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骗[久别重逢]》 1、第1章 《哄骗》 文/夏日多巴胺 2024.01.20大寒 - 奥维德说,骗子一开始总是会装出一副真心实意去爱的样子,到头来还是会原形毕露的。 行至最后,发现自己暴露的原形分明已经爱上他了,又该如何处置? 是该用刀把这层不合时宜的情感刮掉,让伤口暗自愈合,还是走出这一步,就算烧掉这颗心让它灰飞烟灭,也要把灰烬撒在阳光之下。 顾黎安,你会选哪一种? ——云黛溪日记 “不跟你说了,魔头突然降临,bye。” 那头,jessica突然压低声音告知完情况,还没等云黛溪回应,立刻挂断了通话。 云黛溪嘴角掠过一丝笑,又瞬间收起。 jessica中文名李嘉桦,高奢定制珠宝品牌mercury市场营销兼公关部总监。 mercury珠宝不是外企,资本100%控股在国内。高管也不过是有国外工作生活背景的华人,可每个人之间叫英文名已经成为一种习惯。 这层没有太多意义的代号,能给人一种生活和工作边界清晰带来的安全感。 这通电话,是云黛溪主动拨过去的。 本想借着手里头牌女星江羡羡出席mercury年度盛典的由头,替公司的二线女演员林岁欢再寻个机会。 刚确定完江羡羡的行程,正开口提了一句林岁欢,电话就被掐断。 残忍的娱乐圈里,没有咖位,自然得不到入场券。那魔头来的理由不管是真是假,也只能受着。 谁让对面是甲方爸爸。 挂了电话,她招呼助理进来,吩咐:“去调查下mercury那边最近是不是新来了什么大人物。” 毕竟这人,派头大得让一向沉稳的jessica也气息混乱。 王助理领了任务出去,开门时正好遇上江羡羡。 她自然地推开门进来,坐在对面沙发上。 今天没有行程,她在家里自己化了个淡妆出门,穿黑色紧身背心加阔腿牛仔裤,随手取下脸上的黑色口罩,立体的五官配上白皙的皮肤,有种黑白分明的高级美艳。 画面像摄影师专门调成黑白的写真。 圈子里,不化浓妆也能配上美艳这个词,唯江羡羡一人。 这些年,在云黛溪的推波助澜下,她接下了不少奢侈品代言,云黛溪自己也靠着这张牌资历越来越深,积累了不少人脉。 云黛溪喝一口咖啡,开玩笑的语气:“江大美人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边?” 江羡羡站起来去窗边,打开窗户,从包里拿出烟点上,吸了一口再吐出烟雾:“有事情请你帮忙。” 云黛溪已有不好的预感,江羡羡向来不受管束,为人处事的话里,很少有帮忙两个字。 “你别是把公司的股份背着我卖了吧?” 云黛溪是生意人,自然第一时间想到钱。 江羡羡笑笑,知道云黛溪话里的语调是在开玩笑,没再说话。 等整根烟都抽完,找个纸杯接了点水,按灭烟再转回沙发上拿包,掏出一根验孕棒。 自己先看了一眼,再递给云黛溪。 接过来一看,妥妥的两道杠。 台柱子怀孕,跟股票卖空一样釜底抽薪。 云黛溪把验孕棒放下,直直看着她的眼睛:“谁的?” 江羡羡答:“方家的人。” 云黛溪再次确认:“老爷子还是少公子?” 江羡羡没再看她,偏过头:“少公子。” 她大概猜到,方家对江羡羡图谋不轨,上次酒会结束,她在处理另一桩事情,转眼江羡羡已经被方家的人接走了。 江羡羡早想过要找位富商之后退圈,方家家大业大,算是不错的选择。 当然,不错的是方老爷子,那位小的少公子,还是根小苗子,根本靠不住。 不过就算是方老爷子,现在也还不是时候,方家的大夫人绝不会允许她入门,不管肚子里的是男是女,都会被分掉一杯羹。 注定了,这孩子没有能见到这个世界的命。 看江羡羡淡定抽出第二根准备点燃,她想来也考虑清楚了孩子的去留。 毕竟这几年她拼了命才终于挤进一线大花的行列。 云黛溪起身从她手里把烟夺过来按灭:“有妊娠反应吗?这些天的通告和拍摄能不能继续?” 江羡羡看着被中途按灭的烟,又想从盒子里再拿一根出来,刚伸手就被按住,只能放弃:“没反应,发现大姨妈推迟了一个月没来才测的。” “那就好,这些天行程本身也不满,几个杂志拍完不算耗费体力。下周的mercury晚宴必须去,之后我会安排医院。”云黛溪开电脑边翻江羡羡的行程边安排后续。 “黛西姐,你是不是天塌下来也是这副淡定的表情?” 江羡羡反倒被这平静的反应扰得有些焦躁,不知道云黛溪是不是要放弃自己。 这些年她一路从配角爬到现在的位置,吃了不少苦,站到山顶后,再不会习惯当年住在山下的日子。 别说山下,只退一步到山腰,立刻就能在各种场合感受到人情的等级差异。 看云黛溪没答复,她又往前走了一步,双手支撑着扶在案上,身子前倾,靠近她:“我听你刚刚电话里提到林岁欢的名字。” 圈子里旧人走了就有新人来,没有谁不可替代。 这里的人和鲜花一样,保质期极短,不安全感自然会被无限放大。 云黛溪眼睛从电脑屏幕上挪开,看江羡羡美艳动人的脸:“你想多了,我还不至于,你能带来的一定更多。况且,这件事我也有责任,那天没能保护好你。” 江羡羡的确一直有攀附方家的意思,趁着自己还有几分勾人的时候,卖个好价钱。 云黛溪虽警告过许多次,可在关键的时候,没能及时发现拦着。 听她说起责任二字,江羡羡松了口气,身子退回来站直:“黛西姐,谢谢。” 说完便推门出去。 其实她们两一般大,同一年出生,云黛溪不过大了几个月。 行事风格上却截然不同,云黛溪的沉稳老辣,让她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就能在经纪人行当里有一席之地。 这一切的成长,都托了她没有退路的福。 前面就算是刀山火海,也要忍着痛趟过去。 - 好在后面几天的拍摄还算顺利,周末的时候她给江羡羡发微信:台柱子你可给我稳住,过完下周的mercury晚宴,否则你代言人的身份丢失掉不说,还要赔人家三千万。 江羡羡回复:黛溪姐你真是掉钱眼里了。 当然,没有资本在这个圈子里玩不转,况且现在的舆论传播速度,一切都如在刀尖舔血,一不小心满盘皆输。 这个游戏,高风险高收益。 所以云黛溪从来见不得那些宣传自己手里艺人辛苦的新闻,比这行辛苦的行当多了去了。 他们都是受益者,不该又当又立。 - 第二天一早云黛溪如期去mercury总部,拿下一年的合作协议去签署。 助理调查那位魔头的消息并没太多实质性的结果,只知道他叫顾黎安,刚回国不久,mercury不过是他商业版图里极小的一部分。 见过他本人的人屈指可数,样貌年龄成谜,就连他背后的势力和资本也不由人道说。 跟他有关的花边传闻倒是很多,说他手段多城府深,为了拿到实际掌控权,连自己的亲爹都敢下狠手,现在老爷子还在医院躺着,靠着仪器过活。 还有的说他是个异类。 滴酒不沾,也不让女人近身,照样能在颓靡的金融圈子里混得开。 最近几桩并购的案子,他人没出面,几番运作就让其他几家互撕起来,自家公司最终渔翁得利,用极低的价格捡了便宜。 不过在圈子里的这些年,真的假的消息听得太多,亲眼所见尚且不一定为实,何况这些转了多次的传闻。 云黛溪自然不会把这些话全部信以为真,也不会完全不信,在不同的情况下,她只选择能给自己带来实际利益的那部分。 出了35层电梯厅,jessica的助理见是云黛溪来了,先招呼她去了边上茶室,说她突然被叫走开会,是位极重要的人,不过按照他的惯例,一定不会时间太久。 走之前jessica特意吩咐,帮忙转达:实在抱歉,麻烦她先等等。 云黛溪笑着回应没问题,大概已经猜到今天紧急召见她的是哪位。 她跟身边的助理确定一次,打印好的林岁欢资料是否无误,自己拿过来又翻看几次。 上次电话里被打断的事情,今天她还想摆在台面上来争取争取。 不想用不值钱的交情做筹码,这次在江羡羡的合同里,多加了一场线下活动,算作是换给林岁欢进时尚圈的入场券。 安排她进圈本来是可有可无的加分项,但现在江羡羡来这么一出,林岁欢算是她手里最能拿得上台面的牌了。 事已至此,这份保底预案,到了不得不做的时候。 jessica果然没多久就回来,亲自推门进来邀请云黛溪去会议室,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不知是不是因为那位魔头的原因。 跟着jessica去那边的大会议室,mercury相关市场部、公关部和法务部的人都到了,她跟大家打招呼:“不好意思,刚有点急事,被顾总叫过去,合同已经安排提前给大家了,看过有问题的部分我们直接讨论。” 签约途中,不想让jessica私下为难,会议流程里云黛溪直接提了用江羡羡行程换林岁欢入场券的事情。 几番讨论,说林岁欢虽然演技不错,很有潜力,可人设跟奢侈珠宝不太相符,他们还需要考虑,这项交换暂且搁置。 不能因小失大,云黛溪不再说什么,只把该签署的那部分先确定,落袋为安。 签约完毕,云黛溪一行人去电梯厅等电梯,jessica也跟随过来送客。 云黛溪又私下尝试一次:“这次的盛典不行,可以再考虑一下个月那场小型的晚宴……” 话还没说完,身前的电梯骤然打开。 叮的一声,惊得所有人都抬头过去看。 jessica脸上突然变了神态,喉咙如哽咽般,艰难地挤出了一声:“顾总……” 云黛溪抬眼去看,电梯里,被围在中间的人穿一身黑衣,黑西装黑西裤黑衬衣,低调哑光的料子。 和身边同样穿着黑色西服的高壮保镖比,却有天然的高贵感,同样的黑色,被他穿出了云泥之别。 皮肤极白,白到甚至有些病态。 眉下的眼睛里,有被云雾缭绕若即若离的迷离感,像隔着冰去看下面未结冰的水,有如临深渊的未知感带来的恐惧,叫人不敢亲近。 云黛溪不知自己此刻正极不礼貌,眼神把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个遍。 他还没开口,身边的一位长者吩咐:“下次过来,把这部电梯都锁住,这样一层层下去,坏了规矩。” 那个男人点头哈腰:“是,是,我们考虑得不周。” 电梯门随即关上。 云黛溪顺手指了指电梯的方向,故意用轻巧的语气问:“这位是?” 点头的那位男人她当然见过,jessica的老板,mercury首席执行官mike。 她话里问的是那位传说中的顾总。 jessica总算回了点血,长吐出一口气,简单两个字总结:“魔头。” 没等云黛溪来得及问下一句,另一部电梯已经到了,jessica明显不愿再多说,把他们送进电梯,挥手道别。 2、第2章 翌日,云黛溪正在公司楼下吃午餐,中途接到jessica的电话,说林岁欢参加晚宴的事公司决策通过,让她提前借礼服准备。 她放下叉子:“那江羡羡多加一场线下活动的条款,我晚点让法务拟好补充协议给你们送过去。” jessica答应可以,还没等云黛溪道谢,就匆匆挂了电话,像是特意在回避什么。 云黛溪也没再穷不追舍多问。 必然是有什么符合双方利益的地方,既然给了,她就会抓住一切机会。 碗里的沙拉匆忙吃了几口,她就拎包上楼,让助理跟林岁欢那边确定好导演方便的时间,回个电话过来,有重要的事情商议。 好在林岁欢最近在拍的是纯爆米花电影,不需要投入太多情绪,抽身容易。 当初签协议的时候,她特意加了可以出组参加活动的条款。 接到刘导回过来的电话,云黛溪赔笑说最近实在有场推脱不掉的晚宴,需要借用林岁欢几天。 刘导虽然颇有不满,碍于条款,还是答应把她在那几天的戏安排在其他的时间。 算是一块石头落地。 又让助理赶紧去联系高定礼服的事情。 今年这场mercury珠宝晚宴的主题突出公益。 邀请各界名流参与,主流程是拍卖几件mercury家封存多年的奢侈首饰,用来资助视力缺陷的孩子。 事先接到品牌方的要求,这场晚宴到场的嘉宾都必须穿黑色。 邀请函上写了理由:mercury作为水星的信使,祈愿能帮助处于黑暗中的孩子。 不管这理由多冠冕堂皇,云黛溪倒是松了口气。 黑色也许别人穿不出风华绝代,对江羡羡来说,却是最称的。 一众同色系的礼服中,最考验人本质的气场。 江羡羡艳压的公关稿注定火爆。 - mercury晚宴前一晚,知名制片人李立飞邀请一众好友去他在郊区的别墅小聚。 经纪人里,能挤进这个圈子的人不多。 和制片人接触维持好关系,是手下的艺人有戏拍的重要入场券。 和李立飞熟识,是因为挖掘她入行的恩师——赛金花的人脉,她隐退之前,几乎把自己的资源都和盘托出。 离开时,她只淡淡拍云黛溪的肩:“我此生不会有孩子,生意场上的事看得越多,越期待闲云野鹤的生活,看到你就像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 话里的意思了然。 虽然自知压力颇大,却没半分犹豫,云黛溪回答:“愿意。” 她向来不能容忍机会溜走。 赛金花笑说:“我看你是一点也不客气,表面推脱的样子也不做。” 云黛溪当即拉赛金花从总裁靠椅上站起来,自己坐上去。 用撒娇的语气道:“师傅,你看我坐在这里的派头,能顶得上你几分?” 李立飞今天的酒局里基本都是熟识的人,大家都叫他李叔。 云黛溪照常进去和大家都打了一圈招呼,对她而言如鱼得水毫不费力。 整个人一旦到了这样的环境,自然就被激发出社交属性。 等出了这些风花雪月的场,便会立刻神志坍塌,像是被抽干了精气,废人般躺在沙发上。 晚些时候,李立飞给大家介绍一位新人。 “这位是程威,荣腾公司执行董事,今天我也是替他组这个局,未来应该有很多和大家合作的机会。” 虽然从没听说过这家荣腾公司,可配得上让李立飞做担保,在自家私人场所做招待的人,来头一定不小。 在场的人立刻报以欢呼。 程威一身麻色休闲西装,胸间口袋里插了一块花色方巾,油头往后梳,大概四十岁的模样。 一身行头从没有一样logo,清一色的手工定制。 他欠身给大家鞠个躬:“我就是一生意人,没进过艺术家的圈子,还烦请大家以后有好的剧本,能给荣腾一个投资的机会。” 在场的人自然都懂,眼前这位是金主。 刚介绍完,就被几家急着寻求投资的上游公司负责人拖走。 趁着空挡,李叔把云黛溪叫去书房。 这间屋子她来过一次,那时是替赛金花送封私人信件。 不方便去他日常住的家,更不能在外面,最终选了这里。 李叔负手而立,快六十岁形体依然挺拔,五官利落,看得出年轻时一定是位俊俏少年。 云黛溪能猜到他和赛金花年少的电光火石。 不过他现在既已成家,她自然不会多问。 李叔伸手指着门的方向,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简明扼要:“外面那位不是个善主。” 云黛溪也正好奇:“什么来头?” 虽然在二楼书房,算是最隐秘的地方,李立飞还是把声音压低了些:“是顾先生的人。” 又是那位顾先生。 “是mercury珠宝的那位顾总吗?” “是,所以我才特意叫你上来,他这个人蛰伏多年,沉得住气。” 他背过去拿了份资料递给云黛溪。 “他最近反常,频繁出现在mercury珠宝的办公大楼,听说是为了去参加明天的晚宴。” 这消息倒是让云黛溪心头一惊。 那天在电梯厅里因为被几个人看到都那么恼怒,这样的人怎么会愿意出现在公开晚宴。 她仔细翻看手里的文件,是份合作协议。 预约李叔未来十部片子的合作,资金的位置空着。 “是让您开个价的意思?” 李叔点点头:“一家投资公司,从没碰过影视行业,在没有任何剧本和主创的情况下,一口气投十部电影。要知道,现在可不比当年市场好的时候。” 云黛溪从来知道天下没有白掉馅饼的事情:“恐怕是看中了您手里用钱买不到的资源。” 李叔点了支烟,话里平静得不带任何语气,不知是褒是贬:“你这丫头。” “那您会签吗?” 这回李叔倒是笑出了声:“看你李叔能值得上这个价钱吗?这也敢签。” 那看来这次聚会,算是拒绝之后给的一些好处,买卖不成仁义在。 “明天的晚会,我怕会出什么问题,你可千万小心,毕竟是他第一次公开露面。” 李叔按灭手里的烟,再嘱咐一次:“风雨来的时候,可没人顾及得了小鱼小虾。” 云黛溪明白李叔话里的意思,又问了一句:“您怎么知道荣腾后面的资本,是这位顾先生?” “谈合作那天,他本人来了。” 房间里瞬间陷入沉默。 像是他本人此刻就站在这里给人带来的压迫感。 云黛溪当然好奇,但李叔提点的已经够多,他既然不再主动说下去,自己也不该贪心。 李叔叹口气:“下楼吧。” 楼下,程威还被一群人围在中间。 云黛溪也过去敬一杯酒,露过面,算是礼貌。 其他的,等日后探明了关系,再做行动也不迟。 - mercury珠宝晚宴在京城的顶奢酒店如期进行。 最近天气正好入秋,算是女星们穿礼服走红毯难得的舒适季节。 作为身份最高的全球代言人,为了今天的艳压头条,江羡羡没顾云黛溪的嘱咐,依然穿了十几厘米的高跟鞋。 云黛溪只能一路小心扶着。 江羡羡压轴出场,进宴会厅时里面人已经基本到齐。 她被安排在头排主桌,ceomike和jessica都在。 云黛溪带着江羡羡过去,一一打过招呼。 眼神停留在空着的座位上。 她捂着嘴小声问jessica:“这个位置是留给顾总的吗?” jessica也用手遮住嘴回:“顾总坐那桌,人还没到,应该快了。” 那边的大圆桌与这边并行设置,只摆了两套餐具。 和全场纷繁复杂的花艺布置不同,唯独那桌只简单用单色的朱丽叶玫瑰装饰。 干净的过于显眼。 云黛溪装作不经意嘀咕:“还头一次见主办方单独坐一张桌子,那另外一套餐具,是留给谁的?” 一切都归jessica安排,她总该知道点什么。 jessica却反常地突然瞪大眼睛,就差拿手直接捂住云黛溪的嘴:“我的小姑奶奶诶,你可别多打听了。” 说话间,宴会厅的主入口一行人姗姗来迟。 为首的那位气场太过明显,正是那天在电梯里打过照面的人。 他今天照旧穿一身全黑西装。 暗色大厅里,水晶灯投射下来的光线颇有纸醉金迷的味道,却依然无法遮盖他身上不知哪里来的清冷。 映衬得他仿佛和边上的人不在同一个世界。 在众人敬畏又好奇的窥探里,他径直走向摆放着朱丽叶玫瑰的另一张主桌。 身侧,站着那天呵斥mike的那位长者。 他并没带女伴,那套餐具的主人仍然成谜,这位顾总兴许真如传闻所言,人从林过,叶不沾身。 江羡羡作为全球代言人,坐在这一侧的主桌刚好和那边的平行,其余的人都按照业内的规矩逐级往后排序。 他落座好,用一只手支撑着头,立刻有人拿了杯水过去。 从这个方向看过去,他的脸被挡了大半。 只能看到指节分明的修长手指,还有手掌边缘露出的高挺鼻梁。 手背的肤色和他的脸一致,有种透明质感的杏白。 撑着头那只手并没有戴任何腕表,只露出一截白皙手腕,竟然有一丝禁欲气质。 不知是不是云黛溪的错觉。 刚刚她斜睨那边的时候,他好像也正看着这边。 距离虽选,却也能感受到神色不似那天一样冰封。 不得不说,只这几分微妙的变化也能被捕捉到,正是云黛溪在这个圈子混下去的资本。 等她跟江羡羡交代好待会儿上台的注意事宜,她又往那边看了一眼。 正巧,撞上了他颇具距离感的眼睛。 如冰封十里的湖面,今日罕见开了道口子,所有的情绪都融在漆黑的瞳孔里。 黑到像一脚踩进了纳入一切的洞穴,让云黛溪有坠入深渊的失重感,深知触不到底,更让这坠落多了几分不确定的恐惧。 “黛溪姐,你是不是冷?我看你手上起了鸡皮疙瘩。”江羡羡赶紧把自己腿上的毛毯给她披上。 云黛溪这才被从悬浮中拉出。 本想冲那边点头示意,再看过去,却发现他已经转过了头直视前方。 恍惚间让云黛溪甚至有些怀疑,刚刚那个眼神只是她的幻觉。 眼神落向他的人越来越多,却没人敢行动去打招呼。 云黛溪把江羡羡从座位上拉起来,替他整理好发型,问mike:“您方便引荐羡羡跟顾总打个招呼吗?” 照理说,这是在宴会里的基本礼数,可在顾总这里,还是先确定为好。 他犹豫一瞬,又点点头,起身示意她们跟他走。 整个宴会厅的目光恐怕此刻都落在江羡羡和她的身上。 云黛溪的心里已经做了无数种预案,如果他冷漠处理,事情该如何收场。 却没想到,见她们过去,还没走近,他已经礼貌地站起身来,举起装着水的杯子等。 mike介绍:“顾总,这位是mercury的全球代言人江羡羡小姐,这位是她的经纪人云黛溪小姐。” 他颇有风度地浅笑:“应该我过去给二位敬酒,怠慢了。” 江羡羡也是十级场面选手,礼貌答:“是顾总您刚到,我们就来打扰您。” 他的笑依然挂在脸上,可云黛溪能看得真切,这里面七分假,三分真,和应付场面时的自己如出一辙。 顾黎安举起手里的杯子:“抱歉,我向来不饮酒,暂且以此代酒,敬二位。” 饮下杯子里的水,他低下头,眼神如霜雪落下。 云黛溪一怔。 他的右眼睑有一颗浅棕色的痣。 浅到若不是离得这么近,再有这样居高临下的位置,它会被完全藏匿在眼睑的褶皱里。 她自己左眼同样的位置,也有颗几乎一样的痣。 距离上一次遇到也有这样一颗痣的人,已经过去整整十年。 3、第3章 云黛溪的思绪从记忆中寒冷的冰河里收回。 强制自己平息哽咽一瞬的呼吸,也轻酌一口酒以示回应。 微笑着说:“那顾总我先带羡羡去后台,还需要为晚点的环节做准备。” 他颔首,有主场人的气势:“劳烦二位。” 敬过酒,云黛溪带江羡羡去后台,换晚点上台为一条红宝石项链做拍品介绍的内场礼服。 准备妥当再回宴会主桌时,刚刚蠢蠢欲动想要上前的人,兴许是看了她们的待遇,都围了过来。 直到主持人说:“晚会即将开始。” 围绕着他的人群才意兴阑珊地离去。 云黛溪最后嘱咐一句江羡羡:“今天晚上可千万不能有任何闪失。” 而后退出了主桌,到林岁欢那桌去。 这一桌更靠后排,倒是更适合观察局势。 整场拍卖云黛溪三观五感全部调动,一边盯着江羡羡别出差错,还要顾及招呼专门安排过介绍给林岁欢的人脉。 更为重要的是,留意这位顾总。 桌上的菜他一样也没动,只喝了几口冰水。 敢断定是冰水这么精准,是因为她发现杯子里的水一旦有失去雾气的迹象,就算他只碰了一口,立刻就会有人送来一杯新的。 除了前方舞台上的拍卖,他几乎目不斜视。 唯独只微微转头,看了几次江羡羡的方向。 进入正式拍卖环节没多久,身边那位长者俯身对着他耳语几句。 云黛溪猜他们并不是简单的雇佣关系,因为这位顾总只和他之间,完全没有居高临下的距离。 不知究竟说了什么,他起身顺着长者的指引从侧门离开。 云黛溪意识到,机会来了。 她简单跟林岁欢和同桌打声招呼,说起身出去透透气。 也从靠自己这边近的侧门出去。 这家酒店她常来参加活动,对宴会厅附近的布局算是了然于心。 出门刚巧赶上他在走廊尽头转身,和那位长者一左一右分开两个方向走。 云黛溪快步跟着他的方向去。 那位长者的方向通往电梯厅,而他那边,只有几间能容纳十几人的会议室。 他拿卡,刷开其中一间,门缝中并没透出一点光来。 看来那间屋子里,此刻只有他一个人。 在门快合上的瞬间,她伸手过去,抵住把手,唤了声:“顾总。” 他低下头来看她。 这次不似刚在宴会厅里轻微掠过,更像一只蜻蜓停在荷尖,未曾离开,却轻盈巧妙,摸不清是不是下一刻就会扑动翅膀飞走。 云黛溪后背的脊骨一紧。 没有回避他的眼神,而是用有些祈求怜悯的语气问:“顾总,您会游泳吗?” 这是她思虑几番后给自己定的深情人设。 顾黎安眼底浮起一阵涟漪,停顿许久才答:“现在会了。” 只这四个字,云黛溪已经确定他就是那个人。 他的眼神离开,伸一只手去打开会议室的电源开关,沉声道:“进来吧。” 另一只手一直撑着门,等她进去后,才泄力让门自行合上。 云黛溪酝酿好情绪,仰慕中加了几分委屈:“我刚刚一直在偷看你。” 顾黎安喉结应声滚动,燥热感从胸口传来,却抑制住发出平稳的声音:“是吗?” 她陈述看到的事实:“您刚刚一直看羡羡那边。” 他睫毛微颤,若没看错,嘴角竟然有一丝笑意,像是听了什么好笑的笑话,耐心解释:“我没在看她。” “所以,是在看谁?” 顾黎安早知道她的座位,看那边,不过是寄希望于她也许会再上来和江羡羡交代些什么。 此刻自己也觉得这想法有些滑稽,不想再纠缠这个话题,他不再多言,只认真看着她的眼睛。 像是无声的邀请,等待她说出来找他的目的。 云黛溪眼中含泪:“没想到我这辈子还能遇到你。” 这句话虽然糅杂了许多她表演的情绪,却一个字都不假。 顾黎安深吸一口气,回她:“我也没想到。” 十八岁那年,在那么冷的冬天,云黛溪耗尽全身力气,把他从河水里捞起来的时候,他已经气息殆尽。 那时候的她不知哪来的勇气,看身边没人,就自己跳下水去,救一个比自己身材高大那么多的人。 有好几次都快要放弃,直到注意到他右眼睑上的痣,竟然跟自己的一模一样。 也许这正是上天的安排,她也有好多次想过要跳进这条河里。 特别是在冬天,无数个深夜,被赌输钱酗酒的父亲从床上拎起来,穿得极少站在阳台上毒打的时候。 寒意比从冰河里趟一遭更甚。 看着他苍白冰冷的脸,她努力双手交叠按压胸腔,紧贴他的唇做人工呼吸,一次次重复直到耗尽力气,好像在全力抢救另一个自己。 云黛溪挤出的眼泪从眼角滑落,哽咽着说:“只要顾先生您还活着就好。” 为了和别人区分,她特意叫他顾先生。 顾黎安果真如传闻中一样,冷漠疏离。 任凭她怎么演,始终没抬起手为她拂去那颗滑落到脸颊的眼泪。 只低头看她落泪,等她平静了些才开口:“我可以答应你的任何条件,换这条被你捡回的命。” 像在谈一笔交易,没有任何情绪。 云黛溪仰起脸,假装不懂:“条件?” 眼泪按照既定的路线滑过,水分适度,没有染花一点眼妆。 这张脸不比女明星倾国倾城,可毕竟也是在路上被挖掘的素人,姿色总有几分。 再加上倔强的底气上掩盖了一层脆弱的皮,反倒扰乱人的心绪。 顾黎安如霜的眼像被泪水溶解了些,终于泄露出一丝隐藏的温柔,只一瞬又收回。 再次理智地提醒她条件的范围:“可以是钱,房产,资源,总之,任何我能帮助的地方。” 云黛溪偏反问了一句:“如果这些我都不在乎呢?” 话里感情充沛,如一个等了他十年的女人。 他的眼底终于被搅起一阵漩涡,不由把身子往后退了一步:“总会有在乎的,标价不同而已。” 他再一次表明立场。 云黛溪笑笑,蒙上眼泪的笑有种说不清的,摄人心魄的风尘感,触进顾黎安心里。 她从不相信爱情这种保质期极短的便宜东西。 没有什么比装在自己兜里的钱对她更有吸引力。而此刻,站在她眼前的人正如一台行走的印钞机。 点点头,声音软糯,继续演下去:“我懂了。” 她总擅长把这种承诺变成一根可以反复使用的鱼线,挂不同的饵,钓不同的鱼,获更多的利。 云黛溪道:“等我想好……” 话未说完,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黎安。” 是那位长者。 顾黎安过去开门,云黛溪赶紧拿出手包里的纸擦去眼泪。 还未转身,长者已经先开口:“云小姐怎么在这里?” 她瞬间意识到,只看背影这位长者就已经知道她是谁。 看来,他虽嘴上不让半分,却早已经暗自把她调查得一清二楚。 林岁欢这张从天而降的入场券,恐怕也是他亲自送的见面礼。 她转过去微微欠身:“不好意思,打扰你们,我先走了。” 下一秒,她松开握在手里的口红,精准落在地毯上计划好的位置。 她赌一把,这支口红,能不能成为下一次两个人私下见面的邀请礼。 她放下的第一颗诱饵,像电信诈骗惯用的手段,用最俗套最明显的骗人理由,先过滤那些警惕性高的人,剩下愿意继续听下去的,再逐步收网最大获益。 - 身后,顾黎安伸手拦住准备捡起口红的刘叔。 正如云黛溪猜测,这位刘叔是外公自小安排在他身边的人,虽无血缘,却亲如叔侄。 等云黛溪走远,他亲自蹲下身捡起口红,放在手里转着打量一番。 刘叔问:“需要我去把这支口红送还给云小姐吗?” 顾黎安把口红装进西装内兜里,刚好贴合在心脏的位置,轻松答:“不用。” “云小姐还不知道,林小姐的入场机会,是您安排的吧?” 顾黎安整理好西装翻领,吐出淡如春雪的语气:“刚刚恐怕已经知道了。” 刘叔不再多问,只说:“外面都处理好了,你快回去,该到你出场的时间了。” - 云黛溪回位置时,拍卖刚进行到过半。 顾黎安又过了十几分钟才进来。 所有人都在留意着他桌上的空位,不知到底是预留给什么人。 直到拍卖流程结束,mercury珠宝ceo邀请他上台讲话时,那里还一直空着。 等他迎着无数掌声上台讲第一句话时,谜底才终于揭晓。 他目光沉稳,视线落在那边的空位: “今天这场拍卖会,献给我的母亲林美女士。mercury由她创立,她热爱绘画钟情设计,却不慎失明,余生的十年都活在黑暗里。 她总提起想帮助更多和她一样的人,可一直阴差阳错没有机会。今天的拍卖善款,都将以她的名义成立基金,捐献给跟她有过相同经历的人。” 话音落下时,整个大厅陷入沉寂。 所有人都措手不及,这位传说中的冷血魔头,这么高调地回归,第一次露面竟是为了母亲。 这一定不是托词,他没有必要用这样的谎言来抬高自己。 想必那张桌上的朱丽叶玫瑰,也是专门为了她定制。 看似温情,云黛溪却有些汗毛倒立。 原来这才是让大家必须都穿黑色的真正原因。 往深处想,林美女士和他自己的遭遇,跟他那位还躺在重症病房的父亲应该有脱不掉的关系。 安静的宴会厅里,他说完“感谢今天所有到场的嘉宾”,再把话筒递回给ceo。 台下的人终于缓过神来,掌声齐鸣。 拍卖结束,顾黎安被团团围住,脸上虽没什么表情,行为却十分得体。 甚至连请求拍照也一一配合。 怕伤了江羡羡,她跟jesscia打过招呼后带着人先行离场。 原本还在计划如何躲过狗仔和粉丝,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到一楼大厅电梯开门时,才发现大楼外的人都已经被清理干净。 门外红蓝色的警灯飞速转动,十几个警察正站在门口,拉起了一圈警戒线。 云黛溪让助理带着江羡羡和林岁欢直接乘电梯到地下停车场,尽快坐车回去。 自己走出电梯,上前去:“请问警察同志,这里发生了什么?现在方便离开现场吗?” 也许是不便透露,他没回答前一个问题,只说:“您可以离开。” 知道大概率问不出什么消息,云黛溪过马路去对面便利店,随便买了瓶矿泉水,结账时跟收银员八卦:“对面什么情况?那么多警察。” 收银员一副吃到瓜的样子:“刚对面有人疯了,拿了刀要伤人,冲着门里叫姓顾的你给我出来。不知道是不是欠了他的钱。” 云黛溪拿手机支付完毕,又问:“大概什么时候?” 收银员看看挂在店里的时钟:“一个来小时之前吧。” 看来,刚刚他出宴会厅,是正在处理这件事情。 可他分明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有人受伤吗?” “没有,本来那个叫江什么的女明星过来,门口围了好多人,都被一些穿黑西装的人赶走了,我先还纳闷,公共地方怎么还不让人站了,没多久有个拿刀的人就来了,那边好像提前预料好一样,十几个人把他按住,好在没伤着人。” “哦,谢啦。”她拿上水,从便利店出来,那边的警戒线已经撤掉,只剩下警察和黑西装的保镖还在。 没一会儿,宴会的人陆续从大门出来。 一切如常,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她拿出手机去查各种热搜,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有。 这位顾先生,看来真如传说中实力不浅。 云黛溪最清楚,被赶走的粉丝那么多,要控评难度有多高。 他却看似轻巧,完全做到。 4、第4章 云黛溪回对面,去地下车库取好助理临时租的车,开去江羡羡的住所。 计划在她那边等到凌晨,确定没有狗仔,再亲自用这部车转移她到私人医院去。 怀孕不足三个月,胎儿尚小,只需要吃普通的米非司酮片,等待子宫内的生命脱落。 好在一切都算顺利,药物流产完整,不需要再单独做全麻刮宫手术。 她困得不行,在手术室外等待检查的时候,一度靠着墙睡着,直到医生出来让她签字。 浑浑噩噩签好字,还不忘叮嘱医生:“这件事签署了保密协议,如果走漏出去,对彼此都不好。” 这家私人医院对患者的保密工作做得极好,却有位圈里的艺人在新来的医生手里栽过跟头,她不得不再次提醒。 医生笑笑:“我应该是除了您二位以外,最不希望消息泄露的人。” 毕竟给的封口费,才是他收入占比最高的部分。 江羡羡被安置在私密病房,失血之后脸色苍白,搭配上近乎完美的五官,惹人生怜。 云黛溪拉她的手:“以后别再犯傻了。” 她只点点头,不知到底有没有听进去。 云黛溪给她倒杯温水递过去: “我得先回公司处理事情,出院的协议已经签好。还好一切顺利,住在这里人多眼杂,今天下午就会安排你回去。助理会帮忙协助你。” “黛溪姐,”江羡羡没由来地叫她,“谢谢你。” 她回以一个温柔的笑,接过她喝了一口水的杯子:“以后少给我惹事,你可是我的摇钱树。” 江羡羡一副你怎么又提钱的表情,却连连点头:“好好好,我甘愿被你榨干。” 等江羡羡吃过午饭睡着,云黛溪嘱咐好一切细节,让助理在这里看着,自己才打车回家。 只在车上睡了会儿,回去洗澡收拾好立刻去公司处理事务。 也许是从小就已经习惯半夜被闹醒,她对睡眠的要求极低。 刚入行的时候,别人都不习惯熬大夜,只有她,每次熬完夜第二天照旧生龙活虎。 跟那位杂碎做的事情相比,这些能换来金钱的熬夜,与她而言太有意义。 - 下午处理完累积的工作,她打车去旗下歌手驰牧野的演唱会筹备现场。 中途接到江羡羡的电话。 那头的声音急促:“黛西姐,方家的人知道我打了孩子,从医院出来,他们的车就一直跟在后面。” “你确定是他们的车吗?” “确定,车牌号有三个8,太有特点。” 听到这里,云黛溪倒是松了口气,安慰道:“那看来是他本人在车里,等到了小区车库,他进不去,剩下的交给我来处理。” 挂断之前又嘱咐了一句:“这些天你就好好待在家调养,千万不要出门,三餐饮食助理已经帮你定好,会定期送上去。” 这么明显的车牌号,太好监控,必然不是精心计划的伤害事件。 从之前的了解判断,应该是还沉迷在爱情里的方少爷,对自己的孩子被单方面决定去留颇有不满。 可他太过冲动,不知会不会做出更越界的事情。 挂了电话,云黛溪立刻给负责资讯的市场部负责人打沟通,让他们立刻造新的热搜话题—— #江羡羡疑似傍上新归国富豪 #江羡羡mercury珠宝拍卖造型杀疯了 话不说满,却句句桩桩往顾先生身上引。 等舆论发酵到位时,再让江羡羡的工作室官方发表声明,提出已经联系律师拟定状告造谣者的公告,说清江羡羡会专心事业,根本没有任何儿女私情。 既为她在家养身子这几天不出门提了个好借口,也能借此增加不少曝光度。 这算是她利用顾黎安做的第一件事。 她没有十足地把握他会作何反应。 如果之前助理调查的结果属实,他名下公司市值比方家大十倍不止。 做生意的圈子小,方家人恐怕不会为此伤了和气。 这些消息放出去,绕不了三两个人就能进到方老爷子的耳朵里,自然有人会收拾他。 - 她部署好一切,从休息室出来,去驰牧野演唱会后台。 这是他全球巡回演唱会首场演出,晚上八点正式开始。 云黛溪被他软磨硬泡一整个月,才答应他今天晚上过来出席。 夜幕来临时,万人体育场人山人海,看台上座无虚席,无数蓝色荧光棒挥舞。 云黛溪看着人浪,感慨万千。 彼时他还是个玩地下音乐的大学生,比她整整小六岁。 初次遇见他时,天空灰暗还下着小雨。 在一个三线城市,极小的音乐节里,铺着假草坪的地上被稀稀拉拉的人踩得泥浆四溅。 那时江羡羡已经挤入一线小花的行列,她也跟着在娱乐圈小有名气。 去那场音乐节,本来并不是为了他,只是刚好在附近的一场饭局上听到,音乐节有位颇有腔调的民谣歌手。 云黛溪自然不会错过,找人通了关系,虽然下着雨,还是踩着泥泞的路,站在舞台下站着等了半个小时。 那位民谣歌手在雨里弹着吉他,婉转忧郁,却没能打动伞下的她。 倒是在他后一位出场的驰牧野,拿着麦克风开始嘶吼的第一句,就让她眼前一亮。 她撑着伞看他,这样的嘶吼,有一种小小年纪,还有未被世界磨平宝贵的愤怒情绪。 那天她在后台等他,递上自己的名片:“希望能签下你,请你考虑我们公司。” 她以为自己名片上印的公司名字,足以让一个只能在三线城市音乐节演唱的独立歌手立刻答应。 他却只勾嘴笑笑,痞气十足,看过名片后,抬起眼来看他:“云黛溪?” 雨水滴落,他还完全站在雨里,云黛溪简单答:“你如果想好,可以随时打那个电话,我助理会转告你想好的结果给我。” 强扭的瓜不甜,云黛溪虽然已经在短短的时间里想好他的人设,如何包装他,认定他必有出头之日,就算他倔强到不愿意,她依然可以在偌大的世界找到一个跟他相差无几的人。 没有谁不可取代,机会不会留给没有需要的人。 没过几天,助理就来告诉她,驰先生已经在那边的会议室等你。 云黛溪站在后台看他准备,场景恍惚,像那年她刚发现他时有几分相似。 每次做喜欢的音乐,他就像变了另一个人,从轻松散漫到死抠细节。 等一切都调试到他最满意的状态,他转过来冲云黛溪笑:“一切准备就绪!” 笑容干净,毕竟他是云黛溪最羡慕的那种家庭出来的孩子。 算得上衣食无忧的中产,就算叛逆到大学玩摇滚,还中途休学来混娱乐圈,父母都全力支持。 这也让他的音乐态度比起低俗的愤怒,有更深层次对世界的赞美和期待,让粉丝为之疯狂。 今天是他二十二岁的生日,本该在这一年从大学毕业,走入社会,从此成为一个普通打工人的他,如今站在万人体育场内,开自己梦寐以求的第一场全球演唱会。 上台前,他轻声在云黛溪耳边说:“今天有个惊喜送给你。” 云黛溪多少已经猜到他让自己来的目的。 她太了解他。 从默默无闻的音乐人,到如今的地位,他的才华被云黛溪看在眼里,知他懂他,才能把他一路捧上去。 一番深思熟虑,她最终还是选择过来。 以至于他在演唱会中场,在万人围绕的舞台上,对云黛溪说出: “黛溪,我爱你。现在我终于长大,可以保护你。我想跟你在一起”时,她甚至没有一丝惊讶。 只按照自己心里原有的剧本,假装兴奋,在所有人的簇拥下跑上舞台。 给驰牧野一个大大的拥抱,再夺过他的话筒,说出早已经想好的嘱咐:“希望你今天演唱会一切顺利。” 计划里,她可以跟驰牧野谈一场有名无实的姐弟恋,最终以性格不合的公关稿分手为结局。 既能为他的冲动兜底,保全他的面子,稳住一切代言不产生经济损失,又能给女粉丝们一个交代。 至于坏人,她会来当。 她以为一切天衣无缝,尽在掌握。 直到驰牧野捉住她的手腕,把想要从舞台上逃离的她拉回到自己身边,不由分说俯下身来吻她。 她知道自己不能拒绝,否则在直拍无限放大的大屏幕上会泄露一切。 演到一半的剧本完全不合逻辑。 只能在他的唇落下来时,脸刻意偏了一些,让这个吻只轻轻落在嘴角。 现场的氛围瞬间沸腾,满意的不满意的歌迷都开始宣泄自己的情绪。 他抬起眼时脸上依然含着笑。 云黛溪强控表情,迅速离开舞台。 到后台,下意识从包里抽了张纸,把刚碰过的嘴角都擦了一遍,才到化妆室休息。 镜子里她的唇整圈全被刚刚无意识的擦除弄乱,在强烈的化妆灯照射下像个滑稽的小丑。 - gw集团总部顶楼,顾黎安正在看云黛溪的最新资料。 冲上热搜的那段亲吻视频,他足足播放了十几次。 讽刺的是,热搜上同时挂着他跟江羡羡的绯闻。 不知真相的粉丝们,分别在两个话题里争论不休。 他脸上没有表情,捏着平板电脑的手却莫名攥紧。 总裁桌上,云黛溪的口红被平放在距离他左手不远的地方。 冷峻的目光落在那支暗色系香奈儿口红上,昨天在酒店会议室里她祈求怜悯的眼神还历历在目。 而现在,却被另一个男人在万人的注视下搂入怀里。 5、第5章 后台开放式化妆间人流穿梭,云黛溪找化妆师要卸妆水,一点点把刚囫囵弄花的口红擦净,选了一款自己常用的色号,认真涂好。 驰穆野专属的化妆师在后台待命,化妆间里的是长期合作的独立团队。 化妆师小玲刚在后台听说了表白的事情,边看她对着镜子涂口红,边泛星星眼:“黛溪姐,今天真的太浪漫了!” 她把口红插回箱子里,挤出笑:“是挺浪漫的。” “现在很流行小奶狗啊,”圈子里的人都知道云黛溪是在背后一路捧他挖掘他的人,“黛溪姐,你这是养成系,多好,以后他可以反过来照顾你。” “嗯,挺好。” 云黛溪无心再聊下去,小玲却还没看出她的意思,正准备再说什么,她补了点粉起身道别。 一路去停车场的路上,遇到的工作人员都在跟她说恭喜。 她一一点头,表示感谢。 在他生日当天,跟他讲这个计划,未免太过残忍。 云黛溪准备先回家,剩下的等明天再说。 她上车给驰牧野发了条信息:最近太累,我先回家,你演唱会结束也早点休息。 想了想他后面的行程,出于专业经济人的素养,又补充一句:庆功宴少喝点,脸浮肿了去拍摄是对摄影师和修图师最大的不尊重。 回家洗好收拾完毕,躺在床上刷各种新闻,别人可能只是随便看看走马观花。 她却实际在检查今天的各项热搜指标是否符合预期。 对家的大花又上了什么新鲜新闻,其他的各大品牌代言花落谁家。 好像已经习惯了,目之所及,都总能跟工作联系到一起。 热搜上今日最火爆的两条都由她贡献。 好些公众账号分别放出了江羡羡这位顶级富豪绯闻男友的身份,各种答案里,唯独没有方家少公子。 也不知是不是方家的人还要这张脸,找人处理好一切。 mercury晚宴内场里顾黎安的发言视频不知道被谁被扒出来,下面粉丝吵成一片。 事业粉劝江羡羡好好拍戏,别被男人骗了,哪里有好看多金还忠诚的完美男人,嫁入豪门的没几个人有好下场。 嗑cp的说你们管得真宽,珍惜当下,这么好的男人睡过就是赚! 到驰牧野相关的那几条,她不敢点开视频看,自己在台上的表演应该相当拙劣。 留言里倒是祝福的更多,死忠粉都知道云黛溪是他的贵人。 可越是这样的风向,到以后,她要演出分手戏码的时候,注定会被骂得越难听。 起身去柜子拿安眠药,长期不规律的睡眠,让她对安眠药有一定依赖。 拿出一片,又放回去,改去酒柜里拿了瓶红酒,顺路去厨房把高脚杯冲洗一遍。 回来坐在沙发上,打开手机准备投屏自己旗下艺人李澄如的下饭综艺。 权当放松型查岗了。 点亮手机屏幕才发现有个陌生号码的未接来电,现在已经是凌晨一点,怕有什么急事,她又拨回去。 提示音响到最后还是没人接,只能暂时放弃,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综艺。 看到一半,电话又响起,这次是驰牧野。 她接起来:“喂。” 那边背景音喧闹,却也掩盖不了他兴奋的语调:“溪溪,你怎么回去了,我们准备去庆功宴,你要不要一起过来?今天你也是主角。” 他在今晚前,都一直叫她黛溪姐,突然这样的改口,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切换自如的。 “年纪大了,还是你们去吧,我已经洗好准备睡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驰牧野声音里变了语气:“你是演的对不对?” 已经过了零点,他又长大了一岁,云黛溪如实说:“是。你听我……” 话还没说完,对面已经挂掉了电话。 任凭她再怎么打过去,他都不再接。 只能打给他的助理,嘱咐她:“今天晚上把驰牧野盯牢,有什么情况尽快联系我。” 她的手机永远二十四小时在线。 这通电话接完,看综艺的心情已经烟消云散。 起身,最终还是去掰了颗安眠药,就着酒咽下后回房间。 - 后面几天驰牧野再没在公司出现过,也没主动给云黛溪发消息。 助理汇报,没有工作排期的时候,他就一直把自己关在录音室或排练室里倒腾音乐。 云黛溪问:“让他把社交账号密码交出来的事情,他同意了吗?” 筹备了那么久的演唱会正式开始,如果在这个时候发一些不合时宜的话,是绝对的毁灭性打击。 她本来以为不服管的驰牧野会坚决拒绝,自己已经准备好了出面去要的准备。 没想到助理却答:“已经给了,给的干脆。” 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助理又说:“只是……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我想他给得那么干脆,应该是希望我告诉你……” 绕了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云黛溪语调提了三分,有点警告的意思:“只是什么?” “他所有的账号密码,都跟你有关系,yundaixi……” 她突然哽得说不出话来。 “黛溪姐,我先挂了啊。”对面倒是识相。 “不允许告诉任何人。”她补充一句。 - 这些天顾黎安并没联系她。 对于江羡羡最近几天借她的势的事情,也没有半点反应。 想来也合理,毕竟也没指名道姓,恐怕只会越描越黑。 江羡羡身体恢复不错,天性爱玩,太久没出门,被憋坏了,给她打电话:“黛溪姐,你快把我从监狱里放出来吧!” “现在知道痛苦了?床上做到嗨处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这些?” “黛溪姐,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做过没?你知道那种让人欲罢不能的快乐吗?” 云黛溪差点被她这话给噎死:“你可是一线,影响力大,管好自己的嘴,特别是接受采访的时候,别带坏孩子。” “哦,”江羡羡在电话那头憋憋嘴,“黛溪姐,你在这方面的确还是个孩子。” 云黛溪带上造型团队去江羡羡家,今天晚上有个重要的酒局,算是和顾黎安闹绯闻之后的第一次出场,一切都要精心准备。 组局的是那天在李立飞家里见到的程威程总。 听说手里有部港风电影的本子很不错,会在明年春天开拍。 那天见面后,云黛溪或多或少听到了这位半路杀出的陈咬金的故事,说他很快买到了圈子里的不少好剧本,导演们也一个个趋之若鹜。 今天谈的这部电影,对家的经纪公司也在争取。 酒局前云黛溪给李立飞打了个电话咨询:“李叔,这件事情你怎么看?有坑吗?” 李叔答:“这部电影的团队是我介绍给他们的。” 云黛溪:“难怪,那多谢李叔,我一定拿下。” 本来准备挂电话,李叔打断她继续说:“我只负责推荐本子和导演,选演员的事情跟我没关系,至于他们为什么找到你和江羡羡,你们自己考虑清楚。” “还有,那位顾先生最好不要招惹。” 李叔大概也看到了江羡羡和顾黎安的绯闻。 云黛溪回,“我知道了。”随后挂了电话。 包厢里程总坐在主位,边上是知名导演范衍,平常挺心高气傲一个人,此刻也只能被迫坐在这场饭局上。 最近经济不好,能拉来投资的就是大爷。 程总还是梳着油背头,比上次见面时更红润了许多。 见两个人进来,赶紧招呼江羡羡坐自己身边的位置,笑着说:“多谢江小姐赏光,最近我看新闻传的满天飞,这些媒体也是挺无聊。” 看来这么阿谀奉承的态度,是看到了她和顾黎安的消息。 江羡羡红唇勾起:“习惯了,入耳不过心。” 程总招呼上菜:“这家是新中式餐,低糖低脂,江小姐放心吃,不会长胖。” 倒是亏他想得周到。 虽然是大投资方,也不敢直接说使用谁当女主角,席间程总跟范导演说话像在练推拿。 最终范衍说:“江小姐不管是外形还是气质,是很适合《港城夏季》的女主角,有时间的时候可以拨冗出席试戏。” 话里的意思是别希望吃了这顿饭就一切十拿九稳,这只是张试戏的门票而已。 江羡羡双手端起身前的杯子敬酒:“范导您开始选角了,我一定第一个过去。” 程总也举起杯子加入:“那就好,我很欣赏江小姐,去了准能拿下。” 正说着,程总手机响起,接之前小心地深吸了口气:“诶,顾总啊。” 在场的人都安静下来,关于程威背后的资本,多少都有些猜测,如今新闻刚发出来,就邀请江羡羡过来谈合作,谈的过程中还亲自打来电话。 不得不让人遐想,新闻里和江羡羡有绯闻的富商就是顾总。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程总十拿九稳地回答:“顾总您放心,我选的本子,一定最适合。” 挂了电话,程总转过来又端起一杯酒:“顾总刚亲自打电话过来,恭喜我选了好本子好演员。我一向相信他的眼光,希望我们这次能合作愉快。” 说话间又特意转过来冲江羡羡说:“你试戏可要好好准备啊,早听说范导要求高。” 江羡羡乖乖点头:“一定一定。” 酒局结束司机过来接她们,上车在后座,江羡羡问:“那位顾总,你怎么敢利用他?不会是想把我卖了吧?” 云黛溪转过来打量她,开玩笑似的说了句:“我的摇钱树,我把自己卖了也不会卖你。” 今天这一场饭局,顾先生照样没出面,却借程总的手,聚齐了娱乐圈的几位大人物。 连已经准备隐退的李叔也不免被卷了进来。 - 送江羡羡到家楼下,云黛溪接到驰牧野的电话。 江羡羡早看到了视频,不用多问,也大概能猜到云黛溪的全盘计划,她立刻跳下了车,挥手告别,动着嘴唇没出声说:“我先上楼啦。” 车门关上,云黛溪让司机往家的方向开。 驰牧野大概在电话那头听到了,开口就说:“能别先回家吗?” 是该当面跟他把自己的计划都说清楚,云黛溪说:“那我们老地方见。” 那是家小型酒吧,叫夜玫瑰。 当年驰牧野还没出名时,有新歌总会到这里先驻场演唱,看看大家的反馈,老板是云黛溪的好朋友。 到了酒吧,老板亲自出来把云黛溪领到专门开设的隐藏包厢。 驰牧野已经坐在里面。 今天下午的行程里有一场路演,看来还没回家休息过,脸上还带着妆。 整个人坐在沙发上,用手抵着大腿,蜷缩着像只脱离队伍,受伤的小狼。 云黛溪坐在他身边,像在安慰自己的孩子:“驰牧野,你听我把计划跟你从头到尾讲讲好不好?” 他没回答,沉默好久,才抬起脸来。 灯光昏暗,却刚好照在他含泪的眼睛上:“就算是假的也好,能一直骗我吗?” 6、第6章 欢呼声透过包房门从外面传过来,和屋里的氛围对比鲜明。 不知是哪位歌手的曲子打动了沉醉在酒里的人。 曾经,驰牧野也在这里唱自己喜欢的歌。 有些残忍,但云黛溪还是希望在还没开始的时候,就把话说清楚:“很抱歉我没提前跟你沟通,大概猜到你的计划,还是自私地决定用这样的方法骗你。” 驰牧野仰头喝一口啤酒:“不用说这些话,你不过是不想影响我第一场表演的状态,怕我冲动毁了这么久准备的演唱会。” “……”她无话可说。 “溪溪,我可以把我所有的东西都给你,我知道你瞧不上我这颗心,那我挣的钱都给你,好不好?你想要多少都可以拿去。” 云黛溪莫名觉得有些难过,那么好的男孩,却偏爱上了她这么不堪的人。 是她自己配不上他这颗心。 她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等酒精滑过干涩的喉咙,才开口,像是在宣读一份正式协议: “未来的几个月,我会偶尔陪你出席活动,安排跟拍,在我们的官方和私人社交圈都发布我们在一起的照片。时间越长,越能体现你的深情人设,至于单独出席活动,你只需要保持像现在一样的状态就好。到后面,话题热度过去,再发公告正式宣布分手。” “你永远都是这样。”他站起来,居高临下俯视她,“总想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唯利是图的人。” “我本身就是这样的人,你不了解我。” “唯利是图的人,不会当年分明握有主动权,却在签下我的时候,把七成的利都让给我。唯利是图的人,不会让林岁欢放弃那么多赚钱的剧本,给她去拍文艺片的空间。唯利是图的人,早已经把江羡羡这样的一线榨干,而她现在还那么舍不得你……” 云黛溪打断他:“你还是不懂唯利是图,唯利是图是为了实现自己的目的,连自己都骗,我骗自己是个好人,做个好人,才能让你们都不离开公司,继续为我赚钱。” “行啊,那就满足我的愿望,继续骗我!” 他大声嘶喊,胸口中的气息淤积终于把持不住,如火山喷发出来,岩浆撒了一地,连自己都伤了。 云黛溪也站起来,脸上的表情已经有些不耐烦:“嗓子是你的饭碗,为了这些小事,把饭碗砸了,不值得。” 她最不喜欢不珍惜自己天赋的人,有多少人,那么努力都到不了那样的高度。 “你早点回家,至于我说的那些,你考虑一下,如果不愿意,我们就立刻签解约协议,对于我来说,越早收手亏的越少,免得等把你捧的更红了再去签约别家。” 甩下这句话,她拉开门出了包房。 - 下楼去找酒吧老板要了支烟,出门去停在路边的车上,倚靠在车门边,点燃烟吸了一口。 没掌控好力度,喉咙卡了气被呛得不行。 咳嗽瞬间不可抑制地爆发,车里没有水,咳了好久,怎么也止不住。 到后来泪如雨下,眼球里血丝密布,路人看到她兴许会以为是个刚失恋的疯子。 走了段路,找垃圾桶去把只抽了一口的烟灭掉。 从小就不喜欢烟味,因为那个杂碎男人有时候会叼着烟抽她,冰冷的冬天,红色的烟灰落在手臂上,没有一点感觉。 听说人被冻死在雪地里的时候会自以为热扒光衣服。 云黛溪懂那种感觉,冷和热到极限的时候身体的感觉几乎是一样的,只剩下痛。 她抬手看自己右手臂上一块黑色的疤,那是有个冬天被落下来的一大块烟灰烫的。 已经花了好多钱去修复,还是有点隐隐的色素沉积。 - 回去的路上,接到林岁欢助理的电话:“黛溪姐,岁岁在片场拍戏被扇耳光了!” 云黛溪立刻松了些油门,转弯到路边停车位停好车:“谁?” “那位大小姐。”助理不敢直呼其名。 毕竟那位是综艺圈里著名导演的侄女,进组本来是要演女主,却被云黛溪捆绑了手里别的艺人资源,换了林岁欢的名额。 她的手段的确也不太干净,不过不管怎么说,也算是以物易物。 “岁岁现在状态还好吗?”她有些担忧,担忧林岁欢太要强,在片场什么都不说,只默默自己受着。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会儿,又发出声音:“还是老样子,什么也不说,回自己位置继续去背台词了。” 剧组在另一个城市,云黛溪没办法立刻飞过去。 所以林岁欢每次遇到这样的事情,总不说,因为知道既解决不了实际问题,又会惹得云黛溪担心。 林岁欢知道,自己不是那种靠脸吃饭的人,她有演戏的天赋,喜欢演戏,云黛溪就帮她,让她既能拍自己喜欢的文艺片,又每年有这样的商业片酬保底。 在演艺圈里,这已经无比幸运。 云黛溪深吸一口气,没有为驰牧野那些告白感动,现在脑海里想到林岁欢独自在另一个城市,倔强地躲在剧本后面的脸,眼泪却止不住往下掉。 像大姐姐没有保护好自己家的妹妹,有深深的罪恶感。 她控制自己的声线:“你让岁岁接电话。” “好好。”电话那头赶紧答应,之后听到小跑的声音,“岁岁姐,黛溪姐找你。” 那边声音明显努力压低:“你是不是又背着去告状打扰黛溪姐了。” “就是他们不对!” “好啦,你快走。” 林岁欢接起电话:“喂。” 尾音刻意上扬,明显是有意为之的牵强。 听到她的声音,云黛溪脑子里的愤怒骤然平息,理智回归主场:“等你这部电影拍好,我给你找代言,出席一些轻松的红毯好不好?” “好啊,黛溪姐怎么安排我都行,上次去mercury的珠宝晚宴,也认识不少人,谢谢。” “嗯。”云黛溪侧过身去拿扶手箱里的卫生纸,擦掉控制不住流下的眼泪。 那边也有明显的故作坚强:“那黛溪姐我先挂了,等下还要去拍下一场戏。” 等云黛溪回答好的,她立刻挂掉。 其实,刚刚那巴掌扇得太过用力,脸上的红印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她的戏都被推到后面不知道哪天了。 因为这个事情,还被一些合作的演员在背后嚼舌根:“也不看看别人是谁,就敢去抢咖位,这下好了,害得我们配合的小角色也要跟着延迟收工。” 林岁欢走过的时候,一切都听在耳里。 - 回家出电梯,远远看到门口倚了个人。 身形看着极像顾黎安。 可他却穿着件休闲的白色衬衣,将信将疑,直到走到不足一米,才看清。 他背靠着墙,正低着头看手机,一只脚翘起来瞪着墙壁。 竟然有说不清的少年感。 怎么也没想到,今天会以见到这位顾先生为结尾。 是不是上天看她太苦,才给了她一味“口红先生”这样的麻药。 云黛溪讪笑,装作什么也不知情,把来由引到绯闻上:“顾先生,没想到您还有空玩这样深夜上门复仇的游戏。” 顾黎安抬头看她,眼底依旧冰封十里。 他把手机放回裤兜里,身子站直,从侧面向云黛溪步步逼近。 直到她被逼到墙边退无可退。 距离他那么近。 云黛溪隐秘地深吸一口气,想从他用的香水窥探性格。 却发现没有一丝气息。 连沐浴露和衣服洗涤剂都味道微弱,小众到无法确定具体的品牌。 甚至,他的呼吸也极轻。 她还在恍惚中,却感受到他带有侵略性的唇紧贴过来,快要触碰到时又紧急悬停。 唇从正脸移向了耳边,低沉的声音充满磁性:“许星回,利用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她一愣,这名字,从她进娱乐圈那天就死了。 下一秒,却用手蛮横地把他的脸掰正,而后手臂自然地绕过肩胛,仰头把唇贴到了他的唇上。 这个吻缠绵热烈,像是要把今天身体里所有的情绪都揉捏进去。 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她甚至有些暴力地主动用舌尖顶破他齿间的缝隙。 身后,她的拇指压向指纹锁,解锁后倒退着推门进去。 怕顾黎安退缩,用另一只手紧紧搂住他的腰借力。 起初他还有犹豫,直到齿缝被她突破,内心的欲望终于占了上风。 身体的反应已不受大脑控制,毫不顾忌地把手穿过她的腰,用力把她合入怀里。 门被窗外的风吹得啪一下关上。 却丝毫没有惊醒两个如在梦里放纵的人。 他把她抱上门厅的鞋柜上,让这个吻继续。 食指去抚摸滚动的喉结,轻轻绕了三圈,指腹下滑,落在了扣到最顶的那颗纽扣上。 另一只手也急不可耐地伸上来想去帮忙。 却被他抬起来的手阻止。 顾黎安快要窒息,眼前这个女人像是要用吻溺死自己。 本能的,他的牙齿轻咬了一口鲁莽探入的舌。 两个衣衫不整的人,仿佛从落雨的树林里回归。 这次他们的目光终于平视,她用手去抚他的眼,那颗痣此刻被隐藏在眼睑里。 眼底的冰终于都化成了漂浮的雾气。 云黛溪笑笑,这才回答他的问题:“哦?什么代价?” 7、第7章 顾黎安不语,只用手扯衬衣的领口,透一口气。 房间里还未开灯,隐隐的黑暗中,云黛溪看他的脸,突然噗呲笑出了声。 抬起手,想帮他擦掉唇瓣周围染得乱七八糟的口红。 手刚抬到下巴边,却被顾黎安钳住手腕,力道有些重,她脸上的笑停滞,轻微皱了下眉。 注意到她的神情,顾黎安瞬间泄力把手放开。 没有一点预期,手因为刚被捉住有些反抗的力量,突然放开让力道回弹,啪嗒一声打到鞋柜上。 痛感从胳膊逐渐蔓延,身子半边都有些发麻。 努力压制还是没忍住,她发出一声呻|吟。 无灯的黑暗里,顾黎安的喉结滚动,倾身向她的背脊往后退了一些,站直,留出距离。 整理好情绪才开口:“许小姐,开灯。” 用词恭敬,语气却像是命令。 云黛溪笑笑,有种旷然的意味:“顾先生,许小姐已经死了。我叫云黛溪。” 她还坐在鞋柜上,伸手去按墙上的智能全屋灯开关。 灯亮起来的瞬间,顾黎安透过她身后的镜子才明白她刚刚抬手的目的。 他脸上一团糟,全是口红的痕迹,伸手试着去擦了一下,更花了。 云黛西用另一只手支撑着从鞋柜上下来,脱掉高跟鞋,光着脚踩上木地板:“进来吧,随便坐,我给你去拿卸妆的东西。” 没管身后的人,边说着边进房间去。 顾黎安还是站在原地没动,他不喜欢别人随便进入他的领地,反之亦然。 云黛溪去房间简单把自己的妆卸掉。 至于给顾黎安的,手先放在卸妆水上,转念又拿了卸妆膏。 出门去,顾黎安把手抄在裤兜里,又恢复成熟悉的表情,只是被口红的颜色染的格外有趣,不知道这世间有没有其他人看到过他这副模样。 她忍住没笑,走过去把卸妆膏摊在手心。 想到他刚刚拒绝的姿态,软声礼貌问:“需要我帮你吗?” 这句话引诱里带着挑衅。 他主动送上门,这一次,她比上次恹恹地装可怜多了几分任性。 见不得光的口红,不该被带出这间房门。 顾黎安不语,云黛溪赌他根本没见过卸妆膏这种东西,不等他答应,自己拧开盖子,用无名指拈了些,往他的唇边探过去。 不想带着罪证出去,更不会当着这个女人的面自己狼狈地卸妆,他没躲,最终选择任凭她把指肚压在自己的唇上。 轻柔地打圈,如在清洗一块羊脂玉。 脱掉高跟让他们的距离更远了些,云黛溪只能垫着脚,目光佯装冷静地盯着他的唇。 他的目光低垂,看她抬起来看着自己的眼睛。 不知多久,唇上的红色消退,她侧身拿了一张棉柔巾把残留的卸妆膏擦掉。 若有若无的气息道:“好了。” 顾黎安转身去看镜子里,一切如初,好像两个人今晚什么也没发生过。 他从裤兜里拿出云黛溪的口红,放在鞋柜上:“云小姐东西丢了,我过来还。” 他还是顺从地改了口。 云黛溪拿起来打量,佯装出惊讶的模样:“原来顾先生是为了这个,劳烦您亲自跑一趟。” 顾黎安嘴角露出一丝笑,多少有些讽刺的味道,眉毛也跟着上挑了些。 云黛溪意识到这一句的确演绎得拙劣了些。 空气又回归安静。 她转移话题:“顾先生那天许诺我的条件,我想好了该怎么联系您?” “我的私人号码给你,有需要,你可以主动联系。” “家里没笔,”她几乎没思考就胡乱编了个借口,想想又补充了一句,“手机也没电了。” 她把口红盖打开,旋出一段递到他手上,环顾四周:“随你,看写哪里方便。” 语气和刚问是否需要帮忙如出一辙。 忍不得这样的挑衅出现第二次,顾黎安扯过她裸露的手臂,拽着她的手腕抬起来,把手臂内侧转向自己。 小指边缘的皮肤,贴在她柔嫩的手背上,缓慢写下十一位数字。 每一笔,腕骨都在她的手臂上轻微摩擦。 这轻微的摩挲感,让她的头皮跟着发麻。 有报复心一般,每一笔都写得极缓,用丝滑的口红,把刚刚她对他唇做的事情,都还回来。 写好,把口红递还给她。 看着手臂上的一串数字,她心头一惊。 过人的记忆力让她立刻回想起,这是驰牧野首场演唱会那天深夜,拨过来的陌生电话。 看来他早已经知道了她和驰牧野的事情。 她的耳朵莫名烫起来,像是偷腥的女人被抓了个现形。 顾黎安看她,恍然间想起那年,在昏迷中看到那张模糊中靠近自己的脸。 没有前文,他突然落下两个字:“走了。” 转身开门,又回过身子补了句:“下次见。” 云黛溪回沙发躺下,唇和耳都像被灼烧后的烫。 她在心里默念一遍这串数字。 看似毫无意义的红色号码,于她来说,像一串能打开金库的钥匙,放任谁来都是巨大的诱惑。 从包里掏出还有90%电量的手机,翻出前些天那个号码,点击按钮修改备注“顾先生”。 她的手机常年24小时在线,绝不会让它没电。 直至此刻,一切似乎都在按照她的剧本进行,可是她清醒地知道,贪婪的女人,注定会被堕入地狱。 - 楼下,黑色迈巴赫前,司机正在休息,见顾黎安过来,赶紧去开后座的门。 顾黎安迈上车,抽纸去把刚刚手上染的口红又擦了一次,却怎么都还是有红色印记。 最后只能放弃,往后仰闭上眼睛。 从来都拒绝香氛的他,此刻整个人都被云黛溪的气味占据。 扰得他心神不宁。 - 第二天一早到公司就接到林岁欢助理的电话。 那头兴高采烈地禀报:“黛西姐我就知道找你有用!今天导演让那位关系户当着所有人的面跟岁岁道歉,否则换人重拍!” “那就好。”云黛溪平静答着。 挂掉电话,心头却涌起莫名的恐惧,顾黎安到底知道她多少底细,连这么远的事情都能伸手去管。 只在一个晚上,就让那些她要低声下气去求的人转变主意。 也许于他来说,她就像一个被扒光衣服而不自知的舞女。 自以为是,卖弄风姿。 她迟疑一会儿,还是拨出了那串数字。 不管怎么样,受人恩惠,总该有最基本的礼数。 他应该是在忙,接线音只响了两声就被挂断。 云黛溪编辑一条消息,只两个字:谢谢。发送过去。 后来一整天都在忙,到下午快忘记这件事情时,接到他的电话,问:“怎么?” “林岁欢的事情,谢谢你。” “不过是为了敲打别人,顺手的事情。” 语气淡得像摘一片叶子的时候,顺手捏死了一只碍眼的蚂蚁。 “不管对你来说多简单,还是帮了我的大忙,我请吃饭?” “我跟你的江羡羡是绯闻男友,你还跟知名歌手驰牧野有关系,我们出来吃饭,被拍到是不是不太好?” 没想到他会来这茬。 “我现在就安排发律师函声明,让他们别造谣,江羡羡独身一人,热爱工作,绝无二心。” “那你的驰牧野呢?”这一句明显比前面的话语气都重一些。 “还得在一起一段时间。”她如实说。 电话那边沉默一阵,才开口:“晚点我去你公司接你。” “去哪里?” “不是要请我吃饭?我来定地方。” 甚至没等云黛溪主动告知公司地址,对面已经挂断。 以他的神通广大,只要愿意,恐怕连她一年的流水加净利润都能查得一清二楚,更别说是地址这种印在名片上的东西。 她匆忙处理完手头的事情,去补了个妆。 - 门外有人敲门,光听这力度就知道是驰牧野。 “进来。”她往椅子后靠了一些。 他进来站着,没坐,配上为了演唱会新染的一头奶奶灰银发,更显得眉眼锋利。 不知是不是心理原因,一夜不见,他看起来长大了许多。 “你昨天说的事情我同意,什么时候开始?”他双手插在阔腿牛仔裤里,身体动作看起来拽的二五八万,语气里却有期待的意味。 “明天。”云黛溪一早来翻过他的行程,“我要处理事务,没办法跟着你的演唱会全国飞。在京城的几场线下宣传和节目录制,我会陪你去。” “你会陪我回家吗?或者去酒店。”他突然问,“没被狗仔拍到,单独待上几个小时,算什么亲密关系?你刚说的那些,是一个经纪人正常该做的。” “可以。”她没多想就答应,两个人也不是没在独立空间里待过,对于她来说不算什么。 倒是把在气头上的驰牧野打了个措手不及,只能悻悻说:“那你讲的,从明天起。” “我会陪你去录那个采访。”她又确定一次,“我晚上还有约,现在急着处理手头的事情。” 话没说满,驰牧野当然已经懂了她的意思,自己推门出去。 - 怕办公室在cbd太惹眼,赛金花成立经纪公司时就选在有些远的文创园区。 这边聚集了不少艺术家的工作室,当初设计的时候,赛金花选了清水水泥风格改造整栋楼。 她是安藤忠雄的忠实粉丝。 始终确信,外表再坚硬的水泥也是有温度的,光感可以通过内部中庭不可见的地方转折,被有心的人感知。 云黛溪站在二楼,看下楼走出去的驰牧野。 他很少来公司,总窝在自己的工作室里创作,多少有些神秘。 今天不知是哪位粉头透露了行踪,有一群粉丝蜂拥而至,把本来宽敞的园区外围得水泄不通。 驰牧野心情应该不太好,却还是听她的话,在保镖拦截下冲大家礼貌微笑招手。 刚签约那会儿,他沉浸在创作的世界里心情起伏,对着粉丝黑脸过几次。 后来被对家抓住,说他傲慢无理,差点被上升到人性高度,云黛溪好一通操作,才让事情平息。 那时候他就坐在办公室里,看着云黛溪为他忙上忙下求人打电话。 从那之后,再没对粉丝不客气过。 等驰牧野坐保姆车离开,电话立刻响起,是顾黎安的声音:“下来吧。” “到了?”云黛溪刚一直看着下面,怎么没注意到。 “嗯。”话刚落音,隔壁楼的水杉树林下,一辆黑色宾利的双闪灯亮起。 “我马上下去。” 下楼去车边,司机下车来开门,云黛溪俯身进去。 过了霜降,下午七点多,外面的天空已经是蒙蒙的灰色,再过一会儿,一切都会被黑夜淹没。 车里的气味跟顾黎安身上一样干净,像一辆刚从生产线下来的新车,没有任何装饰。 连一点烟味也没有。 云黛溪开玩笑:“没想到顾先生不抽烟。” 顾黎安没看他,只说:“没兴趣。” 语气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思。 他对前排司机说:“出发吧。” 车子打开车灯启动,没说具体去哪里,让云黛溪有种跋涉于黑暗的不安全感。 可是想到他刚刚的态度,不再自讨没趣,安静坐着,转头看车窗外后移的水杉。 车内没有音乐没有香氛,显得沉默更加致命。 他的禁欲好像已经到了变态的地步,回想起来昨晚做的事情,有些后怕自己是不是太过僭越? 车上了绕城高架,不知会从哪个路口下去。 云黛溪向来喜欢提前安排好一切,这样无止境的未知让她头皮发毛,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句:“去哪里?” 司机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一下,这是他为顾黎安开那么久的车,第一次有女人坐上来。 关系一定非同一般。 顾黎安把手里正在看的文件合上,沉声问:“刚刚和情人在办公室厮混,现在又坐上另一个男人的车,什么感觉?” 8、第8章 顾黎安说着,伸手按灭头顶的阅读灯,车内一霎暗下来。 转身过来,倚靠在两人之间的中央扶手箱上,审视般看着她。 甚至,带着些戾气。 云黛溪如实说:“我跟他没关系,都是演的。” “演的?”顾黎安突然来了兴致,“为了什么?” “知道他会在演唱会上表白,知道拦不住他,所以将计就计,否则他的星路就毁了。” 没兴趣听这些,他只问:“还要演多久?” “大概半年?总不能刚在一起就分手。” 听到答案,云黛溪能明显感觉到,他的呼吸好像重了些,不似平常那样。 身子有些不耐烦地转回去,换到靠向窗户那边的扶手边,用手支撑着头,问:“现在呢?” 不知他这问题到底是什么意思,也不敢随意回答,黛溪又切换回轻浮软糯的声音:“顾先生指什么?” 顾黎安挑起嘴角,自顾自地笑:“跟我,演的?” 她还从没见他现在这糅杂了多重意思的笑,被扰乱了心绪,一时不知怎么回。 见她半晌不答,顾黎安没了兴致。 把脑袋从手心里抬起,淡淡地说:“算了。” 云黛溪不再说话,等车开出去好一阵,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 有些后怕,好在刚刚那个笑让她真正迷失救了自己,不需要再耗力气在他面前发挥演技。 - 车最终停在了一处私人餐厅门前。 云黛溪算是跟许多投资人接触过,却从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地方。 位置距离市中心不算远,却恰好被隐藏在一处山坳里,傍山倚水,有婉转的中式美。 门口迎宾姑娘的长相,是走在路上会被云黛溪看到,会去问一句要不要考虑签约做网红的水平。 司机过去递了什么,迎宾姑娘按钮电钮开门:“两位这边请。” 领到一处包厢门口开门,鞠躬说:“两位先坐,有什么需要可以按这边服务铃呼叫。” 又转过头去问顾黎安:“先生您的餐,要现在上吗?” “上吧。”他礼貌答,走进包厢去。 包厢不大,这位室内设计师必定很懂人性,这样隐秘地方的包厢,位置设置若是太近会太过暧昧,太远则缺乏情谊。 台面和灯光的氛围都恰到好处。 两人坐下,云黛溪看着他笑:“顾先生也不问我的喜好,这就下单了?” “不怪我,”顾黎安把刀叉和盘子往边上推了些,“这里的主厨也没给我点餐的机会,他们根据每天到店的新鲜食材做创意。” 原来如此,云黛溪问:“酒呢?” 明知他不喝,却偏要问。 “也会根据今天的配菜,给建议的搭配。”他顿了顿,又说,“只要定了来这里,坐进这个包厢,就没得选。” 像是给她要走一条危险之路的警告。 她笑笑:“要是知道顾先生带我来这样的地方,那我就不该答应回礼请客。” 他还没答复,已经上了第一道菜,虽是中餐,却像西餐的做法,同样的菜放了两份。 有服务生在身侧端上冰葡萄酒,打开来倒入云黛溪的杯子。 另一位端了杯冰水上来,放在顾黎安手边。 甚至不需要格外招呼。 看来他常来这边,服务生已经知道了他的喜好。 等服务生都走了,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她没话找话:“你为什么不喝酒?” 心里已经做好了听到不喜欢,不习惯之类的客套回答。 他却说:“被酒精麻痹,容易陷入危险的境地。” 换做别人云黛溪一定觉得这也太能装逼了,可眼前这个人,他说这话的确很合理,毕竟当年他曾经被不知是谁的人推下过冰河里。 那天的晚宴还要同时处理场外的动乱。 “那为什么总爱喝冰水?”她继续追问。 “连这都发现了?”他的指肚没由来地划一下杯壁的水滴。 “我说过,那天mercury的晚宴我一直在偷看你。每次杯子上没有雾气,就会有人上来换掉一杯。” 他惊异于她看的那么细。 手指顿了下,回答:“太多原因,说不清哪个占更大的因素。” 他避而不谈,她也不再追问。 上第一道主菜的时候,云黛溪才假装不经意地转换话题:“你见过李立飞?” 他拿起布擦擦手:“嗯,见过,之前想投资一些他的电影。” “为什么?”她抓住一丝缝隙,想探个究竟。 “商人重利,他拍的电影叫好又叫座,不是很正常?” “可却一次性想签约十部。”这就太不正常了。 “听你的语气,觉得这样很好?”他放下手里的水看她,“如果你有需要,我也可以,同样的条件,再开张支票给你。” 他总有这样的本事,自知他们有身份差异不敢直问,让人围绕着问题跑两圈,却怎么也不肯给答案,再抛给糖给你。 最终还是她先退一步,肯定他的选择:“今天的菜不错。” 他点点头,表示认同:“云小姐喜欢就好。” 整场饭局两道前菜,三道主菜,一道甜品,除了喝了几口冰水,盘子里的菜他基本都没动,跟那天晚宴上一样。 那句夸赞的话讲完,他再没有要主动开口的意思,云黛溪也就乖乖吃盘子里的菜。 她知道他一直在盯着她看。 所以吃得极慢,收敛得紧。 害得她演到一半差点演不下去。 等所有的菜都上完,云黛溪的一杯酒才喝得见底。 顾黎安说:“走吧,送你回去。” 就这样? 云黛溪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脸上的微表情出卖了自己,顾黎安看她不太对,说:“云小姐觉得菜不合口味的话,我可以来买单。” 云黛溪赶紧阻止:“不敢不敢。” 拿着包先出房门去问哪里买单。 看着打出来两万多的结账单,铁公鸡云黛溪手一抖,票据随着风飞进外头的院落里。 算作客户报销也是找自己,她只能站在这边,眼神惆怅盯着票据在夜里翻飞,等顾黎安出来。 他刚出包厢,就看到站在院子里中式庭院大堂的云黛溪,望着那张单子吃惊的表情。 猜测应该是被价格吓到了,觉得那表情很是生动,一点也不像平常的她,倒是挺有趣。 - 喝过酒,车里又太过安静,回程的路上云黛溪把外套脱了抱在手上,昏暗里没人说话,她干脆闭上眼睛倚靠在车窗边。 赛金花说过,她的气质很适合闭眼,会显得不那么锋芒毕露,反而惹人生怜。 到家时,顾黎安轻声叫她:“到了。” 云黛溪睁开眼,没想到自己真睡着了。 她可是睡眠一等一的差,今天居然能在自己要钓的人车上睡着,什么也没做。 多少有些懊恼,她嘟囔着醒来,理理头发答应:“哦。” 顾黎安亲自下车,去她那侧打开车门:“看你累了,回去早点休息。” “谢谢,”她勉强挤了个笑,“晚安。” 回家想起来,这一定是她这辈子吃过最没有效率的商务餐。 什么也没问出来,什么协议都没谈下。 多少有些懊恼。 不知是不是因为在车上已经睡过,洗好澡躺在床上,没有一点睡意。 干脆打开手机,这次没去看各种热搜查岗,但依然带着工作的情绪,点开各种app,搜索科普文:怎么搞定禁欲的男人? - 顾黎安好像总有神出鬼没的气质,后面半个月都没再出现过。 云黛溪也自觉,不会主动联络他。 驰牧野第二场演唱会开完,赶回京城,为一档真人秀综艺做飞行嘉宾。 云黛溪旗下李澄如长线驻场在这个综艺里,他反应快才艺多,可可爱爱在综艺里圈了不少粉。 她亲自去接机,算是演唱会之后两个人第一次公开一起露面。 云黛溪还是头一回去给牧野接机,机场外围的人多到有些出乎意料。 保安层层围住,也有些顶不住冲过来的人流。 驰牧野已经忘了之前的交涉,怕她受伤,本能把她搂入怀里。 也许正是这个动作惹怒了粉丝,有个女生拿一瓶墨水,在她路过时带着愤怒从她身上泼下去。 驰牧野搂着云黛溪的手在一瞬间锁紧,手指骨节都因为愤怒用力而发白。 云黛溪脑内的警报雷达瞬间响起,怕驰牧野说出什么不得体的话,立刻跟身边的助理招呼:“找机场的安保打招呼,去公安局报案。” 随后拉着还在愤怒中的驰牧野离开。 其实这一遭被泼墨水,倒是让她松了口气。 所有这些遭遇,都可以成为她最终官宣提出分手的素材。 让一切更顺理成章一些。 坐上车,驰牧野想拿纸来替她擦,她把外套脱下来:“别擦了,只会越擦越脏。” “那我买件新的送给你,等下找个商场停车。” “你去恐怕整个商场会瘫痪。” 云黛溪拍拍坐在副驾驶的助理:“待会儿找个商场,你去帮我随便买一件。” 车里除了他们自己心知肚明,司机和助理都以为两个人现在是恋爱关系。 云黛溪看看后面的行程:“等下我只能送你过去,在那边露个脸,你照顾好李澄如。” 转念一想又说:“可能还得他照顾你,那小子反应快又会卖萌,在综艺里比你有优势。” “啊,原来溪溪喜欢萌的啊?”他伸手去把云黛溪的手拉过来,放在自己两边脸颊上。 咧着嘴露出牙齿笑:“你看我这样萌吗?” 云黛溪冷冷地抽开他的两只手:“刚刚的行为验证,我给你选的酷拽路线才是最适合你的。” 她是真心出于包装他的经纪人的角度讲这句话,可车上的其他人,都觉得两个人的打情骂俏挺有意思。 尖着耳朵吃瓜呢。 - 云黛溪点了奶茶咖啡送到录制现场,委托大家多多照顾李澄如。 导演见她来了也开始吃瓜:“黛溪你不来参与下录制做惊喜嘉宾?为了你们我特意新增加了互动环节,你要是能跟牧野一起出现,我剪成宣传片,那点击量……” “你放过我吧,怕被他的粉丝喷死。” 几番威逼利诱,云黛溪也不为所动,跟大家都打好招呼,坐车回公司。 开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她招呼司机停车,自己打车去另一个地址。 赛金花说过,不希望退休后有太多人打扰自己,所以每次去,她都格外小心,也从没带过公司的其他人去。 今天临时起意,也不知她在不在家,只能去碰碰运气。 买了些伴手礼,打车到一处别墅区。 云黛溪下车去后备箱把准备的东西都拿出来,大大小小放了一地。 门口的安保小晨过来:“黛溪姐,你来看金花阿姨啊。” 她常过来,还经常给安保组的全员发礼品,大家都跟她格外亲近。 “是。”她笑得开心,“快来拿这些,全部都是给你们的。多亏你们在这边帮忙照顾金花老师,我不在身边,还得靠你们。” “是是,”小晨点点头,“黛溪姐您真是又漂亮又孝顺。” 整个小区的人也许都以为她是赛金花的女儿。 “好啦,我先进去了!”她打好招呼,往赛金花那幢楼走。 每次到赛金花的地盘,她就格外放松,像天塌下来都有人顶住的安全感。 到门口,按响门铃,门里一直没动静。 正准备打电话确认人在不在家,门却突然从里面开了。 两人对视,一时无语。 好一会儿,云黛溪才缓过一口气,有些不可思议地叫他—— “顾黎安?” 9、第9章 顾黎安倒是波澜不惊的样子,至少表面看起来是。 他侧过身,像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 云黛溪也顺势客气道:“谢谢。” 说着自己开柜子拿专属于她的棉拖鞋,不想在顾黎安面前,俯身做拉鞋后跟这样画面不是很优美的动作,干脆直接趿着拖鞋往客厅走。 正巧碰到赛金花从二楼下来,抱着个复古lv手提箱子。 见云黛溪来了,不太自然地打招呼:“溪溪来啦,你怎么没提前打电话。” 听到溪溪这样亲昵的叫法,顾黎安不自觉在身后挑了下眉,才顺手把门关上。 赛金花在娱乐圈里混了多年,云黛溪的表情管理实践都是跟她学的,这一出连她都露了怵,让云黛溪也跟着心脏悬浮,有一脚踏空的不安感。 “我就过来看看你。”云黛溪客套,“有客人,我就先走了,买的东西放门边,等你空的时候我再来。” 顾黎安也走了过来,和她并肩站着,始终不开口,耐心等着,非要看她这出到底怎么演。 赛金花把手提箱放到客厅边的长桌上,顺着她的话下台阶:“那好,下次过来记得先打电话,方便我提前买菜,下厨做你喜欢的。” 云黛溪正准备走,顾黎安却开口:“金花阿姨,折日不如撞日,要不就今天?我托您这位朋友的福也尝尝您的手艺。” 赛金花没想到顾黎安会亲自留人,断然不会再开口拒绝,只能说:“也好,那你们先坐,我叫上阿姨一起去收拾,恐怕得等上一段时间。” 正准备走,又折回来:“忘了介绍。” 她过来站在两人中间:“溪溪,这位是顾先生,我一位故人的孩子。他跟这边不如你熟,你一会儿帮我好好照顾。” 又转过来介绍云黛溪:“这是我的关门弟子,退休后公司就交给她打理了。” “哦,”顾黎安点点头,“阿姨您先去忙吧,等着你的拿手菜。” - 暴雨将至的宁静,用来形容此时客厅里的氛围也许再合适不过。 赛金花厌倦了娱乐圈的热闹,客厅里连台电视机也没有,两个人只能面对一整墙的书,安静坐着。 刚这一通介绍,看来她暂时还不知道两人已经认识。 自从隐退,她再也不关心娱乐圈的事情,落得清净。 恐怕更是不知道,云黛溪已经把他利用一番。 相顾无言,顾黎安站起身,顺着书柜一排排看整齐码放的书。 修长嶙峋的手指一一点过书脊,这么看了两排,却一本也没抽出来。 云黛溪也站起来走到他身边:“顾先生喜欢读书?” “忙得好久没机会读完一整本。”他的食指停在其中一本上,顺着书脊往下滑,反复摩挲书名。 云黛溪看一眼,书很旧了,标题用繁复的花体字印着《arsamatoria》,心里默默记下*。 他的手随即离开。 仍然不动里面的任意一本。 云黛溪赫然意识到,他有极强的物权意识,对自己和对他人都是。 别人的东西他绝不乱动,自己也不会随意进入他人的领地,就像那天,他到最后也没进她的家门。 想到这儿,她觉得背后一冷,那天对他做的事情,应该已经到了冒犯的地步。 “云小姐呢?平常都爱看什么书?”他突如其来问。 “都读,”她如实说,“不过最喜欢跟哲学有关的故事,大多数人会觉得无聊至极。” 也许是小时候总被那杂碎折磨,别人还在看言情小说的时候,她已经默默在读苏格拉底和柏拉图,想要寻求活着的意义。 在打折书店淘来的旧书有的是盗版,翻译的语句都不算通顺,她却觉得极其有趣。 读这些书的时候,会发现几百年过去,人类的本性仍是不变的,有穿越时间和伟大思想家对话的宽广感。 像在一望无际的草原,看一座雪山时对自然源自灵魂的崇拜。 “以后有机会云小姐可以推荐一些给我,睡眠不太好,刚巧需要这样的书来助眠。” 他话里有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语气。 “那顾先生方便可以把地址给我,我网上买了送到你家去。” 这一次她是真没动什么心思,只是顺着他的话,给了一个任凭是谁聊起,她都会说的解决方案。 他的眼神从手正点着的书面上落下来,亦正亦邪地看着她,看样子是在深究她刚话里的意思。 怕他误会,她又加了一句:“顾先生觉得不方便,我可以寄到你公司。” “以后有机会看吧。”他又故技重施,起了开头,又匆匆结尾。 云黛溪心里有点小小的生气,不再理她,自己坐回沙发去看手机,消息堆积了许多还没处理。 挨着都看了一遍,江羡羡那边助理发来的消息最为紧急。 杂志拍摄的时候出了点问题,摄影师allan和她的理念有冲突,两个人没明说,但是现场氛围微妙,怕最终拍出来的照片效果不好。 云黛溪站起来跟顾黎安打招呼:“顾先生,我出去回个工作电话,先失陪。” 他颔首:“您随意。” 又把脸转向书架那边。 云黛溪这才注意到,今天他又是一身黑色的西装,而且极为正式。这次从剪裁终于能看出品牌,那不勒斯肩袖,必定是出自kiton定制。 外套进门的时候挂在门厅,估摸着电话不会打太久,她直接推门出去。 外边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她出门右转,往屋檐下走,拨通江羡羡助理的电话,问:“那边怎么样了?” “黛溪姐,恐怕得你亲自出面,allan的性子你现在过来摄影棚还有机会,否则等拍摄完,就没得改了。如果效果真不好,主编说不定会换个人临时修改主题重拍。” “在哪里?” 对面报了地址,她导航搜索过去不堵车要接近一个小时,马上到晚高峰,只能尽快走。 让助理帮忙跟摄影师打声招呼,说她随后到。 挂掉电话回屋子,有对比才感觉到身体有些发冷,赶紧搓了搓手,小跑过去,亲昵地挽着赛金花的胳膊:“师傅,突然有点事,我得立刻走了,等下次来看你再吃。” 又过去跟已经坐在沙发上的顾黎安打招呼:“顾先生,不好意思,公司有点急事,我得先走了。” 他颇有风度地站起来,跟她道别:“云小姐慢走。” 云黛溪穿好衣服背上包,跟赛金花打声招呼:“借用一把门厅的雨伞,下次带过来还。” 关上门,还站在刚接电话的屋檐下等,晚高峰叠加下雨,这边还算是郊区,好久也没有司机接应。 门突然推开,顾黎安从里面出来。 还是淡淡的语气,有种顺水推舟的自然感:“你去哪里?我送你。” “可是你还没吃饭。” 云黛溪转过身指指厨房的方向,才想起,自己站在这边的屋檐,刚好正对着客厅。 方才在外面的行为,早被顾黎安尽收眼底。 分明没做什么特别的事情,却还是有一种莫名的不安感。 “刚已经跟金花阿姨道过歉了,这里不方便打车,走吧,我送你。” 没等她再找理由,他拎着那只lv皮箱,淋着雨往车库方向去。 云黛溪也只能跟着走,犹豫几次,想到他的边界感,还是没冒险用手里的伞帮他遮雨。 顾黎安出于低调考虑,今天自己一个人开车过来,是一辆宝马7系。 他上了驾驶座,把皮箱往后排放。 云黛溪想了一路还是没决定好,干脆拉开前面的车门问他的意见:“你希望我坐前面还是后面?” 生怕又不小心进入了他介意的境地。 顾黎安看看副驾驶的座位:“既然都来开门了,就坐这里吧。” 云黛溪乖乖上车点,拉好安全带。 “去哪里?”顾黎安问。 “这里。”她拿出手机地图给他看,自然而然身体往他那边去了些。 两台手机,和握着手机的皮肤都快贴到一起。 刚在屋里还形同陌路的两个人,此刻在封闭的车里,混着黏腻雨水的味道,却有种说不清的,夹杂着暧昧的雾气。 像把相同的原料丢进了不同的溶液,有的平静,有的却会发生剧烈的反应。 雨水打在四面的玻璃上,细细密密给车窗拢了一层雨衣。 “我加你微信。” 云黛溪几乎没想,点击添加好友,输入顾黎安的手机号码,搜索结果弹出,都不用确定,就知道这是顾黎安。 头像是一片纯黑色,连一点星星月亮的装饰都没有。 名字也直接就叫:顾黎安。 身边的顾黎安看着她熟练地输入自己的手机号码,一切看在眼里却没多说什么,等她发送请求,他点了通过。 她立刻发了条地址过去。 顾黎安点点头:“哦,这里。” 又问她:“急吗?” 兴许是看到了她在屋檐下来回踱步的样子。 她点点头,诚实答:“急,羡羡在拍摄现场,跟摄影师有点冲突,我得在拍摄完之前去确定下没问题,这是为今年12月的压轴年刊,绝不能出错。” 顾黎安领了命,安静开车,路上有黄灯闪烁的地方他都一脚油门踩过去。 云黛溪突然意识到,顾黎安这样的千金之躯居然在给自己当司机。 有太多的疑问绕在心底。 可是他一路都在认真开快车,云黛溪不敢打扰他,生怕出什么闪失,那么高的身价,她可赔不起。 最终只开了四十分钟就到了摄影师的工作室。 下车来冲他鞠躬:“又欠顾先生一个人情,下次再请你吃饭。” 她正准备关门,顾黎安叫住她:“云小姐。” 云黛溪手停在车门边缘,低下头来看他:“怎么了顾先生?” “搞得定吗?”顾黎安莫名问。 “应该没问题。”毕竟这是云黛溪经常遇到的场景,调解人际,她靠这个过活。 没想到他却说:“如果实在不行,就联系我,这片园区的地产都归属于我的子公司,除非他们愿意搬出去。” 霸总炫富都炫的那么自然。 云黛溪陪笑,放开握在门边的手:“不劳烦顾先生,我一定能处理。恐怕您还不知道,在经纪人的圈子里,我排第二,就没人敢说排第一,这些都是小事情。” 说完轻轻甩门关上,尽量装着潇洒的姿态往摄影工作室里面走。 雨水打在这件今天被泼墨后新买的衣服上。 她才想起,不知道等他看到自己被泼墨的视频,会不会又笑话她,刚从另一个男人的怀里出来,又坐上他的车,是什么感觉? 10、第10章 摄影棚里搭着黑色的几何造景,江羡羡一袭红裙,站在景中如一朵沐光玫瑰。 云黛溪径直到相机直连的电脑边看实时出的成片,江羡羡的眼神尽是锋利,少了玫瑰该有的风情。 更何况这是跨年刊,多少需要些柔软气质。 她过去打断:“allan,不好意思,我过来找羡羡聊聊。” allan在圈子里出了名有自己的风格,固执却眼光独特,大腕排着队想合作。 看是云黛溪来了,多少得给些面子,他放下相机冲云黛溪撇了下嘴,笑着回:“总算来管管你的人了。” 云黛溪赶紧把江羡羡领到隔壁房间去。 门刚合上:“说吧,怎么了?如果是无聊的情绪,就在这里冷静好了再出去。” “是挺无聊,”江羡羡站在镜子前理理自己的头发,“来了才发现我还不一定是封面,对家那位乔之诺刚来拍好走了,排序还在我们前面。” 当初跟《风华》谈的时候,可说定了是封面。 “也许是来拍另一本,而且就算是同一本,也跟allan没关系,他不过是接单拍摄,用在什么地方,也不是他说了算,你的脸色不该留给他。” 江羡羡语气里有嫌弃:“那么确定,还不是因为走过我身边的时候,又讽刺了我几句,说我捡了她剩下的,谁能上封面还不一定呢。” 还有一句她觉得没必要说出口,是关于顾黎安的,说她江羡羡明明自己想傍大款还发什么律师函。 “拿出专业度,就把这当作一场拍戏,不管发生什么,导演让你笑就得笑。” 江羡羡勾起嘴角笑笑:“说得轻巧。” 云黛溪语气里有警告的意味:“不改,更是被拍得比你好的人替代,没什么好处。” 江羡羡有些赌气,不再说话。 云黛溪按亮手机看时间,等精准过了五分钟,江羡羡冷静下来些,才说:“你好好拍,先把自己做到最好,《风华》那边我明天拿着片子去聊。” 说完拉着云黛溪出去跟allan道歉,辛苦他再拍一组。 又招呼助理给大家都买杯咖啡。 今天注定要连累别人加班了。 拍摄重新开始,云黛溪一直没走,安静坐在电脑前。 等咖啡送到,又亲自给现场的工作人员发咖啡。 江羡羡看在眼里,自知自己有些冲动,后面逐渐进入状态,总算回归正常水准。 拍摄完毕,云黛溪请大家聚餐。今天的确是自家艺人不专业,导致大家加班。 听到大明星江羡羡愿意委身聚餐,工作室的人都来了兴致,allan虽然是明星见多了,也耐不住团队里人的推攘,不得不答应一起去。 这算是场拉近关系的公务餐,只简单吃了个饭,云黛溪亲自把江羡羡送回家。 走之前,云黛溪再交代:“下次遇到这样的事情,记得想清楚了再做。” 江羡羡死鱼似的躺在沙发上,长长伸了个懒腰,大喊着:“你怎么每次都管那么细。” “不细,不细咱们都得掉下去,圈子里的事情,一招生一招死。” 江羡羡后悔,又给了云黛溪发挥教育的空间,赶紧求饶:“好啦好啦,你今天说过之后我不是表现的很好吗,你快回去休息吧,今天也辛苦了。” 云黛溪也累了,懒得再教育,正准备离开,被江羡羡喊住:“黛溪姐,你跟那位顾总是不是有什么关系?怎么你这么利用他,他都不上法庭告你啊。” “他是赛金花的朋友。” 她随口说了个算是真的理由,开门走了。 - 云黛溪隔天一早就拿了样片去《风华》办公室,主编张也正巧空闲着。 敲门进去,陪着笑,云黛溪把照片放到她桌上:“张主编,您给看看,羡羡昨天刚拍的。” 张也能爬到这个位置,绝不是不通人情的人,拿在手里看看,不吝赞美:“柔里带刚,魅而不妖,是现在大家会喜欢的一组。” “听羡羡说昨天去,刚好遇到了乔之诺。”云黛溪先放个人名出来探探口风。 张也的脸上尴尬一瞬道:“正准备跟你们讲,事发突然,恐怕12月的封面得换给乔之诺。不过羡羡可以在内页,我们会多给几个版面。” 云黛溪把合同放在桌上,推过去:“白字黑字。” 张也不惧,简单说:“我们会按照合同的违约金赔偿。” “张主编方便告诉我原因吗?让我知道哪里做得不好,下次方便提前注意。”她脸上还维持着得体的笑。 “都好,”她也挤出笑容,“你也知道,咱们这一行,都是资本。现在我们这些刊物的话语权不比当年,谁有资金和流量谁说了算。” “谢谢张主编提点。”云黛溪客套道。 张也主动提起:“羡羡跟顾总倒是可惜了,我本来以为是真的,结果看官方出了辟谣。” 她顺着话说:“哪里攀附得上顾总这样的大人物。” 收起江羡羡的照片,她和张也再闲聊几句最近圈子里的行情八卦才离开。 只言片语之间,大概懂了逻辑,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觊觎这年终刊的人看来不少,为的不止是封面上的这张图,拼到底论的是压轴的江湖地位。 那些眼红的人,本以为江羡羡是顾总的人,才不敢动她。 澄清的律师函一出,看来立刻有人起了心思。 这可真是太xx娱乐圈了。 云黛溪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毫不犹豫,立刻给本来已经拒绝的《独行》杂志打电话:“辛主编,我是黛溪,上次您这边聊希望羡羡去拍12月封面的事情,本来有安排,现在总算空出来了,您看我们约时间再聊聊?” 这样的鬼话,对面明知道荒唐,可是不信也得信。 连连答应:“亏得黛溪你还想着我。” 江羡羡的咖位,去《独行》是能反向给他们带流量的。 只是不知道那边本身被安排好的谁,又会被江羡羡这样突然来的人给顶下去。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虾米吃泥巴。 云黛溪进这个圈子没几天,就把这些都看透彻了。 - 12月刊出来的时候,江羡羡新拍的高端护肤品广告也连带出街。 《独行》的受众虽然小,但都是高知女性居多,拍摄的那组照片跟《风华》的黑红色艳丽完全相反。 是传统旗袍的暗含美。 照片被云黛溪安排了各种话题,太美了,鲨疯了,国际和传统的风格都能撑住。 江羡羡还从没尝试过这样的风格,这一出,也是演给程威介绍那位范衍导演看。 水军和真粉丝疯狂刷屏她适合演民国戏的留言,让他在电影选角时,江羡羡已经有观众缘。 一箭双雕。 另一边,好事成双,林岁欢有部片子入围电影节最佳女主角奖。 只有一件事云黛溪是怎么都没想到。 《风华》这一期的封面,也是江羡羡。 从助理手里接到实体书的时候,她还有些不信,又打开官方微博各种渠道确定了一次,都@到了江羡羡和工作室。 本身拍这样的杂志封面大多都是无偿,只为了占个地位。 没有经济瓜葛,后来云黛溪舍大求小后再没关注过这个事情。 现在拿着这本书倒是震惊,她拨通张也的办公电话,客气道:“张主编,怎么突然换了封面也没告诉一声。” “你们看到啦,”对面的语气比上次多了几分恭维的意思,“是顾总那边安排的,选了他觉得最好的一张。” 她立刻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张主编当然不会觉得奇怪,顺理成章觉得是绯闻男友送了个惊喜,一掷千金为博红颜一笑。 于她和江羡羡来说,也没什么不好。 还没见过哪位女明星,同时占着最顶头的两家杂志跨年刊封面。 风光一时无两。 这时距离上次在赛金花家见面,已经又过了快半个月。 她突然想起来,赛金花的那把伞还在顾黎安车里。 云黛溪拨了个电话过去,本来没抱什么希望,以为他会又跟上次一样挂掉再拨回来。 “喂。”她深吸一口气。 那头还是冷若冰霜的语气:“什么事?” “又来跟你道谢,《风华》杂志的事情。” 顾黎安接着电话,顺手点开了平板电脑,驰牧野在机场抱着她的照片亮起,他捏着拇指和食指缓缓放大她的脸。 这照片他那天送云黛溪拍摄回来就看过了。现在打开,是在猜想,电话那头她此时的表情,跟照片里在别的男人怀里会不会有什么两样。 云黛溪听那边没声音,心脏悬着,等他的回应。 半晌他才答:“不能让我这个司机白跑一趟。” 这个理由想得天衣无缝,让云黛溪没有拒绝的理由。 “那,你什么时候空,我师父的伞还在你车里。”她想找个见面的理由。 “我已经亲自给送回去了。”那边却是全然拒绝的意思。 “你帮了那么大的忙,我再请你吃饭?”脑子里立刻又转了个新理由出来。 “说过了,是为了我自己。” 云黛溪只觉得他总这么摸不透,忽远忽近喜怒无常,分明帮了忙,却偏要用这么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 “好,那我挂了。” 该有的礼仪流程走过,为了避免再惹他烦,云黛溪速速挂了电话。 想了想,打开购物软件,下单了一百多本哲学书。地址送到mercury总部楼下,委托jessica下次见面的时候送给他。 回想起来,她甚至不知道顾黎安每天会出现在旗下的哪家公司,在哪个办公室待得更久。 也只在传闻中知晓一些他购置的豪宅,真真假假,没有准信。 - 公司年底得了几桩喜事,驰牧野的演唱会也算顺利,云黛溪组织大家聚餐唱k。 位置还是老地方,包场了驰牧野当年驻场的那家“夜玫瑰”酒吧。 边吃边玩,愿意上台的就唱两句。 每年的这一天,大家都不醉不归。 驰牧野被大家起哄去台上唱一首歌颂给云黛溪。 他没拒绝,真去了。 坐在台上的高脚凳上,一时感觉又回到了当年的样子。 前奏响起,驰牧野冲着云黛溪说:“这首歌送给我喜欢了好久的人。” 台下立刻响起了尖叫声。 “留不住人,留不住魂,留不住你的一切……”* 唱快歌为主的驰牧野,唱这首张学友的时候,跟他平常判若两人。 昏暗灯光,一束追光灯落在他身上,没有太多别的伴奏,只有一把木吉他。 声线干净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等下台来时,大家都跟着起哄:“哪里留不住啦,黛溪姐就在这边。” 驰牧野高喊一声:“是啊,永远都跑不了!” “是吧?”他用肩膀挤挤云黛溪,看着她的眼睛,已经有隐隐的眼泪。 和云黛溪含在眼里那种表演的眼泪全然不同。 她已经好久没真正哭过了,因为知道,哭也没用,她每天要面对的事情,没有一样是能用眼泪摆平的。 时间久了,好像都不知道怎么哭了。 竟然一时有些羡慕眼前的驰牧野。 酒过三巡,大家都醉得差不多,云黛溪照例不会在这一天喝太多。 因为怕其他人喝太多,触发紧急事件,她还得清醒着处理。 她突然想起那天顾黎安的话。 “被酒精麻痹,容易陷入危险的境地。” 原来,从一些角度来看,他们是一样的人—— 极度缺乏安全感。 驰牧野在她身边站着,等把所有的人都安排好上车,只剩下他们时才说: “今天晚上能去我家住吗?你答应过我的。” 11、第11章 怕她觉得太冒犯,又补充一句:“我在家里给你收拾了一个单独的房间,上次你不是答应了,会偶尔去我家过夜。” 云黛溪像在安慰小孩:“可以。既然已经答应过你。” 随即掏出手机来打给一位常合作的狗仔刘:“有一手的料你要不要。” 电话那头赶紧答应下来,狗仔不易,刚洗了澡躺在被窝里,又要在大冬天出来,为了一手的料,做一只加班狗。 云黛溪绝不会做坐以待毙的事情,等待被拍,不如靠自己。 不被人看到的事,等于没做,这不是她的风格,要去驰牧野家,就要让进那道门有更重要的意义。 这样的时候,狗仔和明星就像共生的关系,大家彼此互换利益。 “走吧,”云黛溪往商务车那边走,“去你家。” 驰牧野看着她的背影发愣,这个女人好像从他认识起,就是这样冷静,极尽功利,可是越是这样,越觉得被她吸引。 也许这就是天性吧,人总仰望自己没有的东西。 云黛溪过去让自己的助理和司机先休息,再上了驰牧野的车。 助理和司机刚还在车里八卦,听到门拉开,赶紧噤声。 “黛溪姐好,去哪里?”驰牧野的助理小玟问。 驰牧野正好钻进车里:“小玟,车先把你送回家。” “不用不用,我自己打车回去。”她立刻懂了什么意思。 “太晚了,还是先送你。” 知道拗不过他,司机已经启动,往小玟家去。 一路无言,披头士的歌在车里循环播放着。 驰牧野有些醉了,摇摇晃晃最终倒在云黛溪肩头睡着。 等送好小玟到她家,云黛溪才用肩膀顶顶驰牧野:“起来,到家了。” 又跟司机道谢:“师傅,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十二月外面已经很冷,又是深夜,哈气成雾,云黛溪给狗仔刘打电话:“到了吗?” 那边答:“看左手边。” 转过头,那边晃晃长摄像头示意,云黛溪隔着马路微微鞠躬:“大冷天的辛苦你,我大概会在四个小时之后出来,出来的时候,再打电话给你,你先在车里眯一会。” 那边连连答应,云黛溪这样的经纪人,在圈子里少之又少,狗仔刘看着她一路成长,多少有些佩服。 挂掉电话,驰牧野伸出手去给云黛溪拢拢衣领:“走吧,进去。” 怕他主动过来拉自己的手,演一出十指紧扣,云黛溪挽过他的胳膊,让他没有回旋的余地。 这几幕,应该够狗仔刘拍几张可用的照片了吧。 上楼进门,驰牧野家里还是当年的风格,数码爱好者的极客黑色,满地的音响录音设备,电线错综复杂地缠绕。 这地方不知道是多少粉丝的梦想之地。 幻想能在某个深夜,走进只有驰牧野的私人领地。 云黛溪脱了鞋进来,踩在绵软的地毯上。 应该是为了隔音,满屋子都铺着深色地毯,完全像个工作室,没有一点住宅的气息。 “这下可以喝酒了吧?”驰牧野知道她每年这个时候都不会喝太多。 “喝一杯吧。”神经是该放松了。 驰牧野去冰箱里拿精酿黑啤,过来放在沙发上。 客厅里没有桌子,简约的深棕色皮质沙发前,依然是蔓延到墙边的地毯。 云黛溪半躺在沙发上,手里的易拉罐冰凉:“真的是年轻人啊,大晚上还整冰啤酒,喝了我恐怕得肚子疼。有红的吗?” 驰牧野仰头喝了一口:“没有,要不我去给你把啤酒热热?” 算了,云黛溪直接打开,喝了一口,微微的苦涩涌上喉咙。 驰牧野看看墙上的钟:“还剩下三个半小时。” “什么?”云黛溪没听清。 “距离你离开还剩下三个半小时。”他又重复了一次。 没有主灯的客厅里,他坐着倚靠在云黛溪边上的沙发上,她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想转换个话题,云黛溪问:“不是说给我准备了房间,在哪里?” 驰牧野指指对面:“沿着那边走廊走到底。” 云黛溪起身走过去,光着脚,柔软的地毯给人以安全感。 走到尽头,云黛溪打开门进去。 她还没准备好,智能感应灯光却骤然亮起。 和外面的房间截然不同,这里的灯光昏黄,按照正常的卧室来说,不算太亮,可因为有客厅的对比,这里如黑夜里的一轮月亮。 光洁而隐秘。 乳白色纯棉的床单,床头有一套同色系的家居服。连独立卫生间里都是她常用的品牌。 不知她到底跟自己的助理做了多少调研。 云黛溪不敢再看下去,极速,夺门而出,像看了什么让人觉得羞愧的东西。 对,现在她的心里堪称羞愧。 她如何的心机算尽,哪里配得上驰牧野给他梦想里的人,专门准备的房间。 等他有朝一日长大,就会发现自己年轻时有多愚蠢。 最不该爱的,就是不在一个世界的人。 回来时,地毯踩着都好像比过去的要轻几度。 驰牧野那罐啤酒已经喝完,空罐子不知什么时候捏扁了扔在一边。 看云黛溪回来坐在沙发上,问:“怎么样,喜欢吗?” 云黛溪不语。 因为不知道该怎么说出拒绝的话,才能叫醒身边这个人。 看她不回答,驰牧野用手撑着背后的沙发,也坐上来,声音大了些,又问了一次:“今天晚上就住在这里好不好?不止四个小时那种。” 她心惊。 不知为何,有一种明知经过一夜,白雪会化为乌有,还是不忍心践踏的感觉。 “不行。”她的声音在客厅响起。 只两个字,让本身在黑暗里准备靠近她的驰牧野身体僵住。 他收回身体,整个人仰面瘫倒在沙发上:“云黛溪,到底什么样的男人才能降得住你?” 心里还有后半句没说出口:我一定会成为那样的人。 云黛溪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笑,喉咙里发出无比确定的声音:“没有吧,我可能不会爱上任何一个男人。” 对,任何一个。 因为亲眼看到过亲生父亲把母亲打得遍体鳞伤,在一个下雪的夜里,母亲隔着一道满是铁锈的防护窗,流着泪跟她告别。 哽咽着说:“永远不要相信一个男人。” 她当然恨母亲残忍丢下她一个人。 可事情的起因是那个姓许的男人。 当年若不是他用花言巧语对母亲下了迷魂药,她长得那么美,怎么会为了一无所有的他落到这样的地步。 所以就算后来查到,她又找人成了家,又生了一个女儿时,她也没有太多恨。 云黛溪知道,男人和女人都一样,没有所谓的对等或者不对等。 怪只怪感情这种东西,太过易朽,而女人比男人更容易沉迷。 驰牧野还从没见过云黛溪现在的样子,笑里又有几分脆弱的气息。 他把她拥入怀里:“没关系,我会等你。” 他身上有阳光般温暖的气息,是柠檬和薄荷的味道。 你要是我的家人该有多好,我会拿出所有的爱给你。云黛溪默念着。 片刻温存,她知道不能再深陷其中,伸手过去推开他,用被无数剧本里用烂的安慰词:“你会找到更好的,我不该是你等的人。” 驰牧野不再纠缠于这个话题,转了开心的语气:“我刚写了新歌,写给这两天把我折磨得要死不活的你。要不要听听?还跟当年一样,做我的第一个听众。” 不等云黛溪答应,他已经跑出了电钢琴旁边。 钢琴音响起,他又变成了那个闪闪发光的少年。 还没填词,他用“哒啦哒啦哒啦”的拟声词代替。 这一曲的确比他平常写的要忧郁许多,少了愤世嫉俗的味道。 “怎么样?”驰牧野过来问她。 “不错。”她转身,不想让他看到她脸上只露出了一分感动的神色。 虽然分明知道,他那么大条的神经,根本不会感受到。 又闲聊一个小时,驰牧野终于还是熬不住,在沙发上睡着了。 云黛溪去房间找了块毛毯给他搭上,自己刷着新闻看手机。 无意间滑过顾黎安的微信,手指比大脑还快,点进去看看,果然,朋友圈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已经过去好些天,不知道那些书他到底收到了没有? 顺着思绪,又搜索了一些顾黎安的时事新闻。没什么特别的,无非是又出席了什么商务活动,签约了几家合作。 四个小时到,云黛溪给狗仔刘打个电话,让他醒醒,自己穿好鞋下楼,让他拍一张离开时间证明的照片。 今天这场戏算是做足了。 - 第二天一早云黛溪给jesscia发微信:给顾总买的书,他过去拿了吗? jesscia到下午才回消息:我说你真是我的小姑奶奶,那天我鼓起勇气跟他说这事情,是你们公司送来的礼物,他就看了一眼,走了。 云黛溪问:一本也没拿? jessica:没有。你平常办事情挺靠谱啊,怎么会想到送顾总一堆这样没用的东西。 云黛溪打哈哈:哎,我就听说,传闻,好像,说顾总对美女不感兴趣,就爱倒腾这些。 jessica:你真是,下次别这么害我了。 云黛溪:好的,遵命。 - 晚上狗仔刘的“偷拍”照片在刷八卦的高峰期发出。 恩爱拢领口,挽着手,虽然戴着口罩,也能明显看就出是驰牧野。 留言有的感叹“英年早恋爱”,有的表示嗑到了,还标注细节说四个小时,可以发生很多很多。 算是达成一项指标,云黛溪在心里的进度表上画上一个叉。锁手机屏幕之前又看了一眼顾黎安空空如也的消息窗。 不知在期待什么。 - 电影节开幕式当天,云黛溪跟着林岁欢的剧组到现场。 林岁欢今天穿一袭大气的湖绿色收腰绸缎裙,着浓艳的妆,和平常她出场的浅色礼服比多了几分成熟气质。 往年她也带着电影来,只是今年,云黛溪有预感,这部片子能拿到最佳女主角的机会颇大。 因为电影里这个女主角的人设,像是为她的气质专门定制。 剧本是近几年大火的悬疑剧。 女主角生在棚户区,懂事得早,父母离异,母亲再婚,她带着一双弟弟妹妹长大,成为了无数人艳羡的女明星。 直到有一天,棚户区里一位神志不清的老奶奶,在一个天未亮的早上,看到她站在曾经的院子里,叫她的名字,说她当年亲手将自己醉酒的父亲推下楼梯时,她看到了,却没有报警,祝福她从那一刻起获得了自由。 女主角却为了弥补一个谎言,伤害了更无辜的人。 故事从这个老人的死倒叙开始。 云黛溪在内部点映看完整片时,内心的寒意渗透过每一寸皮肤。 她太有那样的体会,惊异于她怎么能把所有的情感表达得那么自然。 看到她就像看到了儿时的自己。 - 云黛溪安排好林岁欢的妆造,等她在后台拍好今天的宣传照片,全部人员都转移到颁奖的宴会厅,她才坐下来休息。 缓了好一会儿,出门准备去大厅。 此刻拥挤混乱的后台,和正在直播的颁奖典礼现场完全不同,像极了世界的两面。 外场流光熠熠的背后,是内场的满地鸡毛,鸡飞狗跳。 拖着长裙的女星在奔跑,有的耳环掉了一只,正在努力寻找,有的临时借的礼服还在由服装师造型缝制。 真像是对浮华世界的讽刺。 她努力绕着这一桩桩的事故走,生怕一不小心给人添了更大的麻烦。 却不知在路过哪一道门的时候,被一只手生生拉着手腕拽进去。 嘭,身后的门应声关上。 眼前这个男人,还是一身黑衣。 云黛溪挤出笑:“好久不见,顾先生。” 门外不知是谁在急促地敲门:“顾总,您的西装到了。” 哦对,云黛溪看正规矩站在自己身边的男人,他还没穿上黑色西装,暂时只穿了一件纯黑色的衬衣。 隐约中,能看到衣服下的腹肌线条。 此刻正单手插兜站着,还是那副不可一世的模样,反倒像是被云黛溪拽进屋里。 他冲着门外命令:“放门口。” 门外得了命令,赶紧答:“好的顾总。” 等门外的脚步声走远,他才俯身下来,又如那天一样,一步步把她逼退到门边。 他伸手往这边探过来。 云黛溪以为他会搂她的腰。 却听见背后,咔嗒一声,是他伸手去锁了门。 这才用如墨般沉寂的声音回她:“我倒是每天都能在新闻上见到你,云小姐。” 12、第12章 他还是那样镇静的样子,没有一丝情绪,却说了句泄露自己心思的话。 “没想到顾先生您,还有空关注娱乐圈的事情。”云黛溪脸上维持着礼貌的笑。 顾黎安冷漠如此,却一直在关注她。 此刻还把她半路拦截在主办方安排的专属休息室里,四目相对,已经能说明太多问题。 她当然不傻。 照旧像那天一样,双手抚他的下颚,像捧一弯水里的月光,将他的脸放在手心,脸缓慢凑过去,却在唇快触碰时,被他穿越过腰的手将整个身体截住。 五指几乎快陷入腰间皮肤,力道太过,她有些疼,却还是再次凑上去。 如飞蛾扑火。 顾黎安的另一只手却自下而上,钳住她的下颚,把她的脸拉远了一些。 “云小姐,您现在化着妆,口红的陷阱我不会落第二次,不值。”他还记得那天卸妆膏的耻辱。 她说不出话,只能看着他。 “云小姐主动献吻的男人,究竟有几个?” 他继续问着,手在脸上掐得更重,口腔内的黏膜被牙齿磨出血迹。 看着她的脸,那张被驰牧野搂在怀里的照片,在他脑海里更清晰地浮现。 疼。 男人紧贴的身子更没有一点温度。 此刻的她,如被地狱的恶魔用绳子束缚了身子,嘴里塞满有血腥味的杂草,被扔进冬天的海里。 “也许,多得你也记不得了。” 在耳边说出这句话,他才把手甩开,固执得像摔一只瓷器花瓶,偏想看看她破碎的样子。 哪怕只裂一条缝,变得不那么完美也能满足心底的欲。 不是总爱演这样楚楚可怜的模样?他反倒想看看,她真的落泪是什么样子。 云黛溪笑了,这点所谓的羞辱,于她来说什么都不是。 当年去拜访那些金主,连门都没进去,坐在门口等上三天也没见上面的事情多到数不清。 至少,这位被人仰慕的顾先生,现在还站在这里,有兴趣来打碎自己所谓的自尊。 难道不值得庆幸吗? 云黛溪走过去,帮他整理领口和衣袖。 没有浮夸的金色袖钉,袖口的黑色暗纹纽扣却质感卓绝。 “顾先生,同样的陷阱我也不会挖两次,费力。对顾先生的,我更应该尽心。” 她退回身,抱着双臂看他,如在欣赏自己的猎物。 他身材挺拔,如果同意,不知道有多少女人会愿意沉迷于这副肉|体。 顾黎安的眼神也不回避:“云小姐,生意场上,贪得无厌的人不会有好下场。” “顾先生如果想真跟我聊生意上的事情,下一次我们再约个时间,今天我还等着去为林岁欢获奖欢呼。” 云黛溪转身想拉门出去。 她已经意识到,这几次他主动出现,跟驰牧野和她的新闻都多少有些关系。 这样冷血的人,当然谈不上喜欢谁。 娱乐圈里阅人无数,她知道,越是站在高位的人,就有越强烈的占有欲,想把有兴趣的东西都牢牢握在自己手里。 这又何尝不是所谓的贪念。 顾黎安的手比她更快一步落到门把手上:“我查过你公司的流水,资金周转率不错。可以卖给我,我愿意出个好价钱。” 云黛溪转过眼去看他:“为了什么?” 她明知故问,却还是免不了有惊异的情绪。 “你为了这点小钱,把人都搭进去,不值得。如果我愿意,那个驰牧野,很快会从这个圈子消失。” “顾先生,我还是不懂您的意思。”她再进一步,想把话更多逼出来一些。 “我说过,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他还是不把话说破。 “顾先生想让我成为您的笼中鸟?”既然他不愿意,云黛溪干脆把话挑明。 他不语,算是默认了。 她笑:“顾先生高看我了,我没有那么美的羽毛,歌喉也太过锋利,养不家的。” 她把他的手从把手上拉开,推门出去。 门里,她下的鱼饵,如今钓了一条鱼,可如果现在就把鱼拉上岸来,它还不够肥,也许见岸即死。 既然这位顾先生如此懂得蛰伏,那就继续跟他把这场游戏玩下去。 早说过,她擅长把承诺变成一根可以反复使用的鱼线,挂不同的饵,钓不同的鱼,获更多的利。 - 云黛溪到颁奖典礼的嘉宾区落座,顾黎安不久也出现。 不过是坐在总赞助商专属的前排区域。 这次对家经纪公司,跟江羡羡抢封面的乔之诺也在候选人名单里,参加最佳女配角的争夺。 江羡羡长得太美,反而可塑性低,只能演一些大片里闪现一刻的绝世美人小配角。 不过云黛溪也不在意这些,能进那部片子就是胜利,拍电影不是为了片酬,更不是为了得奖。 她的牌,是靠着这张脸,用代言进各大名利场。 台上,终于快到压轴男女配角,男女主角和最佳电影的颁奖环节。 直拍的镜头对准几位候选人。 每次看到这样的场景,云黛溪总会感叹,想到这样把所有人的表情都摆在台面上的人,真是个天才。 这几秒等待宣布结果的时间,注定有人欢喜有人愁,这才是最考验演技的时候。 对于有的人来说,这几秒的高光程度,能超越一整部戏。 乔之诺邻家女孩的可爱表演风格,跟她本身的内心本就不符,不获奖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毕竟每年的电影大赏,稍微放水就会被喷子喷得体无完肤,主办方每次都极尽公平。 乔之诺在镜头里依然露着完美的笑意。 太过完美,像一个精心制作的娃娃,才显得太过空洞。 这次的主持人是圈子里一位老艺术家蔡平,当年电影节第一届影帝。 跟李立飞是同届电影学院毕业,私下总一起下棋钓鱼。 到最佳女主角评选,大屏幕直拍上,四个女人的头被无限放大,脸上每一寸肌肤的妆容都清晰可见。 林岁欢的红唇今日格外出挑,是云黛溪为她选的颜色。 关于最佳女主角的事情,她私下跟李叔打听过口风。 李叔说:“穿上她最美的衣服。” 云黛溪已经了然于心。 讲了几句过时的笑话,蔡平终于拆开信封,宣读最佳女主角的名字:“恭喜《暗夜》女主角,林岁欢!” 林岁欢在大屏幕里的脸不可谓不开心,她起身来和身边的人拥抱,大家都报以热烈的掌声。 她在掌声里上台,接过奖杯。 蔡平招呼她过去说获奖感言。 看着她穿自己选的礼服小跑过去,还没说一句话,云黛溪的眼里已经如落了雨,泄水阀门似的止不住漏下,染透了一张又一张纸。 真是好笑,她还以为自己不会因为什么事情那么感动了。 可是看到那个在片场总默默背台词,无数次在家里琢磨演戏的痴人林岁欢,站上了国内最高的电影颁奖台,一切理智都似乎被掩埋。 她当然知道这是一个浮华的名利场。 可是越知,越觉得偏要把自己的人都送到山顶去。 林岁欢的感谢致辞她已经听得有些模糊。 “感谢导演,感谢制作人,感谢合作的演员,感谢父母……”惯有的感谢词,直到最后她才说,“感谢我的经纪人云黛溪,是她在人群里发现我,带我真正进入电影的世界。” 大屏幕里,她挥动着奖杯往云黛溪的方向看。 前排,顾先生也转头,往这边看过来。 云黛溪用纸把哭花的妆遮住,笑着冲镜头打招呼。 大屏幕上她的脸占据了大半,顾黎安心头如被一根针细扎。 刚在房间里,不是正想看云黛溪落泪的样子,现在真的摆在眼前时,他心里却没有半点快意。 颁奖典礼结束,江羡羡先离场,今晚的主角留给林岁欢。 她被记者团团围住,闪光灯和话筒间,印着那张有故事的脸。 回答好一些预估中的问题,云黛溪护着林岁欢上车。 有位熟识的记者,像跟好朋友打招呼,突然喊了一句:“黛溪姐,和驰牧野恩爱长长久久!” 云黛溪转过脸看她,挥手回应:“没问题!” 眼神却落到了那位记者身后,被众人包围着,刚从门厅里走出来的黑西装男人。 既然驰牧野是你心中的一根刺,那就斗胆用这根刺,去探探冰下的水,到底有多深。 云黛溪送林岁欢回家。 她小心翼翼换下礼服:“黛溪姐,今天这件礼服真美。” 云黛溪看她,脸上的笑百分之百保真:“如果喜欢,我们就买下来,纪念我培养的第一位影后。” 说出来才发现,自己说的这是什么霸道总裁的豪言壮语。 林岁欢换好家居服出来,真的舍不得的样子:“黛溪姐,那真的买下来,钱从后面的合同里抽,我自己来买。” “嗯。”云黛溪点头,“喜欢的东西自己得来,才是最好的。” 十几岁进娱乐圈,从路人甲乙丙开始演起,到今天的位置,她付出的太多,云黛溪准备告辞,给她一个属于自己的夜晚。 林岁欢拥抱她,紧紧地,用尽全力:“黛溪姐,整个公司的人,没有你,都到不了今天的地位。” 她知道,所以才会在顾黎安说得如此轻巧,用对于他来说九牛一毛的钱买的时候,心里泛起倔强的意思。 甚至觉得不屑,他那样什么也没有的人,只不过是台印钞机。 - 新闻当晚发出就引发了扑面而来的热度,云黛溪刷着各类消息,一切似乎都有些不真实。 两本顶级杂志的跨年刊。 全球演唱会。 最佳女主角。 还有齐下艺人数不清的下饭综艺。 她窝在被子里问自己:“云黛溪,这样是不是就满足了?” 心里没有回音。 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天哭得累了,没多久,就在沙发上沉沉睡去。 - 抛物线到达顶端之后,注定是下坠。 第二天云黛溪在电话铃声中醒来,是李义安李叔。 他声音急促:“黛溪,你是不是有税务问题?” 她手有些抖:“什么?” 如果真能被查到这样的问题,她的公司注定要关门大吉,不知这次又是惹了哪位对家。 挂了电话打开新闻,自家公司偷税漏税5个亿的事情正被挂在热搜上,一个深红色的爆字当头。 手机里的电话接踵而至。 她以为醒来会到更高的山顶,却没想到,到现在的高度,就已经因为空气稀薄快要缺氧。 挂掉所有电话,甚至来不及翻开通讯录,她直接拨了顾黎安的手机号码。 对面只响了一声就接起:“喂。” 已经没有时间拐弯抹角,云黛溪直接问:“是你干的吗?就为了,毁掉我?” 13、第13章 “云小姐,我不至于用这样的手段。”电话那头,男人回复的决绝。 有不容置喙的味道。 他也许比还在梦里的自己,更早听到这个无由来的污蔑。 “不好意思。” 冰冷的语气让云黛溪凛然意识到,拨出这通电话的她,这一刻多么幼稚。 以己度人,特别是顾先生这样地位的人,简直愚蠢至极。 “云小姐不如想想,最近得了那么多势,对谁的影响最大。” “谢谢。”云黛溪为自己的冲动觉得不耻,先挂了电话。 不用思考,脑子里已经有一个人的名字浮现,那个被江羡羡抢了封面,又在乔之诺落选的电影夜里,失去最多的人。 和君传媒的和博涛,和总。 早知他心术不正,仰仗有几分人脉,在京城的圈子里蛮横的出了名。 往常云黛溪尽量克制不与他有正面冲突,连江羡羡被抢《风华》封面的时候,也只能憋着气,拖着下一家来兜底。 没想到这一出,和总倒是没沉住气。 云黛溪放下手机,在自家艺人的微信大群里发一条消息稳定军心:大家今天都别来公司,有事情跟我电话联系。手里的事情能不停地尽量别停,如果有合作方有顾虑,让跟我联系,我会尽快处理。 下面立刻接了大家互相加油鼓励的消息。 她发一个大大的笑脸,收拾好行装出门。 到公司的时候已经有大批记者围在楼下,她今天特意精心化了妆。 毕竟昨天难得睡了整觉,不能可惜了脸上极好的皮肤状态。 车行至楼下,车位已经被人群压满。 云黛溪长按几声喇叭,引得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到了这边。 她降下车窗,用演技笑得自然,冲窗户外的记者们挥挥手:“麻烦大家让让,再急的事情也不能乱停车对吧?” 车行一寸,人群也跟着让开一寸,像海水里一头鲸鱼游过时,躲避庞然大物的鱼群。 几把方向盘转好,车停稳,她又落下镜子看看自己的妆容,确定没问题,才拎着包下车。 记者们蜂拥过来,闪光灯亮起,云黛溪礼貌跟大家打招呼:“辛苦大家,那么早。” 提问从四面八方涌来:“云女士,想请问公司税务的事情,您有什么要澄清的吗?” 云黛溪拎着爱马仕站得笔直:“被凭空出现的人匿名举报,我现在本人还好好站在这里,不知道有什么需要我澄清的?” 记者追问:“漏税先通告补齐资金,期间可以不追究刑事责任进行逮捕,云女士您还站在这里,也无法澄清犯罪的事实。” 她早料到这个问题,悠然答:“那恐怕是大家太瞧得上我们公司的现金流,按照现在网上的版本里,我需要缴纳五个亿的现金去补齐,真是那样,我现在应该在去借钱的路上。” 记者们窸窸窣窣,还想提什么问题。 终于有个胆大的,问出了声:“这对跟江羡羡传绯闻的那位顾总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 云黛溪收起笑,脸色沉下去:“早发过了跟顾总的澄清消息,如果还有提这件事情的,我们会一律追究法律责任。” 十二月的空气里,哈气成雾,空气里好像又冷了几度,大家都愣在原地。 她的神色瞬间调转成笑脸,冲大家招招手:“天气冷,大家如果有兴趣的,可以跟我去楼上坐坐,这几天跟着我待在办公室里也行,看看我怎么处理?” 听她这么招呼,倒没一个头铁的人愿意跟着她上楼。 到办公室门口,她招呼门口的助理:“叫法务和税务都叫过来。” 漏税的事情她一直极其注意,至少在可控的范围内不会产生这样的漏洞。 除非财务特意作假,用自己做代价,让她这个公司法人和雇主共同承担后果。 等税务和法务进来查账对账,一早上的时间飞速过去。 云黛溪看楼下,还有几位坚持的记者待着没走。 她吩咐助理:“请还剩下的几位来公司里,给他们清理独立的会议室。” 现在还没走的人,跟先前围在楼下看热闹跟风的比,才是真正难啃的骨头,如他们的口风也转向,其他的人更会跟着舆论掉头。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如果真是有问题,早会接到税务机关的通知,现在事情却还只停留在热搜上,云黛溪现在比早上更安心。 到傍晚,对完所有账目,依然没发现任何问题。 公司的税务法务都是跟着赛金花干了多年的人,或者他们亲手带出的徒弟,这样职位的人,既要专业又要忠心,她相信赛金花的眼力。 这位和博涛,看来是想钻匿名举报的空子,如果有,那就等他放出更多的证据。 过了晚上十点,云黛溪处理完手里的最后一桩事,去还留在公司的那位记者房间里。 是个年轻小姑娘,二十出头的年纪,看起来应该刚毕业不久,戴着眼镜,知书达理的不像她平常看到的狗仔。 云黛溪去吧台打一杯热水给她:“那么晚了,还不回?” 小姑娘从正在写稿的电脑屏幕上移开眼睛,抬头看她,傻乎乎地笑:“云总你不是也还没走,我这种打工狗怎么敢走!我就不信,蹲到最后也蹲不出个什么。” “你看起来不像是娱乐记者。”她说出心里的疑问。 她骄傲地抬起头:“当然,我是财经专业毕业的,我是财经记者。” “没想到还惊动了金融界的朋友,”云黛溪动动下巴绕一圈示意,“那明天这个办公室还留给你怎么样?” “可以啊,”她站起来,把电脑收进书包里,“那我最近就在这里办公了,谢谢云总。” “外面都关灯了,你早点回去。” 云黛溪领着她下楼,冬天的深夜更显得寂寥恐怖了些,又是郊区,大半夜的打车实在太不安全。 她探头出去看了看:“走吧,我送你回去。” “不用不用。”那姑娘拿出手机,想示意自己已经打到车了。 “这里那么偏,你一个姑娘家,更是要注意。”她在圈子里,看过太多大佬们对年轻姑娘做的事情。 “我让司机送她回去。” 门边传来疏离的声音,两个人转头看,是顾黎安。 不知他穿这一身完全藏匿在夜里的黑衣,倚在门边到底听了多久。 那个姑娘明显也认出他来了,吓得没忍住叫了一声:“天啊,顾黎安!活的!” 又意识到可能太过夸张了,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含糊说了句:“顾总,我不是娱乐记者,我是财经记者,你不会杀我灭口吧?” 看来顾总的风格,在财经界也大有名气。 顾黎安勾起右边嘴角,像逗小孩子的恐吓语气:“现在上车回去,能保证你明天还活着,再等,可就不一定了。” 小姑娘赶紧给他鞠躬:“感谢顾总不杀之恩,我先走了。” 脸上的神情,有种吃到一线瓜的得意,又补充一句:“今天晚上我什么也没看到。” 顾黎安有些不耐烦,脸上笑容收敛起来,开始倒计时:“三……” 等他真正数到“一”的时候,小姑娘已经跳上了他安排的另一辆商务车。 云黛溪看他,招呼:“外面冷,进来坐吧。” 他穿着高领黑色针织毛衣,搭配呢绒面料的黑色西装,外面又套了件黑色呢大衣。 在冷色调的夜里,呢大衣上的绒毛上印着白色月光,像降温的天里,镀在万物上的霜。 顾黎安眼睛没从她的身上移开过,却不显得过分狎昵。 “介于上次的教训,还是别进你的地盘好。”他指指那边停着的宾利车,“我送你回去。” “好,你等我。” 她上楼收拾东西,再补个妆,才下楼来。 车里还是上次那位司机,从后视镜里看是这位女士进来,不由地倒抽了一口气,每次顾总跟她见面结束,总会有一段时间的自我隔离期,情绪极不稳定。 云黛溪告知家的地址,司机导航启动车子。 这次知道目的地,更清楚路程时间,比上一次坐上这辆车,多了些安全感。 “顾先生今天亲自过来,不怕刚刚那个姑娘传什么不好的消息出去?” 问过之后又后悔了,真想扇自己一记耳光,顾先生连这点都控制不住,还混个屁。 没想到他却认真回:“知道了也没什么不好,真真假假,人自有看法。” 他在提醒她,谣言不需要根据。从这个消息被人看到,已经是信用消耗的开始。 她怎么会不知道这些。 没有可聊下去的点,她调转过话头:“昨天没机会问,顾先生为什么不收我送的那些书?” “怎么还有心思管这些书的事情?税务的事情都处理好了?”顾先生翘着腿,修长手指搭在座位中间的扶手台上。 “税务的事情,比不得顾先生为什么不喜欢那些书重要。” 云黛溪没说谎,税务有据可查,顾先生的心思却阴晴不定,没什么可探究的规律。 车内沉寂一会儿,顾黎安才开口:“最近睡眠好,不需要。” “那希望顾先生永远也用不上那堆书。”这句倒是发自内心的。 “这个你拿去。”他扔过来一只被装得满满当当的信封。 “钱?”云黛溪一贯的反应。 “算是吧。”他答。 等云黛溪拆开信封,才确定,这可不就是钱吗? 是和君传媒的税务材料,核对过一番,是实打实的偷税证据。 顾黎安不再说话,有司机在,云黛溪也自知不太方便。 车开至家楼下,顾黎安还是照例过来为她开门。 下车关上门,她才问:“顾先生方便送我到楼下吗?” 他把手插进大衣兜里,点头答:“当然。” 深夜,司机在车里看两个人孤零零地走在风里。 云黛溪双手捏着袋子,不知是不是被风吹得,扰的脑子都乱了,理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倒是顾黎安先说:“证据都在这里,后面是否要举报,都交由你来决定。” 他又是这样,以举手之劳的姿态,为她解决绕着她的问题。 “谢谢顾先生。” 心里想了许多台词,现在却什么都演不出来。 顾黎安突然从身侧走到她身前,蹲下些身子来看她的脸:“原来你真心说谢谢是这样的。” 他一句话,惹得她只能用信封袋子遮住自己的眼,掩耳盗铃。 “顾先生好像有魔法,总是什么都能做到。”这是她发自内心地感叹。 “还得感谢你这位女英雄,否则魔法早在那晚上被冰水给吞了。” 她想问,为什么像他这样万能的人,也会在那晚上落得这样的下场。 可现在两个人的距离,她知道,问了也得不到答案。 送她至门口,顾黎安停住了脚步,跟她道“晚安”。 她也道:“口红先生,晚……” “安”字还没说出口,却被他用拇指顶住嘴,蛮横的指腹急促地擦去她唇上的口红。 拇指,食指,中指,一直到无名指拂过,红色才算轻薄了些。 顾黎安终于低头,吻住她。 这个吻温柔至极,如浮在花上的一层纱,落在罅隙的一粒尘。 如果这个吻再重一些,她可能会出于本能反应推开他。 可一切都刚刚好,尺度分寸,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甚至,他身体透过的温度都是暖的。 云黛溪不由闭了眼。 直到温热的指肚覆盖上她眼睑的那颗痣。 被手捂住的黑暗里,无法看到他的神情,只能听到声音从耳侧灌入。 “你夺了我两次初吻。”声音极其轻巧,像刚刚这个若有若无的吻。 他顿了顿,继续:“一次是许星回,一次是云黛溪,昏迷的,清醒的,都被你占了先机。” 云黛溪一怔,于她来说,又何尝不是。 14、第14章 等顾黎安把手放下,再睁眼时,他已恢复了平常模样。 冷漠疏离,极度克制。 云黛溪把没说完的话说完:“顾先生晚安。” 他没回应,只转身背对着和她挥手告别。 大理石铺的走廊打了蜡,地下的影子印着灯满是浮华奢靡,他的身影却依然有茕茕孑立的孤高气质。 回屋没开灯,就着窗外的霓虹灯安静躺在沙发上,好一会儿,吻的温度还停在唇间。 这位顾先生的心思实在阴晴不定。 昨天口腔内壁被掐出血的地方还没愈合,今天却又送来一个带着温度,飘忽不定的吻。 像恶魔在考验贪婪人的心性。 - 被这个没由来的吻折磨,云黛溪一夜都没太睡好,第二天一早醒来,选择性回复了一些重要的消息,没再看手机里跟工作相关的消息。 偷税的谣言出来后,公司除了官方账号发了警告造谣的声明,其他更多心思都用来引导水下舆论风向。 剩下的,只要不影响生意,她决定都得交由时间来处理,官方多说一句,都是对这个热搜的负向加码。 云黛溪打电话给赛金花,想去那边散散心。 有上次偶遇顾黎安的前车之鉴,这次先打了个电话过去确定:“全世界最好的师傅,你今天方便吗?我过去看你。” “过来吧,我正好出去买菜,中午就在我这边吃。” 赛金花对于她来说,是师傅更是亲人。 当初为了逃离那个杂碎,下决心选更积极的路,拼了命地读书,考进京城的学校。 学费生活费样样都要开支,刚巧在路上被赛金花的星探相中,阴差阳错进了公司。 那时她小小年纪,容貌出众,却偏不愿接受赛金花的合同走女明星这条路。 站在赛金花的办公桌前,眼神坚定:“女星不管站没站上过巅峰,都会失落。没得到会失落,得到后失去也会失落。我求的不是这个。” 赛金花笑她见得太少,以后看看跟她一起进来的女孩子在外拍片赚得多就知道哭了。 她只笑笑:“那要看谁赚到最后,细水长流。” 也就是这句细水长流,等她大学毕业时,已经在赛金花手里待了四年。 风雨都经历过,身边捧的明星换了一波又一波。 赛金花有人脉,也会做生意,只是被时间推着走,年纪到了与潮流越来越远。 这些年短视频公司崛起,对行业带来不小的冲击,她总笑说:“要被时代淘汰咯。” 还没等到这一天真来,她倒是先做了后撤的准备,说要让自己体面地离开。 最终公司的股份80%交由云黛溪处理,赛金花只占20%。 对外是这么说,实际公司没上市,这不过是两人约定的分润方式,她算是给自己留了份养老保险。 那时候的云黛溪不过才二十三岁,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 消息公布时,倒是让云黛溪赚足了眼球,看好的不看好的都有,让她在圈子里的知名度提升不少。 这几年她独立捧红的几个人,投资少净利润高,摸透了门路,复制粘贴,俨然成为新一代的造星机器。 到别墅区门口时,刚巧遇到赛金花拎着大包小包的食材进去,云黛溪赶紧跑过去帮忙。 陪着笑:“您受累了。” “最近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都挺好。”说话间,顺手从赛金花手里接过几包看着比较沉的袋子。 用轻巧的语气,“不过是和君传媒的和总放了消息,说我偷税漏税。” 赛金花笑着摇摇头,交手那么多年,她知道和博涛是怎么样的人,更清楚自己留下税务的底细,只觉得这个谣言可笑。 “师傅你怎么还笑啊!不怕我被关进去?”她撒娇。 “说你偷了多少?” 云黛溪伸出五根手指,作夸张的表情:“五个亿!” “不得了啊,离了我公司运转那么好,偷都能偷出五个亿来。”赛金花开她的玩笑,心里更确定一切都是无稽之谈。 “是李叔第一个打电话通知我的。”她使坏,想试探试探。 “他倒是一把年纪了,还不愿意退位。”赛金花仍旧那副嫌弃的语气。 “哎……不是所有人都像师傅想得那么清楚,也不是所有人都有师傅这样好的继承人,对吧?” “你哟!”赛金花点她的鼻子,“一肚子心思。” 赛金花做了三菜一汤,都是好久没吃到的家常菜味道。 平常要么在客套赴宴的酒桌上,要么点外卖将就吃点,今天吃得格外香,饭连着吃下两碗。 “师傅我每天都来好不好。”放下碗筷,她站起来想去收拾。 “你还是好好把公司管好,别让我退休金血本无归,”赛金花按下她的手,喊家里的阿姨,“明嫂,过来收拾吧。” 她装着哭腔:“师傅,你这是赶我走啊!” “午饭吃过,该去干活了,我还要午睡,没时间陪你了。赶紧的,回去给我赚钱。” “果然是,有其师傅必有其徒弟。”云黛溪喃喃说着,在赛金花背后学她说话的口型和语气。 赛金花本来已经爬上了楼梯,又折回来:“上次过来的那位顾先生,你们后面还有联系吗?” 想也没想,云黛溪脱口而出:“没有。” 这世界上恐怕没有一个人能有赛金花了解她,看她的反应,已经猜到两个人必然已经发生了什么。 立刻提点了一句:“离他远点。” 语气和李立飞如出一辙。 云黛溪追过去跟在她身后:“师傅,为什么要离他远点?李叔和你都这么说。还有,上次他过来拿什么?” “上次拿的东西,我答应过他不会告诉任何人。” “哦,”云黛溪乖乖点头,本来也没指望能问出什么,谈不上失落,“那为什么要离他远点?” “这也跟我答应过他的事情有关联。” “哎……师傅你们真没意思,神神秘秘。” “别想着利用他,只会把自己陷进去。” 师傅走之前,特意警告一句。 - 下午到公司,云黛溪特意去了昨晚的那个小姑娘在的办公室。 她果然还在这里,和昨天一样,坐在电脑前疯狂敲字。 云黛溪问助理:“昨天来过的其他人,今天还有在这里的吗?” 助理回:“没有。” 那看来,对面和总没什么料再放出更多消息,关注度已经下降了不少。 她过去敲门,问小姑娘:“我方便进来吗?” 那边答了“可以”她才推门进去。 “你叫什么名字?” “丁明溪。”她的声音稚嫩却清晰。 “真像根钉子似的扎进了这里。”云黛溪笑笑,“晚上我请你吃饭?” “可别想贿赂我哦,我有自己的新闻理想,只报道真实的事情。” “嗯,有志气。”云黛溪给她竖起大拇指。 “当然。”对面回以一个高昂的头颅。 她把手里的信封推到小姑娘电脑边:“我这里有些一手消息,你可以先看看,至于怎么处理,按照你们财经记者该有的规矩。” 信封里,是昨天顾黎安给的资料复印件,一张张,都是她今天自己亲自操作复印的。 丁明溪学金融辅修会计,打开看了几眼已经明白了怎么回事,眼珠子越睁越大。 “怎么样?”云黛溪问她。 “如果这些资料是真的,超过30%的额度,这么大的资金额,还不上,够这位老板进去蹲个三五年了。” “你报道吗?” “云总您如果去举报了,我就报道,跟您现在遇到的情况一样,否则怎么说的清这东西我哪里来的,这几天我都待在这里,对你对我都不好。” 小姑娘脑子挺灵光。 “行吧,既然没想好,资料我先收回了。” 云黛溪笑着把材料都收拾回信封里,离开会议室。 这份资料,本来也不是准备给丁明溪的,只想试探试探,这个姑娘的口风到底紧不紧。 她转身出门,下楼去车里才打电话给和博涛。 电话里占线音足足响了十几声,云黛溪不疾不徐,握着方向盘耐心等着。 食指跟着声音点在方向盘边缘。 他若立刻接了这个电话她反倒担心,这样的时候,越是等得久,就显得越是心虚。 那头终于接了电话,云黛溪还是用一向对他的那套谄媚语调:“和总,最近得了样东西想送给您,还烦请问您有时间见个面吗?” 对面几乎没思考,客气回:“当然,难得有机会见云总的面。” “那我晚点定好地方,让助理把地址发给您的助理,约您空的时间。” 那边答应:“好。” 挂断,又立刻拨了顾黎安的手机。 响过几声,顾黎安接起,那边应该在开国际会议,用英式语调跟身边的人说:“稍等,有些重要的事情要处理,马上回来。” 等顾黎安到一处安静的地方,才继续:“你说。” “顾先生,您能推荐一家谈生意的餐厅吗,口味不重要,只求安全一些。”安全两个字的声音格外加重了些。 她只身一人赴宴太不明智,去顾先生的地盘,再好不过。 恐怕没有人比他更懂生意场上的安全。 “几点?” “还没定。” “定了时间告诉我,我过去接你。” “好。” 她心里落了一口气。 - 最终跟和博涛定了晚上九点,西郊的“承和园”见。 一家专做传统中餐的地方。 云黛溪特意选了一身黑色香奈儿套装,搭配黑色毛呢大衣,一只黑色手袋。 坐进顾黎安今天开来的纯黑色库里南里,两人相视一笑,彼此都懂对方的心思。 “没想到承和园也是顾先生的资产。” 他的底细,当真深不可测。 “不过是家郊区餐厅,菜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承和两个字,讨个吉利。” “没想到顾先生还信这些。” “做生意,总归要借势的,不管是天还是人。”他话里有话。 “当然。”云黛溪顺着话头,又把下一句抛回给他。 “云小姐想好了吗?怎么处理那些资料?” “想好了。”她顿顿,“顾先生有兴趣知道吗?” “不想打扰云小姐的判断,进或者退,我等一个结果就好。我会在门外等你,送你回去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我会在门外等你。 云黛溪心里重复一次这七个字。 回过神来,心里一惊,自己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掂量这条鱼是不是又重了些。 15、第15章 承和园和上次跟顾黎安去的那家餐厅颇有异曲同工之妙,依然是依山傍水,只是更偏远了些,建筑也更小,是最传统的江南私家园林的制式。 曲径幽远,虽是冬天,也布置了许多常青的树植,摇曳在形制各异的景窗中间。 绕过廊亭走了些路,才发现整个园子里除了服务人员只有他们两个人。 所有的布置,分明都指向了一种可能性。 “顾先生带我来的,恐怕不只是一家普通餐厅?” “怎么说?”顾黎安跟在她身后,一步的距离,让声音有若即若离的意味。 “这恐怕是顾先生自己私人会客的地方。” “从哪里看出来?” “连上次那样刷卡的收银台也没有。”再明显不过了。 她还不知道,上次那家店,虽然有收银台,其实也是顾黎安的地方,那两万块的餐费,最终进了他的钱袋。 回想起那张看着小票在风里翻飞的脸,他的嘴角不由上扬。 “顾先生笑什么?”云黛溪不知道什么时候转过身,刚巧看到这一丝神态。 “赞赏云小姐聪明过人,这的确是我私人会客的地方,你说安全,我想没有哪里能比得上这里了。” 走到一处三开间的雕花楼处,一眼就能看出来是真的古宅整体搬运过来的。 里面灯光明亮,又做了全新装修,展露出新的模样。 她进去绕了一圈,顾黎安也不语,只无声在边上跟着。 屋子里布置了不少瓷器,云黛溪不太懂,又想到上次在赛金花家里他对书的态度,更是不敢伸手去碰。 有人扣响了木门:“和总到了。” 顾黎安回:“请他进来。” “谢谢顾先生,剩下的交给我吧。”云黛溪送顾黎安至门口。 和博涛正巧到,看到顾黎安在这里脸上的神情明显不自在许多,还是过来伸出手打招呼:“没想到顾总也在。” 顾黎安也客气跟他握手,不过捎带即过:“碰巧,刚好遇到云小姐,过来跟她打个招呼。” 演技能跟云黛溪手下的演员一较高下。 和总也不傻,看两个人这一套黑色的装束未免也太过凑巧。 早听说顾黎安有几处私产,专门用来接待重要的人,已经明白这里就是一处,心里不难不打鼓。 当初敢发那条谣言,一是让人跟踪了江羡羡的行踪,发现压根没跟顾黎安的行程有过任何交集,二是工作室也发了官方声明。 这位顾总更不是一个爱招惹事情的人,没想到却在这里露出身份。 顾黎安看向她这边:“你们先聊,好了我送你回去。” 像在宣示主权。 云黛溪微笑点头,招呼和博涛:“和总请进。” 过了用餐时间,桌上只摆了茶具,茶艺师按照吩咐泡了一壶红茶,放在热炉上。 等门合上,屋子里只剩两个人,云黛溪拿出信封放在桌上,推过去:“送给和总的礼物,您过目。” 和博涛拆开信封拿出复印件的时候,手在抑制下依然有些抖。 一张张看过,才开口说:“云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国人讲究礼尚往来,和总送给我的,我当然得回礼。”她端起紫砂茶盏抿一口。 在顾黎安的地盘,摆这一出鸿门宴,她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与其用这份证据用来意气用事闹僵关系,不如作为长期合作的储备。 和博涛看过文件,又放回信封里,笑笑:“云小姐,没看明白。” “和总说笑了,您一流的海外金融学出身,这些怎么会看不懂。” “我是说,”他顿顿,“看不懂云小姐。” “那和总更说笑了,我要什么向来都摆在明面上,资源资金,也从来没跟和总过不去。”她如实说。 “希望以后最好也能这样。”和博涛举起手里的杯子,“这次以茶代酒,下次请云小姐去我的地方。” 云黛溪拿自己的茶盏去碰杯:“一定。” 她的决定,是拿这个把柄作为跟和博涛长期拉锯的筹码。 这个筹码她早晚会交出兑换收益,不过不是现在,等她有了财力,能接盘和君传媒的时候,才是最好使用这柄利箭送他入狱的好时机。 现在举报,只让他赔钱免灾,也太过轻巧。 客套一番云黛溪送和博涛到房间门口,服务人员再领着他出去。 进过顾先生的私人会客地,等他出去,也算是一项江湖谈资。 顾黎安从侧厢房出来,站在回廊里等她。今天刚好有一轮清冷月光,在郊区无灯光的地方,显得格外亮。 “走吧,云小姐,送你回家。” “能带我逛逛吗?顾先生的地方。” “当然。”他往后退一步,抬手示意往那边走。 过了晚上的中式院子里看不出什么,路边有稀稀落落几盏昏黄灯光,再往上,只能借着月光看人影轮廓。 “今晚帮这个忙,顾先生不怕多出一个绯闻对象?” “如果传出去,恐怕对云小姐更不利,得背脚踏两只船的名声。” “那时候再灰头土脸地来当顾先生的笼中鸟,您还要吗?” 这句问话倒是真心的,想探探他对这件事情的容忍有几分。 “云小姐觉得呢?”他把难题抛回来。 云黛溪没答,跟着他绕过几处池塘,走到院落最里,他推开一间房。 质朴的木制建筑里,是一处奢华的住所。 “顾先生会来这里住吗?”云黛溪怕越界,脚步停在门口。 “偶尔。”他答。 “如果做顾先生的笼中鸟,会被养在这里?” “也许?有几处地方,你可以选。” 对话还在继续,两个人的脚步却都停在高高的中式门栏边,没人再往前走一步。 “那刚问顾先生的问题看来已经有答案了,若我后悔再回来找您,您仍然愿意为了我敞开笼子,对吗?” “在我可忍耐的限度内。” “那就好。” 她嘴上说着,身子却不受控制往后退,想离那道门远一点。 生怕再近,就会抵抗不住屋里传来的纸醉金迷的诱惑气息。 在娱乐圈里,不是第一次遇到有人跟她做这样的交易,可是这些年,她凭借着实力明哲保身,从没想过要通过身体借谁的势。 一步步退后,正巧落入他的怀里。 后背与他的胸腔贴合,又被轻微回弹。 手边,并非特意算计,却碰到了他已经起了占有欲的证据。 “顾先生……”她一时有些失措。 “云小姐,越界了。”他低声说。 不由她挣扎,粗暴地把她横抱起来,迈进那道她即盼又怕的门。 整个身子如被蟒蛇缠绕,头被按进他的胸间,眼前陷入黑暗。 这次,终于在极安静的夜里,听到了他清晰的心跳声。 如在宣告他仍然活着,是个有欲驰骋的男人。 洁净的月亮还挂在天上,像在嘲笑她:贪婪的女人,终将被堕入地狱。 16. 第16章 [] 云黛溪在最亲的人缔造的地狱活过多年。 龌龊的出租屋里,永远被空酒瓶和肮脏烟头塞满。再怎么打理,隔天又会变成这样。 像西西佛斯被惩罚推着圆石上山,石头又终将滚落,再怎么努力也是徒劳。 最冷的天里,她睡在一张勉强维持干净,好不容易被身子焐热的床上。睡得极不安稳,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被惊醒,不知什么时候,会被那个男人从被子里拎起,皮带抽打的痛会莫名落在身上。 某个晚上,他还带了不知是哪里来的男人回来,手已经摸到了她的腰,她大哭着冲出门,走了好远也无处可去。 为了不被人发现,再热的天,她也穿一身长袖长裤,那些伤痕有一次不小心露出,就惹来无数非议。 班主任担忧:“是有人欺负你吗?” 许星回连忙摇头:“是我不小心摔的。” 生怕被发现是那个男人干的,老师把他请到学校里。 等终于有能力从那个地狱里逃脱,她立刻改了名字。从姓到名,跟那个杂碎有关的任何东西,对于她来说,都是与痛苦有关的记忆。 这层关系要断得干干净净。如切除毒瘤,哪怕只留一点,也有再次扩散的风险。 她狠下心,把自己的肉都连带着切下来了些。那个家里的任何人,后来都再没来往过。 换了身份改了姓名,就当她死了吧,死在那个拖着行李箱去京城火车的路上,从此和那个既远又近的世界隔离。 而此刻,被横抱在顾黎安的怀里,她自知是在另一个不可救药的地狱。 这个地狱的环境和她从小经历的那个截然相反,它表面洁净浮华奢靡,内在却有惊人的相似—— 都极具不确定性。 顾离安也是一个让人会随时坠入冰窟的男人。 他甚至更为残忍,时而出现的温存让人忍不住跟着他的脚步,欲拒欲求最终自己选择跳进他的冰河里去。 二十四小时运转的中央空调让屋里比外面暖许多,燥热感不可避免地疯狂袭来。 在他怀里颠簸几步,顾黎安悍戾地把她扔到床上,扯掉她身上的毛呢外套。一只手压着她的胳膊,不让挣扎,另一只去抽床边的卫生纸。 一连抽了好多张,厚厚的一叠,猛然按在云黛溪的唇上,凶狠地擦去艳丽的红色。 暴力让她口腔里终于快要愈合的黏膜再次撕裂,潺潺血腥在舌尖弥漫。 仅仅过了一夜,那个温柔吻她的男人仿佛已经从这个世界消失。 只开了壁灯的房间里,顾黎安双膝跪在她的腰间,握着激起他欲|望的手腕,向上抬起锁在脸两边的白色被子上。 他莫名想要吻她,连自己也不确定究竟是因为被侵犯惹怒,还是因为可笑的爱情。 只有神经里的分泌物在支配身体,不可抑制地升起浓稠的占有欲。 这个占有他初吻的女人,不能属于其他任何一个人,身体或者心灵。 等他俯身,唇停在她的鼻息间,清晰看到她闭眼时一滴泪从眼角溢出。 这一次,他终于看到了瓷器花瓶被摔碎的一角。他甚至有些满足,满足于云黛溪终于在他身上流露出真实的感情,不管是恨还是别的,他不在乎。 顾黎安伸手去抚掉她眼上的泪,唇照旧覆盖在她的唇上。 他从来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在生意场上,心软只会害死自己。 这次的纠缠由他来主导开启,唇齿相接的那刻,有一丝血腥味传来。 也许荒蛮时代早已经在男人身上种下征伐狩猎的基因,这样的味道让人更抑制不住起了征服欲。 他解了身上的黑色西装,用衣尾把她的眼睛盖上,黑暗来袭,只在缝隙之间能感受到,屋内的灯光还亮着,瞳孔里透出的光,让她还有一点残留的意识,一切不是假象。 被钳制住的双手,仿佛是对今天进入他封闭空间的警告。 只要进来了,就别想再轻易出去。 她自知挣扎不过,也的确没什么好值得守着的贞|操,用在他身上,从哪个方面来讲都不亏。 用那支口红钓来的这条鱼,不用自己做诱饵,注定永远也养不肥。 他的唇终于在她快要窒息时移开,炙热的气息一路从脸颊移到耳边。 有些喘息的声音响起:“云小姐,离那个驰牧野远点,或者离我远一点,你选一个。” 贪瞋痴果然是人类的原罪。 就算到了他这样的高位,也会为了这点事情而发狂。 “顾先生知道我跟他的关系不过是逢场作戏……” 这四个字好像更把他激怒了,因为知道,现在的她又何尝不是在演一场戏。 他的手往下探了一些,撩起衣角,下一秒,云黛溪感觉有凉意传来。 如一个有计划硬闯入桃花源的人,顺着崎岖的水路,一支冰凉的浆搅动着桃花飘零的湖面。 分明是硬闯,却不疾不徐,像一幅野渡春日的山水画。 她的身子已经热了,被人闯入的时候甚至没有一丝紧张。 木浆滑动,带起湖面阵阵涟漪。 终于在行至湖心时,遇到了一尾冲破湖面跳出的鱼。 云黛溪浑身忍不住颤抖。 这个报复心极重的男人,用她刚刚不经意对他做的事,十倍不止地还回来。 等她平静些许,他才继续说: “云小姐,逢场作戏也不允许。再让我知道你在他怀里,再让我知道你跟他单独待在任何一个空间里,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说完,咬了她的耳,疼痛感传来,满是警告的意味。 他的身子已经有一半压在了她身上,有轻微出汗的湿度渗透过来。 半晌,他终于把覆盖在她眼上的西装掀起扔在一边。 一个吻落在她眼睑的痣上。 很久很久,久到云黛溪的眼睛里的热气都渡到了他瞬间冰冷的唇上。 他终于抬起身子,坐回床边,停顿一会儿,去洗手台把手冲干净。 又去冰箱里拿了一瓶水,打开喝一口。 独自推门出去。 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云黛溪才从那张扔满自己口红纸 17. 第17章 [] 那晚之后,关于偷税的谣言骤然消失,像沙滩上刻的字,悄然被规律打来的浪弄得无影无踪。 最近其他几个大新闻,让吃瓜群众的热情转移去了新的热点。 那位金融记者丁明溪倒是挺有趣,走之前特意过来她的办公室打了个招呼,跟着大家叫她黛溪姐:“最近打扰了啊,虽然什么都没蹲到,不过每天在这边看您这边的明星,也挺有意思。” “那你要不过来,跟我干,每天看明星?”上次给她看的消息,果然是一点风声也没走露,她没看错人。 “明星还是远观的好,有的时候太近了,都没有想象空间了。” “那随你,想好了可以随时来找我。”云黛溪不强求她。 公司里没人知道,云黛溪到底是怎么在一夜之间摆平了这个危机。 一股脑都在群里发自内心地拍马屁—— 黛溪姐果然是娱乐圈第一! 跟着黛溪姐有肉吃! 我生是黛溪姐的人,死是黛溪姐的魂,随便哪家开多高的价钱我也不会去。 她松口气,一桩事情算是摆平。 后来挺长时间顾黎安再没跟她联系。 她见怪不怪,皇帝哪能像剧里演的一样,每天有那么时间搭理后宫的事情,有必要时传唤就是了。 12月快过去,天气又冷了些,京城下了第一场雪。大雪纷飞的夜,她独自一人在家里开了瓶红酒,倒了肉桂热上,照样看自家手里明星的下饭综艺。 Jessica给她发信息:顾总刚突然问我,上次你送的书是不是还在公司。 云黛溪回:他去拿了? Jessica:是,刚保安还打电话给我,说已经顺利交给顾总了。那么大的雪,也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想起来去搬那一百多本书。 兴许是顾先生因为什么生意场上的事情,终于闹得失眠了。 这句云黛溪当然没回,只在心里默读一次,在手机里输入:可能家里冷的,豪宅大壁炉缺柴火。 Jessica回:你这个梗好无聊,一点也不好笑。 云黛溪没回复,把手机扔到一边,没再去看。 综艺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红酒喝得快要睡着,门口的视频监控里突然有人按门铃。 她一惊,怕是顾先生。远远看了一眼,还好,是江羡羡。 画质这么差的视频摄像头里,也挡不住她好看的脸。她把手上的袋子拎得高高的,给云黛溪看:“初雪的时候要喝啤酒吃炸鸡!” 云黛溪给她开门:“赶紧进来,外面冷。” 江羡羡上楼,进门来脱了鞋子换上拖鞋,把一堆高碳水食物放在桌上。 “这些你还是别想了,我去给你拿点低脂的东西。”云黛溪掀开袋子,看一眼各种炸鸡块,卡路里数字已经在脑子里精准计算完毕。 “天啊,黛溪姐,这都不让我放松放松?” “女明星不该有一天放纵自己。”想要站在最高的地方,就必须对自己极其残忍。 她扔了一包牛肉干在她面前:“我吃炸鸡你啃这个。” “哎,这就是打工人和老板的区别。”她自知没法子,最终还是开了牛肉干的袋子。 云黛溪咬了一口快冻成冰块的炸鸡,味道实在不怎么样,放下炸鸡问:“最近你跟那位方公子还有联系吗?他还有没有来找过你?” “上次估摸着以为我跟那位顾总有关系,再也没来找过我。后来工作室出了公告,恐怕又知道我跟顾总没关系,最近又在主动给我发消息。” “还有来跟踪纠缠你的事情吗?后面我会再安排,可能你的安保支出开销又得多一笔。”云黛溪心里的算盘已经开始划拉账本了。 “好的,黛溪姐你安排,把我困死在你资本家的牢笼里吧。”她伸个懒腰倒在沙发上。 “我花再多的钱,也挡不住你要往外逃的心,你可千万别再被他那张脸和家里的资本给迷惑了。” “知道啦,”她抿一口云黛溪杯子里的红酒,有些心虚地转移话题,“倒是你跟驰牧野,真在一起了?” 说来好笑,知道真相的除了驰牧野和她自己,只剩下顾先生了。 知道江羡羡准能看出些什么,她还是装腔作势答:“是的。” 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风险,况且是江羡羡这么任性的一个人,不告诉她真相是减少她的负担。 “那你是不是着手要给他转型了,有女朋友他会掉不少女粉丝。”江羡羡不知道到底是认真的还是随口提个意见。 “那倒不用,我们迟早会分手,不会耽误他太久。” 云黛溪擅长这个,话里假中有真,方便连自己都骗过去,才不会在别人那里露怯。 “果然还得是我云黛溪,”江羡羡眼睛都瞪大了一圈,“刚谈上就已经开始计划分手的事情了。那小子知道吗?你连他的死期都定了?” “知道。” “你这个计划性,未免也太残忍了。” “他还小,早晚会长大的,这也许是重要的一课。” “说起这个,”江羡羡使坏,从沙发上一股脑爬起来,贴着云黛溪的耳朵,“他也成年了,你们两那啥了没?” “没。”不知为何,她骤然想起那天光着脚走进铺满地毯的屋子里,看到那间昏黄灯光的房间时,心里生出的羞耻感。 江羡羡又一个跟头栽下去:“你可真无聊,那么好的弟弟你也不睡,太可惜了!” 是挺可惜,有多少人想扑倒他。 后来雪下得太大,江羡羡直接在她家住下,第二天先送江羡羡回家,云黛溪才去公司。 - 这些天,她甚至没动过要去问顾先生为什么去拿那几本书的念想。 像一只惊弓之鸟,再不敢轻易靠近那个被诱捕后,可能会成为牢笼的男人。 至于跟驰牧野的分手消息,已经在准备中了,等他的环球演唱会结束后再发出来,不影响现在的行程,也算能引发第二次热度。 这件事情还没处理好前,她都不准备主动联系顾黎安,否则真不知驰牧野会不会就此从娱乐圈消失。 在娱乐圈这场纯资本的游戏里,只要投资方的资金断裂,一切泡沫般的幻影就会立刻破灭。 任凭你当年多么红极一时,很快就会被时间的巨轮压得面目全非。 她不敢去挑战顾黎安的底线。 可是时尚圈和资本圈始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有的场景避无可避。 范衍导演的剧组来电,说上次聊起的《港城夏季》选角要开始了,问江羡羡的空档期。 好在江羡羡的行程和剧组时间都没冲突,约好了在周六的下午在棚里见。 那么重要的场合,云黛溪必然要跟去。毕竟是江羡羡第一次有机会演大导演的女主角。这很可能帮她以后塑造新的荧幕形象,拓宽资源边界。 谁都没想到梳着油背头的程威会带着顾黎安出现在片场。 进门的时候比明星派头还大的保镖队伍引发了一阵热议,结合之前看到的新闻,都觉得这是霸总顾黎安来给自己的女朋友镇场子了。 范衍再心高气傲,还是拿出了去给皇帝接驾的态度,毕恭毕敬地去给金主爸爸讲选角的进展。 那晚他暴戾的样子和此刻坐在那里的他全然不是一个人。 他的分裂感,总让人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记忆出现了偏差,他分明从没做过那些事情。 云黛溪带着江羡羡去换完一身墨绿色锦缎暗花旗袍出来,跟一众试镜的女明星们站成一排。 这是范衍的规矩,任凭你是再大的红人,来了他的片场,都得被打扮成最普通人的样子,让他看出本质,跟别的人一较高下。 此刻的场景和那天在Mercury晚宴极其相似,云黛溪在为江羡羡整理裙子,说着注意事项。 顾黎安的眼神时不时地往这边落。 这次云黛溪不敢再往那边看,怕眼神里不经意泄露的心思惹怒了他,让这次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又付诸东流。 聊了一会儿,选角的时间快到,程威带着顾黎安离开摄影棚。 前脚刚走,摄影棚里八卦的声音就炸开了锅。 “这位顾总都出场了,我们还有机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