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香》 第1章真笨 “脱了。” 屋里中央炭盆烧的正旺,一股股热气翻涌,身上的寒气很快变成了燥热的火气。 盛愿低着头不敢随便打量,盯着脚上褪色的绣鞋。 鼻腔里嗅到的都是沉重的药气。 见她没动,低沉的嗓音不耐的用烟袋敲击着铜盆,“不脱,就送回去。” “不!” 盛愿颤抖着用手解开身上的纽扣一件件剥离身上的衣服,抱着胳膊站在原地,忍住面前的老妇挑剔的打量。 “不愧是扬州来的瘦马,这身条确实和京中的不同。洗干净送去大少爷房里。” 话音落下,从角落里冲出来几个膀大腰粗婆子,抱起盛愿就扔进了桶中,粗暴的将她上下用刷子仔细清洗干净后,罩上一层薄纱就从角门送进了房内大床上。 这间房的炭火烧的比另一间还要旺盛。 躺在比雪还要软的榻上,盛愿昏昏欲睡。 脖颈处隐隐传来一阵温热的痒意,察觉到有人在动她颈间的坠子,盛愿瞬间清醒,本能的向前踢了一脚,没等她坐起身,就被人捏住了下巴。 “臭丫头,窑子里就是这么教你伺候人的?” 说话的人带着莫名的火气。五官野性桀骜,一双眸子在烛光下闪着亮色侵略十足。 偏偏高挺的鼻梁红了一块,减了半分锐气。 盛愿被这人身上的风霜冻的瑟缩了一下,弱弱摇头:“……我不会。” 男人黑眸微眯,幽幽一顿:“不会?那我让管家换了别人来……” “不!” 盛愿一把拉住男人的袖子。 从前她也只是在那唱戏贴补家用的清倌,连基本的调教都没教过,这次若不是挑不出符合要求的人,也不该是送她过来。 稳了稳心神,盛愿伸手去解男人的衣裳,但这扣子不知是什么材质的滑腻坚硬,半天都不得样法,咬着红唇哀哀的抬头望了一眼,偏这男人只抱着胳膊靠在床头阴沉着脸盯着她,时不时露出几分让人看不懂的复杂。 随着动作身上欲盖弥彰的薄纱渐渐滑落,如雪的肌肤在暗色的床帐间更如宝珠莹莹,男人喉结滚动眸子略过暗光。 “真笨。” 这句话带着几分怅然和熟悉,盛愿有些不解,不等她分辨清楚,一阵天旋地转就躺在了榻上。 帘帐摇摆。 盛愿连眼圈都是泛着水汽的红。 忽而外面下人开口喊着什么人。 请安的声音由远到近,直到屋里两人都清晰的听出大少爷三字。 盛愿身体骤然僵硬,猛地睁开眼:“你不是大少爷!你是谁?” 被戳破面目的男人慢条斯理的直起身,咧嘴一笑捏住她的脸颊:“人都是我的了,才知道认错人,晚了。” 盛愿额头渗出冷汗,张开嘴就要喊:“来……” 后面的字音随着被堵住的嘴一起被吞入腹中。 这个吻霸道像似在宣告立场,等分开时方才还邪气俊朗的男人,认真严肃下来有些骇人的犀利。 “我问你,跟不跟我走?” 盛愿吓破了魂哪里还敢和眼前这个不速之客离开,只知道怒瞪着一双杏眼想要吓唬他,可偏偏眼底含着泪毫无半点威慑力,反而可怜兮兮如同受惊的兽。 “就知道的哭。没用。” 房门响动,盛愿脸色一白,猛地挣脱开束缚。这大院里的规矩她不知道,但从前窑姐偷人被人发现也是有活活被打死的,若是被人撞个正着…… 顾不得这人还在不在,连连后退到床榻里胡乱穿起衣服。 “你就是今日刚被送过来的姑娘吧。” 拐杖和脚步声齐齐靠近,盛愿浑身一颤,抬头屋里站着一个清瘦的生面孔,握着一杆青竹样式的拐杖,右腿跛着。 这才是府里的大少爷。 不知刚才那男人躲在哪了,盛愿手心出了汗胡乱的搅动着。 一阵寒风吹进屋,大少爷宛如蒲柳打了个颤,咳嗽个不停。 盛愿皱眉,回头一看紧闭的窗户不知何时半开着,呼呼刮着寒风。 “我来。” 心里已经猜出那男人是从窗户溜走的,盛愿急忙上前佯装关窗往外看,见窗外树梢的雪纷纷撒撒,正好盖住了窗户上的半个脚印,狂跳的心才算回到了肚子里。 关上窗,回头低眉等着发落。 许是见她有眼力,大少爷话里多了点和气:“让你来是我母亲的主意。若你愿意,就留下让她安心,若不愿,等天亮了,我让人给你笔银子放你出府。” 盛愿心里一动。 大少爷也没催她下定主意,吹了烛火,屋里瞬间陷入黑暗。 硕大的床,两人各占一边,皆是和衣而眠,相安无事。 她来的时候听说了,这府中的少爷受了难废了身子,遍请名医都寻不来根治的办法,这才病急乱投医,选择用女人刺激这样的偏方。 许是怕平常清白的姑娘药力不够,特意千里迢迢从扬州筛选瘦马。 可她这记方子,却被其他人偷着吃干抹净。 一想到那人土匪一样的行径,盛愿只委屈的心里发苦,若是被留下她的籍契自然就落在这府邸,可她身子已破还不知道能瞒几时,若是出了府,按籍契还是会被送回窑子,不管是哪种,今后的日子都不好过。 下意识摸着脖子,却吓了一跳。 原本挂了十几年的玉佩,丢了! 第2章 来日方长 天刚亮。 盛愿已经穿戴整齐,捧着茶跪倒在男人脚边。 “大少爷,若您不嫌弃我粗苯,我可以留下来做丫鬟使唤。” 沉默许久座上的人才开口:“你可想好了。” 盛愿咬牙,狠狠点头。 等中午的时候,全府的人都知道,盛愿这个偏方起了效,不仅彻夜留在房里,还让大少爷一大早就求到侯府主母那,把人留下。 攥着怀里刚发的女婢衣服,盛愿听着婆子训话,有些心不在焉,远远落在了后面。 突然面前的路被人挡住。 “我倒是小瞧了你,看着是个雏,竟然有手段留下,怎么,昨晚谁更让你满意?” 无耻!! 盛愿瞪着他脸上和昨晚如出一辙恶劣的笑,用力推了一把,男人却微动分毫,反而是她的手险些岔了气。 “人呢?” 远远的察觉到她掉了队,婆子四处喊着,听着马上就要找到近处。 盛愿眼眸轻颤,低头咬住下巴上不老实的手。 没等她跑,一枚冰冷的硬物贴在她的后颈,锋芒的危险惹得她下意识一颤。 盯着手上被咬出的血迹,男人磨着牙的冷笑:“你这丫头,胆子倒是大,说!” 锋芒冰冷的触感寸寸滑落,毫不避讳的抵在了一处。 盛愿唔了一声,不敢试探男人话里的真假,立马吓出了泪:“没,大少爷和我分床睡的。” 男人忽然眉目一松,松开了手。 盛愿瞪大了眼,这才看到他手里拿的不过是枚玉佩。 “原本想闹一场让其他人都知道你我的好事,把你赶出这府邸,现在我改变主意了,小丫头,咱们来日方长。” 等人离开,盛愿正好和找回来的婆子撞个了个满怀。 婆子立刻沉下脸,“哎呦,瞧瞧!窑子里的女人就是不知羞!你刚才鬼鬼祟祟躲起来做什么?” 见婆子还在四处打量。 盛愿心狂跳起来:“是我的鞋袜掉了,找处没人的地方整理,却不小心被树枝划破了衣服,这才躲起来。” “事多。记住以后跟着主子,要寸步不离。”婆子虽狐疑,但检查几眼都没发现什么,没好气的呸了她一口带着人继续走。 盛愿点着头,还不忘一步三回头,望着墙角处阴影消失直撇嘴。 她忘了问玉佩的事。 下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这男人。 带着盛愿换了衣服,两人就往饭厅去了。 她被留在大少爷身边当贴身女婢,自然伺候吃喝穿衣叠被也都是要一步步学的。 刚进饭厅,盛愿就看到站在谢云笙身边着殷红银纹的高大男人,明明看不着脸,但这宽肩俊逸的背影无端让她心脏下意识一紧。 “盛愿,过来。” 谢云笙见她被领进来,淡笑招呼她过去,满屋子人的目光都落在她头上,压的透不过气。 “这是我母亲。” 盛愿行了个中规中矩的礼,轻声请安:“夫人。” “抬起头。” 听话的抬头,眼前的妇人上了年岁依旧是惊人的貌美,眉宇间的愁和大少爷如出一辙。 盯着她的眸子三分不解,三分复杂,剩下的都是浅显的不喜。 许久之后,才挤出一个及淡的笑来:“怪不得你改主意愿意留下她,的确标志。” “不是美人,又怎么会让大哥开口留下,这还是破天荒第一个,还是母亲会挑人。” 这嗓音口吻,盛愿头皮发麻,悄悄抬眸去看,这一眼,险些让她跳起脚来。 谢云笙身边的男人转过身,正盯着她似笑非笑,不是占她便宜的混蛋又是谁。 “没规矩!谁准你盯着二少爷看。” 见她抬着头一眨不眨的盯着人,一旁的婆子看不下去,轻斥了一声。 盛愿仓皇低头。 可还是生出一身冷汗。 怨不得昨晚那般有恃无恐。 她无论也想不到闯进房里把她吃干抹净的竟然是二少爷,可既然是兄弟,知道她进府来的目的还故意弄出这样的事,实在是品行恶劣! 盛愿一时间对这人的厌恶又多了几层。 “这是我的弟弟,谢云霆,盛愿,以后见了也要一样行礼。” 谢云笙开口算是替她解了围。 饭桌上。 盛愿目光一分不错的不敢偏移盯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依着管家婆子路上教的,规矩替大少爷布菜。 可总觉得有道若有若无的目光从头到脚在身上审视。 火辣辣的,如同隔着衣服,就能将她扒光看尽。 盛愿如霜打了一样站在大少爷身后低着头,仿佛这样就能让自己藏起来一般。 见她躲着目光,谢云霆伸出胳膊,煞有其事的抚摸着手掌上缠着的方巾,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你这手怎么了。” 盛愿盛羹的手一抖,险些跌了汤勺。已然晓得这人是直逼着她来的。 果然下一秒。 就见着谢云霆唇角微勾,冲着她眨眼,眼神定定的横在盛愿得脸上:“小丫头,你说,我这是怎么弄的。” 疯子! 盛愿难以置信的偏过头,浑身止不住的轻颤,连一个字都说不出。 见她又是吓的欲哭无泪,没骨头般的样子,谢云霆端着的唇角缓缓敛开,准备等人真急哭了就放她一把。 “她胆子小,二弟别吓坏了人。”谢云笙放下筷子冲着盛愿淡笑:“我这个弟弟最喜欢和府里下人玩笑,你别怕。” 瞧着盛愿感激涕零,俨然已经和他大哥穿一条裤子的模样,谢云霆脸色已然阴沉,似笑非笑:“大哥说的是,只是弟弟一般也不会和不熟的丫头逗乐,你这个……” 侯府主母听出了异样,淡淡询问:“怎么?你们认识?” “不认识!” 不知道这人又想说什么整她,盛愿心焦的难受,攥紧了拳,咚的一声跪在地上:“奴婢之前在扬州,怎么有机会认识侯府的贵人。” 盛愿大气不敢喘,忽然袖口被人敲了敲,一抬头谢云笙拿了拐杖示意她站起身。 可这话没说清,盛愿哪敢站,悄悄用眼角偷瞄始作俑者。 谢云笙垂下眼帘:“云霆……” 谢云霆施施然站起身,姿态闲逸替侯府主母盛着汤:“我只是嫉妒母亲给大哥找了这么好的丫头,故意逗逗。” 顿了顿,又忍不住冷哼:“只是,这丫头刚到手大哥便护的跟眼珠子似。照这情形,说不定不仅旧疾好了,就连子嗣方面也不用母亲担心,能早早让您抱上孙子,就和当年……” 啪的一声,刚乘好的那碗汤一滴不剩的都被砸在地上。 厅里陷入死一样的寂静。 侯府主母沉下了脸:“滚,下人通通给我滚出去!” 第3章 晚上来找我 盛愿吓了一跳,根本没懂发生了什么,只能听话的压着头跟着人退下。 其他下人都回到各处住处,盛愿刚来谁都不认识,也不知道回去的路,出去后就低着头站在雪里等着人出来。 一个雪球从天降落在头上,盛愿伸手去抓,雪碰到皮肤立刻化成了冰水滑进衣襟里,冷的她浑身一抖。 一回头,靠着树上笑的恶劣的人,不是谢云霆又是谁。 “蠢丫头,低着头像个呆笨的鹅。” 盛愿直着头,本就是刚学的规矩,一着急更是忘了大半,怒气冲冲的跑过去,伸手到他面前:“给我。” 谢云霆挑着眉,抱着胳膊漫不经心:“给你?” 顿了顿,弯下腰贴近盛愿,灼热的呼吸搅和的盛愿大脑一片浆糊似的;“好丫头,昨还没要够?” 盛愿眨着眼,迷茫了半晌,突然反应过来,又羞又恼的急忙收回手,抱着胳膊连连后退几步。 从脸到耳垂都是滚烫的热。 “这样不禁逗,哪像窑子里出来的。” 逆着光,看不清谢云霆说这话时的脸色。 可从昨夜到如今,就属他张嘴闭嘴窑子里的话来刺她,盛愿想说,她本来就不是窑子里卖身的姐,可又不想和这讨人厌的家伙解释。 正僵持着哒哒的拐杖声传来。 盛愿回头,果然见到谢云笙缓缓走出,脸上端着的还是温和,看不出被留在里面谈了些什么。 立刻看到救星般,小跑着过去站在他身后,露出一只眼瞧瞧看着谢云霆。 谢云霆皱眉,见到他就和受了惊的兔子似的总想躲着,对他大哥倒是跟屁虫似的粘的紧。 嗤了一声,径直就走。 谢云笙无奈叹息:“云霆,你刚才不该提起那个话题来气母亲。” 原本姿态随意的身影猛地一顿,猛地转过身三步并两步冲过来,浑身紧绷着和谢云笙对视,眼底满是痛楚。 盛愿吓了一跳,还以为这浑头会对大少爷做什么。 没想到谢云霆突然弯下腰,唇瓣贴紧她耳朵低语:“三更来白天那处找我,不然我就把你的玉佩丢了。” 果然是被他拿走了! 盛愿瞪大了眼睛,气的攥紧了拳头恨不得再咬他一口。 谢云霆满不在乎的哈哈大笑,摆着手又恢复成了那副无所谓的纨绔模样,冲着谢云笙行了个礼就大摇大摆的离开:“反正有大哥在,总是能哄好的。你这丫头有意思的狠,回头腻了不要了,先送到我那……” 谢云笙瞥了眼人离去的背影,回头扫了眼盛愿,若有所思。 对上盛愿望过来的清澈眼底,淡淡笑着:“怎么不先回去,何必等在这。” 盛愿摇头。 一本正经拿出个本子,指着其中一条规矩:“赵嬷嬷说了,要寸步不离的跟在主子身后。” 歪歪扭扭的字惹得谢云笙忍俊不禁,缓缓往回走。 盛愿跟在后面,摸了摸鼻子,没好意思说还有一个原因是她不认识回去的路。 这府中到处都是门和路,送进来那晚黑乎乎的蒙着眼,想来也就早上跟着赵婆子走过一趟。 刚回到大少爷的院子没多久,管家的赵婆子就送了一碗黑乎乎的汤药过来,非要盯着她喝完了才走。 还说了,这样的药,只要她被留在大少爷房里,都要喝。 这药喝的时候嘴里发苦,喝完连肚子都转着筋的难受,盛愿捂着头直皱眉。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分明是饭桌上谢云霆挑起的话才惹的她得喝这苦水。 她就没见过这么坏的人! 明明没罪过这位少爷! 不仅占了她的便宜,抢了她的玉佩,还一直处处刁难! 捏着手里的碗,盛愿举着拳头,暗暗下定主意等找回玉佩离那个黑心的二少爷远远的。 想到那人威胁见面的时间。 盛愿心虚的掐着时间,时不时瞥一眼房间里看书的人,手里的帕子都揉皱了。 好不容易等夜色沉下房里叫了膳,偏偏大少爷又在房里看了会书,一直到蜡烛都换过一轮,盛愿急的鼻尖都出了汗,才眼巴巴的等到他睡下。 翻过身,蹑手蹑脚的开了门,直奔着记忆里的墙角处跑。 院子还是那么大的院子,白天跟着回来的时候她特意记了路。 可天一黑,哪根柱子哪棵树根本认不清了,团了个雪球扔在地上,等她第三次从那一模一样的红灯笼前路过时,雪球都化了一半。 盛愿终于确定,她迷路了! 这么一跑身上的汗津津的贴在身上,停下来被冷风一吹冷的刺骨。 盛愿气的踢着脚边的雪,忍不住在心里骂谢云霆。 要不是这个混蛋,她也不会迷路,这下好了,别说要回玉佩,连睡觉的院子都找不回去,在外面冻一夜还不得病了。 “咳……” 还在如何回去,盛愿被这突然的响声吓了一跳。 回头才发现不知何时,墙角的竹林多了道人影。 第4章 鸳鸯戏水 清瘦的身影,碧玉的拐,站在竹林下几乎融为一体的消瘦。 见盛愿还呆呆的,谢云笙捂着嘴咳嗽了几声,伸手招呼她过去。 盛愿心虚的提着心:“大少爷,你怎么在这。” “我听着你起来,半天人都没回来就出来看看,迷路了?” 盛愿缩了缩脖子,脚下有一下没一下的踢着雪:“奴婢,想出来找茅厕……”见人脸色没有生气的迹象,也没深究的意思,只当瞒过去了,松了口气跟着人往回走。 一路上谢云笙不住的咳嗽,身影都是歪歪斜斜的。盛愿有些心虚上去扶了一把,触手的被寒气浸透了肌肤,冷的刺骨。 不像个活人的体温,更像雪堆的人。 盛愿愣愣的不敢抬头:“大少爷你出来找我多久了。” “在你转第二圈的时候我就已经在了。”斜了望眼扶着他的手,谢云笙眼底一沉,不动声色的推开淡淡道:“盛愿,你是扬州哪里人?” 手上空了,盛愿也没发觉,只是不解明明早就看到却不喊住她,任由她没头苍蝇似的转着第三圈,听到谢云笙问话,略带犹豫开口:“江郡。” 点了点头,谢云笙没再说什么,一路沉默。 一回到住处,谢云笙就叫人在房里的暖炉加了一倍的炭。 还叫了热水要沐浴。 一时间院子里歇了的下人都被拽起来,进进出出的忙活。 盛愿将衣物整理好,放在浴桶旁就要跟着外屋的下人出去。 白日里赵婆子都教过她了,大少爷房间一向不喜人服侍,穿衣梳洗的事一向亲力亲为,下人都在外屋伺候。 她是头一个被留下的贴身丫鬟,但也不是事事都需要她,平时睡在隔间的榻上。 只有少爷需要的时候,进屋里贴身伺候就行。 盛愿还在想着今晚怕是找不到机会出去了,见不到她人以后更要刁难他。 冷不丁屋里的人出声:“盛愿留下。” 盛愿僵在原地进退两难,只能眼睁睁看着其他人快速退出房,将门贴心的关上。 等了半天,谢云笙也没喊她进去伺候,也没说让她留下做什么。 满屋子的热气熏的盛愿站着头止不住的昏昏欲睡。 却不知,屋里安静,屋外却是热闹的紧。 主子没睡,外面伺候的还得轮番值守。 几个人凑在一起围着炉子,眼神一个个都瞄着里屋。 “昨儿,我还以为是大少爷为了主母安心才留下的人,没想到这丫头看着笨笨傻傻的模样,还真有本事。大少爷向来不近女色的这连着两晚,还特意叫了水,留她在里面……你们在这府里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见过主子沐浴的时候留人?” “方才两人回来的样子你们看到没,指不定两人在园子里做了什么好事,这会子留下她,说不定还是为了玩什么新鲜花样。” 几个说说笑笑。 没注意到墙外,一道人影早已站立多时。 亏他在那等了半晌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没想到竟是和他大哥香玉暖枕,将他给耍了。 谢云霆阴沉着一张脸,低头望着手里的玉佩,咬牙冷笑:“好个臭丫头。” 天一亮,盛愿偷跑到墙角处看过,也看不出那晚是不是有人等过的痕迹。 她失约了,谢云霆一定迫不及待的找她算账,没想到一连三天都没见到他的人影。 可越是这样,盛愿心里不安更甚。只怕他有更大的招等着。 等盛愿又一次从墙角无功而返,刚到院子,倒了杯水。 就有丫头带着她不由分说要去夫人那回话。 脸色一白,盛愿手里的水顿时撒了一桌。 惴惴不安的跪在地上请了安,上头的人茶都喝罢了两盏,也没喊她起来的意思。 原本心里就提着紧张,这么跪着盛愿脸色更是吓得发抖。 “我问你,进府的那晚,少爷都让你做了什么?” 他们知道了! 盛愿心提到了嗓子里,连一个字都说不出。 瞧她这幅样子,安婆子不耐的厉声呵斥:“夫人问话,你敢不答?说!和大少爷那晚都做了什么?” 听清了问的人是大少爷,盛愿这才小声道:“睡觉。” “没了?” 盛愿只闷声点头,悄悄擦去额头的汗。 那晚大少爷回房,只和她说话就熄灯和衣而眠,确实就这么多,至于别的,那是谢云霆那个坏人做的。 侯府主母叹气靠坐在凳子上,对这个答案有些失望,“亏我还担心不已,汤药一碗不落的让人送过去,没想到……” 盛愿捂着肚子,那汤药送来她就喝了,属实没听明白大夫人失望什么。 安婆子宽慰:“夫人何必担忧,只是能留人就说明咱们得法子没错。这丫头生的漂亮,却又没那妖艳骚浪的样子,看着也是个老实胆小的性格。 进来也都是检查过身子的,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叉子。” 见盛愿进来后这么久,只低着头规规矩矩的跪着,侯府主母点了点头,心里到底宽慰了不少。 “留下你,一是因为你的身条样貌,二是为了你的性子敦厚老实,所以才从那么多人里选出你。 务必记得记得本分,照顾好大少爷,从今起,你的月银多加三钱。 等你籍契满了半年的期,就送你出府还你自由,你可愿意?” 原以为是怪罪,或者把她赶出去。 没想到竟然是要给她涨月例银子。 而且,就连籍契都能安定好。 盛愿喜不自胜,高高兴兴的磕头谢恩。 一路上心情舒朗的蹦蹦跳跳。 刚走到墙角处,下意识往里面看了一眼。 突然被人罩住了头,一股浓郁的香顿时让她眼前一黑。 等盛愿再睁眼,已然出现在陌生的房间。 一道人影,站在窗边身上银光闪闪的铠甲闪着寒气。 浑身生人勿进的骇人气息。 第5章 哭什么 盛愿惊呼一声捂住了头,还以为又被卖了,期期艾艾的哭出了声。 “哭什么?” 这声音一出,盛愿也不哭了抬头气鼓鼓的瞪着脸,“又是你!” 谢云霆冷着脸皱眉。 他把人带出府原本想好好教训一番,被她这一哭,原本想好发作的词也被堵了回去,还倒打一耙。 冷哼一声,坐下自顾自的吃起了菜。 瞧着是熟悉的人,盛愿胆子又大了起来。 环顾四周,这才发现两人已然不在府里,所处的位置四周均用屏风和纱帐隔成一个个的房间,仔细听还能听到推杯换盏的谈话声,和若即若离的唱戏声。 盛愿无声开口跟着哼唱了两句。 “会唱戏?” 盛愿眼神转了一圈,对上谢云霆的视线飞快闭上了嘴,胡乱摇着头。 将目光落在桌子的菜上,香气色泽和她这几日吃的简直是天壤之别,更何况,是她最爱的糖醋口,盛愿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好在谢云霆只是随口一问,随即夹起一块沾着糖醋汁的鱼,冲着她晃了晃:“过来。” 不冷不热的口气,活像在唤小猫小狗。 盛愿愤愤不已,再馋也有骨气的站着不动。 “玉佩不要了?” 谢云霆放下筷子,解下腰间的配剑,语气又冷了些,让盛愿无端想起那日墙角上,紧贴在皮肤上的寒芒。 下意识的打了个冷战,低着头挪着步子缓缓靠近。 她怕谢云霆的狠。 更何况,那玉佩对她太重要了。 嫌弃她挪的太慢,谢云霆干脆弯下腰,将她直接抱在怀里。 还没反应过来,腰间一紧,盛愿手上也被塞了碗筷,刚才那块诱人的糖醋鱼也放在眼前。 盛愿心头砰砰的直跳,这么被抱着姿势太过亲昵,心里别扭的紧,加上谢云霆身上的软甲又冷又硬,硌的她难受,只能不安生的扭动着身子,想要调整一个最舒服的位置。 啪的一声,屁股被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 “别乱动。” 谢云霆嗓音低哑的可怕,让盛愿一下子就想起那晚,他也是这样的哑着声,狠狠的欺负她。 脑子瞬间嗡嗡的不敢再动,可虽天还冷,可房间里到处都是暖炉,身体贴在一起,热辣辣的,总是不自在。 “乖乖吃饭,我就不欺负你。” 盛愿埋着头,这顿饭吃的食不知味。 谢云霆夹的每道菜都是她素日最爱的,不管碗里被夹了什么,都一声不吭的埋头吃进肚子。 可再好吃的东西,也架不住填鸭式的投喂,直到肚子实在塞不下什么了,盛愿可怜兮兮的抬头求饶,夹着鸡腿的手终于停下,顿在空中。 “那晚,为什么没来?” 盛愿艰难的吞下嘴里的东西,委屈巴巴讲清楚了迷路和大少爷找过来的事。 “奴婢不是没去,实在是迷路了,后来找了少爷你三日,你都不在。” 谢云霆冷着的嘴角不着痕迹勾了下。 又若无其事的继续维持面色铁青:“当真找过我?” 盛愿见他脸色还是冷着的,夹在空中的鸡腿就如同会砍下要她命的大刀,连连伸手发誓:“如果说假话,奴婢就任凭二少爷你发落,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若是少爷我再找你,你能随叫随到?若是我不让你再进大少爷房里近身伺候,你能做到?” 盛愿连磕巴都不打,连连点头。 见谢云霆将鸡腿放了回去才松了口气。 她也不算撒谎,玉佩拿不回来,她就只能追着谢云霆跑。 等拿回来了,大不了她躲在大少爷那不出来,半年的光景很快,等她离开了,就算谢云霆生气,天大地大也找不到她了。 谢云霆望着怀里的人,圆溜溜的眼睛,滴溜溜转,分明是在想什么鬼主意。 任谁都想不到,明明是窑子里千挑万选的。如雪娇艳的面孔,那么细的腰,又有让男人欲罢不能的条盘,偏偏又是男女之事上什么都不懂,干净像外面的雪的人。 轻笑一声:“也好。” 回去的路上,坐在马车里,盛愿依旧被抱在怀里。 这人铁了心的要逗弄她,不是吐出一口热气在耳边让她痒的直缩脖子,就是掐住她的细腰,用手一寸寸丈量。 左右一挑一逗,狭小的车厢里温度快速升高。 等盛愿大脑成了浆糊被推在座上,裙摆刚被撩起。 马车咯噔一下,突然停下。 外面的车夫颤着音,“大少爷,您怎么……” 第6章 我的人 盛愿终于找到能解救的人,趁机推开谢云霆,抬手就要掀开帘子。 腰间一紧,谢云霆的大掌直接将她跳车的动作拦住。就这么抱着她,直接凌空将她翻了个面重新抱在膝上,故意似的坐在窗户边。 “我院里丢了个丫鬟。” 清清雅雅的嗓音,不急不躁。 虽没直接喊盛愿,但拦在这儿,意味已然分明,还真是他大哥一贯的作风。 谢云霆眉梢一跳,低头看向怀里的人:“怎么,就这么迫不及待见到我大哥?” “不是……求你放我回去。” 盛愿瑟缩着脖子,不敢去看他耀目的容貌。 身边这个男人,就像戏本中吃人吸精气的妖精,随时都会将她吃干抹净。 可偏偏戏本里的都是柔若无骨般的女妖精,她身边这个又霸道又高大。 她不知道一会该怎么解释被谢云霆带出去的事,脑子里只想赶紧远离和这个危险的坏人。 盛愿忍不住心虚将目光投向窗外,纱影层层叠叠,隐隐约约能看到不远处伫立的身影,如同一颗绿竹。 微凉的手指悄悄顺着衣领一下下的捏着盛愿得脖子,就像有魔力般将她原本这几天还有些酸痛的地方很快变成润物无声的热,也成功将她注意力从窗口夺回来,转到车厢。 而这热,又一步步叠成了燥,盛愿眼里难耐的沁出了水汽,瓷白的面色氤氲出胭脂般的粉。谢云霆眯了眯眼,压低的声调透露着慵懒:“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放你回去。” 盛愿大脑一片空白,机械般开口:“什么?” “离我大哥远点。” 盛愿皱着眉,下意识就要拒绝。 她是大少爷院里的丫鬟,让她离远点除非离开侯府,可她玉佩还没拿回来,离开自然是不可能,或者被调去做其他活计,可这个……更是几乎不可能。 话还没说出口,脖子上的手顿时加了些重力,转为捏住她的下颚,逼着和他对视,乌发,银装,上挑的桃花眼却是盛满了认真,缓缓靠近呼出的气带着清幽的青草气息拢着盛愿,一字一句道:“不仅要远着他,更不许和他亲近,不然我就把你的玉坠赏给城外的叫花子。” 盛愿被晃乱了呼吸,痴痴傻傻般点头又摇头。 见他又要露出凶样,急忙捂住脖子:“可赵婆子让我给大少爷布菜,铺床,端茶……” 话音还没落下,谢云霆已然闷闷笑出声,震荡的胸膛刺激的盛愿抿紧了唇。 “云霆,再不让我的丫鬟回来,传到母亲那又是一场官司。” 谢云笙声音再次响起,虽还是一贯的温润,但已然少了最初的清雅。 盛愿急红了眼,再也坐不住挣脱着:“我真得回去了。” “急什么。” 见她急着就要蹦,谢云霆只能顺势将她放在地上,又抬手不紧不慢的把她被揉乱的小辫拆开重新绑好。 见着面前的丫头,还没长开的样貌,哪怕穿着很最普通的女婢衣衫,已然露出几分盖不住的妩媚明艳,眼眸一沉如浪潮滚动,明明暗暗挣扎了几翻,抬手又重新将手放在她头顶,揉乱了发,侧过身,让出了路。 盛愿大喜。 转身掀开帘子。 果然不远处的廊下站着谢云笙,消瘦苍白披着翠绿的斗篷,却还是有一半身子淋上了雪,全身的气力仿佛都靠着手里的拐杖支撑。 盛愿走近后不敢抬头,心里已然想到了本子上记录的,赵婆子说的府中各种处罚:“大少爷,我……” 可话启了个头,就被谢云笙淡淡打断:“他可有为难你?” 没有训斥的意味,盛愿难以置信的抬头,拼命摇头道:“我醒过来就在外面了,二少爷逼着我吃了好多东西,然后……” 谢云笙落在她纠缠在一起的乱发上,淡白的唇抿成了线,突然厉声打断。 “没有就好。旁的就不必说了。” 盛愿吓了一跳,第一次见到他这般疾言厉色,顿时吓白了脸。 “笨蛋。” 原本静静停驻的马车重新出发,压着雪从两人身边经过,幽幽传来一声嗤笑散落在雪里。 隔着纱帘盛愿好像看到谢云霆也在往这看,可揉着眼睛再去看,又什么都没看到。 等马车走远了,盛愿侧过头这才看到谢云笙依旧望着马车,面色沉沉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只是半个身子都像要和风雪中的阴影糅合,心里有些异样:“大少爷,外面冷咱们回去吧。” 谢云笙收回视线,望着盛愿,浅笑着点头,仿佛刚才一切只是错觉。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往府邸的方向去。 一路上谢云笙咳嗽声不断,随时要随风而去般,依旧拒绝盛愿搀扶。 盛愿没敢问他为什么没带人出来,又什么都不问。 可又怕谢云笙询问她和谢云霆的种种,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明明她是买进来在大少爷院里的人。 心里的愧对更加浓烈。 更觉得谢云霆霸道无礼,害的她处境尴尬。 好在这里离府邸不远。 等看到侯府猩红的大门。 一阵冷风猛的一灌,谢云笙涨红了脸,呼吸声急鸣而皱弱,半个身子压在了盛愿身上。 门房眼尖,急忙喊着几人小跑着过来。 盛愿动弹不得,鼻尖都是谢云笙身上浓重的药气,愣愣站着等着人来搭手,耳边突然响起谢云笙几声轻咳后沙哑虚无的嗓音: “盛愿,答应我,以后你不许见二少爷。” 第7章 让你离开 盛愿张大了嘴,没想到两人同一天说差不多的话。 见她不答,谢云笙眯起了眼:“你不愿?” 盛愿猛地摇头,险些喊出声来。 她才不想见那个坏人! 先不说玉佩还在他手里,就说那晚的事,一想起来心里就像含着块枣酸溜溜的。 可那块银月玉坠是娘留给她唯一的东西。 就连这次养父把她卖进卖身的窑楼,也没动卖这块坠子的念头,她必须拿回来。 手背上突然一凉,盛愿腿一软险些跪在地上,搭在上面的手入眼青白毫无血色,却让她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可他是少爷,若是威胁……” 就像今日,她本就是被强行带出去的。 “罢了,我也是怕你被人哄骗了去,你初入京,不懂这高门大院里的深浅。他若再像今日这般强迫着带你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你要如实告诉我。” 说话间,房门带着的人就到了眼前。 谢云笙不再看她,坐上软轿脸色恢复了些血色,背影宛如青竹居高临下训话:“今日,我和丫鬟悄悄出去赏雪,不想被人打扰才没带旁人伺候。回府后切记管好你们的嘴,不要将此事闹到主母那儿落的不清净。” “是。” 轿起抬着人就入了府。 盛愿跟在后面,心里沉甸甸的。 大少爷说谢云霆会哄骗她,可她不过是被卖身进来的丫鬟,谢云霆能哄骗她什么。 直到睡到半夜,猛然坐起来身子,拍着脑袋恍然大悟。 还是大少爷聪明,她的玉坠可不就是被骗了去! 一夜盛愿在榻上辗转,闭上眼睛总是梦到养母临时前垂着泪用最后一口气让她务必一定保管好玉坠。 要不然就梦见谢云霆,虎视眈眈盯着她磨牙。 等到了天亮,盛愿头昏脑涨捧着水刚准备进内室,谢长笙身边的小厮拦住了她,语气冷硬:“水放下,大少爷说最近几日你都不用进来伺候了。” 瞥了眼帐子里的人影,哎了一声,盛愿听话的转身出了门。 走了两步刚想问问她不伺候大少爷还能干什么,一转头吃了个闭门羹。 好在停了雪,抬头是难得艳阳的天。 这样的日头,从盛愿来了还是第一次见到,转头就蹦蹦跳跳去了花园子,路过那处墙角时,下意识脚步加快绕开,生怕从里面蹦出个谢云霆。 可走了两步,又转身,眼尖的瞧见石头下压着个什么。 盛愿耐不住好奇,悄悄过去捡起打开,这才发现油纸包着的糖莲子。 一旁纸条还勾勒着小像,写着笨丫头,那模样不就是她那日被带出府的打扮。 看着手里谢云霆的手笔,盛愿哼了一声,愤愤这人果然随时都在捉弄人,抬手就准备把东西丢掉,可看着糖又有些舍不得,思索了几番塞进口袋。 在府里逛了一天,到了晚膳时才回了小院。 进了小厨房,见今日还有她最爱吃的焖土豆兴高采烈准备盛饭,却被人抢先一步拿走饭勺,当着她的面盛光了最后两碗饭。 “呦。这不是新来的窑姐,怎么今日和咱们这些卖力气的抢饭吃了。” 说话的丫鬟是专管点灯的绿梅,盛愿见过几次。 盛愿眨了眨眼,指着其中一碗饭道:“这么多你吃的下嘛,能分我一碗吗?” 她在园子里逛的久了,早就饿的发昏。 “哦?你想吃?” 见她还挂念着饭,绿梅冷笑一声,直接倒进了泔水桶:“这饭菜倒去喂猪,也不给窑子里的贱女人吃。” 盛愿茫然,不知道做错了什么惹得她这样。 大少爷住的院子叫竹影,上上下下共十三个奴仆,此时吃过饭都堆在这小厨房。 见绿梅闹起来,还是有人开口去劝:“让大少爷知道就不好了。” 绿梅不甚在意拍着手,围着盛愿转了一圈,盯着她的容貌嫉妒的发疯。 当初她被选去给大少爷治病,可怎么样进去,就怎么样被送了出来,凭什么一个窑姐成功,还留了下来。 “你们还不知道吧,少爷今已经发话里外不用她近身伺候,说不定过几天就把她赶出去,重新卖回到窑子里,她这样的人,连给咱们提鞋都不配,更别提伺候大少爷了。” 说完,没等盛愿反应过来,一把将她推倒在地,扬长而去。 其他人也跟着议论纷纷。 没多久,小厨房就剩盛愿一个人。 爬起身,盛愿掌心刺痛,看着渗出血的伤口,这才跟着思索为什么谢云笙突然不让她进屋伺候了。 她被赶出去事小,可她的东西还没拿回来。 到了深夜,院子里突然将整院的人都闹了起来,大少爷叫了太医,就连主母也被婆子搀着顾不得梳洗就跑来探视。 一直闹到天亮太医才离开。 屋里又重新下了令。 将盛愿得铺盖从外室挪到了其他女婢的房里,说是大少爷发了热屋里不能留其他人,省的浊了空气。 可等人走了,院里下人个个都嘀咕着。 当真像绿梅所说,盛愿被主子厌弃了。 第8章 跟我进去 一连几日,大少爷避而不见也没传过盛愿,院子其他人也开始见风使舵,在绿梅的示意下给盛愿使绊子。 不留吃食已是家常便饭,这晚熄灯盛愿的被褥都不见了,找了一夜最后在后院的井里看到浸透的被褥,显然有人诚心逼着她离开。 好不容易将被子拽上来,盛愿已经用完了力气,拖到后院去晒已然成了奢望,只能无助的在院子里搜寻可以帮她的人,可满院的下人对上她的视线都匆匆别开眼。 没人愿意为了一个失宠的窑子里来的女人,得罪绿梅这个得脸的婢女。 吸了吸鼻子,盛愿低头用力拖拽着被子,眼前出现一双银边暗纹的靴子。 “怎么回事?” 盛愿急忙跪下行礼:“大少爷,奴婢……” 刚想开口让他帮忙要回自己的玉坠,然后放她离开侯府,就听到谢云笙道:“时辰不早了,你陪我去和母亲用早膳。” 不等盛愿起身,拐杖哒哒的声音已然走远。 盛愿犹豫片刻在满院子人不安的眼神里急忙跟上。 饭厅里,许是见到谢云笙身体大好,就连主母上官氏都多吃了半碗云羹,谢云笙聊着京中最近时兴的戏文,席间笑声不断。 “多日不见,母亲,兄长可好。” 人还未走近,嗓音已然先到。 谢云霆一身黑衣大步流星转眼就从廊下走进饭厅。 腰间挂着一把长剑,头发编成小辫披散在身后,显得格外丰神俊逸,爽朗不拘。 距离上次见到这人已有五日了,盛愿心里一动忍不住悄悄抬眼去看,正对上他闪着亮光的眸子翻涌着一缕暗色,仿佛被抓个正着急忙掩耳盗铃般匆匆别开眼。 短暂的寂静,上官氏淡笑道:“怎么回来也不通报一声,你哥哥病刚好,若是被你带进来的寒气侵扰,又得吃几日的汤药。” 盛愿莫名察觉到席间气氛变了,可又说不出哪不对。 “哦?大哥病了?” 谢云霆自顾自坐下,抬手从桌子上的早膳随意挑拣着就往嘴里塞,浑然一副没规矩的纨绔样子。 捂着唇又咳了几声,谢云笙轻描淡写:“我这副身子,一到这时候就是这样,早就习惯了。倒是二弟这次训兵辛苦了。” “为了谢家,这都不算什么。这次去军营机缘巧合得了件好东西,正适合大哥。” 拍了拍手,从屋外进来一个侍从,捧着一个硕大的包裹放在桌子上。 谢云霆打开,露出里面的墨狐披风。 “虽是立春,但入夜还是冷,大哥须得保护好身体,母亲才能放心。” 盛愿从前只在戏文里听过墨狐,第一次见到忍不住惊呼一声。 席上三人侧目看了她一眼,盛愿红着脸自知失礼,急忙捂住嘴后退两步。 “瞧,连大哥身边的小丫头也知道,这是好东西。” 谢云霆抱着胳膊,毫不避讳打量着她,目光在她身上流连。 谢云笙垂目,轻笑一声,侧过头吩咐:“既然如此,盛愿收下,送回到咱们院里。” 盛愿哎了一声。 抱起包裹迫不及待冲出饭厅,一路上不停用手煽着脸颊总算让热气消散了不少。 一想起刚才谢云霆的眼神,她就浑身都不自在,见四下无人,对着路边的松树看成那张肆意飞扬的脸,从一旁还未化干净的雪里团了几个雪球,用力砸着抒发心里的郁闷。 “坏人。” “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欺负人。” “对着树有用吗?不然本少爷站在那,让你砸两下出出气。” 盛愿僵在原地,手里的雪球落在地上,抬腿就要跑。 突然被人拎着领子,提小鸡似的翻了个面,眼前对上谢云霆似笑非笑的眸子。 “哎呦。” 盛愿愁眉苦脸捂住眼睛,就是不看眼前的人,好像这样就能藏起自己。 “你可知,在背后咒骂主子,该受什么刑罚?” 盛愿一抖,手缓缓松开一条缝。 “你又知不知道,方才你砸的那颗树,是建府时,宫里赏赐的御树,特意损害是对皇上的不敬,罪可杀头。” 盛愿腿一软,全身热量都涌上了眼眶,苦唧唧刚准备求饶。 手突然被拉下,谢云霆冷着脸,指着她手心里的结疤的地方皱眉:“手是怎么伤的?” 第9章 可有想我 盛愿一寸寸后退想要逃离他的包围圈。 谢云霆哪里看不到她的小动作,她挪一寸,他就前进一步。 直接逼的她退无可退,后背紧紧贴着大树,终于如同落网的猎物被他揽住腰身。 “这几日可有想我。” 谢云霆足足高了她一头,温热的鼻息喷正好落在盛愿耳朵上,痒的发烫,下意识想起眼前人变成老虎要吃她的那个梦。 立刻恶狠狠的反驳起来:“才没有,这几日没你欺负我,在府里不知道有多自在。” “呵……没良心的丫头。” 谢云霆垂下头,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微微弯着腰将下巴落在盛愿肩膀上,声音平淡至极,却莫名有种深藏的无力,和刚才在饭厅里肆无忌惮的纨绔模样截然不同。 没由来的盛愿慌乱了一瞬,这条路是府里人来人往常走的路,随时都有下人路过,盛愿不想和他在这拉拉扯扯,可谢云霆的手掌宛如烙铁紧紧扣在腰上纹丝不动。 隐隐约约,好似真的听到了下人交谈的声音越来越近。 “放开我,有人来了。” 盛愿急的鼻尖都出了汗吗,可谢云霆却仿佛没听到般,侧过头用微凉的手指将她额头散落的发拨到耳后,指尖滑落她脸颊时,若有若无的触碰如同被一双手拨弄着心脏跳动的旋律。 盛愿睁大了眼睛,慌乱的瞪着眼前近距离跟她对视的黑眸,被他眼里的热浪卷着的她倒影惹得一阵慌乱,挣扎想要摆脱身体开始不安。 见她还在怀里不安分,干脆一把捏住她腰间软肉,“别动……” 随即压着她,将身形藏进了树影里。 “这次二少爷训兵,听说困在大雪里还遇到了猛兽,九死一生才回来,官家好一顿夸奖。” “只是可惜了大少爷,听说当年他也是在军中数一数二的,要不是那伤……” 两个奴婢聊着闲言碎语,根本没注意到一旁粗重的树枝下交叠的两人。 等看着人影走远了,盛愿才猛地吐憋了许久的气,大口大口的呼吸。 突然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盛愿想起刚才两人说的九死一生,心里一顿,犹豫片刻小心的开口:“你受伤了?” 靠在肩上的人轻轻一颤,懒懒道:“怎么?关心我?” “谁说的,我只是怕你弄丢了我的玉坠!”盛愿僵着脖子,到底打消了推开眼前人的念头。 唇瓣溢出一声轻笑,谢云霆终于放开她站直了身子。 还没等盛愿反应过来,长指一曲,咚的一声弹在了她的脑门上,笑容明晃晃的耀眼,哪有半分受伤的样子。 “哎呦。你骗我!” 盛愿愁眉苦脸捂住额头,为刚才的想法觉得可笑。 戏文里都说,祸害活钱千年呢。 这样坏的人,怎么可能受伤,分明是装出一副虚弱的样子趁机戏弄她。 将她脸上各色的神采尽数揽在眼底,谢云霆严肃下来,波澜不惊的眼眸紧锁着她,“我还没同你算账,你可知,在背后咒骂主子,该受什么刑罚?” 盛愿一抖,手缓缓松开一条缝。 “你又知不知道,方才你砸的那颗树,是建府时,宫里赏赐的御树,特意损害是对皇上的不敬,罪可杀头。” 盛愿腿一软,全身热量都涌上了眼眶,苦唧唧刚准备求饶。 手突然被拉下,谢云霆冷着脸,指着她手心里的结疤的地方皱眉:“手是怎么伤的?” 第10章 想换个主子 盛愿垂下眼帘,闷声道:“不小心跌了。” 凝视的眸子透露出不喜,明显看出她拙劣的谎言,轻车熟路捏住她的脸颊,轻斥:“撒谎。” 不仅受了伤,仔细看,不过几天这丫头就连脸上的肉都少了不少,捏起来都没之前的手感,硌的手疼。 谢云霆眼眸幽暗,突然弯下腰。 唇轻柔落下,清清凉凉的。 盛愿鼻息一滞,瞪大眼,恼怒的瞪着还在轻笑的男人。 “你做什么!” “有瞪我的胆子说明还不算没用,那被人欺负怎么不知道打回去?” 盛愿困惑的眨眼,“打回去?” “自古都是拜高踩低,你若是唯唯诺诺,自然有那些那不长眼的爬到你的头上欺辱你。只有你比他们狠,让他们看到你的手段,从此都不敢随意打你的主意。” 谢云霆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出神,不知想起什么面色沉凝的可怕。 盛愿抿唇,还是有些不认同。 她自小从刚说话学的便是忍耐安分。刚去楼子里唱戏那段日子,也是被人所不喜,但听了养母养父的话果然日子长了,大家也都相安无事。 更何况大少爷也才说过,不用在意那些人。 见她沉默,谢云霆冷哼一声,伸出手挑起她的下巴:“若不是你如此软弱,又怎会被卖进这里,那晚又怎会变成我的人。” 这话说的刻薄又玩味,却如同踩中盛愿得尾巴让她立刻跳了起来。 “我才不是你的人!” 她被卖身进府,签的契是大少爷,为的也是做大少爷的药方,若不是半路杀出来这么个人,一切都合该是这样才对。 “哦?想成为我大哥的人?只可惜他那副身子,能满足你么,我可是记得那晚你是如何缠着我。不如趁着此时没人,我替你好好重温那日……” 啪的一声。 碎落的雪球还零星洒落在谢云霆衣领和头顶,破坏了他原本的英俊。 盛愿手心轻颤,雪水顺着指尖滑落在地上。 在看到谢云霆脸上滔天的怒意,涌上头的冲动立刻化成了后怕。 抓起地上的包裹急匆匆的逃离了现场。 等回到院子,盛愿这才敢回头。 见没有人追过来,狂跳的心才渐渐平复。 将包裹送到主屋,刚准备出去正碰上从外面回来的大少爷进来。 同着一起进来的,还有绿梅等两个丫鬟,手里都抱着一床崭新的被褥。 “你在这正好,这团云软织的被子,睡着正舒服,今夜你正好试试。” 盛愿这才后知后觉:“这被子是给我的?” 谢云笙浅笑:“自然是,难不成还睡那床泡了水的。” “可……” 被子被铺在床的另一侧,可这床却不是她一贯睡的小榻,而是大少爷的床铺。 铺完了床,丫鬟们笑容暧昧的告退,谢云笙坐在窗前,拿起书不再理会她。 第二日,刚伺候谢云笙洗漱完。 赵婆子就敲了门,捧着食盒进来。 “夫人说念着大少爷风寒刚愈,二少爷有伤在身,今日就不用两位少爷去陪着用膳了,一早交代了小厨房依着喜好做好了让老奴送过来。” 原本摆放筷子的手一抖,盛愿想起昨天闻到的血腥气,果然是谢云霆身上的…… 赵婆子念着谢云霆是如何带兵巡视掉进了打猎的陷阱,又遭遇怎么样凶险的雪崩,就连那墨狐的毛也是他受伤的情况下猎来的多么难得,多么顾念兄弟情意。 浑浑噩噩的听着等盛愿反应过来,谢云笙拿出一瓶药递了过来,“这是上好的金疮药,我不方便,盛愿你去替我给二少爷送去。” 一想起昨天扔谢云霆雪球的不欢而散,还有他嘴里那些孟浪不堪的话,盛愿一味只想逃避闷闷摇头:“少爷,能换别人吗?我不想去。” 手指在桌子上敲打,谢云笙眯了眯眼,淡笑:“为什么不愿意去?” 第11章 勾引主子的罪名 谢云霆走到谢云笙床头前,微微俯下身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谢云笙平静的面孔上一闪而过的惊讶,随后面色有些晦暗。 盛愿浑身一颤,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不敢?方才满院的奴仆都看着,叫进来问问不就知道真假,就……院门口遇见的那个,叫什么?” 见两人都盯着她,盛愿闭了闭眼睛,浑身的力气仿佛泄净:“绿梅。” 谢云笙点头:“让她进来回话。” 半垂下头,发丝盖住了盛愿惊怔的面容,像一枚浸润在乌云中的月,失去了光芒。 她不知道谢云霆究竟说了什么,但以绿梅这几日对她的排挤的厌恶,一定不会替她说话。 绿梅来的很快。 从看着盛愿跟着谢云霆进去后,心里就一直惴惴不安,生怕盛愿一露面又魅惑住了大少爷,告了这些日子的状。 可见盛愿面上的失魂落魄。 心里一动,跪在床边请安:“大少爷今日气色好多了,这些日子主母夫这下领着奴婢们日日夜夜给您祈福,这下终于可以安心了。” 谢云笙靠在软枕上,面色淡淡:“祈福?倒是有心了。若不是二少爷说,我还不知道你有管家能力。” 二少爷? 明明方才刚被他骂过,怎么会想起夸她。 谢云霆站在床边淡淡笑着。挑着一双桃花眼,宛如拉丝了一般投了过来,慢条斯理道:“听说,为了不让大哥病中贪恋女色伤身,特意调了盛愿去浣洗衣物,安排的这么细心,怎么不算有心呢?” 绿梅心里有些异样,可抬头对上谢云霆看过来的眼神,顿时酥了半边身子。 是了。 虽说二少爷性情不定,但向来怜香惜玉,前面骂哭的丫鬟第二日被留在房里的也是有例子的,更何况,如今府外的差事都是他在做。 若是被他看上,比大少爷房里更有奔头。 心里顿时闪过狂喜,绿梅娇羞的将碎发敛到耳后:“都是奴婢应该做的。” 瞧见绿梅的反应,盛愿皱了皱眉,没有做声,攥着已经出汗的手心,努力克制忽略看头顶上那双侵略十足的目光。 谢云笙的神色瞬间冷了下来,讥讽一笑:“我院子里的人,竟都以为我是色中恶鬼,传出去只怕要成了全京中的笑话。” 绿梅整个人僵了一下。 这才发现大少爷虽然唇角在笑,可一双眼睛却冷得像是冻了数千年的寒冰,如同盯着一块烂肉毫不掩饰厌恶。 “不仅敢拦着勾引少爷,还擅自替我做决定,若是我再不醒,岂不是轮到你来做主子了?” “奴婢冤枉啊。” 绿梅连连磕头求饶,突然想起什么,猛地转身指向盛愿。 “是你!一定是你这个贱人污蔑我!” 盛愿微微懵懂,敛了敛眉,没有立刻开口,视线落向谢云霆,想看看他的反应。 可方才还恨不得目光一分不错粘着她的人,此时垂眸视而不见,仿佛眼下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 一开始就是要惩治绿梅? 可为什么? 难道是……盛愿垂下了眸子,心里突然有些不自在。 谢云笙突然开口:“盛愿,你说,她这些罪名按照规矩,该如何处罚。” 盛愿轻声道:“越俎代庖,杖打三十变卖。勾引主子,掌嘴二十罚做杂役。” 这些都是她进府时,一一背下的。 绿梅眼眶气的通红,指着盛愿连连咒骂:“贱人!贱人!” 啪的一声,给屋子里的几人都吓了一跳。成功打断了绿梅的咒骂。 谢云霆拍了拍手,打着哈欠,没什么正形的拱手告辞:“大哥清理门户,我身上还有伤站久了累的慌,也不便留这,只是来得及那特意制的墨狐披风忘了带,晚些再让人送过来,只等着您养好身体,过些日子的春日宴还指着您大放异彩。” 话音落下,谢云霆不再逗留,微微欠身缓步往外走,路过盛愿身边时脚步一顿,意味不明的轻笑了一声。 盛愿抿紧了唇,瞧着谢云霆的影子从她眼前消失,心好像被这笑刺了一下,痒痒的。 眼看谢云霆跨出了房门。 突然谢云笙喊出了他。 “等等。” 第12章 看够了吗 刚要迈出房子的身影停住,微微侧目。 “盛愿,你去把左边抽屉里的东西拿出来。” 盛愿站起身,顺着指着的方向,拿出一个瓷瓶。 谢云笙目光带着留恋,微微摇头拒绝了盛愿递过来的想法:“这是上好的金疮药,母亲从前特意为我求来的,如今我也用不上了,你拿着吧。” 谢云霆沉默着,突然拂袖扬长而去:“不必了。” 见他突然发怒,谢云笙竟不意外,“盛愿跟着二少爷把药给他送过去。顺便将墨狐披风拿回来,省的再麻烦他的人。” “奴婢……” 盛愿握紧了瓷瓶,下意识的就想拒绝。 刚被那样提心吊胆的戏弄一番,她实在不想再去见谢云霆。 可对上大少爷探寻的目光。 又将话重新咽下,缓缓跟了上去。 谢云霆脚步极快。 出了院子就已然没了身影,盛愿拖着脚步,等看到谢云霆的院落,还是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她只进去放下药,然后拿完东西就走,一刻也不停留。 进了院落,满院见不到一点生机,却干净整洁见不到一丝积雪,不远处练功的木头桩便是唯一的陈设。 正屋的房门大开,盛愿见四下无人,只能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不似大少爷院子里暖意生温,这屋里和外面一样的冷,目光落在墙上挂着的六七种兵器更给屋子添了一丝寒芒。 盛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突然看到屏风后的身影,吓的屏住了呼吸。 谢云霆竟然在换衣服。 外衫松松垮垮吊在胳膊上,露出勾勒分明的和腰身。 她的脸色瞬间就红了起来,盛愿急忙捂着脸,转身往外跑却不小心踢倒了椅子。 睁眼时,方才还在屏风后面的人,不知何时正在眼前居高临下。 “跑什么。” 谢云霆长得很好看,不同于大少爷那种温润儒雅的俊俏,而是一种凌厉的美艳,细长的眼眸一抬,那双深邃的眼睛就好像能够摄人心魄。 她脸上的绯红还没有退下去,眼神慌乱不知该落到哪处。 只能将手里的瓶子推了出去挡在眼前:“大少爷让奴婢把药送来,再拿了披风回去,省的麻烦您的人。见没人在门外拦着就自作主张进来了。” 她真的不是故意偷看的。 噗嗤一声笑出了声,谢云霆似乎看出她的心事,又上前了一步:“便是故意的也不要紧,你又不是外人。” 盛愿顿时想起那晚的记忆,颤了颤。 将金疮药放在桌子上,就想离开:“东西奴婢送到了,还请二少爷告诉奴婢披风在哪,奴婢拿了就走。” “忘了。你多待会说不定我能想起来放在了何处。” 盛愿皱紧了眉。 在傻也能看出这是他在故意戏耍。 她越是着急,谢云霆就越是乐意逗她,凑近两步拉着她垂在身侧的小辫,晃了晃:“方才我才帮你出气,也没见你说一声感谢。” 又是这样近的距离。 从第一次见面,谢云霆就无时无刻不再欺负她。 提起了绿梅,盛愿却生出一股害怕,绿梅固然可恶,可她何尝也不是犯了错。 若是被人知道她被谢云霆…… 那一条条要命的规矩。 她只怕下场还不如绿梅。 温热的手掌落在她的脖颈,那手掌上的茧,磨得她皮肤生疼。 盛愿晃了晃身子,猛地跪下重重磕在地上。 “求您放奴婢一条生路。” 第13章 把你要过来 “生路?” 盯着她额角磕出的红印,谢云霆重复了一遍,面上看不出喜怒:“你说说,我何时不给你生路了?” 盛愿努力平复着情绪,可眼中的害怕太过明显,甚至浑身上下都在发抖:“奴婢是大少爷院里的,若被人知道与您这般,定是活不成了。” “不被人知道不就行了?” 谢云霆眉心一跳,见她这么害怕,愈加漫不经心:“或是,我从大哥那把你讨来如何?” 盛愿心里一动。 “只是。”话音一转,谢云霆桃花眼里盛满了冰冷的玩味:“你现在就这般不听话,我怎么知道讨你过来,会不会日日忤逆我。就算养条狗,也总得养个合心意的才行。” 她日日夜夜提心吊胆,夜不能寐。到了他嘴里就这么随意打发,甚至还在羞辱她,盛愿眉头浅蹙,她不喜欢这样。 就算是泥人也被这一大早的大起大落激出了几分火气。 重新重重磕在了地上,可盛愿话里却是固执的倔强:“奴婢被卖进来,是卖给大公子的,不是您。所以您讨不走奴婢。” “刚教会你被人欺负不能软弱,你倒是马上用在了我的身上,” 谢云霆一把钳住了她的下颚,眼底一寸寸变冷,没给盛愿反应的机会突然俯身对着她白嫩的颈脖咬了一口。 脖子上的肌肤原本就娇嫩,被牙齿一碰,盛愿痛的倒吸了一口凉气,可很快那痛变成了酥酥麻麻的痒,牙齿不知何时松开,和吻交织忽轻忽重,折磨着盛愿得神经。 一时间屋内静得只剩下她压抑住的喘息声。 她脸上有汗水,顺着光滑的脸颊滑落,彷佛被掐住命脉的小兽脆弱不堪,明明是个吓一吓就随时落泪的胆小鬼,可此时却一丝求饶的意思都没有。 谢云霆恍惚了一瞬,松口唇,盯着手背上的一团湿气,一时间分不清那究竟是汗水还是泪水。 刚开口要说什么,突然猛烈的咳嗽了几声,呕出一口血来。 手上的力道也松了,盛愿跌坐在地上,揉着酸痛不已的脸颊抬头只看到白色的里衣沾满了血,刺目的让人害怕。 “来人啊。” 她本能的抬手去擦,可这一动,将谢云霆原本就虚掩的衣物被扯开,小麦上的胸膛上,一个胡乱包扎的伤口不知何时崩裂开,黑乎乎的伤口,反复下一刻就会透露出森森白骨。 他竟然伤的这么重。 惊呼了一声,盛愿想起拿过来的药,立刻转身去拿。 “不许用。” 可还没挨着那药瓶,一只手更快的拂了一把,细长的瓶子被打歪顺着桌子滚落,跌成一地的碎片。 “你怎么!” 盛愿气极了,就没见过这样的人。 可看到谢云霆眼里的抗拒,盛愿想说的话又吞了回去。 就是这个眼神,方才在大少爷房门口一闪而过的就是这个表情。 与其说是抗拒,不如说是,受伤。 “屏风后面有药箱。” 盛愿回过神,快步过去果然看到打开的药箱,见里面纱布各种药品都有,便提到桌子前,目光看向屋外。 方才闹出那么大的动静都没见这院子里有人来,实在是古怪。 可看着还在流血的狰狞的伤洞,盛愿犹豫了一瞬,找出伤药小心翼翼的撒在上面。 指尖时不时触碰到他的胸膛,入手滚烫,盛愿屏住呼吸,生怕撕扯到伤口,可眼角却已然落在了其他处。 方才各种屏风她看不真切,入眼所见,新伤叠着旧伤如同一幅经历沧桑的地图勾勒着谢云霆的身躯。 这样的伤口,谢云霆显然早就习以为常,不管盛愿手轻手重,连眉心都没皱一下。 目光怔楞的盯着地上一地碎屑不知道在想什么。 见他一直盯着,盛愿还以为是谢云霆后悔自己的鲁莽,赌气般的开口:“可惜了这么好的药,大少爷特意让奴婢送来的。” 虽然她不认识药,可光那瓶子就尽显名贵,比窑子里那个镇店的花瓶还要好上一分。 用这样好的瓶子,那药自然不知有多名贵,如果没打碎,用在身上伤不就能好的更快一些。 何必让自己受罪。 “可惜什么,这药不过是物归原主,原本就不该存在。” 盛愿刚用纱布缠好伤口,正费力的打着结,听这话疑惑的吸了吸鼻子站起身。 谢云霆收敛了神色。 “丫头,扬州可还有你挂念的人?” 突然说起和之前截然不同的话题,盛愿愣了半晌,老老实实开口:“没。” 从收了钱,签了契,从此就和那个家一刀两断了,也便没有了挂念的必要。 养母临死前说了,若是想好好生活,就得往前看。 谢云霆眉眼皱紧,转过头定定望着她。 “一个都没有?” 第14章 抬你做姨娘 盛愿不知道又是哪句话说错了。 踌躇着要不要说些什么补救,从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嗓音如同敲锣:“少爷我看到后院的马,就知道你回来,看我把你忘了拿的包裹也带回来了……咦。” 瞧见屋里的盛愿,猛地顿住脚步,大声呵斥:“你这女子在做什么?” 盛愿急忙将手背在身后,连连后退两步和谢云霆拉开距离,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却忍不住好奇这个突然闯进来小厮打扮的人,从她来了以后,这还是在二少爷院里见过的第一个下人。 黝黑的面孔却结实的犹如一堵墙,怎么看也不像近身伺候的下人,更像个武夫。 谢云霆慢条斯理系着衣襟,似乎早就见惯了这人风风火火的样子:“十五不得无礼,这是大少爷身边的丫鬟,过来送药的。” “大少爷送药?” 十五撇了撇嘴,瞥见了地上碎掉的瓶子,黝黑的面孔一瞬间又红到了脖子:“这不是前年您去替主母求的……” “包裹拿过来给她。” 谢云霆招了招手,十五满肚子的话被憋回了肚子里,不情不愿将包裹塞进盛愿怀里。 力道之大,盛愿险些踉跄了几步。 打开一看,果然是一张上好的墨狐大裘。 “行了,没什么就回去吧,我说的事随时作数,你考虑清楚。” 谢云霆这会像是厌极了她,始终没再看她一眼,背对着躺在了榻上。 一副累极了懒得再搭理的模样。 作数? 盛愿眨了眨眼睛,立刻想到是他说的要从大少爷身边把她讨过来的事,竟然是认真地,不是戏弄她。 缩在袖中的手紧了紧,她只隐约觉得耳际烧烫。 行了礼刚想告辞,又想起玉坠,可身边叫十五的小哥眼睛瞪的犹如明灯,虎视眈眈让她没有开口的余地。 只能无奈再找下次的机会:“您好好养伤,奴婢告退。” “少爷,怎么刚回来也不休息就去大少爷那,这药又是怎么回事?” 见盛愿人影刚离开,十五就藏不住心事,一句接着一句的问。 谢云霆无奈的抓了抓耳朵,翻过身盯着房粱。 “十五,你进来时,可曾闻到我身上的血腥气?” 十五用力耸动着鼻子,仔细确认过才重重摇头。 这个回答谢云霆并不意外,从怀里拿出一枚梅花镖在指尖翻转:“连你这上过战场的人在刚处理完伤口的房间都闻不到的血腥气,谢云笙那药气熏天的地,立刻就察觉到我受了伤,你说说我这个大哥,如何?” “这还不简单,要么有人早早把您受伤的消息传了回来,要么早知道这伤少爷你一定会受呗。” 十五没多思考直接说了出来。 谢云霆手指一顿,眼神沉沉。 “少爷,刚才那丫鬟不会又是那院里不要的,要撵过来的吧。” 呼哧呼哧打扫着地上的掺杂,十五扯着嗓子继续絮絮叨叨,可半天都没等来回答,一抬头榻上的人呼吸变沉,早就支撑不住昏睡了过去。 …… 一回到院子,谢云笙站在窗边练字,盛愿进了房地上跪着的绿梅早已不见,将包裹打开放在桌子上,轻声道:“大少爷,东西送过去了。” “他收下了?” 盛愿咬了咬唇瓣,挣扎了好一会儿:“是。” 谢云霆那时候的神色,她还是第一次见。 她不想挑拨两人的关系,更不想让大少爷知道心意被辜负。 干脆决定隐瞒药打碎的事实。 “盛愿,你上次说,你是江郡的?” 谢云笙放下毛笔,目光定定落在她脸上。 盛愿有些不自在的点了点头,将脖子又缩回去了些,掩住那处隐隐作痛的痕迹。 “盛愿,若是抬你做姨娘,你可愿意?” 第15章 进府的目的 倒茶的手一顿,巴掌大的小脸满是讶异。 反应过来后,立刻扔下茶壶砰的一声跪在地上:“少爷,奴婢当真没有勾引的心思,也从没有想过做妾室。” 她不清楚离开后绿梅究竟说了什么,可谢云笙突然提这个,让盛愿立刻联想起这些日子院子里传的都是她用尽手段勾引,是为了混个贵妾的身份,永远攀上谢家的高枝。 她虽没当过见过什么世面,接触过什么人。 但这样问话的手段从前也是在唱戏的楼子里见过的,那时楼里的小二就是被掌柜里拿升管事的条件诱惑,暴露了偷学手艺的心思,被活活打断了一条腿。 一想起那人那时候凄惨的叫声,盛愿抖了抖,悄悄用手捏了捏腿。 谢云笙跟着她的话笑了起来:“让你进府的目的不就是勾引我,这才是你的本分不是吗?” 盛愿被这话噎住,灵动的一双眸子颤着。 还真是。 入府时都量过身,每一样都按照男人最喜爱的条件筛选,就是为了进府的人能和大少爷同房。 可她生平第一次勾引,还勾错了人。 “莫不是你嫌弃我身体残缺?” “奴婢不敢。” 入府虽然时日短,但上上下下谁不夸赞大少爷待人亲和,天资聪慧,和二少爷自幼叛逆乖张的性子截然不同。 谢老侯爷病逝,是他撑起了谢家的门楣管理府中内外的事,可自从出了意外伤了腿,这些事便落到了二少爷的头上。 瞥了眼放在椅子旁的翠玉拐杖,盛愿忍不住惋惜,垂目看着她的双手。 突然有一天她再也不能拨琴唱戏,只怕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了。 一抬头谢云笙捻起桌子上的点心递了过来,常年病情缠绵青白的手,皮肉分明样子枯槁。 “这是奴婢家乡的千层糕。” 盛愿看到熟悉的糕点,难掩兴奋。 谢云笙愣了一瞬,缓缓勾起唇:“这是下面庄子的人送进来的,各房都挑了喜欢的,我这个你喜欢就都给你。” “谢大少爷,只是奴婢吃不得这个。” 盛愿摇头,将点心放到一边。 不是她不爱吃,说来也奇怪,江郡点心是出了名的,可她偏偏个个都过敏,唯独只有一样青艾糕能吃。 谢云笙将她的模样看在眼里:“我知晓这几日你受委屈了。这事原也在我,留你在身边却没给你一个准确的身份,也难免下面的人拜高踩低,抬做姨娘你也算半个主子,在这院子里总能好过些。” 若是刚卖进来那日没出那一档子事,抬了她做姨娘,这是天降的恩赐。 谢府,是刀山血海闯出来的爵位,别说一般清流家的女儿嫁进来做侧室都不算委屈,是要记录在祠堂在册的。 就是入府为奴为婢女,也须得是家世清白千挑万选才能进府的。 若不是因为谢云笙的身子,盛愿这样的身份别说进府,就是谢府里的下人都是不许和下九流的人往来。 盛愿愈发受宠若惊连连摆着手:“奴婢身份低微,能被留下已然是恩赐,更何况主母已经答应奴婢,半年后放了奴婢的籍契。” 到时候她手里也攒下几两银子了,又是自由身,便能去做想做的事。 盛愿下意识摸向脖颈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还在谢云霆手里的玉坠,忍不住叹了口气。 见她眼神清明赤诚,并不像说假话,谢云笙突然话风一转:“你觉得二少爷如何。” 第16章 青艾糕 盛愿心跳如雷动,吞咽着口水犹豫片刻才无关痛痒的回道:“与您性子极为不同。” “你恐怕还不知道,我和云霆非一母所生。” “怨不得一个凶巴巴像吃人的恶人,一个像神仙一样和气。”盛愿自言自语着消化这个信息。 “你很怕他?”大少爷轻笑一声,捂着唇又咳嗽了几声。 依着规矩,盛愿自然不能说实话,可嗓子不争气的嗯了一声就算承认了。 大少爷点头,“抬了姨娘,你和他见面的机会就少了。我这身子估计也没几年的活头,等我死了,你也能拿着一笔私产到下面庄子里安度余生。” 抬手制止了盛愿的欲言欲止,大少爷拿出怀里的鼻烟壶吸了几口,吐出口气继续罗列原因:“不全是为了你的将来,也是让母亲不再管我房中事,更是为了抢回一点尊严证明我还不是他们眼里的废人,在最后这年换点清净日子。 我把你当成这府里唯一知心的人,所以尊重你的想法不会逼你,你好好考虑。” 就多说了这么几句话,谢云笙就连着咳嗽个不停,青色绸面下的脖子都红成了一片。 “药……” 盛愿听的一知半解,可胸口被这番话说的,涌起一股热血无形中背负着什么责任,她竟然不知,大少爷将她看成知心人,还给她选择的机会。 比起谢云霆总是拿着她的把柄威胁,大少爷简直就是活神仙。 听着大少爷要药,立刻冲出房,奔向小厨房去熬药。 等盛愿一走,从窗外跳进一个人影,恭敬的站在谢云笙面前。 “少爷当真要立个窑姐做妾室?” 谢云笙重新执起毛笔气息逐渐平复,头也不抬:“老二难得对个丫头这么感兴趣,受了伤回府第一件事就是到我这来见,自然得留在身边。” “多亏了大少爷把风放出去,激起那些下人的嫉妒才有这出戏看。只是这丫头到底能不能派上用场,别白费了把她弄进这院里的心思。” 谢云笙抬眼从窗口望向小厨房门口蹲着熬药的人影,小小的一团,只是一个背影都让人心生怜爱,眼底愈发意味深长。 “去查江郡都发生过什么,这丫头分明之前不认识老二,说不定这里面还有咱们可以用的上的内情。我有预感,她在日后能帮上我大忙。” 熬好了药,伺候着大少爷喝完,盛愿便回到房间休息。 出了之前的事,谢云笙特意让人收拾出一间屋子单独给她住,说是女儿家难免会需要些清净的场所。 这房子不大,紧挨着大少爷的主屋方便传唤,房里的用度虽比不上大少爷屋里的,可盛愿看着竟比谢云霆房里的还要精致。 围着桌子走了一圈,心还是跳动的厉害愈发觉得拘束。 先是谢云霆开口要讨她,又是大少爷要抬她做姨娘,不管每一样都是她不愿意的,她忌惮谢云霆手里的把柄,又不敢直接拒绝一个将死之人的请求。 抱着脑袋没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黑溜溜的眼珠定定地看着院子,像尊雕像般一动不动。 咚的一声,什么东西砸在门上。 盛愿缩了缩脖子,挪到门口探着头往外头。 又一声响落在脚边,盛愿这才看到是一枚石子。 顺着石头来的方向,一抬头,看到一张炯炯有神的五官趴在墙上,正冲着她龇牙咧嘴。 盛愿吓的一跳还以为见鬼了,连连后退,刚想叫人。那鬼脸从墙上跳下,雄壮的身躯不得不让她抬头仰视。 “蠢!叫你,你跑什么!” 会说话,不是鬼,盛愿这才看清是今日谢云霆院子里刚见的十五。 他长得黑,五官又大又深邃,隐在墙头只能看到眼白和牙齿,活像一张鬼脸。 “少爷让我把这个给你。”十五冷冰冰地声音传来。 “嗯?”她费解地皱眉,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见里面的是青艾糕顿时愣住。 “多吃些甜的,免得你整天念着本少爷不给你留活路。还有,明日挑个时辰去院里给本少爷换药,不然就砸了你的玉坠。”黝黑的面孔没好气地别开视线,像个传声筒一样,刻板地一字不落传达着谢云霆的话。 “谢谢。”盛愿听到前半句脆生生道了谢,等后面半句变了味的还没推辞,十五早就利索的翻墙消失。 第二日,没给她纠结的机会。 一早主母院子的人便来传盛愿过去。 第17章想我了 跟着到了主院。 院子的小厮丫鬟忙进忙出,布置着瓜果茶点,多了不少陌生打扮贵气的妇人坐在堂中。 谢云笙坐着主母身边,正和她们交谈甚欢。 盛愿行了礼,刚站稳就听到谢云笙道:“庄子里的人带来了一班扬州唱曲的,各府的贵人一起来听个热闹。我怕你想家,便让人喊你过来。” 这话引得满院的人侧目打量盛愿,见是个年纪不大俏生生的女子,虽是奴婢打扮可谢云笙另眼相待分明不是普通下人,忍不住打趣道:“好俊的丫头,也不给我们介绍介绍。” 主母上官氏皱眉推辞:“只是笙儿身边新得的丫鬟,没什么新鲜的,还是听戏吧。” “谁不知道你谢家家风正,整个京中连通房都没有的也就是你家大公子了,这难得见到身边多了个可心的人,自然是新鲜事。” “谁说不是呢。从前别管是管家赏赐还是旁的府送来的一概推辞,外头的传言漫天飞也不见你们在意,谁成想竟是早早的金窝藏娇。” “这下好了,京里的人得了消息,定要热闹起来,挤破头要把姑娘嫁进来。” 这些人一个个身份贵重,可八卦的紧,台上那么好的曲不听,偏偏研究着她这么个人。盛愿被盯的不耐忍不住皱眉,瞧见谢云笙始终面带微笑,不受影响的听着戏。不免感慨这主子也不是谁都能做的,大少爷的性子实在是太好。紧闭着嘴做好一个奴婢的本职,不给他拖后腿。 盛愿看着台上的节目,冷不丁的瞥到桌子上各种扬州小吃,想起那盒青艾糕,也不知谢云霆现在如何了? 那伤恐怕十天半月才能见好。 还在思量,有人四周扫了一眼,随口问道:“咦,怎的不见谢二公子?” 谢云笙眉梢暗挑抿了口茶瞥着站在身侧露出一角裙尾的影子意味深长:“一早去请他的人被轰出来了,云霆一向性子乖张,也不喜听戏,只是这样真让人担心……” 这话被盛愿听进去了,想起昨晚和点心一同传来的话骤然一震,难不成谢云霆还在等着她去换药? 他那屋子就一个黑脸的怪人,粗鲁的不像小厮更像个打架的武夫。 万一出了什么事…… 越想,盛愿心里像爬了蚂蚁般又痒又急。 她就去看一眼,既为了谢糕点,也是为了她的东西。 万一谢云霆真的恼了砸了那坠子。 盛愿说做就做,当下便偷偷瞄了一眼坐在上首的谢云笙,便悄悄转身弯腰溜了出来。 若是有人问起便,她就说如厕去了。 院子比昨日她来的时候还要安静一些。 是还在睡?还是人已经死了? 盛愿眼底闪过一抹不忍,趴在门上还想听一听动静,但只是一瞬间的时间,门突然就自己动了,紧接着,一阵风声传来,她整个人被揽住,拉扯着她在院子快速的跑着,耳朵里都是呼呼的风声。 等停下,盛愿打量着周围四处放着各种箱子,架子,入眼都是稀奇的珍宝。 “这里是?” “库房。” 盛愿表情很是丰富地纠结了阵,不懂谢云霆把她拉到这做什么。 谢云霆懒洋洋的眸子微偏,云淡风轻的解释:“是你突然出现在我院门口,没办法,只能带着你一起过来。怎么?想我,还是不放心我?” 那双眸子勾魂一样的,眨了眨,一下子看透盛愿心里所想。 “哪有。”她把头越垂越低,声音也轻若蚊吟。 可半天没听到动静,抬头瞧着谢云霆在四周搜寻着什么,根本不像受伤下不来床的样子,盛愿愈发觉得她被人耍的团团转,就是吃饱撑了溜出来过来看他。 这样的人,只会不断刷新她的认知,怎么可能有事。 转身要走。 突然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不等盛愿反应过来,谢云霆一把拉着她跳进一旁的柜子里,刚关上门,库房的大门被人推开,一行人进来,顿时吵吵囔囔的热闹起来。 柜子并不大,盛愿秉着呼吸,全部重量压在谢云霆的身上,只用一双胳膊挡在两人中间,稍微一动布料间的摩擦,在耳侧极细微地响起,沙沙的。 盛愿却吓的一僵,梦呓般溢出一声浅吟:“少爷。” 谢云霆的喉结难以自控地滚了滚,几乎让人发现不了,只有搂在盛愿腰间的手收紧了些:“别动。” 第18章 怕黑 “动作麻利点找出夫人和少爷要的东西,手脚放轻别磕了碰了,不然把咱们都卖了都赔不起。” 透过柜门的缝隙,盛愿看到七八个下人被赵婆子领着在库房里翻找着什么。 秉着呼吸,小心翼翼挪动着身体,可稍微一动布料间的摩擦,在耳侧极细微地响起,沙沙的。 情况紧急,她和谢云霆只来得及躲进柜子里。 盛愿整个人软着腰跪在谢云霆的腿上,衣衫包裹住的细腰柔软而舒展地直着。全身重量压在他的身上,只有护在胸前的一双胳膊挡在两人中间。 盛愿不想贴的这么近,可刚一动,身下的人发出一声不轻不重的闷哼,吓的她一僵:“少爷。” 谢云霆的喉结难以自控地滚了滚,几乎让人发现不了,只有搂在盛愿腰间的手收紧了些:“别动。” 不知道外面那群人要多久才能离开,狭小昏暗的空间就连呼出的气都变得稀薄,盛愿得不安逐步放大,呼吸渐渐急促起来,没一会面色潮红浑身开始不自然的颤抖。 她怕黑。 娘每次出门做工,都会将她锁在柜子里,只等她回来才让盛愿在屋子里活动,可原本就狭小的房子不过是另一个困住她的枷锁,没有玩伴,没有阳光,只有被关在其中随时被虫子或老鼠突然发出声音惊吓到的梦魇。 盛愿的异样没能逃过谢云霆的眼。他眉一皱,视线落在了她近乎被指甲扣出血的手掌上, “你怎么了?” 盛愿摇着头,可脸色愈发难看,攥紧的手用力大发白几乎下一刻就会直接剜下一块肉下来。 谢云霆眼底闪过一抹不忍,半响后,抬手放在她的脑后,对上盛愿惊恐迷离的眼神,继而低头吻了上去。 这个吻来得猛烈但又温柔,缱绻缠绵的仿佛要经过这个吻感受盛愿整个身心,将她即将坠入童年梦魇的神志拉了回来,忘了所在的环境,忘了此时的狼狈,霸道的将她完全禁锢在这个吻里。 等到盛愿有些气喘反应过来开始挣扎时,谢云霆才把怀里的人放开,继而抬手揽住她的腰,将盛愿得下巴靠在肩膀处,黑眸翻涌微微喘息。 先一步哑着声道:“别怕,不管你如何,回去我就找大哥讨了你。” 盛愿眼瞳微缩,还没开口,唯一一点透进来的光被人挡住。 两个小厮靠着柜子偷懒聊起来: “你说,夫人向来不喜欢戏班,府里这么多年连丝竹管弦都不曾动过,怎么今日宴请这么多人来。请的戏班还是扬州最好的,就是不知道那个出了名的好嗓子云娘会不会跟着一起来。” 听到云娘的名字,盛愿紧张的抿唇吞下一口口水,面上还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可竖起耳朵却连一个字都肯放过,全然没注意她这细微的神色全被一旁的男人看在眼里。 “你傻不傻,就知道关注这些。 大少爷如今能和个窑姐同房,就说明身体已经没事了。夫人自然得和这些贵妇着走动着,抓紧忙着娶妻生子的事。 不然就二少爷那身份,还真能让他承爵?你别忘了,府里这多年为什么不能听曲,根节不都在他身上?说白了,能力再强不过是贱奴的血脉……” 说话间两人手上挑挑拣拣,做出一副还在忙碌的状态敲敲打打,仿佛随时会在下一刻顺手打开两人藏身的柜子。 盛愿始终提着紧张,祈祷着这些人赶紧离开。 猛然瞥见谢云霆唇角的笑意不知何时消失不见,阴沉的气息越来越沉重,眼眸微眯了三分,接着是五分、七分,直到眯成一条缝,危险的光芒迸射而出……紧接着涌起一片肃杀之色。 没等盛愿去拉。 砰的一声踹开了柜门。 两个人完全暴露在众人面前。 第19章 孤男寡女 刚才还说话很流利的俩人怔着,脸上的惨白很一致,惊恐地瞪谢云霆。 “二少爷……” 只是求饶的话还未曾说出口,咔嚓两声原本站着的两人无力的摔在地上,抱着下巴不住的痛呼。 “发生了何事?”赵婆子听到动静急匆匆跑过来,看着突然从柜子里走出来的谢云霆,也不敢明着质问,将矛头指向盛愿:“你不好好在大少爷那伺候,躲在这干什么?” 盛愿早被这些变故搅和的手足无措。 慌乱的眼神飘忽不定,却找不到一个字眼来解释眼前的景象,刚要跪在地上,一双手先一步稳稳拖住胳膊将她拽起:“好好站着。” 昏暗的库房,谢云霆唇红齿白的俊朗褪去了往日的桀骜,显露出几分冷冽:“她是被我抓来的,地上的人下巴是我卸的,要责问也该找本少爷。” “老奴在敢责问您,但总得知道个理由,也好去夫人面前回话。” 唇角一勾,谢云霆靠在柜子上,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因为不爽,这个理由行么?” “二少爷!” 赵婆子几乎快要跳起来,从管家以来这么多年一向体面,就是在主母那回话也是客客气气的,何事这么被人不看在眼里。 颤抖着抬手指着谢云霆,然后猛地转向一旁一言未发的盛愿,冷笑着点头:“行,老奴自然管不着二少爷,但这丫头是大少爷房里的,和您孤男寡女躲在这,谁也不知道做了什么,若还想回大少爷院里,就得验身。” 盛愿猛地一颤,刚进府那晚的验身还历历在目,那种冰冷疼痛的触感,她死都不想再经历过一次了。 更何况,她已经破了身子…… 她一张脸上向来情绪分明,哪怕极力压制着惊恐,可身体早已不受控制的颤抖,就连嗓音都开始发颤:“奴婢,赵妈妈奴婢……” 见她这幅吓跑胆子的模样,谢云霆嗤笑了下,心里暗骂盛愿好蠢,连装都不会装。 在这府里,在这京中哪怕是下人都养成了一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眼力见,却虚假无比。 就像地上这两个骂他的人,谁能想到,昨他回府还争着在他眼前牵马,恭维着领赏钱。 谢云霆站直了身子,刚准备救盛愿一把,却被人打断。 “盛愿,怎么去了这么久?” 哒哒的拐杖声从屋外响起,谢云笙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淡笑着望着这出闹剧。 “大少爷,您怎么来了。” 赵婆子从人群里挤过去,站在他身边就将刚才的事一五一十的都说了,然后帮忙出着主意:“要老奴说,这丫鬟不是个安生的,重新打发了卖出去,老奴再给您挑个可心的人来。左右她的籍契还没落地,不如重新打发回窑子,还能卖个好价钱。” 听到又要卖她,盛愿早就急红了眼,差点腿软直接跪倒在地上,瞪着眼望向谢云霆,都是他弄出来的事,现在只要他说清楚,还有挽救的机会。 谢云霆听罢,饶有兴致的挑着眉,对着谢云笙轻笑:“是,就刚才那么一闹,说不定这丫头已经怀里我的孩子,也说不准。” 第20章 错过了 谢云霆脸色骤然笼上了一层寒霜:“赵嬷嬷不愧是府里的老人,这就已经帮主子拿定了主意。” 一口气说完,赵婆子这才觉得气顺畅了不少,抹了一把脸,拍了拍袖子上不存在的灰尘笑道:“其实这种事本来也不用少爷费心,只是去主母那说一嘴的事。说到底这籍契落户,也都是在谢府的签章才有效,您两位少爷,既没承爵位,也没分府成亲自然也管不到这上面的事。” 沉默了许久,谢云笙突然开口幽幽附和了一句:“这话倒是不假。” 盛愿悬在空中的一口气突然彻底散了,一阵头晕目眩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若是真的被重新卖回到窑子,她如今破了身子,定然会被逼着接客,那会比死还难受。 这么一想,盛愿的眼皮立刻重的抬不起来,长睫上垂挂着几滴泪珠,随着轻颤晃晃悠悠的落在砸在地上,印出一小块湿印。 “少爷,奴婢,奴婢刚才只是……” “只是被我逼着帮忙偷东西。” 噙着一抹笑,谢云霆慵懒地半眯眸子大摇大摆迎着众人目光走上前,满含愧疚地蹲下身,动作轻柔地替她拂去袖子沾染的灰尘。半晌,他忽地直起身,手一伸,稳稳的捉住盛愿的小手。 “二少爷,您这是?”盛愿被吓得结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谢云霆竟然还做如此亲密的举动,可谢云霆抓的用力,她用力挣脱也没能如愿,只能笨拙的涨红了一张脸逃避着其他人的目光。 “丫头,你愿不愿意跟我?”他闭上眼,嗓音喑哑,问得很轻。 “……奴婢,是大少爷院里的。”答案并非脱口而出,连盛愿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在犹豫。 “很好。”即使她沉默不语,谢云霆也不会傻到体会不出她的闪躲,露出薄凉的笑。 “瞧见没大哥,你这个丫头实在是个死心眼子。昨被你使唤过来送药,我就许了她不少好处让她来我这,可连姨娘都看不上,就愿意当你院里的使唤丫头。” 暗紫色的衣衫在这库房里,衬的他苍白的面容竟然显出几分妖孽。 说话间从怀里掏出一柄玉箫在手里把玩。 “这不是……” 赵婆子一眼认出了眼前的东西,急忙跑到后排的柜子确认,果然一个上了年头的旧匣子里空荡荡的,原本的东西消失不见,顿时急红了眼:“你怎么敢偷……” 谢云霆冷哼一声:“嗯?” 赵婆子临时改了口,“私自取走。” “这原本就该是我的东西只不过物归原主罢了,没想到被这冒冒失失路过的丫头撞见了,干脆我就掳她到柜子里躲着。若不是因这两个贱奴,我也犯不着出来,你们又上哪知道我拿了东西。” 谢云霆说话依旧带着慵懒,仿佛天生带着一股目光一切的桀骜,嗤笑着嘲笑赵婆子,垂下眸收敛的眼尾都是沉寂的落寞,幽幽自嘲道;“再说了,这东西母亲去年就答应了任我处置,因为这我差一点就错过了……” 盯着在谢云霆指尖把玩的那柄玉箫,盛愿后知后觉,怨不得方才在柜子里躲着时,总觉得有硬物顶在腰间,没想到竟是一柄玉箫,只是她却没注意到谢云霆是何时藏在怀里的。 冷不丁对上谢云霆幽幽的目光,漆黑的眼瞳看不清情绪,却带着沉甸甸说不清道不明的重量,盛愿捂住心脏,不明白这种感觉从何而来。 但等了许久,也没听到谢云霆话里那错过的究竟是什么。 赵婆子暗暗磨牙:“红歌的东西封存是夫人的意思,如不是念着这些东西贵重,被那个贱人污秽了早该砸干净了才是,如今能用符纸封着留着,也得够了日子才能开……唔。” “住口!” 盛愿吓了一跳,突然面前刮了一阵风,刚才还喋喋不休的赵婆子被掐住了脖子,谢云霆的桃花眼里沁出血。 “赵嬷嬷说话也该注意些,你口中的人到底是云霆的生母。”谢云笙不轻不重的训斥了几句,转头看向谢云霆:“闹了这么久也够了,原也不是什么大事。等我回过了母亲,这事便到此为止吧,若惊扰了外面的客人让母亲大怒,耽误了让红姨入玉蝶的大事就得不偿失了,你说呢。” 沉默了片刻,赵婆子终于得到解放,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气。 见几人转身要走,抬手拉住了跟在最后的盛愿。 “不行,别的老奴可以不过问,但她的事可不是只凭二少爷一张嘴解释几句就算完了的。必须验身检查。” 第21章 春日宴后抬成姨娘 谢云霆彻底冷下脸,“我方才说的,你是一个字都未听进去是么?” 说罢突然望向盛愿冷厉的开口:“过来,不必怕她。” 看着伸到眼前的手,盛愿无措的搓动的袖子隐隐察觉赵婆子攥着她手腕的地方愈发用力,她是很想摆脱赵婆子。 可却不代表她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和谢云霆站在一起。 没待她想清楚,谢云笙温声打起了圆场: “赵嬷嬷实在是多虑了,我昨日便回过母亲等春日宴后抬盛愿做姨娘,这是已经说定的事,她又怎么会背着我和别人苟且。” 这话一出,别说是盛愿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就是满屋子看了半天戏的下人也一个个的都倒吸一口凉气。 留下这个窑子里的妖精,已然让他们大吃一惊,不过入府半月就要抬姨娘了,这已经不是新鲜事了,简直是闻所未闻。 这么一说,立刻有人将昨竹影院里,单独给盛愿收拾出一间房又往里添置了不少贵重陈设的事在赵婆子耳朵讲了一遍。 谢云笙始终带着淡笑,不轻不重的问话:“还是赵嬷嬷认为我不过是个病重无用的死人,身边的人一个都留不住都巴巴的跑到二弟院子里,就连院里姨娘的位置也都矮了他房里的几分。” 这么一弄,赵婆子不由自主松开了手,哪怕他们不说,但大少爷和二少爷能一样吗?急忙陪着笑将盛愿往前推了推:“看您说的,老婆子这也是怕之前的丑事又发生一次……” “别怕,到我身边来。”谢云笙充分展现温柔的那一面,同样招了招手。 两只手,一左一右,一个纤弱宛如神灵造物,一个薄茧遍布,一个温声鼓励,一个霸道强硬,盛愿抽动着鼻子,慌乱掩饰不住的流露出来。 可心里却始终惦记着他们说的丑事。 虽然听的一知半解,却大致能猜出,是大少爷院里的人跑去了谢云霆那……可那日,她并没有见到有一个下人,除了那个黑脸的十五…… “咳……” 见那月色的袖子在空中支撑不住的轻颤,盛愿还没忘记本分,下意识的快步过去替大少爷顺着气息。却没看到身后谢云霆的眸色随之黯淡,僵在半空中的手进退两难,只有手指无力地曲了曲。 缓缓握成了拳。 “走罢。” 谢云笙调转身子,拄着拐准备结束这场闹剧。 可衣袖却被轻轻的拉扯了一把。 盛愿向来不是爱管闲事的性子,可她也是被人嘲笑过身份的人,也是被人轻视践踏过自尊的。若是单单说她,怎么样都能忍,唯独不能忍旁人说一句娘的不好。 见谢云霆满脸阴郁走向那两人,生怕他一时冲动直接杀了人,也不管合不合规矩了,伸出手指向地上装了半天死的那两个小厮急声道:“方才他俩诋毁主子,说了许多不堪的话,是不是该按规矩处置,打板子发到下面的庄子。” 赵婆子牙都要咬碎了,原以为那日领着她教规矩看着是个老实本分,不敢言语的性子好拿捏,便教规矩时,格外着重了些还让盛愿字字通读背诵,原是为了杀鸡儆猴,没想到今日竟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若查清楚了确实有失语,老奴自然会处置。” “可我是证人,若你想查,不得问过我吗?” 盛愿此时已经看出这些人的态度,对谢云霆虽是怕,却并不敬,可对大少爷哪怕是轻言轻语的询问都提起十二分的心。 她虽然不想和谢云霆纠缠不清,但到底他方才还替她开脱,替一个下人开脱的人,又是一样被人背地里议论看不清,她生出一股通病相连的意味。 “大少爷您……您说呢?” 清澈明镜的眼眸露出几分恳求,水汪汪的让原本恬美的容貌更多了一分让人怜惜的心思。 谢云笙盯着她许久,面色淡淡看不出在想什么,突然一笑,抬手捏住了她的脸颊:“你说的不错。” 盛愿被这突如起来的亲昵吓的褪去了颜色。 突然从身旁传来一声爆喝。 “够了!” 谢云霆眼眸冰冷,紧抿住的嘴将唇线绷得死紧,脸上的表情极为阴霾。 第22章 你好好考虑 “奴婢只是不想他们那样说您……”盛愿在他冷冽目光的紧迫逼视下,声音越来越轻。 “本少爷还没沦落到让奴才替我讨公道。” 谢云霆此时周身的冷,那是种让人不敢忤逆,生人勿近的冷。 语末,他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不屑地薄凉笑意,抬起腿稍一用力,便毫不留情地踩向地上两人的腿。 清脆的两声骨裂声后,两人彻底痛到失去意识。 谢云霆淡漠地撇了眼盛愿就直接扬长而去。 “盛愿,盛愿?” “嗯?大少爷。” 盛愿缓过神。她被谢云霆离开时的面色搅和的心神不宁竟然没发现已经跟在大少爷身后走出库房很远了:“对不起,奴婢方才……” “云霆不是记仇的性子,日后不会为难你,不用担心。” 谢云笙轻而易举看出她掩饰的心思,温声开导:“只是关于他的生母在府里是一个禁忌,虽然母亲将云霆自小抚养长大,但生母是戏子的事还是被人流传了出去……所以,不管是母亲还是云霆都不愿意提起这点。” “二少爷的生母是戏子?” 盛愿惊讶的捂住胸口,忽而想到被带出府的那日,谢云霆莫名问她那句会不会唱戏。 谢云笙点点头,“所以,方才的事不要再提,我不想母亲知道。” “可赵婆子那……” “他们不敢说。”谢云笙微微低下头温柔的注视着盛愿:“所以你别再心神不宁,一会被母亲察觉到,也免得云霆在她那被责备。” “大少爷您真是一个心善的主子。”盛愿心里一暖,不由自主的脱口而出,等反应过来才急忙捂住了嘴。 但好在谢云笙并没有生气,拐杖在地上轻轻撞击了两次发出清脆的声响,揶揄道:“总算看你露出些自己的性子,在我身边不用时刻小心翼翼的,我需要的不是一个木讷的人,而是一个鲜活的盛愿陪在我身边。” 谢云笙舒缓的浅笑如春日化了寒冰,让园子里的景致都失去了几分颜色,盛愿脸上一瞬烫的就像要燃起来一样,手足无措的目光游离开:“可奴婢做不得您说的姨娘,方才……” “方才只是为了保护你用来堵住赵婆子的说辞,只是我还是希望你好好想一想,就算要拒绝也不必急于一时,等春日宴后给我一个答复。”谢云笙的身影近乎要柔和在树影里,说着说着脸上微变,转过头去低低地咳了几声,脸上现出了些不正常的殷红。 “大少爷。” 盛愿急忙给他拍了拍,见他面色又苍白无力,顿时又恨起自己没有尽好一个奴婢的责任,明明大少爷才是一直被蒙在鼓里却用善意对待她的人,偏她连一件事都没做好过。 咬紧唇,盛愿愧疚的压抑住推辞的话,点下了头自顾自的嘟囔着:“也是,说不定那个什么宴会过后,您就该娶主母了,到时候自然会有更好的人来照顾您。” 她听那两个出言不逊的下人说了,主母要给大少爷议亲,过去在戏楼里总听见旁人说,男子娶妻就收了心不会念旁的女子,等大少爷有了正经的妻子,琴瑟和鸣又怎么会再想抬她坐那什劳子姨娘。 谢云笙听到这话微微一愣,意味深长看了盛愿一眼。 没走两步,不远处主母身边的丫鬟急匆匆的跑来,脆生生的催促:“大少爷,前头戏名角要上场了,主母让奴婢来看看您怎么出来这么久,呀,您怎么没穿披风就出来了,身边的人是怎么伺候的。” 盛愿这才看到谢云笙只穿了件夹层的小袄,虽是回温,但大少爷的身体要用炭盆到四月,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主动开口先回竹影院里去取手炉。 刚走到拐角没多久就听到身后有人在唤她。 “小愿。” “哎!在呢!” 盛愿下意识的回头应着,突然意识到这个称呼只要在扬州时才有人这样喊她。 浑身的汗毛顿时竖起,盛愿急忙转头遮住脸快步想要离开。 可那人更快的拦在眼前,上下打量着盛愿得脸,鼓起掌来:“好呀好呀,我说怎么这么久没见过你,原来是到这府里攀高枝了。” 说着粗糙的手掌一把打落盛愿遮挡面部的手,阴冷的笑着: “你说说,如果我告诉外面那些人,你杀了人还顶了别人的名额逃到这府里来,他们会怎么对你。” 第23章 就差一点 “什么杀人,我根本不懂你在说什么。申荣你快松手,好痛。” 抓在胳膊上手力道之大近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但盛愿更慌的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从前戏楼里的旧人。 申荣面目狰狞的低吼:“你不懂?那我告诉你,从京中送完你回去,我弟弟就被指责办错了差事活生生打死了,你满意了么?” “申誉死了?” 盛愿楞在原地,鼻子一阵发酸。 她还记得那晚冒着风雪被送过来下马车时,申誉用力托起她然后小心翼翼放在地上,郑重的叮嘱要她务必想办法留下,逃离泥潭。 那样冻的通红的脸,露出憨厚稳妥的祝福,安抚了盛愿紧张无措的心。 “抱歉。” 盛愿红着眼嗫嚅,她不擅长与人争辩,即使被误会觉得委屈,此时也满心只想安慰眼前这个失去亲人的可怜人。 “定是你为了攀高枝顶了意茹害的阿誉被楼里责备!你把意茹藏哪了!你把我弟弟的命还给我!” 脖子突然被锢住,盛愿一张小脸苍白无力拼命想要解释:“不是,是意茹姐姐跑了才换上了我顶她来的……” 谢家那日过来挑人为了遮人耳目没有声张身份就连马车都毫不起眼,哪怕进府当晚她也只晓得是替身体有疾的公子做‘偏方’诱导他做那男女之事,不晓得是侯府的门第。 窑子里不缺精心培养的解语花,轮到她无非是她刚被卖身子干净样貌出众,拿她顶私奔逃跑的意茹,她也没奢望过真能被留下。 至于申誉会被连累打死,她真的不知情。 窒息感不断从咽喉处传来,盛愿整个人被压在墙上,胸腔仿佛压着万吨的石头连一丝空气也嗅不到。 申荣早被愤怒蒙蔽双眼猩红,闪着狠厉的光。 可看到盛愿因为痛苦落泪,梨花带雨的诱人原本的火气便转移到了另一处,俯下身子手顺着盛愿如玉的脖颈旖旎的摩挲:“听说你服侍的是个身残的少爷,他那样的身子能满足你么。” 盛愿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刚劫后重生的立刻被身上的触感气的浑身发抖,张开嘴想要大声呼救,却被申荣更快的趁机塞了个什么进她的嘴里,又抬手塞进一团布料彻底堵住了她的嘴。 那东西入口便化成了一汪水,满腔怪异的苦涩顺着喉咙流入身体,立刻转成一股热气。 “你来窑子里的时间短还没见过这东西吧,男女欢好助兴的佳品,正好今日我来调教调教你,多教你些服侍人的技巧……” 听到这儿,强烈的屈辱感涌上心头,盛愿浑身战栗耳边不断响起衣袍碎裂的声音,伴随着远处的丝竹声眼泪无声的从眼角滑落,视线逐渐模糊就连呼吸也渐渐变成了难耐的喘息。 突然身上的人身体微颤,惊恐的捂住喉咙,被一只大掌如出一辙的攥紧了脖子,全身被举起渐渐远离地面如同被扔上岸缺氧挣扎的鱼不一会就彻底动弹不得,但骨头碎裂的声音却没有停下。 “少爷,他已经死了。” 十五在轻咳了一声。 谢云霆漠然的眼眸碎裂,如梦初醒将手上的死人扔到一遍,快步过去将滑落在地的盛愿抱在怀里。 “放开我,放开,我没有做……不是我……我没杀人。” 见盛愿意识模糊的胡言乱语,谢云霆喉结上下滚动,落在盛愿青紫的脖子上眼底满是刺痛的光,也不管是谁的,随手拿起掉落的披风将盛愿从头裹到脚。 盛愿抽噎着断断续续说着胡话,但很快皮肤都泛起了不自然的粉色,胳膊也如同小蛇一样缠上了谢云霆的腰。 谢云霆被她的动作逗弄的脖颈上青筋暴起,隐忍着垂眸,盛愿脸上如同喝醉般的泛红,眼如泛水的杏迷蒙姿魅,小手顺着腰带四处作乱,无不体现着异样。 手指攥成了拳头,他只恨太快杀了方才那人,竟对盛愿用这么下作的手段。 若是来晚一点。 若是他没改变主意换了衣服要去前院…… 就一点…… 谢云霆轻轻将盛愿抱在怀里,听着她的呼吸声心里的烦躁不安才渐渐退散,可仔细看肩膀还是不受控制的轻颤着。 十五在一旁冷眼看着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出声提醒:“少爷,她是那院的人,您已经为她杀了人仁至义尽……” “你处理地上那个。” 话还没说完,谢云霆抱起盛愿大步离开。 原本艳阳的天这会乌云笼罩,十五抬头望了望,近乎咬碎了牙:“要变天……” 裸露在外的肌肤明明该是冷的,可盛愿从心里却始终有一团火浇不灭,背抵在床榻上,睁大了双眼却只能看到模糊的人影。 她晃动着原本就晕眩的脑袋更加迷离,却始终看不清眼前的人是谁,犹如孤独的小舟在巨浪里翻涌,盘旋,只能牢牢抱紧一切不让她溺死的物件,可抱得越紧却涨的更加难受。 这种滋味陌生又好像何时早已经历过,喊不出,身体也做不得主。 鼻息间始终拢着一股熟悉的药香,盛愿心里一惊,下意识想要推开面前的人。 “大少爷……” 那股难耐的滋味停住,可立刻又被捉住了手,更加狠厉的一翻天地颠倒。 盛愿潜意识觉得这霸道的做派分明不是大少爷,但鼻息间的药香却独一无二做不得假。 不知何时盛愿彻底昏了过去。 等醒来时,一道身影在烛火下静静坐着,显然在那有些时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