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常上头:冷面王爷不记仇慕容阿牛》 第1章 生死一线 一声惊雷,大雨瓢泼而下。 将军府,朱红廊柱旁,一紫衣少女跪在坚硬的石板上,任凭冰冷的雨水鞭子般兜头盖脸地抽打,凌乱的发丝湿哒哒地黏在她通红的小脸上。凄风冷雨宛若一道幕天席地的帘,瞧不清地上少女的容颜,只有那瘦削的背,在雨幕中直直挺立着。 烈日下跪了两个时辰,突降大雨,透湿的衣裙紧贴在她单薄瘦弱的身体上,牙齿随着周身的颤栗发出轻微的咯咯声。少女微闭着双眸,袖子中的小手紧紧握着,指甲深深掐进肉里,口中不时喃喃着:“娘亲,可儿不疼。可儿等着娘亲回来。” 廊下的人群里,一肥胖妇人将硕大的屁股随意搁在长椅上,摇着满头珠翠,脸上的肥肉也随着一颤一颤,啧啧道:“当真是小姐的身子丫鬟命。” “谁叫她这么倔,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老太太这回是真气着了,这么大雨也没免了责罚不是。”对面坐着的妇人撇着嘴接口道。 “说来五妹妹还当真是不懂事,当着祖母的面就敢推搡慧姑姑,害得她流了那么多血,罚她跪算是轻的呢。”鹅黄衣裙的女子瞪着那倔强的背影轻哼出声。 “大姐姐说的是,慧姑姑怀着的可是祖母唯一的男孙,金贵着呢,说没就没了,怎的不气。”红裙女子凑过来,团扇遮着半张脸,露出的眸子里满是幸灾乐祸。 “哼,也该着她受罚,让她长点记性,小小年纪心思歹毒,长大了还了得?”梳着双丫髻的粉衣女子抬高了声音。 “三姐姐,你小点声,你就不怕墨柳那丫头听到告诉五妹妹?”圆圆脸女子扯了下粉衣女子的衣袖,悄声道。 “告诉又怎样?若不是大伯给她求情,那丫头就和她主子一样受罚呢。”被称作三姐姐的女子音调不减似是故意说给谁听。 “嘘”红衣女子竖起一根手指,瞪着粉衣女子眸子里带着警告。 “回吧,回吧,也没啥好看的了,坐了这么久都不累吗?趁着这会子雨小了些,散了吧。”肥胖妇人率先站起来由丫头撑着伞摇摇摆摆地走了出去。 “咱们也回吧。”一群人呼拉拉散去。只留下噼噼啪啪的雨声和长廊另一头女子凄婉的抽噎声。 紫衣少女跪着的身子摇摇晃晃,喧闹的人声远去,她绷紧的身子突的一松,终是抵不住黑暗向一旁歪倒。 “小姐!” 凄厉的呼喊从回廊内传来,额头上一片青紫的丫头疯了似的挣脱两个婆子的钳制,踉踉跄跄冲到少女身前,抹了一把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吃力地扶起少女,拨开她额前散乱的湿发,颤抖的指尖轻轻放在那小巧的鼻下,待感受一丝微弱的呼吸,小丫头颤巍巍缩回了手。随即背朝着少女蹲下身子,试了几次终是身单力薄一次次摔倒在地。“小姐,墨柳没用,不能替您受罚,就连把您送回房里都办不到,小姐,您醒醒啊!”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哭喊,被大雨淹没愈发悲凉无助。 “墨柳,我来背五小姐,快把她扶起来!”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略微粗犷的女声惊醒了趴在小姐身上遮雨的墨柳,抬起模糊的双眼,视线里是一个身形粗壮身着三等服饰的丫鬟。 是小欢,小姐院子里扫地的丫头!太好了,小姐有救了!墨柳费力地抱起小姐的上半身,少女软软的手臂轻轻搭在身前蹲下的小欢肩头,墨柳在身后小心护着急急赶往碧竹苑。回廊下一个婆子抬脚迈出欲阻拦,另一个年纪稍大的伸臂一挡,轻叹着摇头“苏婆子,三个时辰已经够了。” 痛,周身的骨头像是被移了位,前一秒还在彻骨的冰水中颤抖不已,后一秒又被架起来放在旺火上烤。 “水”沙哑的嗓音勉强挤出一个字眼。 “小姐醒了!小姐醒了!”一个夹带着惊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而雕花大床上女子苍白的小脸上眉头紧锁,蝶翼般浓密的长睫轻轻扇动。似被梦魇困住正努力醒来。 墨柳疾步到桌前,倒了杯了温热的水用小勺轻轻喂给她,看着她一口口咽下,小丫头低泣连连:“小姐,您终于醒了,吓死墨柳了。”冰凉的泪水一颗颗滴在床上女子苍白细瘦的手臂上,那双紧闭的眼睛缓缓睁开。 云可羡一双大大的黑眸木然地盯着眼前哭得稀里哗啦的小丫头,还有些混沌的大脑竟然一片空白,她叫自己小姐,还自称奴婢。茫然地扫视着房中的布置,梨木雕花大床,淡紫的纱幔分挂两侧。床边木质的矮榻,配套的雕花海棠刺绣屏风,梳妆台上放置的铜镜,满屋子的古香古色。 她不是营救人质时被突袭踢中脑门摔下高楼吗?云可羡重新闭上双眸试着搜索记忆。 毒/贩劫持了个孩子与警方谈条件,锁住了酒店天台的门。 在角落里看星星的她猫着身子缓缓靠近,彼时毒/贩正朝着楼下喊叫,似是无暇顾及身侧的小孩,她瞅准时机猛地飞身一跃,矮下身子欲抱孩子离开,然后…… 银牙紧咬,云可羡霍地睁开双眸,脑子中闪过最后的记忆竟是那孩子朝着她面门狠狠踢来,跌落的那一瞬间,她看清了那人眼中的狠厉。 那绝不是什么孩子,而是一个功夫颇深的——侏儒。 28层坠下还能生还,难道是昨晚做了个噩梦?猛地拍了一下脑门,“嘶”好痛。手下的触感竟是一层软布。云可羡呆了呆,不是梦,她的头真的受伤了。 “小姐,您的伤还没好,奴婢求了陈妈妈,让她从外面买了最好的伤药。您可不能乱动,若是留了疤痕该如何是好。”墨柳急急地扶着小姐重新躺好。 云可羡这下完全清醒了,额上的痛感,小丫头一身淡绿的古装,自称奴婢,称她小姐。前世坠楼的自己竟然狗血地穿越了。 云可羡虔诚地闭上眼眸,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 我佛慈悲,不忍她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香消玉殒,在这个陌生的朝代给她一次重生的机会么。 第2章 今夕何年 “墨柳,帮我拿镜子过来。”来到这陌生的地方,还不知这具身体的样子。 “小姐,您别担心,陈妈妈说了这个伤药是最好的,过几天就不用包着了。”墨柳小跑着到梳妆台上取了铜镜,双手举着站在小姐面前。 云可羡微微欠起身子透过铜镜看自己的模样,模糊的镜面中,一张略显稚气的苍白小脸,额上包着白色绷带,漆黑的眸子犹似一泓清水,挺直小巧的鼻子,大病过后干裂的唇瓣,瘦削的下巴,一头及腰的乌发略显凌乱地披在脑后,竟和前世的她年幼时有八分像。只是这幅小身板套在一件略显宽松的白色里衣内,看着莫名有些可怜。 云可羡抬手扯了扯身上的衣服,扬起衣袖看着纤细手臂上的根根青色血管,眉峰微微蹙起。这个朝代难不成民不聊生?堂堂将军府嫡出小姐搞得跟个非洲难民似的,怎么看都营养不良。几天的卧床也不至于就瘦成了皮包骨头吧?亦或是这里流行瘦美人?看墨柳那丫头也是弱不禁风浑身没几两肉。 “小姐,这些天您一直昏睡着,才几日这衣服就宽松的这般,奴婢空闲了就给您重新做几身衣裙。”墨柳杏眸里聚满了水雾,似是轻轻一眨,便会泛滥成灾。 “那你还不快去拿些吃的来,我这肚子都咕咕叫了呢。”云可羡揉了揉扁扁的肚子,小嘴嘟起委委屈屈地道。 “奴婢该死,一高兴,竟是忘了小姐几日未进食了。这就去给您拿些粥来。”墨柳小跑着出了屋子,片刻提着个红漆食盒进来。 “小姐,这几日您一直未进食,奴婢每日把粥都用热水捂着,就等您醒来能吃口热乎的。”墨柳打开食盒,拿出一小碗粘稠的白粥和两碟子小菜。 “就这个?这也太少了点吧?”几天没吃东西,感觉肠子里空空如也。 “小姐,您多日未进食,不能一下子吃太多。”墨柳把盛满粥的小勺递到云可羡唇边,看着她张口咽下。眼圈一红,鼻子酸涩,小姐从鬼门关走了一圈回来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吧。 一碗粥下肚,云可羡吃惊地发现这具身体的食量当真小,再多竟是也吃不下了。大概是这些日子饿的狠了,以后定要精心调养。这瘦骨嶙峋的样子她当真不喜欢。若是让爷爷奶奶看到,必然要让二叔做一大桌子营养餐,可劲儿地哄着她吃。 “爷爷……”云可羡小嘴一撇,呜咽出声,可儿不听话,总想独自闯天涯,这下真的回不去了呢。 “小姐,您,您怎么哭了?”墨柳收拾完碗筷,回来时就见她家小姐纤长的睫毛上挂着泪珠,小手捂着嘴巴压抑地呜咽。 “墨柳,我想回家。”云可羡哽咽地低喃。黑漆漆的眸子里雾气朦胧。 墨柳一怔,慌忙伸手摸向云可羡的额头,小姐是又发热了吗?她们不是在府中吗?碰到绷带时猛然回神,改握住她的小手。 云可羡抱紧了自己的手臂,沉浸在哀伤里,任墨柳略显粗糙的小手抓着。 “小姐,是伤口痛了吗?”云可羡的小手冰冰凉凉,墨柳把她身上的薄被拉高了些。转身倒了杯温水。 一阵眩晕袭来,云可羡轻抚额上的伤处,“我是谁?今年多大了?这伤是怎么来的?”她急着想知道这里的一切,未知让她心里莫名不安。 “小姐,您不记得了吗?”墨柳瞪大了双眸吃惊地望着自家小姐。 “嗯,许是伤了头,记不起了。”云可羡握拳轻轻捶打着脑袋淡淡开口。 砰地一声杯子落地,水花四溅。墨柳目光呆滞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小姐她竟然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吗?难道说她会和自己那个摔了头的弟弟一样傻了不成。想起那个整日被一群孩子嘲笑的弟弟,墨柳像是全身被抽空了力气。 看着地上那个呆呆地只知道流泪的小丫头,云可羡挣扎着翻身下床,一双光裸的小脚踩在冰凉的地上,皮肤猛然受到刺激,不由得一个激灵,眩晕感倒是减轻了不少。轻轻托起墨柳的手臂,费力地将她扶起。这个丫头比自己还大上几岁吧,虽然身量纤瘦,但看模样应该有十五六了。 墨柳一惊,从恍惚中醒来。小姐竟拿着帕子在给自己擦脸,那轻柔细致的动作哪里像傻子,那双澄澈漆黑的大眼里满是怜爱。“小姐,您真的只是忘记了一些事吗?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墨柳反手搀扶着小姐走向床边。 “嗯,许是暂时失忆,等过段时间就会好了。”总不能说自己是借她主子的身体还魂吧,那还不把小丫头吓死。云可羡被扶着躺下,墨柳轻轻呼出一口气,心头巨石稍稍放下。方才娓娓诉说着一些府中旧事。 云可羡,一十二岁,此生竟然还是这个名字。还好还好,起码不用换名字了,被别人叫了十八年的名字要是改个陌生的岂不别扭,这个名字可是德高望重的爷爷给取的。难不成这是自己的前世?模样相像就罢了,就连名字也相同。 二十一世纪的名门望族云家到了爷爷这辈男丁兴旺,五个兄弟接连得了儿子,起初还沾沾自喜直叹香火有继,熟料接连两辈仍是一水儿的男娃,看着人家那娇娇软软的小姑娘,再看看自家一群淘得跟猴儿似的秃小子,怎么看都缺了点啥。 好在自家老爸老妈争气,在哥哥八岁时竟然生了个宝贝丫头,爷爷抱着白白嫩嫩的小团子在众多爷爷奶奶和伯伯婶婶面前显摆了好久,还取名为云可羡,其心不言而喻。 这一世,名字因何而来?镇北将军云承誉唯一的嫡女云可羡,在府里却不受宠。将军常年在边关,掌管中馈的是老夫人蒋氏,因不曾分家,大伯二伯同住府中,按排行自己是云家五小姐。 昨日,老夫人寿宴,镇守北关的云将军未归,蒋氏心有不悦。大伯二伯一家均是备了礼物,几个小姐也各自准备了绣品和字画为老夫人祝寿。 云可羡因年纪小又没人教导空手而来遭了众人嗤笑,身怀有孕的惠姨娘假惺惺上前安慰,却被生性倔强的云可羡推倒在地流了产,老夫人一怒之下用拐杖狠狠敲在她的额头上,瞬间青黑一片。 她却不哭不闹,也不辩解。待听说惠姨娘流掉的孩子竟是男孙,蒋氏怒极大呼:“这个冤孽断我云家香火,拖出去打三十板子”。是墨柳拼死要替小姐受罚,大伯于心不忍求了老夫人,后改为罚跪三个时辰,禁足三月。 云可羡微微眯着双眼,将军府么,她的父亲云将军常年镇守北关,那她的母亲呢?老夫人掌管家事,大伯二伯身前尽孝,几个小姐又娇俏可人,自然是得老夫人欢心。唯一不如意的是缺少了男孙,惠姨娘怀有身孕自是身娇肉贵,却被自己推倒失了儿子。三十板子,哼,这是想要了她的命么,这付小身板能挨过十板子? “母亲呢?也随父亲去了边关?”云可羡双手展开帕子对着窗边的光线细细端详,这绣工着实了得,花瓣的层次清晰分明,她数了数竟是用了十五种深浅不一的颜色。 “小,小姐,夫人她,未和老爷在一处。”墨柳舌头打结,目光迅速从云可羡身上抽离,垂下眸子。小姐的问题让她如何回答,要把那些听来的讲给她吗?墨柳双手紧紧攥着衣襟,一颗心七上八下。 第3章 犹记当年 “哦?那她去了哪里?” 云可羡抬眸,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望着墨柳,看着她绞着衣襟的指尖泛白。难不成将军夫人过世了?若是这样,五小姐这般的遭遇也就说得通了,没娘的孩子大多可怜。 “小姐,奴婢也不知,奴婢进府时就没见过夫人了。”墨柳思忖片刻,终是不忍将那些传闻说出来,小姐刚刚从鬼门关躲过一劫,身子娇弱,怎么能受得了那样的打击。如今这样不记得以前的事也好,以后便可以忘掉那些伤害了。 “你是何时进府的?”云可羡直起身子,及腰的墨发如瀑,披散开来,苍白如纸的小脸上一双大大的黑眸清澈见底。 墨柳急急上前拿了靠枕放在她背后,又轻轻扶她斜倚着。这几日,小姐愈发清瘦了,透过衣服便可见根根骨头。墨柳转身胡乱抹了把脸,压下翻涌而来的心疼。 “奴婢九岁进府,如今已是六个年头了。小姐那时才刚刚六岁呢。”墨柳坐在床前的矮榻上,忽闪着一双圆圆的杏眼,眸光渐渐迷离。似是忆起当年的往事。云可羡静静地盯着她看,也不出声询问,只是从她的不断变换的神色里解读着她六年的人生。 那一年她弟弟摔坏了脑袋,墨家塌了半边天,打破了原本温馨平淡的生活。父母没日没夜地劳作,变卖了家中为数不多的财产。为了给弟弟治病,父亲白天干完庄子里的农活,晚上就在家中做一些物件,农闲时便到集市上卖。母亲昼夜都在纺线织布刺绣,一双美目几近失明。 她白日陪着痴傻的弟弟,熬药,做饭。等他睡着了,便急着刺绣,绣品让父亲拿到集市上赚些小钱。 就这样勉强度过大半年,亲戚朋友能借钱的都借了个遍。直到那日,大老爷来庄子上查看账目,走投无路的母亲跪下求他,预支下一年的工钱。 墨柳领着弟弟远远看着,母亲跪在青石板地上泪流满面地磕着头,每一下都重重砸进她心里。 大老爷背着双手站立在树下,狭长的眸子冷冷地注视着地上发丝散乱,额头青紫的母亲,任她不住哀求,不停地磕着头。 哭得稀里哗啦的墨柳再也不能管控自己的理智,放开拉着弟弟的手,如一头疯狂的小狮子冲了过去。她拉起地上的母亲,转身朝着大老爷哭喊:“要怎样,您才能拿些银子给弟弟看病?” 大老爷怔愣片刻,眸中冷光渐暖,面上现出的温柔让墨柳激灵灵打了个寒战。他竟是矮下身子与她对视。一双大手搭在女孩纤瘦的肩头上。 “梅儿,澜哥哥来看你了。” 墨柳瞪大了眸子,梅儿?是她娘的名字?还未来得及细想,她的胳膊便被急急拉开。 “柳儿,和娘回去。” 母亲眼中的惊恐如同见了鬼,那拉着她的手微微颤抖着,脚步踉跄地险些跌倒。 大老爷直起身子,面上犹如九月的天,前一刻还晴空万里,下一刻阴云密布。盯着母女俩的背影,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想要银子,让你女儿入府为奴。” 母亲的脚步一顿,美目闭上,早已干涸的眼眶再也流不出泪。她紧紧抓着女儿的手头也不回踉踉跄跄地走着。直到墨柳用力甩开她的手抱起一旁傻笑的弟弟。无论怎样,她都不能看着弟弟一直这样下去,若是弟弟能恢复正常,让她怎样都可以。 不就是进府做使唤丫头吗?她可以。这些年得父母疼爱,不让她做粗活,她便随着娘学些刺绣。她娘的绣工在庄子上数一数二,从小学习刺绣的她绣工虽不及她娘的精湛,却是配色的高手。若是假以时日必定能青出于蓝。 墨柳把弟弟塞进母亲怀中,圆圆的杏眸闪着坚定。 “娘,我要救弟弟。” 母亲绝望地摇着头,死死箍着弟弟的小身子。弟弟受不住疼哇哇哭起来。 “娘,弟弟需要银子治病。”墨柳压下心中的不安,勉力扯出笑容,“您放心,柳儿会小心做事,您和爹爹照看好弟弟。” 母亲弯下身子,把弟弟和她紧紧抱在怀里:“柳儿,娘对不住你。”那一声声压抑痛楚的哭喊让不远处的男人身形僵硬,他烦躁地背过身喊了声:“若不愿,没人勉强。” “我去,今日便随老爷进府。”墨柳一步步上前。墨母抱着儿子瘫软在地。 挥别父母弟弟,九岁的墨柳随着大老爷进了将军府。起初的一个月,她被安排在大老爷的书房做了名打扫的丫头。因她自小随母认字,写得一手漂亮的小楷,云清澜便常常让她帮着抄写些账目,也会额外赏她些碎银子。 许是看她每日小心的防备,云清澜再也没有那日在庄子上异常的举动。只是在墨柳不经意抬眸时总会对上他那双幽深如狼般的眸子。 就这样战战兢兢过了一个月,老夫人突然传她去福寿居,说是将军想找个家生子给五小姐当丫头,还要会裁剪衣服绣工好的,问她愿不愿去。 墨柳一听可以离开大老爷那狼一样的视线,便急急答应了。那一日,恰逢大老爷去收账未在府中,她简单收拾了自己的衣服便搬进了碧竹苑。 见到五小姐的那一刻,墨柳惊呆了。那个瘦弱的小女孩穿着短一截的小粉裙,怀中抱着个半旧的布偶,大大的眼睛里盛满泪水。一个仆妇上前想抱她回房,她踢打着撕咬着:“我不要你,你滚开。” 墨柳眼尖地看到仆妇偷偷在小女孩背后拧了一把,面上却是慈眉善目地哄劝。她放下包袱冲过去抢过女孩,自此便守着小姐,一晃便是六年。 第5章 姨娘跳脚 从福寿居出来,柳管事便瞧见几个婆子凑在醉月居的墙外,嘀嘀咕咕指指点点。刚在老太太那里挨了训,他正憋着一肚子火没处撒。 “你们几个没事做了?”一声怒喝,把聊得正欢的婆子们吼得缩了缩脖子,齐齐转过身默默站成一排。 这将军府里,除了几个主子,就当属这柳管事权力大。他掌管着府中大小事务,虽多是按老太太授意行事,奴仆的去留却是他直接说了算。 “怎么?都哑巴了?”柳管事几个跨步上前,指着其中一个偷眼瞄着他的婆子,“陈婆子,你说说看,怎的都聚在这里?” “柳管事,这会子是晌午,主子们都在午觉,咱们几个听着惠姨娘院子里的动静大了些,便过来瞧瞧。”陈婆子上前一步,弯腰施了一礼,面上堆着讨好的笑。 “什么动静?”柳管事皱着眉冷声问。还没待陈婆子回话,便听得墙那边“砰”的一声,接着是噼里啪啦瓷器落地的碎裂声,丫头的惊叫声。 婆子们支起耳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流转。柳管家面上扭曲,心中暗骂:“这惠姨娘,仗着老太太疼她,一不高兴就摔东西,打骂奴婢,这醉月居前几日才刚换了一批摆设,这下子又废了。” “散了,散了。”柳管事烦躁地挥了挥手,“背后妄议主子,你们老命都不想要了。”几个婆子瑟缩着,垂着脑袋一溜小跑四散开去。柳管事叹了口气,背着手摇了摇头,去往库房方向。 老太太才刚责问今年府中的支出怎的比往年多了五千两银子,殊不知自打惠姨娘入府,吃穿用度样样都要最好的,隔三差五地砸个东西,不超支才怪。偏偏老太太说过惠姨娘是将军府未来的主子,凡事都随她高兴。 柳管事又重重叹口气,做人难呀,做个下人更难。 “姨娘,您消消气,奴婢泡好了您爱喝的菊花茶。”杏儿朝着桃儿使了个眼色,桃儿捂着红肿的侧脸站起身,走到桌前倒了杯茶双膝跪地:“姨娘,桃儿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哦?错在哪儿了?”惠姨娘斜睨了眼桃儿冷声道,随即垂下眸子伸开五指查看,刚刚力道大了些,手掌有些泛红。 “奴婢愚笨,没能接住瓷瓶。”桃儿垂下头嗫嚅道。眸子里一大颗眼泪啪嗒自羽睫坠落。用过午膳,她正收拾桌子,姨娘却一掀桌布,呼啦啦一桌子瓷碗杯盘尽数摔落在地。 还没回过神,猛然间一个物件迎面砸来,她下意识偏头躲过。瓶子砸在墙上碎了满地。还没等她站稳,姨娘上来啪啪便是几个巴掌。她懵在原处,脑中一片空白,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你,你这个吃里扒外的蠢货,竟然敢帮着那小贱蹄子。”惠姨娘指着地上跪着的桃儿,胸腔一起一伏厉声道。抬腕一扬,桃儿手中的茶碗歪倒,滚烫的茶水喷溅出来,桃儿“啊”的一声尖叫,本就红肿的小脸上,多了几个水泡。 杏儿一惊,扶住惠姨娘,小声道:“哎呦,姨娘,您可别再动气了,若是烫到您可如何是好。” “桃儿年纪小,奴婢慢慢教她就好了。”杏儿白了桃儿一眼,轻轻揉捏着惠姨娘的肩。桃儿当真是蠢,怎的就不会说句姨娘爱听的。 “姨娘,咱们这次大意了,只怪那王婆子,放那么多胡椒,那小贱蹄子可不就被辣得咳嗽。”看姨娘还不发话让桃儿起来,杏儿赶忙转移话题。惠姨娘在气头上,桃儿又是个没眼力见儿的。若不把王婆子扯进来,桃儿怕是还得遭难。 “你不提,我倒是忘了,明儿个让那老刁奴过来这里。”惠姨娘自牙缝里挤着话。看明儿怎么收拾她,敢坏她事儿的,一个都饶不了。 “姨娘,今儿奴婢也有错,没能帮到您。来日方长,等奴婢再想个好法子定让姨娘您出了这口气。” “嗯,还是杏儿你懂事。那块帕子就赏给桃儿,不准洗,让她每天看着,长点心。”惠姨娘拉长了语调冷声道。若不是这个蠢货擦干净了她的脸,哪里会让那小贱蹄子看了笑话。 桃儿一愣,诧异地抬起红肿的小脸,瞧着扔在她脚边脏污的帕子,那边角的杏花分明是她送给杏儿的那块。 “这是?”桃儿不解地望向杏儿。杏儿一惊,急急上前几步,抓起地上的帕子塞进桃儿怀中,“桃儿,还不谢过姨娘。”一只手强硬地将桃儿按下,朝着惠姨娘重重磕了个头。 “你……”桃儿抬起头刚想说什么,便对上杏儿可怜巴巴带着哀求的眼神,想说的话便卡在了喉咙里。 “姨娘,您也累了,小睡一会儿,让桃儿去厨房帮您做她最拿手的芙蓉糕。”杏儿扶着惠姨娘躺下。 “嗯”惠姨娘轻哼一声,闭上眸子。折腾了半天,她还真有些累了。 杏儿拍了拍胸脯,轻吁了口气。三角眼里闪过一丝嘲讽,转过身望着桃儿时,眸中瞬间换上怜惜。她蹑手蹑脚凑到桃儿身侧,推着她出了屋子。 “桃儿,你等着,我去找柳管事拿烫伤药。”把桃儿按坐在树下的石凳上,杏儿急匆匆跑出院子。 桃儿握着烫伤的右手,水雾蒙蒙的眸子定定地望着月亮门出神,杏儿早已没了踪影。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在姨娘跟前伺候,一要有眼力价儿,二要嘴甜。你这每天跟个闷葫芦似的,任谁看着都不喜。”杏儿指尖蘸着药膏轻轻在桃儿烫伤的小脸上涂抹。桃儿痛得厉害,不时发出“嘶嘶”的吸气声。 “好了,过几天就没事了。这药膏可是我从柳管事那里要来的最好的烫伤药。”杏儿凑近桃儿耳边压低了声音,“我说咱们姨娘的手被热茶烫了,柳管事到将军的小仓库找了这个,听说是宫里御赐的。” “我偷偷给你留了一些,余下的还得放在姨娘屋子里,免得以后管事问起来也好有个交代。”杏儿从怀里掏出个极小的瓷瓶塞在桃儿手心。 桃儿捏着瓶子,抬起泪痕斑驳的小脸儿,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杏儿噼里啪啦说个不停的薄唇。 良久,才低低出声:“姨娘以为那块帕子是我的?” 杏儿一怔,垂下眸子,躲闪着桃儿质问的目光。“姨娘只是气那小贱蹄子,咱们几个也是跟着受了牵连。”杏儿拉着桃儿坐下,两人挤在长条凳上。 “杏儿姐姐慎言,咱们是奴婢,切莫在背后非议主子,小心祸从口出。”桃儿板着小脸,冷声告诫。 “好好好,桃儿妹妹说的是,姐姐记住了。”见话题就此转移,杏儿眼中划过一抹得意,呵呵笑着揽住桃儿的肩,当真是亲密极了。 这傻丫头胆小怕事,却偏偏遇事较真儿,像这种在背后说主子坏话的,她定要义正言辞地说教。这不,很容易就让她忘了帕子的事。 依着桃儿那不苟言笑,又不善奉承的性子,能在姨娘跟前做个大丫头,不说吃香喝辣,单说那二两的月银,怕是整个将军府的下人没几个不羡慕的。这么抢手的差事,还不是她杏儿在姨娘跟前磨破了嘴皮子说尽了好话换来的。 杏儿方才还略有些愧疚,一心想着如何能让桃儿不怨恨自己。竟是忘了若不是她杏儿,桃儿如今也只是个洒扫的三等丫头呢。 要不是那日娘来府中看她,遇上了正打扫院子的桃儿,让她帮着替自家大哥撮合撮合。她杏儿怎会费那么多口舌帮着个不相干的人。 杏儿偷眼打量着沉默不语的桃儿,难怪娘一眼就看中了这丫头,还真是个眉目清秀的小美人。 尤其是那双雾气蒙蒙的大眼,看着就让人心生怜爱。杏儿懊恼地叹了口气,恨死了自己平淡无奇的小眼睛。 空有美貌又怎样,若是插在牛粪上呢?杏儿心下冷笑。 第12章 紫衣少年 “小姐,这是?” 墨柳手中拿着一个剥了壳的鸡蛋,左看右看和小欢对视了一眼,小欢也是一脸懵。她们在竹林刚刚吃过午膳,这会子啥也吃不下。可小姐的一番心意,怎能拒绝。 “笨蛋,谁让你们吃了?”云可羡抢过两个丫头欲张口吃下的鸡蛋。看着二人张着嘴巴面面相觑,竟是“噗嗤”笑出声。 “敷脸的。刚吃那么多,还能吃得下么?”云可羡一手拿着个温热的蛋,轻轻在两个丫头红肿的小脸上滚过来滚过去。 “小姐,奴婢自己来。”墨柳圆圆的杏眼里渐渐聚起一层水雾,声音带着哽咽。 小欢也从愣怔中回过神,接过小姐手中的鸡蛋。侧脸定定地望着她,眸中有着万分自责。 “愣着干嘛?想一直顶着这张脸到明早?”云可羡手肘碰了碰小欢。 “小姐,对不起,以后奴婢再不会惹您生气了。”小欢嗫嚅着开口,她一向嘴笨,也不知如何说才能让小姐消气。 “傻丫头。”云可羡拉着她坐在圆凳上。“我生气是因为你们不爱护自己,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是随便可以伤害的吗?” 小欢鼻尖一酸,一颗泪无声地从眸中滑落。从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在府中,她是最低等的丫头,惠姨娘身边的大丫头挑衅辱骂,她只是抬眸瞪了一眼,便被掌嘴二十。 “你,怎么哭了?我不是真的说你傻。看你们受伤,我很心疼,知不知道。”云可羡手忙脚乱地帮小欢擦泪,还以为她是个女汉子,怎么跟墨柳一样,这眼泪跟不要钱似的,说来就来。 “瞧瞧,这脸上的印子还没消肿,这一哭都成大花猫了。”云可羡见两个丫头泪眼婆娑地望着她,不由调笑道。 “小姐,您又取笑奴婢。”墨柳吸着鼻子,摇着云可羡的衣袖撒娇。 小欢憨憨地笑着,一滴泪还挂在腮边。 “小姐,您做的那道红烧狮子头太好吃了,奴婢差点把舌头都吞下肚子。”墨柳吧嗒着小嘴,口水差点掉下来。 “小馋猫。”云可羡刮了下墨柳挺俏的小鼻子,“明儿,做给你和小欢吃。”自那次说出心疼她们的话,这丫头越来越爱粘着她,那贪吃的小模样可爱又娇憨。 “小姐,您还是教奴婢如何做吧。”小欢停下擦桌子的动作,怎能总让小姐做菜给她们吃,若是她学会了,以后就可以做给小姐吃了。 “好啊,明儿一早,你剁肉馅,墨柳调酱汁,我来教你们做。”云可羡递给小欢一个肯定的眼神。这丫头别看年纪小,懂事得令人心疼。 “小姐,咱们还是去竹林。”墨柳兴奋地搓着小手,巴望着明日早些到来。 次日清晨,主仆三人吃过早膳,便着手准备中午要用的食物。一阵叮叮当当夹杂着说笑声,好不热闹。 王婆子两只肥胖的手悄悄掀开窗子,眯着一只绿豆眼贼兮兮地盯着小厨房。今儿怎的这么早就准备午膳了?早上她刚刚领回来的羊腿和鲫鱼,若是以往,绝对是她的盘中餐。 王婆子撑着窗子的手紧了又紧,几根碎木屑扎进肉里都不觉。 “惠姨娘那个欺软怕硬的,怎的过了这么些天,也不见过来。真是怕了这五小姐不成?” 惠姨娘不知这小厨房如今掌握在五小姐手里,害得她整日眼睁睁看着人家大鱼大肉。不说五小姐,就连那两个贱丫头都水灵了不少,她有日子口没见荤腥了,嘴巴都淡出鸟了。 前些日子实在觉得憋屈,就趁着早上领菜偷偷溜到惠姨娘院子附近,寻思着若是能碰上惠姨娘,她便把小厨房被抢之事透露个一二。 熟料,才刚到醉月居大门外,还不曾站稳,小欢那丫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在她耳边说了句:“若是将军知晓了以前小姐的饭食是你做了手脚,你觉得老命还能保住么?” 她王婆子在这将军府二十年了,何曾被个三等丫头威胁过?可偏偏就那么一句,她就吓得差点尿了裤子。 最可气的还是前两日,一打开房门,便见一只硕大的死老鼠躺在面前,顿时胃里一阵翻涌,连苦胆汁都吐出来了。 一缕浓香飘进房中,那原本属于她的美味,如今只能闻着咽口水了。王婆子握拳狠狠砸在窗框上“嗷”的一声嚎叫。 微风间起,木叶簌簌,卷挟着翠竹的清香。 “啊!” 林木掩映间只闻得墨柳一声惊呼。 云可羡收回思绪循声望去,一只通体雪白毛茸茸的小东西前爪直立扒着墨柳的裙子,小短腿不停地跳着,嘴里发出“呜呜”的叫声。 “球球?” 云可羡惊喜地弯下身子抱起小东西。这小小的一只有些像她养过的茶杯贵宾,乌溜溜的大眼睛闪着玛瑙般的光泽,湿漉漉的小鼻子抽动着嗅来嗅去,粉粉的小舌头舔着她的手指,有些痒。 竹子做的画架旁,云可羡正挽着衣袖挥毫泼墨,纤纤细腕上下翻飞,宣纸上跃然一片墨色竹林,浓彩重抹间裙子下摆忽的被扯住,一滴墨点砸在纸上,云可羡美目微眯。 还真像她的球球呢,可爱又可恶。小东西咬着她的裙角上蹿下跳自娱自乐,丝毫没发觉自己闯了祸。 云可羡唇角微勾,黑眸闪过一丝狡黠。左手捞起地上的雪球,右手的毛笔迅速地在它眼圈涂着,耳朵四肢也被涂了墨色,小东西好奇地嗅着,似乎感觉自己的身上多了什么味道,却并不挣扎。 直到云可羡用细线轻轻绑了它尖尖的小耳朵,微微向下一翻,球球才晃着毛茸茸的小脑袋似乎不太情愿。 “哈哈哈,看你再调皮。” 竹林里响起少女银铃般的笑声。 不远处正忙着烤羊腿的两个丫头诧异地转过身,看着小姐抱着一只顶着大大黑眼圈,身体雪白,四肢透黑的小东西,一拱一拱地靠近一根粗壮的竹子。 小家伙紧紧抱住竹子,嘴里发出呜呜的哀求。一旁的云可羡咯咯笑着,小欢和墨柳相视一笑,小姐从未这般开怀过。 空气中漂浮着烤肉浓重的香味,烘烤出的油脂兹拉兹拉作响。云可羡的画纸上,胖乎乎的小熊猫憨态可掬,那点墨迹早已被融入黑色眼圈中。竹林的空地上是两个忙碌的丫头,正拿着竹签穿成的肉串和蔬菜烤制。整幅画面仿若用黑白胶片拍摄出的真实场景,与眼前的一切慢慢重合。 “好画!” 云可羡正想着在画上题字,猛听得身后一声玩味的赞叹,笔尖一顿,转过头,见身后不知何时竟站了一名身着紫色华服的少年。 第13章 何人在此 眼前人约莫十五六岁,身量颀长,面如冠玉。一头墨发用镶了宝石的金冠束起一缕,其余尽皆披在脑后,腰间悬着一枚莹白润泽的玉佩,举手投足间尽显通身贵气。 最叫人印象深刻的,当属那一双桃花眼,眼角微弯,仿佛常含笑意。 “你是何人?” 云可羡秀眉微蹙,一脸戒备地打量着来人。 这小子何时来的,又是如何进来她的碧竹苑?是自己刚刚太专注还是他轻功了得,竟是没听到一点声音。 那只小家伙难道就没发现来了生人?也太不警觉了吧。云可羡目光搜索着球球的影子。却听得一声嗤笑:“这么想知道小爷名字?” 少年粉唇微勾,一双妖娆桃花眼笑得邪肆。 “怎么?你的名字很特别?”云可羡慢慢放下挽起的衣袖,盖住露出的一小节雪白手臂,不紧不慢地开口,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屑。 少年的眸光闪了闪,唇角的弧度愈发扩大。 这小丫头在陌生男子面前竟无丝毫慌张,面上带着女子少有的淡然。 有趣。 “那倒未必。只是说出来怕是会吓到你。”少年眨着桃花眸,面上的戏谑让云可羡看了只想一个巴掌挥过去。这毛还没长齐的小屁孩,口气倒不小。 “哦?能吓到本小姐的,让我来猜猜,莫不是阎罗?勾魂?亦或是黑白无常?”云可羡一手托腮,清澈如水的眸子从上到下打量着少年。那一副看似认真的小模样让对面的少年笑容僵在脸上,随即磨了磨牙。 “你这臭丫头,找打。”少年桃花眸中闪过一抹恼怒,盯着面前矮她一头的小小少女,握紧的拳头却迟迟不动。还没人敢在他面前这么大胆,若是换了旁人,早就身首异处了。 “那么凶干嘛?人家好怕怕。”云可羡环抱着手臂,小脑袋缩进臂弯里,拉长的音调带着颤抖,一副被吓到的小模样。 “小爷今儿心情好,不跟你个丫头片子计较。”见云可羡服软,少年悄悄松开紧握的拳头,桃花眸中又换上妖娆的邪肆。 云可羡埋在臂弯里的小脸闪过鄙夷,唇角抽了抽。看来这小子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一看就是个被惯坏了的富家子。 “呵呵,本小姐本来今儿心情也不错,却偏偏有人不识趣赶来触霉头。”云可羡慢慢放下手臂,只用一根白玉簪束起的墨发如瀑披散开来,素白的小脸上未见一丝惧意,竟是带着几分慑人的清冷。 少年眸子中的笑意收敛,盯着云可羡的目光带着兴味,这丫头还真是多变,刚刚还以为是被自己吓到了,看来是低估了她的胆量。 “你待如何?”少年轻哼一声,跨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盯着近在咫尺的少女,桃花眸中闪着一丝玩味。 云可羡也不退后,小腰板挺了挺。毫无俱意地和他对视,漆黑的眸子一眨不眨。想和她比眼睛大,自身条件不够,拿啥凑?桃花眸美则美矣,却是瞪得再大也不及她生就的翦水秋瞳。 少年面上一怔。东睦国的女子不是见了男子都会娇羞躲闪吗?这丫头倒是个例外,有点意思。不由细细打量眼前的少女。 云可羡一袭鹅黄色云锦长裙,腰间自上而下绣着朵朵盛开的粉白桃花。如缎般亮泽的黑发在头顶处用玉簪松松地束起一缕,如男子般披在脑后。素白的小脸未施脂粉,浓密的睫毛,微微卷曲。漆黑的眸子犹如一泓清泉,清澈见底。小巧挺直的鼻子,泛着盈盈水光的粉唇微微嘟起。 少年目光停留在云可羡稚气未脱的小脸上,心中暗叹,小小年纪便是如此清丽脱俗,长大后该是何等倾国倾城。 “看够了吗?”云可羡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这小子还当真是欠扁,那明目张胆的眼神似是想把她从里到外扫描一遍。 “还没”少年欣赏的目光还未收回,听到问话,想也未想便开口道。这小丫头还挺耐看,虽说是娇小了些,又有些瘦弱。若是他来喂养的话,就不一样了。 “混小子,敢占本小姐便宜。”云可羡眸光瞥见少年面上的邪肆,冷不防伸腿,狠狠踩在少年脚上。 “你”少年面上一冷,看了看墨色靴子上那小小的泥土脚印,刚想怒斥,抬眸瞥见云可羡怒目圆瞪,气呼呼的小脸鼓成了包子。 “呵呵”少年轻笑出声,弯下身和她平视。那一脚其实一点也不痛,只是面子上有些难堪。眸光掠过云可羡裙摆下露出的绣鞋,偷偷用手比划了下,还不及他的一只手掌大,当真可爱。 见少年不怒反笑,云可羡更是气恼万分。扬手便朝少年面上挥去,少年一惊,偏头躲过。 这丫头好大胆子!放眼天下,敢扇他耳光的人绝无仅有,更何况是女子。 云可羡见一击未中,也不纠缠,只是在心中叹息,这具身子弱爆了,连教训下坏小子也不成。 这边二人你来我往,口舌大战。另一边回小厨房取东西的墨柳和小欢却被王婆子缠住。 “墨柳姑娘,你这是做了什么好吃的?这满院子都是香味儿。”王婆子吸着鼻子凑近墨柳,像只哈巴狗嗅来嗅去。眯成一条缝儿的小眼睛里满是贪婪。 墨柳把食盒藏在身后,若是王婆子口水滴在上面可就糟蹋了这炖了三个时辰的骨头汤。 “王嬷嬷,您老这是馋了?”小欢端着一盆热水放在地上,起身锁上房门。 “你们这一大早就来来回回的,这香味儿都飘进我老婆子屋子里了。”王婆子伸着鼻子用力嗅了嗅,浓浓的肉香味儿让她不由咽了咽口水。 原以为这两个丫头不善厨艺,定然会糟蹋了那些鸡鸭鱼肉。不成想,短短时日她们竟能做出如此香浓的膳食。 墨柳蹙起秀眉,厌恶地躲着王婆子伸过来的肥爪,不想和她周旋,只想快快回到竹林让小姐尝尝她的手艺。却左躲右闪,都没能从王婆子肥胖的身形下绕过去。 “馋了么?昨日我打扫时,看到有只老鼠溜出来,也不知偷吃了什么,圆滚滚的身子肥的很”小欢端起水盆,慢悠悠走上前。 “若是嬷嬷需要,小欢愿意代劳,一会儿给您捉了送来。”小欢给墨柳递了个眼神,墨柳会意退后一步。小欢上前挡住了王婆子的视线。 “你,你这……”王婆子那一句贱蹄子还没说出口,便被小欢用肩头一顶,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老爷几个月未回,也不知近些日子是否回府?”见小欢对着王婆子没了以往的惧意,墨柳顿觉自己也不能给小姐丢脸。 “两位姑娘快回吧,小姐怕是等急了。”一听老爷要回来,王婆子恨不能赶紧缩在房中不出来,若老爷知晓她对小姐做过的事,想想都觉得脖子一凉。 “嬷嬷当真不用小欢给您送那肥鼠?”二人绕过低眉顺眼的王婆子,擦身而过时,小欢轻声道。 “小欢姑娘说笑了。”王婆子心上泛起一阵恶心,压下胃中的翻涌。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呸,狗仗人势的东西!若是今后让我老婆子得了势,定会扒了你们的皮。” 王婆子吐了口口水,悻悻然回屋。 小欢和墨柳到竹林时,看到她家小姐正和一个男子吵得不可开交,惊得差点掉了魂。 这……怎会有男子进来碧竹苑?! 二人急急放下手中的东西,顺手便从架起的柴堆里抽了根木柴,如两只凶猛的小兽冲杀过来。 “小姐!” 小欢腿脚快,跑在前面,冲着少年的后背就是一击。 第15章 梦中再会 小东西耷拉着脑袋慢慢走到少年脚下,蜷缩着的身体微微有些抖。少年唇角掀起一丝弧度,用脚一捞,小东西就乖乖落在了他的手中。 “它是你的?” 就算再愚钝,云可羡也看出了狗主是他,不过这个小东西是怎么回事?似乎并不情愿少年找到它,要不怎么会躲起来。 “球球?不是叫熊猫么?你给它取了两个名字?” 少年答非所问,修长的两指一搭,在球球脑门上不轻不重弹了一个爆栗,小家伙立马委屈地呜呜叫着转过身望着云可羡。那幽怨的小眼神儿亮光一闪,似是泪花。 “你,你不要伤害它。” 声音从气愤到无力,人家是狗主人,自己能有什么办法,云可羡不敢看球球,这个小东西终究不是属于自己的。 “呦,你喜欢它?”一只温热的手指挑起女孩小巧的下巴,目光中夹着轻佻。 云可羡愤愤地挥手打掉,仰着头丢给他一记白眼:“男女授受不亲,劝你自重。” “登徒子,若是再敢动手动脚,我就……”墨柳急的直跳脚,却不知能拿这人怎样,打又打不过,赶也赶不走。 “你就怎样?”男子一个眼刀射向墨柳,吓得她一缩脖子。 小欢上前挡在云可羡身前,冷声道:“公子请自重。这里不是公子呆的地方,请回吧。” “就凭你,也能命令小爷?”少年桃花眸一挑,轻哼一声,不屑地瞥一眼面前粗壮的丫头。 “这是本小姐的地方,你本应打哪里来滚哪去。”云可羡一把将小欢扯到身后,一双晶亮的翦水秋瞳直直迎上少年眸中的冷冽。 少年微眯着桃花眸居高临下的瞧着面前矮他一头的小不点,这是第几次对视了,女子就不能示弱一下吗?明明看起来弱不禁风,却偏偏如一头初生的小兽,毫无畏惧之色。 少年手下不由用力握紧,球球呜咽一声,抖得更加厉害。 云可羡秀眉紧蹙,直盯盯地望着少年手下的动作,却无能为力地暗自咬牙。 第16章 旧事重重 “哭什么哭,是你娘不要你了,带着你哥哥跟野男人跑了。”颧骨高高的老太婆一脸嫌弃的推开扯着她衣角的小女孩。 “你骗人,我娘才不会,娘最疼可儿了。”小女孩满是泪痕的小脸上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瞪着前方坚定地说着。 “老三媳妇还真是狠心,把这么小的孩子丢下,外面那男人就那么好?” 女人抖了抖肥腿,大嘴叉子撇了撇。 “大嫂,谁让咱那弟妹天香国色呢,不知被多少人惦记呢。” 另一个女人嗤笑一声,眸光有意无意地扫过屋子里的两个男子。 “五丫头,这是你惠姨娘,从今后她便是你的娘亲”老太婆拉着小可儿指着身边笑意盈盈的女子。 女子微微弯腰面上带着娇笑道:“可儿,都长这么高了,是个小美人儿呢。” 几个年纪比可儿稍大点的女孩叽叽喳喳地小声嘀咕:“哼,还说自己没有姨娘,这不就有了。” “咦?这不是彩惠姑姑么?怎么成了五妹妹的姨娘?” “听我娘说三叔喝醉了把姑姑当成三婶抱了人家。” “五小姐,来姨娘这里,姨娘会把你当亲生的一样疼爱。” 惠姨娘一脸谄媚伸手欲拉可儿另一只小手。 可儿猛地甩开老太婆牵着的手,捂着耳朵,退后几步愤愤地尖叫:“我才不要什么姨娘,可儿有娘亲!” 惠姨娘伸出的手僵在半空,面上的笑意敛去,眸子里射出一抹狠戾。小说 老大婆拄着的拐杖咚的一声重重敲击地面:“滚回你的院子。” 可儿泪眼婆娑地瘪瘪嘴,转身跑出了屋子。 “伸手。”留着山羊胡子的先生举起小木棍“啪”,白嫩的小手心一条紫红的印子。 可儿“啊”一声痛呼,缩回手。黑漆漆的眸子里雾气一片,一圈圈打着转儿。 “三姐姐,我怕。”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女孩怯生生扯了扯身边笑着的绿衣女孩,“胆小鬼,怕什么,先生又不知是你偷了她写的字。” 可儿握着小拳头,眸光掠过几个看向她的女孩,扎着羊角辫的女孩眼神躲闪着垂下头。 “四姐姐,是你”可儿冷声道。 “不是,不是,是三姐姐让我拿的。”云四小姐急急地摆着手,看向身边的三小姐。 “是我又怎样?”三小姐递给四小姐一个白眼,上前两步居高临下地瞪着可儿,“有本事去祖母面前告状呀,反正咱们有爹娘撑腰。” 可儿仰起头深深舒了口气,望向三小姐的眸子里一片清冷。 一名粉衣丫头从食盒中端了冒着热气的饭菜:“五小姐,这是惠姨娘亲手给您做的午膳,老爷回来您可得多说些惠姨娘的好话,以后就有弟弟陪您玩了。” “滚出去。” 桌上的盘子呼拉拉坠地几声清脆的噼啪声。小小的身影儿冲出屋外蹲下身子把头埋在膝盖上,瘦削的小肩头一耸一耸。 “不吃?还摔了饭菜,一个丫头片子反了不成,让她饿着晚膳不用送了。”老太婆手中的拐杖重重一顿,满是皱纹的老脸堆起狠厉。 惠姨娘用帕子掩面嘤嘤地哭着:“姑母,只怪慧儿膝下无子,不知道如何哄五小姐开心。” 门外的可儿死死咬住下唇悄然退了出去。 “可儿,爹回来了。” 一身月白常服的云将军急急跨进碧竹苑,还没等可儿跑出屋子,娇嗔的女声在院子里响起:“老爷,瞧您这刚回来就急着见可儿,妾身就知道这孩子最是招人疼。” 屋内小小的身子一颤,嘭的一声摔上了门。 紧紧抱着可儿瘦弱的小身子,满含怒意的目光盯着孩子身上短了一截的旧裙子,云将军大发雷霆:“从明个起,碧竹苑设小厨房,找个厨艺好的婆子给五小姐做膳食。大厨房有的小厨房一样不能少。” 将军英挺的剑眉蹙起,声音铿锵有力。 “碧竹苑的丫头都换新人,要府中的家生子,找个会裁衣刺绣的丫头,布匹首饰都要选最好的送来给小姐。” “老爷,妾身亲手做的衣裙都被可儿扔出来了,她的丫头都可为妾身作证。”惠姨娘急急上前,扯着两个丫头。 “不必了,从今儿起,你遵守本分,待在自己的院子里。这两个丫头发卖了。”将军沉声道。 可儿僵直着身子,眸光冷冷盯着将军身后一脸阴郁的惠姨娘。暗暗握紧了小拳头。 “老夫人,您就饶了小姐吧,都是奴婢的错,奴婢愿受罚。”墨柳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额上一片青紫。 一旁跪着的可儿冷着脸一言不发。惠姨娘嘤嘤地哭着“老夫人,五小姐虽说是个孩子,过了年就十岁了,过两年都该说人家了,老爷常年不在家,妾身只是想替她娘做些事罢了。” “五丫头回自己的院子思过,午膳不用送了。”暖炕上的老太太锐利的眸子瞥了一眼跪着的主仆,冷冷地说道。 可儿也不争辩,默默站起身拉了墨柳,出了屋子。 海棠树后,可儿无聊地用树枝扒拉着蚂蚁洞。三个丫头从外面回来站在树边阴凉处窃窃私语:“嫣儿姐姐,惠姨娘赏你的金簪子值不少银子吧。” “玉桃,不是也赏了你玉镯么” “红菱的这一对赤金耳环也不错。” “也不知会赏给墨竹那个小蹄子什么?” “惠姨娘让咱们几个办的事都记住了吧,将军回来就说惠姨娘对小姐就如亲生的一般,以后惠姨娘生了小少爷会给咱们更多的打赏。” “滚,都给我滚。”一声尖利的怒吼,吓得三个丫头惊叫出声。 “小姐,这是怎么了?”墨柳从外面进来就看到自家小姐拿了根树枝追着三个丫头满院跑。 “哼,惠姨娘赏了你金银还是首饰?”可儿挥着树枝气得小脸扭曲。 “奴婢弄脏了惠姨娘的帕子,罚了掌嘴。”墨竹低声讷讷地说着。 可儿神情一顿,看向墨柳那张肿胀通红的小脸,贝齿重重咬着下唇,不再言语。 “小姐,奴婢把饭中的沙子都挑了出来,您多少吃一点吧。” 墨柳端了碗送到可儿手上。 “是奴婢不好,惹恼了惠姨娘。” 板着一张小脸的可儿一把夺过饭碗倒入食盒,提起来蹬蹬蹬跑进小厨房砸在王婆子身上。 小欢提着一个用粗布包裹的食盒悄悄进来:“小姐,这是我娘带给您的吃食。” 可儿狼吞虎咽地往口中塞着饭菜,饿了好几餐,她终于可以吃顿饱饭了。一旁的墨柳咬着手帕默默流泪。 “可儿,爹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娘,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将军像老了十岁,青色的胡茬一夜间疯长。他轻轻抚着女儿柔软的墨发叹了口气转身离开。可儿呆呆地望着爹爹远去的背影,小小的身子如一座雕像纹丝不动。良久,才转身回屋。 “五丫头,你惠姨娘怀了身孕,以后你可不能任性妄为了,我云家就指望着这个孙子了。”老夫人一脸喜色拉着十二岁的可儿告诫着。 “恭喜老夫人,咱们将军府又要添丁进口了。” “惠妹妹一看就是个有福的,定会给咱们将军生个小少爷。” “五妹妹,恭喜你,有弟弟了。” “说不定以后会有许多弟弟妹妹呢。” 叽叽喳喳如同一群麻雀在耳边说笑,可儿一张小脸惨白如霜。爹娘都不要她了?哥哥,你在哪? 第17章 错位时空 “五妹妹,你竟然连祖母的寿辰都忘了?怎么能空着手就来了呢?” 四个打扮得俏丽粉嫩的姐姐拿着自己的寿礼叽叽喳喳地掩嘴偷笑。 “是呀,五姑娘,你姨娘怎么也不教导你?” “不是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谁能那么上心?” “人家惠姨娘可是有了自己的孩子呢,要说咱们将军可真厉害,一夜就怀上了。” 两个伯母和一群姨娘们也你一言我一语地毫不忌讳。 可儿挺着笔直的小身子拼命的压抑着。两只小手在袖子中紧握成拳。早上惠姨娘让杏儿传话说老夫人叫她问话,并未说寿辰的事,以往她都是跟着爹爹来的,她的那一份早有人备好。 “哎呦,这是怎么了?我这个做娘的早就代老爷替可儿备下了礼物给老夫人”两个丫头扶着惠姨娘挺着肚子慢悠悠进来。 “可儿,来,到娘身边来,你弟弟还是头一次见姐姐呢。” 四下里顿时响起一片窃窃私语。 “这个惠姨娘还真当自己是续妻不成?” “没听说老三要把惠姨娘扶正呀?” “有后娘就有后爹,五姑娘可真命苦。” “是她摊上那样狠心的娘,能怨得了谁?” “你这个丑女人,才不是我娘。”可儿怒气冲冲甩开惠姨娘的手,猛地一推。 “啊!” 只听一声尖叫,惠姨娘重重跌倒在地。两个丫头哭天抢地扑上前搀扶起晕死过去的惠姨娘,四下里一片寂静。 一滩血正从惠姨娘的裙角滴落在地上。 可儿愣愣地站在原地,直到一拐杖重重砸在额头上,伴着一声怒喝:“冤孽,你这是要断我云家香火啊!” 可儿眼前一阵眩晕,额上剧痛传来,脑袋里轰轰作响。 墨柳跪在地上重重地磕头,哭求愿替主子受三十板子。 大伯父眉头紧皱扫了眼墨柳,淡淡开口:”侄女还小,打坏了如何向三弟交代。” 老太太枯如树皮的手紧紧握着拐杖,锐利如秃鹫般阴冷的眸子狠狠剜着可儿,半晌才吐出几个字:“罚跪三个时辰,禁足三月。” 烈日下,可儿一言不发笔直地跪着,既不哭闹也不求情。一群人说笑着在廊下围观,两个时辰后,惊雷响,大雨至,冰雹无情地打砸在可儿摇晃的小身体上。墨柳被两个婆子架着站在廊下咬着下唇无声地落泪。 众人似是看累了,大雨小些,便四散着离开。那个瘦弱的小身体如一片掉落的羽毛,轻飘飘倒了下去。 轰隆,又一声惊雷在窗外炸响,闪电照亮了整个屋子。床上的云可羡在梦魇中挣扎,她的双手伸向前方想要接住那个倒下的小身影。焦急的大喊:“可儿,别走。” 一个透明的小身影在半空飘荡,向她扬了扬手。 “姐姐,替可儿报仇,好好活下去。” “不要走。” 看着那小小的身影越来越模糊,云可羡双手在半空中胡乱地抓着,嘶声力竭地大喊出声。 “小姐,醒醒,怎的出了这一身的汗?这是做了噩梦么?”墨柳轻轻摇着云可羡,急急地拿着帕子给她擦拭。 “嗯”一声轻吟,云可羡缓缓睁开双眸,噼噼啪啪的雨点敲击着窗棂,屋子里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墨柳睡眼惺忪发丝凌乱,披着外衣站在床前一脸担忧。 云可羡慢慢坐起身,墨柳在她身后塞了个靠枕。 “小姐,您没事吧?要不要喝点水?” “没事,不用了。你去睡吧。”简短的几个字,却是沙哑得如同老妪。 墨柳吓了一跳,睡意全无,急火火地倒了杯水递给云可羡:“小姐,喝点水,润润嗓子。” 清凉的茶入喉,云可羡微痛的喉咙舒服了一些。她滑下身子躺平,摆摆手示意墨柳回榻上睡觉。墨柳不放心,留了油灯未灭。 云可羡微闭着双眸,脑子里那些零零碎碎的场景清晰得犹如亲身经历。这具身子当初没有这些记忆,是太虚弱还是不想记起? 小可儿稚嫩的小脸,软糯的童音,不断重复闪过,尤其是那句“姐姐,替我报仇。”刻在云可羡最深的记忆里。 屋外,传来一阵急切地抓门声。 第18章 主仆情深 “两年前,将军换了小姐身边的丫头婆子。杏儿不知何故,来碧竹苑的次数愈发勤了。奴婢暗中观察了几天,见她和小姐身边的丫头聊的甚欢,便多了个心眼儿。只要奴婢在,就抢着伺候,怕的是有人算计加害小姐。” 墨柳缓过神,眸光定定地望着窗外陷入回忆。 “奴婢也留了心思,借着打扫,凑近听了几句,大都是让她们在小姐面前多说惠姨娘的好话,便没做多想。”小欢扶着云可羡坐下,接口道。 “那一日,杏儿叫奴婢过去醉月居,惠姨娘拿了两块十两的银锭子塞给奴婢,说是这些年奴婢精心伺候小姐的赏赐。奴婢执意推脱不要,惠姨娘便不再强求。却拿了块绣了一半的帕子说是她绣的鸳鸯眼睛无论如何不灵动,听说奴婢绣工好,便让奴婢指点一二。” 墨柳咬着的下唇微微泛白,眸子里渐渐染上怒意。 “许是杏儿天生就和奴婢不对盘,就在奴婢快要绣好帕子时,她竟然不知怎的就撞了奴婢一下,奴婢手一抖针扎了指尖,血弄脏了帕子。奴婢好话说尽保证洗干净或是重新绣一块,杏儿却说这是姨娘送给将军的生辰礼,见血不吉利。姨娘一怒之下让人将奴婢掌嘴二十。” 墨柳圆圆的杏眸中一颗泪滚落,帕子在手中绞啊绞。 “傻丫头,都是我连累了你们。” 云可羡起身拉着墨柳坐下,默默在心中给惠姨娘和杏儿又记上一笔。 “与小欢比起来,奴婢这点苦也不算什么。”墨柳站起身,反手把云可羡拉着坐下,倒了杯茶递给她。 “奴婢本就是扫地的丫头,干点活不算什么。倒是墨柳,吃了不少苦。”小欢吸了吸鼻子,仰起头压下眼中欲夺眶而出的泪。 “丑女人对你都做了什么?”云可羡凤眸微眯,若不是这两个丫头衷心护主,可儿早几年兴许就葬身在这深宅大院中了吧。 “小姐得知那三个丫头被收买,一怒之下打跑了她们,碧竹苑只剩下奴婢近身伺候。其他的婆子丫头见碧竹苑不受待见,纷纷投靠其他院子,只有小欢留了下来。”墨柳轻叹一声。 “好了,墨柳,小姐累了,不要再说了。” 小欢朝墨柳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别再说了。都是过去的事了,小姐知道了又能如何?徒留不快罢了。 “不累,继续。”云可羡淡淡开口。黑漆漆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望向墨柳。 墨柳迟疑了片刻,继续道“惠姨娘见收买不成,便暗中指使管家安排小欢做些咱们院子以外的事。三伏天上树捉知了,说是惠姨娘嫌吵闹。数九天凿冰网鱼,惠姨娘想吃府中湖里的红鲤。最过分的是大年初一掏各个院子的茅厕,说是做事的小厮病了。小欢那日吐了一天啥也吃不下。” “小欢,你因何留在碧竹苑?在你娘身边做事不好么?” 云可羡鼻子一阵酸涩,指甲扎进紧握的掌心中,嗓音带着沙哑。 “奴婢的爹爹曾是将军身边的侍卫,随将军回府途中遭遇冷箭丧命。将军怜母亲和奴婢孤儿寡母,便把奴婢娘两个接来府中。娘有一手好厨艺,做了府里的厨娘。奴婢一直感恩将军收留,十岁时便求老夫人进了碧竹苑做洒扫丫头。”小欢面上绽开一抹憨憨的笑。 “傻丫头” 云可羡轻笑一声,眸子里闪着点点泪光。 “都过去了,如今跟着小姐咱们一点都不苦,小姐待咱们如同姐妹,咱们两个何其幸运。”墨柳连连摆手,笑得眉眼弯弯。 “若是小姐觉得咱们苦,奴婢去煮些桂花莲藕,多放些蜂蜜。”墨柳轻轻扯着云可羡的袖子,凑近云可羡,圆圆的杏眸中闪着娇憨。说出那些不堪的往事,看到小姐眸中满满的心疼,她就后悔了。 “小馋猫,快去煮吧,你家小姐刚好饿了。”云可羡纤细的指尖轻刮了下墨柳挺翘的小鼻子,朝着小欢递了个眼色。 待墨柳出去,云可羡朝小欢招了招手示意她附耳过来。小欢不解地凑上前。 “查一下杏儿,包括她的家人。”云可羡眸子里闪着清冷,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道。 “小姐,杏儿是惠姨娘身边最得力的大丫头。就是这府中的主子也会给她三分薄面。” 小欢眉头紧锁,她不能让小姐为了替自己和墨柳出气,身处险境。何况小姐人小力单,怎能和惠姨娘抗争? “不要告诉墨柳,那丫头胆子小。” 云可羡拍了拍小欢宽厚的肩头,微皱了下眉。不动声色地抓过小欢的手腕,三根手指搭在脉搏处。 见小姐不做声,却不放开她的手,小欢很是诧异地抬眸,见她家小姐微闭着双眸沉思,小欢不敢打断。小姐纤长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如同蝶翼般展翅欲飞。 “明儿起,每天熬煮红豆薏米汤,不可吃生冷食物,以艾叶泡浴,配合刮痧拔罐,运动排汗。”云可羡猛地睁开双眸,小欢一惊,她偷看小姐被抓了现行。 “小,小姐,奴婢失礼”小欢抽回手腕,便想跪下。 “本小姐昨儿个的话这么快就忘了?”云可羡板着小脸冷声道。 小欢弯下的身子僵住,昨儿个小姐说若是她和墨柳再跪,就不是她院子里的人了。 “去做事”云可羡挥挥手,示意小欢出去。这丫头体内的湿气太重,得尽早调理。可惜不能借助药材,否则会事半功倍。 “小姐,这是?”墨柳用手捂着小嘴,杏眸里满是震惊。趴在榻上的小欢裸露在外的背上,一条条深紫色的瘀痕,从后脖颈延伸到腰部。 “好了,穿衣吧。”云可羡拿过一旁的衣裙,披在小欢的背上。 “小姐,快坐下歇歇。”小欢飞快地穿好衣裙,扶着云可羡坐下。若不是小姐软硬兼施,她无论如何也不敢让小姐为她诊治,何况是裸露身体。这近半个时辰,又是拉罐,又是刮痧的,小姐定然是累坏了。 “以后不要吃凉的东西,洗衣不论冬夏都要用热水。”云可羡接过墨柳递给她的红豆薏米汤,示意三人一起喝。 “小姐,您这些都是哪里学来的,奴婢还从没见过这样给人调养身子的呢?”墨柳翻看着桌子上的玉佩和瓷碗。小姐就是用这两样东西在小欢的背上和腿上刮痧拔罐的。 “医书上看到的”云可羡扬了扬手中的书,在箱子里翻找适合刮痧工具时竟意外地找到一本医书。 “应是夫人留下的,听陈嬷嬷说夫人医术了得”墨柳喃喃道。 “哦?如何了得?”云可羡暗暗称奇,可儿娘竟会医术。 “听陈嬷嬷说,当年夫人是在边关与将军相识的,将军受了重伤,得夫人相救,成了一桩姻缘。” 墨柳晶亮的杏眸弯弯,待看到她家小姐飘远的神色里那抹黯淡,忽的住了嘴。 第19章 杏儿来了 “小,小姐,奴婢该死,惹得小姐伤心。”墨柳急急上前,垂下头不敢看小姐。 “没人要的孩子,干嘛伤心?打今儿起本小姐要为自己活着。”云可羡收回思绪,那对狠心的父母,不值得可儿伤心。 “小姐,您不要怪夫人,我娘说夫人离开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小欢鼻子一酸,放下手中的汤碗,上前一步和墨柳站在一排。听小姐说自己是没人要的孩子,她的心比针扎还疼。 “不说这个了,本小姐累了,去躺会儿。”云可羡起身抱起球球走向床边,掩去眸子里的哀伤。 墨柳和小欢对视一眼,小欢无奈地递给她一个白眼,这丫头今儿不知怎的就提起夫人了,惹得小姐难过。 墨柳握起拳头轻锤了下自己的头,这些日子过得舒坦,竟忘了夫人是府中禁忌的话题,尤其是在小姐面前。倒不是怕说出来老夫人罚她,而是怕勾起小姐埋藏了很深的记忆。 “走吧,让小姐好好睡一会儿。咱们去做些吃的。”小欢拉着墨柳出了屋子。 次日早膳过后,云可羡在房中练了会字,觉得眼睛有些酸涩,刚想闭目小憩,忽听院子里有轻微的脚步声,似是有人踮着脚尖慢慢靠近。 云可羡眉峰蹙起,小欢去了小厨房,墨柳带着球球去了竹林。她移动身形到窗边透过撑起的窗子向外看去,但见一个粉衣丫头弓着身子探头缩脑地向她这边走来。 云可羡唇角微勾,斜睨着一步步靠近的杏儿,这么快就送上门来了。指尖一弹,蘸满墨的毛笔飞出窗子。 “啊”一声惊呼,杏儿双手捂着脸痛得鼻涕眼泪横流。她正得意自己悄悄溜进碧竹苑竟没人发现,熟料刚一抬头便有一物直直砸在面上。 “是谁瞎了狗眼?敢打本姑娘?”杏儿尖着嗓子大叫,凌厉的三角眼射出的阴狠似是荒野里的饿狼。 云可羡瞥一眼窗子外一脸墨黑的杏儿,冷哼一声走出屋子:“狗奴才,谁给你的胆子到本小姐这里来撒野。” “五,五小姐,怎的是您,奴婢还以为是那瘦马猴” 话未说完,“啪啪”两声,杏儿不敢置信地捂着脸,长这么大她还没被打过脸,这片刻的功夫,已然两次受伤。 云可羡皱着眉一脸嫌弃地望着自己刚刚打过人的手,难怪有人用鞋底子抽人嘴巴,原来不是怕手疼而是嫌脏。杏儿那张平日看起来白的像鬼的面上,此时厚厚的脂粉被打落,红白黄黑,像是调色盘。 “小姐,您没事吧?”小欢急急跑过来,越过杏儿,站在云可羡面前上上下下地检查她家小姐有没有受伤。 “没事,一个狗奴才,你家小姐还对付的来”云可羡漆黑的眸子眨了眨,放缓了语气。 “你,还不滚,等着本小姐把你揍成猪头不成?”原本对着小欢的和颜悦色突的凌厉起来,似尖利的冰锥根根刺入杏儿颤抖的身体里。 小欢这才转身,待看到杏儿那张肿胀的花脸时,愣怔了片刻,“噗嗤”轻笑出声。 “黑皮猪,你敢笑我?”杏儿原本憋着的一肚子气正欲找个出口发泄,张牙舞爪地扑过来朝着小欢面上抓来。 云可羡手疾眼快,一把推开小欢。脚下不动声色地一划,杏儿身子向前扑去,脸朝地直接摔了个狗啃泥。 “哈哈哈”主仆二人对视一眼,大笑出声。 杏儿恨恨地锤了下地面,这个仇早晚得报回来。黑皮猪,你给我等着,有你哭着求我的时候。 杏儿口中不停地“嘶嘶”吸气,受伤的面上又新添了几处擦伤。她咬着牙慢腾腾爬起来,三角眼愤愤地地扫过主仆二人,转身一瘸一拐地出了院子。 小欢嘴角的笑意收敛,从没看过杏儿出糗,今儿乍一见,怎的就没忍住笑了出来。 见小欢呆愣,云可羡扯了扯她的衣袖眸光闪了闪“怎的?怕了?” 小欢一怔,以前她和墨柳的确是怕杏儿的,怕她在惠姨娘面前说小姐的坏话,怕小姐因她俩受连累。杏儿每次谩骂挑衅,她和墨柳都是忍让再忍让。如今的小姐,不止一次告诉她们挺直了腰杆,没什么可怕的。 “小姐不怕,奴婢也不怕。”小欢握着拳头目光炯炯地和小姐对视。 “好丫头,别怕,我会一直护着你们。”云可羡眉眼弯弯地把自己白皙的小手扣在小欢攥紧的拳头上。 “汪汪汪” 球球盯着某处叫了几声,叼着一支毛笔跑过来。后面气喘吁吁的墨柳停下脚步大口喘着气“小姐,这支笔是新的,怎的就扔了?” 墨柳从球球口中抢了毛笔举到云可羡面前,球球两只前爪扒着她的裙子,后腿不停地跳着似是在说“是我捡到的”。 云可羡蹲下身子,抱起地上的球球,轻轻抚着它毛茸茸的小脑袋,抬眸对着墨柳轻声道:“脏了,丢了吧。” 墨柳一怔,手中的笔凑到眼前,只是沾了些灰尘,洗洗就好了。小姐不是教育她们要勤俭节约吗?这么好的笔怎的就扔掉。 小欢一把抢过毛笔,扔进墙角打扫用的簸箕里,转身朝着墨柳递了个白眼。 “打过狗的,你不嫌脏呀?” 窝在云可羡怀里的球球小耳朵竖起,黑琉璃一般的眼睛转向小欢,呜呜地叫了几声。云可羡轻笑出声,这小东西竟像能听懂似的。 她轻轻顺着球球背上的毛:“不是说你,你这么可爱,谁舍得打你” 球球瞬间安静下来,小脑袋拱着云可羡柔软的胸部,如同小孩子向母亲撒娇。 墨柳一脸懵,刚刚是不是她错过了什么,她们的话怎的她一点也听不懂。这里的狗只有球球一只,小欢说打过狗的笔,若不是球球,难不成还有别的狗进了院子。 “小欢,跟她说说刚才的事。”见墨柳还在原地发呆,云可羡轻笑着摇了摇头。 小欢简单说了杏儿的事,墨柳惊得瞪大了眸子,她只离开了半个时辰就错过了杏儿吃瘪,都怪球球,一进入竹林,便撒欢跑,让她追着跑了一圈又一圈儿。 “这几日你俩都不要出去,就在院子里待着。”云可羡逗弄着球球,低声道。 小欢和墨柳对视一眼,她家小姐是怕那惠姨娘来找麻烦吧。 “哎呦,骨头汤!” 小欢拍了下脑袋,转身跑向小厨房。 “小姐,我也去看看,这么久了,王婆子怕是又溜了去。”墨柳提着裙子快步追上小欢。 第20章 我叫岳翊 清晨,新雨过后,千枝万叶青翠欲滴,一人一狗在林间跳跃穿梭,球球除了睡觉有自己的小窝,其余时间就像条尾巴黏在云可羡身后。 “汪汪,汪汪汪” 球球双耳竖起两眼圆瞪,朝着墙外的老榕树不停地叫着。 云可羡警觉的顿住脚步,仰头望向密实的枝叶,一抹紫色衣角若隐若现。 “谁在那里?藏头露尾。”一声娇喝夹带着怒气。 枝叶攒动,身影一闪,紫衣少年如一只大鸟翩然飞身跃入墙内。 竟是那日来过的少年,好厉害的轻功,云可羡不由心中赞叹。球球黑亮的眸子顿时暗淡,耷拉着耳朵缩在地上一动不动。 “是你?来接球球?”云可羡一副舍不得的样子,抱起地上的球球讷讷地问。 “呜呜”球球委屈地呜咽,小脑袋在云可羡胸前雪白的衣襟上蹭着。 “下来”一声低喝透着威严,少年狭长的桃花眸锋利如剑。球球闻言浑身一颤“嗖”地转身跳下地,那速度竟和它的主人一般无二。 云可羡黑漆漆的眸子瞪圆,震惊地看着小东西讨好地蹭着少年的袍角,小尾巴高高翘起摇啊摇。 少年捞起球球,曲起两指习惯性地想给它个爆栗,却又想起什么看了看面前的女孩。讪笑着张开手掌轻抚着球球毛茸茸的小脑袋。 “你来这里多久了?怎的待在树上?” 云可羡上前几步看着球球慵懒地摊开四肢好奇地问。少女独有的馨香丝丝缕缕钻进鼻息,令少年呼吸一窒,眯起的桃花眸春风荡漾,目光似粘在面前女孩身上,再也不能移开。 云可羡额头上一层细密的汗珠,红扑扑的小脸上纤长的睫毛轻眨。 白色的衣裤,胸前几朵盛开的海棠深深浅浅的粉,淡淡的清香似是花间的芬芳。腰间一条粉金宽腰带,勾勒出细细的腰身。一头黑发绑成马尾,跑动时一甩一甩灵动非常。 这样清爽利落的装束,和他府中那些衣裙飘飘柳腰轻摆的女人着实不同。 指尖微勾,少年托起女孩小巧的下巴,依旧是记忆中的软嫩。 “啪” 白皙的指尖被一个巴掌大力挥开。球球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蜷起四肢爬起来观看。云可羡退后几步警觉地瞪视着对面的少年。 第21章 姨娘作妖 “没用的东西。” 惠姨娘狠狠瞪了李婆子一眼,低声斥道。 “找小欢何事?就在这里跟本小姐说。” 云可羡踢着门边的小石子,黑漆漆的眸子一瞬不瞬盯着惠姨娘,这丑女人还真当自己是将军府的主子,嫡小姐身边的丫头岂是她能动得了的。 “杏儿在碧竹苑受伤,是五小姐与小欢所为吧?” 惠姨娘甩开扶着她的桃儿,一个跨步上前与云可羡面对面站着嘶声吼道。 云可羡抬眸,惠姨娘满头珠翠折射出的光线闪烁刺目,她用手遮在额上,不由退后一步。 惠姨娘面上露出得意之色,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一吓唬便怕了。以往为了在死丫头面前留个好形象,一再忍让,竟是让她处处压了自己一头。 “驴尿马尿一擦就掉。” 云可羡掏出帕子擦脸,嘴里还碎碎念着。这个还是她上一世在网络上看到的。刚刚没防着那丑女人突然靠近,吐沫星子喷到了她脸上。 “你”惠姨娘气得脸上涨成了猪肝色,方知这死丫头并不是怕她。 “三角眼是自作自受,与小欢无关,若是想算账,本小姐随时奉陪。”云可羡脚尖一勾,小石子飞起。 “哎呦” 惠姨娘捂着小腿蹲在地上。桃儿愣愣地看着,却忘了上前搀扶。 “死桃儿,还不过来。”惠姨娘揉着小腿,狠狠瞪了云可羡一眼,转怒给桃儿。桃儿回神,忙上前搀扶。 大门砰地一声合上,一众人面面相觑,听着门栓落下,齐齐倒吸了口凉气。惠姨娘这是再次败给了五小姐吗?说好的为杏儿讨个公道呢?连人家小欢的面都没能见到,来的路上说好的让她们可劲儿揍人呢。 惠姨娘站在门外,抬脚欲踹。身边的桃儿轻声道:“姨娘,还是先回醉月居,你腿上的伤要紧。” 惠姨娘正一肚子气无处撒,回身扬手“啪”一巴掌打在桃儿左脸上。这个蠢丫头,若是有杏儿一半的机灵,她今天也不会再次丢了面子。 桃儿捂着脸,刚刚退了结痂的淡粉色面上瞬间五个清晰的红指印。她死死咬着唇,不再作声。 “回去”惠姨娘挥开桃儿搀扶的手,一瘸一拐地往醉月居方向走去。 云可羡听着一众人渐渐走远,舒了口气。才一转身,便见小欢泪流满面地站在月亮门处,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小欢”云可羡疾步上前。这丫头怕是一直站在月亮门外,刚刚发生的她都听到了。 “傻丫头,都过去了。”云可羡拍拍小欢的手臂,这丫头如今比墨柳还脆弱,动不动就流泪,还真是怕了她。 “走了,去找墨柳,她呀,定是又被球球欺负了。”云可羡撇着小嘴做鬼脸,小欢“噗嗤”破涕为笑。 这场风波就这么过去了?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日子在不知不觉间竟已过了两个月,云可羡放下手中绣了一半的帕子,望着窗外轻轻叹了口气。 连日的阴雨让她待在屋子里快发霉了,整日和墨柳学刺绣打发时间。 “小姐,小姐。”墨柳焦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睡在云可羡脚边的球球一跃而起。 “小姐,惠姨娘要罚小欢二十板子。”墨柳胡乱地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声音里带着哭腔。 “在哪里?快带我去。”来不及问什么,云可羡急急抓起墨柳的手跑出院子,球球紧跟在她脚边。 墨柳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惠姨娘派人来找小欢,说她力气大,让她帮着把一个大瓷瓶搬回库房,可不知怎的刚出屋子小欢就滑倒了,瓶子碎了,惠姨娘说那是她的嫁妆,小欢十条命都赔不起。小欢娘跪着不知磕了多少头,才改为五十两银子,二十板子。 “是我的错,疏忽了,以为那次的事已经过去了。”云可羡暗暗咬牙,丑女人还真是睚眦必报,用两个月时间筹谋,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小姐,小欢到了惠姨娘手上,怕是凶多吉少。”墨柳抹一把脸上的雨水,颤着声音道。 “先去看看情况,再做定夺。”云可羡紧抿着唇角,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 醉月居的院子里,按着小欢欲让她趴下的两个婆子,被突然闯进来的五小姐如寒潭般冰冷的眸子盯着,齐齐打了个寒战不敢动弹。球球呲着雪白的尖牙围着她们“汪汪汪”地转圈。 第22章 蒋氏登场 “好呀,本小姐就在这里等着,你院子里这么多下人都能作证呢。” 云可羡看似好心提醒惠姨娘她赖不了账,打了就是打了。实则嘲讽在下人面前挨打很丢脸。 惠姨娘岂会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凌厉的眸光扫过一众仆妇,几个看热闹的婆子丫头齐齐敛下眸子不敢再看。 “墨柳,扶小欢娘起来。”云可羡低声吩咐。墨柳周身的冰冷被小姐的气势点燃,挺直了腰杆小跑过去半蹲下来在小欢娘耳边低声说了什么,小欢娘颤抖着身子站起来。 “你们两个,还不放开小欢。”云可羡转过身,对着一左一右拉着小欢的两个婆子一声厉喝。吓得二人手不由自主地放开。 “你,给我等着。”惠姨娘捂着脸跌跌撞撞地跑出院子,身后的杏儿打着伞呆愣着,半晌才反应过来急急追去。 “五小姐,惠姨娘这是要找老夫人告状呀,您还是赶快回碧竹苑吧,小欢不能拖累您受罚呀。”小欢娘急急求着云可羡让她赶快回去。 这惠姨娘是老夫人的侄女,老夫人一生无女,把这个侄女当成女儿疼,一心想让将军娶她为妻。她这一哭闹,小姐又要受罚了。 “小姐,都是奴婢该死,连累小姐。”小欢扑通一声跪在雨水里泪流满面。 “呵呵,你们都当将军府的嫡小姐是摆设?你家小姐会怕那个丑女人,大不了被老太婆罚跪或是禁足。”云可羡朝着小欢眨眨眼,一脸无所谓。 “小姐,奴婢怎样受罚都可以,小姐这身子刚刚养的有些起色,再不能有丁点闪失了。”小欢抱着云可羡湿哒哒的腿,不肯起身。 云可羡朝墨柳递了个眼色,墨柳一把拖住小欢的手臂在她耳边轻声道:“你这样,是想让小姐愧疚么?小姐在路上就说了这件事和她有关,是惠姨娘蓄意报复。” 小欢愣神间,墨柳用力一拽,她便恍惚地起了身。 “小姐,快些回去换衣服吧,您这身子刚好可不能再受寒了。”墨柳扯着云可羡的袖子急匆匆就走。淋了这么久的雨,这惠姨娘都离开了,她家小姐竟在院子里来回溜达。 “嗯,先回去。”云可羡被雨水冲刷过的眸子愈发晶亮,从一堆碎瓷片上收回视线,随着墨柳的脚步回自己的院子。 第23章 她的姑母 蒋氏伸开盘着的腿,两只手搭在膝盖上暗自用力。即使是在嫡亲的侄女面前,她也不想露出一丝病弱。 叶凝烟掌管中馈的那几年,待她不薄,她却不甘心让个外人占了本应属于她当家主母的位子。好在上苍有眼,让那女人离开将军府。这些年来,她早已习惯了高高在上,颐指气使。 年纪不饶人,本想着过些年让自家侄女接替府中中馈,这将军府偌大的家产才不会外流。可她这侄女看似精明,在拿捏男人上却是个蠢的,这都几年了,还抓不住老三的心。只会跟个小孩子明争暗斗。 “姑母,哪是惠儿招惹她呀,明明是那小贱蹄子找我的麻烦。”惠姨娘嘴巴翘得老高,手中的帕子摔在地上。 蒋氏轻哼了声:“五丫头在自己的院子里禁足,好好的怎会去你那儿?” “哼,她的禁足期还没满,就私自出来,姑母您可要狠狠地罚她。”惠姨娘又想扑上来撒娇,却对上蒋氏那紧锁眉头下阴郁的眸子。她伸出的手僵了一下,慢慢放下。 “老三如今最在乎什么,你知道吧?”蒋氏往后挪了挪,靠在叠成一摞的被子上。年纪不饶人,加上腿痛阵阵,又被这不识趣的侄女纠缠了半天,烦不胜烦。 “昱哥哥这么久不回,许是早忘了府里这一大家子。”惠姨娘垂下头,眸子里一片黯然。 “你多花些功夫在老三身上,五丫头的命得留着。”蒋氏压低声音,恨铁不成钢地斜睨着惠姨娘。若是老三知道五丫头那日差点丧命,后果她都不敢想。还好,那丫头命大挺过来了。 “姑母,您是老糊涂了吗?怎会偏袒那死丫头?”惠姨娘不依不饶地爬上炕,就想着用撒娇加耍赖让蒋氏心疼。 “坐那别动,姑母累了想歇会儿”蒋氏闭上眸子,不再搭理她。 惠姨娘噘着嘴翻了个白眼儿,气哼哼地嘟囔着四仰八叉地躺在大炕上。 蒋氏睁开眸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又闭上了双眸。 碧竹苑内,球球在门外的廊檐下安静的趴着给主子守门。 “小姐,老太太派人来传话,让您到福寿居问话。”墨竹气虚喘喘地跑进来。 从醉月居回来,小姐让她们先换了衣服擦干头发煮了姜汤,还自己烧了热水泡起了花瓣浴。虽说老太太确实有午休的习惯,可惠姨娘要是不管不顾硬闯也有可能呀。 小欢被她娘叫出去问话了,小姐又关在屋子里洗浴,墨柳搓着手来来回回不知走了多少圈,脑袋里乱糟糟的,尽是老太太罚小姐的各种场面。 “告诉来人,你家小姐淋了雨正在沐浴,等头发干了就过去。”泡在浴桶里的云可羡小口喝着姜汤,轻叹了口气,一会儿有场硬仗要打了。 半个时辰后,连着几日的雨居然停了。主仆三人出了碧竹苑,球球跟在云可羡的脚边时不时玩弄着她的裙角。 一路行来,墨竹神情紧绷如临大敌,小欢面无表情似是豁了出去。云可羡轻笑了声抱起球球,目光从微波荡漾的湖面、怪石嶙峋的假山一一略过。在一处正北朝阳的院子前停住,正门上方黑色牌匾上“福寿居”三个大字闪着清冷的幽光。 “五小姐,您怎么才来,老夫人正让奴婢再次去请您呢。”暮秋迎面走来,脸上写着不耐,声音似是从牙缝中冒出。 “墨柳,掌嘴。”云可羡逗弄着怀里的球球,面上亲和,声音里透着冷冽。 墨柳一愣,让她掌嘴暮秋?她不会是听错了吧,若说杏儿在这将军府里有三分薄面,这暮秋就相当于半个主子。在老夫人身边伺候多年,深得主子宠爱。 “还不动手?是想让你家小姐亲自来?”云可羡抬眼看向墨柳沉声说。 “啪啪”两声脆响,暮秋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地捂着脸,“你,你敢打我?”墨柳小腰板一挺杏眸圆睁“对小姐不敬,该打”这些日子,小姐变得愈发强大,在气势上她可不能给小姐丢脸。 暮秋眸子里的凶光四射,她恨恨地扬手,却还没等落在墨柳脸上,就被一只壮实有力的手臂架住一扭,接着是她杀猪般的尖叫“啊,好痛,放手。” 小欢看向云可羡,见她微微点头,方才放开捏着暮秋的手臂。刚刚看墨柳掌掴暮秋,她是既解气又担忧。以前暮秋仗势欺人,没少在老夫人跟前说小姐的坏话。如今挨了打,又岂能善罢甘休。 暮秋抬起痛得扭曲的脸恨恨转身,跌跌撞撞地跑进屋去。 云可羡挪开为球球顺毛的右手朝着墨柳和小欢竖起了大拇指。墨柳和小欢会意一笑,小姐脸上那赞赏的目光似一缕春风吹散了她们心头的雾霾。 第24章 当场对峙 众人齐齐望去,却见惠姨娘捂着额头一手指着云可羡眼里满是愤恨:“你,当着老夫人的面你也敢动手?” 还没等云可羡开口,球球圆滚滚的小身子炮弹似的冲上前,一口咬住惠姨娘垂在大炕边的裙角左扯右拽。 “撕拉” 竟是一片衣裙落地,身侧的杏儿惊得大呼慌忙护着惠姨娘上了大炕。 云可羡黑漆漆的大眼里笑意闪过,球球这么丁点儿就知道护主,她说过不喜欢有人用手指着她,这小东西当真通人性。 刚刚打在惠姨娘额上的那一下是她算准了的,只可惜这幅身子力气小了点。 “来人,上家法。” 蒋氏干枯如老树皮的手搂着冲上来扑进她怀里的惠姨娘,冲着门外怒声大喊。回头朝着杏儿递了个眼色,杏儿会意扶着惠姨娘进了里间。 片刻门外冲进两个拿着鞭子的小厮。 暮秋面上一喜,老太太动真格的了。今儿倒要看看这主仆三人在家法面前吓尿的丑态,想想那场面,暮秋不由轻笑出声。 “慢着。” 云可羡瞥了一眼暮秋,这是白日做梦么?想看她笑话,也得她给机会。 她弯下腰抱起球球轻轻顺着雪白柔软的毛毛。 “老夫人因何要动用家法?可羡愚钝,不知犯了哪条家规?”声音沉稳透着微寒,不似往日的倔强。 蒋氏面上一僵,这个丫头虽说不叫她祖母,可叫她老夫人也并不辱没自己长辈的身份。 说她纵容奴婢,不敬姨娘,她是将军府嫡小姐有处置下人的权利。寿辰那日她害自己失了孙子都不曾想着动用家法。若是刚刚她乖乖受了自己那一拐杖,慧儿的气消了,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蒋氏抬眸望向门边那瘦弱稚嫩的身子,又瞥了一眼小厮手中带着倒刺的鞭子。心中暗叹,云家的家法哪是她一个孩子能受得了的? 刚刚被惠姨娘和暮秋的哭诉乱了心,本想着给这丫头一个下马威,教训她一顿,怎的就要动家法了?才跟慧儿说得留着五丫头的命,这会子自己却冲动了。 “姑母,侄女的脸和头好痛啊。” 换了一身衣裙的惠姨娘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把额上的红肿凑到蒋氏眼前。 蒋氏浑浊的老眼里满是怜爱,抬手欲抚摸她的伤处,又恐弄痛了她一般缩回手。云可羡不屑的撇了撇嘴。这声音嗲的,若不看面容,还以为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呢,是多想让老太婆忆起以前把她当女儿的那段日子? “五丫头,你院子里的小欢打碎了你娘的瓷瓶,不该罚么?”蒋氏轻轻拍抚着惠姨娘的背,望向云可羡时眸子里的怜爱瞬间转换为凌厉。 “我娘亲名为叶凝烟,端庄美丽优雅高贵,这个丑女人哪里像我娘了?” 云可羡抱着球球上前几步,晶亮的眸子带着嘲讽上上下下打量着惠姨娘。 “叶凝烟那个狐媚子,抢了我的昱哥哥,若不是她跑得快,我定会毁了她那张脸!” 惠姨娘如炸毛的猫,一改在蒋氏面前的温顺,怒目圆瞪朝着云可羡扑过来。 云可羡嘴角一抽,脚下如陀螺般转了个圈儿,惠姨娘便扑了个空险些栽倒。 “姨娘!” 杏儿尖叫着冲上来抱住了她。 炕上的蒋氏冷眼瞧着,心中暗骂她那侄女没脑子。在五丫头面前提及那些陈年旧事,是想拉仇恨么?慧儿容貌虽不及叶凝烟,可与老三青梅竹马,自小一起长大。 若是当初老三不曾离家习武,与慧儿日久生情。哎,若是那样,怕是也没了这将军府的荣华富贵。蒋氏暗自叹息。 “姑母,求您给侄女做主。” 见蒋氏冷着一张脸不做声,惠姨娘尖着嗓子跺脚。她今儿是第三次在这死丫头面前出糗了,姑母怎的看着她被欺负却不动手,刚刚说的家法呢? 蒋氏眯着眸子,目光投向云可羡冷声道“慧儿抛开姨娘的身份,还是你的姑姑。” 这个五丫头似是哪里不一样了,不止言语上。看似弱不禁风的瘦小身子竟接连两次都轻巧躲过了。 “将军府日渐兴旺,什么七姑姑八姨姨都找上门,怎的之前没见过丑女人?”云可羡朝惠姨娘递了个白眼,冷哼一声。说可儿娘抢了她的什么昱哥哥,一把年纪了还装嫩,也不嫌丢人。 “我和昱哥哥本就是自小定下的娃娃亲,是你娘那个贱人不知廉耻抢了我的夫君。”惠姨娘甩开杏儿,跨步上前嘶声喊道。 “慧儿。”蒋氏一声低喝,惠姨娘顿住了脚步。 云可羡强压心中的怒气,抱着球球的手微微轻颤。可儿娘虽不是她真正的母亲,却是她现在这具身子的亲娘,怎容得别人一句一个贱人的咒骂。球球似是感受到主人的怒火,朝着惠姨娘呲牙,喉咙里发出“呼呼”的低吼。 “说说小欢打碎瓷瓶的事吧?” 蒋氏直了直身子,面上一片威严。慧儿愈发不能控制自己的言语,怕是五丫头会记在心上。何况这屋子里还有几个下人在场,她就不怕传扬出去遭人话柄。 小欢娘周身一颤,拉着小欢齐齐跪下:“老夫人,求您看在老奴伺候主子多年的份上,饶了小欢这回。” “这府里的下人哪个不是伺候主子多年,若是都要看她们的面子,岂不是要骑在主子头上了?”惠姨娘不屑地冷哼,不待蒋氏作答便抢着插话。 “敢骑在主子头上的,怕是只有一个吧”云可羡挑眉朝着惠姨娘嗤笑。 “这府里的主子,还不是都得听姑母的,姑母定会为我做主。”惠姨娘躲在杏儿身后,避开球球凶恶的嘴脸厉声道。 蒋氏头痛欲裂,只想把这个口不择言的侄女扔出去,她这是什么话,明摆着告诉众人自己会偏心于她。 “小欢的事,慧儿已经做了让步,就按她说的去做吧。” 蒋氏垂下眸子,揉着太阳穴。小欢娘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泪流满面。老夫人一言九鼎,小欢这次怕是劫数难逃了。 第25章 汪汪立功 “说小欢打碎花瓶,可有证据?” 云可羡清冷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响起。 “醉月居院子里的碎片就是证据。”惠姨娘不甘示弱地瞪着云可羡,仰着头一脸得意。还好她聪明,没让人打扫。 “是么?那就请老夫人移步到醉月居做个见证吧。”云可羡放下球球,躬身施了一礼。 蒋氏一怔,闭着的眸子悠的睁开,缓缓抬头,与云可羡漆黑如墨的眸子对上,这双酷似叶凝烟的双眸,不似以往的纯净清澈,竟多了几分幽深淡然。 “暮秋,雨天路滑,吩咐备软轿。” 蒋氏拿开腿上盖着的棉垫,挪动着下炕。暮秋刚想上前搀扶,蒋氏朝她递了个眼色,她伸出的手缩回小跑着出了屋子。 片刻功夫,一顶青色软轿有四个身形粗壮的婆子抬着停在门边。蒋氏一手拄着拐杖,另一手搭着暮秋慢慢出屋。 云可羡带着两个丫头扶着小欢娘微微侧身,让过两人。 惠姨娘由杏儿扶着,眼看就要越过四人走在前面,却不料云可羡突然挪动脚步,其余三人紧紧跟上,硬是把她们挡在了身后。 惠姨娘喘着粗气,压抑着胸腔喷涌欲出的怒气,小声骂了句:“贱人生的小贱蹄子。” 杏儿在旁悄声道:“姨娘,您先忍忍,一会儿有她哭的时候。” 惠姨娘心下一松,脚下的步子顿时轻快了几分。 云可羡一路行来微眯着眼暗自寻思,两个月前打在她额上的那狠厉的一棍至今还有一点红痕,想那蒋氏该是用了多大的力度。 当时老太婆行走如常气势十足。刚刚从大炕上挪下来时,云可羡清晰地看到她面上隐忍的扭曲。不让暮秋搀扶,是不想让人知道她身体有恙么? 云可羡目光略过她腿上厚厚的棉垫,这老太婆怕是患有严重的风湿病。连日来的阴雨,导致行走困难。 “小姐,您还是回去吧,奴婢不能连累您。”小欢压低了声音,嗓音有些沙哑。无论如何辩解,老夫人定然会偏向惠姨娘。何苦要让小姐在她们面前受辱。 “傻丫头,我说过,定然会护你周全。”云可羡温热的小手轻轻握住小欢粗糙冰凉的手指。一缕暖意渐渐沿着小欢的指尖流向四肢百骸,她那颗冻结的心慢慢融化,重新有了温度。 “放心吧,小姐这般聪明,定会有法子帮你。”墨柳扶着一脸愁容的小欢娘宽慰道。她心中虽是七上八下,但不知何故就是相信她家小姐能有法子救小欢。 “怕是惠姨娘早已安排好,小欢此次凶多吉少。”小欢娘哽咽着,说出的话断断续续。 一行人浩浩荡荡来了醉月居,丫鬟婆子们搬来椅子安置自己的主子坐定。 可羡抱着球球抬眼扫视众人,竟是发现大伯母二伯母和几个姨娘们带着各自的女儿也出现在人群里,呵呵,还真是哪里有热闹就往哪里凑。 “这就是小欢打碎的瓶子,五小姐不是要看证据么?” 惠姨娘指着月亮门边上的瓷片暗自翻了个白眼。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丫头片子能有多大本事,院子里的丫头仆妇都是她的人,还不是怎么说怎么是。 云可羡迈着优雅的步子上前,蹲下身子,及腰的墨发如瀑盖在纤细的背上,长长的裙摆如花朵盛开。 雨后的青砖地面湿漉漉的,她轻轻放下球球。捡起脚边的一块碎瓷片翻来覆去地端详,身后的墨柳一声低呼:“小姐,当心。” 云可羡轻轻答了句“嗯”把手中的瓷片凑近鼻子闻了闻,随即放在地上。退后两步,从袖子中抽出一条丝帕,在地上一道划痕处抹去。 众人的视线随着她的动作来来回回转动,皆是凝眉不解。 “五妹妹这是在干嘛?” 四小姐云雪漫啧啧出声,那丝帕可是上好的云锦,若是云可羡不想要,可以给她呀,怎的就这样糟蹋了。 “呵,请祖母过来就是看她如何玩泥巴吗?”三小姐云惜若撇着一侧的嘴角,翻了个白眼。 “哈哈,玩泥巴?”云雪漫捂着小嘴低笑,都多大人了,还在长辈面前玩小孩子的游戏。 “嘘,别说话。”大小姐云淑玉扯了扯云雪漫的衣袖,食指竖起在唇边点了几下。众人又齐齐把目光投向蹲在地上的云可羡。 只见她把沾染了污渍的帕子揉搓了几下,又闻了闻。继而紧绷的小脸一松,漆黑的眸子闪着一抹了然。 她转身拿给脚边的球球让它嗅了嗅。轻轻一指人群:“去,找出来。”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云可羡在做什么。 惠姨娘站在蒋氏身后,恶狠狠地盯着云可羡的一举一动。这个死丫头难不成发现了什么?她探究的眼神望向一旁的杏儿,杏儿朝着她微微摇头。 球球圆滚滚的小身子在人群里穿梭,皱着小鼻子嗅来嗅去。几个小姐见这么个毛茸茸的小东西如同雪球般滚来滚去,都瞪大了双眼不知云可羡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小说 “好可爱的小狗哦,娘,我也想要一个。”云雪漫小跑着追了球球几步,见小狗并不理她,便扯着大夫人的袖子摇啊摇。 “你过了年就及笄了,还总想着玩。”大夫人短粗的手指宠溺地戳了戳云雪漫的额头。 “人家只是比五妹妹大两岁而已嘛。”云雪漫嘟着小嘴,扭着身子撒娇。 “啊!” 大夫人才想要说什么,身后一声惊呼吓得她一抖,身下的圆凳晃了晃,云雪漫被拽得身子歪了歪。两个婆子眼疾手快地一左一右扶住了二人。虚惊一场,众人收回视线,转向发出惊叫的方向。 球球咬着一个丫鬟的裙角拖拽着。云可羡直起身抬眸望去,见是惠姨娘身边的大丫鬟桃儿,不由轻笑出声。果然不出她所料。 桃儿闪躲着不停地呼叫:“五小姐,桃儿不敢伤您爱犬,劳烦您让它放开奴婢。” 云可羡盯着她一侧裙边星星点点的油渍,面上冷笑慢慢踱步上前。球球放开桃儿裙角冲着她“汪汪”的撕咬。 云可羡抱起球球轻轻拍抚着,淡淡道: “这油是你泼的?” 第26章 打脸现场 “泼油?”人群里一片惊叹。 蒋氏按在膝盖上的手动了动,闭了闭眸子,心中暗骂:“蠢货。” “奴婢不知五小姐在说什么。” 桃儿心下一惊眼神闪躲着,压在心口的大石却是猛然卸下。 终是有人发现了,她不必再背负良心的谴责了。只是心中却也诧异,这五小姐是如何知晓的? “咳咳” 惠姨娘用帕子捂着嘴轻咳了几声。小说 桃儿身子抖了抖,垂下头去,若是她直接招了,惠姨娘必定不会放过她。 “不知么?”跟她装傻,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云可羡招了招手,让墨柳附耳过来轻声说了什么,墨柳转身离去。 “五小姐,切莫冤枉了桃儿,一只小狗玩闹罢了。”惠姨娘压下内心慌乱站起身来打着哈哈。 这死丫头是如何知道桃儿泼油的? 云可羡睨了惠姨娘一眼,也不答话。黑漆漆的美眸盈着笑意,似是嘲讽她拙劣的演技。 惠姨娘突觉脊背发凉,冷汗涔涔。这死丫头一副胜券在握的神情让她突生不安。难不成是谁泄露了风声,她凌厉的眸子扫向身后的一众婆子。 片刻功夫,墨柳气喘吁吁跑回来,抱着一捆木柴放在瓷片周围,用火折子点燃。 众人不解的眼神齐刷刷望过来,霎时熊熊火光燃起,远处地上的泥水渐渐烤干,离火堆最近的位置却仍是湿漉漉一片。惠姨娘瞪圆了眼睛,怎的会是这样。 可羡捡起地上的木柴走向桃儿,还没待走近,桃儿扑通跪倒在泥水里哆嗦着:“五小姐,是桃儿不小心洒了灯油,奴婢知罪。” “不小心?”可羡凌厉的眼神如刀,“你一个不小心差点要了小欢的命。” 说得轻巧,三十板子,在场的人哪个能承受的了。 小欢娘闻言,身子摇晃着,抓着小欢的手紧了又紧,面上已是老泪纵横。 小欢呆呆地望着她家小姐,看着她不顾别人的嘲讽,蹲在地上找破绽,裙角沾了污渍,她的心痛得似是被人紧紧攥在手中。她摔倒是有人泼了油,桃儿已认错。她是在做梦么?小姐为她洗清了冤屈? 第27章 瓷瓶有异 惠姨娘侧头看过来,见是一块瓷片,心下念头一转。刚刚事情败露,她一时乱了心思,竟把这茬给忘了。 “姑母,这瓷瓶是慧儿的嫁妆,就这么碎了,惠儿该如何向父亲交代?”惠姨娘以袖遮面嘤嘤哭泣。 蒋氏微闭的老眼缓缓睁开,扫了一眼那碎片。心下暗道,这个侄女愈发离谱,她那个位居七品的父亲一妻两妾,家中嫡女虽只有她一个,可还有三个嫡子,五个庶子。就那几箱陪嫁东西大都是充数的。五百两银子一个瓷瓶,不过是糊弄小欢那丫头没见过世面。 “罢了,小欢责罚免了,桃儿掌嘴二十。”老夫人不耐地摆摆手,这府里后院的事,她焉能看不出,慧儿是想借着这事铲除五丫头身边的人,却不成想弄巧成拙。 “慢着,还没查清真相,老夫人就草草定夺,不觉得有失公允么?”可羡身形一闪挡在欲抬起椅子的仆妇面前。 “五丫头,今个儿祖母乏了,有什么事明个儿再说。”老夫人一个眼色递过去,暮秋招呼着几个婆子抬着软轿过来。 “这般质地粗略的嫁妆,当咱们将军府没见过世面?”云可羡眨巴着澄澈的大眼,口中啧啧有声。 “话可不能这么说,咱们将军府在这京城也是响当当的名门,宫里赏赐无数,什么没见过呀。”大夫人听不下去了,五丫头这一杆子打倒一片,将军府的财力岂是她一个小孩子能估量的。 “大嫂说得对,将军府又不是什么小门小户。”二夫人随声附和,白了云可羡一眼。 “哦?这么说来两位伯母是见多识广喽?”云可羡抱着球球踱步上前。大夫人挪了挪肥胖的身子,抬手扶了扶发上的金钗。荧光闪闪的红宝石戒指晃得云可羡眯起了眸子。 “在老夫人面前,咱们怎敢托大”大夫人起身恭敬地朝着蒋氏施了一礼。 老夫人轻哼了声,面上现出嫌恶之色。三个媳妇,没一个让她省心的。 “可羡见识浅薄,对瓶子的价值心生疑惑,还请老夫人明示。”云可羡放下球球,在软轿前躬身施礼。 一个下压的手势,婆子们放下软轿。蒋氏拄着拐杖起身,距离两步远的云可羡清晰地听到磨牙的声音。她暗自冷笑,弯腰做了个请的手势。 蒋氏凌厉的眸子眯起,空地上的一堆碎片已被人整齐地拼凑起来,正面和反面分成两个部分排列。五丫头今儿让她来醉月居,怕不单纯是为小欢开脱吧。 “你懂什么?这是我祖父留下的宝物。”惠姨娘不甘地梗着脖子冲过来。 “哦?蒋家老太爷还当真偏心,贵重的宝物不曾留给儿孙,更不曾给女儿做嫁妆,却无端给了孙女。”可羡口中又是几声啧啧。 众人一片哗然。老夫人满脸不悦地睨了惠姨娘一眼,语调一沉:“五丫头,今儿的事就了了,妄议他人家事,是你一个小辈该有的态度么?” “可羡只是觉得这瓷瓶着实有些不值,许是舅老爷哄了惠姨娘也未可知。”可羡一脸愤恨,似是想要为惠姨娘鸣不平。 惠姨娘刚想开口大骂,却被云雪漫抢了先。 “这瓶子真值五百两?娘,外祖家的庭院里有好几个呢。”云雪漫扯了扯大夫人的衣袖,压低的声音里带着惊喜。 众人目光齐刷刷射过来,大夫人忙一把捂住云雪漫的嘴,云雪漫呜呜地叫着,两只小手拼命扒着大夫人肥腻的手掌。 云淑玉眉头皱了皱,揽着妹妹的腰,朝着母亲递了个眼色,大夫人松了手。云雪漫喘着粗气刚想开口,云淑玉尖尖的指甲不露痕迹地掐了下她腰上的软肉。 云可羡晶亮的眸子闪了闪,把刚刚这一家人的动作尽收眼底。这云淑玉怕是随了大伯的性子,看似温文尔雅实则阴险狡诈。 “小孩子哪里懂得什么?见笑了,见笑了。”大夫人打着哈哈,满身的肥肉颤悠悠的抖了抖。 “祖母,孙女以为,瓷器的品种繁多,若是单以外形论价,恐是不妥。”二小姐云墨染袅袅婷婷上前朝着蒋氏深施一礼。 “嗯,染儿说的不无道理。”蒋氏面上缓和了几分,慈爱地望着云墨染。前些年老二媳妇卧病在床,三岁的云墨染便由她一手调教,这个孙女言行乖巧,行事沉稳,善于察言观色,深得她心。 “二姐姐既是内行,不妨说说看这瓶子有何特别?”云可羡淡淡一笑,娇俏的小脸如同三月桃花绽放。小说 云墨染视线和云可羡盈着笑意的眸子对上,眉头不由拧紧。她只是想在祖母面前表现,给惠姨娘个台阶下,哪里懂什么瓷器。 “哦?那五丫头说说看,这个瓶子价值几何?”蒋氏见云可羡为难她最疼爱的孙女,更加不悦。她倒要看看这个丫头在众目癸癸之下能翻出多大浪花。 “承蒙老夫人不弃,可羡若是说的不够周全,还请老夫人指正。”云可羡朝着蒋氏施了一礼,蒋氏压抑着胸中的怒火,轻哼一声。 “此瓶远观,色彩艳丽画功不俗。”云可羡退后一步,眸子眯了眯似是一只慵懒的猫儿。停顿了几秒,她半眯的眸子缓缓睁大。 “哼,我蒋家的陪嫁自然都是好东西。”惠姨娘摇着满头珠钗一脸的得意。还以为这死丫头看出了什么,却是故弄玄虚罢了。 “细观,色彩浅浅上浮,颇为涣散。上等瓷釉应如玉如脂,色彩深厚光由内发。再看此物,胎质粗糙,釉面虽现浮光,却是光由外烁。” 可羡拿起一块瓷片对着光亮,众人惊得皆瞪圆了双眼。 这个丫头何时懂得这么多了? “再来看所绘画面,图上残荷应是深秋,而一旁的美人却着一袭单衣,线条粗略毫无美感。” “再看老夫人手中的茶盏,晶莹剔透,胎质细腻,画面中人物衣领的层次以及裙子的花纹细致逼真。一番对比,怕是不难分出熟好熟劣。可羡对物价虽不熟知,却敢说这瓶子不值五两。”可羡言笑晏晏,晶亮的眸子熠熠生辉,仿若暗夜里天空中璀璨的星辰。 “老夫人见多识广,不知可羡所言对是不对?” 蒋氏揭开茶盏呷一口,拇指在细瓷上来回摩挲,眸子里犀利的神色渐渐迷离,蒙上了一层薄雾。 这还是那个自叶凝烟走后,拽着她衣角整日哭闹的小女娃吗?那个不知何时变得冷漠倔强的女孩,无论如何描画,竟是无法把印象中的五丫头和眼前这个眉目如画,言辞凿凿的少女重合。 第28章 此事暂了 “姑母,五小姐长在深闺,又如何晓得这些?分明是她嫉妒侄女的嫁妆。” 惠姨娘见蒋氏半晌不语,心中突突直跳。若是姑母被这死丫头三言两语迷惑了,她的脸岂不是要丢尽了。 “五妹妹还真是出息了,不知从哪里学了这些,姐姐我差一点就信以为真了呢。”三小姐云惜若撇了撇嘴角,怪声怪调地插了一句。引来几声低笑。 “只是两月余不见,五妹妹当真有些不一样了呢。咱们几个姐妹和夫子学的都是女戒女论,哪里又懂得这些了。”大小姐云淑玉掩唇轻笑。话里话外透露出云可羡不学无术。她才是这府里的大小姐,怎会被一个小她五岁的丫头比下去。 “两位姐姐莫不是说五妹妹刚刚那番话是信口胡编?”四小姐云雪漫瞪大了眸子,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呵呵,既是有疑问,那就找个行家定价如何?若是我错,甘愿受罚。”云可羡抱着球球清冷的眸子一一扫过众人,视线最终停留在蒋氏身上。 “大伯母从不知道咱们五姑娘这么能言善辩,三弟少言寡语,你娘,也不多话,五姑娘这是随了谁?”秦氏肥胖的身子凑过来,似是亲热地拉着云可羡的手,面上的肥肉笑得堆起,眼睛被挤成了一条细缝儿。 女儿的性子她当娘的又岂会不知。大女儿心高气傲,容不得他人在自己之上。小女儿娇纵任性,一向口无遮拦。以往,五丫头倔强不讨喜,今儿,却是令她刮目相看。 “大伯母怕是说错了,每次爹爹回来,娘都会说他好烦,似是有说不完的话。”云可羡绕着秦氏走了一圈儿又一圈儿,笑得眉眼弯弯。想在老太太面前挑拨是非,看被她如何吊打。大伯父怕是有十年未曾进她的院子了吧,每日守活寡又岂能看得别人恩爱。 “哼,狐媚子。”秦氏低声骂了句。叶凝烟不仅勾得老三掉了魂,就连老大老二都是眼珠子黏在她身上,想想就气不打一处来。 “听说,狐媚子都是身材窈窕相貌奇美的女子呢,大伯母此生怕是与之无缘了。”云可羡一石激起千层浪,引来所有目光。有仇视,有诧异,有幸灾乐祸。 蒋氏按着膝盖,压下一波波钻心的疼痛:“桃儿杖责二十,惠姨娘禁足一月。”沙哑低沉的声音透着威严。 “姑母,您不能听五小姐胡言乱语呀?”惠姨娘扯着老太太的衣袖抬眸偷瞄她暗黑的脸。心下腹诽,早知如此,她就不该觉得反正都要摔碎用个便宜货了。 “回福寿居。”蒋氏面上一沉,抽回衣袖。 惠姨娘手中一空,重心不稳跌坐于地。 “奴婢这辈子当牛做马,任凭小姐吩咐。”刚一进碧竹苑,小欢便红着眼眶跪倒在云可羡面前。她一向嘴笨,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小欢娘抹着眼泪也要跪下,可羡大惊慌忙一把拉住。 “五小姐,今儿若不是您,小欢她”小欢娘哽咽着说不下去。稍作稳定“小欢他爹去得早,只留下这么个丫头,若是她有个好歹……”云可羡一手揽着断断续续哭诉的小欢娘,轻轻拍着她颤抖不已的背。 “婶子,这都是可儿应该做的,以前若不是您让小欢偷着给我送吃的,也不会有今天的可儿了,以后换可儿保护你们。” 可羡背转身吸了吸鼻子抹了把脸,故作威严:“小欢,还不快起来,地上那么湿,你还没跪够?” “婶子,小欢和墨柳都是我的姐姐,您和墨柳的父母都是可羡的亲人,万不要再客气。”云可羡扶着小欢娘坐下,随手倒了杯茶递给她。 “小姐,老奴何德何能,被老爷收留,又被小姐善待。”小欢娘忙不迭地站起,双手颤抖着接过茶碗。 “可儿父母不在身边,想找个长辈撒娇都不能,以后婶子可要像疼小欢那样疼可儿。”云可羡抱着小欢娘的胳膊,白嫩的小脸贴上去。 “好,好,好,老奴疼小姐”小欢娘粗糙的大手轻轻抚摸着云可羡瘦削的肩头,似是重一点就会弄疼她。 “婶子,我也要抱抱。”墨柳凑上前,杏眼里闪着期待。她也好久没感受到娘的怀抱了。 “都过来吧,傻孩子。”小欢娘腾出一只手朝着小欢招了招手,主仆三人紧紧靠在一起依偎在小欢娘温暖的怀抱里,久久不愿分开。 次日,早膳过后。“小姐,您是如何看出那地上泼了油?”墨柳收拾着桌上的碗筷,一脸好奇地问。若不是小姐识破惠姨娘的诡计,小欢可要吃大苦头了。 可羡屈起两指在小丫头光洁的大脑门上轻轻弹了下,看她那傻傻的小模样还真是可爱得紧。 “哎呦。”墨柳捂着额头嘟起小嘴。 “笨,你想啊,小欢的性格一向沉稳,又是雨天,她定会倍加小心地捧着瓷瓶,惠姨娘那点心思都写在脸上了。”可羡翻看着早上绣了一半的帕子,淡淡开口。 “小姐打惠姨娘是想让她惊动老夫人,其实小姐早就看出地上洒了油?”可羡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这丫头心思通透,一经点拨便有了分析。 “一开始也没确定,只是猜想。”云可羡从几缕绣线中选出淡青色,穿针引线。 “惠姨娘赔了夫人又折兵,算计落空,还真是解气。”墨柳小拳头紧握自顾自说道。可羡轻笑着摇了摇头,纤细的手指上下翻飞。 “小姐,那您是如何知道惠姨娘陪嫁的瓷瓶不值钱的?难道您每天盯着茶盏和摆件看,就能知道?可奴婢也是每天都在看呀。”墨柳拿起桌上的茶壶上上下下地打量。 “噗嗤”看着墨柳一双杏眼瞪圆揭开壶盖,恨不能探进头去看个究竟的样子,笑得差点被针刺到。 上一世,爷爷收藏了不少古玩字画,隔一段时间就会带着她一边欣赏一边给她讲解。以至于后来养成了她每去一个地方,必然会到当地博物馆参观的习惯。 爷爷,如果可以,可儿好想把这里的茶盏瓷瓶器皿带回去给您看看。云可羡扫视着屋中古香古色的摆设,轻轻叹了口气。 第29章 姨娘不服 午后的福寿居一片宁静,这个时辰惯常是老太太的午觉时间。 守在外间的暮秋正打着盹儿,却听得内室一声:“暮秋,让崔婆子进来。” 暮秋一个激灵,睡意全无,应了一声急急出了屋子。老夫人从醉月居回来一直不曾开口,昨晚一夜的翻腾,不知是腿痛还是别的,她今儿都是小心翼翼地伺候,生怕主子迁怒与她。 “崔婆子,查查五丫头这两个月都干了些什么?” 蒋氏靠在软垫上招手让崔婆子附耳过来。昨日的事太过蹊跷,本是给惠儿撑腰做主,却换成了罚她禁足。 “老夫人是怀疑有人教了五小姐什么?”崔婆子诧异的低声询问。在老夫人身边二十年,她岂会不知老夫人对五小姐作何猜想。 “去办就是。”蒋氏手中的茶盏重重在炕桌上一磕,惊得崔婆子慌忙跪下,“老奴这就去。” “惠姨娘那边?”走到门边陈婆子小心翼翼地问着。 “把我屋里的观音送子瓶给她送去。”这个侄女许是被她宠坏了,越发没脑子,连带着她这个姑母在一众小辈面前,失了面子。这次只能舍了桃儿这只替罪羊,若不然传到老三耳中,哎!蒋氏叹了口气摆摆手示意崔婆子出去。 醉月居内一片静谧,昨日的喧闹仿若是梦一场。 杏儿小心翼翼地端了杯茶送上,惠姨娘耷拉着眼皮瞄了一眼,伸手接过。 “姨娘,您昨晚没睡好,要不躺一会儿养养精神。”杏儿躬身上前,低声道。 “哼,禁足一月,这就是你万无一失的好计谋。”惠姨娘拉长的音调里带着嘲讽,呷了口茶,砰地一声杯子重重砸在杏儿脚边。 杏儿周身一颤,忙不迭地退后几步,溅起的瓷片仍是透过布料打的生疼。她藏在袖子中的手紧紧握着,暗骂了句,疯婆子。 悄悄又退后几步,杏儿扑通跪下:“奴婢该死,请姨娘责罚。” “哼,责罚,莫不是你也想如桃儿那样,尝尝二十板子。”惠姨娘眸子里闪着阴狠,一字一句怒喝道。 “奴婢想了一夜,竟不知那小贱蹄子是如何知晓的,莫不是有人泄露了风声?”杏儿小心绕过地上的碎瓷片,膝行上前低声道。 惠姨娘一怔,凝眉眯眼沉思,这院子里的人都是老夫人亲自为她挑选的,自然都是信得过的。杏儿是她的陪嫁丫头,桃儿么?谁会为了个不相干的人挨二十板子。 “桃儿那蠢货,若是她死咬着不松口,小贱蹄子又奈我何?”惠姨娘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二十板子便宜了她。 杏儿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昨儿个桃儿挨板子时,她就偷偷躲在窗子后看着,桃儿被两个婆子按着扒了衣裙,板子打在皮肉上的啪啪声,桃儿凄厉的惨叫声如魔音在她耳边响个不停。直到腰臀上血肉模糊的桃儿被两个婆子抬走,她才缓过神来。 “姨娘,是那小贱蹄子太阴险狡诈,桃儿年纪小不经事才着了道。”杏儿赶忙转移话题,若是惠姨娘揪着桃儿不放,她也讨不到好。只能把火苗子引向别处。 “还有你,说什么左右也是摔碎,用个便宜的还能多赚点银子。被那死丫头看出来,丢了颜面又被罚。偏偏还被那么多人看了笑话。”惠姨娘想着昨日两个嫂子和侄女们看她的眼神,就气不打一处来。 “姨娘明鉴,杏儿也是想让姨娘您既赚了银子,还能让那小贱蹄子吃个哑巴亏。又如何能知道会被那小贱蹄子识破。话说回来,姨娘您不觉得五小姐醒来后似是变了一个人么?”杏儿挪了挪身子,轻轻捶着酸痛的膝盖,在心里把惠姨娘骂得狗血淋头。 “好了,你起来说话。”惠姨娘放软了语气。杏儿是她最得力的丫头,这些年也的确为她出了不少力。 “难不成是有人暗中指点那死丫头不成?”惠姨娘粗黑的眉拧成川字。几次交锋她都占了下风,就连一向强势的姑母,也被压低了一头。 “姨娘,若说有人指点,她身边除了墨柳和小欢,哪里还有其他人敢靠近半分。”杏儿起身,收拾着地上的碎瓷片。 “若不是有人指点,凭她一个十二岁的丫头片子,又如何能知晓那些。”惠姨娘烦躁地拔下发髻上的金钗,摔在桌子上。这事还当真蹊跷,难不成遇上鬼了。 “姨娘也不必过多烦恼,来日方长,咱们再想主意,就不信那小贱蹄子回回赢。”杏儿重新倒了杯茶,递给惠姨娘。 惠姨娘接过茶冷哼了声:“若是早些年处置了,又怎会有昨日的事情发生。” “姨娘,老夫人不让您动手,自是有她的考量。”杏儿绕到惠姨娘身后给她捏肩。 “哼,姑母那点心思我又岂会不知。我倒是想让那小贱蹄子出点事,誉哥哥还能早日回府。”惠姨娘伸手扯着头上的珠钗,一件件扔在桌子上。誉哥哥自得知她有了身孕,一怒离开,再也没有回来过。 杏儿在惠姨娘看不到的地方翻了个白眼。若是五小姐出了事,将军势必回府。可这个蠢女人也不想想,若是那样,怕是整个将军府都会不复存在,第一个没命的就是她惠姨娘自己。 “姨娘,将军迟早会回来看您的,许是边关事务繁忙,耽误了行程。”杏儿帮着惠姨娘拆开盘着的发髻,轻轻梳理。 “哎,都这么些日子了,誉哥哥的气也该消了。”惠姨娘被杏儿三言两语乱了心思,眸中的怒气收敛,渐渐迷离,誉哥哥何时才会回来。 “姨娘,能不能请个大夫给桃儿瞧瞧?”见惠姨娘发呆,杏儿试探着问道。 “哼,不许。那个蠢货,让她自生自灭。”惠姨娘正想着她的誉哥哥,猛然被打断,自是气恼。 “是。” 见惠姨娘发怒,杏儿敛下眼去,自是不敢再提桃儿这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