正自己闯了祸还找长辈这种事我从懂事以后就没有干过。” 心里有气,卫嫣没陪卫夫人用晚饭。 第二日吃过早饭,苏夫人来找卫嫣,想让她陪着去首饰铺逛逛。 他们是为苏淮远堂弟的婚事来的,也要为女方准备些见面礼。 卫嫣虽然对苏淮远的处事方法有些不满,却也不好忤逆长辈,只能陪着苏夫人出门。 到了首饰铺,苏夫人借着送礼的名头,一直在探听卫嫣的喜好,还要送卫嫣一套头面作谢礼。 卫嫣连忙拒绝“这些都是嫣儿该做的,伯母不必如此客气,况且伯母已经送过嫣儿见面礼了,嫣儿不能再收。” 苏夫人听完面上的喜爱更甚,还想说些什么,卫嫣突然蹙眉,揉了揉眉心,表情有些痛苦。 “小姐,你怎么了?” 秋兰扶着卫嫣到一旁坐下,苏夫人脸色顿变,让店里伙计送了参茶来。 卫嫣喝完眉头慢慢松开,歉然道“方才我突然感觉脑袋有点晕,吓到伯母了,不好意思啊。” 苏夫人已经调整好情绪,慈爱的说“好孩子,现在你的身体是最要紧的,你就别想那么多了,可要去附近医馆看看?” “不用,我现在已经感觉没事了,”卫嫣拒绝,起身抓着苏夫人的手说,“我觉得刚刚那套点翠很好看,收到礼物的人肯定会很喜欢的。” 苏夫人要了那套点翠,却没再提给卫嫣打头面的事。 卫嫣暗暗松了口气,正要和苏夫人一起离开,却见江云飞走进了首饰铺,心头顿时一紧。 江云飞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卫嫣,眼底闪过诧异,而后颔首向苏夫人行礼。 苏夫人对这个少年人的印象很深,好奇的问“周小郎君这个时辰不在学堂,怎么逛起了首饰铺?” 江云飞坦然道“今日堂测,晚辈做得比较快,先交卷出来了,前些日子晚辈在这里打了一支发簪,顺道来取。” 之前席间孟氏穿的很素,头上一点儿首饰都没有,苏夫人以为江云飞是给孟氏打的发簪,便没再追问。 苏夫人和卫嫣离开后,店内伙计才把做好的簪子拿给江云飞查验。 黄花梨木做的狭长盒子里,一支玉葫芦形状的纯白玉簪静静躺着,和上一世江云飞送给花容的一模一样。 那支玉簪早已随花容下葬,只能重新再做一支。 江云飞验过没有问题,把尾款递给伙计,走到门口又折返回来“若是有人来问我在这里做的是什么簪子,你就说不能泄露隐私,只知道是要送给一个姑娘。” 伙计不明所以,正想问缘由,少年人递了些碎银过来“我自有用意,让你怎么说就怎么说,明白吗?” “小的明白!” 伙计收了钱,喜笑颜开。 卫嫣回去后有些坐立难安。 她怕江云飞会误会,却又不知道要以什么身份向他解释。 而且,她有点在意江云飞去首饰铺打的是支什么样的簪子。 第355章 误会 沐清清对诗社的事很上心,没过几日便又约卫嫣去看整修进度。 两人刚修复关系,卫嫣不想拒绝,还是答应下来。 到了诗社便看到苏淮远和另外一个少年在帮忙抬木头。 少年看到沐清清很是高兴,放好木头立刻走过来问“清清,你怎么来了?” 少年累得满头大汗,身上也染了脏污,说完话意识到自己现在有些狼狈,不由得窘迫的红了脸。 他便是前些日子请媒婆到沐家提亲的苏尧,也是苏淮远的亲堂弟。 沐清清完全没有察觉苏尧的窘迫,大大咧咧的说“我和阿嫣也是诗社的创始人之一,当然要多关注诗社的进度才行,还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吗?” 沐清清说着要撸起袖子帮忙干活,苏淮远走过来说“这些都是体力活,哪能让你们干?” 院子里引了水,苏淮远洗了把脸才过来的,虽然也干了活,瞧着却比苏尧要清爽许多。 沐清清叉着腰反驳“体力活怎么了,既然要办女子学堂,那女子也能干体力活。” 苏淮远笑了笑,有些无奈“今天的体力活已经干完了,你若觉得不过瘾,倒是可以学学骑马,等正式开社那天,可以好好展示一番,叫其他人知道什么叫巾帼不让须眉。” “这有何难?”沐清清很是骄傲的昂起脖子,“父亲教过我骑马,我兄长的马术也是很好的。对吧,阿嫣?” 说到最后,沐清清偏头看向卫嫣。 卫嫣应了声“是”,脑子里浮现的却是江云飞骑马的样子。 苏淮远看了卫嫣一眼,让人把自己和苏尧的马牵过来。 苏淮远没有急着让沐清清上马,而是看着卫嫣问“嫣儿妹妹会骑马吗?” “会,”沐清清替卫嫣回答,“阿嫣的马术是我教的,她天赋可高了。” 苏淮远颇为意外“我记得嫣儿妹妹幼时胆子很小,没想到竟然敢跟着沐小姐学骑马。” 苏淮远的注意力明显都在卫嫣身上,沐清清的兴致低了些,苏尧立刻说“清清你对这边的路不熟,我先陪你骑一会儿吧。” “我自己可以,不用你管。” 沐清清说着挥了马鞭策马疾驰,苏尧担心她会出事,连忙追上去。 两人离开后,便只剩下卫嫣和苏淮远。 卫嫣正想回马车上坐着,苏淮远朝她走近了些,温声说“那盆兰花是友人所赠,我不会侍弄花草,觉得伯母应该会喜欢,所以拿嫣儿妹妹做借口让伯母收下,还请嫣儿妹妹莫要误会。” 苏淮远说着鞠了一躬,看上去很有诚意的样子。 卫嫣却不能接受他这样的解释“母亲说那盆兰花很贵重,你既然不会侍弄花草,为何还要轻易收下?你并未征得我同意,就拿我做借口劝说我母亲,既欺骗了我母亲,也没有尊重我,恕我不能接受这几句道歉。” 苏淮远记错了,卫嫣的胆子从来都不小。 她不怕被误解,也不怕表达自己的想法,更不怕指出别人的错处。 因为生气,卫嫣没有叫苏淮远哥哥。 然而苏淮远并没有把卫嫣的怒气当回事,反而笑出声来“我听伯母说嫣儿妹妹性子沉静内敛,还以为嫣儿妹妹是个好欺负的,原来嫣儿妹妹是绵里藏针、外柔内刚啊。” 苏淮远眸光闪动,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 卫嫣之前只是对苏淮远的一些做法和做事的方式有些不满,这一刻却感觉到一阵恶寒。 苏淮远嘴上说着要推广女学,却并没有真的把女子和男子一样平等的看待。 他不认为沐清清真的能为诗社整修帮上什么忙,也不认为卫嫣的原则和想法值得被认真聆听。 他和那个叫周锦朝的少年根本不是一类人。 卫嫣皱紧眉头,不想再和苏淮远说一句话。 她想回到马车上,见苏淮远要跟上来,厉声喝道“站住,别过来!” 苏淮远停下,用哄小孩儿的语气说“好,我不过来,你渴不渴,我让人送些茶点来。” “我不需要。” 卫嫣直接拒绝,等沐清清回来后便想说服她一起回去,沐清清却不愿意“阿嫣,我们才刚来呢,再多待一会儿再走嘛。” 沐清清挺执着的,若是不说出让她信服的理由,她怕是不会愿意离开。 卫嫣想了想,捂住小腹露出痛苦之色“我突然感觉肚子有点不舒服,清清,你陪我回去休息吧。” 卫嫣说着不住的倒抽冷气。 沐清清果然不再犹豫,选择陪她回去。 马车驶出去一段距离,沐清清开口“好了,已经走出很远了,别演啦。” 卫嫣演得挺逼真的,但沐清清和她关系太好,还是能看出一些端倪。 卫嫣坐直了些,把自己最近和苏淮远的纠葛大概说了一遍,坦然道“我和他幼时虽然常在一起玩,但这次见面,我感觉他的变化很大,你也小心一些,对他的话莫要全信。” 苏家和卫家的关系摆在这里,卫嫣不好把话说的太绝,只能提醒沐清清保持警惕。https:/ 沐清清点头应下。 她是很喜欢诗社,也有点崇拜苏淮远,但阿嫣和她有八年多的感情,比起一个刚认识不久的男人,她自然更愿意相信姐妹。 和沐清清分开后,卫嫣又去了那间首饰铺。 她一直想着那支簪子的事,不好意思去问江云飞,只好自己来求证。 听到铺子伙计说江云飞打那簪子是为了送给一个姑娘,卫嫣的心跳不觉漏了一拍。 她忍不住期盼,那支簪子会不会是送给她的。 然而这个期盼在她回到府中见到绿姜后瞬间破灭。 绿姜平日穿的很素净,乌发都是用发带束着,但今天她头上多了一支玉兰发簪。 那簪子素雅却精致,和绿姜淡泊宁静的气质很是相配。 卫嫣一颗心缓缓下沉,却还不死心,试探着说“这支玉簪好漂亮,绿姜大夫的眼光真好。” 绿姜摸了下发簪,淡笑着说“不是我的眼光好,是别人送的。” 卫嫣想回个笑,却怎么都笑不出来,慌乱的逃进屋里,心脏一阵绞痛。 明明她和江云飞相处的时间也不久,怎么会心痛至此,像是爱意早已深重? 第356章 他喜欢的人又不是她 心里难受着,卫嫣把去年自己酿的桂花酿挖出来喝了小半坛。 她的酒量一般,没多久便醉得一塌糊涂。 秋兰和冬梅把她扶到床上,帮她盖好被子,然而没过多久,她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的眼睛是闭着的,像是又犯了梦游症,又像是醉糊涂了。 冬梅连忙去找绿姜,秋兰则拿了披风给卫嫣披上。 “绿姜姑娘,我家小姐又变成这样了,怎么办呀?” 绿姜上前帮卫嫣把了下脉,淡声说“没事,先去告诉卫夫人,让其他人不要惊扰你家小姐。” 冬梅去通知卫夫人,绿姜和秋兰一起跟着卫嫣出门。 卫嫣的眼睛虽然闭着,走路却没有磕磕绊绊的,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很快,三人又走到书房附近。 卫嫣踩过草坪走到围墙下方,因为被围墙挡住路,皱眉不安的挠起墙来。 秋兰小声说“上次小姐就是在这里被周公子发现的。” 绿姜走过去,引导卫嫣绕过院墙来到另一边。 卫嫣对着空气摸索了一下,过了会儿,隔空坐下。 却一下子跌坐在地上。https:/ 秋兰想去把她扶起来,被绿姜拦住,卫嫣自己站起来,又反复试了几遍,终于放弃,朝其他地方走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卫嫣终于累了,身子一软便要栽倒在地,绿姜和秋兰把人接住,送回屋里。 卫夫人一接到消息就赶了过来,眼看着秋兰帮卫嫣盖好被子,才红着眼问“绿姜姑娘,嫣儿这病能治吗?” 卫夫人总归是要老的,她不能一直守着卫嫣,更怕卫嫣日后嫁了人会因为这个病被嫌弃,不然当初她也不会那么急着和孟氏许下娃娃亲的承诺。 绿姜没有立刻回答,只问“卫小姐是从小就喜欢坐秋千的吗?” 没想到绿姜会问这个,卫夫人愣了一下,然后才说“是,嫣儿打小就喜欢秋千,之前她在青州的院子也有一架秋千。” “卫小姐是在别人家玩了秋千所以才回来要的吗?” 卫夫人的眼底闪过慌乱,想起了一些久远的回忆。 她的阿嫣刚出生的时候没有哭,也没有呼吸,被稳婆判定为死胎,后来虽然活过来,一些行为却和普通小孩儿不一样。 她小时候不爱哭闹,总是闷闷不乐的,能说话以后,有一阵总是奶声奶气的念叨着她要回夷州,说有人在夷州等她。 可她是卫夫人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怎么可能去过夷州? 卫嫣说要回夷州的时候,眼神哀伤又焦急,看着一点儿也不像是小孩子,看得卫夫人心惊。 好在六岁以后卫嫣就再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她变得和正常的小孩儿没什么区别,除了偶尔的梦游。 那个秋千架就是卫嫣过六岁生辰前要的礼物。 那六年时间里,她明明没有出过府,也没有见过秋千,却在生辰那日脱口而出,说她想坐秋千。 现在绿姜问起这个,让卫夫人有些不安。 她怕她的嫣儿会消失不见。 “绿姜姑娘,这个秋千和我女儿的病有什么关系吗?” 卫夫人反问,绿姜坦白的说“我发现卫小姐这两次梦游好像都梦到了一个有秋千的院子,这个院子可能对卫小姐很重要,也许找到这个院子,卫小姐的梦游症就能好起来。” 这世间的病症有千万种,很多都和人的执念有关。 有人郁结在心、年纪轻轻就郁郁而终,有人性子急脾气躁、所以肝火旺盛,五脏不通,也有人情深不寿,少年白头。 卫夫人捏紧绢帕,想了想说“天底下的院子这么多,阿嫣醒来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单凭一个秋千架如何能找到她梦里的那个院子呢?” “如果卫小姐再梦游两次,也许我可以把它画出来,卫小姐来了夷州八年梦游症都没有发作,等院子画出来可以先从夷州找起。” 卫嫣梦游时的行动很容易辨认,多看两次,绿姜有把握推测出院子的大概样子。 卫夫人虽然不安,却还是答应下来。 第二日醒来,卫嫣果然把昨夜发生的事忘得干干净净,脑袋因为宿醉有些疼,身体也很疲倦。 卫嫣打不起精神,便赖着不肯起床。 快到中午的时候,卫夫人来看她,摸到她额头有点烫,忍不住责怪秋兰和冬梅“小姐生病了怎么不早点儿告诉我?” “我没事,娘您别紧张。” 怕卫夫人小题大做,卫嫣努力打起精神,然后便听到卫夫人说“若不是孟家来人,耽搁了些时间,我应该一直在这儿守着的。” 卫夫人很是自责,卫嫣捕捉到关键信息,疑惑的问“周伯母娘家来人了?” 孟氏在江州也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若是孟氏和离脱离周家,那他们是不是要去江州? 想到这里,卫嫣胸口又是一阵闷痛,不由得皱紧眉头。 卫夫人见状,淡淡的说“孟家来了人,他们母子俩也有了依仗,不必再借住在府上,已经收拾东西搬走了。” 就这样搬走了,连告别都没有的吗? 卫嫣有些失落,但很快又反应过来,她和那少年只有一句口头约定的娃娃亲,少年喜欢的人又不是她,为什么要特意与她告别呢? 卫夫人把卫嫣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虽然心疼却也无奈。 孟氏走之前把当年定亲的信物都还回来了,约莫是觉得自己儿子进了芦山学院,日后前途无可限量,瞧不上这门婚事了吧。 卫嫣这下是真的病了。 她的少女春心才刚刚萌动,就被一盆冷水浇透,不知为何竟像是在受剜心之痛。 江云飞并不知道卫嫣误会的这样深,更不知道孟氏擅作主张退还了信物给卫夫人,孟氏做主从卫家搬出来的时候,他甚至还在学院上课。 等他安顿好孟氏和孟家几位长辈,已经是几日后。 沐清清的订亲宴上,江云飞才又见到卫嫣。 远远的一眼,江云飞便看出卫嫣瘦了不少。 他原本想上前关心几句,卫嫣却避开了他,径直去后院找沐清清。 第357章 为什么躲着我? 苏尧的父亲在征西大战中牺牲,一直与母亲相依为命,他愿意入赘沐家,所以订亲宴是在沐家办的。 卫嫣刚走过抄手游廊,就碰到了苏淮远。 苏淮远拦住卫嫣,挑了下眉说“阿尧想找沐小姐说几句话,嫣儿妹妹稍等一会儿再过去吧。” 夷州女子受的约束不多,但今日订了亲,沐清清就要在家里准备嫁衣、学习持家之道,不能像之前那样随便出门,这段时间苏尧和她也是不能见面的。 卫嫣调转步子,准备去花园逛逛,苏淮远追上来,关切的问“我看嫣儿妹妹瘦了很多,今日的脸色也不是很好,可是还没有病愈?” “多谢苏公子关心,我已经好了,”卫嫣说着和苏淮远拉开距离,“我还有事……” 卫嫣想找借口离开,苏淮远抢先开口“我和卫伯父提了推广女学的事,卫伯父觉得很好,让我多与嫣儿妹妹沟通,多了解女子的想法,不知嫣儿妹妹什么时候有时间?” 卫嫣皱了皱眉,并不想和苏淮远有过多接触,苏淮远歉然道“我知道我之前的一些做法让嫣儿妹妹有些芥蒂,这些日子我已经反省过了,我觉得嫣儿妹妹之前的提议很好,准备请一些人到诗社宣讲,我听说嫣儿妹妹的女红很好,嫣儿妹妹可愿意到帮忙到诗社授课?” 苏淮远说的很诚恳,也做出了实际的改变,卫嫣有些动摇。 苏淮远趁热打铁“我准备请我朋友传授制香技艺,沐兄和锦朝也愿意到诗社教授马术。” 卫嫣刚刚故意避开了江云飞,这会儿听到苏淮远提起,心脏还是不自觉缩了一下。 她知道自己不能一直躲下去,柔声道“只要你是真心想推广女学,我可以来授课。” “嫣儿妹妹放心,我肯定是真心的!” 苏淮远露出笑容,如释重负,而后拿出一个盒子递给卫嫣,不大自在的说“这是我给嫣儿妹妹的赔礼,我没给姑娘家送过东西,也不知道嫣儿妹妹会不会喜欢。” 盒子细长,外面雕着梅花,里面装的应该是某样首饰。 卫嫣没接,直接拒绝“苏公子的歉意我已经收到了,礼物就不用了。” “嫣儿妹妹还叫我苏公子,分明是还没有原谅我。” 苏淮远指出关键,语气夹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卫嫣横了他一眼“以前我们年纪小,叫声哥哥妹妹并无大碍,现在再这么叫难免叫人误会,苏公子以后也改个称呼吧。” 卫嫣和沐清清的关系能这么好,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和沐清清都是不会虚与委蛇的人,她不喜欢苏淮远,就不能再像之前那样叫他苏哥哥。 “嫣儿妹妹……” 苏淮远有些无奈,似乎是觉得卫嫣太较真了,卫嫣打断他“男女有别,我先走了。” 话落,卫嫣毫不犹豫地带着秋兰离开。 苏淮远看着她的背影,眸底的兴味越来越浓。 嫣儿妹妹还真是每一次都能带些惊喜给他。 沐家交际甚广,花园里已经坐满了人。 卫嫣跟他们都不熟,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躲清净,秋兰怕她渴,去找人要茶水,她前脚刚走,江云飞后脚就来到卫嫣身边。 “为什么躲着我?” 江云飞直接发问,眸色幽深,有些晦暗。 卫嫣没想到他会跟来,捏紧绢帕,若无其事的说“我没有躲着周公子,周公子找我有什么事吗?” 卫嫣的语气很平静,却明显透着疏离。 江云飞不明缘由,但见她瘦了许多,还是放软语气说“孟家来人了,这几日我都在安置他们。” 等把周家的事处理好,等我考上功名,我就去卫家提亲,到时就能有很多时间陪着你了。 后面的话江云飞没说,他更喜欢去做,而不是给口头的承诺。 卫嫣点点头,很能理解“他们是为了周公子和周伯母才奔波千里,周公子的确应该好好招待他们。” 卫嫣不肯说出生气的原因,江云飞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上下两辈子他真正和女子相处的时间都不多,上一世他和花容互通心意在一起后,唯恐在一起的时间不够多,花容根本不曾和他使小性子。 他委实不知道该怎么哄小姑娘开心。 僵持片刻,江云飞递了几棵黄橙橙的枇杷到卫嫣面前。 “昨日下学见路边树上的枇杷长的很好,就摘了一些,要不要尝尝?” 他特意挑的大个的摘,每一颗看着都很好吃。 卫嫣却只觉得生气。 他明明喜欢的是别人。为什么还要对她这样好? “我不喜欢吃枇杷,”卫嫣拒绝,瞪着江云飞说,“周公子已经从卫家搬出去了,也不用再为了报恩故意对我好,这些枇杷还是留着给你真正在意的人吃吧。” 卫嫣说完就要离开,江云飞扣住她的手腕,狐疑的问“谁是我真正在意的人?你听别人说什么了?” 卫嫣不好意思说自己去问了首饰铺伙计那支簪子的去向,只觉得委屈极了。 她明明感觉到他故意来撩动自己的心弦,却连一句责怪的话都没办法说出口。 他从来没有对她说过喜欢,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罢了。 “没人对我说什么,请周公子放开我!” 卫嫣挣扎起来,怕弄伤她,江云飞松开手,在卫嫣逃离之前说“我不知道你误会了什么,但我在意的人是你,只有你!” “不可能!我都看见你送给绿姜姑娘的簪子了!” 卫嫣停下,把藏在心里的话说出来。 江云飞皱了皱眉,从袖袋里拿出那个黄花梨木盒子“我只打了一支簪子,这是补给你的生辰礼物,只是有事耽搁,没找到合适的时机送出来,所以一直带着不曾离身,绿姜跟你说我送她簪子了?” 江云飞手里的盒子比苏淮远刚刚拿的那个精致多了,一看就是非常用心准备的。 绿姜只说那簪子是故人所赠,并没有说是江云飞赠的。 卫嫣意识到自己可能闹了个乌龙,脸一下子烧起来。 想到江云飞刚刚说他一直带着这簪子不曾离身,耳朵也变得滚烫。苏尧的父亲在征西大战中牺牲,一直与母亲相依为命,他愿意入赘沐家,所以订亲宴是在沐家办的。 卫嫣刚走过抄手游廊,就碰到了苏淮远。 苏淮远拦住卫嫣,挑了下眉说“阿尧想找沐小姐说几句话,嫣儿妹妹稍等一会儿再过去吧。” 夷州女子受的约束不多,但今日订了亲,沐清清就要在家里准备嫁衣、学习持家之道,不能像之前那样随便出门,这段时间苏尧和她也是不能见面的。 卫嫣调转步子,准备去花园逛逛,苏淮远追上来,关切的问“我看嫣儿妹妹瘦了很多,今日的脸色也不是很好,可是还没有病愈?” “多谢苏公子关心,我已经好了,”卫嫣说着和苏淮远拉开距离,“我还有事……” 卫嫣想找借口离开,苏淮远抢先开口“我和卫伯父提了推广女学的事,卫伯父觉得很好,让我多与嫣儿妹妹沟通,多了解女子的想法,不知嫣儿妹妹什么时候有时间?” 卫嫣皱了皱眉,并不想和苏淮远有过多接触,苏淮远歉然道“我知道我之前的一些做法让嫣儿妹妹有些芥蒂,这些日子我已经反省过了,我觉得嫣儿妹妹之前的提议很好,准备请一些人到诗社宣讲,我听说嫣儿妹妹的女红很好,嫣儿妹妹可愿意到帮忙到诗社授课?” 苏淮远说的很诚恳,也做出了实际的改变,卫嫣有些动摇。 苏淮远趁热打铁“我准备请我朋友传授制香技艺,沐兄和锦朝也愿意到诗社教授马术。” 卫嫣刚刚故意避开了江云飞,这会儿听到苏淮远提起,心脏还是不自觉缩了一下。 她知道自己不能一直躲下去,柔声道“只要你是真心想推广女学,我可以来授课。” “嫣儿妹妹放心,我肯定是真心的!” 苏淮远露出笑容,如释重负,而后拿出一个盒子递给卫嫣,不大自在的说“这是我给嫣儿妹妹的赔礼,我没给姑娘家送过东西,也不知道嫣儿妹妹会不会喜欢。” 盒子细长,外面雕着梅花,里面装的应该是某样首饰。 卫嫣没接,直接拒绝“苏公子的歉意我已经收到了,礼物就不用了。” “嫣儿妹妹还叫我苏公子,分明是还没有原谅我。” 苏淮远指出关键,语气夹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卫嫣横了他一眼“以前我们年纪小,叫声哥哥妹妹并无大碍,现在再这么叫难免叫人误会,苏公子以后也改个称呼吧。” 卫嫣和沐清清的关系能这么好,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和沐清清都是不会虚与委蛇的人,她不喜欢苏淮远,就不能再像之前那样叫他苏哥哥。 “嫣儿妹妹……” 苏淮远有些无奈,似乎是觉得卫嫣太较真了,卫嫣打断他“男女有别,我先走了。” 话落,卫嫣毫不犹豫地带着秋兰离开。 苏淮远看着她的背影,眸底的兴味越来越浓。 嫣儿妹妹还真是每一次都能带些惊喜给他。 沐家交际甚广,花园里已经坐满了人。 卫嫣跟他们都不熟,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躲清净,秋兰怕她渴,去找人要茶水,她前脚刚走,江云飞后脚就来到卫嫣身边。 “为什么躲着我?” 江云飞直接发问,眸色幽深,有些晦暗。 卫嫣没想到他会跟来,捏紧绢帕,若无其事的说“我没有躲着周公子,周公子找我有什么事吗?” 卫嫣的语气很平静,却明显透着疏离。 江云飞不明缘由,但见她瘦了许多,还是放软语气说“孟家来人了,这几日我都在安置他们。” 等把周家的事处理好,等我考上功名,我就去卫家提亲,到时就能有很多时间陪着你了。 后面的话江云飞没说,他更喜欢去做,而不是给口头的承诺。 卫嫣点点头,很能理解“他们是为了周公子和周伯母才奔波千里,周公子的确应该好好招待他们。” 卫嫣不肯说出生气的原因,江云飞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上下两辈子他真正和女子相处的时间都不多,上一世他和花容互通心意在一起后,唯恐在一起的时间不够多,花容根本不曾和他使小性子。 他委实不知道该怎么哄小姑娘开心。 僵持片刻,江云飞递了几棵黄橙橙的枇杷到卫嫣面前。 “昨日下学见路边树上的枇杷长的很好,就摘了一些,要不要尝尝?” 他特意挑的大个的摘,每一颗看着都很好吃。 卫嫣却只觉得生气。 他明明喜欢的是别人。为什么还要对她这样好? “我不喜欢吃枇杷,”卫嫣拒绝,瞪着江云飞说,“周公子已经从卫家搬出去了,也不用再为了报恩故意对我好,这些枇杷还是留着给你真正在意的人吃吧。” 卫嫣说完就要离开,江云飞扣住她的手腕,狐疑的问“谁是我真正在意的人?你听别人说什么了?” 卫嫣不好意思说自己去问了首饰铺伙计那支簪子的去向,只觉得委屈极了。 她明明感觉到他故意来撩动自己的心弦,却连一句责怪的话都没办法说出口。 他从来没有对她说过喜欢,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罢了。 “没人对我说什么,请周公子放开我!” 卫嫣挣扎起来,怕弄伤她,江云飞松开手,在卫嫣逃离之前说“我不知道你误会了什么,但我在意的人是你,只有你!” “不可能!我都看见你送给绿姜姑娘的簪子了!” 卫嫣停下,把藏在心里的话说出来。 江云飞皱了皱眉,从袖袋里拿出那个黄花梨木盒子“我只打了一支簪子,这是补给你的生辰礼物,只是有事耽搁,没找到合适的时机送出来,所以一直带着不曾离身,绿姜跟你说我送她簪子了?” 江云飞手里的盒子比苏淮远刚刚拿的那个精致多了,一看就是非常用心准备的。 绿姜只说那簪子是故人所赠,并没有说是江云飞赠的。 卫嫣意识到自己可能闹了个乌龙,脸一下子烧起来。 想到江云飞刚刚说他一直带着这簪子不曾离身,耳朵也变得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