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醒再说》 1、第 1 章 才下拥堵的高架不久,又遭红灯拦路,司机踩下刹车,从导航里观察前面的路况。 裴悉靠在后座,闭着眼,指腹按在突突跳动的太阳穴,尝试缓解皮层下阵阵袭来的胀痛。 算上今天,他已经保持高强度工作整整半个月了,身体快到极限,正发出急需休息的警示信号。 不赶紧把合同签下来,他的极限估计就要被突破下限了。 窗外有人经过,光线被拨动,明暗变化引起的不适叫他忍不住蹙眉。 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闪而过的交警,熙熙攘攘的车辆,以及马路对面装潢惹眼的酒店。 ——岛屿酒店,琬城最有名的情趣酒店,外墙濃丽的色调充满了某种暧昧的暗示。 可惜他对此没有任何兴趣,正欲收回目光,酒店大门忽然被从里拉开,几个男人谈笑着从里头陆续出来。 琬城商圈就那么大,一眼扫过去,几乎都不是生面孔。 尤其是闲庭信步般落在最后的那位,容貌身量均属上乘,于人群之中鹤立鸡群,以至于在出现的第一时间就被裴悉目光精准捕捉。 并且和所有同行者一样,他的身边也“配备”了一位小男生。 小男生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身形纤细衣着单薄,贴在男人身边踱步的姿态处处透着卖乖讨好。 天时,地利,人和,金钱与身体的交易几乎被明晃晃搬上台面。 裴悉眸中顿生厌恶,像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脏了眼睛,在红灯变绿时毫不犹豫转过头:“走。” 裴氏集团大楼。 裴悉前脚刚进办公室,后脚助理就拿着几份文件匆匆赶来。 “裴总。” 董翰将文件放在裴悉面前:“江畔那块地确实有不少人看上,不过除了贺氏,其他人对我们并不能构成什么威胁。” 江畔那块地已经闲置许久,再不动工就要被收回,所以目前的土地持有者张先生有意将这块地转让出去。 该地处于工业区上游上风口,靠山临江,环境优越,周围基础设施完善,人流量巨大且稳定。 无论从哪个方面看,这块地都有着极高的利商业价值,如果规划合理,堪称敛财宝地。 香饽饽人人眼馋,转让消息一经放出,那块地便被无数双眼睛巴巴盯上。 只是地皮金贵,光是价格就足以让七成的人望而却步,遑论还有张先生提出的其他苛刻要求。 目前能完美满足所有条件的,仅有裴氏与贺氏两家。 贺氏,他唯一的威胁,也是最大的威胁。 想起不久前刚在酒店门口见过的那人,裴悉忍着反感,将当时与贺楚洲同行的其他人快速回忆了一遍。 还好,没有张先生。 他勉强松了口气。 看来对方暂时没有采取什么直接将军一招制敌的手段。 不是他谨慎过度,实在是贺楚洲这个对手太过强劲。 或者说得更准确一点,是贺楚洲身边那位助理太过强劲。 贺家老爷子一手栽培出来的人才,不仅头脑灵活多变,手段雷雳果决,还总爱出其不意。 他已经在这位幕后军师的手上栽过不止一个跟头,如今再次狭路相逢,他不敢放松警惕。 裴悉:“今天找时间联系一下张先生的助理,问问张先生明天有没有时间,我想跟他当面聊聊。” 董翰:“是要约在明天?” 裴悉:“嗯。” “可是裴总,张先生的拍卖会就在今晚。” 董翰提醒:“拍卖会一结束就单独约见,会不会显得我们目的性太强了些。” 裴悉盯着电脑没有抬头:“生意场上不需要考虑这些。” 商人逐利是天性,从不惮将目的直白摆上台面,矜持这套在他们圈子里行不通,稍一犹豫,兴许就是无法挽救的追悔莫及。 董翰了然点头:“是。” 下午的会议3点开始,一直持续到近7点才结束。 张先生的拍卖会在邻市举行,八点半开始,而从琬城驱车过去至少需要一个小时,时间有些紧了。 于是晚餐理所当然被略过,裴悉吩咐了司机在公司门口等着,从会议室出来便径直往电梯走。 这个点已经过了下班时间,行政间几个滞留的女孩子凑在一块儿闲聊: “你这视频里头......这是贺氏那位贺总吧,怎么被人拍了?” “定位是琬中附近,应该是琬中学生下晚自习时碰上了。” “评论里头居然有人说‘挺像霸总’,这可不就是么。” “贺楚洲啊,帅是真帅,随手一拍都像电影大片。” “可惜是个草包,还是个花花公子。” “现在的富二代哪个不花?” “别总长他人志气,我们裴总帅气与才气并存,可不比这贺总差......” 说话间,稍微年长的女生眼尖地发现了那头走过来的人,轻轻拉了同事一下,嘘。 待人走近了,参差一阵“裴总”招呼完,又目送人远去。 “注意一些。” 卷发女生提醒实习生:“往后在上班时间,尤其是裴总面前,千万千万不要讨论贺氏和贺总相关。” 实习生好奇:“为什么?他们合不来?” 这话问得有意思,女生高挑起眉尾:“你看这两人,像是合得来的样子?” 实习生闻言,看一看视频里姿态散漫靠在车边的主角,再抬头望一眼连背影都透着严谨的顶头上司,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好像确实是……” 肉眼可见的八字不合。 * * 出城拐上高速,裴悉赶在拍卖会开始前十分钟进入会场。 会场内觥筹交错,人头攒动。 有张先生的身份地位坐镇,一个小型收藏品拍卖会,参加的人竟多得堪比大型拍卖现场。 裴悉在门口签了到,领了号码牌,张先生在落地窗前远远看见他了,笑呵呵冲他招手。 裴悉将号码牌交给董翰,走过去很有分寸地停在对方半步开外,握住对方伸出的手:“张先生。” 张先生一手端着香槟,面上笑意不减:“裴总这是刚下班就过来了?” 裴悉收回手,点了点头。 张先生:“哎哟辛苦辛苦,裴总太赏脸了,这么大老远跑来参加我这个小小拍卖会。” 裴悉牵出弧度浅淡的笑:“张先生客气,能收到邀请是我的荣幸。” “哪里,我看裴总才是客气,行,那就希望我那些个藏品里能有个裴总中意的了,喔对了,” 张先生突然想起什么,转向身侧另一人,视线在那人和裴悉之间打了个圈:“二位都是琬城鼎鼎有名的人物,想必是不用我过多介绍的吧?” 言既至此,裴悉终于舍得瞥向旁边那道一直被他无视的身影。 后者随意笑了笑,音色低缓偏沉,透着懒洋洋的劲儿:“嗯,老朋友了。” 和裴悉的西装笔挺领带端正,从头发丝一路齐整到鞋尖的熨贴比起来,贺楚洲简直是另一个极端。 深色西装外套被搭在左手手臂,领带没打,衬衫上头还解了两个扣子,放任领口松松垮垮露出小半截锁骨。 头发像是精心打理后又被不慎弄乱,几缕碎发落下耷拉在额前,一种刚结束捕食舔毛完毕的大型猫科动物即视感,十二分的慵懒放松。 皮囊是绝好,可惜里子烂透了。 裴悉很快移开目光,对他口中所谓的“老朋友”不置可否。 “老朋友?哈哈老朋友好啊,都是熟人,很多事办起来就方便了。” 张先生开怀举杯:“行,既然是熟人局,别的就不多说了,先预祝今晚拍卖顺利。” 裴悉几不可见蹙了蹙眉,他手里没有酒。 此时恰好一位侍者端着托盘从贺楚洲旁边路过,后者倒是十分顺手地拿了一杯,又动作自然递到裴悉面前。 裴悉抬起眼,贺楚洲却并没有看他,只是嘴角噙着笑:“早听闻张先生藏品丰富,今晚的拍卖过程一定很精彩。” 张先生:“哈哈都是谬赞,谬赞。” 裴悉视线垂落到香槟上,面无表情抬手接过,与张先生酒杯轻轻一碰,叮声清响,杯中金色液体波澜摇晃。 拍卖会即将开始,张先生很快告辞去往后方准备,助理见状跟上来,询问他关于江畔那块地,是否有意向让裴悉和贺楚洲二者竞拍。 “竞拍?”张先生感到意外:“可迄今为止,贺总并没有表达出任何购买意向啊。” 助理:“您有所不知道,这两位在琬城可是出了名的对头,因为企业发展方向高度一致,项目竞争从未间断,只是比起裴总的先下手为强,那位贺总更擅长黄雀在后。” “是这样么?”张先生不是琬城人,对琬城商圈的情况了解不多:“这我倒是没考虑到。” 助理:“那眼下依您的意思?” 张先生沉吟片刻,很快作出决定:“要真是这样,就让他们自己竞争去吧。” 助理不解:“竞争?” “价格都是其次,关键得让那块地物尽其用。” 张先生笑着拍拍助理肩膀:“虽然是生意,也不能全冲着钱去,有时候考虑考虑其他方面的公平,也很重要。” * * 这边张先生人一走,裴悉立刻放下滴酒未少的杯子,干脆利落转身走人。 落地窗前转身只剩贺楚洲一个,留在原地百无聊赖将自己那小半杯香槟慢慢品完。 很快,一个穿着花哨衬衫的男人溜达过来,望着远去的裴悉,幸灾乐祸哟了一声:“又被甩脸子了?” 贺楚洲浑不在意:“是么,没瞧见。” “没事儿,我瞧见了就行。” 吴青咧着嘴贱笑:“距离上次行会见面才过去多久,怎么感觉裴悉对你态度更差了,你又抢了人什么项目?” “最近赶的都是之前的项目。” 贺楚洲终于把那杯香槟解决完,放下空杯子:“可别冤枉我。” 吴青:“你敢说江畔那块地你不打算拿?” 贺楚洲掀着眼皮晲他:“不是还没拿么,怎么,搞贷款降罪啊?” “要搞也不是我搞啊,你又没抢我的地。” 吴青:“不过你小子到今天了还不声不响,又憋着大招?心真黑啊,难怪裴悉看不上你。” “那还挺巧。” 贺楚洲无所谓地耸耸肩,脚步一转往拍卖台走去:“我也不大瞧得上眼睛长头顶的木头。” 吴青跟上去:“话是没说错,就是形容词不太精准,木头?这么漂亮的木——” “贺总,又见面了。” 一个中年男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手掌底下大腹便便,脸上横肉堆出灿笑:“耽搁两分钟?” 吴青认得这个人,国内一家大型医疗器械公司的老板,从去年起就一直表达出强烈的跟贺氏合作的意向。 经过近一年的接洽考察,对方公司终于在昨天和贺氏顺利签约了,今天大清早还拿什么“好玩意儿”说事,好赖拐贺楚洲过去吃了顿早饭。 就是不知道这合同都谈成了,还巴着凑上来是几个意思。 拍卖会还有几分钟才开始,这会儿闲着也是闲着,贺楚洲好脾气地停了下来,等待对方下文。 胖男人直入主题:“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非常感谢贺总同意跟我们合作,为表谢意,鄙人准备了一点小小的谢礼。” “哦?”吴青可听不得这些,立时来了兴致:“什么谢礼?” “这个嘛,暂时需要保密。” 胖男人男人嘴上谦虚,神色间却已经腾起掩盖不住的得意之色,看来是对自己的准备信心满满。 “等拍卖会结束,我会让人将礼物送到贺总手上,届时还请贺总,一定笑纳。” 2、第 2 章 吴青猜错了,裴悉看不上贺楚洲不止是因为两人在行业上的竞争关系,更多是因为贺楚洲这个人。 □□熏心,胸无点墨,在国外混了几年回来依旧是草包一个,能排除众议坐上贺氏掌权人的位置,全靠他那个当年一手打下江山的爹。 至于为什么能稳坐这么久,仰仗的则是他爹一手为他培养起来的那个助手,事无巨细都会为他出谋划策。 说白了,贺楚洲空顶着贺总的身份,其实不过是个身居高位的巨婴。 还是一个来者不拒,声色犬马,私生活极其混乱的巨婴。 跟这样的人做对手,裴悉只觉得是对自己,对裴氏的一种莫大侮辱,怎么可能还给得出好脸色? 至于江畔那块地皮,虽然迄今为止贺氏那边一直没有表现出要参与竞争的意思,但在事成定局之前,他不会放松警惕。 毕竟在尾声阶段横插一脚这种事,贺楚洲那位军师可是一点没少干。 所以今晚拍卖会,他决不能空手而来,空手而归。 知道很多收藏家都有自己的怪癖,喜欢收藏一些千奇百怪的的东西,因此他从一开始就没对今晚的拍卖品抱什么期望。 他对收藏这块不感兴趣,左右只要随便拍个小玩意,有了谈资,他这一趟就不算白跑。 只是他没有算到张先生的爱好会那么离谱。 从世界各地收集的火柴盒组合套;古今中外的各色钥匙;各处餐厅免费赠送的猎奇纪念品;各种陨石坑最中心的泥土...... 裴悉:“......” 周遭跟他抱有同样目的的竞拍者:“......” 但凡将陨石坑泥土换成陨石,他也不至于这样下不去手。 他拍那么大一堆泥土回去要做什么? 藏品纵然千奇百怪,但硬着头皮竞拍的人也不少。 眼见着藏品越来越少,身边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了收获,裴悉指尖点着号码牌的节奏逐渐凌乱。 不能再等了。 下一件吧,只要下一件不是占地面积过大的东西,无论是什么,他都—— “第26件藏品,甲壳虫标本。” ”据悉,这些是张先生花费了近三年时间精心收集到的来自世界各地的甲壳虫标本,共计1298种,形态各异,色彩绚烂......” 裴悉:“......” 裴悉:“.........” 他头皮发麻地望着台上排列密集的虫子标本,陷入一场天人交战。 拍? 还是不拍? 拍了回去放在哪儿? 哪儿能放下这么多虫子,还可以不被他看见? 甲壳虫标本进入最后拍卖阶段,拍卖师开始倒数,落槌。 裴悉心累地闭上眼,屈指抵住眉心,试图将留在他脑海的甲壳虫家族影像剔除出去。 “第27件藏品,冰籽玉翡翠手串。” 裴悉动作一顿,重新望向拍卖台。 红布揭开,展台上的玻璃匣中,一只成色绝佳的翡翠手串在灯光照耀下散发着温润柔和的光泽。 拍卖会已经接近尾声,终于有了一件正常的藏品。 “这只手串是张先生五年前去往藏区做公益时从一位年迈的喇嘛手中购得,由上好冰籽玉原石打磨,精雕细琢,每一颗翡翠珠都是完美无瑕,色泽剔透通明,堪称极品。” “冰籽玉翡翠手串,起拍价200万。” “250万。” “300万。” “500万!” “600万。” ...... 裴悉抬手举牌:“2000万。” 叫价声立时少了大半,但仍旧有少数几个号码在斟酌后继续往上加。 “2200万。” “2500万。” “3000万。” ...... 裴悉不欲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再次举牌:“5000万。” 少数几个声音也消失了。 5000万,差不多,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再往上就不值了。 拍卖师:“裴总出价5000万,各位还有没有加价?” 拍卖师举起手:“5000万一次。” 拍卖师:“5000万两次。” 拍卖师:“5000万——” “6000万。” 就在手串花落谁家几乎已经没有悬念时,角落忽然有人再一次举了牌。 众人讶异地纷纷转头望向声源处望去。 临近柱子的位置,贺楚洲架着腿靠在椅背,价格高昂的西装外套被他搭在扶手上,压出了几道褶皱。 似有所感应,他略微偏头,视线穿越众人,与另一道目光相撞。 对视不过片刻,裴悉冷着脸转回头,继续举起号码牌叫价:“7000万。” 这个价格已经远超过翡翠手串原本的价值,知晓竞拍无望,旁人换上了看热闹的心态。 就为了一个手串。 裴氏和贺氏不愧为行业龙头,果然财大气粗。 贺楚洲:“7500万。” 裴悉:“8000万。” 贺楚洲:“8500万。” 裴悉:“9000万。” 贺楚洲不紧不慢:“9500万。” 两人不合的传闻被再度印证。 张先生站在台边牙疼地嘶了一声,来回打量着这一对“老朋友”。 针尖对麦芒,他这手串今天可是真值价了。 裴悉握着号码牌的手缓缓收紧,最终还是反手将其盖在了膝盖上,如鲠在喉。 拍卖师倒数结束,拍卖槌落下,贺楚洲以近一亿的高价拿下了冰籽玉翡翠手串。 现如今只剩下三五件藏品了。 好在裴悉运气不算太差,剩下的藏品和前面那些相比都还正常,拍卖结束时,他收获了一块红玉石雕。 到底没有白来,他勉强松了口气。 身体的不适感比白天更严重了,会场里耀目的灯光晃得他眼花。 他是真的需要休息了。 拍卖会结束,后续还有一些娱乐放松的安排,但对裴悉来说已经没有继续参加的必要。 他起身准备离场,旁侧一位中年先生恰巧跟他同步起身,两人撞个正着,对方手里剩下的半杯香槟全洒在了他身上。 “裴总!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对方一拍脑袋,连连道歉,情急之下想用手去帮他拍掉那些酒渍。 裴悉被这临了的突发意外搞得有些烦躁,抬手阻止对方的动作:“没事。” 男人听出他话里的情绪,手僵在半空,一时有些讪讪。 好在侍者及时发现状况赶过来,告知酒店为每一位受邀前来的客人准备好了房间,随时可以上去休息,亦或处理类似的突发状况。 侍者:“房间里有备用的衣物,裴总可以去换一下。” 裴悉脱下被弄脏的外套,对赶来的董翰嘱咐了一句让司机把车开到门口等着,在中年男人万分抱歉的目光下跟着侍者离开会场上楼。 * * “搞得那么神秘,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谢礼。” 吴青看着被人塞进贺楚洲手里的房卡,一声嗤笑:“就这?老套哟~是不是?” 贺楚洲拿起外套,把房卡夹在指间回消息,嘴里敷衍地应着吴青:“嗯嗯,老套老套。” 吴青抻了下脖子:“跟谁说话呢?” 贺楚洲头也不抬:“你奶奶。” 吴青:“?” 吴青:“什么鬼!你跟我奶聊什么?!” 贺楚洲侧过手机给他看。 备注是楚女士,贺楚洲的母亲,楚月兰。 吴青顿时嘴角抽搐:“操。” 贺楚洲偏着脑袋乐。 吴青:“整天想当我爹,怎么没见你花九千多万给我这个儿子拍个手串脖子串什么的戴着玩儿?” 贺楚洲收回手:“今天这串你奶奶看上了,下次一定。” 吴青磨着后槽牙翻白眼,不过很快反应过来:“所以那个翡翠手串是楚姨要的?” 贺楚洲从鼻子里嗯了一声,回消息的动作一直没停。 吴青惊讶:“合着不是你为了跟裴悉作对故意抢拍的?” 贺楚洲不明就里:“我有病?” 吴青啧啧两声,意有所指:“你是不是真有病我不知道,反正肯定有人断定你是有病了。” 贺楚洲当然知道他说的是谁,也没放在心上,发完最后一条消息收起手机:“走不走?” “走啊。”吴青冲他手上的房卡抬了抬下巴:“不过这玩意儿怎么办?” 贺楚洲把外套扔给他:“门口等我。” * * 房间在酒店最顶层。 裴悉刚出电梯,就有一个孤魂似的醉鬼游荡过来,哇地吐在他面前,浑浊的臭味瞬间扩散。 裴悉脚步一顿:“......” 侍者也被吓了一跳,赶紧在耳麦里告知了负责人顶层电梯门口的突发状况。 处理的人还要一会儿才能到,而醉鬼已经晕得不知身在何方,人都快一头扎进自己的呕吐物里了。 裴悉本就不舒服,眼下看得反胃,索性撇开视线:“房卡给我吧,我自己过去。” 侍者满怀歉意地冲他躬了躬身,一手费劲地扶着喝醉的客人,一手拿出房卡给他:“走廊尽头那间就是。” 裴悉接过房卡快步离开。 走廊尽头有两间房,裴悉懒得折返去问,先是试了一下右手边那间,没反应,再到左边那间,这回倒是顺利刷开了房门。 房卡插入控制房间电源的卡槽,灯光亮起。 裴悉关上门,站在原地摁着眉心缓了一会儿,走到衣柜前拉开柜门。 里面有一套中规中矩的黑色西装,外套衬衫裤子,连领带也没有落下。 不得不说,张先生确实准备得周到。 活动已经结束,外套穿不穿都没关系,裴悉也就只取了衬衫。 “唔。” 刚要解衣扣,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沉闷的,奇怪的声响。 裴悉回过头,房间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听错了? 他心中迟疑,忽见床上被子小幅度地动了一下。 方才进门时没有注意,这会儿仔细一看,被子并没有平整地铺在床面,而是幅度不小地拱起弧度,很明显里面有东西。 或者,人? ......人? 这房间里怎么会有人? 裴悉表情变得有些迷惑,走过去站在床边低头观察。 里头没有再发出什么奇怪的声音,但是确实有什么东西在动。 他不再纠结,直接动手掀开被子—— “唔,唔。” 床上的人在黑暗中呆了太久,骤然出现的光亮让他们一时不能适应,下意识闭眼躲避。 这下裴悉看清了,被子底下是一男一女,身上遮蔽物都少得可怜,只能勉强遮住关键部位。 黑色皮质的布料衬得两人身体白得晃眼,嘴巴被不透明的胶带黏上,双手双脚松松垮垮绑着红线丝带。 为了不让丝带散开,两人只能小心翼翼地挪动,显得格外笨拙,头上戴着的兔耳还有尾椎以下的尾巴都在随着他们的动作颤巍摇晃。 裴悉:“......” 3、第 3 章 床上两个人很快适应了光线,齐刷刷抬头望过来。 两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裴悉,面颊微红,双唇微张,眼睛时不时眨巴一下,秋波暗送,我见犹怜。 “......” 裴悉沉默看着他们。 床上男生靠他更近,眨了半天的眼睛见他没有反应,干脆扭动身体往床边靠,企图用脑袋去蹭他的腿。 裴悉如临大敌,立即后退半步,终于想起那种奇怪的眼熟感从何而来。 这个小男生,不就是上午跟着贺楚洲从酒店出来的那个么? 滴—— 门锁被房卡打开的声音再次响起。 裴悉看见那个他最不想见到的人推门进来,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拧紧了眉心。 而后者同样很意外在这里遇到他。 房卡在掌心里翻转,贺楚洲挑了挑眉,靠在门边没急着进去:“老朋友,你为什么在我房间?” 裴悉看见他手里的房卡,再看看满床的活色生香,怎么还会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如果说刚才在电梯门口只是反胃,那么现在他就是对眼前的一切无比真实地感到恶心,作呕。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方才带裴悉上楼的侍者气喘吁吁跑过来:“裴总,万分抱歉,刚才情况混乱,您的房卡我拿错——” 他的声音在看见房间现状时戛然而止,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固。 围观者莫名其妙增加,床上两个几乎赤条条的人羞得浑身通红,蛄蛹着翻过身试图往堆在一旁的被子里钻。 面对眼前的一切,裴悉竭力平复着情绪和呼吸,一言不发就要往外走。 不防经过门口,猛然一阵眩晕袭上大脑。 他险些站立不稳一头栽倒,好在一只手及时握住他的手臂:“喂,你没事吧?” “别碰我!” 裴悉沉着脸用力甩开他,扶墙压下胃部翻涌,眉眼凝霜,大步离开。 侍者闯了祸,手足无措站在原地。 “行了,送他去吧。” 贺楚洲摆摆手,看着没有要计较的意思:“我这儿用不着帮什么忙了。” 侍者如蒙大赦,对着他连声道谢后迅速朝裴悉追去。 贺楚洲甩甩手腕,直起身走进房间。 方才在门口时视线受阻,他只隐约看见床上有人,却不清楚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等他走近了,看清了床上衣着大胆的男女,也不由咬紧了腮帮,露出个牙酸的表情。 再回想一下刚刚那人站在床边进退两难,一脸见鬼的难以理解,忽然有些忍俊不禁。 啧,可惜,来晚了。 还挺好奇那位正经人掀开被子时是个什么反应。 随着贺楚洲走近床边,小男生认出他来,脸上懵逼明显多过女生。 这不就是上午给了钱打发他自己找个地方吃酸辣粉的那位,怎么又撞上了? 就在两人捉摸不透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时,贺楚洲俯身撕掉了他们嘴上的胶带,顺便拉过被子盖回他们身上。 “你们......”贺楚洲悠悠吐出两个字。 两个人攥着被角,从被子底下冒出四只眼睛,小鹿似的,转着眼珠滴溜溜瞧着他。 面颊上刚刚因为裴悉而晕开的绯红还未消退,如今又因为贺楚洲的出现再度加深。 琬城,琬城可真是个风水宝地。 贺楚洲:“穿这样挤在一个被窝这么久,又不能聊天,不尴尬么?” 男生:“......” 女生:“......” “开个玩笑。” 贺楚洲笑了笑,将房卡搁在床头柜上:“喏,给你们放这儿了,房间现在退可以,休息一夜明早再退也行,走了。” 说完转身离开房间,临走还不忘贴心地给他们带上门。 独留下床上两个瞪着眼睛,面面相觑。 * * 裴悉回到琬城已经是11点以后了。 回去之前去了一趟公司取文件,到家随便吃了点儿东西,又吃了药,一直到凌晨才勉强入睡。 翌日上午七点,助理发来消息,已经和张先生的助理对接好了,见面时间约在上午十点,地点还是昨晚拍卖会的酒店。 因为要他们两头来回跑,对方在邮件里特意附上道歉,只是张先生早就安排好了,在拍卖会结束后会去国外呆一阵。 今天下午一点左右的机票,再来琬城跑一趟怕是时间会赶不上。 裴悉表示理解,早会一结束,便带上文件赶往邻市赴约。 车子穿过城区,稳稳驶上高速。 不知怎么,吃了药又休息了一晚,裴悉的情况非但没有好转,反而隐隐有加重的迹象,身上的力气也在缓慢流失。 只希望一会儿能速战速决,他实在没有太多精力支撑状态与其周旋。 坐在副驾的董翰一直频繁地看后视镜,几次三番,终于引起了裴悉的注意。 “怎么了?” 裴悉从文件中抬头,疲惫地扶了扶眼镜。 物随主人,眼镜戴在裴悉脸上,似乎连银丝框架和镜片都反射着沉稳冷冽的薄光。 “裴总。”董翰语气有些不确定:“后面那辆车,好像从还没出城起就一直跟在我们后面了。” 裴悉没放在心上:“也许只是顺路。” 董翰:“可那是贺总的车。” 裴悉:“......” 裴悉立刻回过头,果然,一辆黑色轿车始终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跟在他们后面行驶。 裴悉:“确定那是贺楚洲的车?” 他昨晚不是应该歇在拍卖会的酒店里么,怎么又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琬城? “嗯,车牌号没错。” 董翰猜测:“难不成贺总也是去见张先生?” 的确不排除这个可能。 而且如果真的是这样,情况对他们来说就不太乐观了,贺楚洲这段时间一直不显山不露水,谁也说不准他暗里做了多少准备。 裴悉合上了文件:“你跟张先生助理约时间的时候,对方有没有透露同时约了其他人见面?” 董翰给出否定答案,又拿出手机:“裴总,需不需要我现在联系张先生的助理问一下?” 裴悉制止:“不用。” 到了眼下关节,不管对方的答复是什么,他都必须去。 他是有求于人的一方,过多的询问没有意义,若是再让张先生误会他有谴责的意思,更得不偿失。 只是如果贺楚洲真的...... 裴悉:“联系贺楚洲的助理。” 董翰有些意外:“裴总,您的意思是?” 裴悉:“直接问他们是不是要去见张先生。” 董翰会意,即刻打开手机联系贺楚洲的助理。 电话很快接通,然而董翰只是在开头说了声“你好”,便没了下文。 过了两秒,他回头去找裴悉,面色为难。 裴悉:“怎么了?” “裴总,贺总接了电话。” 董翰将手机拿低了一些:“他说不用这么麻烦,想知道什么,您可以亲自问他。” 裴悉眼底浮现出些许不耐,伸手接过手机放在耳边:“是我。” “听出来了,早。” 贺楚洲的声音通过电流传来,漫不经心得如同熟人间的闲聊,称一句好听不为过。 只是这声音落在裴悉耳朵里,多少捎带了点嘲讽意味。 没办法,裴悉对他的反面滤镜实在太厚,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裴悉就是看不顺眼,听不顺耳。 没兴趣跟他废话,裴悉一针见血问:“你是不是要去见张先生?” 贺楚洲也很直接:“是。” 果然。 裴悉压下烦躁:“张先生今天下午1点的飞机离开。” 贺楚洲:“所以我们时间约在上午10点。” 裴悉一愣,他也是10点,所以张先生真的打算同时见他们两个。 这还怎么谈? 亮出底牌,当面竞拍? 如果贺楚洲早料到了见面的情形会是这样,以裴悉对他的了解,他一定有让他出其不意应接不暇的准备。 思及此,裴悉脸色更差:“你知道我会在今天约张先生见面,你故意的?” 贺楚洲短促笑了一声:“裴总,高估我了,我怎么会知道你也约在今天,巧合罢了。” 他说的话,裴悉一个字都不信:“你想做什么?” 贺楚洲:“当然是谈地皮的事,还能做什么。” 裴悉声音更冷:“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我能知道什么。” 贺楚洲语气轻松:“裴总,别忘了我们是公平竞争关系,要这样说,我是不是也可以问问你故意跟我约在同一天,又是想做什么?” 裴悉不由握紧了手机,没有说话。 “对了,裴总吃早饭了吗?” 贺楚洲打了个哈欠,话题转得没头没尾:“一会儿到了那边时间应该还有富余,要不要一起去吃碗面?” 谁要跟他一起吃饭。 裴悉压着不愉就要挂掉电话。 “裴悉!” 贺楚洲却在这时陡然爆发出一声高喝:“低头!” 裴悉被他吓了一跳。 然而随着贺楚洲话音落下,前方和车底同时响起巨大的摩擦声,紧接着就是从眼角和头侧炸开的剧痛。 他完全来不及反应,就在震天的撞击声中彻底失去了意识。 4、第 4 章 裴悉觉得自己跌进了巨大漆黑的空间,在这个只有他一个人存在的空间中不断下沉,很久触不到底。 耳朵捕捉到的声音乱七八糟,汽车鸣笛声;呼喊叫嚷声;来回脚步声,还有窸窣滚轮声...... 偶尔因为不知何起的晃动撞到边缘看不见的墙壁,他疼得发颤,想要抬手去碰了碰,手臂却似有千斤重,怎么也抬不起来。 隐约有强光透过一层薄膜照射在他的眼球,周围也渐渐从吵杂变得安静。 他努力循着光源的方向去,然而身体越来越不受控制,忽上忽下地漂浮。 是什么,到底是什么? 钝痛从身体各处传来,他眼睁睁看着光点飘走,离他越来越来,他追不上,只能更深地陷入黑暗。 沉寂中不知过了多久,耳蜗终于再次捕捉到了外界的声音。 开门声,脚步声,还有细碎的交谈声。 更明亮的光覆盖在他脸上,薄到可以看见皮层下纤细血管的眼皮藏不住眼球细微转动的幅度。 睫毛几颤,他缓慢睁开眼睛。 瞳孔随着对阳光的适应度自动调整着面积,直到他能够将病房中的一切清晰纳入眼帘。 ......病房? 他脑袋里空白一片,半数意识仍处混沌,一时间回想不起发生了什么,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护士正巧进来查房,见他醒了,加快脚步来到床边仔细确认他的情况,随后留下一句稍等,转身去叫医生。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偏过头,竟意外地和沙发上的人对上视线。 对方看起来也是刚睡醒,满脸写着困顿,精神不济。 裴悉表情一滞:“......?” 三分钟后。 医生站在病房门口,跟哈欠连天的贺楚洲交代裴悉的情况。 “该做的检查都做了,没什么大碍,只是有点轻微脑震荡,不过不碍事。” “单从身体状况来看,伤者长时间劳累过度缺乏睡眠对身体造成的影响要比车祸来得大,平时记得要多注意休息,劳逸结合。” “不过有一点要特别注意一下,病人遭受撞击的位置在脑部特殊位置,不排除短期内出现不可控后遗症的可能,你们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 “不可控后遗症?” 贺楚洲眯了眯眼,没懂这句话的意思:“什么叫不可控后遗症?” 医生给出一个范围性的答案:“可能是易倦嗜睡,也可能是记忆错乱,具体我们也不能确定。” 贺楚洲听得一头雾水,转头朝坐在病床上的人看去。 裴悉睡了一天一夜刚醒来,原本笔挺熨帖的西装被换成了宽松病号服,头发也不如寻常那样梳理得体,脸上唇上血色都没恢复,透着虚弱的白。 唯有一点,扫视过来的眼神依旧高高在上,藐视众生。 这不挺好的么,哪儿错乱了? 何况真错乱了跟他又有什么关系,他把人送来医院又陪了一夜,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医生,您误会了。” 贺楚洲功成身退:“我就是个乐于助人的路人,不是他家属,既然他醒了,一会儿就让他自己联系家属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罢,也不跟里头的人打招呼了,拎着外套转身就走。 病房小沙发小得离谱,他近一米九的身高缩上面一夜没睡好,只想赶紧回去补觉。 医生愕然,等人走得看不见了才啧啧感慨:“现在的年轻人还真是热心肠,送个陌生人进医院竟也能守一天一夜。” 裴悉缓慢晃晃脑袋,短暂空白后涌上的一片乱麻被他整理出头绪,总算想起了车祸的事。 没想到刚回神,就听见了医生这句自语:“他留了一天一夜?” 医生走进病房:“是啊,跟着救护车来医院后就没离开过,回头你可得好好谢谢人家了。” 医生不清楚他们之间三言两语解释不清的恩怨,裴悉不想多作解释,语焉不详嗯了声,算作回应。 医生翻开病历,将刚才对贺楚洲的医嘱又对他更详细地重复了一遍。 同样的,裴悉也不觉得轻微脑震荡的后遗症能有多严重,他只关心一件事:“请问我现在可以出院了么?” 医生将病历合上:“可以是可以,不过我的建议是再留院多观察几天,毕竟磕碰到的是脑袋,还是需要多重视一下。” 裴悉觉得自己没大问题了,他还有工作没有完成,不想将时间白白浪费在医院。 不过眼下他明显能感觉到体力尚未恢复,两相斟酌一番后,也只是将出院时间延迟到晚上。 车祸原因很明晰,是对方司机误判路况强行变道所致,对方全责。 董翰和司机伤得比他严重些,还没有醒过来,虽无大碍,但不好好修养上一两个月估计也恢复不了元气。 裴悉将后续赔付事宜交给律师处理,又通知公司负责人给董翰和司机批了三个月的带薪假,随即用手机登录邮箱开始处理重要邮件。 距离晚上还有一段时间,总不能干躺着什么也不做。 只是他实在高估了自己目前的状态,一封邮件没看完三分之二,困意便如同潮水汹涌袭来。 等他再次醒来,天色已暗。 窗外路灯灯光映着枝节繁茂的树顶梢,走廊上医护人员的脚步声来往轻快。 病房里没有开灯,借着从窗户透进的光线,昏暗中也能勉强视物。 裴悉睁眼看着天花板,半晌从床上坐起,环视周围一圈,像是遇到了什么困惑不能理解的事情,神色间浮现出从未有过的脆弱迷茫。 他望着夜色弥漫的窗外呆愣许久,用手背贴了贴自己额头,然后动作迟缓地从一旁柜子上摸过自己的手机,拨通一则电话。 * * “贺星星,走慢点。” “慢点。” “再慢点,想溜死你爹吗?” “啧,别嗅人家屁股,当心天灵盖都给你挠穿。” 边牧呜咽一声,摇着尾巴原地坐下,一会儿看看花坛上的小奶牛,一会儿仰着脑袋瞧瞧贺楚洲,一身黑毛在路灯底下油光水滑,漂亮得很。 贺楚洲攥着牵引绳蹲下身,熟练揉着贺星星的狗头,跟它一起盯着对面的奶牛猫瞧。 贺楚洲:“哼,还挺有夫妻相。” 贺星星:“呜~” 贺楚洲:“真喜欢?” 贺星星:“呜~~” 贺楚洲:“可惜了,你俩猫狗有别,跨物种不好谈啊。” “嗷呜呜~” 贺星星一通瞎叫,忽然看见什么,来劲儿了,后腿一登站起来,从贺楚洲手里叼过牵引绳朝就不远处跑过去。 再回来时,嘴里不止有牵引绳,还有一只被随地乱扔的零食袋。 “好狗,不愧是我儿子。” 贺楚洲从它狗嘴里拿下零食袋扔进一旁垃圾桶:“一会儿回去给你奖励。” 话音刚落,电话响起来。 贺楚洲一手呼撸着贺星星耳朵,一手摸出电话,看见来电显示时,眼里闪过一丝意外。 这人这个点打电话过来,是要还他垫付的医药费? 他划下接听,电话那头却一直没有动静。 贺楚洲又看了眼屏幕,确定电话没有挂断,耐着性子重新放回耳边:“怎么,裴总,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需要指教?” “楚洲。” 终于,一道清冷的声线从听筒里传出来,仅用简简单单两个字就让贺楚洲严重怀疑自己产生了幻听。 贺楚洲:“……什么洲?” “楚洲。” 声音是裴悉的声音没错,然而语气却像换了个人,一改倨傲,轻的叫人耳根发软,带着不易察觉的委屈:“天都黑了,你还不来接我么?” 路灯底下,小奶牛甩甩尾巴作势要走,贺星星见状立刻屁颠儿屁颠儿凑上去想贴贴。 狗鼻子都凑到一半了发现它爹竟然没管它,困惑回头望去。 而就在离它不远的地方,它爹还蹲在原地,仿佛被惊雷劈中了天灵盖,一脸的外焦里嫩。 5、第 5 章 月明星稀,难得不用加班的一个晚上,贺楚洲被迫放弃和狗子散步的悠闲时光,驱车赶到医院。 当然,狗子没来。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不同的时间,同样的地点,补完觉遛完狗的贺楚洲又一次站在病房门口,面对和白天同样的医生,讨论着关于同一个人的话题。 贺楚洲:“所以他真后遗症了?” 医生肯定点头:“从目前的情况看,的确是这样。” 这人声控的么,说什么来什么。 贺楚洲又问:“那他什么时候能恢复?” 医生:“快则三五个钟头,慢则三五天,也有可能三五个星期,都说不准。” 概率题听得贺楚洲脑仁疼:“怎么没有联系他家属?” 说起这个医生也很无奈:“患者声称他已经联系过家属了,很快会有人来接他,我们也不知道他联系的就是你。” 医生:“他现在已经脱离昏迷状态,不同意外人碰他的手机,并且坚持认定你就是他的家属,我们也是束手无策。” 这种情况确实难办,贺楚洲抬手捏了捏鼻梁:“一会儿我想办法跟他家属联系一下吧。” 医生对他这个热心路人很是信任,留下一句“麻烦”后便拿着病例去了其他地方。 眼下时间已经不早了,住院部走廊上的人所剩无几。 贺楚洲转头走进病房,那道一直黏在他身上的目光也随之移动。 是裴悉在看他。 这还真是破天荒头一遭。 要知道换做从前,这人可一直都是将无视他进行到底,界限划得棱角分明,无论何时何地都不屑多看他一眼。 这态度转变着实突兀,贺楚洲忍不住停在病床前观察起来。 从光洁饱满的额头,到细窄挺拔的鼻梁,从长睫掩映的微微下垂的眼角,到轻抿着的薄厚适中的嘴唇,以及冷白的皮肤,削尖的下颌。 其实几年前回国起,贺楚洲就不止一次听过旁人用“漂亮”来形容裴悉。 一开始他觉得夸张,因为实在很难想象怎么用漂亮去形容一个男人。 后来亲眼看见了,才意外发现把这个词放在裴悉身上,几乎就是等同于量身打造的完美契合。 不可否认裴悉的确很漂亮,且不是那种性别模糊的漂亮,是完全从男性角度出发去看,都能称得上彻头彻尾赏心悦目的漂亮。 只可惜整个人气质太冷,行事作风又过度严谨,浑身上下都在散发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气压,十分的美貌硬是被他焊在脸上的生人勿进降到八点八分。 尤其是在面对自己的时候,那双眼睛里来由不明的嫌恶几乎要化作实物跌出眼眶。 但眼前这个裴悉和他所熟知的那个裴悉已经扯不上任何关系了。 长期凝结在眉宇间的坚冰化得一干二净,成了高原雪山勾连的溪涧,清冷之下裹着温顺细腻。 额发贴在额际,略微下垂的眼角蓄满了与他原本不沾边的乖巧,直直盯着人瞧时,连眼神都柔软得不可思议。 一个前所未见的,脑袋出了问题的裴悉。 挺新奇。 贺楚洲眉心微动,弯下腰,把自己与病人放在同等高度对视:“放着那么多亲朋好友不联系,光逮着我一只羊薅,裴总,你别是碰瓷赖上我了吧?” 裴悉靠坐在床上,被子拉到腰际,盯着他没有说话。 贺楚洲:“商量一下,给你爸妈打个电话?” 裴悉嘴角幅度很小地往下抿了抿,还是不说话。 “怎么,怕他们知道担心?” 贺楚洲考虑之后换了个思路:“不然给你朋友打?或者其他什么兄弟姐妹?” 裴悉依旧不说话。 贺楚洲等了会儿,索性直接伸出手:“这样,你把手机给我,我看着给你找一个合适的,行不行?” 这次裴悉非但不说话,还默默将手背到身后把手机塞进了枕头底下,以行动无声拒绝。 贺楚洲看不懂了,直起腰嘶地一声:“裴大总裁,你这是——” “贺楚洲。” 沉默良久的人终于肯开金口了。 只是声音不太对,冷静中带着隐约的轻颤,表情也不太对,眼眶不明显的红了一圈:“你是不是想跟我离婚?” 贺楚洲:“......?” 贺楚洲:“?????” * * “是我的错,没要离婚。” “别生气了吧?” “真不是故意不去接你,就是手头有事忙得忘了,不是要跟你离婚。” 开车从医院停车场出来,贺楚洲一路好说歹说,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副驾驶的人还是生着闷气,坚定不移拿后脑勺对着他。 抽空扭头去看一眼,夜幕下的车窗映出裴悉的模样,低着脑袋,表情很淡,却又处处透露着委屈和难过。 贺楚洲是真没辙了。 他得收回之前在医院时的想法,脑袋出了问题的裴悉不是新奇,是棘手。 在此之前,他从未见过有人能难哄成这样,估计贺霭月那丫头来了都得甘拜下风。 他也没料到裴悉的记忆错乱不是单纯的顺序错乱,而是直接给大脑编辑插入了一段全新的记忆。 或许是因为车祸前后两人接触最多,记忆错乱的裴悉才会天马行空地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丈夫。 也难怪在医院时,他会咬死了贺楚洲就是他家属,要他带他回家。 莫名其妙成了“已婚人士”的贺楚洲对此倒不是很在意,毕竟该汗流浃背的人也不是他,而是清醒之后的裴悉。 那么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等意识到自己错乱期间都干了什么,不定膈应成什么样。 至于家属问题,人是他送来医院的,总不可能真扔在医院不管,联系不到真家属,也就只能先由他这个假家属带回去了。 可现在这样怎么哄都哄不好算个什么事? 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方向盘,回忆着从前哄贺霭月的法子,在裴悉身上挨个试验。 “奶茶喝吗?给你加半杯那什么盐还是泥。” “吃不吃蛋糕?” “新裙......新衣服要不要?” “带你去商场坐坐观光小火车?” 没用。 没一点用。 说了半天,回应他的只有车载音乐里沙哑的女声。 行吧,贺楚洲放弃了。 哄不好就哄不好吧。 爱气就气着吧。 左右就一晚上的功夫,明天让助理联系上贺家把人送走就没他什么事了。 二十分钟后,车子稳稳驶入市中心一处高端住宅区,在一栋别墅的私人停车位停下。 贺楚洲熄火下车关上车门,正要锁车,发现副驾那边久久没有动静。 他奇怪地从车前绕过去,拉开车门,他带回来的病人还坐在副驾驶位不挪窝。 裴悉交握着双手坐姿规矩,垂着脑袋,从贺楚洲的角度,只能看见他白净的一点侧脸和闷闷铺下的睫毛。 河豚转世么气性这么大? 贺楚洲也是服气了,一手车门好声好气:“咱们先下车怎么样?” 裴总依旧选择保持沉默。 “这里光线不好,要气回家气去?” “不然再带你出去兜两圈?” “你打算在这里坐一夜?” “公主请下车?” 几次三番,贺楚洲情绪里终于多了些不耐,索性俯下身去,手掌托着裴悉的脸强制他看向自己:“祖宗,我都道过歉了,你到底还在气什么。” 裴悉下颌贴着贺楚洲干燥温热的掌心,睫毛几颤后掀起,终于开了尊口:“你就是想跟我离婚。” ……这茬怎么还没有过去? 贺楚洲皱着眉头要说什么,结果一对上裴悉视线,愣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 天性使然,即使记忆出了问题,裴悉的面部情绪波动也不会太过外露,神色始终淡淡的,带着从骨子里透出的清冷。 然而仅仅是靠眼神和语气的细微变化,他也依旧能将情绪传达得淋漓尽致,甚至比大开大合的表达方式更直击人心。 比如现在,他话音里的低落和眼底的难过轻而易举就让贺楚洲莫名有了一种“我真是该死”的错觉。 刚升起的那点儿不耐立马就烟消云散了。 算了。 贺楚洲转念想,我跟一个脑袋出了问题的病人计较什么? “谁要跟你离婚谁是狗行了吧。” 他松开手,顺便帮裴悉把脑后翘起的一缕头发压下去:“真是忙忘了,这不你一个电话我就飞奔着接你来了吗?保证没下一次了。” 裴悉没有立刻回答,但眼神有了明显的松动。 眼见有希望,贺楚洲再接再厉:“不然一会儿回去我就给你写个保证书,盖章签字那种,现在不气了行不行?” 裴悉:“......不是这个。” 贺楚洲没听明白:“什么?” 裴悉捏着指尖,态度软化下来,又多了一丝别扭,闷声道:“不是因为这个。” 不是因为这个? “这个”又是哪个? 贺楚洲揣测:“不是因为我忘记接你才生气?” 裴悉小幅度点头。 贺楚洲:“那是为什么?” 裴悉抬眼重新看着他,声音不大,但字句清晰:“你刚刚叫我裴总。” 贺楚洲:“?” 裴悉:“两次。” 贺楚洲:“??” 这有什么问题? 不叫裴总叫什么? 贺楚洲说实话不太能理解,却在想反问时忽然福至心灵。 在裴悉现在的认知里,他们已经结了婚,而夫妻之间关系亲密,理所应当也应该有更亲密的称呼。 就像突然被家长叫大名预示着即将挨揍,夫妻之间突然来一句这么生疏的称呼,不是情趣就是阴阳怪气吵架的前奏。 从目前情况来看,很显然,在裴悉编纂的记忆中没有这么一项情趣。 可是不叫裴总,那应该要叫什么? 刚有起色的进度条又一次遇到了瓶颈,贺楚洲不禁扶额。 他哪里知道裴悉给自己这个“老公”安排了一个什么样的人物设定? 对了,老公! “只是开个小玩笑而已。” 他盯紧了裴悉眼睛里的情绪变化,连猜带蒙:“老......婆?” 6、第 6 章 裴悉眼神微微闪烁:“你很少这样叫我。” 行吧,看来不是这个。 正好他叫着也浑身不对劲。 贺楚洲继续想,裴悉在电话里叫他楚洲,是直接去了姓称呼名字,那对应过来就应该是:“悉悉?” 裴悉抿了抿嘴唇,依旧情绪不高:“这个你只叫过一次。” 贺楚洲:“......” 接下来的短短三秒钟,贺楚洲脑袋里闪过无数个曾有耳闻的情侣夫妻间的称谓。 亲亲,宝贝,乖乖,幺幺,臭猪,笨蛋,心肝脾肺眼珠子...... 正在他打算从中挑出来几个靠谱的时,考官猝不及防给他递了答案:“你不喜欢叫我心心了么?” 贺楚洲的一声“宝贝”就这么烂在了嘴里。 “心心?”他颇为费解地重复。 略显亲昵的两个字咬在唇齿间极为陌生,放在裴悉身上也很矛盾, 从悉字底下里头拆出来的? 是不是有点刁钻过度了。 裴悉以为他在叫自己,很轻地嗯了一声。 行吧。 贺楚洲连蒙两次没中,为自己找补:“没不喜欢,只是觉得你的意愿比较重要,我无所谓,嗯......都依你。” “我喜欢你叫我心心。” 裴悉声音轻又低,说完便落下眼帘,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只有我家里人知道的小名,你再不叫,就真的没人叫了。” 贺楚洲闻言不由意外挑眉。 小名? 他咬着腮帮低声自语:“这居然是我能知道的?不是,这也是我配叫的?” 裴悉没听清,抬头:“你说什么?” “没什么。” 贺楚洲若无其事笑了笑,顺着他的话接下去:“心心,挺好的,我也喜欢这么叫,那我们现在就…下车回家?” 裴悉终于点头了,只是侧过身刚踏出一只脚,不知想到什么,立刻又给缩了回去。 贺楚洲吸了口气:“又怎么了?” 他甚至下意识低头看了看地面,不烫脚吧? 裴悉:“我好累。” 贺楚洲:“累?” 裴悉恹恹:“感觉没有力气走路了。” 贺楚洲:“……” 行,行。 你是祖宗,不想走就不想走吧,问题不大。 贺楚洲弯下腰把人抱起来。 裴悉十分配合地搂住他的脖子,脑袋一歪,舒舒服服枕在他肩膀,心安理得。 手肘抵着车门关上,贺楚洲锁了车门从车库出来往里走,很快注意到手上的重量和触感哪里不对。 “怎么大男人腰和腿这么细。” 他顺手掂了掂,蹙眉:“还这么轻,一摸全是骨头,你在家不吃饭的?” 裴悉回答:“我们不是每顿饭都在一起吃吗?” 贺楚洲:“……” ok,当他没说。 进门把人放下,他蹲下身,从鞋柜最里面翻出一双崭新的拖鞋放在裴悉面前:“穿这个吧。” 裴悉认真端详一阵,最后得出定论:“楚洲,码数大了,这应该是你的拖鞋,我的呢?” 你的当然在你家鞋柜里呆着。 当然这话只能想想,贺楚洲随口找了个理由糊弄:“白天都洗了,没干,将就一下先穿我的。” 好在裴悉没有怀疑,弯腰换上新拖鞋。 等他换完再抬头,偌大的客厅已经不见了贺楚洲的身影,只有一只毛色黑白分明的边牧坐在旁边,一脸好奇地盯着他看。 裴悉:“?” 裴悉倏地拧眉,眼里透出一丝警戒:“你是哪位?” 贺楚洲拿了一套干净的睡衣从房间出来,结果裴悉还站在原地一步没动,正在专注地跟贺星星一人一狗大眼瞪小眼。 这是在干嘛? 裴悉很快发现他了,朝他看过来:“楚洲,你出门的时候是不是忘了关窗户?” 他手里指着贺星星:“有只小狗来串门了。” 裴悉表情很冷静,说小狗的时候又带了两分稚气,两相结合,就发酵出了一种莫名的萌点。 “被”串门的贺星星听不懂一点,但没关系,面对它爹带回来的客人,只管摇尾巴就行了。 贺楚洲看看狂摇尾巴的贺星星,又看看如临大敌的裴悉,突然有些想笑。 也不知道串门的到底是谁,怎么还恶人先告状,欺负小狗不会说话。 “我舅姥爷他们搬家。” 他走过去,嘴里都是胡扯:“新家养不了狗,就送过来了。” 裴悉接过他递来的睡衣,问:“所以我们要一直养到寿终正寝么?” 贺楚洲收回的手一顿:“谁寿终正寝?” 裴悉再次指向贺星星。 贺楚洲:“……” 贺楚洲:“不出意外的话,是这样的。” 裴悉:“不能给你舅姥爷送回去么?” “不能了。” 贺楚洲注意到他一直没有松开的眉心,顺口问:“怎么,不喜欢狗?” 裴悉摇摇头:“没有。” 贺楚洲:“那为什么想送走?” “因为不喜欢养狗。” 裴悉老老实实说:“狗要每天出门,听说养狗的人在冬天最冷的时候都要早起去溜。” 他抬起头,目光从贺星星身上转移到贺楚洲脸上,不大高兴的模样:“我不想早起。” 有一瞬间贺楚洲觉得自己耳朵可能出了问题。 他竟然听见裴悉说不想早起? 一个把工作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恨不得能将所有精力投入事业,在行业内卷生卷死堪比机器人的劳模说他不想早起? 这让贺楚洲来了些兴致:“那你之前早上都是怎么起来的?” 裴悉不解:“之前?可是楚洲,我已经很久没有早起了啊。” ……怎么还给自己搞了个闲人角色? 贺楚洲一噎,只能换种提问方式:“我的意思是更早的之前,你上学那会儿都是怎么起的?” 上学那会儿。 裴悉想了想:“定很多闹钟,然后放在离床很远的地方。” 贺楚洲:“为什么要放在离床很远的地方?” 裴悉没有隐瞒:“因为太近的话,可能关了又会立马倒下睡着了。” 确实想不到,人前严肃又一丝不苟裴总人后还得跟赖床斗智斗勇。 贺楚洲在脑内想象一下那个场景,牵起嘴角刚想吱声,就听裴悉道:“不过再多闹钟都没你好用。” 贺楚洲:“?” 贺楚洲:“又有我什么事?” 裴悉正色:“你偶尔会给我打电话,不管多早,只要听见你的声音,我就不困了。” 贺楚洲好一阵无言。 没想到裴悉这段记忆的时间线拉得这么长,要知道大学那会儿他们甚至都还不知道对方的存在。 见他没反应,裴悉很不明显地皱了下鼻子,声音有些失望:“你不记得了吗?” 贺楚洲心说要是能记得就见鬼了, “你在医院呆了一夜,身上肯定不太舒服。” 他清咳了一声,绕开话题:“先去洗澡吧,放心,狗我负责溜,不让你早起。” 万幸裴悉没有在这个问题过多纠结,当然也可能是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听话地抱着睡衣踩着拖鞋走向卫生间。 贺楚洲松了口气,按着太阳穴看向旁边开始给自己加餐的贺星星,已经走到卫生间门口的裴悉忽然回头:“楚洲。” “嗯?”贺楚洲下意识抬头。 “记得写保证书。” 裴悉抱着睡衣站在门口,一字一句道:“字数不用太多,500左右就好,等我洗完澡出来给我看。” “……” 贺楚洲撸狗的手就这么僵在半空,收也不是,放也不是。 贺星星含着一粮等半天了等不来一个摸摸头,无奈咽下这口粮,主动蹦高了去蹭。 没办法,自己的爹,只能自己宠着了。 * * 云迹:【裴悉爸妈家的地址?】 云迹:【还现在就要?】 云迹:【做什么?你要上门提亲?】 贺楚洲:【有病?】 贺楚洲:【别多管,给我就行。】 云迹:【不是,我没有啊,我怎么会知道他爸妈住哪?】 贺楚洲:【那联系方式呢?】 云迹:【也没有啊,你以为我是什么很大的人物吗,不过他助理的我倒是有,要不要?】 贺楚洲:【他助理现在还在医院躺着,我能联系他做什么?】 贺楚洲:【你看下能不能托人问到他爸妈联系方式,地址也行。】 云迹:【能是能,不过需要时间,一时半会儿估计不行。】 贺楚洲:【10分钟够不够?】 云迹:【?】 贺楚洲:【最多再给你添5分钟。】 云迹:【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云迹:【表哥,我只是你的助理,不是你的牛马,更不是许愿池里的王八。】 云迹:【要这么急你到底想干嘛?】 贺楚洲很难解释。 总不能直说再不把人送走他就得写500字保证书,这玩意儿他初中毕业就没写过了。 贺楚洲:【谈项目。】 云迹:【喝!多大的项目啊还得劳烦你亲自上门?】 云迹:【而且裴老爷子早不管事了,有项目你找他没用,得找裴悉。】 云迹:【不过裴悉也不定会搭理你。】 贺楚洲:【你知道就行。】 云迹:【真惨。】 云迹:【行吧行吧,我现在就去帮你问问,等着。】 云迹:【对了,记得给我算加班费。】 云迹动作很快,至少比他嘴上说得快。 前后一共还不到10分钟,联系方式就发过来了,并且附带了一串地址,详细到门牌号。 贺楚洲:【?】 贺楚洲:【不是说一时半会不行?】 云迹:【突然想起来以前跟裴悉一个远房表弟打过球,刚翻了下,微信还在。】 贺楚洲:【有你的,谢了。】 他给云迹扔过去一个大红包,往上翻到联系方式,点进电话正要拨通,身后传来开门声和脚步声,是裴悉洗完澡出来了。 贺楚洲188的个头,裴悉比他矮了半个头,体格也小了不止一圈,穿着他的睡衣松松垮垮,领口空荡,肩线也一直掉到了手臂。 袖口掩住手背,裤管盖住脚背,白白净净的一个被裹在柔软的布料里面,像是偷穿了大人的衣服。 皮肤上被热气蒸出的微红没有消退,眼睛里像蒙着一层湿漉漉的水雾,让贺楚洲莫名想起了当年刚接到手的贺星星。 弱弱的,小小的,眼神剔透,望向自己时满是信任依赖,乖得让人很想上手狠狠揉两把。 除了没有尾巴可以摇。 看着这样的裴悉,贺楚洲指尖在距离拨号键不到一厘米的地方凝固,怎么也落不下去。 而裴悉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可能马上就要被送走,眼神困惑望着他:“楚洲,你站在阳台做什么?” 7、第 7 章 贺楚洲在他开口的瞬间就认命了。 初秋的天入了夜温度也不高,人刚从医院出来,看起来又这么弱不禁风,这么来来回回地跑,别脑袋还没好,又被风呛得感冒了。 不就500字的保证书,写就写吧,网上范本应该挺多,随便抄一个就完事了。 “贺星星撞了垃圾桶,我在收拾。” 他毫无心理负担地将锅扔到狗子身上,收起手机走过去,随手摸了把裴悉半干的头发:“怎么不吹干就出来了?” 裴悉声音也像浸了水汽,带着股潮湿软绵的味道:“我没有找到吹风机。” 不躲不闪乖乖任摸的姿态让贺楚洲突然手痒,索性又揉了一把:“应该是被我放房间了,过来吧,给你找。” 细软的发丝,手感意外的好。 裴悉跟在他身后走进房间,看着他从床头柜子里拿出一只白色吹风机,问:“楚洲,你的保证书写完了吗?” 贺楚洲就知道他不会忘。 弯腰将插头插进插座,又将吹风机递给他:“刚跟人谈工作去了,马上就写,你先把头发吹干。” 裴悉说:“好。” 贺楚洲打算先去书房找张纸,刚走到门口,又被裴悉叫住。 他回身:“找不到开关?” “不是。”裴悉将空着那只手虚虚放在肚子上,似乎在感受:“我好像好久都没有吃过东西了。” “楚洲,我好饿。” * * 与客厅相连的开放式厨房,贺楚洲站在冰箱前挑拣食材。 刚出院的人身体虚弱不宜重口,最好吃点清淡的,煮个海鲜面应该差不多。 贺楚洲烧开水下了一把面,听见隐约从房间里传来的呼呼风声,发现这个晚上过得实在玄幻。 他把裴悉带回了家,正在给裴悉煮面,一会儿还要去给裴悉写保证书。 呵,猎奇程度不亚于奥特曼跟美国队长求婚了,说出去谁能信。 一旁手机突然震动,他看了眼来电显示,划下接听:“干嘛?” 脆生生一声“哥”从听筒里蹦出来,贺霭月大半夜的不知道在兴奋什么:“你忙什么呢?” 贺楚洲漫不经心:“谁跟你说我在忙?” 贺霭月:“那你们这些‘总’不是一天到晚都很忙的吗?” 贺楚洲:“没事挂了。” “哎别别!”贺霭月连忙阻止,嘻嘻笑了两声,语气讨好:“有事啊有事,你亲爱的妹妹有一丢丢小事想要请你帮忙。” 贺楚洲把火关小:“什么小事,又要我帮你做试卷?” 贺霭月义正严辞:“怎么可能?这周的试卷我全做完了!” 贺楚洲挑眉瞥向通话界面,懂事了? 贺霭月:“其实是奥数练习册啦,还有两个单元我实在写不动了,哥,救人一命胜造——” 贺楚洲:“给妈发消息了。” 贺霭月:“浮屠……” 贺霭月:“啊?” 贺霭月:“啊啊啊啊啊啊啊!” 贺霭月:“贺老大!你怎么可以背后捅刀不讲武德!” 贺楚洲:“贺老二,你讲过?” “好好,玩儿互相伤害是吧?” 贺霭月态度秒变:“信不信我立马跟妈说你金屋藏娇,等妈上门发现你其实还是条大龄单身狗,直接炮轰你三天三夜!” 贺楚洲早对她这些小打小闹免疫了,扔下一句“随你”后干脆利落挂了电话。 面出锅,他盛碗端上桌,裴悉也拉开门踩着不合脚的拖鞋慢吞吞出来了。 吹干的头发松软遮住额头,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了好几岁,好一派长身玉立,肤白貌美。 贺楚洲偏头看见他,想到刚才贺霭月的威胁,无言扯了扯嘴角。 金屋藏娇,从某些比较清奇的角度来说,贺霭月确实也是蒙对一次了。 “过来吃吧。”他将筷子搭在碗上。 裴悉走近坐下,看着面前飘香四溢的一碗海鲜面,又抬头看看贺楚洲,神色之间浮出几分迷惘。 贺楚洲皱眉,难不成是对海鲜过敏? 贺楚洲:“吃不了就给你做别——” 裴悉:“楚洲,你什么时候会做饭了?”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被打断的贺楚洲话音停顿了几秒:“什么?” 裴悉重复问道:“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了?” 一直都挺会做饭的贺楚洲沉默片刻,拿不定答案:“我……应该会吗?” 裴悉摇头:“不应该,一直都是我做饭给你吃的。” 行,明白了。 贺楚洲面不改色:“我就会这一个,还是你花了一个月教会我的,你忘了?” 裴悉一愣:“我?” 贺楚洲:“对,你。” 裴悉微微睁大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半懵不懵地喔了一声。 确实不太记得,不过这很合理,不是不能接受。 他在心里圆好逻辑,低头专心致志吃面,而又一次蒙混过关的贺楚洲盘则是算着要不要趁现在去书房抄一份保证书。 期间抽空回了几条工作的消息,等察觉哪里不对劲时,裴悉已经快将整张脸都埋进碗里了。 “啧,干嘛呢?” 他赶紧伸手捏着人后脖颈捞起来:“是有多难吃,吃得想死?” 裴悉吃了大半,剩下的吃不了了,被捞起来后就搁了筷子,垂着眼恹恹摁着眉心揉:“没有想死。” 声音也比刚才更有气无力。 贺楚洲真怕一松手他就要砸进碗里洗头了,用另一只手将碗挪开:“那你这是个什么说法?” 裴悉:“头晕。” 他声音很小,含糊得像咕哝,贺楚洲没听清:“什么音?” 裴悉应该被他捏得不舒服了,歪了歪头从他手底下逃开,又反手过去主动抓住他的手拉到面前,将额头贴上去。 宽厚的掌心干燥温热,这让裴悉觉得很踏实,就握住他将整个脑袋的重量都压了上去,闭眼:“头晕,不舒服。” 这次贺楚洲听清楚了。 头晕,不舒服了。 但比语言阐述更直观的是手底下明显高出正常体温的温度。 “不是,你怎么回事?” 他皱紧眉头:“什么时候发烧了,怎么现在才说?” 裴悉吐字黏着:“我以为是饿的,吃点东西就会好了。” 贺楚洲:“不吃东西能把人饿得发烧?你什么拐弯抹角的脑回路?” “只有头晕,不知道发烧了。” 裴悉在他掌心里转了个面,朝向他低声道:“楚洲,我很不舒服,你别凶我了。” 贺楚洲:“……” 这也算凶了吗? 算了,他还能说什么。 只能一声长叹后哄了句“没凶你”,再把人抱回房间放上床。 主卧的床。 毕竟谁也不知道“男主人”发现自己没睡主卧又会闹成什么样。 测过体温确定是低烧后,他从药箱找到退烧药,又去厨房倒了杯水回来守着人吃完。 “医院怎么回事,只管大病不管小病?都没好利索就那么爽快放人出院。” 他心累地帮裴悉拉上被子:“睡吧,低烧不算严重,明早起来应该就好了。” 裴悉半张脸陷在深色枕头里,更被衬得白净没有血色,眉宇间隐隐可见疲倦,一对眸子却还在盯着他打转。 贺楚洲:“怎么,不想睡?” 裴悉手肘压着被子,手抓着被角:“药效没有发作,而且我还没有看到你的保证书。” 贺楚洲:“……” 贺楚洲对他岂止五体投地:“行,我现在立刻就去写,等着。” 他拍拍手要站起来,裴悉却拉住他的衣角:“你去哪里?” 贺楚洲:“书房啊。” 裴悉:“你要去书房写吗?” 贺楚洲挑眉:“不然?” “不去书房行吗?” 裴悉指尖往里挪,拽进手里的布料又多了些:“就在这里写吧,我不想一个人。” 在这里写? 那还怎么抄? 贺楚洲找借口:“纸笔都在书房,这里什么都没有。” “可以从书房拿过来。” 裴悉雾气朦胧的一双眼睛直勾勾望着他,声音微哑:“楚洲,我生病了,不想一个人,你多陪我一会儿吧。” “……” 贺楚洲闭了闭眼,掌心一拍脑门:“半分钟,我拿了东西就回来。” 一分钟后,贺楚洲坐在一边沙发上苦思冥想保证书的内容。 保证不会离婚。 保证以后不会忘记接他。 保证不会再叫他裴总。 保证…… 还有什么什么需要保证? 保证再也不会随便带人回家自讨苦吃行不行? 真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他还有为凑作文字数消耗脑细胞的时候。 “很难写吗?” 声音从床上传来,裴悉侧躺在床上看着他,手钻出被窝压在脸颊下面,姿态乖巧:“少写一点也没关系。” 贺楚洲如蒙大赦。 裴悉:“不用到500,480就可以了。” 贺楚洲:“……” 真是谢谢了。 东拉西扯地将字数凑到482,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准备交卷,一看监考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坐起来了,正靠在床头把玩着一只手串。 莹白的冰籽玉在灯光下色泽干净细腻,只是被戴上之后,跟冷白细瘦的手腕一比,也成了陪衬。 而就在前不久,两人还在拍卖场为这只手串争得钞票满天飞。 失忆的裴悉很喜欢这只手串,想跟贺楚洲说什么,抬头却发现对方表情说不出的古怪。 “楚洲,怎么了?” 他说完想到什么,有些忐忑地握住手腕:“是不是这个我不能戴?” “没。”贺楚洲摆摆手,起身走过去:“没什么不能戴的,喜欢就先戴着玩儿吧。” 反正他妈最近新买了挺多首饰,估计不着急要这个,过两天再送去也行。 裴悉捕捉到他话里的关键词,疑惑:“先?” “没有吧,你听错了。” 贺楚洲淡定糊弄过去,把保证书递给他:“保证书在这了,现在是不是能睡觉了?” 裴悉接过,仔细看了一遍:“嗯,整体不错,细节欠缺,楚洲,这么多年了,你的叙述文怎么还是写得这么差?” 这个贺楚洲确实没法反驳。 他作文差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从小就被老师点评大家写的都是中文,就他字里行间透着一股生拉硬拽的欠揍劲儿。 “已经超常发挥了,裴老师别太挑。” 他从裴悉手里抽出保证书放在一边:“好了,很晚了,赶紧睡觉。” 裴悉拉起被子躺下。 不过两秒钟后,又在贺楚洲疑惑的目光中又撑着上身爬起来,将柜子上的保证书认真放进抽屉。 贺楚洲默然:“要不要找个相框给你裱起来挂墙上?” 裴悉眨了眨眼:“可以吗?” “不可以。”贺楚洲无情拒绝,捂住他的眼睛:“赶紧睡觉。” 一晚上费神费心又费力,他已经很累很困了,只想赶紧把人哄睡着好去休息。 这大半夜的,估计贺星星都在梦里跟小奶牛咬了好几圈尾巴了。 裴悉拉下他的手,一本正经:“楚洲,我好像退烧了。” “退了?这么快?” 贺楚洲半信半疑,想摸下他额头,只是手一直被抓着:“松一下,我看看是不是真退了。” 裴悉却说:“用手摸得不准,你低头。” 贺楚洲不疑有他,坐在床边俯下身跟他额头贴着额头,感受到对方皮肤上传来的温度:“这哪儿退——” 一双手臂搂上后颈,打断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裴悉不让他后退,两人额头相抵,鼻尖将触未触,近到可以看清对方瞳孔里自己的倒影。 “我感冒了,你不能亲我。” 裴悉小声说:“但是你可以从后面抱着我睡觉,这样我不对着你呼吸,就不会传染给你了。” 莫名其妙从坐着到抱着人躺下。 直到耳根那阵轻微发麻的感觉过去,贺楚洲也没想明白裴悉这招是从哪儿学来的。 前一刻喷洒在唇畔的呼吸触觉经久不散,这一刻塞满怀抱的温度又源源不断传递过来。 不太适应。 只能替裴悉庆幸还好这被“结婚”的对象不是别人。 他动动被压住的手臂,心情复杂地想。 要换一个居心不良的,明早骨头还有没有剩都说不一定。 平时一万个心眼,失忆了愣是没继承到一个。 ……不过被他这么抱着睡一晚,裴悉清醒过来之后真的不会想自杀? 退烧药终于开始发挥药效,裴悉安分下来,呼吸逐渐变得轻巧绵长。 贺楚洲也困。 裴悉骨架小,睡相又乖,脑袋毛茸茸的,抱着称手又助眠,瞌睡虫泛滥。 但他没敢睡,就怕回头裴悉醒了真给他表演一处怒极切腹。 确定裴悉睡熟了,才撑着睡意爬起来滚到靠窗的沙发上,胡乱拉过一条毯子蒙住脑袋。 兵荒马乱一晚上,总算是能睡上觉,明天一早再把人送走就彻底解放了。 隐约感觉忘了什么事,但大脑困得太厉害,没等想出什么头绪,就迫不及待拉着他沉入梦乡。 从夜色笼罩到天光亮起,贺楚洲听见了狗子日常挠门的声音。 撑开眼皮,睡意朦胧中隐约看见一个人影从床上坐起,动作飞快换了衣服,又一刻不停地拉开门离开了房间。 狗子趁机冲进来,一跃跳上沙发开始在贺楚洲脸上脖子上狂蹭。 贺楚洲迷迷糊糊推开狗头,心想这是要自己回去? 挺好,省得他跑一趟。 时间还早,他打算再眯一会儿。 刚闭上眼睛没两秒又蓦地睁开,看眼空荡荡的床,再次望着门口方向。 不对,裴悉这是……好了? 8、第 8 章 从别墅区离开,裴悉以最快的速度打车回到家,进门直奔浴室。 漫长的半小时过去,才顶着一头胡乱擦得半干的头发拉开门出来。 进去时没有来得及拿衣服,他浑身上下只有一条围在腰间的浴巾,上身白得晃眼,覆着的薄薄一层肌肉仍旧显得清瘦。 手里拿着在浴室时刚从腕上扒下来的冰籽玉手串,在进了房间后便将它丢垃圾一样扔到了床上。 然后转身从衣柜里找出一套干净的衣服,白色衬衫一拢,纽扣被扣到最上一颗,将胸口那片冷白遮得严严实实。 侧边靠墙位置的镜子尽职尽责倒映出年轻男人的全身。 西装革履,领带端正,从头顶到脚踝都被打理得一丝不苟,上位者的气息裹着他独有的清冷沉着。 以及两分明显被竭力压制却依旧不甘示弱硬要冒头的,很不愉悦的低气压。 电量告急的手机顽强支撑着一通来电,只有号码没有备注,是公司安排给他的临时助理小顾。 裴悉在接起的同时拿了车钥匙往外走。 “不用,我马上到公司。” “董翰最近的工作你应该已经交接完毕了,把今天会议需要用的文件打印出来放到我办公室。” “上周商谈结果的资料尽快整理完,出了差错就自己去找人事,我身边不需要一个给我添麻烦的助理。” “还有,叫个同城闪送,到了就让他直接去前台。” 有条不紊吩咐完所有事情,裴悉挂掉电话,踏进电梯。 裴氏总部。 从头到尾只问了一句“需不需要把文件发您邮箱”的小顾盯着返回主界面的手机半晌,缓缓回头。 “不是说裴总很好相处,从不给身边员工过度施压吗?” 他捧着手机,一脸生无可恋:“这么欺骗我感情,你们良心就一点不会痛?” 在他面前的两个主管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他们都是平时工作里经常跟裴悉打交道的人,深知裴悉虽然性子清冷不苟言笑,实际并不难相处。 怎么今天突然这么咄咄逼人? 谁惹他了? “可能是……想栽培你?” “刚出意外耽误了工作,董助理又要休长假,有点情绪很正常。” “放宽心,过阵子就好了。” “以你的工作能力一定会让裴总满意,我看好你。” 小顾低头看看手机,再想想刚才那通电话,总觉得这两人脸上写满了忽悠。 真的会顺利吗? 为什么裴总听起来,好……凶……啊…… * * 裴悉在十一点前到达公司。 闪送的快递员比他早到一步,正在前台接收其他快递。 小顾估摸着时间,早在门口全副武装候着,见人进来立刻迎上去:“裴总您好,我是小顾。” 小顾:“会议文件已经全部打印装订好放在您办公室了,其他资料还在准备,最迟下午三点前就能交到您手上。” “知道了。” 裴悉将那只连包装袋都没套一个的冰籽玉手串交给他,开口声音冷调:“把这个寄去贺氏总部大楼。” 小顾连忙双手接过:“好的,收件人是谁?” “贺楚洲。” 裴悉生硬地扔下三个字,面无表情转身前往会议室。 哦,贺楚洲。 ......啊?贺楚洲? 小顾转动脖子,和前台两个竖着耳朵从头听到尾的小姑娘三脸懵逼。 “裴总给贺总寄东西?” “不是说这两人水火不容吗?” “不是,这手串是不是前两天高价拍卖的那个???” 其中一个小姑娘眼尖地发现了华点,在手机上飞快扒拉两下后举起展示:“看,前两天的行业新闻推送,还是贺总拍下的。” “好像就是这条啊。” “九千五百万??!” “我的老天爷......” 一片倒抽凉气的声音中,闪送小哥表情一呆,缓缓看向手串,连带写单子的手都抖了一下。 这玩儿就这么给他送? 家人,都不装个保险柜的吗? “可是怎么会在裴总手上?” “贺总送的?” “???你在说什么?” “我,懂,了。” 小姑娘忽然眼珠一转,红光满面收起手机:“水火不容都是障眼法,其实是心之所向不惜豪掷千金博美人一笑,结果美人不领情,你追我赶,追妻路漫漫~” “......” 同伴嘴角抽搐:“姐姐,你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经验之谈呗。” 小姑娘呲着大牙乐:“平平无奇的读书人罢了,别太崇拜我。” * * 会议结束,从高级会议室出来的高管们无一不是满头大汗。 很久没开过这么哑口无言的会了。 很久没有过这么大的工作压力了。 最近他们公司是丢了不得的大项目吗? 没有吧? 那为什么感觉顶头上司一身的低气压快把会议室炸了? 平时能被轻易原谅的小错误今天就是无限放大加严重警告,随便一个眼神扫过来都让人背脊发凉。 难道是公司要裁员了? 准备拿他们开刀??? 高层中一时人心惶惶,然而裴悉对他们被一场会议创得七零八落的幼小心灵一无所知。 回到办公室后,他先是拨了几通内线电话做了后续工作安排,接着打开邮箱将新收到的几封邮件标为已读,最后才是拿过一旁装订完善的文件开始处理。 只是并不算厚的一沓文件,十多分钟过去也没有翻页。 不行,根本看不进去。 他在铺满一室的阳光中烦躁地捂住眼睛。 只要一安静下来,他脑子里就全是昨晚上神志不清的自己对着贺楚洲说的那些蠢话,做的那些蠢事,完全无法专心工作。 是的,他全部记得。 从入夜醒来主动给贺楚洲打过去的那通电话,到坚持让贺楚洲搂着自己睡觉,事无巨细,他全部记得一清二楚。 怎么也没想到所谓的记忆混乱竟然是把那个人渣当做自己的丈夫。 或许应该感激贺楚洲没有把自己扔在医院不管不顾,但是受主观心理因素影响太大,他只觉得恶心。 为贺楚洲那些熟练哄人的花言巧语,为他不知道抱过不知道多少男男女女的怀抱,更为他那张不知道跟多少人在上面翻云覆雨过的床,感到恶心。 即便已经彻彻底底洗了澡又换了衣服,仍然觉得身上沾着那人的气息,令他无比反感。 沉沉吐出一口郁气,索性合上文件拿过一旁的手机,从联系人里找到贺楚洲的电话,一键拉黑。 这是个纯粹的意外,他需要当这个件事从未发生过,贺楚洲也一样,他不会给贺楚洲任何借这件事威胁或者嘲笑他的机会。 对了,威胁。 他揉着额角,开始回忆昨晚有没有在贺楚洲那里留下什么把柄。 通话记录证明不了什么。 那条手串他也已经寄回去了。 保证书,保证书他没有签名,上面都是贺楚洲一个人的自己,也做不了证据...... 电话忽然响起,他被打断思绪,蹙眉接起:“什么事?” 电话那头的男声带着熟稔的笑意,是他高中同学谢铃,现在是业内有名的律师,毕业多年,两人一直都有联系。 谢铃:“以前的老同学有几个最近来琬城了,约咱们今晚聚一聚,你去不去?” 裴悉:“去不了,有事。” “猜到了,不过你这语气......” 谢铃多了解他,从只字片语就能听出不对:“心情不好?谁惹你了?” 裴悉不答:“没有,还有工作,先挂了。” “行,不去就不去吧。” 谢铃也不勉强:“其实我早跟他们说了你工作忙多半抽不出空,陪不了他们几个酒鬼——” 裴悉忽然改口打断:“时间地点。” 谢铃下意识:“晚上八点万象城新街。” 谢铃:“不对,你问这个做什么,打算到时候去接我么,这么体贴?” 裴悉:“知道了,我会准时过去。” 谢铃:“?” “你刚不是还说不去?” 谢铃被他的反复无常乐到:“别说我没提醒你,那几个都是酒鬼转世,不挨个灌一圈不会罢休的。” 裴悉:“知道。” * * 晚上八点,裴悉准时到达万象城。 他一向很少参加同学间的聚会,今天能来属实算是稀客,一进门就被热情四溢的老同学团团围堵,灌了一整杯。 所幸只是鸡尾酒,度数不高。 “差不多得了啊,咱们学霸酒量不行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别刚上来就把人灌倒了。” 谢铃振臂高呼把人解救出来,带离人群到沙发一角坐下:“你还真来啊,一会儿需要我帮你挡几杯?” 裴悉:“不用。” 谢铃:“真不用?” 裴悉点点头,正好班长乐呵呵晃悠过来了,举着杯子非要敬裴悉。 裴悉也不推脱,喝得干脆利落。 谢铃觉得稀罕。摸着下巴打量他,等班长走了才开口:“什么烦心事,能烦得你出来买醉?” 裴悉放下杯子:“没事。” 谢铃:“贺楚洲又抢你项目了?” 听见这个名字,裴悉动作微顿,脸色更冷:“没有。” 谢铃就感觉可能真是跟贺楚洲有关:“你说你们争来抢去这么费劲,怎么不干脆商量一下共赢的办法?” “你们两个龙头企业要是合作了,制霸商圈都是轻而易举的事,记得合约交给我代理,代理费给你打九点八折。” “不会合作。” 裴悉不留余地打破他的幻想:“裴氏和贺氏永远不可能合作。” 行吧。 谢铃无奈笑笑,没有再刨根究底。 裴悉酒量确实不太行,不过三巡就不太行了。 神经被麻痹,思绪自然模糊得没空去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勉强算是清静下来了。 谢铃帮他拦下喝得上头还想过来灌人的几个:“结束还早,你要实在晕就眯会儿,晚点我们一起走。” 裴悉点点头,酒色弥漫中,他靠在沙发角落阖上眼睛。 耳边嘈杂的声音一直没有停过。 哄笑声打闹声不绝,裴悉睡得不安稳,大脑被搅得混沌不堪,有短暂的时间感觉意识变得空白,下一秒又重回喧嚣。 肩膀被不轻不重撞了一下,他睫毛颤了颤,睁开眼睛,看见眼前热闹的场景时怔忪一瞬,眼底划过茫然。 谢铃刚劝退一个已经走不稳的醉鬼,转头见他睁着眼:“醒了?他们估计还要十多分钟,要不你再睡会儿?或者我先给你喊个代驾。” 裴悉摇了摇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谢铃感觉他睡醒一觉好像变得有点不一样了,又说不上哪里不一样,伸手在他面前晃晃:“睡懵了?” 裴悉还是摇头。 谢铃觉得他就是睡懵了。 看眼包厢里的情况,正准备先叫个代驾过来,忽听裴悉开口问:“楚洲呢?” 谢铃打字的手猛地顿住。 “什么?” 他觉得自己幻听:“谁?” 然而裴悉却不说话了。 紧接着,谢铃就眼睁睁看着裴悉在他面前打开手机,一阵捣鼓之后把备注着“贺楚洲”的号码从黑名单拖出来,然后抬头:“我出去打个电话。” 谢铃:“???” 9、第 9 章 城南某高档餐厅包间,围着中间圆桌落座五六个人。 贺楚洲坐在靠窗的位置,在侃侃而谈的一帮人里,他很少开口,大多时间只是无所事事靠在椅子上摆弄手机,听他们胡天海地地瞎扯。 跟他比起来,旁边的吴青就要显得忙碌许多。 要喝酒,要插嘴,还要给紧挨在他身边的小男生盛汤夹菜。 据说这小男生是他的新宠,电影学院的学生,长相清秀性格乖巧,一张嘴能说会道,很能讨他欢心。 至于是不是真这么好,贺楚洲不知道,他只知道新确实是很新。 毕竟上周跟吴青手拉手在海边亲密拍照的还是一位长发飘飘的小仙男。 只是他这么一尊大佛坐在这里实在抢眼,即便一声不吭,依旧免不了话题扯到他身上。 “对了,说到江畔那块地,老贺,你最后拿到了吗?” 贺楚洲动动嘴皮:“没。” “没拿到?为什么,被裴氏抢了?” 贺楚洲:“持有权还在张先生手上,他最近不在国内,要谈买卖也得等他回来以后。” “原来是这样,我就说嘛,你这人满肚子生意上的弯弯绕绕,怎么可能抢不过裴悉,” “可不是么,都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老贺,你胜仗打了这么多,估计早就把人底细都摸得一清二楚了吧。” 贺楚洲扯起嘴角:“谬赞,不过我是商人,不是间谍。” “就是,他能清楚什么。” 吴青在拆好友台这件事上一向乐此不疲:“人都不乐意搭理他一点,同框出现永远保持十米距离,就这待遇,他是能摸清人家脸上有没有痣,还是打听到人家小名是不是叠词?” 吴青嘲笑完不说,还雪上加霜地要向当事人求证,却见当事人忽地挑眉,看过来时满眼的若有所思。 吴青:“你那什么眼神?” 贺楚洲:“疑惑。” 吴青:“你疑惑个什么劲儿?” 贺楚洲:“大学那会儿你是不是背着我选修了周易算命?” 吴青:“?” 吴青:“说的什么玩意儿??” 贺楚洲说得他一头雾水,却又不做任何解释。 吴青有心追问,只是身边小情儿实在磨人,让他腾不出太多空。 下酒的话题来的快去得也快,又过十多分钟,有人提议转场继续。 贺楚洲打算提前撤退,被吴青拽着不让走。 吴青另一只手还牵着小情人:“才几点急啥,贺星星是条成熟的大狗了,大小便多憋两分钟没问题。” 话是这么说,可贺楚洲对喝酒唱歌确实是没什么兴趣,大好的晚上,他宁愿回去遛狗泡脚看电影。 正想随便搬个其他什么理由拒绝,兜里电话响了。 吴青等在一边,就发现他的表情从接起电话就变得古里古怪。 像迷惑,像费解,更像无可奈何。 “知道了,待在原地别乱跑,我马上过去。” 贺楚洲挂断电话,一抬头差点跟伸长脖子想看他手机的吴青撞个正着。 “做什么?”贺楚洲锁了屏幕。 “看看你在跟谁打电话啊。”吴青说:“你什么情况,大晚上的,在哄谁家小孩儿?” “没小孩儿。” 贺楚洲现在有了现成的理由:“下一场我去不了了,有人在等我,得先走了。” “谁?谁?” 吴青求知欲大爆发:“大晚上,的能有谁在等你这颗不开花的老铁树?” 贺楚洲嫌弃他一身酒气,后仰拉开距离,瞎话张口就来:“就一个……一只流浪猫吧,没什么自理能力,等着我去捡回家。” * * 两个人的坐标隔得不算远,贺楚洲没喝酒,省了叫代驾的时间,二十分钟不到就赶到了裴悉的所在地。 这个点的街道不比白天,到处都是停车位。 贺楚洲随便挑了个顺眼的停进去,下车拐进辅道往前短短走了一程,就看见了不远处路灯底下蹲着的人。 不算繁华热门的街道,入夜空空荡荡的,只有入秋的风穿着不温不凉的温度从街头吹到巷尾。 裴悉蹲在那里,头顶的灯光笼罩下来,把他的影子压缩得很小踩在脚下,整个人看起来竟也像小小的一团。 孤零零,无依无靠的,倒真像只流浪猫了。 贺楚洲加快脚步走过去。 裴悉听见脚步声,从臂弯地抬起头,就看见他叫来接自己的人学着他的样子在他面前蹲下。 两人之间隔着小小的坎,他高一些,贺楚洲矮一些。 “怎么在这儿?”贺楚洲问他。 裴悉:“在等你。” 离得近了,贺楚洲才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味,还有夹杂在其中的薄荷香气:“喝酒了?” 裴悉脸歪在一侧手臂,点头。 醉酒加失忆,叠了双层buff的裴悉此刻看起来更乖得不可思议。 贺楚洲声音再放轻:“就你一个?” 裴悉摇头。 贺楚洲:“还有谁,人呢?” 裴悉没有回答,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刚出来的地方。 贺楚洲看出他不太想说话了,也许是喝了酒,头晕不舒服。 “你啊,还以为你好了。” 贺楚洲单手撑着脸,叹息:“没好那你清早那会儿跑什么?” 裴悉跟他不在一个频道。 “就是好了。”他说:“已经没有发烧了。” 贺楚洲也不纠正,顺着他的话:“真的?” 裴悉低了低头示意他自己摸。 等贺楚洲掌心刚贴上,他却趁机将头一偏,将脸埋在了贺楚洲肩膀上。 贺楚洲伸出的手顿在空中,侧目看着他黑漆漆的后脑勺,啼笑皆非:“你小子,还跟我搞这套声东击西是吧?” 裴悉声音闷闷的:“楚洲,我好困了,想回家睡觉。” 回家。 确实该回家了。 贺楚洲扶着他站起来,思忖着该送他回哪个家,不远处忽然跑出来一个人,在看见他之后就慢了下来,神情错愕,惊疑不定。 贺楚洲见那人的目光绕着自己和裴悉打转,提出合理疑问:“裴悉朋友?” 谢铃机械地点点头,又干巴巴嗯了一声,久久不能从眼前场景带着他的震撼中回过神来。 什么情况? 海水倒灌了还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居然看见裴悉主动靠在贺楚洲身上。 两个人正在,搂搂抱抱?! 贺楚洲心道那还挺省事,朝谢铃示意了一下怀里的人:“你带他回去吧,我——” “我不回去了。” 裴悉忽然抬起头,眉头紧蹙着再次跟他强调自己刚才的意思:“楚洲,我困了,想回家,不想回去继续喝了。” 谢铃走近听清裴悉的话,表情一变再变,已经不能用单纯的惊讶来形容。 简直就是白日见鬼,哦不,走夜路创大鬼。 “你们,你们......” 他不能理解是不是自己喝多了脑子不清醒产生幻觉:“什么情况?你俩私底下关系这么好?还是我在做梦?” 贺楚洲看看垂着眼皮闷闷不乐的裴悉,又看看深陷自我怀疑的谢铃,默了片刻:“你不知道?” 谢铃大惊:“我不知道啊!” 贺楚洲:“......” 看来对方还真不知道裴悉脑袋出了问题的事。 不确定裴悉是不是愿为要保密,保守起见,贺楚洲选择不做解释。 简单跟不远处的男人道了别,便在对方迷茫的眼神中带走了裴悉。 其他等裴悉好了自己处理吧,他管不了太多。 裴悉是真困了,上车系上安全带就立刻靠着椅背合上了眼睛。 贺楚洲看他低着头难受,倾身过去帮他把椅背调低,又从后座拉过来一只绿帽怪兽的抱枕拆成被子给他盖了一下。 贺霭月之前抽奖抽到的,放在车上一直忘了拿走。 “你还挺能耐。” 他看着安静睡觉的人,无不佩服地夸奖:“跟人喝了一圈酒了,居然都没被发现脑子里缺了弦。” 脑子缺根弦的人已经在酒精催眠下睡熟,没空搭理他一点。 “下次等人别再傻傻去路灯底下了,要是天气不好,飞虫能沾你一身。” 他直起身坐回驾驶座,将空调打开,却没有急着启动车子,而是拿出手机找到云迹之前发给他的那串号码,确认无误后拨过去。 只是连拨三四次,对面一直无人接听。 “这才几点就睡了。” 贺楚洲放下电话,在大半夜直接上门把人一家吵醒和带裴祖宗回去再将就一晚之间选择了后者。 一晚是收留,两晚也是,没差别了。 回去途中,他又接到了吴青的电话,对面背景音嘈杂,有人唱歌唱得鬼哭狼嚎。 贺楚洲瞥了仍在熟睡的裴悉一眼,调小了车载通话的音量:“你能不能去厕所?” 吴青:“啊?” 吴青:“哦吵是吧,行,等我会儿。” 听筒似乎被捂住了,很快嘈杂声远,通话环境安静下来,贺楚洲才重新将音量拉大了些。 贺楚洲:“什么事?” 吴青:“没什么事,就想起来关心你一下,你那猫接到了吗?” 贺楚洲:“接到了,怎么了?” 吴青:“什么猫啊?大橘?奶牛?狮子?还是三花?” “三花。”贺楚洲搪塞他:“你好好玩你的,这么惦记我的猫做什么?” “哎,好奇嘛。” 吴青嘿嘿一笑:“咱贺大老板大晚上开着豪车亲自去接,我也想瞅瞅是哪只天选流浪猫运气这么好,乖不?可爱不?漂亮不?” 贺楚洲:“乖可爱漂亮得很照片回头发你行差不多了挂了。” 吴青不依不饶:“可是你都有狗了,带个猫回去不得跟贺星星打架?听说猫都不喜欢狗,揍狗都厉害得很。” “多虑了,打不——” 贺楚洲敷衍的话音一顿,想到什么,忍不住从后视镜里看了裴悉一眼。 裴悉好像,确实不大喜欢狗。 不过揍狗应该不可能,顶多嫌弃一下掉毛什么的...... “你管那么多,挂了。” 很快到达目的地,车辆稳稳停进车库,贺楚洲从车上下来,绕到副驾打算直接把人抱回去。 车门拉开对上一双眼睛,清冷温驯又明亮。 贺楚洲意外:“怎么醒了?正好,到家了,下来吧。” 裴悉仰着面:“楚洲,你忘记跟我道歉了。” 贺楚洲:“......?”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一夜过去,贺楚洲又一次站在副驾车门外,又一次沉思自己是什么时候又把人惹到了。 “去接你迟到了?” “一天没给你打电话?” “今天领带颜色选的不好看?” 蒙了一圈都没蒙出来:“教官,给点提示?” 裴悉抓着绿帽怪兽的被子:“我刚刚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找了很久你的号码,最后发现在黑名单。” 贺楚洲更迷惑:“你拉黑我干嘛?” 裴悉:“是啊,拉黑你干嘛。” 贺楚洲:“所以——” 裴悉:“一定是你做错事惹我生气了。” 贺楚洲:“......?” 贺楚洲:“???” 贺楚洲真是冤枉:“这也能给我判罪,行,那你说说我做错了什么?” 裴悉蹙眉陷入思索,片刻后摇头:“我想不起来。” 贺楚洲摊手。 裴悉:“不过不耽误你给我道歉。” 贺楚洲:“.........” 裴悉拉开被子,动作熟稔自然地朝他伸手,贺楚洲任劳任怨弯腰把人抱起来时,觉得自己像个冤种。 裴悉搂着他的脖子,困倦地靠着他:“楚洲,你别觉得委屈,我不会无缘无故拉黑你的,肯定是你犯错了。” 贺楚洲用手肘关上车门,听得想笑。 你莫名其妙拉黑我,莫名其妙给我安了个说不出的罪名,莫名其妙让我道歉,最后还让我别委屈。 可又能怎么办呢。 跟缺根弦的人怎么可能掰扯得清。 “知道了,不委屈,一点儿都不委屈。” 他锁了车库,抱着裴悉往里走:“是我错了,对不起,不该惹得你生气把我拉黑,以后不会再犯了,行了吧?” 裴悉满意了,也小声为自己的错误道歉:“我也有错,不该不给你解释的机会,一生气就拉黑你,以后不会了。” 两个人在这为一件可能根本不存在的事情道歉道得有来有往,这回贺楚洲是真笑了。 脑袋不灵光的裴悉怎么这么有意思呢。 “真假的啊?” 他问裴悉:“以后都不会拉黑我?” 怕是清醒第一件事就是拉黑删除一条龙了。 “真的,绝对不会。”裴悉仰起脸,表情很认真:“我也可以写保证书。” 贺楚洲全当玩笑听,没放在心上。 到了家,他帮裴悉把拖鞋拿出来,自己却没急着换鞋,他一会儿还得出去溜贺星星。 裴悉换好了鞋却不进去,就站在门口背靠着矮柜,安静看他蹲在一边给贺星星换水换粮。 贺楚洲抬头跟他对视:“怎么了?” 裴悉说:“我听见了。” 贺楚洲没明白:“听见什么?” 裴悉也蹲下,两个人的视角被拉到同一高度:“在车上,我听见你说想养猫了。” 贺楚洲反应过来他是听见了自己在车上时和吴青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 “所以呢?” 贺楚洲放下储粮桶,耐心十足回应他:“你也想养?还是不喜欢?” 裴悉不答,自顾自说:“我听到你说它是三花,很可爱,很乖,所以才想带回家养。” 贺楚洲没理解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指尖在膝盖虚虚点了几下,正打算开口,忽然一双手腕都被握住。 裴悉拉着他的手贴上自己脸颊,在玄关暖黄的灯光中微微睁大眼睛,漆黑微醺的瞳孔倒映出对方的模样:“是那只猫比较可爱,还是我比较可爱?” 掌心覆盖下细腻微凉的触觉让贺楚洲一时愣在原地。 指腹无意触到对方耳垂,一瞬间似乎又道细微的电流趁机钻进指尖,让整片手掌陷入苏麻。 10、第 10 章 时隔多年,贺星星又一次体验到什么叫被溜得敷衍。 问就是出门就被催拉屎,拉完立刻打道回府,不仅不给它撒欢的时间,连酝酿的时间都很拮据。 主打一个速度,好像被溜过,又好像没被溜。 贺星星很失望,从一回来就无精打采地挤进门,无精打采地往地上一瘫,无精打采地用尾巴吧嗒吧嗒敲击地面。 以及无精打采地看着它爹再三跟那个带回来的“好朋友”确认一个人进浴室洗澡是不是没问题。 果然人和人的悲喜无法相通,人和狗就更不能了。 贺楚洲可不知道自己无意的举动给狗子脆弱的心灵造成什么伤害。 拿了睡衣给裴悉之后,他转身进了厨房开始有条不紊准备醒酒汤。 只是效率不太高,做着做着,眼神和注意力就会自动巡航飘到手上。 过了这么长时间,都溜完一圈狗回来了,怎么好像掌心里残留的触觉还没有消失? 他将右手握了握拳又摊开,用目光丈量着从掌根到指尖的长度,从拇指到小指的宽度。 不由心生感慨,脸真小。 小得可怜,小到只要他张开五指,就能将裴悉一整张脸都盖住。 而比这更值得感慨的,是他竟然会毫不违心地夸一个成年同性可爱。 这要是被贺霭月知道了,不得小笔一挥用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编排他三天三夜。 可也是真的可爱。 尤其是那双明亮的眸子睁得圆溜溜,认真专注盯着他看的时候,很容易让他联想到他奶奶家里养的那只猫。 那只长毛,蓝眼,究极挑食,究极爱撒娇,购入价格也究极昂贵的猫。 电话响得突然,他甩甩手顺道甩甩脑子,把火关小了才拿起手机。 上面显示一串号码,没有备注但很眼熟,是刚刚在车上时他拨了三四遍都没人接的号。 “你好,我是裴岩松。” 电话那头的声音听得出上了年纪,带着习惯性的上位者的语气,不算和蔼:“你是哪位?” 贺楚洲报了自己的名字。 “贺总。”裴岩松知道他,但并没有多做寒暄:“找我是有什么事?” 贺楚洲:“您儿子最近出了点小意外,身体……不太舒服,现在正在我家。” “裴悉?”裴岩松:“他没有给我打过电话。” “不算严重,也许是不想让您担心。” 贺楚洲:“不过情况有点特殊,电话里一时半会解释不清,您方便的话,我现在就送他回您那。” 裴岩松:“抱歉,不方便。” 贺楚洲:“...什么?” 裴岩松过于干脆的拒绝让他不由皱眉。 “现在不方便。” 裴岩松声音没有波澜,听起来对儿子出了意外这件事并不十分在意:“我在国外,短时间内没有办法赶回去。” 裴岩松:“如果裴悉给你添麻烦了,我替他向你道歉,贺总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如果真有解决不了的事,他会自己给我打电话。” 贺楚洲皱眉更深,正要开口说什么,就听一道年轻的女声在叫裴岩松。 而裴岩松在应声后很快就挂了电话。 贺楚洲实在不能理解裴岩松这个反应。 作为一个父亲,听见自己儿子出了意外身体不适,这是正常应该有的反应? 算了,别人家事他无权多做过问,只是眼前的事情就变得棘手起来。 裴悉的父母不在国内,裴悉朋友那边又得瞒着,前路后路都被堵死,难不成真要把人一直留在这里...... 咚。 熟悉的撞击声从客厅传来,是狗子踩翻狗碗的声音。 贺楚洲警告地喊了声“贺星星”,放下手机打算先出去训狗,转身却看见了身后不远的裴悉。 穿着不合身的睡衣,顶着一头半干的头发,也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 贺楚洲脚步顿了顿,第一眼注意到他的头发:“怎么又不吹——” 话音戛然而止。 裴悉倏然红透的眼眶让他瞬间失声。 “怎么了?” 什么狗碗狗粮立刻被抛在脑后,他大步走到裴悉面前,抬手去摸他的脸:“我看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嘶!” 钝痛从手掌一侧传开,他疼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随着钝痛一同落下的,还有接连不断的眼泪珠子。 裴悉睫毛一颤,那些含不住的眼泪就全砸到了他手上,明明是微凉的温度,却烫得他激灵。 他忍着痛弯腰靠近,用另一只手去抹裴悉的眼泪:“怎么回事啊祖宗,怎么洗个澡还洗伤心了,水太烫?还是这套睡衣不喜欢?” 咬合的牙齿松开了。 没有咬破,但是多了两排跟明显的牙印。 裴悉:“我听到了,骗子。” 贺楚洲:“什么?” “你给我爸打电话,想送我走。”裴悉一字一顿:“你明明说过会一直陪着我的。” “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他很少有这样毫无保留宣泄情绪的时候,已经难过到了极点,眼泪止不住地滚落。 睫毛濡湿,呼吸急促,极力保持冷静的声音里依旧是压抑不住的哭腔。 “贺楚洲,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贺楚洲慌了神,顾不上手有多疼,手忙脚乱地帮他擦眼泪:“没啊,没有不要你,别乱想。” “就是我最近......呃,最近工作忙,可能没办法一直照顾你,想着送你回家去住一段时间,对,就住一段时间。” 裴悉太能哭了,眼睛里像是装了个水龙头,贺楚洲哄的还不够他往外流的。 只是他连哭得过分安静,紧咬着唇瓣不会发出一点声音,除却偶尔吸气时带着轻颤和哽咽的呼吸。 贺楚洲束手无策,甚至已经有了打个电话求助楚女士的想法,黔驴技穷之际,他无意看到了裴悉推他时手里捏着的那张纸。 是他书房抽屉里的那一摞便签纸。 原本平整的纸面被捏出许多道褶皱,但依旧可以看清上面用公整漂亮的行楷写下的内容。 是一份保证书。 是裴悉在车上承诺他的,绝对不会拉黑他的保证书。 乍起的一丝波澜荡过心口,有点酸,有点软,像被初生的小动物脑袋拱过的感觉,微微发胀。 他盯着保证书看了几秒,终于闭眼长吐了一口气,在抽走那页纸的同时,掌心贴上裴悉的后背。 轻轻一扣,就把人搂进了怀里。 “行,不想回去就不回去吧。” 想留就留下吧。 他抱着裴悉,让他可以靠在自己肩膀上:“是我的错,应该提前跟你商量的。” 家里多个人也不占什么地方,反正现在的裴悉这么乖,就当真接了只猫回家吧。 “别哭了,一会儿眼睛要哭肿了。” 裴悉被顺着背脊耐心十足地哄了许久,总算慢慢平复下来,回抱住贺楚洲,默默无言地将眼泪全擦在他肩上。 贺楚洲松了口气,大掌扣着他的后颈揉了两下:“不难过了?” 裴悉好半晌才闷闷嗯一声。 贺楚洲:“那就回房去把头发吹干?一会儿出来喝点醒酒汤再休息。” 裴悉又不答话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瓮声瓮气问:“你真的想养猫吗?” “没啊。”贺楚洲无奈:“哪有猫给我养。” 裴悉:“不是跟朋友说要接一只很漂亮的三花吗?” “这不已经接到了么。” 贺楚洲拍拍他的背:“好了裴三花,快去吹头发了。” “?” 裴悉抬头:“裴三花?” 他眼泪干了,可眼睫毛还没干透,眼眶和鼻尖的红色也没有消退,和周遭的皮肤对比鲜明。 贺楚洲想起以前听人说过三花猫是猫界大美人,觉得这称呼安在裴悉身上还真是意外无死角的契合。 “是啊。”他半开玩笑地忽悠人:“老人说猫狗不能养太多,我养你养贺星星就够了。” 裴悉愣愣哦了一声。 没过会儿想到什么,又认真对贺楚洲补充:“放心,我不打狗。” * * 裴悉在贺楚洲的监督下吹干了头发,喝了醒酒汤就回房间了。 但贺楚洲洗完澡进去就发现他并没有躺下,而是靠坐在从床头等待,见他进来了,勾勾手指示意他过去。 贺楚洲刚走近,面前就被递上一份保证书,附带一支红色签字笔。 “我的已经签好了。” 裴悉点了点柜子上贺楚洲昨晚写的那份,上面多了一个红色签名,是裴悉的名字。 “还挺有仪式感。” 贺楚洲接过裴悉那份,在落款裴悉的名字旁边龙飞凤舞签下自己的大名。 裴悉将两份保证书收起来,拉着贺楚洲在身边躺下,钻进他怀里,默默将他的手横在自己腰上。 一种很没有安全感的姿势,希望贺楚洲可以抱着他睡。 至于贺楚洲,一回生二回熟,他打算故技重施,和昨晚一样等裴悉睡着了就走。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今晚的裴悉没那么好糊弄了,每当贺楚觉得他睡着了准备撤退时,轻轻一动他就会立刻睁眼。 像只警觉的鹿,又或者也许,是贺楚洲给裴岩松打的那通电话给他留下的后遗症。 总之几次三番下来,贺楚洲放弃了,长臂一收抱住裴悉,一下一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我不走,睡吧。” 夜渐深,两道呼吸在相拥中逐渐平稳,绵长。 贺楚洲梦见自己真养了只长毛三花,闹腾又粘人,睡觉的时候老爱往人怀里钻,少撸一下就要扯着嗓子喵喵叫。 贺楚洲被磨得没脾气,迷迷糊糊感觉日光大亮,下意识也是去捂“小猫”的眼睛,嘴里含糊地低声哄着。 结果下一秒就被一脚踹下了床。 他裹着半条被子坐在地上,大脑空白,懵逼地抬起头,意外对上了一双怒气沉沉的眼睛。 11、第 11 章 贺楚洲第一反应是裴悉做噩梦了。 但很快,那双裹挟着冷意的眸子和与记忆错乱时完全不同的神态让他有了更贴近实际的猜测:“好了?” 床上的人眉头拧得能打结,看起来对周遭的一切人和事都意见很大:“你怎么会在我床上?” 和昨晚央求他一起睡时的语气大相径庭。 看来是真好了。 原本以为至少还得三五天,这个恢复速度比预想中要快得太多。 贺楚洲无言消化了这个信息,揉着被阳光晃得发胀的太阳穴:“裴总,看清楚,这是我的房间我的床,是你非要拉我一起睡的。” 裴悉语气更冷,话里话外甚至显出几分生硬:“我不知道你在胡说什么。” “什么胡说什么——” 贺楚洲声音忽顿,手上动作也停了,抬头仔细打量裴悉,微微眯眼:“你不记得了?” 裴悉反问:“贺总觉得我需要记得什么?” 这倒是在贺楚洲意料之外。 原来错乱时和清醒时的记忆并不互通,更不会有什么恼羞成怒羞愤自杀,合着他白担心一场。 “没,没什么。” 他摆摆手,拉开被子站起来:“就当我喝多了没事干,把你当吉祥物了拐回来转个运吧。” 遇事不决睡一觉居然还真管用,问题迎刃而解了,顺利得不可思议。 就是兵荒马乱了一遭,他都已经快习惯那个温驯乖巧的裴三花了,冷不丁看见原装正版,还挺不适应。 裴悉对他的胡编乱造没有任何追问,掀了被子下床,结果脚刚着地走了一步就因为踩着裤腿差点被绊倒。 贺楚洲吓了一跳,下意识想去拽他。 不过看人稳住之后又自觉收回了回来,在对方飞快看过来时,还体贴地偏向一边装作没看见。 裴悉:“......” 裴悉扭回头开始四下寻找,无果后冷声问他:“我的衣服呢?” “昨晚扔洗衣机了。” 贺楚洲懒洋洋打着哈欠:“没晾,不然你随便从衣柜里挑点将就穿着吧。” 裴悉瞥他一眼,拿了手机转身就要往外走。 贺楚洲也没拦他。 一个头脑清醒的成年男性,理应有足够的能力辨别周遭环境和自身状况,并做出相应的决定。 就像裴悉选择就这样穿着身上那套睡衣回家,他也完全没有异议,只是诚恳提出建议:“送你?” 裴悉毫不犹豫:“不需要。” 他快步走到门口,却又在拉开门的一瞬间忽然想到什么,蓦地回头。 贺楚洲:“怎么,落东西了?” 裴悉压着的眉头下眼神不明,许久都没能吐出一个字。 贺楚洲疑惑挑眉:“还有事?” 片刻,裴悉闭了闭眼,终于沉声开口:“昨晚不管发生了什么都当没发生过,我来过这里的事,你最好别让第三个人知道。” 门被拉开又关上,房间里少了一个人,多了一条趁乱挤进来的狗。 贺星星狂甩尾巴绕着贺楚洲的腿打转,一夜不见搞得像是久别重逢,脑袋在他膝盖亲热地蹭来蹭去。 可惜贺楚洲这会儿没心情管它。 他盯着裴悉离开的方向,直接给气笑了。 本来他也没有把这件乌龙事到处宣扬的打算,结果裴悉威胁似的叮嘱这么一句,不仅显得他是个大喇叭长舌公,还将一腔嫌弃暴露无遗。 好像跟他共处一室过说出去的话,会有多丢人多跌份一样。 劳神费力的白哄那么久,全哄狗肚子里去了。 吴青电话来得很不是时候,贺楚洲正给贺星星脖子上套狗绳,声音没好气:“有屁放。” 吴青:“你大清早吃火药了?没屁,就想问问一晚上了你啥时候发猫照片给我啊,不然我直接上门看也行。” 贺楚洲:“这么喜欢自己抓一只去。” 吴青:“那不行,听说养猫麻烦得很,我可没那个精力。” 贺楚洲:“我就有?” 吴青:“?” 吴青:“你不是都已经接回去了吗?” 贺楚洲:“跑了。” 吴青:“啥跑了?猫跑了???” 贺楚洲兴致不高:“嗯。” 吴青:“是不是你睡觉没关门窗?” 贺楚洲:“不是。” 吴青:“那怎么跑的,你不找吗?” 贺楚洲:“不找。” 吴青:“为啥?” 贺楚洲扯着嘴角一声呵笑:“因为认错品种了,那就不是猫,是只纯种白眼狼。” * * 裴悉一出门就变了脸色,强撑的淡定和高傲瞬间垮得一干二净。 他无比懊恼地捂住脸,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后遗症还会反复。 来一次就算了,竟然还来第二次! 昨晚喝醉发疯又哭又闹的场景历历在目,只要一想到,就恨不得能时间倒流回去将那个“自己”扼杀在那个时空。 什么丑态洋相都出尽了,那人还不知道会在背后怎么编排嘲笑他。 他呕得要死,却又对已经定局无法更改的事情束手无策。 到家之后,他用最快的速度洗了澡换了衣服,那套睡衣看着就碍眼,被他随手扔在了一边。 谢铃打电话来的时候他正拿了钥匙准备出门,昨晚从聚会的地方出来他就被贺楚洲接走了,车子还停在那边。 谢铃:“醒了?” 电梯内壁映出裴悉不算好看的脸色:“别问这种废话。” 谢铃:“ok,那你现在哪儿呢?” 裴悉:“在家。” 谢铃:“在......你自己家?” 裴悉:“不然?” 谢铃试探:“不在贺楚洲那?” 裴悉:“我为什么要在他那?” 谢铃:“你昨晚上不是跟着他走了?” 裴悉:“......” 裴悉:“你记错了,我昨晚打车走的。” 谢铃错愕啊了一声:“你打车走的?可是我明明看见——” 裴悉:“你是不是喝多看错了。” “是吗?”谢铃陷入自我怀疑,不过很快想通了,哈哈笑道:“我就说,你那么讨厌他,怎么可能跟他搂搂抱抱还撒娇。” 裴悉:“.........” 裴悉:“嗯。” 裴悉:“以后少喝点酒。” 谢铃:“我也觉得,这都出现幻觉了,对了,我还做了一晚上噩梦......” 话题被转开,裴悉默默松了口气。 打车到昨晚停车的地方,裴悉拉开车门坐上驾驶位,捏了捏鼻梁,开始考虑另一件重要的事。 留在贺楚洲那里的签名保证书,该怎么让他还给自己,又或者直接销毁。 他想到这个就心烦意乱,第一次没有留下证据,第二次竟然还去眼巴巴补上。 早上离开时他就想提,只是不确定贺楚洲是不是会愿意轻易交出来,顾虑再三,还是没说。 商人无利不起早,何况对方是贺楚洲。 也许只能想想用什么东西去交换了。 十点,小顾打来电话,在电话那头小心翼翼问他今天是不是还要去公司。 裴悉原本想说马上,不过忽然又想到什么,改了口:“晚点去,把我上午的会议全部改到下午。” 挂掉助理电话后,他拨通了另一个电话,三言两语约好时间,旋即调转车头驶向新的目的地。 十分钟后,黑色桥车停进一家大型私人医院的停车场。 做完脑部相关的一系列检查,裴悉坐在办公室听医生为他解释具体情况。 “确实是脑部遭受撞击的后遗症。” “这种一般持续时间又长又短,像裴总您这样反复的情况我还是第一次见。” “光根据目前所有的信息,我们无法断定它发作的规律是什么,以及接下来还会不会再次发作。” “不过能确定的是这种后遗症对您的身体健康状况没有影响,我的建议是您可以尝试多休息,尽量让大脑放松下来,也许可以加速恢复。” 裴悉耐心听完,接过医生递来的检查报告单,道谢后离开。 小顾发来消息说将会议时间都推到了下午三点之后,现在不到1点,裴悉揉着太阳穴,决定遵从医嘱先回去休息。 他昨晚其实没有睡多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酒精作祟的缘故,一直梦见高中时被裴岩松送走的场景,反反复复,睡得疲惫。 到家随便吃了点东西,收拾餐桌时,他没来由地想起了昨晚睡前喝的那碗醒酒汤。 他酒量一直不太好,而且宿醉反应严重,就算只喝一杯,隔日也会头疼一上午。 但今天没有。 得益于那碗被晾得温度适宜的醒酒汤,他昨晚上被灌了好些,今早却几乎感受不到什么不适。 顺着干涩的喉咙一直淌进胃里暖融融的舒适感到现在依旧很清晰。 他垂着长睫,收拾东西的速度逐渐慢下来。 最后擦干水渍,他将厨纸扔进垃圾桶,回房前先去了一趟浴室,面无表情将角落的睡衣捡起来,转手扔进了洗衣机。 从家到公司车程不长,他定了两点的闹钟,拉上床帘,在光线的昏暗的房间上床躺下。 因为噩梦损耗的睡意汹涌袭来,他将半边脸陷在柔软的枕头里,很快进入梦乡。 挂钟显示的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透过床帘缝隙钻进的阳光在地上缓慢爬行变换角度。 在距离两点整尚有两分钟时,床上的人朦胧睁开了眼睛。 似乎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他撑着床面坐起来,看了眼身侧空荡荡的位置,又开始茫然环顾四周。 ......怎么没有呢? 他微微蹙眉,掀开被子下床,光着脚走出房间,从客房找到客厅,又从客厅找到厨房。 一直没有找到想找的人,他垂着手臂孤零零站在客厅,光影将他的身形勾勒得单薄脆弱。 下一秒,他掉头匆匆回到房间,捧起手机关掉了不知道是在提醒什么的闹钟,蹲在床边,拨通那串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 12、第 12 章 贺楚洲上午去了一趟已经动工的项目地皮视察进度,中午又被一个碰巧遇上的合作伙伴拉着吃了顿臭长的午饭。 宝贵的午休时间被直接无价值消耗。 下午直接赶到公司,云迹抱着一摞文件袋匆匆往资料室走,路过时看见他,语速飞快撂下一句“昨天签收了份你的闪送快递放你办公室了自己去看”。 直到人影消失脚步都没停顿一下。 贺楚洲早习惯了云迹这风风火火的性子,问过前台昨天和今天的访客名单之后,转身去了办公室。 快递被放在办公桌上很显然的地方,不大的纸盒,上面贴着的快递单被撕了一半,签着云迹的名字。 贺楚洲确信自己没有网购,就算购了也不会把地址填在公司。 估计又是哪家合作过的技术公司寄来的新品。 他绕回椅子上坐下,从抽屉里翻出一只体量小巧的美工刀划开层叠缠绕的胶带,打开纸盒。 里面装着一个纸盒。 贺楚洲将小一号的纸盒拿出来,大的放到一边,继续拆开。 里面还有一个纸盒。 贺楚洲:“……” 这算什么,谁给他寄了个套娃盒? 他捡起最外层的纸盒查看信息,寄件人是位顾姓陌生人,电话号码也不眼熟,除此之外,还有一排加粗小字: 【贵重物品!请拿轻放。】 应该不是套娃。 贺楚洲叹了口气,继续拆。 一盒又一盒,拆到最后纸盒变成白色,打开,里面是满满一盒泡沫小球。 他伸手掏了一把,食指勾出来一只白玉手串。 他恍然。 恢复记忆的人想要划清界限,物归原主的步骤当然不能少。 只是至于寄个快递都要摆他一道? 小气鬼还真是。 啼笑皆非地将盒子叠回去扔到办公桌旁边,他把手串暂时收进抽屉,开机准备处理今天没来得及查收的邮件。 敲门声急促地响了三声,云迹火急火燎推门进来:“表哥,有个要紧事。” 贺楚洲正在敲字回邮件,没抬头:“什么要紧事?” 云迹:“张先生不是去国外了么,业内几家新兴公司知道地皮还没被买走,私底下联系了张先生助理,看样子是想暗渡陈仓,趁我们和裴氏不注意拿下那块地。” 贺楚洲扶了下压在鼻梁的眼镜,抬头:“新兴公司?” 云迹点头。 贺楚洲:“张先生提出的条件那么苛刻,他们都满足了?” “那倒没有。”云迹说:“不过就怕心诚则灵,万一他们中的谁莫名其妙对了张先生的胃口,原则就——” “真那么容易被动摇,原则就不叫原则了。” 贺楚洲低头继续回复邮件:“张先生可不是电视剧里头那种被扶着过个马路就感动涕零得要送出家产的无脑有钱人。” 云迹:“意思是他们现在都是在做无用功?” 贺楚洲:“要想拿到武林秘籍,就得先保证自己坠崖的时候不会摔死,你觉得以他们现在的条件,行吗?” 云迹明白了,卸下担忧,又来了灵感:“既然他们可以,我们是不是也能远程联系张先生?就算谈不下,多少也能占点先机。” 贺楚洲停了手上动作。 云迹:“到时候等张先生从国外回来,我们直接奉上诚意提出签约,裴氏想横插一脚也来不及了。” 云迹:“怎么样?” 云迹:“?” 云迹:“你干嘛不说话?” 贺楚洲被他用疑惑的眼神盯了半晌,终于收回目光:“算了吧:” 云迹不懂:“为什么?” 清脆一声回车键的敲击,贺楚洲将编辑好的邮件点击发送:“某些人脾气大不好哄,知道了说不定能被气得在家哭出一片死海。” 云迹:“?” 云迹:“???” 云迹:“谁?霭月?” 云迹:“她干嘛哭?她也是裴悉粉丝?想给裴悉生猴子那种?” 贺楚洲:“……” 贺楚洲:“生个鬼,忙你的去。” 他把纸盒踢到云迹脚边:“顺便把这个扔了。” * * 两点的会议,因为贺楚洲也会到场,管理层积极得提前了五分钟坐满会议室。 贺楚洲没办法,只能放弃先冲杯咖啡的想法跟着进去。 总结和规划报告的作者是个新员工,讲解ppt时还有点紧张,时不时看眼坐在右边最首位的贺楚洲,偶尔一两个字会磕巴。 看见贺楚洲面前的手机亮起来电显示时,他下意识暂停了话音。 却发现前者并没有要接的意思,只是淡淡扫过一眼,又继续看向投影ppt。 新员工只能接着刚才讲到的地方继续往下讲。 接下来的时间,那只手机被反复点亮三四次,又在长时间无人接听的情况下自动挂断。 终于,在切换下个演示文件的间隙,他看见贺楚洲按下了接听。 生怕打扰到老板通话,他立刻把调换的速度放慢,再把音量拉小,做好等待的准备。 隔着半近不近的距离,他听见贺楚洲在接通时说了句“裴总还有什么指教”之后就没再开口。 只是脸上微表情在短暂怔忪后有些微妙的瞬息万变。 裴总......? 他屏声敛气想,不会是他知道的那个裴总吧? 这通电话持续时间并不长,最后由贺楚洲一句“在开会”结尾后被挂断。 他放下手机,敲敲桌面提醒还愣着不动的新员工回神:“继续。” “喔喔,好。” 新员工立刻点击播放,坐满人的会议室很安静,只有他略显生涩但条理清晰的逻辑讲解。 半分钟后,首位的人忽然站了起来。 在数道目光汇聚下,贺楚洲拿起手机面不改色:“有点别的急事,你们继续,云迹,晚点把会议记录发我邮箱。” * * 裴悉家的地址是上次云迹连同裴悉爸妈的住址和联系方式一起发过来的。 贺楚洲循着地址赶过去,不算远,是个高层小区,而他也是到了才知道裴悉所在的楼层就是顶层。 一个人住这么高? 一览众山小,确实很符合这个人好强的性格。 一梯一户,但电梯并不直通客厅,贺楚洲出了电梯后拐进楼道,敲了敲门。 没有反应。 睡着了? 他回拨刚才在会议室接到的电话,接通后,电话那头的人没有说话,但能听见清浅的呼吸声。 贺楚洲:“过来开下门。” 这下那头连呼吸声也没了。 房子隔音太好,贺楚洲听不见里面有没有脚步声,但很快他听见了门锁被打开的声音。 下一秒门被从里面拉开,一道身影直直扑进他怀里,手臂往他腰上一环,抱紧。 贺楚洲被他莽莽撞撞冲得后退半步,稳稳将人接住。 “着什么急,我又不会跑。” 贺楚洲没好气地捏住他后颈:“别埋胸了,抬头。” 裴悉不动,甚至收紧手臂将他抱得更紧,从贺楚洲的角度,只能看见他脖颈一截白皙的皮肤,以及黑漆漆的后脑勺。 贺楚洲干脆握着他的腰直接将他抱起来,往里走两步,转手放在了玄关一侧的柜子上。 这个高度正好,贺楚洲稍微一俯身,手往柜子两侧一撑,就将裴悉整个困在自己身前。 也是在这会儿,他才发现裴悉眼皮有些肿,眼睛亮堂堂的,刚哭过的样。 “不接你几个电话就哭成这样,踹我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脚下留点情。” 裴悉也不说话,抿着嘴角直勾勾看着他,委屈和倔都写在脸上。 贺楚洲啧了一声,随手把黏在裴悉额角的一小缕头发蹭开:“早上不是已经好了么,怎么又出问题了?” 裴悉还是不说话,但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一圈,眼里蒙起的雾气飞快凝成水,含在里面要掉不掉。 贺楚洲:“......” 贺楚洲:“真服了你了!”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字来,捏住裴悉一侧脸颊还不敢用力:“白眼狼,就是吃定了我吃你这套是吧?” 随着他话音落,裴悉含在眼睛里的那滴眼泪也兜不住地砸了下来。 “……” 贺楚洲长吐一口气,认命弯下腰把人抱住:“行了我错了行了吧,我这还扔下满屋子员工逃会过来的,别委屈了。” 裴悉脸埋在他肩上,声音不稳:“为什么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 冤种贺楚洲听完良久无言,最后随口胡扯了一个比较靠谱的理由:“是你离家出走了。” 肩膀上的人一下安静了。 过了好一会儿,小小的声音大大的疑惑:“我......离家出走?为什么?” 贺楚洲:“因为你说我做的一桌菜没有一道合你口味,你很生气,走之前还踹了我一脚。” “……?” 半晌,裴悉温吞抬起头,眼角绯红未退,好歹没有要继续发大水的迹象:“我,还踹你了?” 知道这人清醒了就什么也不记得,贺楚洲忽悠得毫无心理负担:“是啊,踹了,踹得可用力了,我肋骨现在还疼着。” 裴悉半信半疑:“楚洲,我不会这么无理取闹的。” 贺楚洲:“要不要看看我被你踹青的地方?” 裴悉认真点头:“好。” 贺楚洲:“......” “算了,怕你看了内疚。” 贺楚洲摸摸鼻尖,站直了身体:“去换衣服吧,收拾下东西,先送你去我......带你回家。” 裴悉点点头,带着贺楚洲进了自己房间,从一柜子拿出一套衣服开始换。 失去布料遮掩的身体和力量感扯不上多少关系,清瘦,匀称,异常漂亮。 贺楚洲没想到他这么不避讳自己,猝不及防的,想退出去也来不及,只能掩唇轻咳一声,不自在地转开目光。 挺奇怪的,都是男人,怎么裴悉在他面前脱衣服就感觉哪里都不对劲。 房间角落放着一只小型行李箱,贺楚洲走过去拎起惦了下,空的。 他想了想,等着裴悉换完衣服,就将行李箱拿到衣柜前,拿了几套裴悉的衣服往里放。 裴悉见了也没多问什么,看那表情,估计是觉得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贺楚洲在箱子里叠睡衣,他就抱着手臂蹲在旁边看,表情淡淡的,眼神却很专注。 这让贺楚洲又想起他奶家那只猫了,别人做什么都要蹲在一边好奇地看半天。 非要说哪里不同,可能就是裴悉只会盯着看,不会往里钻。 在贺楚洲准备合上箱子时,裴悉忽然出声:“楚洲。” 贺楚洲:“嗯?” 裴悉:“为什么你说的我离家出走的事,我一点都不记得?” 贺楚洲:“因为那时候你喝多了。” 裴悉:“喝多了?” 贺楚洲:“是啊,喝得路都走不稳,上车要抱走路要背的。” 裴悉沉默片刻:“我都醉得没力气了,怎么还能把你肋骨踹青?” 贺楚洲:“......” 贺楚洲嘶地一声转向他:“你——” “对不起。”裴悉忽然道歉。 贺楚洲一愣:“什么?” 裴悉专心致志地反省:“我隐约记得我是喝了酒,但是别的都没有印象了,可能是我喝酒不记事吧。” “我不该不尊重你的劳动成果,不该踹你,无理取闹离家出走,不该在你上班的时候耽误你工作,我会改正,以后不会了,你可以原谅我吗?” 这个道歉太诚恳,让贺楚洲一时半会儿都接不上话。 这也太乖了。 他咬着腮帮想。 跟勾引别人欺负他有什么两样? 不过...... 反正清醒了也不会记得,裴悉让他不爽了,他从裴三花身上欺负回来,合情合理。 思及此,他勾了勾唇,伸手挠了挠裴悉下颌:“叫楚洲没用,叫哥哥。” 裴悉神色乖巧地眨了下眼睛,在贺楚洲的目光下乖乖改口,嗓音带着他独有的清泠柔软: “哥哥。” 13、第 13 章 哥哥。 哥哥。 哥哥。 从下楼到上车,从上车到停车,贺楚洲感觉自己就没安静过,满脑子都是裴悉那声温温柔柔的“哥哥”。 靠,太甜了。 上头。 怎么会这么甜??? 幸亏他眼疾手快制止了裴悉喊出第二声,不然得被甜晕! 搞不懂了,这到底算是在欺负裴悉还是在欺负他自己? 难不成是什么意识受损后人体自动启动的以为功能? 类似于孕妇嗅觉会变得灵敏以保护胎儿,而裴悉是迷惑敌人用以自保…… “哥哥。” 裴悉从窗外将视线收回,看向他:“不是回家么,怎么来公司了?” 贺楚洲:“……” ok,晕了。 真服了! 贺楚洲啧了一声,终于放弃抵抗,伸手过去用力按了一把裴悉的脑袋。 算了! 有什么好计较的。 裴悉犯下的罪,关他乖乖的裴三花什么事? 被扣着脑袋的裴三花不明就里,却依旧顺从,只是用写满单纯的眼神继续表达疑惑: 我们不回家吗? “回,刚分心开错了,这就回。” 贺楚洲收回手,认命重新启动车子准备掉头:“你回去之后就好好休息,等我下班之后再带你去吃饭。” 看来他是命有此劫,注定要给这人吃力不讨好地当牛做马一阵了。 裴悉:“你不回家吗?” 贺楚洲:“公司还有点事需要处理。” 裴悉踌躇:“那是不是会耽误你时间?” 贺楚洲:“还好,我让——” 裴悉:“不然我也不回去了。” 贺楚洲:“?” 贺楚洲扭头:“什么?” “我陪你去公司吧。” 裴悉认真提议:“这样就不用一去一回浪费你时间,也省得你下班之后还要特意回家接我。” 裴悉去他公司? 贺楚洲倒是没往这边想过。 其实也不是不行,只是要是在这个时候被公司的人看到…… 裴悉:“不可以吗?” 贺楚洲摇摇头,敲敲方向盘正待开口。 裴悉声音低下来:“可是我想去你办公室看一看,哥哥。” 贺楚洲:“……” 贺楚洲举双手投降:“可以可以可以,你想去就去,随便去,我刚刚只是在考虑公司的饮料你喝不喝得惯。” 车子从侧边入口驶近地下停车场,贺楚洲打算直接带着裴悉坐专用电梯上顶层,尽量避免撞见人的可能。 当然下车时没忘记某件事,他帮裴悉拉开车门,清咳一声:“那个,以后还是别随便喊哥哥了,我刚刚逗你的,不用理我。” 裴悉却将他的话理解为:“所以你其实不喜欢是吗?” 然后在贺楚洲错愕来不及回答时继续道:“好,以后不会喊了。” “……” 某人嘴角抽了抽,试图亡羊补牢:“你喜欢的话,偶尔喊一喊也不是——” “我没关系。” 裴悉打断他,正色道:“就像你说的,这种事被称呼的人高兴比较重要。” 贺楚洲:“……” 贺楚洲:“………” 脚背忽然很痛,有种被天降巨石砸了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踏进电梯的时候他已经心如止水了。 描述更精准一点,是对无法改变的既定事实悔不当初又只能照单全收。 专用电梯直达顶层总裁办,照理说出电梯后直接带人回办公室,下班后也照如此,不出意外不会有人发现裴悉来过。 计划算得上完美。 前提是,不出意外的话。 当贺楚洲知道行政部门那帮人为设备原因借用了顶楼的会议室时,为时已晚。 专用电梯门一开,隔壁电梯前等待的一群人乌央央扫视过来的一瞬间,他人都麻了。 行,完。 要是这时候装作跟裴三花不熟不对付,回头要哄多久? 要是不装,回头被裴悉听见什么风声会不会直接上门撕了他? 虽然他那小身板也不一定撕得动。 瞬息间他把什么都想了一遍,甚至在想为什么出门前没让裴悉换上一身西装,别的不说至少气场还在。 眼下一身休闲服,加上和公司新来的应届实习生没两样的清澈眼神—— 他头疼地瞥了一眼,神情忽顿。 裴悉站在他后侧方,迎上那群人的注目礼时表情冷淡,眼神漠然,和清醒的裴悉几乎没有区别。 贺楚洲:“......?” 大概是等候的时间长了,裴悉收回目光看向他:“怎么了?” 贺楚洲:“……没事。” 裴悉:“那走吧。” 说罢,率先迈出电梯,走向标识显眼的办公室区域。 贺楚洲眼角微动。 要不是看着人正往自己办公室走,他真会以为他又突然恢复了。 没忘记隔壁一帮围观群众,他面不改色问了句怎么都上来了,旋即转身快步追上去,于众目睽睽下把人带进了自己办公室。 剩下一帮人面面相觑。 进电梯后继续面面相觑。 直到一道声音不确定地响起,打破寂静:“难道小薇前两天说贺总花高价拍下珠宝送给裴总的事,是真的?” * * 一套完整的故事脉络很快在贺氏总部各行员工之间流传开来。 起因是前台收到一份从裴氏闪送过来的贵重物品。 据某知情人士透露,里面装的是贺总高价拍下的手串,被私下送给裴总后裴总不领情,又给退了回去。 接着是裴总出于某些急事给贺总打电话,贺总先是为手串的事情生着气摆架子不接,最后也就撑了不到一分钟,就撂下满会议室的管理层急吼吼接人去了。 至于为什么说是接人,因为贺总在离开公司后只隔了短短两个小时,就带着裴总大摇大摆地回来了。 还专挑人多的地方走,高调得意,生怕别人看不见。 而相比贺总的殷勤,裴总的态度则是一如既往的冷淡,以及不甚明显的一丢丢......被反复纠缠的不耐烦。 综上所述得出结论,贺总正在花式开屏追求裴总。 砸钱倒贴一样不落,迫切又没原则,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漫漫长路希望渺茫。 流言有声有色,引两边吃瓜群众无数,然而故事主角之一还在为另一位主角出神入化的临场反应能力惊叹。 “可以啊。” 贺楚洲顺手锁上门,转身去给裴悉倒水:“昨晚你就是这么骗过你朋友的?” 裴悉听不明白:“什么意思?” 贺楚洲将水递给他,语调放松下来,带着懒散的笑:“意思就是夸你厉害,还知道得在外人面前装一装。” 裴悉微微拧眉:“我没有装。” 贺楚洲挑眉,显然不信:“那刚刚在电梯间时你对他们冷冰冰的态度是怎么回事?” 裴悉:“因为他们不是你啊。” 贺楚洲唇畔笑容一凝。 裴悉不解:“无关紧要的人,我为什么要对他们热情?” 贺楚洲垂眸看着他,喉咙像是被堵了一团轻飘飘的棉花,忽然有些说不出话。 裴悉没有察觉出他的情绪异常,喝下一口水后发现肚子里空荡荡,忍不住又喝了一口,再2抬头:“楚洲,我饿了。” 没想视线一暗,有人捂住了他的眼睛。 裴悉:“?” 裴悉疑惑地歪了歪脑袋:“楚洲?” 下一秒那只手就上移到他头顶不客气地蹂躏,再次把他头发揉得乱糟糟。 与此同时,裴悉手里被塞进一只手机。 塞手机的人语气很是慷慨,又像拿他没办法:“密码049123,自己看看想吃什么。” “挑好的贵的点,等下班了哥哥再请你吃大餐。” 云迹已经把详细的会议记录发到了贺楚洲邮箱,附带未来一周的日程安排。 裴悉不打扰贺楚洲工作,安静吃东西期间挂断了一个莫名其妙提醒他回去开会的电话。 吃完了,就开始在办公司四处摸索参观。 工作的地方很难有趣起来,总裁办也不例外。 简洁利落的黑白灰风格,两面白墙夹着巨大的弧形落地窗,望出去可以将大半个琬城尽收眼底。 其中一面墙被巨大的白色书架挡了大半,错落的格子里摆放着各类书籍和绿植,以及左下三格里面琳琅满目的......小动物摆件? 裴悉:“?” 他颇有兴致地盯着看了一会儿,目光在开大会的小动物里扫视一圈一圈,最后挑出一只粉色橡皮猪。 软糯糯的手感很好,捏一下,底座还会叫。 称手,好玩。 另一边,贺楚洲快速扫了一遍会议记录,将几个需要改进的地方做了标识,正准备处理文件,贺霭月电话来了。 贺楚洲扫了眼电脑右下的时间,在接起的同时对贺霭月发出灵魂拷问:“你把手机带去学校了?妈知道吗?” 贺霭月在电话里支吾乱叫:“一天天就知道告状,贺老大我看不起你,我要跟你算账!” 贺楚洲的眼睛没离开文件:“什么账?你算得清么,要不要我这儿找个财务帮你?” 贺霭月:“......” 贺霭月:“我要跟妈说你在外面造我谣。” 贺楚洲:“我造你什么谣了?” 贺霭月:“你到处跟人说我要给裴悉生猴子!被拒绝还在家里哭出了一片死海!” 贺楚洲:“?” 贺楚洲嘶地一声停了笔:“谁跟你说的?” 贺霭月:“云迹!” 贺楚洲:“这是他原话?” 贺霭月:“当然不是,不过总结起来大差不差。” 贺楚洲磨了磨后槽牙:“你这阅读理解能力,明年高考真的能行?要不要跟妈说一声提前帮你找好复读班?” 贺霭月:“???” 贺霭月:“贺老大你@*#t@#&(@&#..&*......除非帮我做奥数练习不然*&%…#+!......” 贺楚洲挂了电话。 想想不放心,还是给楚女士编辑了一条信息,简单提示了一下可以给贺霭月再报个课后阅读辅导班。 刚点击发送,眼前光影一闪,伴随着吱呀一声响,一只粉皮猪忽然出现在他面前。 裴悉很喜欢这只猪,爱不释手,捏个不停,把底座出声的地方朝着贺楚洲,一捏一阵风,呼得人鼻子痒。 “我能带它回家吗?”他靠坐在贺楚洲身侧扶手上,问贺楚洲。 贺楚洲认出那是之前贺霭月来时点外卖送的小玩意儿:“能啊,我记得那还有挺多,你全带回去都行。” 裴悉摇头:“不用我只要这一只就好。” 也行,贺楚洲不勉强,随口问:“怎么喜欢只猪?” 裴悉:“因为感觉和你很像。” 贺楚洲:“......什么?” 他顶着一脑袋问号,重新看向那只粉皮猪:“哪儿像了?” 裴悉闻言,眉眼一弯。 近在咫尺的冰雪消融,很少露出笑容的一张脸此时看起来漂亮得几乎摄人心魄: “很可爱。” 14、第 14 章 贺楚洲长到这么大,被很多人用各式各样的词汇夸过。 从幼儿时期的积极活泼正能量,到少年时期的优秀开朗气质佳,再到成年后的年轻有为长得好。 有时甚至会连带他爸妈也被夸一通,说多好的上梁,才能将下梁教得这么端正。 只是在这些几乎可以囊括一个成功者成长道路上所有一帆风顺的词汇中,没有一个能够和可爱搭上关系,更别说直截了当夸他可爱。 可今天有了。 有人拿着只一捏一吱声的粉色橡皮猪,用一种满是偏爱的语气,夸他一个一米八八六块腹肌的大男人可爱。 而且是很可爱。 很可爱? 什么意思? 在贺楚洲眼里,只有直立高度不超过一米小猫小狗小鸟之类的毛茸茸才能被称作可爱,唯二例外的也只有裴三花和贺星星而已。 他贺楚洲沾边吗? 不沾。 但是裴三花夸他可爱。 裴三花夸他很可爱。 裴三花自己长那么好看还夸他可爱。 “楚洲?” “嗯?” “这页文件很难吗?你看了好久。” “……” 贺楚洲回神,不自在地咳了下:“还行吧,项目比较特殊,得考虑慎重。” 裴悉似懂非懂地点头,很快又发现什么,视线锁定在他耳朵上,正要开口,被贺楚洲眼疾手快截去话头:“要不要先休息下?” 裴悉眼皮抬起:“休息?” 见他注意力被成功引开,贺楚洲暗松口气:“对,现在时间还早,你可以先睡会儿,下班了我叫你。” 裴悉没说话,神情像在考虑。 不过考虑结束之后,说起的却是另一件事:“楚洲,刚刚是谁在给你打电话?” “还能是谁,贺蔼月。” 贺楚洲答完才想起裴悉可能不认识贺蔼月,又补充了一句:“我妹。” 裴悉若有所思:“妹妹...多大了?” 贺楚洲:“17,怎么了?” 裴悉:“她刚说要在海里吞猴子?” 贺楚洲:“什么吞——” 贺楚洲:“……” 贺楚洲:“………” “你们脑袋里都在想什么?” 贺楚洲被无语一脸:“是生,不是吞,没事吞什么猴子,还去海里吞。” 裴悉:“生猴子?” 贺楚洲:“就生孩子的意思。” 裴悉:“在海——” 贺楚洲:“不在海里!在陆地!给你生…不是...啧,算了,她就是闲着没事瞎说的,不用管她。” 裴悉喔了声,轻声问:“你喜欢小孩吗?” 他的话题跳跃度很大,不过还好,贺楚洲目前还接得住:“一般吧。” 裴悉对他的答案不满意:“不要折中,喜欢还是不喜欢,只能选一个。” 非要确切回答一个,贺楚洲还真答不上来,索性反问:“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因为我不喜欢。”裴悉说。 贺楚洲:“为什么?” 裴悉沉默两秒,声音低了些:“没有为什么,就是不喜欢。” 他的情绪变化很明显,贺楚洲不了解为什么,但不耽误顺毛撸:“我也不喜欢,小孩子吵吵嚷嚷的,不听话,教起来费劲。” 裴悉看着他:“真的吗?” 贺楚洲:“真的啊,骗你干嘛。” 裴悉:“你刚才说一般。” 贺楚洲:“我的一般就是…很一般,不太行,不喜欢。” 裴悉看了他一会儿,低头兴致缺缺地捏了捏橡皮猪,不说话。 贺楚洲拿他没办法,在桌上看了一圈想找点什么能哄住人的东西,恍然想起什么,从抽屉里拿出那条手串。 “玩这个吧,不是挺喜欢的么。” 裴悉看着被戴上手腕的手串,疑惑:“怎么会在这儿?” 贺楚洲能说什么,他只能说:“跟家里那串不是同一串。” 裴悉:“同样的为什么要买两串?” 贺楚洲:“因为第二串半价。” 裴悉沉默了。 贺楚洲说完自己也觉得这理由很扯,拿不准他信没信,思忖着要不要换个理由,头顶忽然一热。 是裴悉学着他的手法,依葫芦画瓢揉了揉他脑袋。 “我知道你在哄我了。” 裴悉声音里重新染上清浅的笑意,心情好起来了,尾音微微上扬:“不过谢谢你,楚洲。” 身边少了个人,休息室多了个人。 裴悉进去休息室休息了,贺楚洲一个人坐在办公桌后盯着那页文件看了一遍又一遍,终于哑然失笑。 没规没矩,学得还挺快。 * * 下午天气不算好,没了太阳,云层越来越厚,看起来是要下雨的迹象。 裴悉不喜欢这样的天气。 他把休息室的床帘拉得严严实实,遮住那一大片灰蒙蒙的天空,才转身上床。 可是这一觉睡得还是不安生。 陷入沉睡不久,梦境接踵而至。 他又回到了高一那年,裴臻的病越来越严重,已经到了只要见到他就会发疯的程度。 裴岩松在两个儿子的抉择之间几乎没有任何犹豫。 在裴臻摔了客厅一半瓷器的第二天,他就给裴悉这个前妻的儿子办理了转学,要将人送去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 离家,独居,远离了亲朋好友,陌生的环境,周围没有一个认识的人。 这一切的未知都足以让当时还没成年的裴悉感到恐惧。 那是第一次,面对再婚后将心一偏再偏的父亲,他强装不在意的面具第一次有了破裂了迹象。 也是第一次,他向裴岩松低头示弱,甚至下跪,乞求他不要送走他,他可以躲着裴臻走,可以保证尽量不出现在裴臻面前。 但是一整晚的时间,裴岩松的态度没有丝毫软化。 他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有做错,甚至什么都在做到最优秀,可是裴臻只是发了一场疯,就轻松决定了他往后的生活轨迹。 为什么呢? 凭什么呢? 裴悉跪在地上想了很久。 最后想出来,大概是因为这个家里已经没有爱他的人了。 那天到底是怎么走出那道家门的,他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天气很坏很糟糕。 冷风阵阵,阴云密布,不久就开始下雨,淅淅沥沥,寒浸入骨。 停在门口的车子被雨水浇得湿漉发亮,映出伞下瘦削苍白的裴悉,还有裴悉身后,一道扭曲的,抱着青瓷香炉冒雨跑出来的身影。 司机慌张下车已经来不及了,裴臻很快跑近裴悉,咬牙切齿将香炉砸向他—— 啪。 一声闷响,他蓦地睁开眼睛。 办公室。 贺楚洲啧了一声,弯腰将手肘不小心碰落的手机捡起来。 大同小异的几份文件内容看得他头晕,摘下眼镜揉揉鼻梁,忽然听见凌乱的脚步声从休息室传阿里。 抬头还来不及看清什么,一道身影直直扑进他怀里,手臂一搂紧紧抱住他。 “哎轻点轻点,要勒死了。” 贺楚洲扶住莽莽撞撞的裴悉:“怎么了这是?” 裴悉没有说话,手上力道一点没松。 贺楚洲这才发现他的呼吸有些急促不稳,甚至贴着的自己的身体还在微微颤抖。 “是不是做噩梦了?” 他干脆一个用力把人抱到腿上,掌心抵着他的后背:“梦见什么了这么吓人?火山海啸,还是丧尸围城?” “梦而已又不是真的,小问题,醒了就好了。” “吓哭了?” “哎没事,乖了乖了,梦里的东西记不了多久,很快就忘了。” “真吓哭了?” “来来抬头我看看。” 他微微后仰,侧过头想去看,可裴悉埋得很严实,除了后脑勺和耳朵,他什么也看不见。 贺楚洲无奈叹气,想了想,忽然说:“知道吗,其实贺霭月也做梦被吓哭过,说梦里有两百只大鹅追着啄她屁股,跑都跑不掉。” “而且告诉我之后还让我签保密协议说不准把这事告诉别人的,不过她那会儿还有点文盲,把保密的密写成了蜂蜜的蜜,到现在都没发现。” 慢慢,怀里的人好像抖得没那么厉害了。 贺楚洲顺着他的背脊,不动声色继续道:“她哭起来可比你厉害多了,简直像鱼塘里炸了颗原子弹,天崩地裂。” “我本来不想管,但我妈被她嚎的心烦,把我俩都丢了出去,勒令我不把妹妹哄好晚上就不准吃饭。” “还好那会儿是在我俩姥爷家农场里,大鹅挺多,我就带她过去让她自己挑只最看不顺眼的,自己报复回来。” “......怎么报复?” 裴悉不知什么时候抬起了头。 他没哭,眼睛也没红,只是脸上苍白没有血色,正将自己慢慢从过往糟糕的梦境中剥离出来。 贺楚洲挑眉:“不是梦里的大鹅啄她屁股吗?啄回来就行了。” 裴悉一愣:“啄回来?” 贺楚洲:“是啊。” 裴悉:“那,然后呢?” 贺楚洲:“然后她啃了一嘴鹅毛,又被愤怒的大鹅啄了脑袋,哭得更惨了。” 裴悉:“......” 裴悉:“你没帮她吗?” “当然帮了。” 贺楚洲说得理所当然:“我得帮她抱着鹅啊,不然她怎么啃?” 裴悉:“.........” 裴悉:“那天晚上你吃饭了吗?” “吃了。”贺楚洲:“吃了一顿揍,还有我姥爷半夜偷偷塞给我的红薯干。” 裴悉无言,抿起的嘴角却有了弧度。 贺楚洲歪头看他:“不怕了吧?” 裴悉点点头。 贺楚洲:“那再睡会儿?我估计还得一个钟头才能结束。” 裴悉点头又摇头。 贺楚洲:“这是什么意思?” 裴悉闷声:“不想进去睡了。” 不想进去睡,但不是不想睡。 贺楚洲听明白了,左手环着他的腰将他更往怀里揽了些,腾出右手工作:“行,不进去就不进去,那就在这睡吧。” 裴悉乖乖靠回他肩上,没有马上闭眼。 贺楚洲:“睡不着了?” 裴悉轻轻摇头:“楚洲,你真好。” 贺楚洲觉得好笑:“哪好?鹅捉得好?” “哪里都好。” 裴悉闭上眼睛,额头贴在贺楚洲颈侧蹭了蹭,呼吸喷洒:“如果是我,肯定舍不得不让你吃饭。” “如果我在,就把那只鹅炖了,偷偷给你做大餐。” 随着裴悉话音落下,办公室重新安静下来。 玻璃隔绝了窗外的寒风,却好像仍有一丝漏网之鱼不止从哪儿钻了进来,吹得某人心头波澜微漾。 大餐不大餐的贺楚洲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现在不大敢动。 裴悉的姿态亲昵和依赖的意味很重,他忽视不了,只觉得有种轻微发麻的僵硬感从颈侧微妙地扩散到全身。 握着笔的手顿在半空不上上下,一时忘了下一笔该签在哪。 怀里多了个人原来还会影响工作效率,这是贺楚洲没考虑到的。 不过还好,只是怕吵醒人不敢动作太大,时不时分心低头看一下而已,适应适应,问题不大。 下班前十分钟,他找到一家餐厅的联系方式订座,没打电话,发的信息。 订完轻手放下手机,准备继续把剩下的一点快速处理完,忽觉有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转过头,才发现本应该在睡觉的人已经醒了,正面无表情看着他。 眼神清明,毫无波澜。 15、第 15 章 “……” “……” 漫长的沉默,最终由贺楚洲率先打破:“您这是,又好了?” 裴悉推开他的手从他腿上跳下来。 怀里转瞬即空,余温散得很快。 贺楚洲不大适应地蜷了蜷指尖,握拳放下手,再看看面前气场骤变的人。 ……行吧。 “你自己要来的,跟我没关系。” 他收起心头那点惋惜,为免历史重演,提前给自己放出免责声明:“当然你可能不记得了,毕竟你那会儿后遗症发作脑子不太清醒。” 裴悉瞥了他一眼,转身往外走。 这副高高在上的态度固然不讨喜,但总比突如其来的一记回旋窝心脚来得强。 一回生二回熟,估计裴大总裁已经开始习惯这种一觉清醒就面对地狱级场面的状况了。 “哎。”他在人拉开门之前出声提醒:“外面电梯没员工卡刷不开。” 裴悉脚步一停,转过身沉默看着他。 贺楚洲其实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想提示他可以跟外头随便谁借一下员工卡,不会有人拒绝。 但被他这么看着…… 贺楚洲很难不想到就在半个钟头前,这个人也是用这双眼睛在直勾勾望着他,温声细语说他很好,哪里都好。 “……” fine,有时妥协和计划更改就是来得如此迅速。 他认命站起来,拿上工卡:“走吧,送你出去。” 从办公室来到电梯间,贺楚洲刷的依旧是专用电梯,不过目的地从负一楼改为了一楼。 眼看着人走进去,鬼使神差地,贺楚洲忽然开口:“要不一起吃了晚饭再走?” 回应他的是裴悉冷淡垂下的目光,以及三声提示音后缓缓合上的电梯门。 “……” 贺楚洲在心头暗骂了自己一句有病,转身回到办公室刚坐下,好巧不巧吴青一个视频电话打过来了。 一接通,怼上镜头的不是吴青那张大脸,而是一条张着大嘴无声呐喊的大鱼。 贺楚洲:“?” 贺楚洲:“你在搞什么,不知道建国之后不准成精?” “没成,我在这儿呢!” 鱼被放下,吴青呲着一口大白牙出现在屏幕里:“看我刚钓的,28斤,鱼劲儿大得很,被我溜了老半天才拖上来……你那什么表情?” 贺楚洲心情复杂:“你是不是真去学过周易?” 吴青一脑袋问号:“啥?” 一天被溜八回的贺某人嘴角一扯:“没什么,就是感觉你那鱼碰上我估计都得甘拜下风。” 一天被溜八百遍。 吴青一头雾水:“说什么玩意儿呢,想吃就过来,我给你发定位。” “忙着,不去了。” 贺楚洲话锋一转:“你是不是有个远房表姑是脑部精神科专家?” 吴青:“啊,怎么,你脑袋让门给挤了?” 贺楚洲不接他的废话:“她人最近在不在琬城?” 吴青:“在的吧,最近省医院不是有个专家座谈会来着。” 贺楚洲:“联系方式推我一下。” 吴青应了声行,把鱼交给旁人,脱了手套一边推联系人一边问贺楚洲:“你脑袋真出问题了?” 贺楚洲敷衍:“嗯。” 吴青倏地抬头:“我靠?你别吓我!” 贺楚洲:“现在暂时没有。” 吴青:“?” 贺楚洲:“后面还会不会出就不确定了,有备无患。” 吴青:“……???” 吴青:“有备无患是这样用的?” 吴青:“有这条件你怎么不干脆提前把自己风水宝地和骨灰盒挑好?” 吴青:“推你了,傻逼。” * * 第三次了。 这种后遗症到底还要反复几次? 究竟是随机的还是…… 不对,一定有什么规律。 回去的路上,裴悉眉头就没舒展过,窗外飞快倒退的建筑让他产生一种不适的眩晕。 闭上眼用指腹挤压着鼻梁,大脑将这几天发生的所有事一件不漏地过了一遍。 从第一次在医院醒来给贺楚洲打电话,到第二次醉酒小憩后再联系贺楚洲,然后是第三次从家里醒过来—— 对了。 每次错乱都是在一觉睡醒之后。 每次清醒也是从一觉醒来开始。 所以规律是……睡觉? 可如果是这样,那为什么刚才在休息室里第一次醒来时没有恢复? 难道地点也有限制,必须得是在贺楚洲怀里…… 不对!不可能! 这个猜想一经出现便被他立刻否定。 他第一次清醒过来时,贺楚洲分明不在床上,而是睡在沙发。 难不成睡觉只是记忆混乱的单向开关,要清醒过来,不仅需要睡觉,还得要有贺楚洲在场? 思路越来越混乱,绕得他头昏脑胀。 打开手机查看了几个无关紧要的未接来电,接着是小顾发来的几条信息。 小顾在被错乱的裴悉挂了电话之后就不敢继续打了,战战兢兢把要说的话编辑成信息,字里行间都在透露着摸不透大佬脾气的小心翼翼。 小顾:【裴总,快三点了,下午的会议还要准时开始吗?】 小顾:【您还来公司吗?】 小顾:【我把会议再延后了,方便的话,您再重新定个时间可以吗?】 如今距离小顾发来这些信息已经过去了快三个小时。 裴悉翻看着信息,心中腾起一股烦躁,不是对小顾,是对他自己。 错乱的毛病反复无常,已经严重影响到工作了,得想办法快点解决了才行。 裴悉:【我知道了。】 裴悉:【通知大家,把今天取消的会议改为线上会议,晚上八点准时开始,策划案提前发我邮箱。】 吩咐结束,他打开邮箱登陆,下载邮件的过程中,忽然想起一件险些被忽略的重要事情。 传言似乎有误。 至少从他今天在贺楚洲办公室的所见所闻来看,贺楚洲能力不低,跟传言中游手好闲的草包形象出入很大。 可如果是谣传,贺楚洲为什么从来不做任何解释? 是想顺水推舟让对手放松警惕? 裴悉尝试着带入自己,依旧猜不透贺楚洲的行为目的。 到家时,时间正好翻过七点。 裴悉打算先换衣服,摘下又一次被阴差阳错带回家的手串,联系到某人“第二串半价”的言论,好一阵无语。 不着边际,张口就来。 只是他忘了这次从贺楚洲那里顺走的东西不止一只手串,外套一脱下,有什么东西从衣兜咕噜滚落,弹跳着撞在床边停下。 是那只橡皮猪。 他垂眸瞥了一眼,放下外套,捡起橡皮猪就要扔进垃圾桶,柔软的触觉黏着在指腹时,唤醒的记忆却叫他动作一顿。 如果。 他想,如果关于工作能力的传言有误。 那么是不是在其他方面,也存在一些未被澄清的误会? 至少凭这两天他的所见,贺楚洲并没有什么肮脏混乱的私生活,最丰富的内容也不过就是出门遛个狗。 而且他这个人和他以为的也不太一样。 他太有耐心了,几乎称得上耐心过剩。 就算是面对关系极差的他,也能轻易包容对方在记忆混乱下所有的无理取闹,哄着顺着,不带入任何工作上与个人之间的负面恩怨。 如果情况调换,裴悉自认绝对做不到这样。 何况还有……还有在噩梦之后,那个充满安抚意味的拥抱。 同样的梦他曾经做过很多次。 梦里没有鬼脸,没有丧尸,更没有恐怖情节,只是单纯被拉进往事的片段,也总会让他满头冷汗地惊醒,在空荡寂静的房间一次又一次睁眼到天明。 但今天这还是第一次。 在他噩梦惊醒后,第一次获得拥抱,第一次收到安慰,第一次被揉着头发告知那只是一个梦而已。 第一次让他那样直观地感受到,那不过只是一个梦而已。 很微妙的感觉,即便已经清楚地知道对方是贺楚洲,依旧会觉得那个怀抱温暖安全到,不可思议。 心神微妙地辗转,他垂眸看着掌心的橡皮猪,长睫掩映下叫人看不透他的情绪。 三分钟后,房间里唯一的人换好衣服拉开门离去。 垃圾桶依旧空荡荡,而原本只放了一盏台灯和两本书的床头柜一角,却多了一只造型简单的粉色橡皮猪。 * * “今晚的会议就到这里,后续工作我会再做安排,大家辛苦,可以休息了。” 随着线上会议的视频框接连关闭,裴悉单独叫住小顾:“后面工作的进度我会同步给你,非必要不用问过我的意见,自己拿主意,不懂的联系董翰,他会告诉你。” 小顾受宠若惊:“是,裴总。” 裴悉:“所有安排我会尽量一次做好,你自己看情况做调整。” 小顾:“好的!” 裴悉:“有事发消息或者邮件,尽量别打电话。” 小顾:“啊?喔明白!” 裴悉:“好了,去休息吧。” 小顾:“好,裴总您也早点休息。” 挂掉视频,书房安静下来,一盏灯光映着窗外蒙蒙细雨,万家灯火。 裴悉闭目缓了会儿,工作善后结束,空腹感也更明显了。 打开手机叫了些吃的,又额外下单了一份闪送快递,随即起身走向后院阳台,将一套不属于他的睡衣收起装好。 快递员在外卖到达之后赶来,裴楚洲将装着衣服的袋子递给他。 快递员接过并根据身份证确认信息时,一不小心扫到袋子最上方明显是被后来随意塞进去的手串。 快递员:“……?” 快递员瞪眼:“???” 又是一个九千万? 你们有钱人喜欢这么玩????? “先生,今天太晚,我这边包装盒已经用完了。” 他好意提醒:“您看贵重物品您要不要自己找个什么装一下?” “不用,就这样。” 裴悉拿回身份证,送走几乎是捧着袋子进电梯的快递员,回到餐桌继续把东西吃完。 洗完澡收拾好后时间已经不早了,但他没有立刻休息的打算,而是泡了一杯咖啡回到书房继续工作。 为了避免再耽误工作,他必须尽可能多地将缺失的进度填补上。 可惜咖啡的提神功能没有办法跟人类的生理作息本能对抗,到了后半夜,他还是没能抵挡得住汹涌而来的困意。 不过在睡觉之前,他多做了一个准备—— 将手机开启静音模式,藏进了厨房最上方放置面粉的柜子。 错乱的裴悉不会记得清醒时候自己做过的任何事,他得阻止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去找贺楚洲。 只要找不到手机,无法联系上贺楚洲,也许一系列问题就都能迎刃而解了。 计划还算完善。 不过事实很快证明,他实在低估了贺楚洲对裴三花的吸引力,以及,裴三花那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执行力。 16、第 16 章 黑夜戛然止步于天边泛起鱼肚白的瞬间,残留的静谧混杂在清晨微凉的空气里逐渐消散。 单薄的身影赤脚站在房间正中央,眉宇之下似有什么想不通的困惑。 怎么又回来了? 又是……他一个人? 带着不确定,他寻了卫生间,确定里面空无一人后又转身出去。 “楚洲?” “楚洲你在吗?” 宽敞空荡的房子快要将他的声音挤出回音,却没有任何回应。 房子里真的只有他一个人。 他不由蹙眉,又一次回到房间里面,视线在床头和柜子之间扫动一圈,随后弯腰摸向枕头下方。 空的。 怎么没有? 他翻动两只枕头,又掀开被子把整张床都找了一遍,包括床底。 然后是客厅沙发茶几,厨房桌面料理台,卫生间置物架,脏衣娄,洗衣机…… 都没有。 手机呢? 没有手机,该怎么办? 他茫然站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回神一般回卧室换好衣服,随后两手空空,径直出了家门。 琬城人的早晨比较晚,天已经大亮,但一路的早点铺只零星开了几家,远远可见热气腾腾。 裴悉花了近一个小时从家里走到贺氏大楼。 前台眼尖地发现他的到来,眼睛一亮,立刻起身一路行注目礼将他“目送”到跟前:“裴总,您是要找贺总吗?” 裴悉不知道她为什么称呼自己裴总,不过还是点了点头:“嗯。” 前台:“贺总现在正在开早会,您看是先等待一下还是直接上去?” 裴悉:“他在开会?” 前台露着标准八颗牙:“是的,嗯……大概还有二十分钟结束。” 裴悉沉吟片刻,回答:“我先等他结束吧。” 说罢,调转脚步去了一旁休息区。 前台与身侧同事交换了一个彼此都懂的眼神,后者立刻起身去准备热茶,前者则是尽职尽责在第一时间裴悉来访的消息递了上去。 事有轻重缓急,重要消息可不能耽误。 贺氏财大气粗,大厅备下的待客茶都是一等一的好茶。 裴悉被初秋的凉风吹了一路,这会儿捧起热茶,才觉得手上的温度在慢慢回温。 原本以为要结结实实等上二十分钟,没想到刚喝了两口茶,想见的人就神奇地出现在了眼前。 “楚洲。” 他眸色微微一亮,尾音悄然上扬:“不是还在开会么,怎么这么快就下来了?” “开完了,本来今天早会也没什么内容。”说话,贺楚洲不着痕迹观察着他的表情神色。 果然,又错乱了。 看来他的有备无患没白备。 “早饭吃了么?” 贺楚洲一边问,一边拿出手机昨天刚加上的联系人发去消息。 裴悉摇了摇头:“没有。” 贺楚洲:“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裴悉:“都可以。” “行。”贺楚洲嘴里应着,和电话那头的人约好时间地点后收起手机起身:“走吧,先带你去吃东西。” 裴悉放下茶杯,乖乖跟着站起来。 随着两道身影消失在电梯间,前台电脑后边幽幽探出几颗脑袋。 互相对视两眼,清脆的键盘声里也仿佛带了某种默契: 【喜报!裴总主动来找贺总了!】 【喜报!裴总对贺总有好脸色了!】 【喜报!贺总追妻有望了!】 【喜报!两人往民政局去了!】 【喜——嗯?八卦结合实际,禁止以讹传讹!】 * * 吃过早餐,裴悉以为接下来会直接回公司,不想车子沿公司反方向又走了一程,最后停在某私立医院门口。 裴悉:“……” 裴悉抿唇:“楚洲,就算我又离家出走了,你也没有必要送我来看医生吧,我只是不讲信用,不是脑子有病。” “想什么呢?” 贺楚洲被他的脑回路逗笑,解开安全带:“带你来医院当然不是因为什么离家出走,是因为你——” 贺楚洲:“……” 裴悉等不到下半句,主动问:“因为我什么?” “……因为你预约了年度体检。” 贺楚洲下车绕到副驾帮他拉开车门:“走吧,说好了十点,别迟到了。” 年度体检? 裴悉在大脑里搜寻不到相关记忆,进入医院大门,他问贺楚洲:“有吗?我怎么不记得我预约过?” “记不得就对了,我帮你约的。” 贺楚洲在护士站报了电话,很快有人带他们去楼上专家办公室。 推门进去,电脑后面坐着的是位女医生,也就是吴青那位远房表姑,年纪四十上下,面相十分和蔼。 询问过就诊者是谁,她在电脑上输入证件号码,回车之后,表情显出几分意外:“裴先生不久前已经来做过一次检查了吗?” 裴悉面露茫然。 贺楚洲一猜便知肯定是裴悉在清醒时自己来过了,不过这些显然不适合让裴三花知道:“医生,体检的话,是不是得先从测血糖开始?” 医生已经将裴悉的检查报告大致扫了一遍,再看看裴悉的神情,心下了然,配合地开出一张单子:“对,先去抽血测个血糖吧,门口有专门的护士会带你过去。” 裴悉接过:“但我已经吃过早餐了,不会影响么?” 医生笑道:“没事,先测吧。” 在裴悉出去之后,医生很快将他上次检查的片子和结果都调了出来,详细与贺楚洲展示讲解。 一些太专业的术语和楚洲听不明白,不过不耽误理解重点:“所以他现在这样情况反复是正常的?” 医生:“正常当然谈不上,只是的确是脑部受损后的后遗症表现之一,虽然比较其他特殊了一些。” 贺楚洲:“对身体健康不会有影响?” “不会。”医生肯定道:“你可以把它理解为大脑掉线的地方正在修复重连,偶尔会有接触不良,需要多给它一点时间。” 贺楚洲想了想:“那有没有什么药之类,可以帮他加快一下修复进度?” 医生摇头:“这类药物暂时没有,放心,会慢慢自愈的,不过有一点需要特别注意。” 贺楚洲:“什么?” 医生:“病人在错乱时记忆与正常时间无法共用,如果在这个时候揠苗助长,强制给他灌输正常的记忆逻辑链,可能会适得其反。” “条件允许的话,尽量顺着他来,他现在脑部神经比较常人要更脆弱,别让他受刺激。” * * 说好的全身体检,结果抽个血测了个血糖就结束了,裴悉从医院出来还一头雾水。 “不查别的吗?” 他询问贺楚洲:“还是说……现在医院抽个血就可以检查全身了?” 贺楚洲脑袋里在想别的,心不在焉嗯了声。 裴悉眉心一蹙:“现代人类医学科技什么时候进步到这个程度了,哪天人类搬去月球了我是不是都不知道?” 贺楚洲回神就听见这么一句,乐得不行:“放心吧,不是还有我在么,肯定不会把你一个人留在地球上的。” 裴悉想想也是,心里舒服些了。 今天比昨天温度更低了些,他在休闲衬衫外套了一件浅色外套,头发柔软地伏在额前。 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配上清澈见底的眼神,看起来格外单纯好骗。 贺楚洲垂眼看着他,再想刚才医生的嘱咐,心说自己这样算不算多了个间歇性跟宠? 时好时坏,金贵娇气,敏感黏人。 最关键是无论你对他多好他都不记得,指不定哪天就翻脸无情一去不回。 养起来纯属吃力不讨好。 不过除此之外,他倒是悟了另一件事。 在门口逗留了好一会儿,裴悉正想问不走吗,忽地眼前一暗,又被人捏住了半边脸颊。 “合着上次怪我犯错被你拉黑,其实是你清醒之后自己把我扔黑名单了吧,裴三花,倒打一耙厉害得很。” 裴悉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贺楚洲手上没用力,捏得并不疼,但还是让他忍不住眯起了一只眼睛:“清醒?那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刚刚过来怎么不直接给我打电话。” 贺楚洲也不是真要跟他计较,松开手,见他脸颊那块被自己捏红了,补救地又揉了两下:“那么安分就在楼下等。” 裴悉:“我手机找不到了。” “手机不见了?”贺楚洲有些错愕:“昨晚不是……家里都找过了吗?” 裴悉摇头,声音低下来:“都找过了,没有。” 嘶—— 不可能啊。 贺楚洲咬了咬腮帮,他昨晚还收到裴悉从家里闪送过来的快递,那会已经挺晚了,裴悉应该没再出过门。 不出意外,手机应该还在家里,只是被裴悉不知随手放在了哪个犄角旮旯,导致裴三花一直找不到。 见过坑爹坑儿子的,这么坑自己的还是头一回见。 “没事,一会陪你回去再找找。” 贺楚洲安慰道:“下次没带手机就让前台联系我,或者直接上楼——” 说着忽然意识到什么,他话音一顿,又改问:“你身上有现金吗?” 裴悉摇头。 贺楚洲:“那你怎么过来的?” 裴悉:“走路。” ……那么远,走过来? 脚不疼吗? 贺楚洲都听得牙疼:“打车过来啊笨蛋,到了随便召唤一声,我下来给你付不就行了。” 裴悉:“会打扰你开会。” 贺楚洲:“让前台或者保安随便谁帮你垫付一下也行。” 裴悉:“不了,我跟他们不熟。” 贺楚洲:“……” “我,给你添麻烦了吗?” 见他语塞,裴悉抿了抿唇,一眼能望见底的眼睛里蓄起一丝沮丧:“抱歉楚洲。” “也许我应该等你下班再来的,可是那个时候不知道怎么了,我一个人呆着,就是很想见你。” 他声音很轻,很缓,带着也许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困惑,坦诚直白地叙述着自己全部的所思所想。 就像一只初生不久犄角柔软的鹿,不对,一点犄角都没有,更像只皮毛柔软的兔子,懵懂无辜,却挑贺楚洲心室最软的地方拱了一下脑袋。 连锁反应,带着周围一片开始悄然下陷。 “没有。” 半晌,和楚洲听见自己的声音,好像和呼吸一样隔得有些远。 于是顿了顿后,再次开口重复:“没有。” 血液流动回归正轨,他找回了短暂遗失的呼吸。 “没添麻烦。” 他吁出口气,伸手捂了下裴悉的耳朵,挡住拂过的凉风,眼底积起了轻松的笑意:“而且说实在,我这个人其实不怎么怕麻烦。” 确实金贵娇气,敏感黏人,照顾起来吃力不讨好。 “所以一般小朋友的话,在我这里撒娇耍赖闹脾气都行,不用太懂事。” 但他又需要讨什么好呢? 讨喜就行了。 17、第 17 章 医院旁边就有atm,在出发之前,贺楚洲带着裴悉去了一趟,取了两千现金出来。 “打个车应急什么的应该也够了,再多你兜里也不好放。” 他把钱叠好揣进裴悉兜里,拍了拍:“行了,走吧,回去给你找手机。” 裴悉忍不住摸了一下,又摸了一下。 贺楚洲乐了:“干嘛?” 裴悉:“好像很久没有在身上带过现金了,感觉……” 他想不出一个很合适的词汇来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最后只能笼统概括:“感觉很奇妙。” “这就奇妙了?等有空带你感受感受更奇妙的。” 贺楚洲笑笑,将车钥匙套在手指上晃了两圈,转身朝着停车的地方走。 不过没走几步,就被落在身后的人拉住了衣袖。 他回头去,身后的人并没有看他,而是自顾自低着头将手下移,找到他的手掌,然后牵住。 裴悉身高不如他,体型不如他,手的大小理所当然也不如他。 手指细长匀称,骨骼走向分明,带着微凉的温度,绝对不会被错认成女生的一只手,如今握在手里,却叫人有种别样的感觉。 掌心相贴时,贺楚洲脑袋忽然卡了壳。 不知道怎么形容这么感觉,思来想去,竟然只能套用刚那个被自己轻嘲过的词汇: 很……微妙。 难以言喻,就是微妙。 意外的好牵,意外的称手,意外的微妙。 裴悉牵好了,却发现牵着的人不走了,疑惑:“楚洲,怎么了?” “嗯?哦,没怎么。” 贺楚洲用另一只手欲盖弥彰地蹭了蹭鼻尖,视线从交握的双手上挪开:“就是在想,在想咱们一会儿午饭吃什么。” 他重新提步往前走,只是那只手存在感太强,让他总忍不住侧目去看路边商铺的玻璃橱窗。 橱窗里面倒映着两道身型不一却同样清瘦挺拔的人影,他们双手紧握,于青天白云下并排前行。 * * “床底下找过了吗?” “书房抽屉里?” “沙发缝儿里呢?” “都没有,是不是落在厨房了?” “不会,我昨晚没有做过——” 裴悉话说一半没了声,接着眉心一拧,陷入自我怀疑:“我昨晚有自己做饭么,为什么我不记得了……” 他努力想要回忆起昨晚的事,在晕头转向边缘反复徘徊,一只大掌及时从天而降扣住他天灵盖,略微用力地往下一按:“停!” 裴悉像是被摁下暂停键的老旧收音机,思绪一旦受到打断,立刻回到空白状态。 “别想了,越想越乱。” 贺楚洲阻止他无用且有很大概率会伤脑袋的记忆回溯:“先把能找的地方找一遍,找不到再带你去买只新的,就是补卡和数据找回可能比较麻烦。” 裴悉乖乖点头:“好。” 贺楚洲做了最坏的打算,让裴悉先去把身份证找出来准备着,自己翻翻找找地进了厨房做最后挣扎。 没想到还真给他挣扎出来了。 从最上方的橱柜里将已经电量告急的手机拿下来,他不仅意外裴悉把手机放在这么一个刁钻地方,更意外于—— “你真会做饭?” 裴悉闻言,沉默了片刻:“楚洲,所以你一直觉得我以前给你做的那些饭菜其实是外卖对吗?” 贺楚洲:“……” 完蛋,一不小心没管住嘴。 “不是,当然不是。” 他脑子转得飞快,试图挽回一下局面:“我的意思是,是那个……” “不用狡辩了。” 裴悉冷静地把刚找出来的身份证递到他手上,推着他站到一边,一字一顿:“今天中午我们在家吃,我来做,你旁观。” 贺楚洲悻悻摸摸鼻子,乖乖在不会碍事的角落里罚站,为自己的“口不择言”赎罪。 裴悉熟练从底下柜子里找出一条浅蓝色围裙带上,将料理台简单整理了一下,然后转身从冰箱里把需要用到的食材取出来。 一切进行得有条不紊,有模有样。 贺楚洲围观了一会儿,感慨自己竟然看走了眼。 不过也不能全怪他,毕竟裴悉长得就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跟厨房的柴米油盐看起来实在不搭。 裴悉为了自证不准他插手帮忙,他闲得没事,就趁着罚站的功夫偷偷去看邮箱里两份已经修改过的策划案。 看完了,顺道看一眼刚被裴悉硬塞手里的身份证—— 二十六? 竟然比他还小了两岁! 他眉心动了动,前两天哄骗着人叫自己哥哥的心虚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才二十六,叫声哥哥,合情合理。 身份证有效期十年,裴悉用的还是十几岁时候的照片,模样与现在相差无几,已经是一骑绝尘的好看了,只是那时更显稚嫩,满满的少年气。 ......十七岁的裴悉。 他咀嚼着这几个字,嘴角不禁勾起弧度。 十七岁,正是念高中的时候。 琬城最好的高中是琬大附中,师资力量雄厚,教学环境优越,就连校服也是出了名的好看。 裴三花这张漂亮脱俗的脸,再配上青春洋溢校服,不知道当时在学校里又是怎么样一个轰动的存在。 可惜。 可惜那会儿他已经出国了。 他惋惜地多看了两眼,最后和手机一并收起揣进兜里,抬头—— 轰动校园的存在正一脸淡定地将剥皮失败,表面被扣得坑坑洼洼的两颗番茄扔进垃圾桶。 “?” 他笑容一滞,将视线右移。 那片原本空着的料理台上多了很多东西: 切得千姿百态的土豆;择得七零八落的西蓝花;被剁得稀碎的大葱;被放进滚水里烫熟了表面但里面还没解冻的和牛肉...... “......?” 他想开口说点什么,裴悉忽然转身朝他伸手:“楚洲,把我的手机给我。” 他下意识把手机递过去:“要手机做什么?” 裴悉面不改色:“我忘记怎么做了,查一下。” “......” 他几度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选择了闭嘴。 裴悉做饭有他自己的节奏。 就算一直出错,就算一步一步按着教程来也反复失败,他依旧表现出过人的镇定。 原计划是先做一份番茄炒蛋,但是因为番茄剥皮失败,百度的菜式就变成了鸡蛋三鲜汤。 可将鸡蛋连着碎蛋壳一起打进了热水,才发现三鲜汤里的鸡蛋得先搅拌煎熟。 于是网页又从三鲜汤变成了水煮荷包蛋。 结果蛋多水少,加上他看水面浮起的白沫不舒服,不断连水往外捞,一直捞...... 最后,查询的内容从水煮荷包蛋变成了香煎荷包蛋。 又煮又煎的鸡蛋先不说味道如何,光从品相上就不太雅致耐看。 裴悉很在乎这个,所以他在短暂的思考过后,转身从冰箱里翻出了一袋吐司,将鸡蛋并着被错认成生菜的莴苣叶夹了进去。 当一块制作过程荒谬,完成造型离谱的三明治被递到面前时,贺楚洲感觉自己小脑都萎缩了。 看走眼什么的,还是他话说得太早。 裴悉:“好了,尝尝吧。” 贺楚洲默默调整了一下呼吸。 忍忍吧,孩子的第一次都需要鼓励。 抱着这个想法,他接过三明治谨慎咬了一口。 裴悉歪头:“怎么样?” 贺楚洲:“......口感很丰富。” 软中带脆,焦中带香,是片好蛋壳。 裴悉很满意,拿起另外半块就要往自己嘴里送。 贺楚洲:“!” 他眼疾手快赶紧抢下,仓促间又咬了两口以示真的很美味,随后并着自己那块放到一边,长臂一拦直接将人带出厨房。 裴悉不明就里:“怎么了?” 贺楚洲:“乖,咱们出去吃。” 裴悉:“为什么?不是都做好了?” 贺楚洲:“我想起来早上已经在餐厅订好了座,不去不退订金,就亏了。” 裴悉迷惑:“什么餐厅还交订金?” 贺楚洲两眼一弯:“不知道吧,这就带你去见识见识,走咯~” * * 餐厅在市中心一家商场里,环境好,味道也不错。 只是裴悉还不太饿,没吃多少就搁了筷子筷子,注意力晃了晃,落在斜前桌一对小情侣身上。 小情侣正拍照,穿着款式相同颜色相近的衣服,做着鬼脸笑容满面,看起来很是亲密。 他所有所思地看了一会儿,很快收回目光望向坐在对面的人:“楚洲,要去买衣服吗?” 贺楚洲不知道他哪儿来的突发奇想,不过正好在商场也方便,吃完饭就带人上了四楼男装区。 和大多数男人一样,贺楚洲一直以来对逛街这种事都没什么兴趣。 他的衣服固定就那几个牌子,除了需要定制的西装,其他都靠楚女士逛街购置新衣时顺手给他捞两件。 用楚女士的话来说,在吃穿方面,他和他爸一样好打发。 但今天不一样了。 他好像发现了一点以前没发现的,楚女士和贺霭月热衷非常的,逛街的乐趣。 “这件,这件,这件。” “这件也不错。” “刚没试过这个颜色吧?再试试这件?” 他上头地挑了一堆,裴悉竟也没反对,照单全收,回到试衣间挨件换。 “我裴三花怎么穿什么都好看。” 贺楚洲在外面美滋滋掏钱,把刚刚所有试过的都让店员包了起来,一件不落。 裴悉很快换好最后一套出来了。 白色内搭,浅蓝色带白纹的休闲外套,清淡的配色裹着他不骄不躁的一身清冷,干净澄澈的少年气息扑面而来。 和平时西装革履时的模样大相径庭,放学往校门口学生堆里一扔保准不会有任何违和感。 贺楚洲眸光轻闪,笑容更大。 每套都好看。 但是这套,今日最佳。 店里挑着男装的女生不少,手里拿着衣服止不住往这边望,眼神亮亮的,小声询问陪同在身边店员还有没有同款。 贺楚洲走过去帮裴悉整理领口,忽然问:“附中的校服这么多年是不是换样式了?” 裴悉想了想,摇头:“不清楚,我很久没有回去过了。” 果然是附中。 贺楚洲眼底划过得逞,收回手:“就这么穿着吧,不换了,麻烦。” 裴悉没有意见:“好。” 店员把裴悉原来的衣服一并打包装起来,在贺楚洲留地址和送货时间时,裴悉问店员:“能不能帮我把这些同样的款式再包一份?” 店员一愣:“是每一款都要两件的意思吗?” 裴悉点头:“尺寸要大两号。” 注意到身旁贺楚洲疑惑的神情,他转头理所当然问:“你不穿吗?” 贺楚洲看着这些明显跟他风格不符的衣服...... 也不是不行。 于是心情很好地掏出手机又付了一遍账:“照他说的拿吧,麻烦了。” “你们兄弟感情真好。” 收银的店员笑道:“上次在我们店买同款的还是一对刚毕业形影不离的双胞胎。” “兄弟? ”裴悉闻言皱了皱眉,正色纠正:“我们不是兄弟,我们是夫——唔。” 贺楚洲眼疾手快捂住他的嘴。 面对一脸问号的店员,他微笑解释:“他的意思是,我们是父相照顾的好朋友,不是兄弟。” “嗯,他不善言辞,偶尔说话会带点口音。” 18、第 18 章 “为什么说我们只是好朋友?” 裴悉不悦的情绪从离开商场一直到上车都没有好转,嘴角几乎拉成一条直线:“我们明明已经结婚了。” “好朋友会牵手吗?会接吻吗?会上——” “只是一种更有情趣的说法。” 贺楚洲连忙打断裴悉即将出口的虎狼之词,硬着头皮强行解释:“而且那些店员,其实已经看出我们的关系了。” 裴悉狐疑:“真的么?” 贺楚洲肯定:“真的。” 裴悉:“她们怎么看出来的?” “夫妻相啊。”贺楚洲面不改色:“一起生活久了的人长相会慢慢靠拢,你不觉得我们就挺像吗?” 裴悉盯着他的脸观察。 “……” 算了这个问题比较主观,他选择不作回答,重新发出疑惑:“那为什么互称好朋友会是情趣?” 贺楚洲:“就跟现在很多人喜欢把另一半称作室友一样,你可以理解为,类似调侃的情趣。” 他真的越来越佩服自己了。 自从裴三花到来,他胡说八道的能力简直是以光速在提升。 裴悉思索着他话里的真实性,很快联想到什么,不悦变成求知:“所以一些女生也会称呼自己男朋友为姐夫?” 贺楚洲:“???” 忽然有种自家小孩被这肮脏的信息世界糟蹋了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你从哪儿听见的?” “早上去找你的时候。” 裴悉说:“遇见一对情侣从里面出来,女方称呼男方为姐夫,问他如果给她买包的话姐姐会不会生气。” 贺楚洲:“……” 裴悉:“所以这句话里的‘姐姐’也是虚构出来的,为了增加情趣的人物?” 贺楚洲:“………” 面对裴悉严谨到仿佛在求证人类文明进化史的眼神,尽管贺楚洲心情极度复杂,却也只能将自己挖下的坑默默认下:“对,就是这样。” 裴悉缓缓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解释,没有再就着这个话题继续追问。 但贺楚洲看着他若有所思的神情,心里头七上八下的,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下午还有工作需要处理,有了上回经验,贺楚洲直接将人带去了办公室。 待到工作结束下班,贺楚洲也依着裴悉的意思没在外面吃晚饭,就近找了超市买了食材回家自己做。 当然,这个“自己”特指贺楚洲。 裴悉似乎并没有办法从既成事实里对自己真实的厨艺水平有清晰认知,还想着要做一顿丰盛的晚餐,以填补中午留下的遗憾。 但贺楚洲的认知已经很清晰了。 所以到家之后,他很果断地独揽了烹饪重任,坚决不让裴悉再碰厨房一刀一碟,一盆一碗。 并美其名曰:验收教学成果。 裴悉对他很不放心:“你可以吗?认得出糖和盐吗,分得清小葱和蒜薹吗?” “当然。”贺楚洲给自己系上围裙:“我可是你得意门生,裴老师,对自己多点信心。” 他当年一个人在国外,白人饭很少有热食,而且难吃到能让人味觉崩坏,他的厨艺就是在那个时候练出来的。 备好原料,熟练地焯水下锅,洗菜切菜,复杂的料理过程也被他处理得游刃有余 裴悉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眼里原本的忧心忡忡逐渐消失了,悄无声息地变得黯淡,失落。 “楚洲,你好厉害。” 他小声说,音量低得更像在自言自语:“学得这么好,这么快,比我都厉害了。” 好在两人离得很近,贺楚洲将他的话一字不漏听进去,又想起他兵荒马乱的厨艺,心觉好笑,嘴上倒是配合地谦虚:“没有没有,都是老师教得好。” 这句说完,身旁的人安静下来,许久没有再开口。 贺楚洲不大适应,抽空瞥了一眼,才后知后觉发现裴悉情绪不佳。 连日的相处已经足够他摸清一些信息。 比如裴悉喜欢浅色,比如裴悉不爱吃鱼,比如……比如切换到跟宠状态的裴悉脆弱得像只丢了壳的蜗牛。 要人哄着,顺着,关心着,安慰着,要人一手捧着,一手捂着,做他的新壳,给他遮风挡雨。 所以他放缓放轻了语调,但笑意不散:“小裴老师,怎么不高兴了?” 裴悉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继续盯着锅里蒸腾的热气:“你为什么要学做饭,还学得这么好?” 贺楚洲:“我学会了不好吗?” “不好。” 裴悉说,并且在短暂停顿了两秒后又低低说了一遍:“不好。” 哪里好了。 “你学会了,就不需要我了。” 收汁的糖醋排骨快好了,香气溢满厨房,裴悉仔细地嗅,总觉得比自己做得还要好上许多。 自己能做了。 当然就不需要他了。 他的思绪随着热气飘散,没了重心,晃晃悠悠不着地,清醒地陷入迷茫…… 直到头顶被不轻不重蹭了两下。 他回过神抬起头,正好看见贺楚洲直起身体,后者额前碎发有些乱,是刚刚在他头顶蹭的。 “手没闲,只能这样了。” 贺楚洲声音无奈,垂望过来时神态格外懒散放松,双眸深邃而坦荡,在里面看不见一星半点的阴霾。 “别瞎想,哪有那么多需要不需要。” “想想做饭这么辛苦的事情,我学会了,你就能解放了。” “何况我学这么好,就能更好地照顾你了,不是吗?” 裴悉在他不紧不慢的声调里怔住,又像什么空荡荡的地方被细密地填满,睫毛颤着,好半天都没有再说话。 排骨汁也差不多收好了,贺楚洲估摸了一下时间,揭开盖子,端了盘子过来起锅。 盛到最后一勺时,忽然腰间一紧,后背也被贴上不属于他的温度。 裴悉抱着他,头埋在他一侧肩后,像只黏人的考拉,闷闷的一声“谢谢”被压得有些孩子气。 贺楚洲还真没被人这么抱过,不大习惯,感觉有点痒,还有点耳热。 将最后一勺排骨装进盘子,他手转向一边正要开口,不料又听粘在后背的考拉瓮声瓮气地补了一句:“姐夫。” 贺楚洲:“……” 贺楚洲:“…………” 耳垂的温度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迅速退去。 手一抖,一块排骨咕噜滚落在地,被蹲守良久的贺星星兴奋地一口叼回了狗窝。 * * “姐夫不是用的。” “那都是现在小年轻的玩意儿。” “不是说你不年轻……当然也不是说我老的意思。” “咱们是正经读书人,高知分子,不玩那些花的。” 晚饭过后,贺楚洲花了整整五分钟去严肃告诫裴悉“姐夫”一类涉及伦常的词汇不能随便乱用。 裴悉像个好好学生认真听完了,提出疑问:“那具体什么时候可以用?” 贺楚洲:“……什么时候都不能用!听话。” “好吧。” 裴悉淡定应下,只是语气隐隐有些失望:“我以为你想跟我玩这种情趣。” 贺楚洲:“……” 搬起的石头又砸了自己脚,如果能够具象化,他估计已经脚踝以下局部残疾了。 算了。 他拍拍额头站起来:“我先去洗澡。”冲个水冷静一下。 裴悉嗯地一声,也拿着睡衣站起来,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贺楚洲回过头:“想干嘛?” “我们不一起洗吗?” 裴悉语气理所当然:“正常婚姻关系下,这种应该不算玩得花吧?” 贺楚洲:“……” 贺楚洲握住他的肩膀将他转了个面向,轻轻一推:“不算,但没必要。” “我洗澡动作大,一会儿组合拳再给你拍墙上了。” 裴悉只能抱着睡衣目送贺楚洲走进卫生间,又转身回到床边坐下,发了会儿呆,拿起手机开始搜索番茄的正确去皮方法。 页面还没转出来,手机屏幕骤黑。 没电了。 他四下望了一圈,用床头柜子上的线充上,又拿起旁边的黑色手机,询问浴室里的人:“楚洲,我可以用你的手机查个东西吗?” 声音从门里侧传出来:“用吧,解锁密码跟支付密码一样。” 裴悉输入049123,解锁成功,桌面壁纸是一颗滚动的量子球,毫无特色的系统自定义。 不好看。 为什么不是他们的合照? 裴悉很轻皱了皱眉,打开壁纸设置,却发现相册里一张他们的合照都没有,全是各式各样的贺星星,偶尔穿插一只布偶,一只流浪奶牛猫。 眉心的褶皱由此加深。 他退出设置,转而打开相机,调转摄像头朝自己咔咔连拍了几张。 然后再次点进设置,把其中一张设成了壁纸。 这样就顺眼多了。 他满意地退出,打开网页继续搜番茄炒蛋菜谱。 没过多久,屏幕上方忽然弹出一个消息弹窗: 【劳拉出了新花样,我还点了几个很辣的鸭头,你肯定喜欢,明晚一起去尝尝?】 劳拉? 新花样? 鸭头? 什么东西。 裴悉看不懂,但不影响他实时转达:“楚洲,吴青给你发了消息。” 贺楚洲:“不用管,我一会儿出来再回他。” 裴悉也没打算管,划掉弹窗,继续专心致志研究菜谱。 陆续洗完了澡,等他出来时,贺楚洲已经在靠在床上看手机了。 他轻车熟路钻进被窝,把脑袋埋进贺楚洲肩膀和枕头之间躲避光线,一副马上就要睡觉的模样。 贺楚洲:“这么快就困了?” 裴悉含糊应了一声。 贺楚洲也不看手机了,关了灯:“行,那就睡吧。” 说着顿了顿,又起顾虑:“不对,这么睡,我明天会不会又挨一脚?” 刚嘀咕完,怀里拱进一颗脑袋。 裴悉抱住他,头埋在他胸前,一副寻求安全感的姿态:“楚洲。” 贺楚洲:“嗯?” 裴悉:“你会一直陪着我吧?” 夜幕包裹的房间昏暗不明,将裴悉的声音衬得格外清晰,单薄。 贺楚洲无声叹息,又一次在对方一个平a里败下阵来。 “肯定啊。” 他抬手抱回去,安抚地拍拍他后背:“只要你需要,我都会在,睡吧。” 挨就挨吧,死不了就行。 他在睡前放好的心态,可惜并没有实时传递给睡着后的自己。 翌日一大早,再次被动受力卷着被子滚下床时,他依旧抽着凉气半梦半醒,一脸懵逼。 再看脸色冷沉的裴悉下床迅速换好衣服,他逐渐清醒过来,心累地揉着鼻梁:“你——” “闭嘴。” 裴悉声音比脸色更沉,快能结出一层霜:“别让我听见你的声音。” 贺楚洲:“……?” 他顶着满头开花的问号,看着裴悉大步离开的背影,茫然撸着身边激动乱拱的狗头。 怎么回事。 不是都适应了么? 脾气怎么还越来越大? 起床气? 还是昨晚翻身压着他了??? 19、第 19 章 十月的晨风清透薄凉,拂过皮肤表面的体感温度足够让人打个冷战,可惜它吹不灭裴悉心头沉默燃烧的火焰。 从弯绕颇多的别墅区出来,到公司前,他必须要先回家一趟,换掉身上成熟不足稚气有余的一身衣服。 邮件和信息仅过了一天便堆积不少,他在车上粗略扫了一遍邮件主题,随后快速查看积压的信息。 简单的决策和企划命令已经有人替他代为下达,协理事务小顾处理得很好,没有给他制造出麻烦亦或者需要善后的烂摊子。 总算不是事事都不顺心。 他放下手机,手指揉着眉心,尝试揉散积压在此的心烦意乱。 尽管结果收效甚微。 下车之前,他给小顾打了个电话,提前告知对方自己会在半小时后到达公司,让他把下午的会议安排全部提到上午。 以及,将所有需要他亲自敲定的企划案收集整体出来,他会在今天之内全部处理完。 “今天……全部吗?” 小顾忍不住愕然,再次确认:“裴总,今天有两个会议,一位需要您亲自面前的合作访客,五份项目策划案,还有年度财务——” “全部。” 裴悉沉声打断他:“报表发到我邮箱,别让我重复第二遍。” “喔,好,好的,好的!” 小顾忙不迭应下,听着电话那头利落挂断的声音,忍不住抹了一把额头并不存在的汗。 来了。 并不久违的,来自心情不好的顶头上司的压迫感,它又来了。 * * 空腹的感觉并不好受,到家以后,裴悉原本是打算先随便吃点东西应付一下再换衣服出门。 但一踏进厨房,看见料理台最侧盘子里两块不同程度残缺的三明治,刚被忙碌的工作日程刻意麻痹的怒意以熊熊之势再度燃起。 在今天之前,他从没觉得自己这么天真可笑过。 他竟然会觉得贺楚洲是个好的? 短暂的本分根本就不能代表长期的安分,很有可能那只是放纵后极度疲惫下的生理调整而已。 会混着狐朋狗友去夜场里点陪酒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像贺楚洲这种长期混迹声色场所没有底线没有下限的,床第间早不知来来往往换了多少伴,难怪应付起人来会这样游刃有余,得心应手。 那些花言巧语不知说了多少遍,同样的招数不知哄过多少人,曾在不同的场景一掷千金多少回,又揣着用不完的细心耐心给多少伴侣做过晚餐。 他实在无法接受,自己失忆之后竟然会被这些把戏哄得团团转。 不冷静的情绪堆积太多,不只是受骗上当的愤怒,更多的是在自主意识不够强烈的情况下被任意戏弄的难堪。 单向互通的记忆他对错乱时发生的一切,一帧一画都记得清晰无比。 可也正是因为这样,对那时的情绪感知有多强烈,如今就有多难以释怀。 简直像个未经世事的傻子,蠢货,对什么都信以为真,竟然满心相信那个人是真的,真的…… 从未对一个人的厌恶到达过如此高度! 胸口堵塞憋闷的气流积压不散,随着呼吸流窜全身,仿佛连空空如也的胃里也被挤得满满当当,胃口全无。 他闭上眼,重重吐出一口郁气,干净利落地将两块已经冷硬的三明治全部倒进了垃圾桶。 回到房间,换好衣服打好领带,收拾结束离开之前,视线无意扫到床头角落的橡皮猪。 后者四蹄短小静静立在柜子边缘,原本憨态可掬的表情在这一刻也显出无比的讽刺嘲弄。 裴悉视线定格两秒,面结冰霜。 房间的门很快被离开的人带上,而床头柜子的角落已经空无一物。 橡皮猪咧着一脸憨笑,静静躺在垃圾桶。 * * “裴总,昨天和今天的会议记录已经全部整理好发到您的邮箱了。” “最近几个项目的企划案都在您桌上,修改过的地方需要您重新确认。” “预约的来访者名单也在里面,一些不必要的我都帮您回拒了。” “另外,有一些科技公司的研发者希望向您自荐一些新产品……” 办公室,小顾有条不紊地向裴悉传达着目前工作进程。 而后者的注意力却集中在与工作不相干的地方。 昨天必须是最后一次。 今天绝对不能再放任自己去找那个混蛋了。 进了酒池肉林的夜场,谁知道一晚上轻声细语哄的都是谁,第二天又会从谁的哪张床上醒过来。 “已经启动的项目进展都很顺利,之后的工作量也会比前段时间减少许多,您可以好好休息……” 小顾语速逐渐放慢,边说,边小心翼翼打量着老板的脸色。 嗯……不太好。 是那份企划案改得很差吗? 为什么需要盯着看这么久? 纸都被捏皱了。 “……裴总?” 他踌躇一阵,试探着询问:“是企划案有什么问题吗?” “裴总?裴总?” 裴悉回神抬头,镜片反射的光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什么?” 小顾只好又问了一遍:“是不是企划案有问题,需要再改吗?” “不用。”裴悉将文件放到一边,摘下眼镜揉着鼻梁:“就按上面的来,后续跟进时再做调整,我这里没什么事了,你先去忙。” 小顾点点头,临走之前忍不住关切道;“裴总,看您好像不太舒服,需不需要先休息休息?” “不用。” 他现在最不能做的就是休息:“帮我泡杯咖啡进来,不用加糖。” 小顾送了咖啡进来之后很快又出去,咖啡杯里腾腾的热气飘荡,苦涩的味道溢满鼻腔,裴悉抿了小口又蹙眉放下。 晕眩的感觉一直在加重,排除缺乏睡眠的可能,就只可能是感冒了。 他撑着桌面起身,打算去休息室里找上次留下的药品,走了两步才意识到自己此刻四肢发软,浑身无力。 不妙的预感让他强撑着不适坚持走到沙发边。 可惜都没来得及坐下,就直接两眼一黑,晕在了地毯上。 午后阳光穿过厚重的云层缝隙,努力泻下带有形状的光芒,以放射直线的形式斜斜从落地窗铺进办公室。 随着时间推移,光的面积寸寸向前扩大。 在即将爬上一片光洁的手背时,手的主人缓慢睁开了眼睛。 空无一人的休息室,他低声喘着气,试了好几下才终于撑起上身靠在沙发上。 视线茫然环绕周围一圈,最后落在静静躺在地面的手机上。 难以言喻的疲倦感包裹全身,他倚着沙发闭眼缓了会儿,才伸长手臂摸过手机,拨通那则烂熟于心的电话。 * * “贺总,这是我们最新研发的机械臂,采用了目前最先进的智能芯片科技,还装置了红外感应功能,人脸扫描和二维码扫描功能……” 兜里接连几下震动,贺楚洲掏出手机,上面是吴青催他的消息: 【几点了还没下班?赶紧过来,东西我都点好了。】 【/图片】 【不止鸭头,还有生腌卤味麻辣小龙虾,劳拉高价挖来的厨子,味道跟外面都不一样,香得要死。】 【/图片】 【新玩意儿,智能4d投影眼镜,戴上就有一万个帅哥美女在你身边开派对!】 【赶紧的啊,就等你了!】 贺楚洲其实不太懂为什么这人对去酒吧啃鸭头吃小龙虾情有独钟。 关掉大图,敲开键盘正想回复,一通忽然电话打进来。 看清来电人,他毫不意外地扬了扬眉,眼底闪过一丝自己都不曾察觉的轻快笑意,接通后懒洋洋开口:“小裴同学,又跑哪儿去了?” 机械臂的介绍人是毛遂自荐。 他对自己的研发有十足的信心,来之前也做足了准备,必定可以卖出去。 谁知道变化总在计划之外。 正在他马上就要介绍到机械臂制作饮料的高潮时刻,重要听众却在接了一通电话之后匆忙离场了,只囫囵留下一句:“剩下详情跟我助理介绍。” 助理……介绍…… 介绍人将愕然的目光从贺楚洲背影消失处收回,转而看向一脸笑容但明显不大好糊弄的云迹。 “……” 完了。 * * 裴悉不记得自己怎么会在这里,也拿不出自己的员工卡,刷不了专用电梯。 没办法,贺楚洲只能带着人从员工电梯下,当着一帮裴氏员工的面,“大摇大摆”拐走了他们家总裁。 于是毫无意外的,两边八卦群又添新料: 【贺总上门把我裴总带走了!】 【什么情况?真去过民政局了?】 【啊啊啊啊啊我尖叫,我狂奔,我创飞八百只野猪!】 【不行,我不赞同这门亲事。】 【贺总帅归帅,可是男人最好的嫁妆是贞洁啊家人们!他不配!】 【那派你去拆散他们,你去不去。】 【贺总动作也太快了,这才追了多久,裴总,裴总定力不行啊!】 【我滴~好~白~菜~哟~】 【还是手牵着手扶着出去的,服了,贺总心里都爽死了吧。】 …… 被编排得面目全非的贺楚洲站在车门前,把副驾上用生命拒绝去医院的人从头打量到尾,又从尾打量到头,再三确认:“真缓过来了?头不晕了?” 裴悉喝了能量水,又吃了些贺楚洲临时买到的巧克力蛋糕,身上逐渐有了力气,虽然精神恹恹,好歹脸色不像刚才那么难看。 “怎么会这个点犯低血糖?” 贺楚洲帮他拿着水,蹙着眉头:“别告诉我你一整天都没吃东西。” 天知道刚才他接到电话,听裴悉在那头可怜巴巴说自己刚晕倒醒过来时被吓得心脏狂跳成什么样。 一路赶过来还不小心闯了个红灯,电子罚单估计已经劈头盖脸了。 可惜裴悉不记得。 他甚至都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一个人在他爸的办公室。 “估计是他想让你过去送个什么文件之类吧。” 贺楚洲随口搪塞过去,弯下腰摸摸他的脸,还是凉:“饿不饿?” 裴悉点头。 点完了,似乎觉得一个点头不能很好地表达出自己的饥饿程度,于是严谨地又补充了一句:“很饿。” 行,看来还真是一天都没吃饭。 贺楚洲被他气得牙痒,凶又舍不得,只能磨着后槽牙使劲揉乱他的头发:“不省心!” 工作和身体谁重要都分不清。 裴悉垂着脑袋不吭声,等贺楚洲撒完气了,默默拉下他的手,把一张脸埋进他手里。 长睫扇动划过掌心,带起轻微的痒。 这下是真连气也气不起来了。 贺楚洲认命叹口气,两只手捧起他的脸安抚地捏了捏:“算了,先把蛋糕吃完,再想想还有什么想吃的,带你去吃。” 裴悉认真思考,然后摇头:“楚洲,我没胃口。” 说着,把手里蛋糕也递向贺楚洲:“什么也不想吃。” 很饿,还不想吃东西? 这怎么能行。 贺楚洲把周围知道的餐厅迅速在脑袋里过了一遍,还没筛选出来,吴青又来信息: 【干嘛呢?】 【我等得花都谢了,还不来?】 贺楚洲这会儿没工夫应付他,正要关掉时,忽然灵光一闪。 他将聊天记录往上翻,点开那张麻辣鸭头的高p摆盘图给裴悉看:“要不要吃这个?” 看着是色香味俱全,很容易让人食欲大增。 裴悉目光在上面定格几秒,好奇大过食欲:“我没有吃过,这个好吃吗?” “当然。” 见计划通,贺楚洲扬唇一笑,收起手机,将裴悉吃不下的蛋糕三两口解决了,关上车门:“这就带你去尝尝。” 20、第 20 章 劳拉是琬城最炙手可热的酒吧。 无论是环境还是服务,它都属行业一流,各类娱乐项目层出不穷,每个夜晚都是城市年轻人最热衷的聚集地。 贺楚洲带人回家换下了一身正装才过来,两人从正门入,穿过灯红酒绿的大厅,来到角落一处宽敞的卡座。 半高的绿植隔断隔绝了身后不少粘着在两人身上的目光。 卡座里已经坐了不少人,都是吴青身边那些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陪玩。 贺楚洲到时,这位夜场王子正嘴里叼着小情人喂到嘴里的鸭舌,手里抱着手机在那儿可劲儿敲字。 等他敲完了,贺楚洲就感觉兜里又嗡嗡两声。 “行了,人都站这儿了,还催。” 室内空调温度有些高,他脱了外套随意拿在手里,只穿着里面一件深色休闲衬衫。 优越的身形比例在饱和过高的灯光下有种说不出的吸引力,松弛又挠人。 吴青身边的小情儿换了一个,这次这个明显不如上次的安分,眼睛在贺楚洲出现时就牢牢黏了上去,一直没挪开。 吴青神经大条没发现,见左等右等终于把人等来了,立刻拿起茶几上一副造型奇特的眼镜就凑上去:“见过这个没,没见过吧?” “来,哥给你介绍一下,最新的4d投影眼镜,高科技大制作,带上就能——嗯?你还带了人啊?” 他后知后觉发现贺楚洲身后跟着道人影,偏头一瞧,待看清是谁,两眼珠子嚯地瞪大。 “裴悉?我艹裴悉?!” 他呲牙咧嘴,压低了声音满脸见鬼:“你什么情况?怎么把他给带过来了?” “不是,你怎么把他带过来的?他怎么肯跟你过来的?” “我做没做梦,做没做梦?可我这还没开始喝呢。” 贺楚洲:“劝你别问,问就是路上碰上了,顺道一起过来吃个饭。” 吴青不可置信:“顺道?顺道?鸡和黄鼠狼顺道你俩也不可能顺道啊大哥你搁这儿胡言乱语是在糊弄谁当我是没长脑子吗?” 贺楚洲:“让让先,挡道了。” 吴青:“……” 他后撤一步,眼睁睁看着贺楚洲把那位远近闻名的高岭之花带到座位坐下,人都要被这阵滚滚天雷劈成傻狗。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了,现实没有最雷,只有更雷。 ——贺楚洲这厮竟然戴了手套在给裴悉,拆,鸭,头? “不是,宁有病啊?” 他嘴角抽搐,一时都不知道该先骂贺楚洲拆鸭头的行为,还是先骂贺楚洲在给裴悉拆鸭头这件事。 “需不需要给你整个鸭八件?” “这是鸭头不是螃蟹,直接啃能给扎死还是怎么?” 贺楚洲言简意赅:“脏手。” 吴青:“……” 不对劲。 有问题。 绝对有问题。 这老壁灯给人下降头了? 他将目光投向贺楚洲身侧,裴悉坐在那里眼帘轻垂,眼神专注看着贺楚洲拆鸭头,神态举止无不透露着不寻常的安静乖巧。 这跟他认识的那个裴悉简直判若两人,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裴悉打哪儿来的孪生兄弟。 “那个,裴总?” 他试探地叫了声。 然而后者只是掀起眼皮不咸不淡看了他一眼,不过片刻便垂下继续看贺楚洲拆鸭头。 这股目空一切藐视众生的清冷劲儿又和往常一般无二了…… 不是,究竟怎么个事儿? 吴青纠结得要死,更好奇得要死,可惜贺楚洲眼下没空搭理他。 拆完一个鸭头,他将装着肉的盘子推到裴悉面前,递给他一双一次性筷子:“来吧,尝尝看喜不喜欢。” 裴悉接过筷子,夹了一小块放进嘴里。 贺楚洲:“怎么样?” 裴悉缓慢咀嚼,咽下,眸光小小亮了一把:“很香。” 贺楚洲看他一幅接触到新大陆的模样,嘴角轻快弯了弯:“现在有胃口了?” 裴悉点点头:“嗯。” 贺楚洲:“那就多吃点,慢慢吃,不够再叫,我都给你拆。” 无论何时何地,裴悉吃东西总是斯斯文文的模样,慢吞吞三个字放在他身上,无非就是延长了让旁观者赏心悦目的时间。 灯光随着音乐律动,不断扫过他的额头,鼻尖,偶尔在眼下映出长睫根根分明的阴影。 漂亮,安静,乖巧得不可思议。 人影错杂灯火喧嚣的环境,他对周遭一切都保持着漠视的态度,却唯独愿意对他温声细语,满心依赖待在他身边。 像只被富养宠坏的猫,在家时窜上窜下窝里横,出了门就对陌生世界充满防备,一步也离不开人。 贺楚洲看着这样的裴悉,心头好似被什么轻轻挠了一下,本就堆砌不稳的地方又悄无声息塌陷了一块。 深邃英挺的眉眼在昏暗的光线下软成一片,心血来潮般,他忽然低声开口:“心心?” 这是继裴悉纠正之后,他第一次主动这样叫他。 并不生僻的两个字亲昵地叠在一起之后,远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出口,反而有种难以形容的,唇齿悄然流过细微电流的微妙触动。 这种感觉在裴悉抬起头望向他,尾音疑惑上扬的一声“嗯?”之后尤甚。 唇角不受控制地勾起,他心情很好地问:“要不要吃虾,还有河蟹,都给你剥一点好不好?” 裴悉看了眼摆盘里色泽鲜亮香味四溢的小龙虾,又看看贺楚洲,最后点了点头:“好。” 贺楚洲将一整盘虾拨到自己面前,像个溺爱孩子的家长,美滋滋践行投喂大计。 吴青在旁边就这么围观着,一张嘴从始至终就没合拢过。 什么鬼? 什么玩意? 这是在干什么? 他看不懂,但是他大受震撼。 连身旁被冷落得有了脾气的小情儿都顾不得哄了,暗戳戳凑近贺楚洲想叭叭点什么,结果手肘不慎戳亮了沙发上一只手机。 ——莫名其妙的震撼又增加了。 “你你你你们……?” 被惊到短暂丧失语言功能,他拿起手机,指着屏幕问贺楚洲:“这这这这这???” 贺楚洲于百忙中抽空瞥了眼,嘴角弧度更深,开口就是满嘴炫耀:“干嘛,不可爱?” 他早上起床看见的时候差点没被可爱死。 裴三花不会自拍,但是被老天爷追着喂饭吃的一张脸哪还需要什么自拍技术,镜头往前随便一怼都是天仙下凡。 明亮灯光的照耀下,那张清清冷冷的脸上虽然没有笑容,但配上一个不太熟稔的剪刀手,简直萌得人七荤八素。 可惜吴青好像并不这么觉得。 他看看贺楚洲,又看看裴悉,脸上五官整齐划一地抽搐了一下:“可爱?哪里可爱了?” “而且现在重点是可爱吗??” 可贺楚洲的重点就是这个。 “不可爱么?”他不由蹙了蹙眉。 这还不可爱? 不止照片,他甚至觉得裴三花无时无刻都在没有节制地散发可爱。 吃饭可爱,睡觉可爱。 开心可爱,不开心也可爱。 一觉醒来就打电话找他可爱,给他做其貌不扬味道也不扬的三明治可爱。 就连大早上起床气踹他的时候都有种暴力的可爱。 “你眼睛有问题。” 一番总结后,他得出结论:“有空去你表姑那儿挂个眼科治治。” 吴青:“??” 吴青:“我眼睛有问题?神经病,我看你眼睛才有问题。” 吴青:“哎我真服了,我表姑治的是脑子不是眼睛!” 贺楚洲可不管他表姑能不能治眼睛,手底下骨头虾壳剥了一大堆,见人吃好了,脱了手套带着人就撤退。 吴青人都看傻了。 这老六,他叫人来这里吃饭的? 酒都没喝! 不是,他这还什么都没问出来,怎么就跑了?! * * “要不要喝奶茶?” 酒吧出门左转不远就是一家奶茶店,也是他们去停车地方的必经之地。 “刚吃了那么多咸的辣的,来点甜的中和一下。” 裴悉想了想,同意了,抬腿就要往奶茶店走,被贺楚洲一把拦下:“人太多了,我去排,你去车上等我。” 裴悉目测了一下还有一段距离的停车位,不想一个人走那么远:“我在这里等可以吗?” “也行,我马上回来。” 贺楚洲把他带出路灯底下招虫的地方,转身走向奶茶店。 不大的店面,工作人员很年轻,排队的也都是小姑娘,手挽着手,叽叽喳喳讨论着小女生的话题。 这种情况下,男人的出现就显得十分突兀,轻易吸引着周遭的目光。 无论着装还是气质,他看起来都和周围一切格格不入,比起在这里排队买一杯糖分超标的甜饮料,他似乎更适合端着香槟在宴会厅与人谈笑。 但他就是来了。 没有被一帮小姑娘惊异围观的自觉,神态自若地询问下单步骤,然后扫码,一样一样认真挑选过去。 最后卡在确认选项上,在三分糖,五分糖,七分糖还是全糖之间斟酌不定。 “这种甜一点比较好喝。” 一个短发小姑娘大着胆子开口跟他搭话:“爱吃甜的话可以选全糖,不然就选七分的。” 男人淡笑着冲她道了声谢。 小姑娘红着耳朵刚说完不客气,就见男人对店员留下一句“稍等”,旋即转身下楼梯朝路边大步过去。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还有个男生等在那里。 距离太远导致面容模糊,却依旧难掩他一身出尘惊艳的气质,只是身形单薄,在男人的对比下显得尤为清瘦。 两人简单交谈了几句。 男人离开前,弯腰帮男生将外套的帽子带上,仔细拢好帽檐,挡住街头掠过的一阵凉风。 “全糖,常温,麻烦了。” 男人回来后重新下单付款,成功支付后退出关闭手机的瞬间,壁纸上男生的照片一闪而逝。 小姑娘看看男人,又回头看看等在路边的男生,耳朵上的温度退去,一双眼睛却比方才亮了几个度。 入夜的偶遇过程很短暂。 很快她的奶茶好了,男人也拎着包装袋离开了。 好友还在连连赞叹男人的外貌时,她回过头,看着男人将奶茶从袋子里取出来,插好吸管递给男生。 随后两人朝着与她反方向的停车区步行走去。 夜间车辆不多,路灯灯光幽静。 他们肩并着肩,拉长的影子行进得不紧不慢,垂下的手始终牵在一起。 21、第 21 章 上车打开空调,贺楚洲将手掌放在出风口探温度,目光自然而然落在副驾位。 裴悉坐在那里,正捧着奶茶喝得专注。 贺楚洲:“喜欢这个口味?” 裴悉点点头,停顿两秒后再度开口:“我也不知道其他口味是什么味道,楚洲,我以前是不是从来没有喝过奶茶?” 这个问题贺楚洲没办法回答,反正他是从来没喝过:“为什么这么问?” 裴悉思索着:“感觉这好像是我第一次尝到奶茶的味道,跟我想象中的......不一样。” 想象? 平时工作忙得连饭都能忘记吃的人,还有空想象奶茶是什么味道。 贺楚洲莫名被戳到萌点:“那在你想象中,奶茶应该是什么样?” 裴悉言简意赅:“奶煮茶。” “奶,煮茶?” 贺楚洲重复了一遍,颇为赞同:“很合理,不过要真这么名符其实,奶茶店就不会有那么多千奇百怪的口味了。” “也会有的。”裴悉说。 贺楚洲挑眉:“比如?” 裴悉:“比如牛奶煮绿茶,煮白茶,煮黄茶,煮乌龙茶,煮红茶,煮黑茶。” 贺楚洲:“……?” 裴悉:“也可以再往下细分,白茶黄茶可以煮银针,黑茶可以煮普洱,乌龙茶可以煮铁观音和大红袍,绿茶可以煮龙井碧螺春。” “如果往下细分完了,要往上换大类,也可以直接从源头改变奶的种类,混着研发茶种混合类……” 贺楚洲:“………” 裴悉条理清晰一一阐述完毕,抬头却发现贺楚洲神情有异,且久久没有回复,不禁疑惑:“怎么了吗?” “没啊,没怎么。”贺楚洲说。 说完了,隔了才不过一个呼吸的时间,忽然忍俊不禁,低头捂着脸笑得肩膀直颤。 “?” 裴悉不理解:“楚洲,我说的很好笑吗?” 贺楚洲摆摆另一只手:“不好笑,特别严肃,一点也不好笑。” 裴悉蹙眉:“那你在笑什么?” “就是突然被知识点无差别扫射了一下,有点猝不及防。” 差不多了,贺楚洲强忍下笑意,想给裴悉的奇思妙想予以肯定。 结果一抬起头,对上后者单纯疑惑的目光,嘴角又要绷不住。 老天爷。 “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装不了,不装了,直接就是一个可爱侵略症大爆发,恨不得把人抓过来当场啃一口。 可惜现实是他只能隔着一个座位的距离胡乱揉人脑袋。 “那么多奶茶店都没你这么有想法,不然我回头就出资给你注册个商标,你来做全国头一家。” “楚洲,这只是在对常识接触不全面的情况下产生的个人片面认知而已,不算创意,也不可爱。” 裴悉郑重纠正贺楚洲对他的定义,收回目光,捧起奶茶闷闷喝了一口:“而且我也不想开奶茶店,你刚刚就是在笑我。” 贺楚洲唇畔笑意尚在,却不再做解释,只是神情放松靠在椅背,一手搭着方向盘,乘着夜色下的灯光侧目看着裴悉。 裴悉对闲聊解闷的小事气性很小,忘性很大,都不用特意去哄,闷着闷着,自己就好了。 就像现在,不过两口奶茶的功夫,他就已经把上一秒的气闷泄得干干净净,仔细品尝起顺着吸管被他吸上来的椰果爆珠。 低着头一边咬,一边若有所思地自语:“我的想象的确不行,想象不出可以在奶茶里放这种增加口感的脆皮夹心珍珠。” 贺楚洲盯着他思考时无意识扇动的睫毛,微鼓的腮帮,默默深吸一口气。 然后用力抹了把脸。 他又想啃人了。 到底是谁在教他一天天这么肆无忌惮散发可爱? 到底要可爱死谁才罢休? 就是,可惜了。 可惜还长了双腿,保不齐哪天就会自己跑掉再不回来了。 要是不会跑就好了,就一直这么乖乖地…… 意识到自己的脑袋里产生了什么怪异的想法,他笑容一顿,继而微敛。 半晌,啧地一声拍了拍自己脑门手动打住,将目光从副驾收回,干脆启动车辆出发回家。 * * 吴青:【回去了?】 吴青:【真回去了?】 吴青:【4d眼镜还没玩儿过呢,要不我搞一个给你寄过去?】 吴青:【嘿!老贺吱声儿!】 吴青:【还在不?】 吴青:【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跟裴悉谈上了?我又不会反对。】 吴青:【距离上次拍卖会你抢人家手串珠子才过多久啊。】 吴青:【不是,你俩搁这跟我玩表面死对头,背地男朋友那套?】 吴青:【好兄弟,别让我知道我也是你俩play中的一环。】 吴青:【……】 吴青:【天杀的我明天就买双红色高跟鞋去你家门口吊死给你看!!!】 贺楚洲洗完澡出来,见手机消息正不断往外弹,打开看了眼,又看向坐在床上的裴悉:“心心,想不想玩4d眼镜?” 裴悉没懂:“是像电影院里那种吗?” 贺楚洲给他形容:“是一戴上就能看见很多人在你周围跳舞那种。” 裴悉果断摇头:“不要。” 贺楚洲以为他至少会考虑一下:“为什么?” “不喜欢太热闹。” 裴悉拉起被子躺下,留出身边的位置眼神乖乖看向贺楚洲:“我有你就够了。” 贺楚洲喉结一滚,忽然接不上话。 好了,原本准备好了想说今晚分房睡的,现在也说不出口了。 半晌,他终究还是妥协地挠挠耳后。 行吧行吧,也不差这一次了。 要真的再被踹,大不了他等裴悉清醒了拉着人好好谈一次就是。 另一边,吴青敲着键盘狂轰乱炸持续输出,结果隔了老半天,只得到对面这样一句轻描淡写的回复: 【算了,那眼镜太丑,裴悉不喜欢,你自己留着玩儿吧。】 吴青:“......” 吴青:“......?” 吴青:“?????” 吴青:【贺楚洲你个老六@#&..!@#*(@——¥@……&)!!!】 * * 天光乍亮,躺在柜子上的手机被清晨第一条推送消息唤醒,嗡地振了一下。 贺楚洲被吵到,裹在被子里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对上近在迟尺的另一双漂亮眼睛。 “......” “......” 漫长而沉默的一阵面面相觑,贺楚洲不甚清醒地开始转动生锈的脑子。 天亮了。 裴三花醒了。 啊,裴三花好像清醒了。 又要长腿跑了。 他现在是不是可以提前开始躲了? 不然一会儿又要被踹—— 机械的思考被枕边人掀被起身的动作打断。 他努力撑起眼皮,看着裴悉一言不发地从他身上迈过去,下床穿鞋,换下睡衣...... 很困,很迷茫。 为什么今天不踹他? 离开前最后一个对视,裴悉神色复杂,目光有些欲言又止,到底还是什么也没说,转身走向房门。 “冰箱里有三明治,打包好的。” 贺楚洲的声音带着明显没清醒的困倦低哑:“工作再忙也要记得吃饭,瘦成什么样了都......” 半分钟后,房间的门被拉开又关上。 贺楚洲拥着被子慢悠悠翻了个身,将脸埋进身侧的枕头,半只脑子再度陷入梦乡。 真奇怪了。 明明用的同款洗发水沐浴露,怎么裴三花沾过之后就这么好闻呢? * * 裴氏大楼总裁办。 裴悉坐在电脑后面,眼睛盯着文字密集的电脑屏,思绪早已飘远。 不能全怪他用最坏的思想去度人。 谁能想到吴青那种花名在外的纨绔浪荡子口中的“鸭头”竟然真是鸭头。 这次误会了贺楚洲,是他的过错。 是他没有搞清原委就片面地给人定了罪。 但是退一万步来说,他的想法就全无道理么? 几天时间根本不够看清一个人的全部。 何况昨晚在酒吧里时,贺楚洲看起来明明对夜场里的一切习以为常,显然是常客。 对了。 他忽地想起,今早分明是很好的机会,他却忘记了在离开之前带走那两份保证书。 陡生的懊悔让他下意识皱眉,只是不肖片刻又松开。 算了。 留下就留下吧。 贺楚洲又不是那种会用一纸保证书对他嘲笑威胁的人。 咚咚。 门被轻轻敲了两下,小顾在外面询问等下是把访客先带到办公室还是直接去会议室。 裴悉:“会议室,我一会儿过去。” 小顾应了声好,很快离开。 裴悉将混乱的思绪暂抛脑后,继续专注工作。 下午工作暂告一段落,但在一小时后,他需要和海外分公司的几个管理层进行线上会议。 没有太多的时间耽误在晚餐上,到家之后原本打算直接回书房做会议前准备,但路过厨房时忽然想到什么,他鬼使神差停住了脚步。 三分钟后,一包意面被下入沸腾的滚水中。 做好一份意面用不了多久,算上吃的时间,完全来得及。 最后将煮好的虾仁捞出时,大脑又不受控制浮现出贺楚洲耐心十足给他剥虾的模样。 明明没有义务那么照顾他的人,却依旧为了挑起他的食欲费心费力。 那么麻烦又吃力不讨好的事,还做得乐在其中…… 一只虾仁滚落回水里,溅起小团水花。 他后知后觉意识自己又一次走神,用力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将思绪终止于此。 果然,不能再继续去找他了。 他们的关系远远不到自己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一直给对方添麻烦的地步。 在行动力方面,高度自律的裴总向来不受拖延症的束缚。 他无法做到一直保持清醒不入睡,那就只能从外部条件上限制自己的行动。 会议结束,他离开书房,将手机关机后藏进客房柜子里,随即到大门处关闭了指纹识别和密码锁功能,从内将门反锁,钥匙藏在鞋柜最下方。 万事具备,不出意外的话,清醒之前自己应该都不会踏出这个房子一步了。 他松了口气,关掉玄关的灯,拖着疲惫的身体转身回了房间。 三小时后。 从噩梦中惊醒的裴悉白着一张脸站在玄关处,神情恍惚,满头冷汗。 一门之隔的走廊上,是被他大半夜用智能管家叫上来的物业及其经理,正为如何打开这道被彻底反锁的门而焦头烂额。 22-30 第 22 章 “裴先生, 您真的一点也想不起密码了吗?比如自己或者父母生日?或者特殊纪念日之类?” “指纹锁功能确定是故障不是不慎关闭了对吗?是已经十根手指全部都试过了吗?” “我们联系了这个智能锁品牌的客服,他说应该都配备了救急的钥匙,从里面是可以打开的。” “您的钥匙也找不到了吗?” 物业经理想破了头, 发现竟然没有一条无伤途径走得通。 最后只能选择最方便迅速,也是损失最大的办法——找锁匠砸锁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 眼下时间已经接近凌晨, 开锁师傅仍以最快的速度带着一箱工具赶来。 等待的功夫, 物业经理也没有闲着, 知道这位业主连手机也遗失了之后,主动提出可以帮忙联系家属。 可号码拨了三四遍,电话那头始终只有一道机械的女声在重复: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物业经理只好放弃,改问裴悉:“裴先生, 您还有其他需要联系的人吗?” 裴悉一愣,半晌,才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摇了摇头,低声道:“不用联系其他人, 就这样吧,麻烦了。” 砸锁是个简单粗暴的力气活,花不了多长时间,问题是砸完之后应该换个什么锁:“我这些锁跟您这房子也——” “就这个吧。” 裴悉没等开锁师傅把话说完,随手指了一个, 又在师傅错愕的目光中询问:“能不能先给我钥匙?” 师傅叮铃咣浪将那把锁配套的一串钥匙交给他,挠挠头, 忍不住再次确认:“先生, 您真的要——” “是的, 谢谢。” 裴悉再次打断对方,用现金付了钱, 随后径直乘坐电梯下楼离开。 留下一个开锁师傅和几个物业人员在原地面面相觑。 “……” “……” “……这是?” “……换,换吧,换好了我们再跟你一起下去。” * * 深夜的温度比白天更低,刮过路面的风呼啸密集。 裴悉穿着宽大的睡衣,风从袖口和衣摆灌进去,打了个旋又溜走,让布料勾勒下的身形更显得瘦削单薄。 这个时间地点,没有打车软件的话,基本很难再叫到车了。 他茫然站在原地,目光漫无目的地逡巡,扫过高大的路灯,晃荡的行道树枝桠,最后低头落在手里捏着的几张现金上。 神色被垂下的眼帘遮住,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一辆深红色跑车飞速路过,又突兀刹车,然后缓缓倒退倒退倒退,最后稳稳停在他面前。 他疑惑地抬头,看见车窗被摇下,里面冒出一颗熟悉的脑袋。 “哎哟,裴总!” 吴青一只手臂搭在窗沿,咧嘴笑得很是自来熟:“这么巧,大半夜不睡觉搁着儿吹风?” 裴悉多看了他两秒,冷静开口:“不是吹风,我在等车。” “等……车?” 这个点? 在这里? 穿成这样? 吴青头冒问号:“你要上哪儿?公司?我正好顺路,要不,稍你一程?” “可以。” 裴悉出乎意料地没跟他客气:“但是我不去公司。” 吴青差点没从他的干脆里反应过来:“不去公司去哪儿?” 裴悉:“回家。” 吴青看看他,又看看他身后不远出的小区大门,又看看他:“?” 裴悉补充:“我和楚洲的家。” 吴青:“……?” 吴青:“???!!” * *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Sorry,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吴青再次挂断,将手机扔一边:“不行,还是打不通,估计是已经睡得不省人事了。” 后座安静得没有声音,他从后视镜里瞄了一眼,裴悉在光线晦暗的环境中侧目望着窗外,神情不明。 他耸耸肩,收回了视线。 ……再瞄一眼。 不能怪他大惊小怪,这感觉真的是很神奇啊很玄乎啊,很妙不可言啊。 他就客气问问,没想这尊大佛真纡尊降贵坐他车里了。 说受宠若惊会不会有点太夸张? 还是说,纯纯因为一些更加加妙不可言的人际关系? 八卦的火焰无声燃烧。 不知道是因为火势太猛烧到脑子,还是因为知道对方和自己兄弟关系不简单,他感觉裴悉整个人气质都变了,“随和”得连他都能搭上两句话。 难道这就是所谓爱情的力量? 思及此,他清咳了两声,状似无意:“那个,裴总,你跟我们,不是,跟你家老贺是什么时候的事啊?” 后视镜里,裴悉终于将目光从窗外收回:“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吴青:“就你俩什么时候谈上的。” “谈上……” 裴悉将这个词重复了一遍,慢慢蹙眉:“你不知道?楚洲他没有告诉你吗?” “没有啊,我完全不知情。” 吴青语气夸张:“不只是我,我问过周围其他兄弟了,没一个人知道,老贺这保密工作做得也太好了。” 裴悉眸色暗了暗,抿直了嘴角没有说话。 吴青以为他不想说,也无所谓,小情侣嘛喜欢搞神秘很正常,于是换了个问题:“你俩当初是……谁追的谁?” 问完还没等到裴悉开口,他突然就恍然大悟了:“我趣!我知道了,肯定是老贺主动的对不对?” “又抢项目又搞商战的,闹那么大张旗鼓众人皆知,合着都是为了引起你的注意啊。” “你之前那么烦他肯定没想到他是在玩欲擒故纵的小把戏吧?这么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最后居然也能成功,老贺还是牛。” 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越说越来劲,把原本要挖八卦的目的忘得一干二净。 “靠,前些天我还笑话他不像个正常男人,都快三十了还没开荤,现在好了,我成那个笑话了。” “不过裴总,你有眼光的,老贺这人虽然狗了点,但人品那绝对是没得说,你跟他谈不亏,他保准把你当眼珠子捧在手心里疼。” “长得好,性格好,脾气好,还会赚钱,家里除了个调皮捣蛋的妹妹,也没什么家长里短,跟你专业对口,事业上又能帮上忙,有这么个对象,多省心!” “对了,千万别信外面那些乌七八糟的传言,我这个人是比较博爱没错,但跟我兄弟没关系啊。” “论洁身自好,老贺要认第二那绝对没人敢认第一,那□□守得跟传家宝似的,再不谈我都要怀疑他那儿是不是有问题了。” “我跟他认识多少年,在学校那会儿情书他收到手软也没搞早恋,毕业之后他爹想当甩手掌柜,他就又开始给公司当牛做马,从早到晚忙得团团转。” “是有不少人巴结讨好地往他床上塞人,不过我拿头跟你担保,他一个没收,难得约他出来喝个酒放松一下,全程就惦记这要回去溜他那条狗……” …… 他说得兴致昂扬,也不管后座闷着不吭气的人听没听进去,哔哔上头了,还要拍两把喇叭自己给自己助兴。 直到被一通电话打断。 瞥见备注嘿了一声,他先是举起手机给后座的人展示:“看,这不就来了?” 然后按下接听,打开免提:“小伙子怎么醒了?你这睡眠质量不行啊。” 贺楚洲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低沉喑哑,懒洋洋带着疲惫:“醒什么,我压根就没睡。” 他下午一下班就被楚女士急吼吼叫回了家,应付一帮踩着周末心血来潮上门拜访的亲戚。 又是陪表弟表妹买零食,又是陪叔叔伯伯打麻将,忙里偷闲去书房躲个清净,还要被经楚女士授意的七大姑八大姨花式催婚。 累,身体累,心更累。 好不容易熬到散场脱身离开,上了车才发现手机早没电了,充了十来分钟开机,未接来电一大堆。 选择性忽视了陌生号码,挑了吴青的拨回去:“喝酒找别人,我奉陪不了了,困得很,赶着回家睡觉。” 吴青嗤笑:“得了吧,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晚上这么宝贵的时间谁要浪费在你身上跟你喝酒。” 贺楚洲打了个哈欠:“行吧,找我干嘛?” 吴青神秘兮兮:“怕你独守空闺睡不着,给你送温暖,要不要?” 贺楚洲沉默两秒:“大半夜,你要给我送热水瓶?” 十分钟后,别墅门口。 “我只是个平平无奇的活雷锋而已,别太感谢我,走咯~” 红色跑车撵着轰鸣远去,留下贺楚洲和裴悉大眼瞪小眼地站在原地。 一阵风过,衣着单薄的裴悉忍不住轻轻抖了一下。 贺楚洲回过神,立马脱下外套大步上前给人裹得严严实实。 “啧,这错乱的时间怎么越来越刁钻了……” 他嘀咕着,见裴悉正看他,当即清咳两声先发制人:“我刚忙完,正说去接你,怎么自己先过来了?” 裴悉:“我的手机找不到了。” 贺楚洲:“又找不到了?” 裴悉:“家里的门也被反锁了。” 贺楚洲:“门被反锁?怎么会——” 裴悉:“我叫了物业,物业又叫了开锁师傅来把锁砸了。” 贺楚洲:“???” 裴悉:“然后我下楼打车,碰见吴青,就麻烦他送我过来了。” 贺楚洲:“……” 今晚是撞鬼了吗,怎么他们都过得这么精彩缤纷? 他头疼地按住额角:“怎么不让人给我……算了我的错,下次注意,那锁呢?锁没换完你就走了吗?” 裴悉点头,然后在贺楚洲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掏出一串钥匙:“放心,我让开锁师傅先把钥匙给我了。” 贺楚洲:“………” 算了。 孩子有什么错呢? 孩子只是给了这个社会太多信任罢了。 把人带回家后,他先是给贺星星换了水粮,然后从那一串钥匙中取下一个,离开前留了自己的手机给裴悉:“我过去看看,很快回来,困了就先睡,不用等我。” 后者点点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深夜奔波太累,一直精神恹恹,情绪不高。 贺楚洲摸摸他脑袋很快出门了,裴悉没有急着回房间,原地发了会儿呆,然后在贺星星好奇的注视中转身窝进沙发。 房子里安静得落针可闻,格外空荡,他一个人呆得不舒服,想要随便投影一部电影添点声音。 打开手机,屏幕上忽然跳出一条微信好友申请。 他顺手点进去,看见申请信息只有简单的一行字: 【哥哥,通过一下可以吗?】 哥哥? 他记得楚洲不喜欢别人叫他哥哥。 那唯一能名正言顺叫他哥哥的就只有……霭月? 是兄妹俩吵架删好友了吗? 他不清楚,犹豫了一下,还是帮贺楚洲点了通过。 然后很快,他就发现对面这个满口哥哥的人根本不是霭月。 申请才刚通过,对方就迫不及待发来一张穿着暴露,尺度巨大,身体快要拧成麻花的对镜自拍照。 附带几句文字消息: 【哥哥,弟弟这样的喜欢吗?】 【弟弟还可以更骚喔~】 【哥哥的男朋友看起来好正经,玩起来一定不尽兴吧?】 【哥哥的兄弟刚走呢,趁着被窝还热,哥哥要不要过来继续玩人家?】 第 23 章 贺楚洲到的时候, 门锁已经换得差不多了,就是跟那道门怎么看怎么违和,不出意外, 回头还得再换一次。 跟物业表明了自己业主朋友的身份,又展示了一下携带的钥匙, 他进门开始帮裴悉找手机。 上次的橱柜里空荡荡, 房间和客厅也没有, 本来已经不抱什么希望, 没想最后歪打正着,在客房的床头柜里给他翻了出来。 “这裴三花,怎么在自己家还这么客气睡在客房。” 他按着开机键半天没反应,估计是没电了, 便在临走前将放在沙发角落的充电器也一并带上,锁门离开。 一来一回花了将近一个小时,天色愈晚,星宿高挂。 他将车停进车库, 下车时忽又想到什么,脚步掉转,绕到车屁股处打开后备箱。 里面放着他小姨下午自作主张塞进去的甜辣肠,他不大爱吃甜,留着也是浪费, 原本打算明天直接送回去,现在看来是不用了。 裴三花爱吃甜口, 回头做给他尝尝, 估计会喜欢。 就是没想到除了辣肠, 还发现了个意外惊喜——贺蔼月那个丫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把两份做不完的高考模拟卷也给塞进去了。 贺楚洲简直要被气笑。 索性将试卷和辣肠一并拿出来,关上后备箱出了车库, 边往回走边寻思着人是自己收拾还是明天直接告状让楚女士收拾…… 对了,想起来还有件事。 已经反反复复经过了这么多次,也该找个机会跟清醒的裴三花好好谈谈了。 存在不确定因素的情况下发生意外的概率实在太大,手机都能连丢两次,要是再有第三次出现类似今晚的情况,又没有吴青正好路过,那怎么办? 不过问题的关键是清醒之后的裴悉愿不愿意心平气和坐下跟他谈。 这点实在伤脑筋。 他寻思着可行的办法,开门时刻意放轻了动作,怕把里面睡觉的人吵醒。 没想到客厅的灯还亮着。 本该在房间睡觉的人此刻正孤零零蜷缩在沙发一角,环抱着膝盖,脸埋在臂弯一动不动。 脚边地毯上还趴着一只安静陪伴的小狗。 听见响动传来,百无聊赖的贺星星霎时来了劲,迅速支起身体冲过来,尾巴猛摇,热情似火地在他腿边来回蹭。 贺楚洲换下鞋,随手揉了两把狗头,无奈低声道:“怎么不提醒他回房间睡,回头感冒了怎么办?” 小狗听不懂,小狗只会开心地吐舌头。 “回窝里睡去吧,很晚了。” 他最后拍拍贺星星脑袋,直起身将东西暂时放在一边,走到客厅打算先把人抱回房间安顿好。 他倾身碰到对方手臂,却被对方先一步握住了手腕。 裴悉在他意外的目光中抬起头,像是刚哭过,眼眶红肿,神色悲戚。 “怎么了这是?!” 贺楚洲被吓了一跳,赶紧蹲下帮他抹掉眼角残余的潮湿:“又做噩梦了?” 裴悉不说话,眼神湿漉空洞地盯着面前的人,被温声一哄,迅速蓄起的泪又一次滚落眼眶。 他哭起来总是没声,可越安静,周身情绪涌动就越厉害,洗亮的眸子要把所有委屈和难过都无声喧泄出来。 贺楚洲心都揪起来了,掌心紧紧贴着他的脸颊,试图把干燥的温度传递给他。 “是不是撞到哪里了?还是哪里不舒服了疼了?没事没事,乖啊,我们这就去医院。” 他匆忙想要站起来,却被紧紧抓住袖口。 “为什么要隐瞒我们结婚的事?” 裴悉蜷起指尖勾住他的衣料,指节泛白,声音沙哑:“为什么你的朋友都不知道我们的关系?” 贺楚洲动作一顿:“什么?” “楚洲,我不想跟你闹的。” “你说你今晚很累了,我想让你好好休息,不想再惹你心烦。” 裴悉已经努力在让自己平静,仍旧抑制不住哭腔和轻颤:“可是我真的忍不住,你明明都已经结婚了,你都有我了,还有人大半夜给你发那种信息。” “我没有很见不得人,也不会给你丢脸,为什么不可以让别人知道我的存在,让那些心怀不轨的人都离你远一点。” 贺楚洲飞速整理着他言语间透露的信息,反握住他冰凉的手:“什么信息?心心,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裴悉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偏头将目光投向身侧的手机。 贺楚洲心领神会,立刻拿过手机打开微信。 多出的陌生好友夹在一排熟悉的头像中,存在感强到扎眼。 再一点开—— “啧!”聊天界面的照片映入眼帘,他立刻下意识拿远了手机,不忍直视:“这什么东西?” ……不对。 怎么有点眼熟? 他想到什么,点开大图仔细辨认那张脸。 这不就是吴青前天晚上带去酒吧那位新欢? 再去看底下附带的露骨文字,贺楚洲磨了磨发酸的后槽牙,心情一时复杂到难以言表。 合着就是这玩意吓到裴三花了。 不得不承认,大半夜一个人在家收到这么个东西,被吓到实属正常。 “我不认识他,只见过一次,知道他是吴青最近的男朋友,对了,那天你也在,就去酒吧那个晚上,还记不记得?” 贺楚洲边说边把聊天记录截了张图发给吴青,又当着裴悉的面将那个微信号码拉黑删除。 “好了,没了。” 他翻转手机给裴悉看:“这次是意外,估计他是偷用吴青手机给自己推了我的微信,反正遇到这种我肯定不会通过,我拿头保证。” 裴悉还是抿着唇不说话,眼泪不掉了,但是湿漉泛红的眼眶并没有好转的迹象。 贺楚洲当机立断给吴青拨过去。 “干嘛干嘛?” 吴青显然还没有看到那张截图,声音嘚瑟又轻快:“春宵一刻值千金,这种时候就不用特意打个电话过来感谢我了吧,兄弟,我懂得。” 贺楚洲:“你刚刚在车上是不是乱说话了?” 吴青:“啥?乱说话?我可没有乱说话,不信你问问你男朋友,我全帮你说好话呢。” 贺楚洲:“谁跟你说裴悉是我男朋友?” 吴青:“还需要说?这不——” 吴青:“嗯?” 吴青一下坐直了:“不是,什么意思?不是男朋友那是什么?炮友?????” 贺楚洲:“炮个鬼,他是我老婆!” 吴青:“?” 吴青:“这有区别?” 吴青:“……等一下!难道你们已经?!!” 贺楚洲:“还有,你对象出轨的截图我已经发你了,你自己看着处理一下,我还有事,先挂了。” 吴青:“才?什么出轨?” 吴青:“出轨????!” 吴青:“我靠!大晚上他妈的搞什么鬼?你说清楚先别——” 狂轰乱炸结束的贺楚洲不包售后,干净利落挂断了电话。 “好了。”再看向裴悉,他的声音又低缓下来,怎么顺毛怎么哄:“现在他们知道了。” “之前也不是故意瞒着,就是想等那个什么,婚礼的时候再告诉他们,给他们个惊喜,你不愿意等的话,提前说也没有一点问题,都随你高兴。” “是我不对,考虑不周,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不然我跪一晚上键盘。” “乖,不哭了,再哭明早起来眼睛疼了。” 他抽了张纸巾想要帮裴悉擦擦眼睛,一直安静的人却在这个时候轻声开口:“我还是你老婆吗?” “当然。” 他想也没想,帮他沾去睫毛上的泪花:“不是你还能是谁?” 谁知裴悉下一句话就狠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那你为什么这么多天一直不碰我?” 贺楚洲:“……???” 他大脑的空白还来不及具像化,两个人的距离忽而被拉近,那张脆弱漂亮的脸在他眼前倏忽放大。 “楚洲,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太正经,太无聊了?” 距离近到彼此气息交缠,贺楚洲听见自己心跳促然漏了一拍。 喉结上下滚动一圈,他下意识放慢呼吸,后仰的脊背却撞到茶几边缘,让他一下身形不稳坐在了地毯上。 不想紧接着坐进他怀里的重量更是叫他整个头皮都炸起一层骤麻。 心脏在短暂一瞬的停滞后,开始震耳欲聋的狂蹦乱跳。 偏偏始作俑者对一切一无所知。 裴悉就着这个姿势捧住对方的脸,双膝跪在地毯上,倾身贴近。 额头相抵,鼻尖相触,他以最亲昵撩拨的姿态,说着最无辜失落的话语:“你也喜欢照片上那样的,所以对我没有兴趣了,是吗?” 贺楚洲的呼吸已经乱成一锅粥,晦涩挣扎的光不断浮动在眼底。 从裴悉口中吐出的每个字都仿佛带着钝软的勾子,勾得他扶在他腰间的手不受控制地一直收紧,手背凸起的青筋逐渐脉络分明。 “没有……”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摇摇欲坠,竭力保持最后的平衡:“心心,别胡思乱想。” “我不是不想,只是你最近生病了,医生说你需要好好休息,那个的话……对你来说算过度劳累。” 裴悉闻言,微微拉开一点距离,低声确认:“真的么?” 这点距离让贺楚洲感觉周围原本稀薄的氧气一下浓郁起来,争先恐后涌入肺部。 他用力闭了闭眼,试着牵起一个轻松的笑:“当然,而且现在恢复期很重要,你没发现你最近记性都变差了么。” 裴悉垂着眼帘,若有所思。 确实,他最近总是感觉忘记了很多事,记忆的碎片串不起来,甚至时长会连自己记性不好这件事也一并忘掉。 原来是因为生病了。 “可是为什么连亲我都不肯?” 他蹙眉又问:“接吻只需要拥抱对方,动动舌头,也算过度劳——” “心心!” 贺楚洲蓦地打断他。 骤然加重的语气让裴悉不由一愣:“怎么了?” “……没。” 贺楚洲深一口气,忽视喉间的干涩,再次将语调放缓:“接吻当然不算,但是我定力不行,很容易……很容易刹不住车。” “心心,你也不想只点火不灭火,让我吃这种苦头吧?” 裴悉没想到会是因为这个原因,缓慢眨了两下眼睛,神情懵懂,似在消化。 勉强算是又蒙混一过关了。 贺楚洲松了口气,僵硬地等着那阵难言的冲动缓过去,开始费神思考怎么把人哄下去,或者干脆直接手动抱下去。 再这么坐他身上乱蹭,他真的会吃不消。 “心心,已经很晚了,要不——” 然而话说一半,转眼伏满怀抱的温度又将他尚未出口的话全都堵回了喉咙。 裴悉忽然倾身抱住了他,双手环住他的腰,将头深深埋在他颈间。 耳边落下满是依赖的呢喃,如同响鼓之下一记重锤,让他本就频率不稳的心脏被高高抛起,饱受震颤。 “楚洲。” 他听见裴悉说:“我真的,真的好喜欢你啊。” 第 24 章 贺楚洲从来不是大众意义上的普通人。 他含着金汤匙出生, 起跑线可能是大部分人穷尽一生也没有办法到达的终点线。 身处顺境之下,最高规格的教育资源和培养条件让他的优秀几乎是全方位发展。 加之天独厚的外形加持,从小到大, 从国内到国外,他都是人群里异常夺目的存在。 换言之, 贺楚洲从来不缺来自旁人的倾慕与喜爱。 男性的, 女性的, 年长于他的, 年幼于他的,所表达的无数次喜欢,各种方式各种语调,多得都能收集整理出一个告白合集。 但从来没有一次让他有过这样的感觉。 很像冬日里毛衣和身体摩擦产生的细小电流被最大限度地汇聚, 注入身体经血液微醺,酸酸麻麻,摇摇晃晃地流遍全身。 有点口干舌燥,又有点晕头转向。 心跳声塞满耳蜗, 需要动一动身体随便哪个部位,来确定除了心脏以外,他还有没有失去对身体其他部位的控制权。 这是一种很神奇的感觉。 一种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感觉。 飘忽得只能意会,纠集复杂,又妙不可言。 只可惜这种感觉没能留存太久。 甚至没能等大脑将其解读出精准答案, 裴悉剩下的话就如同立竿见影的特效药,让他在瞬间如梦初醒。 “我只有你了。” “楚洲, 你别不要我。” 过分宽敞的客厅留存不了白日阳光的温度, 大理石砖面反射的光芒甚至更让周围一切显得冰冷生硬。 裴悉感觉自己浑身都冷, 而面前的身体是唯一能够让他回温的热源。 他能做的只有用力贴近他,抱紧他, 贪婪地从他身上汲取自己需要的体温。 他把自己当作急需依靠的鸵鸟,想要严丝合缝藏起脑袋,却抵抗不了下颌温柔而强势的钳制力度,只能被迫抬头。 两道截然不同的目光隔空相接,他似乎从对方深邃的眸子里,看见了自己从不曾有过的东西。 “怎么差点忘记了你才是最不清醒的那个。” 贺楚洲没好气地捏着他的脸颊:“什么要不要的,裴心心,你在瞎说什么。” “你是个人,不是物品,你可以选择跟别人分享你的生活领域,但还没人有资格对你谈论要还是不要。” “你只是暂时记性不好,不是真撞坏了脑子,别把最重要的东西搞丢了。” “记好,在是“贺楚洲的老婆”之前,你首先是你自己,一个拥有一切社会权利,优秀到随随便便就能超越大街上九成九人类的独立个体。” “不管什么时候,在什么情况下,你要把自己放在第一位,而不是某个人卑微的附属品。” 他耐着性子,一字一句咬得格外清晰,生怕吐词快一点,面前的人就会听不明白。 “你可是最漂亮的裴三花,有一身高傲的资本,凡事不用太讲道理,也别考虑自己行不行,多考虑对方配不配。” “你就应该高高在上,值得最好的一切,没有为什么,知不知道?” 没有为什么…… 你天生就应该高高在上…… 裴悉放轻了呼吸,愣愣看着贺楚洲,很久没有说话。 知不知道? 不知道。 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这些话。 有多久了? 他好像总是在自我怀疑,在努力表现,得不到想要的,就觉得自己不配,又或者自我安慰那并不稀罕。 从没,从来有人对他说他应该把自己放在第一位,有高傲的资本,有资格拥有最好的一切。 异常的情绪膨胀着注满心口,让他无所适从,一时急于想要表达,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像个被铺天的面包屑砸了一头一脸的蚂蚁,颠来转去不知所措,憋到最后也只能憋出一句:“可如果那个人是你呢?” 如果我想放在第一位的是你呢? 我不想在你面前高高在上呢? “是我也不行。” 贺楚洲难得正色:“你可以对我说‘再这样我就不要你了’,但是绝对不能说‘别不要我’,懂吗?” “就像你应该在知道我对我们的关系有所隐瞒时立刻冲我发脾气,让我反省检讨或者干脆下跪道歉,而不是首先考虑要体谅我,宁愿自己忍受委屈也要让我好好休息。” “心心,你也是天之骄子,是众星捧着的月亮,没有道理自降身价,卑微乞求这种态度,不合适你。” 随着面前话音落下,一滴眼泪毫无预兆滚落,连裴悉自己都没有发觉。 直到脸颊的钳制消失,干燥指腹蹭过眼尾,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好像是自己又哭了。 贺楚洲无奈:“怎么又不高兴了?” “没有,我没有不高兴。” 他矢口否认,眼眶里堆积的潮湿越发不可收拾。 可是心情却和刚才的憋闷完全不一样。 “我不想哭的。” “真的,是它自己忍不住。” “忍不住那就不管它了。” 贺楚洲抽了纸巾,仔仔细细帮他擦眼泪:“我刚刚说的都听明白了?” 裴悉认真点头。 贺楚洲:“那我要是再惹你不开心怎么办?” 裴悉眨了眨眼,睫毛潮湿地簇簇黏在一起:“再惹我不开心,我就不要你了。” 贺楚洲很满意:“孺子可教。” 裴悉:“可是我舍不得不要你。” 贺楚洲刚扬起眉头一秒拧紧,嘶地一声:“你这——” “所以贺总,你多注意一点。” 裴悉双手捧住他的脸,红着眼眶,眼底隐隐闪烁着破涕的笑意:“不准惹我不开心。” 薄凉柔软的指腹擦过耳际,痒痒的,挠得人心尖尖也跟着痒。 贺楚洲忍不住偏了偏头,耳廓微热,心情不错地想,果然,月亮嘛,还是高高挂在天上最好看。 “行,我注意,我一定注意。” 他勾起唇,手还扶着裴悉的腰:“所以现在可以去睡觉了?” 裴悉摇头。 贺楚洲:“嗯?” “楚洲,我现在很清醒,一点也不困。”他眼睛澄亮看着贺楚洲:“你想个办法哄我睡吧。” 贺楚洲:“……” 三分钟后。 两人并排坐在书房办公桌前,面前各摆着一张高考数学真题卷。 见裴悉注意力终于不在自己身上,贺楚洲将笔换到左手,右手垂下,在裴悉看不见的盲区用力甩了甩。 啧,大意了。 本以为都好了,没想到一拿笔才发现整个手掌还软绵绵麻着,跟抓着团棉花一样虚浮。 裴三花不愧是裴三花,这一声“喜欢”,威力也太大了。 万籁俱寂的夜,挂在墙上的时钟发出有节奏的读秒,是秒针勤快地拖着时针分针在努力转圈。 贺楚洲像个静不下心学习的毛躁高中生,一支笔转来转去,左手换右手,又从右手换左手。 磨蹭到那股劲儿终于缓过来,他用手臂压着一片空白的试卷,暗呼出一口气,侧目去瞧身边的人。 裴悉做得很认真,脊背挺直,双目微垂,表情专注得好像真的在考试。 很奇怪。 一个人只是失去正常记忆,性格就会随之发生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么。 可是,到底为什么会没安全感成这样? 这个问题没点头绪很难想通。 而已很快,他就发现了另一件同样很难想通的事情 ——为什么裴三花写高考数学可以这么快? 函数大题逆天到甚至草稿都不用打,答案唰唰往上填??? 不是,这么学霸的? 毕业这么久还能记这么清楚? 他大受震撼,有心膜拜一下。 刚有凑近的举动,后者就敏锐察觉,一把捂住了试卷:“楚洲,注意考场纪律。” 贺楚洲:“……?” 贺楚洲大脑短暂地打了个结:“我们什么开始考试了?” 裴悉愣了愣,很快也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唇,捂着试卷的手松了些:“我忘记了,那你要看吗?” 贺楚洲勾勾手:“看看。” 裴悉乖乖把试卷推到他面前。 贺楚洲夸夸的彩虹屁都到嘴边了,结果低头看清试卷上的东西,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固。 跟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答案也不是没有,就是很少,只占了前面几道选择题。 越往后画风越离谱,但凡空白的答题处,满满当当画的全是加粗涂黑,力透纸背的爱心。 他咬了咬后槽牙,神情逐渐变得迷惑。 在试图从爱心聚会中找出与正确答案相关联的规律并失败后,他指着其中一个爱心虚心求问:“这个爱心胖了点儿,所以是根号二的意思?” 裴悉摇头否认:“只是那个空格比较大一点而已。” 贺楚洲:“……” 贺楚洲:“能大胆请问一下小裴同学你做这些题时候的心路历程吗?” “当然。”裴悉略一回想:“前面几道题太简单,一眼就能看出答案。” 这点贺楚洲赞同:“后面呢?” “后面不知道。” 裴悉坦然道:“我没有太多的注意力去看题,做着做着,就开始想你了。” 说完根本不给贺楚洲的时候,他忽地凑近,在那张俊脸上浅亲了一口。 随后就在对方屏息瞪眼,一脸呆滞的表情中郑重道:“楚洲,我想过了,你想亲我可以随便亲,不用怕擦枪走火。” “我不能过度劳累,但只是用手帮你的话,还是可以的。” 贺楚洲:“——!” 当天晚上,贺楚洲就梦见自己炸了,螺旋升天反复爆炸。 然后转眼投胎变成了贺星星儿子,和一块成了精的肉骨头做了朋友。 肉骨头有手有脚浑身喷香,还很有礼貌,见天地就在他跟前晃。 可惜只能看不能吃,他被勾得哈喇子直流,脚趾刨地,尾巴都快甩成螺旋桨。 一辈子没做过这么累身又累心的梦,以至于大早上明明感觉到身边有动静,还半天睁不开眼睛。 努力酝酿着翻了个身,打架的眼皮好不容易挣扎出一条缝,忽然视线一暗,有人直接掀被子蒙住了他脑袋。 贺楚洲:“……?” 很快,埋他那个人似乎意识到这样会有窒息的危险,又犹豫地捏着被面往上提了提,给他留出一点呼吸的空间。 贺楚洲:“???” 紧接着就是逃一般从他身上踩过去的重量,凌乱的布料摩擦后大步飞快的脚步,以及玄关门口一阵噼里啪啦的兵荒马乱。 等他满头雾水地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看见贺星星叼着碗哒哒哒跑进来端坐在他床边时,才恍然门口那阵是什么动静。 “乖儿子,他刚是不是把你碗踹翻了?” 贺星星听不懂,把碗放在地上用爪子刨了刨,示意它爹该放饭了。 贺楚洲认命拉开被子下床。 刚拎起碗,电话响了,他顺手接起边往外走边问:“大清早干嘛?” 贺蔼月精神奕奕:“老大!看到我放你车上的试卷没?帮帮忙,我周一早上交!” 试卷……? 贺楚洲打着哈欠,突然脚步一顿。 贺蔼月半天听不到对面吱声,催促:“干嘛呢?不会又睡着了吧?” 说完下一秒,就听那头的人清了清喉咙:“帮不了,没商量。” 贺蔼月:“你怎么这么——” “还有。”贺楚洲懒洋洋补充:“那试卷不错,我收藏了,你自己找你老师重新要一份去。” 贺蔼月:“?” 贺蔼月:“???” 贺蔼月:“贺老大你是不是有猫病,不帮忙还连吃带拿?知不知道周末老师也放假?” 贺蔼月:“信不信我告诉妈去!” 第 25 章 小顾:“商场大部分的更新工程已经竣工了, 并且验收合格,随时可以投入使用。” 小顾:“内部结构模块的分类也重新进行了优化,除了更方便大众, 也更方便我们内部进行管理。” 小顾:“不过根据试调反应,儿童区域娱乐设施的外观设计不够童趣, 好像是有些过于规范正经, 很多不喜欢这样——” “那只是不清醒状态下的发言。” 裴悉忽地蹙眉打断:“我实际并不关心他喜不喜欢。” “……啊?” 小顾懵逼抬头:“裴总, 您说关心谁喜不喜欢?” 裴悉:“……” 小顾:“……” 漫长而且略显尴尬的一阵沉默后, 裴悉手抵着唇咳了一声,勉强松开眉心:“没事,你继续。” 小顾不明就里,也不敢多问, 继续兢兢业业把剩下的工作汇报完,最后合上文件询问裴悉:“裴总,您看还有什么需要改正的地方吗?” 裴悉:“不用,暂时就这样, 分阶段投入使用,后面发现问题再做调整。” 小顾点头应完就要出去。 裴悉却又叫住他:“接下来还有没有什么工作安排?” “有的。”小顾立刻原地立正:“首先要传达您的指令和将资料室一些重要文档整理出来,然后是一些方案的小范围内容调整,还有筛选之后的访客——” “这些是你的工作。” 裴悉忍不住再次打断他:“我是说我的。” “啊?喔!” 小顾反应过来,连忙改口:“您的话, 今天的工作安排已经全部结束,没有什么需要忙的了。” 裴悉:“没有会议了?” 小顾挠头:“今天的会开完了。” 裴悉:“访客呢?” 小顾:“上午您已经都见过了。” 裴悉:“各个部门的季度总结和下季度计划方案呢?” 小顾:“那些您在半个小时前就已经全部处理完了啊。” 裴悉收声没再问了。 小顾心里没底, 观察着他的脸色:“裴总, 是需要把其他工作提前吗?还是您有其他要紧事需要空出时间?” 裴悉:“有可以提前的工作?” “呃……” 小顾将最近一周的工作进度在心里估摸了一下, 讪讪摇头:“暂时没有。” 裴悉:“知道了,你去忙吧。” “好的。”小顾抱着文件灰溜溜出了办公室, 带上门后长叹一口气。 这就叫伴君如伴虎吗? 成功人士的心思可真难猜。 小顾离开后,裴悉枯坐了一会儿,又在文件夹里翻翻捡捡,点开一份没有做任何标注的会议记录开始从头看。 从第一段看到第二段,从第二段看到第三段…… 随即眉心一拧,返回第一段。 如此往复循环好几次,终于忍不住闭上眼,指腹用力按压住太阳穴。 裴悉,别再想了。 那只是记忆错乱状态下产生的随机类情绪反应,不是真正的你。 不受自主意识控制的语言和动作表达根本不能做数。 他尝试将清醒与错乱的两个自己划出不相干的明确界限,可每每感觉要成功时,脑海里就会作对似的浮现出那些“不堪回首”的画面。 心绪立刻被搅成一团乱麻,他自暴自弃地将脸埋进手掌,原本白皙的一截脖颈早已经透红一片。 不想面对。 但又不得不承认心中庆幸。 还好,还好不是什么心怀不轨的别人,还好从一开始,他“挑中”的就是贺楚洲。 电脑屏幕长时间无操作自动暗下,他拍拍额头放下手,余光正好捕捉到一旁闪烁的手机屏幕。 静音状态下,屏幕上多了一个未接来电,备注父亲,来电地区被特别标注海外。 裴岩松卸任后便忙着陪伴年轻的妻子和小儿子,一般很少给他打电话,如果没有接到,也只会等着他打回去,绝对不会浪费时间精力打第二遍。 至于内容,无外乎是一些例行公事对他工作近况的询问,事务的叮嘱,然后互道再见,结束挂断。 即便是这样,换做往常,他也会立刻毫不犹豫打回去,就为了一份虽然只是偶能获得,至少能够清楚听见的关心。 可是今天…… 他侧目静静望着手机,脑海空了一瞬,发现那种类似期盼的情绪似乎不再如同往常一样强烈了。 他不想打回去了。 但也恰恰是今天,破天荒地,裴岩松竟然在挂断后又打来了第二遍。 他低低吐出口气,接起电话。 而那头的人甚至没有给他称呼一声“爸”的时间,直截了当问:“你最近跟贺氏是不是有什么合作?” 裴悉看着电脑显示器中自己模糊的倒影,给出否定答案:“没有。” 裴岩松:“合作的意向呢?” 裴悉下意识也想说没有,但心念辗转间想到什么,改答:“暂时没有,怎么了?” 裴岩松:“不久前他联系过我,说你暂住在他那里,你们最近是不是走得很近?” 裴悉很快记起裴岩松口中的“联系过”是在几时,停顿了片刻,才答:“还好,只是因为一点意外情况,见面比较频繁。” 他用词含糊,明显略去了很多东西。 然裴岩松什么也没有追问,只是换上一副告诫的语气:“我不管什么意外情况,总之除了商业上的合作,你私下少跟他打交道。” “他在外面什么名声想必不用我来告诉你,你们不是一类人,别让他影响了你,影响了裴氏的声誉……” 裴悉:“他挺好的。” 裴岩松话音一顿:“你说什么?” 裴悉冷静重复:“他挺好的,没您想象得那么不堪。” “他有多不堪需要我来想象?” 裴岩松的语气骤然沉下来,带着明显被忤逆的不悦:“我没空了解这些,你也不需要多管。” “你只需要知道大众的认知眼里是什么就是什么,裴氏现在在你手上,你必须对它负责,对一切可能有损裴氏利益的人或事防患于未然……” 听着电话里严厉到几乎咄咄逼人的训斥,一股难以言喻烦躁在裴悉胸腔腾起,让他第一次生出自我怀疑。 多少年了,他是不是真的需要这种笼统到囊括一切,以至于分到他头上时早就已经所剩无几的关心。 当裴臻的声音挤入听筒时,他的忍耐到达极限。 “爸,我这边还有会议,先挂了。” 说罢不等裴岩松回应,干脆利落挂断通话。 逆反一般的冲动来得尤为突然,以至于几乎是在挂断的同时,他打开通话记录,拨通最近联系尤为频繁的另一通一通电话。 贺氏大楼高层会议室。 操着一口日式英语的外国佬在上面吹嘘得口沫四溅。 云迹敲下一段会议记录,余光看见坐在身边的人拿起手机看了眼,又放下。 敲下一长段,余光里的人又一次拿起手机,又再次放下。 继续敲下下一段,某人再次拿起手机,再次放下…… “啧。”他忍不住了:“干嘛,锅里蒸着馒头啊还在这读秒?” 贺楚洲扯了扯嘴角,漫不经心:“你怎么知道一直想搞个锅到办公室蒸馒头。” 云迹:“……” 云迹对他翻个白眼:“有病,等谁电话呢?” 贺楚洲:“没等,就随便看看。” 云迹:“骗鬼呢?需不需要我教教你怎么设专属来电铃,别搁那儿等得跟个望妻石似的——” 云迹一个激灵:“等等,望妻石……?” 贺楚洲一声嗤笑:“真当我七老八十啊,用你教。” 云迹也不写什么没营养的会议记录了,悄悄歪过脑袋凑近贺楚洲:“表哥,最近公司里流传着一个八卦,听不听?” 贺楚洲随口问:“什么八卦?” 云迹:“你的八卦啊,本来我还觉得挺扯,纯属瞎说,现在感觉是有点蛛丝马迹,你知不知道大家都说——” 贺楚洲:“我出去接个电话。” “?”云迹看着一下变得有点春风满面的贺楚洲:“不是,你这……” 贺楚洲拿起手机:“把他说了什么都好好记下来,花里胡哨的形容词你自己看情况省略,回头发我邮箱。” 云迹:“???” 云迹:“不是,宁是接个电话就不打算回来了是吗???” “不出意外是这样。”贺楚洲扬唇拍拍云迹肩膀:“辛苦了,加油工作。” 无情抛下一脸不可置信的云迹独自受苦,他起身对正在兴头的外国佬抱歉地点点头,又示意了下手机,转身离开会议室。 边往办公室走边接起电话,从那头传来的一道冷静疏离的声音却让他脚步蓦地一顿。 “……裴悉?”他试探着叫道。 “是我。”裴悉声线平稳清冷:“不知道贺总现在有没有空,我想跟你谈谈。” * * 咖啡厅里很安静,现场演奏的小提琴旋律配上偶有的陶瓷撞击声,悠扬又闲适。 但还是没能减缓贺楚洲终于知道所谓错乱规律的惊讶:“裴总的意思是,每次睡觉就是你的错乱开关,” 裴悉没有隐瞒:“对。” 听起来挺离谱。 但是细想一下,又很有道理,难怪他每天早上睡醒都跟开盲盒一样。 贺楚洲:“所以现在你是打算拿一部分项目出来跟我做交换,让我在你错乱期间照顾你,顺便帮你隐瞒?” 裴悉再次给出肯定答复:“是。” 说罢,又很快补充一句:“你知道的,关于错乱之后发生一切我都不记得。” “我知道。” 贺楚洲无奈:“关于这点,裴总你刚刚已经强调过很多次,不用再重复了。” “……” 裴悉不自觉抿了下唇,没有接话。 贺楚洲扣在桌面的指尖无意识点了点,似是好奇:“能问问原因吗?为什么在情况反复了这么多次之后,你才决定要找我谈?” 裴悉:“因为我没有办法阻止自己去找你。” 贺楚洲听出他的话外之意:“你阻止过?” 裴悉:“嗯。” 贺楚洲:“怎么阻止的?” 裴悉犹豫了一下,说出实情:“藏过手机,也锁过门,但是结果都没有成功。” 藏手机? 锁门? 贺楚洲终于恍然大悟。 难怪难怪。 难怪裴三花总丢手机。 难怪每次他都得找半天。 难怪一个人还会被莫名其妙反锁在家,最后叫了一堆人上来砸锁。 其中内情竟然是这样。 他想象了一下裴悉在清醒状态经过深思熟虑,然后一丝不苟做下这些准备的画面,眼角抑制不住弯起弧度。 裴悉皱眉:“你在笑 什么?” 刚说完,脑海中出现的某段类似对话让他不由得一怔。 贺楚洲当然不会承认:“没,就是觉得,裴总不愧是裴总,应付意外思虑周全,准备完善。” 要是真的思虑周全准备完善,他就不会每次都在翌日从贺楚洲床上醒过来了。 裴悉总觉得他又在哄自己了,连表情神态和语气都和昨晚在别墅客厅搂着他时一模一…… 不合时宜的记忆再次涌现,他眸光微闪,立刻垂下眼帘,端起咖啡不自在地喝了一口,满口苦香。 “如果不尽快解决,可能就会一直给其他无关的人徒增麻烦,当然对你来说也是一样。” 贺楚洲:“确实是这个道理。” 裴悉抬眼:“所以你答应了?” “答应了啊。”贺楚洲说:“不过你提出用来交换的那些项目……” 裴悉立刻道:“如果你觉得不满意,我可以给出其他备选,任你挑。” “算了吧。” 贺楚洲笑笑:“贺氏那些项目组最近够忙的了,再往里头塞项目,怕是要在背地里骂到我折寿。” 裴悉不确定:“你的意思是?” 贺楚洲:“用不着什么交易,多养你一个而已,而且你吃得挺少,我也不算亏。” 裴悉微微蹙起眉心,神色犹豫:“这样对你不公平。” 他作为既得利益者,不付出些什么,很难做到心安理得。 他的想法都写在脸上,贺楚洲一眼就能看穿,但他心甘情愿的事,也确实是不需要裴悉付出什么。 想了想,索性折中道:“就用江畔那块地皮交换吧。” 裴悉:“可是那块地皮裴氏并没有拿到经营权。” 贺楚洲摊手:“我们是竞争对手不是么,你选择退出,和让给我也没有区别了。” 那块地皮价值不小,的确可堪作为交易,但是用没有定论的可能性作为交换,裴悉闻所未闻。 毕竟从目前情况来看,贺氏胜算更大,用原本就有极大可能拿下的地皮换他退出竞争,又能占多少便宜? 但他也不可能承认裴氏会输,只好点头:“好吧,那就按贺总说的做。” 谈话结束,裴悉没有多留,很快离开。 出了咖啡厅回到车上,他卸下力气闭了闭眼,随即低头看手心。 不知道为什么,明知贺楚洲会答应,他还是紧张到出了一层薄汗。 咖啡厅。 吴青打开电话时,贺楚洲正心情不错地将两块方糖全扔进了咖啡里。 “有事?”他问吴青。 “老贺,我想过了。” 吴青语气带着饱受打击的沧桑和沉重:“一顶不安分的绿帽根本不会影响我们的感情,我已经让他滚了,你别担心,咱们还是好兄弟!” 贺楚洲:“本来就没我什么事,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吴青:“说的有道理,但我还是挺难过,你知道我虽然恋爱谈得勤,但是我对每段感情都忠贞不渝啊呜呜。” 贺楚洲:“真惨,摸摸。” 吴青:“……” 吴青:“我听你这语气挺高兴啊,我都失恋了你怎么还这么开心?” “有吗?”贺楚洲放下搅拌的勺子,尝了口异常香甜的咖啡,口吻散漫又轻快:“大概是因为……我猫回来了?” 吴青:“你猫?你什么猫?上次踹了你跑掉的那只?” 贺楚洲纠正:“他只是生性爱自由。” 吴青:“……行吧,又跑回来了?” 贺楚洲:“啊。” 吴青:“流浪猫跑了还能再跑回来?真神,认主了?” “你这么说……好像也没错。” 贺楚洲欣然接纳了这个形容:“不过顺序可能得调换一下,他是主子,我做牛做马。” 吴青刚被绿,搞不懂一只猫回来有什么可高兴的,酸了吧唧:“不着家的猫不可爱,不要也罢。” “你懂什么?” 贺楚洲一声呵笑:“你见过会开电脑会藏手机还会把自己锁起来的猫?” “全世界找不出比他更可爱的了。” “你都被绿了,你懂个屁。” 第 26 章 从咖啡厅离开, 裴悉没有再回公司,而是直接驱车回了家。 门锁需要重新换。 他联系了门店专业人员过来,趁着换锁的时间随便解决了晚餐, 然后送走换锁人员,将密码用短信方式告知了贺楚洲。 当然, 为防“裴三花”的多疑和好奇心又添麻烦, 他在短信发送成功后妥帖地删掉了记录。 接下来就是考虑清醒时的时间分配和之后工作安排的问题了。 他平衡工作和身体状况之间绞尽脑汁, 忽然福至心灵, 想出了一种可能。 如果每一次入睡醒来相当于他的大脑状态切换键,那么有没有可能,把错乱状态一直控制在合理范围? 比如在清醒的状态进入睡眠后,凌晨叫醒自己, 然后在错乱的状态下再次入睡,早上醒来就可以依旧是清醒的状态。 这样的话,就完全能够将错乱时间压缩在不影响工作的午夜时间段,也不会给贺楚洲增添太多麻烦。 最多只需要他在半夜掐着点安抚住自己乖乖休息不要乱跑, 一切问题就能迎刃而解。 这么简单的思路,他之前怎么都没有想到? 计划需要投入实践才能得出结果。 现在是晚上9点,他抱着极大期望给自己设置了一个十二点的闹钟,而后以最快的速度洗完澡喝了杯牛奶上床入睡。 白天过载的工作量让他在身体和大脑同时放松下来后很快地进入了沉睡。 时间在深度睡眠状态下流逝得悄无声息。 三个小时时间一晃而过,被特意放在枕边的手机按时开始震动, 屏幕亮起十二点整的世界时钟。 裴悉惯性摸到手机关闭闹钟,睁开眼睛, 大脑空白地望着天花板。 下一秒, 如梦初醒。 他坐起缓了一会儿, 又确认了一遍时间,终于意识到现实与设想出现了误差, 自己根本没有错乱。 为什么会这样? 是睡眠时间不够? 不对,不可能。 跟谢铃在聚会上醉酒导致错乱的那次明明这次睡眠时间还要短。 不是时间问题,无关内部原因,那么就是外部因素。 难道是…… 他想起来了。 上次也是这样。 在贺楚洲办公室那次,第一次从休息室醒过来的时候,他也没能从错乱恢复正常。 那次醒来是因为贺楚洲碰掉手机的声音吵醒了他,这次是因为闹钟。 唯二的两次,都是受外部影响才脱离睡眠状态。 所以结论是,必须要自然入睡,自然醒来? 这么来说是不是从现在起,只要他一直阻止自己自然醒来,就不会再进入错乱状态? 可如果真这样,算不算一直在打断大脑的自然修复过程,会不会造成比现在更严重的后果? 何况不可控因素太多,比如上次意外的低血糖昏倒,又比如医生一直叮嘱他在恢复期需要充足的休息…… 以为抓住头绪的事情在一番思虑后再一次变得复杂无解。 算了。 他心累地闭眼低头,将掌根抵上眉心,终于彻底放弃挣扎。 就这样吧,顺其自然。 反正贺楚洲都已经答应帮他了不是么。 至于工作,不过也就是两天的量并到一天处理。 上一休一,也算给自己放假了。 被打断的睡意一时半刻回不来。 他打开手机,原本是漫无目的地点进微信,却发现里面多了条好友申请。 名字是一串星星符号,头像是贺星星凑近镜头的怼脸照,不用看申请消息都能知道是谁。 他动动手指点了通过。 再返回列表点开聊天框,里面多了系统借他头像发出的一句已经成为好友可以开始聊天的提醒。 他下意识盯着大片空白的地方认真等了一会儿。 一直没能等待对方头像的出现,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并不是他通过了,对方就一定会立刻发来消息。 好友申请没有时间显示,也许申请已经发出很久,对方早就已经睡了。 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落空感被忽略得很彻底,他退出微信,转而打开邮箱,里面躺着几封无关紧要的工作汇报文件。 然而作势点开的指尖却停顿在了半空。 犹豫了片刻,他将屏幕右划又返回了微信,点开贺楚洲的头像大图,进入朋友圈。 一入眼全是贺星星。 三宫格,五宫格,九宫格,时不时穿插着一段小狗活泼跳脱的小视频。 有在家的,有在小区花园的,有在车上的,有在宠物医院的。 有吃饭的,有睡觉的,有洗澡的,有叼飞盘的,有挨揍罚站的…… 他慢慢往下滑,时不时会点进去仔细查看图片。 贺楚洲的朋友圈没有设置查看的时间限制,如果他愿意,也许可以一直翻到账号开启的第一天。 不只有小狗,还有偶然遇上的流浪猫,有周末或节假日回父母家时丰盛的晚餐,有父亲花园里生长出的奇形怪状的植物,有小姑娘把练习册卷成筒凶神恶煞要揍他的抓拍。 文字都很简洁,再配上图片一起看,就会显得格外轻松有趣。 不过有一条是个特例,描述的文字格外长,整整六行字都是在痛批“自己”狡猾小气又爱告状。 配图也是唯一一张本人出镜的照片。 照片里的环境看起来不像是他现在住的那幢别墅楼,是完全中式的装修,阳台上绿植环绕。 他穿着白色背心大裤衩蹲在那里,手里拿着把巨型剪刀,看样子是在认真斟酌该修掉那棵盆栽树的那条枝。 大爷似的装束反倒被他穿出一身大学生似的慵懒朝气,阳光似乎在他周围每一片树叶上跳跃,挤挤攘攘地簇拥着,又羞于上前靠近。 裴悉盯着这张照片看了许久,才点了退出。 这条动态很明显是贺蔼月的手笔,贺楚洲竟然也留着一直没有删。 万籁俱寂的夜色很容易让人变得专注,不知不觉他已经将时间线翻到了去年年初,连嘴角何时牵出了一点弧度都没有发觉。 可当他从隔着屏幕窥见的惬意中抬头,望见空荡昏暗的房间,和窗外感受不到温度的各色灯光,那一点弧度又很快消失了。 随着手机光线暗下,大脑也逐渐变得空白。 所以明天怎么办? 他想,明天的裴三花独自在这里醒过来,又会编出什么样的前情去找贺楚洲麻烦? 他是不是能做点什么,略过这个麻烦? 这一番思考仍旧没有得出任何结论,困意来临,他拉起被窝,重新将自己裹进单薄柔软的壳。 想不出,就不想了。 那个人会有办法的。 反正,他最擅长哄他了。 * * 清晨第一缕阳光仗着窗帘没有拉上,嚣张地从窗前一路铺到床脚。 床上的人在太亮的环境中睡得不太安稳,卷着被子翻了个身,又朦胧睁眼,从床上坐起。 看看身侧空荡的位置,打量一圈周围空无一人的房间,他还来不及思考,就听见客厅传来开门的动静。 他下床拉开门,就看见穿着整理的贺楚洲正悠闲地将包装袋里的食物一样一样往桌上摆。 裴悉:“……?” 裴悉疑惑:“楚洲,你这么早就出门买早餐吗?” “是啊。”贺楚洲笑眯眯:“快去洗脸换衣服过来吃了。” 裴悉总觉得哪里不对,又想不起来,迷迷糊糊回房间洗脸刷牙换了衣服,出来看见满桌子的吃食。 又呆了。 “怎么……买这么多?” 他错愕站在餐桌旁,下意识张嘴咬住贺楚洲投喂过来的一只香虾仁:“我们吃得完吗?” 他懵逼的表情看得贺楚洲手痒,忍不住在他脸上捏了一把:“不多,一点终于名正言顺的仪式感而已,能吃多少吃多少,吃不完的带去公司给我助理,他会解决。” 裴悉在他拉开的凳子上坐下,茫然:“名正言顺?什么意思?” “以后你就知道了。” 贺楚洲笑笑没有多说,陪着他吃完早餐后直接把人一起带去了公司。 裴悉意外又担忧:“我总去你公司,会不会影响你工作?” “你身体还没恢复,放你这样一个人待着才是影响我工作。” 贺楚洲将车开进地下车库,熄火下车,绕到副驾拉开门:“还是说你不想来,更想留在家里休息?” 他倒是都行,就是得在家装个监控,或者找个保姆帮忙照看。 不过裴三花太离不开他,交给别人照顾,还是不如带在自己身边安心。 裴悉闻言立刻摇头,下车飞快抱了他一下又松开,诚实道:“我想跟你在一起。” 扑入怀抱的温度转眼消散,但触感犹在。 很像被只小动物撒娇一样在心口扑了一下,没有伸爪,碰到他的只有柔软的爪垫。 贺楚洲不自觉勾了勾唇,在裴悉头顶揉了一把,动作自然地牵手他的手转身走向电梯:“行,小贺总去哪儿都带着你。” 一回生二回熟,避开大众视线上去的路线已经轻车熟路。 但避得开大众,某些小众还是防不胜防。 当云迹抱着文件进入办公室,看见他表哥在电脑后面忙成陀螺,而他表哥的死对头就靠在沙发里,膝盖盖着条毛毯,悠然自在钓电子鲨鱼时,人都麻了。 精神恍惚地汇报完工作,趁着裴悉回了休息室,他立刻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我去,怎么个情况?你真把人追到手了?” 贺楚洲:“?” 贺楚洲停下敲键盘的手:“什么追到手,你瞎脑补些什么?” 云迹指向休息室,怕被听见,声音一压再压:“这怎么解释?” 贺楚洲随口:“天气好,他来串个门不行?” 云迹嘴角一抽:“有毒吧,你俩是能互相串门的关系吗?” 贺楚洲继续敲键盘:“怎么不能,这不串得挺好的。” 云迹狐疑地打量着他的表情,眯了眯眼,若有所思:“果然,任何谣传都不会空穴来风。” 贺楚洲:“什么谣传?” “当然是关于你和……” 云迹指指休息室:“里边儿那位,的谣传,早传得沸沸扬扬了。” 贺楚洲听到这里终于有了反应,皱起眉抬头:“细说。” 云迹:“你是不是拍了天价手串送裴悉来着?反正好像就是从那会儿开始大家就在传了,说你在花式倒追裴悉,后来走狗屎运追着了,更恨不得把人供起来……” 云迹:“不是,你这津津有味的表情是什么意思?大哥我没有在给你讲评书!” 贺楚洲:“比评书有意思。” 云迹:“你还乐呢,再不想办法澄清,都不知道要把你编排成什么样。” 编排他…… 也行。 只要不是编排裴悉就行。 “随便吧,别闹太大就行。” 他没放在心上,不过转眼又想到什么,特别叮嘱云迹:“当玩笑听听就行了,别在你爹妈姑妈面前胡说。” “为什么,怕我姑妈空欢喜?” 云迹咧嘴:“别说,你们要是真能成,我姑妈不得高兴死,儿子终于出息了,不但知道拐小白菜了,还拐了颗这么好的……” 贺楚洲:“给你涨工资。” 云迹:“好嘞!弟弟我一定守口如瓶!” 一天的工作被贺楚洲在一上午处理完,中午开了个会将任务分下去之后,他带着裴悉正大光明翘班离开。 正好补上了上次没能兑现的那顿大餐。 从餐厅出来,时间还早,贺楚洲问裴悉想不想看电影,裴悉毫不犹豫摇头:“电影院人太多了。” 贺楚洲:“怕吵?” “不是。”裴悉望着他:“我不想跟那么多人一起看,我只想跟你看。” “……” 贺楚洲无声吸了口气,在人来人往的餐厅门口默默捂了把小心脏。 然后开始思考现在上顶楼影院包场跟工作人员说包场还来不来得及。 第 27 章 可惜裴悉对看电影没什么兴趣。 至少眼下没什么兴趣, 不过眨眼的功夫,他就被一旁的抓娃娃机吸引了注意。 新换的一排机器,里面的玩偶看来也是刚换过, 整整齐齐,满满当当。 没到下班放学的时间, 周围人不多, 抓娃娃的也只有零星几个大人, 带着不满上幼儿园的年纪, 连路都走不稳的小孩。 贺楚洲跟在裴悉后面走过去,看见他停在其中一台机器前,认真观察里面颜色粉嫩的小猪崽。 是真的很粉嫩,四肢短小小, 眼睛圆溜溜,憨态可掬的模样和他不知道搞丢到哪里去了粉皮猪很像。 于是他抬起手,食指指尖戳到玻璃,指着里面的猪侧目看向贺楚洲:“楚洲, 我想要这个。” 贺楚洲抬手摊开,里面竟然已经躺好了数量可观的游戏币:“自己抓还是我帮你?” 裴悉一愣:“什么时候换的?” “就刚刚啊。” 贺楚洲略一挑眉:“怎么我在你心目中连这点眼力见都没有吗?” 裴悉抿起嘴笑,从他手心里抓起几枚:“我先试一试。” 他没玩过这个,技术不行,手法也不行, 不是抓不到,就是夹子升空一抖, 玩偶就掉了。 轮番几枚游戏币投进去无一例外都打了水漂。 他蜷起手指默默收回手让到一边, 没有开口说什么, 但充满期许眼神已经说明一切。 贺楚洲掂了掂游戏币,欣然接替他的位置:“等着, 这就给你抓出来。” 贺楚洲的手法明显熟稔很多,还有对付夹子松松垮垮的谋略。 挑中一只后,头两次抓着就开始摇晃手柄,让它掉落在靠近出口的地方,然后再第三次直接让它被自然抖落,目标顺利出库。 小猪的眼睛是黑色椭圆形的玻璃球,灯光一照闪闪发光。 但裴悉在接过小猪时,眼睛比它还要亮。 “楚洲,你好厉害。”他真心夸奖:“抓得很精彩。” 贺楚洲这辈子没想过抓个娃娃还能被用“精彩”形容,有些啼笑皆非:“过奖了小裴同学,这没什么厉害的。” “蔼月小时候爱玩这个,不抓到就在地上撒泼打滚不回去,为了哄她抓得多了,自然就会了。” 说着,他又对裴悉递过手:“感兴趣的话,要不要学学?教你。” “不了。”裴悉毫不犹豫摇头:“好麻烦,我有你就够了。” 见贺楚洲似乎愣住,他不解:“我只是想要娃娃,而不是想抓娃娃,以后不管有什么想要的,让你帮我抓就可以了啊,为什么还要自己学?” 随着他话音落下,贺楚洲眼角微微一动,眼底没来由的愉悦几乎要溢出眼眶。 “嗯,说得对。” 他揪了一把裴悉怀里小猪的耳朵,扬唇附和:“以后想要什么我都帮你,保管指哪抓哪,堆满一屋子都没问题。” 裴悉没有那么大的志向,他暂时只想要两只,一只已经在怀里了,至于另一只,他指着隔壁头戴鸭舌帽的大粉猪:“我还想要这个。” 那只的体格比他手上那只大了好几倍不止,被吊在橱窗里,玩法是操控剪刀间断上面的线,试一次要用十个币。 贺楚洲换左右眼找好角度,又花二十币摸清剪刀停止和移动的节奏,第三次时下手干脆利落,成功收获今天第二只猪。 从底下出口将猪拉出来,才发现它远比隔着橱窗看更大,手感也比小猪更好,软软绵绵,帽子可以摘下来,卷曲的尾巴还能弹。 他颇为幼稚地弹了两下,正要说什么,一道女声从旁边传来,礼貌地询问他:“打扰,请问这个可以卖给我吗?” 贺楚洲转过头,对方是位年轻母亲,怀里抱着个两三岁的小姑娘。 她来得比他们还早些,只是收获甚少,想要的一直抓不到。 贺楚洲的轻车熟路吸引了她的注意,又见他很容易便抓出了那只大号猪崽,这才没忍住上前搭话。 “我家小孩很喜欢这只小猪。” 她示意了一下怀里抱着的小姑娘,无奈道:“但我试了好几次都不行,我知道这很冒昧,不过你可以开价,贵一点也没关系。” 她说话时,裴悉就站在贺楚洲身侧看她怀里的小姑娘。 眼睛很大,很漂亮,就算他不喜欢小孩儿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很可爱。 柔软稚气的玩偶和这样柔软稚气的小姑娘,很配,他想。 如果楚洲因为不好拒绝答应了也没关系,反正他还有一只小的,又或者下次幸运再遇见一只—— “抱歉,不行。” 贺楚洲温和而干脆的拒绝将他的浮想联翩一步扼杀在摇篮:“这猪我家小孩儿也很喜欢。” 劳动成果虽然不能拱手让人,但劳动力可以分享。 猪虽然没了,贺楚洲还是帮忙抓了只绿色小恐龙,好在小姑娘不挑,手里被塞了什么都喜欢得很。 简单道别离开,从商场到地下车库,贺楚洲单手抱着只大号猪崽,一路收获了不少注目礼。 找到车子,他拉开后座门正要将猪崽塞进去,忽然被拉住了袖口。 扭头一看,安静了一路的裴悉站在他身后,眼睛亮亮的,很高兴的模样。 看得他也心情更好了。 “怎么了?” 他顺势靠在门边,笑着问。 裴悉没有松手:“你刚刚说的你家小孩,是指我吗?” “难道刚还有别的小孩儿跟我说他很喜欢这只猪?” 贺楚洲嘶了一声,故作疑惑:“我怎么不知道?” 裴悉知道他在逗自己,抿起的嘴角依旧扬出分外漂亮的弧度:“楚洲,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小孩。” 他嘴里说着不喜欢,神情却又相反,贺楚洲摸不准他的一声:“所以?” “但是我很喜欢这种被你理直气壮偏爱的感觉。” 裴悉一字一句轻声细语,用着他独有的冷清嗓音:“所以这个列入例外,你可以一直把我当作你家小孩。” 贺楚洲垂眸看着他,抓着玩偶的指尖无意蜷了蜷,心口腾起一丝异样。 他忽然觉得,眼前的裴悉很像是一个从没有吃过糖,并且理所当然觉得糖很难吃的小孩儿。 他不小心给了一块,裴悉吃了,却不是认为糖好吃,而是断定只有他给的糖才是甜的。 这算好事吗? 他不清楚,只是感觉有股酸软的电流从心脏尖端快速流窜过。 想要纠正他其实所有糖都是甜的,又不确定是不是每个人都跟他一样,会愿意无条件给他糖。 ……算了,例外就例外。 他确定不了别人,但可以确定自己,他可以一直给裴悉糖,只要裴悉想要,多少都行。 何况,他还挺喜欢这个例外。 “好啊。” 他也笑,摘了大号猪崽的帽子扣到裴悉脑袋上:“我也不大喜欢小孩儿,但我家的例外。” 猪崽的头围可比裴悉大,带上去帽檐把眼睛都快遮住了。 可贺楚洲越看越可爱:“不错,你戴着比它好看。” 裴悉安静两秒,默默把帽子往后移了些,却没有摘下来,无声纵容了贺楚洲这个幼稚的举动。 贺楚洲笑得眼睛都快瞧不见,帮他提了提帽檐还想说什么,后方忽然传来一道小朋友含糊叫人的动静。 是刚刚商场里那对母女,小女孩儿在妈妈怀里抱着小恐龙,正含含糊糊叫他哥哥。 哥哥? “可不敢。”他回身失笑道:“叫叔叔就行。” 小女孩儿把哥哥改作叔叔又叫了一声,吐词依旧含糊。 贺楚洲朝他晃晃大猪崽的前蹄以示回应,等小孩儿回头躲进妈妈怀里了,他看向小孩儿母亲,才发现对方此时的眼神有点微妙。 “你家小朋友真乖。” 对方偏头看看裴悉,又看看他,像是终于理解了他在商场里那句话的言外之意,笑得了然,言辞打趣:“不像我家这个,不懂事,淘气。” 她的意思很明显,贺楚洲眼神禁不住飘了飘,飘到身边的“小朋友”身上,忽然清咳一声压下嘴角,没像上次一样否认:“还行吧,你家的也乖。” “没有,我跟他只是朋友。” 两句话从两个人嘴里同时出口,几乎重叠在一起。 小姑娘母亲一愣。 而贺楚洲比她愣得更甚,眼神中带着点不可置信:“心心?” “我们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关系。” 裴悉又解释了一遍,转头对上贺楚洲的目光,向他求证:“就是普普通通互相照顾的好朋友,对不对?” 贺楚洲:“……” 他哽得不轻,笑不出来了。 干巴巴点点头,在女人复杂感慨的目光中继续把猪崽往车后座用力塞。 怪了。 话明明是他当初自己说的,现在听起来,怎么感觉这么刺耳呢? * * 回去路上,贺楚洲收到楚女士发来的短信,说给他寄的上次出国旅游买的手表到了,让他自己去取了一下。 到家停好车,贺楚洲先去了外面收件柜里取走快递,一转头,抱着大猪崽的裴悉不知何时已经跟过来了。 “怎么不在里边等我?” 他顺手从裴悉手里接过玩偶,见只有一只,又问:“小的那只不拿回去?” 裴悉:“我忘了,下次拿。” 也行,反正放在车上不会丢。 贺楚洲带着裴悉回家,将猪扔进沙发,从架子上随便找了把美工刀拆快递。 盒子包装很精致,就是有点复杂,对他这种连饼干分袋装都嫌麻烦的人来说很鸡肋。 不过表还是不错的。 世界闻名的大师亲手制作,表盘大小恰到好处,低调大方又不失奢华,细节里处处透露着精致。 他取出来回打量了两圈,见身旁裴悉一直盯着似乎很感兴趣,将表凑近他晃晃:“好不好看?” 裴悉点头:“好看。” 贺楚洲放下盒子:“手伸出来。” 裴悉伸出左手,一道冰冷贴上手腕,伴随着咔嗒一声,那只表就被戴在了他手上。 裴悉抬起手端详,又问他:“是送给我的吗?” 他手腕细,白,骨骼走向很好看,再被昂贵的手表一衬,就更好看了。 贺楚洲非常满意:“对,送你的,戴着玩吧。” 将美工刀放回原位,他去阳台给楚女士回了个电话,回来时电视已经打开了。 裴悉在沙发里左边靠着玩偶,右边坐着贺星星,在看电视的空档时不时抬高手看看手表,有些稚气的动作,看来真的挺喜欢。 他勾了勾唇,再次给楚女士发去“礼物很不错”的反馈,顺道用手机处理了几封简单的邮件,看时间差不多了,放下手机去厨房做晚饭。 他不太喜欢在家时家里有别人,也就没请住家保姆。 各处卫生白天已经有人来收拾过,冰箱里的各类用品食材也都补充好了,什么也不用准备,直接可以开始做。 裴悉今天心情很好,有礼物的功劳,也有猪崽的功劳。 贺楚洲做好饭菜端上桌时,裴悉已经没有再频繁观察他的手表,而是捏着猪头津津有味在研究怎么把帽子重新给它固定戴上。 粉皮橡皮猪,小猪玩偶,大猪玩偶。 他有心想问问裴悉怎么会这么喜欢猪,但话到嘴边,想起过去的某日他问出这个问题时得到的答案,毫不犹豫把话又咽了回去。 算了,也不是很想知道答案。 晚饭后裴悉自告奋勇去遛狗,贺楚洲对小区内部的安保还是很放心的,就把贺星星套了狗绳交给他,自己先洗澡去了。 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裴悉和贺星星的关系已经很融洽了,甚至抛开需要早起这一点,他觉得遛狗还挺有意思。 贺星星喜欢小区里一只流浪小奶牛,每次都要蹲在花坛边耐心等小奶牛出来玩,今天也不例外。 裴悉很有耐心地陪着他等,过一分钟就要看一眼时间。 也不是看时间,就是单纯看表。 看着时间在楚洲送他的礼物上流逝,让人心情都跟着愉悦起来。 结束回家,他将牵引绳从贺星星脖子上解下来,刚推开房间门,很巧地就听见浴室也传来关门的声音。 他抬起头,见浴室里灯亮着,水汽弥漫:“楚洲?” 里面传来模糊的应声。 裴悉问:“是忘了什么东西吗?” 里面瞬间安静了。 贺楚洲头疼地看着不慎掉在地上已经湿透的内裤。 本想出去再拿一条,谁曾想就这么巧,裴三花刚好回来。 没办法:“心心,衣柜左下的抽屉里,帮我拿一条那个……咳,内裤。” 外面传来由近及远,又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然后是敲门声:“楚洲,门开一下。” 贺楚洲开门伸出一只手。 内裤是接到了,问题是另一只手也没松开。 贺楚洲:“?” 他有些奇怪地探出半个脑袋:“怎么了?” 裴悉立在门口,视线先是落在他脸上,然后是脖子,半侧肌里分明的肩膀,再往下……就都被门挡住了。 眼底流露出些许失望,他再次发问:“我们真的不能一起洗吗?” 贺楚洲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利落关门之前没忘记夺过内裤再把那只手安全推出去:“乖,下次一定。” 本以为这就算让人死心了,没想到下一秒,浴室门再度被敲响。 贺楚洲拿过一旁挂着的睡衣,无奈:“又怎么了?” 裴悉淡定的声音隔着一道门传进来:“你出来可以先别穿衣服吗?” 贺楚洲正往身上套衣服的动作一顿:“……什么?” “我们太久没有做,我都忘记你的腹肌长什么样子了。” 裴悉蹙着眉,认真道:“我想摸摸,行吗?” 第 28 章 贺楚洲当然不可能伤风败俗地真的不穿衣服就出去。 但是从出去开始, 一道幽怨的视线就没有从他身上离开过。 裴悉坐在床边盯着他出来拿吹风机,盯着他进去吹头发,盯着他走过来拿手机, 又盯着他走过去找充电器。 嘴角拉得笔直,眼神闷闷不悦。 贺楚洲:“……” 贺楚洲:“乖, 不闹了, 快去洗澡, 洗了澡早点休息。” 裴悉:“为什么不给我摸?” 贺楚洲:“………” 错乱的裴三花在某些方面直白起来真的让人招架不住。 贺楚洲胡扯:“今天不行。” 裴悉不理解:“摸你难道还要挑选黄道吉日吗?” 贺楚洲凝噎片刻:“倒是不用, 不过我今天……体质不太行,有点要感冒的迹象,得保暖,不能着凉。” 裴悉:“我们可以躺在被子里摸, 那样你就不会着凉了。” 贺楚洲:“……” 贺楚洲:“那也不行。” 裴悉:“什么不行?” 贺楚洲:“风水不行。” 裴悉:“?” 他看着贺楚洲,意识到什么,渐渐眉头紧皱:“楚洲,你就是不想给我摸, 所以在找借口对不对?” 贺楚洲头疼地磨了磨后槽牙,试图狡辩。 可裴悉不给他机会:“我们结婚了,你身为丈夫,是有满足另一半的义务的。” “你不给我摸,我可以到法院提出申请, 让你被强制执行履行义务。” 贺楚洲:“……?” 法院? 申请? 强制执行? 有这么严重? 下一步是不是就要移交联合国仲裁了??? 好在他的“另一半”还没有狠到这个地步,所谓向法院提出申请也只是气闷之下的发泄, 说完就不理他了, 面无表情起身去拿睡衣。 贺楚洲好险松了口气, 转头又开始烦恼现在要怎么把人哄好。 刚吃完晚饭就做宵夜也不现实,再买块表时间来不及, 何况裴悉已经有了一块,不一定还想再要一块。 要不干脆就给他…… 啧,不行,这也太那啥了。 不然给个肱二头肌代替一下? 他伤脑筋地在裴悉刚坐的位置坐下,顺手给手机插上充电器。 没想屏幕刚亮起,屏保上的人猝不及防就这么坐在了他腿上。 裴悉原本的计划路线确实是要前往浴室的,但中途他突然想到什么,脚步停顿,脸色一肃。 问题严峻,不马上解决不行。 所以他立刻更改计划,掉转脚尖跨坐进贺楚洲怀里,面对面,直勾勾迎上他意外的目光:“楚洲,你是不是出轨了?” 主打的就是一个精神车轮战,往还没从上个问题脱离的人脑袋上又精准劈了一记闪亮惊雷。 贺楚洲被劈得外焦里嫩,眼睛都瞪圆了:“你这是从哪儿得出来的结论?” 裴悉有理有据:“你不肯跟我一起洗澡,也不肯给我摸。” 贺楚洲:“???” 裴悉:“我之前看过,男人执意不愿意和妻子亲近无外乎两个原因,一个是出轨了,另一个是出轨后留了痕迹不敢示人。” 他在贺楚洲因信息消化不良而变得呆滞的目光中一下红了眼眶:“被我猜中了是吗?你真的出轨了?” “你移情别恋了,在外面有了别人,还在身上留了不能让我看见的痕迹……” 贺楚洲深一口气,下摆一撩,干脆利落脱了上衣。 “来,看清楚有没有痕迹。” 说着,又拉住裴悉的手整个摁在自己腹肌上:“摸,摸个够!” 当掌心压上去时,裴悉眼中渲染欲泣的破碎一下消失了。 眼眶通红,却神色专注。 贺楚洲:“……” 怎么有种受骗上当的感觉? 裴悉看得很认真,目光似有刻度,从贺楚洲劲瘦的腰开始,一寸一寸地往上丈量过。 同时手上也没有闲着,掌心连着的整个指腹都贴在上面,慢慢抚过起伏,验收手感。 他抚摸的动作很轻,很柔,偶尔停留摩挲,不带欲念,只是单纯的欣赏。 可对贺楚洲来说,却更像鹅毛飘落湖面荡来的大幅扩散的涟漪,又像隔靴在瘙蚊子包。 他咬着牙,极力控制着忽视被摸的感觉,忽视全身血液涌向的方向。 但是裴悉的触碰存在感太过强烈,掌心的温度分明不高,紧贴在一起的地方却滚烫得厉害,所经过之处撩起沸腾肆虐的火焰。 他的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嗓子干得快冒烟了,可裴悉只顾自己,完全不管他的死活。 从一处到另一处,再到另一处。 只是腹肌而已,裴悉看起来却像在研究什么有趣,深奥,又让人爱不释手的东西。 “好漂亮。” “好暖和。” “原来练到这么明显也是软的,不会变应。” 他在弧度最吸引人的地方轻轻捏了一下,似乎完全感知不到对方微妙的僵硬和时不时敏感的一激灵。 然后沿着侧面慢慢往上,视线紧随其后。 “这里也好漂亮。” “这里也是,柔软的。” “怎么好像变红了?” “楚洲,你是粉红色……” 他明亮的瞳孔倒映出让他目不转睛的美景,逐渐固定在最吸引他的地方,手指跃跃欲试要探过去。 距离不过两寸时,突然一只手用力攥住他的手腕。 紧随其后是一阵天旋地转,两人位置彻底调换。 他仰倒着摔进床里,而原本被他坐着的人翻身压上来,比他大了一号的身体禁锢得他动弹不得。 裴悉:“?” 裴悉蹙眉:“我还没摸完,你又要反悔了吗?” “还没摸完?” 贺楚洲眸色幽深,呼吸粗重不稳,声音似从牙缝里挤出来:“再摸我就要被你玩死了。” “玩?” 裴悉不能理解:“楚洲,我没有玩,我只是在行使我的婚内正常权利而已,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在玩?” 贺楚洲:“……” 我跟裴三花讲得清什么?他想。 什么也讲不清。 讲不清那还讲什么? 不讲了! 他咬牙切齿,讨债似的用力把人抱紧:“真是什么便宜都被你占完了,真就仗着不用负责为所欲为是吧!” 仗着不用负责? 裴悉回抱住埋在自己肩窝的人,认真思考这句话的意思。 不用负责,是又在说他生了病不能过度劳累,只能点火不能灭火的意思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不认。 所以他把贺楚洲的脑袋挖出来,跟他面对面,目光真诚:“我想负责的,我可以负责。” “我上次就说过,如果你实在难受,我可以用手帮你,这很简单,不辛苦。” 他在对方又一次试图眼神躲闪时干脆捧住他的脸,不让他转开:“楚洲,只有我们两个人才能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别不好意思。” “我是世界上唯一有资格跟你做一切亲密事的人,在我面前不用害羞。” “还有,如果负责的话,可以再让我多占一点你的便宜吗?” “……是不是谁都可以?” 随着他话音落下,贺楚洲忽然开口,问出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 “是不是不管是谁都可以负责?” “不管对谁负责了,都想占他便宜?” 是不是不管当初失忆是错认的那个人是谁,在今天都会这样说,这样做? “怎么会?” 裴悉皱紧了眉头,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问出这么傻的问题:“当然只有你可以。” “而且我为什么要对除了你以外无关紧要的人负责?” “楚洲,我只喜欢你,只想占你便宜,只想对你负责。” 贺楚洲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很快,很响亮。 明知道裴悉现在脑子不清醒,说什么也不能当真。 心跳还是一声高过一声。 见他许久不回答,裴悉稍加思索,又问:“是我让你没有安全感了吗?” 说完,他觉得自己猜对了,于是靠近在他下颌处安抚地亲了一下。 下一秒怀里就空了。 被他定义为没有安全感的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他身上弹射离开。 他一愣,慢半拍地转过头,却只能看见前者匆忙走向客厅的背影,和貌似红透的后颈一圈。 客厅里,贺星星一只狗坐在往前盯着夜景想心事,听见声音180度仰头过来,看见它爹从房间出来,直奔厨房。 灌了一杯凉水,小半杯都顺着下颌流进了衣襟。 不对劲,不对劲。 贺楚洲放下空杯子,气息不稳歇了两秒,又动手倒了一杯。 最近怎么这么容易上头? 乱七八糟的。 他不会是有点高血压了吧??? * * 这晚上贺楚洲又睡不安稳了。 一晚上尽梦见裴三花把手往他衣服里伸,摸这摸那,口口声声嚷着要占遍他的便宜。 他不堪其扰,又有点说不出的乐在其中,欲迎还拒,搞得心累疲惫头晕脑胀,破天荒地醒了个大早。 一睁眼,就和另一双清醒沉静的眼睛对个正着。 ……裴三花果然是满口瞎话。 说好的早上起不来,结果还每天都醒这么早。 半晌,他没动。 裴悉也没动。 两个人达成共识后第一次在同一张床上醒来,面面相觑,气氛显得尴尬又局促。 当然,也有可能尴尬的只有他。 毕竟两分钟前,他还在梦里被眼前这个人上下其手。 刨门的声音窸窸窣窣传来,贺星星饿了,开始在外面想方设法让他开门放饭。 正好解了眼前无人打破的困局。 贺楚洲挠挠头率先坐起来,掀了被子下床:“我先去给贺星星放粮,时间还早,你要困可以再睡会儿。” 他从衣柜里随便拿了套正装,想起什么,回头正要说话,发现裴悉不知什么时候抓起被子蒙住了脑袋,只剩一小撮头顶还在外面。 “?” 他脑袋上缓缓冒出个问号。 还没来得及多想什么,那双手又很快将被子拉下,露出一张清冷镇静的面庞。 “……” 疯了。 他刚刚居然以为裴悉在害羞。 “上次我从你家拿了点衣服过来。”他把刚刚想说的话说完:“有正装,都挂在这儿了,合适的话你可以直接穿去公司。” 裴悉掀了眼皮望向他,淡淡嗯了一声。 贺楚洲点点头,转回去继续换衣服,习惯性从下摆往上一撩,刚脱到一半,蓦地浑身一僵。 忘了,裴三花还看着。 可没办法,都脱到一半了,穿回去太傻逼,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脱完,安慰自己正常的裴三花什么也不记得,不可能还对他的身体感兴趣。 ……还是浑身不自在。 直到听见身后传出脚步声,卫生间的门被拉开又开门,他肩膀一垮,总算长长舒了口气。 在扣衬衫纽扣的空隙瞥了眼乱糟糟的床铺,忽然有点压不住嘴角。 啧,真服了。 这人怎么连拉个被子都那么可爱? 卫生间的温度比外面稍低,擦拭干净的镜子清晰地照出裴悉低垂轻颤的眼睫,和一双通红的耳尖。 慢慢,脸也跟着发红。 在蔓延到一发不可收拾之前,他有些崩溃地闭上眼睛,想要抬手去捂。 然动作到一半,想起这只手在昨晚都干过什么,整只手掌猛地一抖。 捂脸的手从右改到左,而莫名其妙开始发烫的右手则被他整个伸到水龙头底下。 感应灯亮起,水龙头哗哗冲下凉水,懂事地帮他进行物理降温。 第 29 章 贺楚洲遛了贺星星回来做好早餐, 坐上餐桌时,裴悉觉得浑身上下哪里都不对劲。 不止是昨天他对贺楚洲的胆大妄为在贺楚洲眼里已经被他遗忘但其是他记得不能更清楚并且还得装作什么都不清楚。 更是因为他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和昔日他最看不上的人坐在一张桌子上, 心平气和吃对方亲手做的早餐。 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什么态度来应付这样的场景, 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算是合情合理。 手足无措的灵魂映射在躯壳上就是比平时更加冷漠高傲, 更加遥不可及。 这幅模样放在平时还挺能唬人, 但落在此刻贺楚洲眼里 ——妥妥一只心情不好对人爱答不理但仍旧会乖乖喝热牛奶的布偶猫。 牛奶还是他亲手热的。 没有直接上手顺毛呼撸两把, 已经是他顾及着对方现在没有错乱,最克制的行为了。 不过呼撸不行,投喂总行吧? 裴悉刚放下牛奶,面前就被放上一片仔细刷满果酱的土司片。 周围烤得焦黄, 中间只有表面薄薄一层带着脆,鲜艳的草莓酱一涂,漂亮得让人很有食欲。 他不由一愣,抬眼看过去。 后者并没有看他, 只是气定神闲地继续给自己的吐司涂果酱,好像给他一片只是件再正常不过的顺手事。 显得他大惊小怪了。 好像确实也是大惊小怪了。 记忆错乱的时候,贺楚洲对他的照顾又何止只是给他做一顿早餐。 他很快用一番缜密的逻辑说服了自己,拿起吐司咬了一口。 比想象中更好的口感霸占了他的味蕾,让他意识不到自己接受的过程快到没来得及挣扎一下。 更没有注意到某人用余光看见他神色冷淡乖乖吃起吐司时, 悄无声息上扬的嘴角。 裴悉终于还是发现了哪里最不对劲。 吃饭最后,他才看见昨晚贺楚洲给他戴上的手表没有摘下来。 裴三花戴着没问题, 但他戴着并且没有提出任何意义就有问题了, 说不定一不小心就会露出他清醒后不会失忆的马脚。 他无比懊恼自己的失误, 飞快回忆从醒来开始贺楚洲有没有发现什么反常的表现。 不过不管是发现还是没发现,他都必须立刻亡羊补牢。 “这是什么?” 他在放下杯子时装作刚发现腕上的表, 微微蹙起眉头,用凝重的神情努力试着表达惊讶。 然而贺楚洲的回答直接就让他从装作惊讶变成了真的惊讶。 “你砸金蛋砸中的。” 贺楚洲甚至没有多想一秒,好像早就已经想好了应付这个问题的答案 裴悉:“……砸金蛋?” “是啊。”贺楚洲面不改色胡说八道:“昨天下班带你路过一个售楼部,看里面金蛋蹲得挺整齐的,就带你进去砸了一下,没想到一砸就砸中了大奖。” 说着,还不忘抽空给了他一个嘉奖的眼神:“裴总运气真不错。” 裴悉:“……” 裴悉:“所以你买房了?” 贺楚洲:“买什么房?” 裴悉心情复杂:“售楼部的金蛋,买了房才能砸。” “是么,那倒没有。” 贺楚洲不慌不忙:“我给了他们工作人员二十块,他们就让我砸了。” 裴悉:“……” 贺楚洲:“估计是看我长得好?” 裴悉:“…………” 贺楚洲一点没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点离谱,笑了笑:“挺好看的,戴着吧。” “或者不想戴也行,就是睡觉前记得放个显眼的位置,你失忆的时候还挺喜欢的,要是找不到了跟我闹脾气,我不一定有运气再给砸个出来。” 裴悉默了默,随即收起手:“我吃完了。” 指腹在贺楚洲看不见的地方摩挲着制作精良的表带,却没有动手摘下来。 贺楚洲同样放下餐具:“行,我也吃完了,你是直接去公司,还是要回家一趟。” 裴悉知道他的意思,但没有如上次一样拒绝,只是平稳吐出两个两个字:“公司。” 两人公司都在市中心,也算顺路。 鉴于坐后座有把人当司机的嫌疑,裴悉站在车边犹豫了一秒,还是拉开了副驾的门。 然后就看见了那只比他更早在副驾驶躺好的玩偶小猪。 裴悉:“……” 怎么把这个忘了。 驾驶座的门也被拉开,贺楚洲低头坐进去,见他不动:“怎么,忘记什么东西了?要不要我帮你回去拿?” 裴悉淡淡吐出一句“不用”,坐进去的同时礼貌地抓住猪脑壳挪到一边,没有多看一眼,全然一副“你谁我不认识你”的模样。 贺楚洲看在眼里乐在心里。 昨天还喜欢到一路抱着不舍的松手,今天就多看一眼就嫌弃得不行了。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好像嫌弃说早了。 副驾的人一直在偷瞄小猪。 时不时垂眸瞥一眼,收回目光。 再瞥一眼,再收回。 再瞥一眼。 动作很快,幅度很小,要不是后视镜角度正好,也不会被发现。 他勾唇佯装不知,只是在把人送到公司楼下后,对着拉开门准备下车的裴悉说:“裴总,这猪也是你的,不考虑带走?” 裴悉身体几不可见地一僵,回头奇怪地看着他。 “真的,你昨天在娃娃机里一眼相中,可我技术有限,抓了一下午才抓出来这么一只。” 贺楚洲耸耸肩,在抹黑自己这件事上很是在行:“就当是珍惜一下我辛苦劳动的成果,裴总要不赏个脸把它带走?” “……” 裴悉很清楚他又在逗自己。 抓着门把的手不自在地紧了紧,想让他别逗他了,可这样说无疑又有了暴露的危险。 他盯着那只猪进退两难许久,才后知后觉想起自己其实可以直接忽视,不作回应。 于是一言不发转身下车,一气呵成。 却不知道自己刚刚将沉默踌躇的神情全写在了脸上。 贺楚洲看在眼里,有点乐不可支。 就在他感慨怎么清醒的裴三花也这么好逗时,车门再一次被人从外面拉开。 好逗的裴三花弯下腰,拽着玩偶小猪的耳朵把它拎出了副驾,再次关上门转身走向公司。 一只猪而已。 他抬手碰了碰耳垂,面无情绪地想,办公室又不是放不下。 * * 【现在裴总贺总热恋期了是吧?】 【这还需要疑惑吗?】 【贺总几乎天天送裴总上班啊。】 【有时候还包接下班!】 【众所周知裴总不爱戴手表吧,可最近天天戴,要不是贺总送的我都不叫呜咛。】 【对对对,而且贺总还给裴总送小玩偶。】 【这个我见过,就被裴总摆在柜子好显眼的地方,好反差好可爱!】 【我纪念日送女朋友草戒指你们说我穷男人诡计多端,贺总送裴总玩偶你们就啊啊啊好甜,好好好,你们女的这样玩是吧?】 【一生如屡薄冰被群主移出群聊】 【谁把这穷酸矮挫的捞男拉进来的,自己衮。】 【所以贺总什么时候送裴总草戒指,啊啊啊想想就好浪漫!】 【他们约会我能跟去吗?】 【他们亲嘴我能拍照吗?】 【他们上床我能围观吗?】 【他们分手我能开香槟吗?】 【贺楚洲不配!!!我冰清玉洁的裴总,妈的他不配!!!】 【油嘴滑舌的,裴总你醒醒,别相信狗男人的鬼话啊啊啊啊啊啊啊!】 【又疯一个,拉走。】 【但是我在贺氏工作的闺蜜说贺总人其实很好的,各方面,外面那些可能都是红眼病谣传。】 【是不是谣传不清楚,但贺总一看就是个会疼人的,把我裴美人照顾得好好呜呜欣慰。】 【隔壁蒸煮发糖了!】 【/聊天记录】 【贺总酷跑在他们高层会议上公然大夸裴总年轻有为能力超群,就差没直接说我老婆牛逼天下第一了。】 【羡慕我已经说够了。】 【裴总什么时候也给塞一口?】 【没办法,谁让贺总是个风骚怪,而我们裴总又不好秀恩爱。】 【成熟的人要学会自己抠糖。】 【@小顾,小顾不是要去送 企划案吗?你上,给我们抠点出来!】 站在总裁办门口正准备敲门的小顾:“……” 咚咚。 他叩响办公室门,听见里面一声“进来”才深一口气推门进去。 “裴总,这是下季度企划案的最终版。”他将文件放到裴悉办公桌上,后退两步原地站定。 裴悉嗯了一声,写完回复邮件点击发送,抬头时发现人还没走:“还有别的事?” 小顾肩负重任,在心里小小组织了一番措辞,鼓起勇气。 可一抬头对上裴悉淡漠的目光,话到嘴边愣是吐不出来了。 “没,没事。” 他歇了气儿,怂怂留下一句“我先去忙”便灰溜溜离开了办公室。 【不行啊家人们,大佬的气场太强,我这个职场小菜鸡刚不动。】 【今天尸体有点不舒服,先下了,要抠糖什么的你们还是自己上吧。】 八卦群热火朝天,口嗨起来气势能掀翻屋顶,却没一个人胆敢舞到正主面前一星半点。 裴悉看完企划案,正好到下班时间,他合上文件,习惯性摸过手机,拨通贺楚洲电话。 下一秒迅速挂断。 又差点混淆了,他现在没有错乱。 收拾好东西离开公司,一路驱车回家,洗完澡收拾放松,仍旧是用冰箱的速食食材随便做了顿晚饭。 可往常早已习惯的味道如今却变得越来越难以下咽。 喉结艰难滚动着将食物挤压里食道,他拧着眉下意识抬头看向对面的位置。 空无一人。 想说的话无人可说。 再一细想,他自己都不清楚想说的到底是什么。 难以言说的无力感涌上心头,他放下筷子,彻底没了食欲。 他一直想把自己割裂成两半。 在错乱和清醒之间划出一道分割线,让二者各自为政互不相干。 这样一旦后遗症过去,他就可以将不需要的那一半彻底从生活中抛弃,不留一点痕迹。 但是现实打碎了他的计划。 贺楚洲介入他的生活太多了,他的所有关心和照料对他的影响太大,而且无孔不入。 不过半个多月的时间,他已经习惯了每天早晨不是从贺楚洲怀里醒过来,就是拉开房门收获一桌热气腾腾的早餐。 习惯了贺楚洲事事将他带在身边,习惯了一旦对什么挑剔不满就立刻有人来哄,习惯了在遇到问题时下意识求助,习惯了把尝一口后不喜欢的食物都递到和楚洲面前。 甚至有好几次因为意识转换不过来,在清醒状态下做出了错乱时才会有的举动,好险最后蒙混过关,没有露馅。 可是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这种无条件的信任和下意识依赖另一个人的心情,像是将主动权都放弃并交给了别人,让他很没有安全感。 也许是一个人待得太久了。 他想。 不知道怎么才能在近距离下正常相处,所以才会在被另一个人闯入时,才会让他这样手足无措,又轻而易举丢盔卸甲。 他没有应对这方面问题的经验,唯一能想出的办法就是挪用另一件事去占据大脑的思考空间。 而工作就是最简洁,最高效的方式。 于是和之前每一次一样,他收拾掉已经没有价值的食物,回到书房清理出所有能处理的工作,保持注意力高度集中,直到疲惫将他击溃。 但他没有意识到这个方法在立竿见影的同时,副作用也很大。 所以在对自己一番自虐式的压榨后,遭遇身体的不满反噬,极累的疲倦一朝迸发。 他病倒了。 身体的高烧将他从梦魇中唤醒,他想寻求身边的怀抱却扑了个空。 睁开眼看着身侧空荡的被窝,撑着床面坐起,望着窗外的夜色,烧出的泪花让他看什么都含糊朦胧。 一瞬间仿佛回到了那些睁眼等天亮的每个深夜,没有什么可以依靠,漫长的夜变得无比难捱。 他不稳地呼吸着,屈起膝盖将自己蜷缩成一团,从身体里往外渗透的冷意让他即便拥紧了被子也止不住地浑身发颤。 默默等了许久没人进来,他失去耐心,反手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拨通电话。 凌晨2点,贺楚洲被电话振动吵醒,半梦半醒间没有看备注就滑下接听,闭眼将手机放在耳朵上。 “喂?”低沉的声音被困意粘连成模糊的一片。 “楚洲。” 清冷沙哑的声线从听筒里传出来,让他瞬间清醒,倏地睁眼坐起,看了眼备注后重新将手机贴近耳边:“心心?” “你是去买宵夜了吗?怎么这么久了还不回来?” 裴悉声音很低,在静谧的深夜显得格外孱弱:“我发烧了,很不舒服,浑身不舒服,嗓子也不舒服。” “你别买太辣。” 第 30 章 凌晨两点钟, 贺楚洲来不及换衣服,在睡衣外面随便套了件外套匆匆出门。 一路车流很少,路过24小时营业的超市, 他停车买了份海鲜粥和皮蛋瘦肉粥,怕太清淡无味, 又买了一份清汤关东煮, 上车直奔裴悉家。 输入密码打开门, 客厅里黑漆漆静悄悄一片, 再往里走一些,房间里也是,没有光从门缝里透出来。 不会是烧晕了吧? 他被自己的猜想吓了一跳,拎着两份粥快步朝房间走去, 要不是走廊就这么长一截,估计他都能跑起来。 房间门没锁,推开之后摸索着墙壁找到开关打开灯,冷白的灯光从头顶泻下, 顷刻洒满房间。 目之所及不见人影,只有被子底下有轻微的起伏,人被遮得很严实,连个头顶都没有露。 “笨蛋,嫌烧不晕就打算把自己闷晕吗?” 他放下包装袋, 从床前俯身将某只烧昏头的鸵鸟挖出来。 人还没见着,手上触及的温度已经让他狠狠皱眉:“这么烫。” 裴悉迷迷糊糊感知到有人来了, 想要睁眼, 瞳孔适应不了强光, 试了好几次也只能从眼睛缝里捕捉到一个囫囵的身影。 但已经足够他认出他了。 “楚洲。” 他的声音已经被来势汹汹的感冒折腾得很沙哑,细弱地从嗓子里挤出来, 比从电话里听着还要可怜。 贺楚洲听着心里不是滋味,怎么这麻绳就偏挑细处断,看裴三花身体弱专欺负他是吧? 怎么感冒的不是他? 他病了好得快,就是烧到40度也能自己开车上医院,主打一个难杀,省时省力又省心。 “是我,没事了,我们这就去医院。” 他伸手想要把人抱起来,裴悉却抗拒地往后缩了缩,拒绝:“我不想去医院。” “不去医院怎么行,一会儿再烧傻了,有我陪着呢,怕什么。” 他再度靠近,裴悉还是固执摇头,又把自己往里缩了些。 贺楚洲啧了声,声音加重了些:“裴心心,听话!” 裴悉:“楚洲,我好冷。”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但裴悉声音太轻了,贺楚洲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下意识再度放轻语气:“冷?很冷吗?” “很冷,浑身都很冷。” 裴悉从侧面伸出一只手,抓住贺楚洲手臂的衣料,半睁的眼睛似蒙着一层水雾,艰难聚焦:“楚洲,你抱抱我。” “你抱抱我,让我暖和点吧。” 期待的拥抱并没有随着话音落下而到来,裴悉睫毛一颤,失落地松了指尖。 无可奈何的一声叹息在落针可闻的房间响起。 下一秒,身边的位置下陷,被子也被掀开一角,在冷风灌入之前,先贴上来的是一具温暖的身躯。 长臂在腰间一揽,他便落入一个宽阔结实的怀抱,熟悉干净的味道让他无比心安。 “就会用撒娇对付我,看准了我吃你这套是吧!” 贺楚洲咬牙切齿,动作却正好相反,好像生怕重一点能把人揉碎。 “这是最后一次,下次就不管用了知道吗,哪能回回这么顺着你,我不要面子的吗?” 裴悉闷闷的声音从他胸口传来:“你跟你家小孩儿计较什么面子。” 贺楚洲:“……” 哽住的沉默让裴悉忍不住轻轻弯了弯唇,低头埋得更深。 说什么没有下次。 这么久了,他从来也没见过他口中不管用的下次到底是哪一次。 暖被窝可以,但医院也必须得去。 贺楚洲等怀里的身体不再抖得那么厉害,抗拒的情绪也不再那么强烈时,动作利索地将人抱下楼赶往医院。 这个点病人不算多,从门诊接待上楼,医生给裴悉测了体温,近39度的高热,难怪人都烧得不大清醒了。 “今年换季温差大,感冒的人也比较多,要注意保暖和保持锻炼。” “还有,劳逸结合也很重要,病人很大程度上是劳累过度,给了病毒可趁之机,回去注意让病人好好休息,多喝热水,家里记得开窗通风……” 贺楚洲记下每一句医嘱,回到病房陪着裴悉打吊针。 裴悉打吊针时意外的乖,没有抗拒也没有挣扎,只是在针扎进手背时轻轻蹙了下眉头,其他时间就偏着脑袋,一眨不眨看着贺楚洲。 贺楚洲低声问他饿不饿,他摇头,问他渴不渴,困不困,他也摇头。 不说话,只是看着,偶尔动动手指去勾贺楚洲的袖口,或者勾他的小指,长睫在瓷白的眼下皮肤上打出一片阴影。 小动作挠得贺楚洲心都要化了,反将他的手拢进掌心捂着,给他讲了很多贺蔼月从小到大闹出的笑话。 等吊瓶打完,烧退了些,才拿着药带人回家。 病中的裴三花不止乖,还黏人,比平时更翻倍的黏人。 好像变成了一只对一切都充满陌生的小兽,只有呆在襁褓里时才觉得安全,只有趴在巨兽的肩上,才有空观察这个世界。 换言之,他几乎离不开贺楚洲一步。 贺楚洲抱着他下车,抱着他回房间,打算去把粥热一热让他吃点时,他立刻从床上坐起来,也要跟着去。 贺楚洲没办法,临时想了个主意。 他拿手机下载了一个儿童秒表,指着上面的彩色泡泡球告诉裴悉:“球掉到第300颗之前我就回来了,如果没回来,你再来厨房找我好不好?” 300颗球,300秒,热一份海鲜粥绰绰有余了。 看裴悉靠在床头开始默数,他拎上袋子转身去厨房,将粥倒进碗里又塞进微波炉,时间调到两分钟,提示音一响便立刻取粥回房间,一气呵成。 “234,257,289……” 刚靠近房门就听见这么个节奏炸裂的数法,贺楚洲喉头一哽,加快脚步。 默数的都能数出声,看得出是真不耐烦了。 他踩着300的点走进房间,不出意外收获一声嫌弃:“楚洲,你好慢。” 贺楚洲照单全收:“是是是我慢,我比广场喷泉池里的王八还慢。” 说着,走过去在床边坐下:“来吧,折腾一晚上了,吃点东西再睡。” 他喂得很仔细,怕把人烫着,一直用勺子来回翻着粥降温,每喂一口之前还要吹几下,又问裴悉味道怎么样,会不会太淡了吃着没胃口。 喂到裴悉说吃不下了,碗里还剩小半,他三两口炫光把碗放在一边,回头就见裴悉目不转睛看着他。 “怎么了?”他问:“困了?” 裴悉摇摇头,忽然倾身用力抱住他。 贺楚洲被他扑了个满怀,下意识回抱,就感觉裴悉在用额头蹭他侧颈,用鼻尖挠他耳根。 不陌生的酥麻感很快导遍全身,撒起娇来的裴三花简直甜得冒水,他招架不住,又下不去手推开,只能僵硬地往后躲。 直到听见耳边传来喃喃:“原来生病了有人照顾是这种感觉,难怪……” 贺楚洲动作一顿:“什么?” 裴悉埋头更低:“难怪他总爱说自己不舒服了,病了,连不小心在桌角撞到一下都要大惊小怪半天。” 贺楚洲听不明白,掌心落在他后背安抚地拍了拍:“心心,你说谁大惊小怪?” “裴臻。”裴悉歪头枕在他肩膀上:“他最大惊小怪,明明不痛,磕到的地方连红都没红。” “可爸还是会相信他,会关心他,会放下工作哄他很久。” “我生病的时候他从来不会管我,我给他打电话,他只会说忙,说裴臻也不舒服腾不出空,让我自己去医院。” “我没力气去医院,只能在那个房子里找一点药,吃了再躺下,难受得睡不着,就睁着眼睛数秒等天亮。” “每一次,每一次都是这样,就算最后难受得撑不住了,去医院也是我一个人,打点滴睡着时血液回流了,也只有查房的护士会发现。” “他把我一个人丢在那儿,不考虑我过得好不好,习不习惯,他只关心裴臻看不见我了是不是就不会发疯,精神状况是不是可以好转。” “可是为什么呢?” “我们不是一样的吗?” “在一个家里,大人是不是都更愿意去爱年纪小的,或者爱对他们来说更圆满的那个?” “我哪样都不占,所以不爱我?” 贺楚洲很多时候都认为裴三花的精神活在臆想另一个世界,他的一切都和裴悉不相通,比如声称自己不爱早起,比如一生病就无时无刻不在撒娇。 又比如现在,他不知道裴悉口中所谓的弟弟是不是真的存在,也不知道那些默默忍受病痛折磨的夜晚是不是确有发生。 但那又怎么样呢? 裴三花那么单纯善良,又不会撒谎,他只是纯粹在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说出来而已。 所以就算是假的,也一点不妨碍他心疼这一刻的裴三花,谴责所有让他不开心其他人。 “心心,在你已经做得够好的时候,别为周围的眼光去反省自己。” 他揉揉裴悉的后脑勺,认真教他怎么自信:“不爱你的就是不识货,不识货的,干嘛在意他们的眼光?” 裴悉安静了两秒,抬起头去看贺楚洲,不确定地问:“可是……我做到够好了吗?” “当然!” 贺楚洲毫不犹豫:“你已经做到最好了,只有优秀的人才会时常觉得自己还不够优秀。” “但我不是个好哥哥。” 裴悉咬了咬唇:“我不喜欢裴臻,就和他不喜欢我一样,我没有做到最好……” 贺楚洲:“谁定的规矩说当哥的一定要喜欢弟弟?这不是应该取决于做弟弟的那个讨不讨人喜欢么?” “你能做好每一件事,却做不到喜欢他,那么该反省的人就不该是你,而是他。” “何况爱孩子需要什么理由,天生的本能,无条件溺爱就完了,非要要求做到最优秀才能爱,那到底是爱还是利用?” “多少失败的中国家庭的通病,被爱的那个永远是最废物的那个,这又怎么解释?” 怎么解释? 裴悉愣愣摇头,他从来没想过这个,他不知道。 贺楚洲:“解释就是偏心没有理由,这种爱也不值钱,回头扔地上你都踩碎了别捡,我们不稀罕。” “别跟废物争宠,也别去讨残次品,你们都不在一个高度水平了,那些东西都不配让你去惦记。” 这是一套裴悉从未听过的说辞,他有点反应不过来,红着眼框的表情看起来又乖又呆。 贺楚洲环着他的腰等他消化,突然想起另一件事,嘶地眯了眯眼:“等等,所以这就是你不愿意叫我哥哥的理由?” 裴悉的消化过程被他打断,眼睛微微睁大,看起来更呆了:“难道不是……你不喜欢吗?” 贺楚洲登时深吸一口气。 多少天了! 他终于找到机会把这件一直叫他如鲠在喉的事情拿出来说道说道了! “谁不喜欢,我不喜欢?” “我简直喜欢死了好吗?” “你叫得那么好听,我都恨不得的把你变小了坐我肩膀上天天叫,怎么可能不喜欢?” 裴悉:“可是那天你说,让我不要随便叫……” 贺楚洲:“我就是死要面子在那儿胡说八道,谁知道你还当真了。” 裴悉眨眨眼:“那现在不要了吗?” “不要了。” 贺楚洲想也不想:“面子拿来干嘛?攒多了能去超市兑再来一张,还是丧尸围城的时候能贴锅底烤熟了充饥?” “不重要,一百张面子也不如你叫声哥哥重要。” 裴悉眼睛亮亮的,抿唇的表情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但仍旧弯着眼睛,乖乖叫了他一声哥哥。 贺楚洲简直要喜极而泣,恨不得立刻下楼去绕着三环跑上800圈。 不过他贪心不足,在跑之前还要捏捏裴悉耳垂,哄着他:“再叫一声?” “哥哥。” 裴悉笑起来。 搂着他的脖子,额头抵上他的额头,让挺翘的鼻尖顺势靠在一起。 然后闭上眼,像小猫一样蹭蹭他:“哥哥。” 琬城的日头在入了秋之后越变越短,天亮的时间也越来越晚。 快要清晨了,举目一望的头顶依旧星光一片。 刚冲过澡的浴室不见一点热气,贺楚洲擦干身上冰凉的水珠出来,床上被他刚哄睡的人依旧呼吸绵长。 吴青的电话来得莫名其妙,他拿了手机走出房间才接通:“大清早的不睡觉干嘛?” 吴青:“你这一副欲求不满的口气是怎么回事?何况这个点也没到我睡觉的生物钟啊。” 贺楚洲:“有事说事。” 吴青:“有人看见你大晚上在医院瞎晃悠,我来关心一下,怎么个事儿?” 贺楚洲;“心……裴悉发烧了,送他去打个吊针,你哪儿来的眼线这么神通广大?” 吴青嘚瑟:“没办法,朋友遍天下。不过听你这声也不像刚睡醒的,怎么烧得很严重吗?你一宿没睡。” “没,快退了。” 贺楚洲说完顿了两秒,叉着腰回头望着房间的方向,忽然道:“问你个事。” 吴青:“请讲。” 贺楚洲:“最近突然感觉自己有点变态是怎么个情况?” 吴青;“?” 吴青:“这不正常吗?” 贺楚洲:“这正常吗?” 吴青:“你不正常吗???” 吴青:“大哥拜托,刚吃上猪肉就忘记猪怎么跑的了吗?你都有男朋友了,憋了这么多年不变态才不正常好吧?!” 贺楚洲没仔细听他那套什么猪走猪跑的,不过砸吧了两遍“男朋友”一词,嘴角莫名有点不受控制。 不过很快等他反应过来,皱眉啧地一声又给压下:“我没说这个。” “算了,你懂个屁。” 吴青:“?????” 30-40 第 31 章 难得一次贺楚洲醒得比裴悉早。 一睁眼, 看枕边的人还阖着眼皮睡得安稳,他倍感欣慰。 放在柜子上的手机接二连三亮起消息提示,还有几通未接来电。 他开了振感最小的震动模式, 动静不大,却依旧怕吵醒了裴悉, 轻手轻脚掀开被子下床, 光脚拿起手机去了外面回电话。 高大的人影在虚掩的门缝外朝着阳台走远, 没看见床上本该熟睡的人睫毛颤得快要起飞。 确定贺楚洲已经离开房间了, 裴悉才缓慢又往被窝里缩了些,欲盖弥彰地遮住温度超标的耳垂。 眼珠在单薄到毛细血管清晰可见的眼皮下胡乱转了两圈,他缓缓睁开眼,眼底清明, 没有一点刚睡醒的模样。 昨夜折腾了大半宿,现在时间已经接近12点了,窗帘只拉了一半,今天没有阳光, 外面天空雾蒙蒙的,应该有风,光线看起来并不刺眼。 很适合睡觉。 很适合在热气未散的被窝里睡觉。 很适合刚病愈浑身没有力气的病人继续睡个回笼觉。 他将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身侧已经空出来的床位上。 聚焦的眼神逐渐涣散,变得心不在焉, 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听见细微的脚步声靠近房间,他下意识抓了抓被子, 再次闭上眼。 脚步停在床边, 感受面前笼下的暗光, 他放慢了呼吸,被不知所谓的紧张感席卷全身。 很快额头覆上一层温热的触觉。 贺楚洲俯身在用手掌探他额头的温度, 但没有停留太久。 确定正常后很快收回,帮他将被角掖好,转身离开一阵后,卫生间传出流水的动静。 裴悉几乎半张脸都埋进了被子里,剩一双阖上的眼睛还露在外面,呼出的热气全蒸在脸上。 略显稚气的睡姿,他却没有再做调整,嗅着带着温度的洗衣液的香味,终于放弃挣扎,放任自己再度进入梦乡。 一个小时后,他被叫醒。 然而受外界影响醒来,后遗症不生效,他没有错乱,大脑依旧清明。 贺楚洲没有看懂他眼底一闪而逝的迷茫,只是问他:“怎么,睡得不好?” 裴悉闭眼缓了缓,压下一点微不足道的失落,摇头准备起床。 贺楚洲做好了午饭才叫的他,菜都还摆在料理台上没来得及端出去。 裴悉进来帮忙,两人目光不经意间对上,贺楚洲随口问:“裴总下午还去公司?不然请个假休息一天算了。” 裴悉率先移开目光,淡淡说了声“不必”,端起两盘菜离开厨房。 贺楚洲给汤最后撒上葱花,晃然间似乎瞥见了裴悉耳根一处红,反应过来正要仔细确认时,人已经走远了。 他没放在心上,盛了两碗饭端了汤出去,裴悉已经在桌边坐下,见他过来抬了抬眼,目光相撞后又继续垂下。 不过这次他确信自己没有看错了,短暂对视结束,裴悉依旧面无表情,但耳根结结实实是红着,甚至好像比刚才更红了一点。 “怎么了,耳朵这么红?” 他没自恋到会觉得裴悉是一看见他就脸红,能联想到的只有昨夜艰难退下去的高烧:“又反复了?” 他皱起眉头,伸手贴在裴悉额头探了探,动作极其熟稔自然。 裴悉却没办法像他一样自然,故作镇定的面具下是僵硬的身体,很不自在,却依旧乖乖坐在原位没有躲开。 “没烧了啊。” 贺楚洲莫名,又摸摸自己的额头简单对比了下:“体温比我都低,还是说现在感冒也病毒进化到能留后遗症了?” 裴悉:“……” 裴悉轻咳一声:“我没事。” 就像喝醉的人永远不会承认自己醉了一样,这种话在贺楚洲听来没有任何可信度,这不都咳嗽了。 他回忆着昨晚医生的叮嘱,很快找到原因,屈指在桌上扣了两下:“裴总,打个商量。” 裴悉无声抬眼。 贺楚洲:“你上一休一工作处理不过来,要不要考虑考虑丢点给我?” 裴悉神情一愣,花了十几秒去消化他这句话也没能消化明白:“……什么?” 贺楚洲换了个更直白的说法:“就是把你处理不完的工作留着,我帮你处理。” “你要是担心我窃取你家机密,就别给我什么重要信息,不是有好些不痛不痒但处理起来麻烦又费时的活儿么,这些交给我就行。” “当然你要还不放心,我可以签保密协议,但凡后续出什么问题,我股份分一半给你,怎么样?” 裴悉:“……?” 他当然不是担心贺楚洲会窃取什么机密,一来真想窃取的人怎么可能这么大张旗鼓,二来他很清楚贺楚洲根本不会屑于做这种事。 但贺氏总裁手上一半的股份是可以这样随意拿出来做担保的吗? 就不怕他为了这一半股份故意冤枉他? 他近乎错愕,只能单薄地问出一句:“为什么?” 贺楚洲反问:“知道我为什么在这吗?” 裴悉下意识就要点头,好险及时反应过来,摇头否定:“不知道。” 贺楚洲:“因为你昨晚大半夜发高烧,39度,在医院打完一瓶吊水才勉强退下去。” “医生说你的主要病因是疲劳过度,再一直这么压榨自己下去,说不定下回就能直接40度往傻了烧了。” “放心,我其实挺厚道的,不占你便宜。” 厚道? 不占他便宜? 裴悉无言想,那昨晚上一直哄着他叫哥哥的人是谁? 仗着他清醒了就不记得,总让他再叫一声,说喜欢听,说恨不得把他变小了放在肩膀上天天叫。 还说…… 还说说他已经做到了最好最优秀。 说该反省的应该是别人。 说没人规定哥哥一定要爱弟弟。 说不爱他的人,就是不识货。 睫毛轻轻颤了颤,他望进贺楚洲的眼睛,里面深邃坦荡,仿佛永远有阳光在照拂,炽热干净,不见一丝阴霾。 思绪被心跳扰得更乱,一时什么也说不出来。 可下一秒,贺楚洲的话就像是给他兜头浇下的一桶冰水,让他瞬间在冷颤中清醒。 “知道你生病了有多黏人吗?睁眼闭眼都是,我都不敢走开一步……” “你可以不用管我。” 裴悉突然出声打断他。 像是犯了错急于补救,以此阻止对方说出他不想听的话:“如果觉得麻烦,你可以在那个时候冷处理我,只要明确了态度,我不会过度打扰你。” 贺楚洲神情微顿。 裴悉的话里隐约有种恐惧被抛弃的卑微,藏在薄冰之下很不明显,他不确定是不是错觉,但听着很不舒服。 “裴悉,你是不是误会我的意思了?” 他斟酌着措辞:“我说这个不是因为觉得你麻烦难伺候,本来也没什么,只是单纯觉得这种状况下很容易出现意外。” “你会在突发情况时急需我的照顾,而我并不是时刻在你身边,如果下次你再生病,我的手机又正好没电,或者我睡得太死没接到你的电话,那该怎么办?” “也许就像你说的,冷处理不管你,你自己就能扛过去,可如果真这样,你还要我做什么?还是说你觉得我能放心?”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叹了口气:“我帮你不是为了给我自己解决麻烦,只是想将这种突发情况的可能性压缩到最小,你在后遗症恢复期已经这么辛苦了,就别受其他罪了。” 这些话的语气很轻,落到最后时透出些无可奈何,又有明显哄的味道。 裴悉看着他,抓着筷子的手蜷了蜷,忽然有些手足无措。 他们的交易在他心里本身就不公平,他没办法心安理得一直享受贺楚洲的付出,又给不了什么回报。 可是现在的情况如果不答应,继续维持下去的话,也是在给贺楚洲添麻烦。 他进退两难,做不到摇头,更做不到点头。 殊不知与此同时,坐在他对面的人已经在瞬息间福至心灵,有了更得寸进尺的b计划。 “其实我每隔一天就要起更早去遛狗然后再赶来你家也挺辛苦的。” 某人话锋一转,猝不及防感慨开口。 话题太过跳跃,以至于裴悉都没来得及产生更多愧疚的心情,就听贺楚洲接着道:“不然你搬过来跟我住怎么样?” “一个屋檐底下,我就不用担心你会大半夜找不到我,也不用隔天就要早起过来接你。” “当然你嫌麻烦的话,我搬过来也行,只是我还有条狗,吃得多爱拆家,只要你不嫌弃。” * * 两个人都没有去公司,一个下午的时间,足够将裴悉日常和工作需要用到的东西全部搬到别墅。 决定由裴悉搬过来的理由当然不止是高层不好养狗,更因为错乱时的裴悉更习惯住在贺楚洲家里。 同样裴悉会答应搬过来,也不止因为这样可以省去贺楚洲很多麻烦,总还有些别的原因。 别的原因…… 有些难以描述,因为想不清也说不清,便被抛在了脑后。 他的房间在别墅二楼,是贺楚洲房间对面的一间客房。 说是客房,其实比主卧差不了多少了,同样的宽敞明亮,风格干净,有小阳台,也有独立卫生间。 只是放置好一切,他站在房间中央看着周遭一切,总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他和贺楚洲住在一起了。 这个认知让一些异样的情绪犹如丛生的细嫩藤蔓爬满心室,他沉默着仔细感受了一会儿,转身离开房间。 “晚饭想吃什么?” 贺楚洲靠在料理台边很有闲情逸致地在挑选食材,见他从楼上下来,拿了一小把芹菜冲他晃晃:“水煮牛肉怎么样?” 男人眉眼张扬,唇角勾着散漫俊朗的弧度,看起来整个人心情很是轻松愉悦,但裴悉不知道为什么。 明明自己的到来让他每顿都得辛苦多做一个人的饭了。 ……或许需要找个机会跟贺楚洲谈谈,不用在食物上费太多神。 否则未来离开,他可能得花很长时间才能重新吃下自己做的东西。 这么想着,他将目光从那把芹菜移到贺楚洲那张耀眼夺目的脸上,声色清冷:“可以再加一份糖醋鱼吗?谢谢。” 第 32 章 贺楚洲有求必应, 对两个人来说丰盛过头的晚餐包括了水煮牛肉和糖醋鱼。 所以这也算是一种仪式感? 裴悉没把这个问题想明白,贺楚洲很快就给他丢出了另一个问题。 晚饭后的书房,裴悉登陆电脑的微信收到一条消息, 内容是两串数字夹杂字母,上面那串是邮箱, 下面那串像乱码。 裴悉:“?” 他抬头疑惑看向对面坐在对面电脑后的人:“这是什么?” 贺楚洲:“我的邮箱账号贺密码。” 说完, 觉得描述不够完善, 另外补了一句:“工作邮箱。” 裴悉听完更懵:“给我这个做什么?” 贺楚洲笑眯眯:“交换嘛, 我之后帮你处理工作肯定需要用到你的邮箱,现在你也知道我的了,不吃亏。” 公平的信息交换确实不吃亏。 但是重点是在吃不吃亏吗? 裴悉:“我不是已经搬过来了吗?” 既然已经采用了planB,为什么playA还要继续实施? 贺楚洲仿佛看穿了他的心中所想, 一本正经:“计划不一定都是备选,偶尔也能用来递进实践,具体可以参考杀猪盘。” 裴悉:“” 贺楚洲耍完无赖,又开始动之以情:“其实是我太闲了, 不找点别的正经事做,就得把大好的时间浪费在做一大堆对我来说早就过期的高考真题上。” 裴悉:“?” 裴悉:“为什么要做高考真题,你要成人高考?海外学校没有发你毕业证么?” 贺楚洲将一张聊天截图发给他。 裴悉点开,截图上聊天框上方的备注是妹妹,内容是妹妹发来的一份五年真题压缩文件。 贺楚洲:“不是我考, 是我妹考。不过他们学校抓学习抓得太紧,布置的学习任务太重以至于学生的自由时间被压缩得很拮据。” 贺楚洲:“霭月成绩一般, 作业做不完是常事, 而每次做不完的作业, 都会被她扫描成电子文件丢给我。” 截图是现截的,掐着时间正好递枕头的霭月正在对他疯狂进行消息轰炸。 【哥哥哥哥帮帮球球了!】 【这次不让你帮我做了, 反正你也不会答应,你就帮我看看哪些比较难值得做,给我划出来我去问别人总行吧?】 【我妈又给我找了个家教老师,我知道是你在后面悄悄当搅屎棍。】 【不过虱子多了不怕痒,我也无所谓了,你得将功补过帮我画重点。】 【别让我去问家教,那个老师说话口音重得要命,123老是念成鸭鹅山,我好飘准的普通话都快被带跑偏了!】 【回话回话。】 【别躲电脑后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 【你不帮我,我就告诉妈你要一辈子不结婚不要娃,你看着办吧贺老大!】 贺楚洲回了个【哭哭怕怕】的表情包,将贺霭月的消息手动删除到只剩第一句和最后三句,再次截图转发给裴悉。 “看。”他无奈摊手:“她还威胁我。” 裴悉扫过那张满屏溢着无理取闹欺软怕硬的聊天截图沉默半晌,将自己的工作邮箱和密码编辑发过去。 “一般里面需要处理的是一些报表和修改更正过的企划案,你闲的话,可以看看。” 所以说心软的神就别信男人那张破嘴呢。 贺楚洲欣然右键收藏,顺手给贺霭月回了句极端无情的【没空,找你老师去】,随后在电脑上捣鼓一阵,给对面的人发了个弹窗请求。 裴悉看着上面【申请联机】的字样,一愣:“这是什么?” 贺楚洲状态悠闲:“新型电脑的新型配置,可以在两台以上十台一下的电脑申请联机,勾选共享实时窗口内容,提高工作效率。” 裴悉一知半解,点了同意。 屏幕上瞬间出现一个新的小窗,里面也是一个电脑桌面的模样。 上面正显示着一份未确定的交易合同,没有被上锁,表示他可以放大缩小,也可以做文字批注。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屏幕应该也以同样的方式被共享到了贺楚洲的屏幕上。 裴悉的助理董翰是有女朋友的,他和女朋友从高中就在一起,感情深厚,却依旧避免不了被女朋友隔三差五要求互换手机查看对方的社交账号。 董翰对女朋友忠贞不二,但这种毫无保留的坦诚方式仍然会让他感觉不适,所以曾忍不住在他面前抱怨过。 他不懂,也给不了什么安慰,只是觉得既然董翰会觉得不好,那么应该就是不好。 但现在这种认知被改变了。 被冰冷的电子机械拉进的距离一样能催生出让人感觉心情波动的亲近感。 他形容不出具体的感受,但可以肯定没有排斥,这种分享的感觉,更像是一种无声却令人心安的,他从未获得过的陪伴。 尤其是在看见搁置一旁的文件底部被敲上一行字【往右看】的字符时,一种只存在于此刻的他们之间秘而不宣的聊天方式悄然诞生。 很新鲜很奇特的感觉,好像会让键盘缝隙里开出一朵小花。 裴悉抿了抿唇,视线往右。 只是眨眼,他的壁纸也接收到共享,从默认变成了一群在水池边走来走去的简笔鸭子。 很快,其中一只鸭子发现了电脑前的他,调转方向摇头摆尾走过来,翅膀一捞,不知从哪儿唰地掏出了一束玫瑰冲他递过来。 贺楚洲:“可爱吧,这只还能用鼠标拖动,随便你想把它放在哪里。” 裴悉:“” 贺楚洲惋惜:“不喜欢点掉也行。” 裴悉:“贺楚洲,你好幼稚。” 他这样说着,面无表情将捧花小鸭拖到了窗口上方最显眼的位置,让他在窗口上方扭来走去,无限掏花。 他们没有在书房待太久,裴悉病刚好体力和精力都没有恢复,需要充分的休息,避免过度劳累。 裴悉率先离开书房,径直去了主卧拉开衣柜,轻车熟路从里面拿出一套与他身形不合的宽大睡衣穿上。 一转身,对上一双直勾勾的目光。 贺楚洲站在门口没有进来,像是呆住了,神情既有惊讶,更有隐秘涌动的惊喜和惊艳。 “你要跟我睡?”他扬唇问裴悉。 裴悉:“” 他又忘记自己没有错乱了。 “不是。” 他垂在身侧的手不知所措攥了攥,表情没有起伏:“我的睡衣忘记带了,借用一下你的。” 说罢不再多留,从贺楚洲身边经过很快回了客房。 原来只是借衣服啊。 贺楚洲颇有些失望地耸耸肩,行吧。 但回过头看见门还没关上的衣柜,想起刚刚清醒的裴悉站在那里换上他衣服,长腿细腰舒展的模样,心情再度愉悦。 没有肌肉,但有肌肉记忆? 可以,他喜欢这种肌肉记忆,再来多点也没关系。 这边裴悉回了回房,门一关就忍不住以手用力掩面,后脑勺写满懊恼。 很难区分吗,怎么现在总是忘记? 他有些烦心地揉着太阳穴,走到衣柜前准备重新换回自己的睡衣。 但衣服被拿在手里时,动作又停顿下来,低头去看自己身上的衣服。 领口大衣袖长,松垮地挂在他身上。 深色柔软的布料,带着阳光和洗衣液的味道,不算香,但清新干净,闻起来很舒服。 这套衣服并不陌生,他穿过很多次,已经熟悉了袖扣和裤腿的长度,连挽起它们时布料需要翻折几下才合适都很清楚。 以及每次穿上它,他都会睡得很好。 衣柜门被重新拉上,裴悉在躺进被窝前关掉了房间的灯,那套合身的睡衣则是原封不动地,被整齐放回了原位。 * * 贺楚洲在睡前接了个电话,拒绝了吴青想要在周末来他家开个小派对的请求。 吴青:“干嘛?几天没见感情就淡了是吧,以前不都答应得挺爽快的吗?” 贺楚洲:“以前是空巢老人偶尔凑个热闹没问题,现在不行了,你兄弟我不独居了。” 吴青满脑子的黄色废料在贺楚洲这位纯情老boy这儿会选择性失效:“什么不独居,多养了猫就好意思说自己不独居了?脸这么大呢?” 贺楚洲:“嗯啊就是大,我猫怕生,反正你们别来,来一个轰一个。” 吴青不信邪,还想再磨磨。 贺楚洲不给他机会,挂了电话卷起被子滚到里侧裴悉常睡的位置,脸闷进枕头里深吸一口,困得神清气爽。 昨晚耽搁的困倦在今夜找上门。 沉入梦境之前,他还在想着要给客房的白色窗帘换个颜色。 裴心心自己房间的窗帘是蓝色,那就换成蓝色,人在熟悉的环境会睡得更好,也比较容易不想家。 这一觉又深又沉,做的梦也比较深奥,以至于早上被钻进被窝的人捏着鼻子弄醒时,他还以为自己在深海探险被水母堵住了呼吸道。 晕头转向地睁眼,裴悉正无聊地躺在他身边拨弄他额前的碎发,见他醒了,不悦地捏住他的脸:“怎么把我赶去客房睡了?” “什么时候赶你去客房睡了?” 贺楚洲一脸迷茫,等反应过来,无奈抓住他的手:“没赶你,是你自己说感冒了怕传染给我,非要去客房睡,我都拉不住。” 喔,原来是这样。 很合理,裴悉接受了这个解释,但又有新的问题:“为什么我把牙刷浴巾也搬过去了?” 贺楚洲困得很,把人抱进怀里顺手揉了揉,埋下脑袋慢吞吞思考理由:“因为我们很久没分开过,你怕我睹物思人伤心过度,就都搬走了。” 裴悉乖乖被他抱着,疑惑:“只是一个晚上不睡在一起而已,也会睹物思人伤心过度吗?” 贺楚洲:“啊,我们搞深情人设的人是这样的。” 裴悉觉得他在胡说八道。 至少最后这句是在胡说八道。 比起这个,他更愿意相信是自己关心则乱。 于是贺楚洲刚焐热乎的人又跑了。 他费解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撑着床面坐起来,看着裴悉跑进跑出将东西全搬回主卧卫生间,随后再次回到床上扑倒他,顺势拱进他怀里。 “我康复了,你不用搞深情人设了。” 裴悉打了个哈欠,额头抵进贺楚洲颈间蹭蹭:“好困,再睡会儿。” “不会太久,你溜完星星回来要记得叫我起床。” 第 33 章 看过行程表又经过仔细斟酌, 贺楚洲最后决定今天也不去公司,留在家里办公。 他需要熟悉裴悉的工作内容,在家也更方便他照顾裴悉, 虽然能带去公司,但总归有隐患, 何况办公室远远不如家里呆着宽敞自在。 还好裴悉已经忙过了最忙那段时间, 仅从每日需要处理的邮件大幅减少就能看出来。 他看了一份会议记录, 三份季度全新策划案, 把方案可行的地方做上标注方便裴悉之后查看,啰里八嗦半天说不到重点上的则被他直接打回去重写。 当然,为了不露馅,他还特征翻看了之前的邮件, 学了一下裴悉与人邮件沟通时的回复习惯,准备工作做得很完善。 处理完裴悉的工作,他才开始翻看自己的邮箱。 客厅里传来四蹄跑动的声音,小狗喘气的动静很大, 是裴悉在陪贺星星玩,声音从虚掩的门缝里钻进来。 很快,门缝被推大推开。 贺星星率先跑进来。 往常贺星星是不会进书房的,贺楚洲在工作,它就会乖乖窝在窝里睡觉, 或者趴在阳台看外面的天空云彩发呆。 但是今天它玩高兴了,还有种找到靠山的感觉, 跟着陪它玩耍的人一起挤进来, 感觉可以凑凑热闹, 还不会挨骂。 确实也没有挨骂。 它爹正戴着一只蓝牙耳机在开视频会议,抬眼扫过两位不速之客, 只是轻轻将眉头一挑。 贺星星蹦蹦跳跳,甩着尾巴在书房中央的地毯上趴下,吐着舌头哈哈喘气,小狗眼亮晶晶。 裴悉仍旧将门虚掩,偏头判断了一下贺楚洲在做什么,轻步走近,像只体态轻盈的猫,微微扬着下颌,没有发出声音。 贺楚洲听着耳朵里的报告,视线不自觉落在裴悉身上。 他还穿着宽大的睡衣没有换下,可能是玩热了,最上方的两颗扣子被解开,第二颗也松松垮垮,露着嶙峋精致的锁骨,和一小片冷白的胸膛。 贺楚洲喉结轻轻动了动,视线跟随,看着他走到书桌侧面停下脚步。 裴悉知道他在忙,没有打扰他,但又想跟他待在一起,于是单手撑着桌面轻巧坐上去。 拖鞋从他脚上滑落,他晃了晃腿,将其中一只踩在旁边的软座椅子上。 “上个投入使用的项目已经出了财务报表,比原本预想中还要好看很多,我们将它和其他几个相似项目做了比较和评估,确定它有很大的发展潜力” 贺楚洲一手指尖压着蓝牙耳机,姿态悠闲地靠在椅背,目光微垂。 从视频中员工的视角看,他只是在保持安静专注聆听,顺便思考。 而实际上,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随意放在电脑一侧的左手上。 在电脑摄像头记录不到的地方,裴悉歪着脑袋,正百无聊赖地拨弄他的手指。 从食指依次捏到小指,从指尖到指根,最后轻轻勾起,把自己的手指伸进去,调皮地挠他的手心。 虽然做着幼稚又粘人的动作,神色间依旧没有流露太多情绪,眉宇氤氲的清冷让他看起来像是在研究什么正经事。 更像猫了。 不爱出声,却喜欢在人工作的时候在周围环绕逗留,或者拨弄鼠标,或者踩踩键盘引起关注,又或者干脆伏在旁边揣手眯眼等待。 贺楚洲在他不注意时忽地收拢五指抓住了他作乱的手指,他被吓了一跳,又轻易逃脱。 随后掀起眼皮淡淡看了他一眼,指尖在桌面上欲盖弥彰地蹭蹭,很快故技重施,又开始挑逗似的去勾他的手指。 贺楚洲低笑了一声。 屏幕上正做汇报的员工愣了一下,不确定地问:“贺总,这里是有什么问题吗?” 贺楚洲:“嗯?没,ppt做得不错,继续吧。” 员工也不敢问他是不是在阴阳自己ppt做得好笑,心头存疑,挠挠脑袋继续做汇报。 就是原来信心十足的口吻都变得不太自信起来,时不时瞥贺楚洲一眼观察他的脸色。 好像是真心情不错的模样。 看来不是在阴阳他。 他逐渐放下心,专心工作汇报。 快结束的时候,他用余光看见大老板抬起了左手,懒洋洋伸向电脑上方,似乎是在调整摄像头。 他当然不知道摄像头是在左边,而在右边的,只有某只无聊到极点的小猫咪压在显示器上方的一侧脸颊。 贺楚洲不轻不重捏了下裴悉另一侧脸颊,温热的,软软的,手感很好。 裴悉不说话,眼睛直勾勾看着他,一手搭在他手腕用食指和中指游走,贴紧显示器的脸颊肉被挤压,让他看起来不止可爱了一星半点。 贺楚洲心头的一汪水若是有实体,恐怕这个时候整个书房都已经泛滥成灾了。 “饿不饿?”他低声问。 视频里一群人在下意识间齐刷刷摇头。 然后发现大老板根本没看他们,当然饿不饿也不是在问他们。 他们隔着电脑面面相觑,忽然觉得自己和其他人整齐划一的动作显得很像一群傻der。 藏在摄像头上方的裴悉则是轻轻摇了摇头,将他的手拉到脸颊底下垫着,又用手点了点自己的嘴巴,表示想吃东西。 馋嘴的小猫也一样讨人喜欢。 贺楚洲勾起唇,指腹蹭了蹭他的下颌:“行,一会儿带你去逛超市,先回去换衣服。” 裴悉很满意这个回答,欣然下了书桌,穿上拖鞋离开。 贺楚洲捻了捻温热尚存的指尖,重新看向屏幕,眼底笑意未散:“完了是吧,行了,今天会议就到这里,有什么需要改动的之后我会发到你们邮箱。” 散会了,一帮人磨磨蹭蹭退得很慢,探头探脑,很好奇他刚刚是在跟谁说话,搞得大男人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 云迹也想知道,等了半天失去耐心,干脆将凑热闹的挨个全踢了出去,网上会议室转眼只剩他和正在翻看电子同步会议记录的贺楚洲。 云迹:“表哥,你家有客人啊?” 贺楚洲:“关你什么事?” 云迹:“我们是家人,互相关心不是应该的么?谁啊谁啊?不会是” 贺楚洲:“忙你的去,少问。” 云迹:“好吧,那我改天能去你家做客吗?” “不能。”贺楚洲拒绝得很果断:“还有,把访客记录发我,明天我会去公司做些后续进度安排,之后一段时间我大概都会在家办公。” 云迹:“咋滴你阳了?” 贺楚洲不搭理他。 云迹:“我真不能去做客吗?喝杯茶就走。” 贺楚洲:“没水。” 云迹:“我自己带总行吧?” “不行,我家谢绝自带酒水。” 贺楚洲说完,动动手指移动鼠标到右上角,干脆利落点了叉。 * * 小区对面不远就有一家连锁超市,里面很大,物品种类齐全,想要的几乎都能在里面买到。 因为默认专为别墅区的富人供货,东西大部分来自进口供货,价格都很昂贵,人流很少。 裴悉似乎没怎么逛过超市,对进出口很不熟悉,连上下电梯都会被绕晕。 但是他对里面的一切都有中热切的新鲜感,沉静的眸子从进门开始就在微微发亮。 “这么喜欢?”贺楚洲从旁边推了辆购物车过来优哉游哉跟在他身后。 裴悉落后一点跟他并排,然后点头。 贺楚洲:“为什么?” 裴悉:“很热闹的感觉。” 贺楚洲往周围看了一圈,空荡荡的没几个人,连工作人员都比顾客多。 贺楚洲嘶地一声,放低声音:“心心,你是不是看到什么脏东西了?” “脏吗?”裴悉低头看地上:“不脏啊,楚洲,这里很干净。” 贺楚洲:“那你说热闹?” 裴悉:“这里有很多货架,上面挤满了五颜六色的包装袋,不热闹吗?” 贺楚洲:“” 贺楚洲没脾气了,脚步一转:“走,哥哥带你去看点更热闹的。” 水产区人就更少了。 但水产很多,并且不同于货架上的瓶瓶罐罐包装袋,它们能游,还能动。 当然除了一片冰块上被摆放整齐得仿佛在进行阅兵仪式的冰冻鱿鱼冰冻虾。 裴悉很高兴,在海鲜区一整层津津有味地逛,偶然停下认真观看,在装满牛蛙的箱子前停得最久。 贺楚洲在心里计划着什么时候带他去一趟海洋馆,看着架势估计也是没去过,见他盯着牛蛙看了半天,问:“想吃蛙蛙了?” 裴悉摇头,蹙眉吐出一句:“不了,它们看起来长得和裴臻一样丑。” 半小时后离开水产区,他们带走了两只体格庞大但表情娇羞的面包蟹。 结账时二维码出了点小问题扫不出来,正好裴悉看那只泡泡吐不完的面包蟹很不顺眼,贺楚洲就跟着工作人员一起过去,打算另外换一只。 裴悉在等待的空隙推着购物车又去了旁边零食区,把货架上看着顺眼的零食都往车里扔。 拐进薯片区域时,过道里很醒目的地方有个小男孩儿坐在地上哇哇大哭,他爸爸蹲在一旁唉声叹气地哄,看起来耐心岌岌可危。 “妈妈说过你不能吃零食了。” “小孩子吃太多零食会长蛀牙。” “买回去你又不吃饭。” “听话。” 小男孩儿不听哄,哭得更大声了,刺耳难听,哇哇叫着:“我就要吃就要吃。” “小胖都吃过,还跟我炫耀了!” 他趴在地上打滚,脚飞快踹着货架底部:“我就要吃这个呜哇啊啊啊啊啊啊!” 忽然光线一暗,他暂时停止了哭泣,满脸泪痕地看着面前出现的一位很好看的哥哥。 “你要吃哪个?” 好看哥哥问他,声音很好听,像泉水撞击在碎石堆里,清澈又温柔。 小男孩儿愣愣指指粉色包装的筒装薯片。 裴悉将拿了一筒下来:“这个?” 小男孩儿点点头。 裴悉又问:“这个好吃么?” 似乎是猜到了他想做什么,小男孩儿点头更用力了,抽抽噎噎,却眼含希冀。 小孩儿爸爸很是无奈,叹着气想让这位心软的年轻先生别理这小子。 结果还没开口,就见对方哦了一声,手腕一转,动作自然地将薯片放进了自己购物车。 大概是觉得一筒不够,裴悉简单思索后,干脆将货架上仅剩的五筒全拿下来扔进了购物车,没管身后两父子错愕的目光,推着车悠然离开。 贺楚洲换完螃蟹回来,找到推着满满一筐零食的裴悉,先是让他看了看新换的螃蟹顺不顺眼,然后才注意到不远处撕心裂肺的哭闹。 “怎么回事?” 他抬头望了眼,掏掏耳朵:“拉防空警报呢?” “总以为只要哭闹就能被所有人哄并且能够得到一切的小孩,很讨厌。” 裴悉面无表情:“吵起来好烦。” “确实烦。” 贺楚洲表示举双手赞同。 裴悉:“所以我把他想吃的薯片全拿走了。” 贺楚洲:“啊?” 他又往“防空警报”拉响的地方看了眼,随即生怕有人追上来抢薯片似的,迅速接过购物车,螃蟹也扔进去:“走走走,我快耳鸣了都。” 不管,各家小孩儿各家哄。 他家裴三花只是想吃个薯片罢了,能有什么错呢? 收银台通道很多,他们随便选了个,负责收银的是一位面容和蔼的阿姨,扫描商品的动作很熟练。 最后装袋时,阿姨放下扫描机器,笑眯眯问裴悉:“有会员卡吗?” 裴悉不记得自己有没有,想了想,后退一步,将身边的贺楚洲轻轻往前一推:“我老公有。” 贺楚洲登时瞳孔一震,脚底打滑,在阿姨惊讶的目光中差点没把下巴磕收银台上。 第 34 章 “楚洲, 我之前是不是都没有陪你逛过超市?”回去路上,裴悉拎着一个小塑料袋。 沉甸甸的东西都在贺楚洲手里,他的袋子里只有一把小葱。 贺楚洲心不在焉:“嗯。” 裴三花怎么, 怎么叫他老公啊,这这这, 这也太超纲了 裴悉:“难怪, 以后我会多陪你的。” 贺楚洲:“嗯。” 还叫得这么好听, 他半边脸都麻了 裴悉:“螃蟹要怎么吃?是直接蒸吗?” 贺楚洲:“嗯。” 要老命, 原来被叫老公是这种感觉吗? 谁懂,魂都要上天了 裴悉:“我想吃糖醋鱼。” 贺楚洲:“嗯。” 不行好上头!还想再听一次。 可这样算不算趁人之危欺负裴三花? 不是,是不是有点变态啊 裴悉终于听出了对方的敷衍,停下脚步转过头:“楚洲?” 贺楚洲也跟着停下, 魂不守舍点点头,心说楚洲,楚洲也好听,就是比起老公还是差了点儿。 老公。 嘶——老公 裴悉:“?” 裴悉忍不住上手戳戳他的脸:“你怎么了?在开心什么?” 贺楚洲终于回神, 反用自己的脸往他指尖撞了撞:“嗯?怎么了?” 裴悉无奈:“是我在问你,你都傻乐了一路了。” “傻乐?有吗?” 他摸摸自己的嘴角,还真是。 欲盖弥彰地抵着唇角咳了一声,当然不会承认自己被一声老公叫得差点失去正常思维能力。 “我在想那小孩儿买不到薯片会无理取闹多久,霭月以前抢不到限量周边, 头上乌云顶了快一个星期。” 裴悉脸色一垮:“你在怪我吗?” 贺楚洲没接上他的脑回路:“啊?” 裴悉:“怪我欺负小孩儿,怪我抢了他薯片, 可是我就是不喜欢小孩儿, 他没有钱给自己买薯片, 我有钱,我想买多少就买多少。” “我没有啊。” 贺楚洲冤枉死:“我这么明显的幸灾乐祸。” 他最看不得裴悉那张脸上流露出失望委屈的情绪, 偏偏两手都被占着,只能用额头去碰碰他安慰道:“别委屈了,我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别人家的小孩儿怪你,我多偏心你不知道吗?” 裴悉表情好了些,可还是闷闷的:“你刚刚都没听我说话。” 贺楚洲:“听了啊,怎么没听。” 裴悉:“那我说什么了?” 贺楚洲:“你说说呃,给点提示?” 裴悉轻飘飘剜了他一眼,扭头就走。 “哎我错了错了。” 贺楚洲无奈,赶紧跟上去:“别生气啊,回去给你蒸螃蟹吃,炒年糕或者做成生腌也行。” “再给你做个你最喜欢的糖醋鱼?” “心心” 他们在家里呆了一天。 贺楚洲帮裴悉把零食果盘电视剧还有小狗什么消遣的都准备好了,就算在书房工作,也会时不时出来一趟看看,陪他说说话。 当然如果裴悉愿意,他也很乐意把人迎进书房陪他工作。 裴悉薯片咬得咔咔响他也觉得特别顺耳,一只手滑着鼠标看文件,另一只手还能分心给裴悉递水。 晚上掐着点去厨房做晚饭,裴悉像只小尾巴,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裴悉对做饭的执着还没有消减,总想着要找机会再试试。 贺楚洲不想打击孩子积极性,又觉得这种手艺活儿得循序渐进,就烫好了两个番茄递给他,让他慢慢学着剥皮。 裴悉有强迫症,体现在剥番茄上,就是一定要剥得光滑,如果不小心把果肉抠出了个小坑,想方设法也要填上保持平整。 表情严肃得跟做细胞移植研究一样,贺楚洲时不时瞄一眼,被萌一脸血,嘴角就没压下去过。 贺星星在客厅玩球累了,叼着它的小球跑进厨房,太快刹不住车,狗头在贺楚洲小腿上撞了一下启动头刹,然后往地上一趴抱着小球哈哈喘气。 厨房明亮暖黄的灯光倾泻而下,在这一刻把对生活的诠释烘托得格外完整。 贺楚洲看看贺星星,又看看裴悉。 切黄瓜的动作逐渐慢下来,有些不受控制地想要是能一直这么下去 “算了。” 裴悉忽然放下番茄,终于肯承认:“我好像真的忘记怎么做饭了。” 贺楚洲不忍打击他可能从来就没学会过怎么做饭,贴心安慰:“没事,想学以后有的是时间。” 裴悉低头看了一眼坑洼到怎么修补也无法挽救的番茄,斟酌两秒:“我不想学了,你可以一直给我做饭吗?我会负责洗碗。” 贺楚洲愣了一下。 裴悉误以为他不愿意,有些失望:“好吧,一直做饭确实很累,不愿意也正常——” “谁不愿意了?” 贺楚洲往他嘴里喂了一小片黄瓜:“我给你做不是应该的吗?再说洗碗多大点事,扔洗碗机就行,用不着你,会吃就行。” 说罢顿了顿,又自语一般:“我倒是愿意一直给你做,就看你以后还愿不愿意吃了。” 他语气轻松,似乎又有些莫名的自嘲,垂下的眼帘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裴悉观察不出来,刚想要问,就被连人带狗一起赶出了厨房。 “炒菜了,一会儿油溅你身上。” “出去等着就行。” 裴悉对身边所有人的情绪感知一向敏感,以为是自己哪句话惹得贺楚洲介怀了,去了客厅坐在沙发上一直想,连贺星星趴在他膝盖上求摸摸头都没空理。 可他想不出来。 于是等贺楚洲端着菜上桌叫他过去吃饭时,他又仔细观察了一下,却发现贺楚洲身上那种让他介怀的小情绪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怎么,不好吃?”贺楚洲问。 裴悉摇摇头,抿了抿唇,把想不通的事情暂时抛之脑后,专心吃饭。 一个公司的管理者总有很多不在计划中的临时工作需要处理。 晚饭之后贺楚洲接了个电话,随后就让裴悉先去休息,自己得再去书房忙一阵。 裴悉朝房间走到一半转过身,见贺楚洲还站在原地看着他,心头一动,忍不住快步过去一把抱住他。 “楚洲。”他趴在贺楚洲怀里小声说:“如果我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情,一定要告诉我,我会道歉,也会哄你开心。” 知道贺楚洲赶着去忙,他没有要耽误他太多时间,说完就要退开。 只是刚松开手,就被对方抵在他后背的掌心一扣,又重新跌进了面前的怀抱。 跟他撒娇似的拥抱不一样,贺楚洲抱他很紧,手臂箍得很用力。 沉下的肩颈一热,是贺楚洲埋头贴近那里,重重吸了口气。 禁锢一般的拥抱没有持续太久,很快腰间的手臂一松,他重获自由。 第一时间抬起头,却依旧没有办法从对方脸上捕捉到丝毫的异样。 贺楚洲还是那副散漫模样,甚至眼底笑意都比刚才更明显了些。 “你怎么可能让我不高兴。” 他用指背轻轻贴了贴裴悉的脸:“你蹬鼻子上脸骑我头上来我都高兴,别胡思乱想,去睡吧,我忙完就来。” 裴悉乖乖转身回了房间。 贺楚洲目送他清瘦的背影消失,笑意敛了敛,半晌啧地一声,抬手用掌根用力拍拍额头,有些心烦意乱。 * * 夜深之际,裴悉睡得很熟,但仍旧能够感受到枕边细微的动静,有人用手在他腰际轻轻一勾,他便落入了温暖的怀抱。 他安稳地睡得更沉了,以至于无法判断出怀抱消失在几时。 等他睁眼时,外面已经天光大亮。 窗帘被拉得掩饰,明亮刺眼的阳光被隔绝,只能可怜巴巴地从底下缝隙里透出一些。 下意识将手伸过去探了探,身边的位置早已经空到凉透。 他坐起来,侧耳倾听毫无动静的客厅,看着身边空荡荡的位置,在空白的表情中蜷了蜷手指,将眼睫垂得更低,遮住瞳孔。 所以特意留在家陪同一整天这种事,只有面对裴三花时才会做么? 沉默着下床走进卫生间,两个人的洗漱用品整整齐齐摆在一起,营造着亲近的假象。 他看了一会儿,将它们全部收拾起来又搬回了客房。 收到小顾的信息时,他正坐在书房电脑前登录邮箱。 贺楚洲都帮他处理得差不多了,剩下几个重要的也不算麻烦,工作量减轻,他似乎也没了必须日日赶去公司的必要。 也许他真的应该趁这段时间好好休息一下了。 回复了小顾,将仅剩的几封邮件处理完,他闲下来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干什么,觉得房子里太安静,就去客厅开了电视。 他很久没有这样闲下来了,一个人,也不知道该怎么消遣无所事事的时光。 要去逛超市吗? 算了,超市上下楼的电梯太混乱了,没有贺楚洲在,他很容易迷路。 茶几上的零食被贺楚洲用收纳的格子小盒摆放得很整齐,为了方便他挑选捡拿。 或者说为了方便裴三花。 他觉得自己是沾了裴三花的光,情绪不高地拿了粉色包装的薯片撕开。 味道也就这样而已,他想。 然后很快吃完了一整包。 进口的果冻看起来跟国产的差不了多少,不过他连国产的果冻都没吃过,想尝一个,却发现没有配套的勺子。 丢了? 还是昨晚忘记拿了? 他在小盒子里仔细翻找,忽然贺楚洲来了电话,他看见来电显示一愣,就着蹲在茶几边的姿势接起来。 “喂,起了吗?” 贺楚洲的声音从电话传来,裴悉下意识回答:“起了。” 贺楚洲:“早餐吃了吗?” 裴悉:“吃了。” 贺楚洲:“还在家吗?” “在。” 裴悉答完,听见那头似乎低笑了一声,后知后觉自己的表现太过听话了,皱起眉头,及时抓住主动权反问:“有事?” 贺楚洲:“啊,有个文件忘在家里了,一会儿回去取,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顺道给你买回去。” 裴悉眉头皱得更深,想说他不是小孩子,还需要大人回家时捎带一块小蛋糕。 然而脱口而出的却是:“我给你送去。” 说完他就愣了。 电话那头的人也安静了良久,半晌,不确定地问:“你愿意帮我送?” 裴悉:“” 裴悉放下果冻站起来:“文件在哪,叫什么。” 贺楚洲在电话里告诉他,末了,忍不住受宠若惊地又问了一遍:“你真愿意给我送来公司?”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裴悉总不可能在这个这时候说我在开玩笑,只能硬着头皮:“我正好要出门,顺便。” 贺楚洲恍然:“你要去公司是吧?” “不是。”裴悉冷静道:“昨天买的果冻里没有勺子,我去超市找售货员拿一根。” 第 35 章 裴悉说完立刻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他“不记得”错乱时发生的事, 不应该知道昨天两人一起去过超市,更不该知道果冻是从超市买来的。 果不其然,电话那头的贺楚洲沉默良久:“你怎么——” “这很难猜么?” 裴悉先发制人:“小区大门对面很明显有一家大型超市, 不去那里买难道还要跑远路去别的超市买?” “昨天之前家里还没有这些,今天就有了, 那就只能是昨天买的, 总不可能你上班之前还特意跑一趟买这么多东西回来。” “就算不是从超市买的, 我去买些别的东西, 结账时让他们多给我一根勺子,他们也不可能拒绝。” 他逻辑缜密地说一串,堵死所有被怀疑的可能,贺楚洲根本没有插嘴的机会。 等说完了, 电话诡异安静了几秒。 半晌,贺楚洲才悠悠开口:“我只是想说,你怎么会想特意再去超市拿,那种可以吃果冻的小勺子, 家里有的是。” 裴悉:“……” 裴悉:“………” 贺楚洲似乎压着笑意:“现在不顺路了,那你还给我送么?” 裴悉深一口气,推开书房的门,生硬问道:“文件在哪?” 贺楚洲声音上扬:“在左手边那个抽屉,拉开就能看见, 我办公室在顶楼,到了我下去接你?” 裴悉拉开抽屉找到文件:“不用。” 贺楚洲:“你自己上来也行, 我一会儿跟前台工作人员说一声, 到了让他们直接帮你刷电梯。” 裴悉应声挂了电话。 贺楚洲听着被挂断的一声忙音, 看着跳回通讯录的界面,终于绷不住低笑出声。 家里, 家里…… 他品咂着从裴悉吐出来的词,嘴角压不下去。 哎,也没什么特别啊。 怎么在裴心心嘴里听着就这么悦耳呢? * * 贺楚洲的车库里不止一辆车,车钥匙放的位置他也都跟裴悉说过,让裴悉随便开。 在自己开车和打车之间,裴悉毫不犹豫选择了后者。 他不了解贺氏大楼地下层的停车位是如何分配,不熟悉的地方停车太麻烦,不如打车来得方便。 前台认识他,也被提前打过招呼,在他到达的第一时间迎上去接待,周到地一路将他送到电梯口。 只是前台的电梯卡没有刷专用电梯的权限,通用电梯外等待的不止有他一个。 一男一女抱着电脑,在裴悉身后闲聊。 “听说没,贺总带人回家了。” “什么人?” “什么人?你说什么人,当然是小情人啊,听我上面的朋友说的,贺总宠得很,开个视频会都要带在身边,一会儿饿不饿一会儿渴不渴的,当众撒狗粮。” “哦哟,难怪昨天都没来公司上班。” 站在他们面前的贺总小情人:“……” 电梯来了,门一打开,裴悉率先进入,后面两个人聊得火热,咬着耳朵进来按下电梯后背对着他继续八卦。 “可是贺总不是跟那位正谈着恋爱么?还闹得风风火火的,怎么现在又来一个小情人?” 那位? 裴悉本没有将他们的胡言乱语放在心上,听到这里蓦地一愣。 贺楚洲在谈恋爱? 他在跟谁谈恋爱? 为什么他完全不知道? “哎有钱人的世界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再说了,男朋友和小情人能一样?” “你别瞎说,贺总不是那种人。” “哪种人?成年人找点情趣多正常,再说愿打愿挨的,年少风流罢了,我不信那位不知道,肯定默许了。” “他们看见那个小情人长啥样了?” “没啊,贺总藏得严实着呢,都没露脸,手指头都没瞧见一只。” “那你们怎么就知道是小情人,万一是正宫呢?” “怎么可能……” 裴悉用力闭了闭眼,莫名的火气在胸腔乱窜一气,蓬勃的涩意直冲鼻腔。 贺楚洲有男朋友? 是谁,为什么他从来没见过? 既然已经有男朋友,为什么还心安理得扮演他错乱时另一半的角色,为什么还要让他搬过来? 他就不该那么轻易答应搬过来,等送完了文件,他就马上回去收拾—— “裴总什么身份,又不是那些以色侍人的小男生,怎么可能做出在贺总忙正事时跑去卖乖讨巧的模样?” “也是,那个时间裴总应该也在上班才对……” 裴悉:“……” 过山车从顶端垂直坠落,膨胀的怒火如同泄气的皮球砰地一声烟消云散。 呼吸在茫然之际停顿了一下,涩然未退的鼻腔提醒着他刚才情绪管理险些崩盘,且原因不明。 ……说到底他是受益者,贺楚洲有谈恋爱的自由,他为什么要生气? “照你这么说那是不是——” 男人的声音在抬头的一瞬间戛然而止。 光亮的电梯壁映出电梯内部清晰的影像,他从里面一不小心对上了一道清冷淡漠的视线。 “……” “………” 裴悉没有穿正装,休闲随意的装束让他整个人乍看起来很像新来还未毕业的实习生,这是两人没能第一时间注意到他的主要原因。 但一旦注意到了,吓死个人。 男人咕咚咽下一口唾沫,浑身僵硬地戳戳身边女人的手臂,女人问了句干嘛,跟着抬头。 “……” 两人呆呆傻眼,甚至忘了回头面向本尊,对着电梯壁的倒影艰难唤:“……裴,裴总。” 裴悉不咸不淡嗯了一声,正好电梯门打开,看人还傻在原地不动,裴悉提醒他们:“你们到了。” “啊?” “哦哦好的,好的!” 两三步路愣是被走出了连滚带爬的架势,出去了也不敢走,扭过头跟俩门童似的挤在门口站得端端正正,目送电梯门合上。 “完了……” “我的职业生涯要终结了吗……” “我刚刚看到裴总衣服上沾了狗毛,贺总家是不是养狗来着……” “我都说了是正宫……” “……” “鼠了算了……” 裴悉上到顶楼,直接去了贺楚洲办公室,放下文件就要走。 贺楚洲人都看傻了,赶紧起身:“不是,水都不喝一口?这么急?” 裴悉:“我不渴。” 贺楚洲:“那这么大老远过来不累?坐会儿休息一下?” 裴悉认真:“我不是走过来的。” 贺楚洲:“……” 怎么有种吃火锅被赠送了一盘和牛结果捞起来才吃了一片就发现下面全是冰块的无力感。 他无奈叹了口气,拿起电梯卡:“走吧,送你下去。” 裴悉拒绝:“我可以自己下去。” 贺楚洲:“我顺路,我去前台拿瓶水。” 他们从专用电梯下到底层大厅,贺楚洲随便在前台拿了瓶矿泉水,将裴悉送上车,告诉裴悉无聊的话可以去超市买点晚上想吃的菜,他回去之后做。 裴悉点头,又问他一会儿是不是要开会。 贺楚洲点点头:“是有个会,怎么了?” 裴悉默了默:“把门关紧,别让闲杂人等出去打扰你。” 贺楚洲虽然不明就里,不过还是应下了。 送走出租车直到看不见,才摸摸鼻子转身回去。 前台从电脑后面探出头瞄了一眼,一乐,噼里啪啦开始敲字: 【裴总来辣!】 【裴总来辣又走辣!】 【贺总很伤心地把人送上车的,看起来好像一只卖力摇了半天尾巴结果没被撸毛的大狗狗~】 【啊,可爱!】 * * 裴悉不会买菜。 说点丢脸的,很多长相相似的菜他不太能辨别,比如小白菜和娃娃菜,比如韭苔和蒜苔。 他分辨不出之前贺楚洲给他做是用的到底是哪种原材料,又不好意思打电话特意去问,只能凭直觉慢慢斟酌,最后买回家的也有一大堆。 当然,结账的时候没有忘记让收银员给他一只吃果冻专用的塑料勺。 结果傍晚贺楚洲下班回来看见他买的一堆很难组合的菜,以及提前泡进水里结果溢得满地都是的木耳,绷不住了。 裴悉蹙眉:“我只是泡了足够我们两个人吃的量而已,它的体型膨胀不在我的控制范围。” “没事,也不在我的控制范围。” 贺楚洲为了给他保留一点面子,努力忍笑,收拾完快要泛滥成灾的木耳之后将注意力转移到那一大袋菜上。 “想吃甜椒炒肉是吧?那得买甜椒啊,这种小灯笼椒很辣的,只能当调味品用。” “鲫鱼不错,不过糖醋鱼一般不用鲫鱼做,这鱼可以试试给你做凉拌,或者熬鲫鱼汤。” “这个可以,嗯?秋葵?秋葵你想怎么吃?我之前怕你不会吃就没做,原来你喜欢?” 不料裴悉疑惑:“你不是做过吗?” 贺楚洲:“我做过吗?没有吧,我都没买过……嘶,等等,你说的该不会是虎皮辣椒吧?” 裴悉:“……我没吃出辣味。” 贺楚洲:“……怕你不会吃辣特别处理过。” 裴悉:“……” 贺楚洲:“……” 鉴于裴悉买回家的菜实际上没有一样是他真正想吃的,两人只能又去了一趟超市。 这次由贺楚洲负责精准挑选,顺便教裴悉:“虎皮辣椒是用这种辣椒做的,子姜炒肉用的是这种嫩姜,不是你买的那种老姜,糖醋鱼可以用鲤鱼,鳜鱼,草鱼,锦鲤不算……” 裴悉听得很认真,默默在心里记笔记。 他今天穿得太像个年轻朝气的大学生,架势又像是在做社会实践,时不时拿起一捆菜仔细研究,一张脸嫩得能掐出水来,看得贺楚洲心软软。 “真想学做饭啊。”他问。 裴悉思考之后点头,他厨艺很差,约等于没有,现在能蹭贺楚洲的,以后就只能靠自己了。 思及此,他鬼使神差地想到了裴三花问贺楚洲的那个问题,和贺楚洲给出的答案。 ——不想学,你可以一直给我做饭吗? ——当然。 是单纯在捡好听话哄他,还是…… “行!”贺楚洲大方道:“回头抽个合适的时间教你,你想学什么菜,红烧排骨还是糖醋鱼?” 裴悉微怔的神色顿消,面无表情拎上袋子转身就走。 “怎么了?怎么不高兴了?” 贺楚洲立刻跟上去:“都不想学?那换别的?” “不然我教你个简单的,蒸螃蟹?” “小心点,前面地上洒了水……” 结账时,裴悉特意观察了一下每个收款通道,确定昨天给他们收银的那个阿姨不在,才放贺楚洲随便挑选。 没想到怕什么来什么,出了超市没走几步,迎面就跟过来换班的阿姨撞个正着。 裴悉默默倒吸了一口气,放慢脚步祈祷阿姨别认出他们,别搭理他们。 阿姨:“哎,是你啊小伙子!” 裴悉:“……” 眼见她将目光从自己移到贺楚洲身上,裴悉心脏高高悬起,将自己可以给出的又不会露馅的反应迅速列出了一万种。 殊不知另一位当事人情况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 贺楚洲起初完全忘了这一茬,这会儿狭路相逢,整个人都斯巴达了。 阿姨笑眯眯:“又和你老公一起逛超市啊。” 裴悉:“……” 贺楚洲:“……” “啊对啊!阿姨挺巧啊。” 贺楚洲率先反应过来:“您住这附近?我们也是,您去上班?难怪刚刚还说没看见您,那您忙,我们不耽误您时间,下回去超市再见。” 他一口气打完招呼,强行送走一脸恍惚的阿姨,转头对上裴悉目光。 裴悉动了动喉结:“她……” “超市收银员,昨天跟我们见过。” 贺楚洲及时截过他的话头:“她说我们长得像,我顺口就说了我是你老,老兄。” 裴悉沉默片刻,语气有些古怪:“老兄?” “是啊。”贺楚洲有了头绪,胡说八道得一本正经:“她刚还问你是不是又跟你老兄逛超市,你没听清?” 裴悉点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解释,没再多问,转身继续往回走。 贺楚洲暗自长舒一口气,抹了一把额头不存在的汗。 好险,幸好他反应快。 而裴悉在转身的同时便如释重负地闭了闭眼,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好险,幸好贺楚洲反应快。 第 36 章 从他们回来起, 天上云就聚了厚厚一层,乌蒙蒙遮天蔽日,夹杂着冷意的风阵阵呼啸也刮不散, 看起来要下大雨。 果不其然,晚饭时间就开始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 风将雨丝重重拂在窗户上, 玻璃面变得潮湿模糊。 贺楚洲中途起身去关了阳台一扇半开的落地窗。 裴悉视线跟随他, 在他掀开窗帘时, 看见了外面一片昏暗凛冽。 他讨厌雨天。 湿漉积水的地面仿佛是于另一个世界互通的渠道,他踩上去,就会有无数双手伸出想要将他一并拉进去。 雨声被玻璃窗和墙壁隔绝了大半,枝桠东倒西歪摩擦的声音也是。 但还是会被他敏感的听觉捕捉到, 很烦,让人提不起精神。 “不喜欢吃青菜?” 贺楚洲误会了他的意思,用另一盘菜换走了他面前的青菜。 裴悉只能尽力去忽视天气带给他的焦躁不安,低头继续吃饭。 饭后贺楚洲还要继续回书房工作。 贺氏合作商里有很多海外企业, 好些跟中国这边时差不小,会议商谈时得折中挑选时间。 晚上七八点算好了,他还开过凌晨两点的会,而对方那边刚好五点,人开机路过时, 脖子上还迷迷糊糊挂着女朋友的内衣。 裴悉见贺楚洲从厨房出来去往书房,默不作声起身跟上。 到了门口被发现, 贺楚洲侧过身, 在过道灯光下打量他的脸色。 裴悉抬眼跟他对上, 眼尾微微下垂,瘦削的锁骨盛着两片阴影, 看起来单薄又脆弱。 贺楚洲心尖被什么撞了一下,语气放得很轻:“不回房间休息?” 裴悉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贺楚洲笑笑,眉目俊朗耀眼:“今天的工作我都给你处理得差不多了,你看起来很累,先去休息吧,别忘了医嘱。” 多少有点赶人的意思。 贺楚洲让他回去休息,他也拉不下脸非要进去跟他待在一起,只能收敛目光转身回房间。 客房没有开灯,门缝漆黑,和明亮的书房对比鲜明,后者拉扯着他的脚步走得很慢。 “哎,裴悉,等等。”贺楚洲说。 裴悉立刻停下脚步转过身,却听贺楚洲道:“你去主卧睡吧,我睡客房,方便我明天交差。” 裴悉:“……” 裴悉深一口气,进了主卧。 和书房仅有一墙之隔,总比客房好一些。 有预感今晚可能会做一些不好的梦,他将窗户锁紧,将窗帘拉得很严实,开了空调,又留了床头一盏台灯,翻来覆去地不想睡。 却还是抵不住涌袭的困倦,以一种极不安稳的状态陷入梦乡。 果不其然,两眼一闭,他又回到了阴雨绵绵的那个早晨。 碎在脚边的花瓶是裴臻从昨天到今天摔碎的第二个。 昨天他从学校回来,手里拿着竞赛获得的奖杯,什么也没做,只是站在玄关就让裴臻发了疯。 裴臻砸碎了投影仪旁边的花瓶,用手抓起碎片直接往他身上扔,被佣人惊慌阻止,裴岩松下楼看见,安抚好裴臻,又让他赶紧回房间。 然后再晚一点,他就被裴岩松叫去书房,被告知他会被送走的消息。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不会哭的那个,就算占理,也会因为懂事而被各种委屈忍让塞个满怀。 他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却没有办法醒过来,也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场景一转,他被困在了阴冷黑暗的长廊。 外面是狂风骤雨,眼前是房门紧闭的书房,他在自己家孤身一人跪在地上,徒劳地想要用这种方式拉回偏心父亲的一点同情。 书房。 贺楚洲跟海外合作商商谈完毕,退出在线会议,屏幕中央还剩一个窗口显示压缩文件正在接收,已经完成百分之六十八。 应该还要两分钟。 外面雨下得更大了,夜风卷席,伴着闷响的雷声,闪电偶尔在天际劈出一道亮光。 夏天都过去了,居然还下雷阵雨。 他盘算着,起身出了书房,推门进主卧时,脚步放得很轻,生怕吵醒了已经熟睡的裴悉。 床头灯明亮照耀着,让他可以清晰看见睡梦中的人薄唇紧抿,眉心也皱得紧,不确定是不是在做着噩梦。 “怎么睡得不是很好的样子啊……” 贺楚洲跟着皱起了眉头,想着要不要把人叫醒。 犹豫半天,最后也只是伸手揉揉裴悉眉心,又将掌心贴上他的脸颊,低声安抚:“没 事没事,噩梦退散。” 眼见裴悉神色慢慢放松下来,才收起手帮他掖好被子,又轻手轻脚离开。 回到书房,正好一声惊雷劈下,声音大得像是就滚在自家房顶。 他嘶地一声,赶紧过去检查电脑,见下载完成,保存然后关机切段网线,别给劈坏了,回头修还麻烦。 离开时正要关灯,一个身影猝不及防冲进来,像是装了自动寻航功能,直直扑进他的怀里。 贺楚洲下意识接住,再偏头,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埋在他肩上的一侧脑袋。 “心心?”他试探着。 裴悉低低应了一声,紧紧抱着他,声音沙哑:“怎么工作到这么晚还不回去睡觉?” “刚跟一个老外聊完。” 贺楚洲应着,思索这是被噩梦吓醒了还是被雷劈醒了。 不过有一点很确定,那就是他今晚不用睡客房了。 “走吧,回去睡觉了。” 他扬唇拍拍裴悉后背,正好一声闷雷,裴悉紧贴着他的身体下意识抖了抖。 贺楚洲觉得自己有了答案,好笑地捏捏他的后颈:“我们心心真是小朋友啊,还怕打雷。” 他直接把人抱起来,服务到家地送回房间放到床上,自己也跟着钻进去:“好了好了,来陪着你了,睡吧。” 裴悉窝在他怀里没应声。 贺楚洲一下一下轻拍着他的后背,以为已经把人哄睡着了,自己也打了个哈欠准备关灯睡觉时,怀里抬起一双黝黑且精神奕奕的眼睛。 贺楚洲哈欠打到一半硬生生憋了回去:“怎么还不睡?” 裴悉说:“我睡不着。” 贺楚洲:“睡不着?” 裴悉点点头,又问:“你要睡了吗?” 闪电划过一秒后附带雷声,裴悉在他怀里轻微瑟缩,清冷的眸子直勾勾望着他,隐约透着一股可怜巴巴。 贺楚洲:“……” 三分钟后,他从客厅回来重新躺回被窝,手里拿着平板,胸口上枕着裴悉的一侧肩膀和后脑勺。 他把两只蓝牙耳机给裴悉带上,在人看不见的地方偷偷打了个哈欠:“好了,要看什么自己挑。” 裴悉摘下一只耳机给他。 贺楚洲:“我不用,你戴着,正好就听不见外面打雷了。” 裴悉:“可是你不跟我一起看吗?” 贺楚洲无所谓:“我看字幕就行。” 裴悉捏着耳机,声音低下来:“你是不是想睡觉了?” “没有,怎么可能,我现在比上二环路狂奔了十圈的吗喽还精神。” 恰好头顶又一声惊雷,贺楚洲迅速接过耳机戴上,随后将裴悉两只耳朵都捂住。 宽大干燥的掌心带着浓浓的安全感,温暖的触觉让裴悉忍不住眨了眨眼。 他挑了一个很新的电影,是个文艺片,情节不怎么样但镜头设计很好,小镇的空镜很漂亮,风吹过草地的声音让裴悉忍受了拖沓的情节没有把他关掉。 雷雨不知道下了多久,但是裴悉好像很久没有听见雷声了。 贺楚洲双手始终帮他捂着耳朵,将杂音隔绝在外,让他只能听见左耳耳机里人物特意放慢语速的对话。 ——我想跟你在一起,但我更想让你跟你喜欢的人在一起,更想你能一辈子开心。 ——所以我的放弃不是成全。 ——我也很自私,只是在满足我自己的愿望而已。 裴悉听得眉头紧皱。 疯了吗,什么胡言乱语? 不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不就是自己不够好不够努力,找什么歪理。 他想跟贺楚洲吐槽,一抬头,却看见身侧的人早已经靠着他的脑袋熟睡了,双眼阖闭,呼吸绵长。 都困成这样了,还惦记着帮他捂耳朵。 裴悉无声一笑,伸手帮贺楚洲轻轻取下耳机,关掉平板,房间只被最低档亮度的台灯照亮。 外面已经没有再打雷了,但雨还下着,不如上半夜那样狂风骤雨,绵绵密密的终于有了入秋的味道。 他拉下贺楚洲的手,又将被子拉高,趴在贺楚洲身上凑近,在他嘴角偷偷亲了一口。 他很难得喜欢上一个人了。 所以他喜欢的人,就是要在一起。 想法设法都要在一起 * * 贺楚洲睡得晚,醒得也晚,在不透光的房间睁开眼睛时,床上已经只有他一个人了。 昨晚不是看电影看到很晚么,怎么还起这么早? 他坐起来看了眼时间,揉揉太阳穴翻身下床,刚出房门,就听见楼下玄关传来开门声。 先进来的是被擦干净了脚底板的贺星星,一眼看见二楼的贺楚洲,兴奋地甩着尾巴直冲上去。 裴悉随后进来,视线跟随贺星星抬起,在两人目光接触到的一瞬间收回。 他走到餐厅把塑料袋放在桌上,里面装着他遛狗时顺道买回来的早餐。 贺楚洲趴在二楼栏杆上往下看,懒洋洋笑着,带着初醒时沙哑的嗓音,有点蛊人的味道:“这么荣幸,还能吃到裴总亲自给我买的早饭。” 裴悉没理他的嘴贫,把食物从袋子里拿出来摆在桌上。 贺楚洲揉揉贺星星狗头,下楼:“贺星星出门就撒欢,不好遛是不是,以后还是留给我来吧。” “还好。”裴悉淡淡回答。 在贺楚洲坐下时,两人目光又一次不经意撞上,下一秒率先躲开的依旧是裴悉。 贺楚洲拿着勺子:“?” 是不是他还没睡醒? 不然怎么老感觉裴三花眼神这么……害羞又心虚? 第 37 章 下了一夜雨, 天气并没有因为黑夜的离开好转起来。 清早的天空依旧灰蒙蒙,有风,云被推着走得很快, 不知道会不会继续下。 裴悉抱着笔记本从书房来到客厅,贺楚洲正放松仰躺在沙发上, 枕着沙发抱枕在看天气预报。 见他过来, 不由眉头一挑, 投来疑惑的目光。 裴悉面不改色在他对面坐下, 笔记本稳稳放在膝头,背脊端正气质卓然:“书房太闷了,出来透透气。” 贺楚洲不疑有他,乐得自觉调小了手机音量。 裴悉:“不用管我。” 贺楚洲:“嗯?” 裴悉:“那些声音不会影响我的注意力。” 像是怕贺楚洲不信, 说完又添了一句:“我不喜欢在过度安静的环境里工作。” 贺楚洲听完不知道想到什么,表情多了几分诧异。 裴悉却不再看他,淡定收回目光,指尖在键盘上从容敲出一段连响。 一堆乱码诞生。 热知识, 人在尴尬或者心虚的时候就会希望自己显得很忙。 贺楚洲果然信了他的话,重新把手机调回不高不低的音量,看完了天气预报,又转手打开了游戏。 裴悉不玩游戏,不了解任何游戏, 也不知道贺楚洲正在玩的是什么,但是正好, 只要贺楚洲的注意力在游戏上, 就不会注意到他。 他无声掀眼, 目光越过电脑屏幕再次飘到贺楚洲身上。 他一直知道贺楚洲长得好,不然也不会从一回国就在圈子里声名大噪。 只是之前一直无感, 甚至因为对他偏见太深,导致看见他那张脸就觉得刺眼。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顺眼的? 亚洲人罕见的深邃眼窝,得天独厚的外貌优势,无论在何时都显得慵懒温和,好脾气摆在明面,对谁都不曾红过脸,对什么麻烦事都不在意。 之前贺楚洲曾经问过他一个问题,问他是不是不管对谁都想占便宜,都可以在之后扬言负责。 他现在忽然也很想问一问贺楚洲,是不是不管记忆错乱的是谁,不管今天坐在这里的人是谁,他都会有这样用不完的体贴和耐心,能哄上人一整夜。 他飘忽不定的思绪在目光流连到对方唇瓣时收回,睫毛倏忽一颤。 贺楚洲游戏玩一半,队友突然开麦了,十分聒噪的公鸭嗓,把除了跟在他身边的女性角色之外全骂了一遍。 贺楚洲点开战绩看了眼,挺巧的,几个人里战绩最难看的就是这个开麦骂人的,他身边的女性角色都得排老二。 这是在做什么? 带妹失败强行挽尊? 厂弟行为。 贺楚洲开麦:“兄弟,你刚说什么来着,语速太快我没听清。” 说完点开旁边的内置录音键。 厂弟有求必应地又骂了一遍,跟第一遍一字不差,也算一种天赋功底。 贺楚洲真心实意夸了句厉害,关闭录音提交举报。 这游戏是贺氏旗下一个游戏工作室最新开发,致力于提供玩家最舒适的游戏环境。 厂弟运气不好,碰见大boss闲来无事巡视游戏环境,不出意外,未来两个星期这个号以及同身份证下所有账号都不会在游戏里出现了。 厂弟:“阴阳怪气你妈呢?菜鸡走你妈个狗屎运杀你妈几个人就你妈觉得自己牛逼哄哄了是吧?” 厂弟:“你妈的还不是都抢的老子的人头,拽你妈呢!” 厂弟:“你妈的一个个都是牛马没看老子他妈的在一挑四,放你妈的技能抢人头呢?” 厂弟:“他妈的都是户口本上只剩一页的傻缺!” …… 一口一个妈听得贺楚洲牙疼。 有个队友气不过已经开麦跟他吵了起来,贺楚洲无意抬了下眼,没想到正好跟裴悉对上。 “吵到你了?”他问。 “没有。” 裴悉猝不及防,迅速将怔忪的目光从他唇上收回,飘忽盯着电脑:“那种人……不用太理会他,浪费你的时间。” 厂弟还在无差别激情乱喷:“你算什么玩意儿,知不知道老子在多少游戏里乱杀,你给老子提鞋都不配。” 厂弟:“刚刚那个6号呢?!老六你有本事来跟老子单挑,就你妈抢老子人头最多,没见到老子已经摸到对面了还他妈打,手贱欠操是吧!” 厂弟旁边的女角色估计觉得丢脸,已经提前退出了游戏,角色显示已下线。 贺楚洲好好打个游戏莫名其妙被喷个狗血淋头,却没有一点生气的迹象,反而心情不错地勾了勾唇,将厂弟id截图发给技术部。 “单挑就算了,家里人不让我跟你浪费时间。” “不过兄弟,劝你珍惜最后的游戏时间,你号要没了。” “see you。” 裴悉不知道在贺楚洲说完这句之后对面的账号角色就已经被做了禁言处理,他只是在听见“家里人”三个字的瞬间,手底下又是一通兵荒马乱。 裴悉:【brus on djjdjc、……】 小顾:【……啊?】 小顾:【裴总您是想说……鸡啄键盘都比宣传部的策划案写得好吗?】 裴悉:“……” 贺楚洲今天没什么工作,几封邮件在手机上随便处理了就行,主要任务是在客厅坐陪客,陪裴总工作大半天。 当然,任务是他自己给自己发的。 天果然没有晴起来,雨后又下起小雨。 天气预报说这样的阴雨天会持续大概一周的时间,伴随持续降温,一周后会有小幅度回温。 裴悉点开最后一份待处理文件时,贺楚洲的电话响了。 他换了个游戏在战斗,不方便切出去接听,就点了免提。 吴青:“干嘛呢?” 贺楚洲:“躺着。” 吴青:“不用工作啊这么悠闲,我来蹭顿饭行不?” 贺楚洲想也不想拒绝:“没饭,别来。” 吴青:“迟了,我都快到你家门口了,赶紧给我开个门,我就穿了一件衣服,冷死了!” 贺楚洲:“???” 贺楚洲噌地坐起来:“你来真的?” 吴青:“这有什么真的假的,你家有不是住什么天山上,赶紧开门。” 贺楚洲抬头,裴悉也在看他,两人面面相觑,场面一时尬住。 最后还是裴悉开口打破僵局:“你让他来吧。” 贺楚洲:“你确定?” 裴悉:“他是你朋友,你不需要因为我耽误你的正常社交。” 贺楚洲从沙发上起来,呼撸了一把头发:“有件事得知会你一声,你之前错乱时遇到过吴青,他现在以为我们在谈恋爱。” 他以为这样能打消裴悉放吴青进来的念头,但裴悉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点点头:“我知道了。” 行吧。 只要裴悉不在意,他反正是怎么样都没关系。 吴青没撒谎,他的确已经到了。 贺楚洲一打开门,就见他举着把伞三两步跳上门口台阶,嘴里念叨:“什么破天气,风大得伞都挡不住雨,扑我一身,冷死了冷死了,快让我进去暖暖。” 他蹦跶着进屋,里面温暖的空气裹出他一声爽快的长叹:“活了——嗯?” 他搓手的动作一顿,回头看收伞进来的贺楚洲:“你家还有客人?咋没跟我说?” 贺楚洲斟酌了一下,中肯道:“也,不算客人。” 吴青:“啊?” 贺楚洲:“他住这。” 吴青意外,想问这是你家哪位亲戚,沙发上背对他的人就转了过来,神情冷淡地朝他略略点头,算是打招呼。 吴青:“……?” 吴青:“?????” * * “不是,你们同居了?” “你小子瞒得够紧啊多久了一声口风没露。” “什么时候的事?” “不对,你俩好像都结婚了,住在一起也合理。” “瞒着我闪婚的帐还没跟你算呢!” 贺楚洲在切果盘,吴青围在他周围转悠,嘴皮子嘚不个不停。 贺楚洲索性打断他:“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吴青:“突然吗?主要我爸赶我也赶得很突然,我没办法。” 贺楚洲:“你爸赶你做什么?” 吴青:“让我去公司上班,我不想去,就把我赶出来了,还停了我的卡。” 贺楚洲:“合着上我这儿避难来了,支援你点儿?” 吴青摆摆手:“瘦死我也是只骆驼,我已经联系好了,去夏威夷避一避顺便度假,等老头子消气了再回来,明早的飞机。” 贺楚洲抓住重点:“所以你还要在我这儿睡一晚?” 吴青:“是啊,你这什么语气,我又不听你墙角,我晚上戴耳塞行吧!” “别想太多,随便问问而已。” 贺楚洲最后将哈密瓜放进果盘,端起:“出去了,一会儿我做饭你别在这儿碍手碍脚。” 吴青:“懂。” 贺楚洲将果盘放在茶几上,吴青在旁边很有客人自觉又很贱兮兮地冒了句:“谢谢贺老板。” 贺楚洲嗤他一声,将牙签插了几根上去,顺手给了还在忙工作的裴悉一块,裴悉接过:“谢谢。” 吴青倏地竖起耳朵,扯着贺楚洲到一边小声逼逼:“你俩口子怎么搞这么生分?挖槽,别告诉我你们原来在玩儿商业联姻那套啊!” 贺楚洲送他一句神经病,回厨房做饭。 裴悉敲键盘的手动作慢下来。 吴青耸耸肩,绕到沙发前坐下,戳了块水果塞进嘴里,嚼吧两下后准备跟裴悉搭话。 后者却在他开口之际忽然合上电脑站了起来,起身去厨房。 贺楚洲在洗菜,见裴悉过来,以为他是要拿什么东西,就往旁边让了让,问他:“要拿什么?” 裴悉从最上面的储物柜里拿出一条淡色围裙,抬头看向贺楚洲:“转过来。” 贺楚洲依言转身面向他。 裴悉抬手将围裙套上他脖子,又将两侧的系带绕到腰后去系,动作看起来很像是主动的拥抱。 温热满怀,贺楚洲心起微动,低声:“怎么了?” 裴悉声音从他怀里传出来:“你朋友不是觉得我们生分么。” 贺楚洲了然,嘴角压不住。 开放式厨房可以让客厅的人将厨房情况尽收眼底,吴青正坐在那儿目瞪口呆望着这边,手里还傻兮兮握着一根牙签。 裴悉系好带子就退开了,没有抬头看贺楚洲,只是道:“给我一点可以帮上的忙。” 贺楚洲给了他最轻松的工作——将干木耳泡进水盆里。 当然有前车之鉴,他这次规定了精确到个的数量。 等裴悉去了一旁数干木耳,他低头愉悦地欣赏了身上的碎花围裙好一阵,掏出手机单手打字: 贺楚洲:【哎,你眼神好,帮我看看后面蝴蝶结系好了没。】 吴青:【……?你他妈!】 吴青:【合着你们两口子都是在拿我玩儿情趣是吧?靠!!】 吴青:【呆不下去了!我要改签!今晚半夜就飞!】 贺楚洲:【别啊我的朋友,多呆两天,我包吃包住,还给你做海鲜大餐。】 无人注意的角落,裴悉将数量精准的干木耳泡进水盆,默默用湿漉漉的手指分别贴了下两只耳尖。 物理降温。 第 38 章 裴悉把溅在料理台上的水渍擦掉, 在出去等和就在厨房继续找点事做之间斟酌,忽然听见贺楚洲轻声叫他:“裴悉。” 贺楚洲很少会这样叫他的全名,就像他也很少叫贺楚洲全名一样。 不是生意场上表面应酬的客套式语气, 而是放松随意的,更像是在称呼关系亲密的老朋友。 很好听。 但还是不如叫心心时听起来顺耳。 也许也是因为听得太多次了。 他蜷起手指, 转过头:“嗯?” 贺楚洲靠在抬边:“你不是说想学做饭么?正好现在有空, 教你两道?” 裴悉:“……” 贺楚洲没能在第一时间发现裴悉不明显地黑了脸。 但是在接下来漫长的教学时间里, 他可以很轻易感受到裴悉兴致不高, 以及,心情不佳。 “是不是不想学番茄炒蛋?” 他猜测。 本来是考虑到裴悉厨艺基础几乎为零,从最简单的教起,但是现在看来, 成功人士的高傲体现在方方面面,太简单的可能看不上。 于是他纵览了一遍旁边准备的食材,改变策略:“那,教你做糖醋鱼。” 裴悉不置可否。 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总感觉裴悉的脸色更黑了。 裴悉是真没有点亮一点厨艺技能。 并且清醒的裴悉很有自知之明,在经历过几次把“适量”的盐放得不适量,“少许”的料酒放得不少许时,主动放下锅铲:“学不会。” 满口理所当然的口气听得贺楚洲又是无奈又是好笑:“看出来了。” 裴悉沉默看着他。 贺楚洲安慰:“没事,本来教你就是当消遣的, 学不会就学不会吧,我会就行了。” 裴悉眼尾轻动:“你会就行了?” 贺楚洲:“……” 糟了, 哄裴三花哄顺嘴了。 他遮掩地咳了一声:“我的意思是, 你以后想吃随时可以过来找我, 或者我做了给你送过去也行。” 他以为裴悉会直说不用,不过意料之外, 裴悉没有拒绝,而是反问:“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你。” 贺楚洲:“当然不会,顺手的事,再说去你家也挺顺路了。” 裴悉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留下一句“我去处理工作”后离开了厨房。 这算是默认就算以后痊愈搬回去了也还会跟他继续来往的意思? 是吧? 没理解错吧? 贺楚洲美滋滋转身,准备着手拯救一下裴悉制作失败的糖醋鱼。 其实还行啊,看着挺顺眼的。 再尝一口,也就是有点太咸而已,也不是不能吃。 放在一旁的手机亮了一下。 他将筷子换到左手,右手解锁点开信息: 吴青:【做的什么眉来眼去饭?什么玩意儿炒菜还要手把着手炒?】 吴青:【我蹭的到底是饭还是狗粮?没胃口了不想吃了!!!】 吴青愤愤敲下两条信息,一抬头,看见裴悉回来了,抱着电脑原位坐下。 虽然垂着眼帘神色不显太多情绪,但是若有若无的笑意简直不要太明显。 吴青:“……” 吴青深一口气:【贺老狗,老子不稀罕你的海鲜大餐了!!!】 吴青:【改签,必须改签!】 吴青:【这就带着我五六七八个男朋友一起改签!!!】 吴青当然没有五六七八个男朋友,也没有改签,虽然非常不想跟贺星星一起闷头干狗粮,但是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不过他可以眼不见心不烦。 为了不看到那对黏糊的两口子在厨房进行鸳鸯戏水式的洗碗活动,他选择主动揽下遛贺星星的人物,牵上狗绳一人一狗蹦蹦哒哒出门了。 不过关于什么鸳鸯戏水式洗碗显然是他多虑,贺楚洲从来就没有让裴悉洗碗的打算。 他只是在将碗塞进洗碗机之后,趁着促进美好生活的电灯泡还没有回来之前,理性客观地跟裴悉商量:“今晚将就下跟我一起睡?吴青明早的飞机,今晚得住这儿。” 演戏演全套,裴悉表示理解,答应了。 反正已经睡了那么多次了。 这是两个人在入夜之前不约而同的想法。 但到了真正上床睡觉的时候,才发现原来不同前提下,实际情况跟以为的完全不一样。 之前裴悉记忆错乱,跟他睡是因为单纯把他当作自己最亲密的人,而贺楚洲也是单纯哄着他,总而言之一个单纯贯穿始终。 结果现在两个人思路清晰到可以当场来一次商业战术交流,躺在一起竟然没那么单纯了。 贺楚洲早习惯了抱着裴三花睡,一个人时还好,现在人就在眼前,却只能干看着不能抱。 他面向裴悉侧躺,在昏暗中盯着隔壁枕头上那人后脑勺的轮廓,男人的怅惘涌上心头,还不敢叹气,抓心挠肺,后槽牙后咬酸了。 殊不知他面前看似已经安稳入睡的人还干巴巴睁着一双大眼睛盯着窗户发呆。 不习惯。 总感觉后背两人之间隔开的一段距离让他觉得空落落的,总不踏实。 可他又不能直接开口说。 不确定贺楚洲有没有睡着,僵硬地不敢动,不敢翻身,总觉得只要暴露了自己还没睡着,场面就会变得比现在更局促。 为什么现在外面没有打雷下雨? 为什么他今天正好在清醒状态? 要是他这个时候说睡不着,贺楚洲会不会撑着眼睛爬起来陪他看电影? 他胡思乱想着,以为自己今晚可能会入睡艰难,而事实上他在周围熟悉的气息中很快开始了意识下陷。 半梦半醒状态下身体不受大脑控制而被本能驱使,他翻了个身,朝身后热源贴近。 等朦胧意识到自己的行为,还没有来得及从挣脱睡梦的拉扯去纠正,一只手勾住他的腰,无比熟稔地将他拉进怀抱。 舒适的环境太能消磨意识,他没功夫反抗,就已经在源源不断传递过来的温度中下陷更深。 窗外的喧嚣被玻璃无情隔绝,只有色彩曼妙的城市霓虹透入,让本该漆黑的房间勉强可以视物。 床上两个身影亲昵拥在一起,于潜意识指引下终于找到最舒适的贴近方式,安稳沉睡。 * * 习惯总是在潜移默化形成。 时间推移,两人越来越适应对方存在于自己的生活。 那天吴青走之后,两人谁也没提分开睡的事,于是顺理成章的都在主卧住了下来。 没睡时各占一边,睡着后相拥而眠已经成了纠正不了常态。 不过,好像也没人有试图纠正。 裴悉休息的这段时间,贺楚洲几乎都会待在家,无论裴悉是清醒还是错乱都尽量陪在他身边。 而裴悉也会开始跟着贺楚洲一起去遛狗,划重点,晚饭后。 天气越来越冷,早上实在不大起得来。 他认识了贺星星在小区里的三只野生好朋友,都是小猫,一只狸花,一只橘猫,还有一只小奶牛。 狸花很凶,眼神无时无刻不透露着他身上背着数不清的老鼠命,橘猫很呆,被小区住户一家一口喂成了肥球。 而小奶牛是最聪明活泼的一只,也是贺星星最喜欢一只。 贺星星每次都要追着小奶牛去给人家舔尾巴,然后挨揍,然后追上去继续舔,然后继续挨揍,乐此不疲。 贺楚洲又研究出了几样新菜式,先是在他错乱时做给他吃,挨裴三花一顿无脑夸。 然后在清醒时又做给他吃,期待表扬的眼神非常隐晦,但仍旧被深知他嘚瑟秉性的裴悉看得一清二楚。 只能迫于压力又夸了一遍,还得避着不能使用裴三花已经夸过的词,以免露馅。 怎么会有这么幼稚的男人? 他无语地想,然后吃光了贺楚洲刚做的一小盘蜂巢玉米炸小黄鱼。 不对,还留了一条,给大厨吃。 一直吃白食是一种很考验人思想品德的行为,裴悉自认思想品德不错,所以他的不好意思日渐堆积,终于在一次晚饭后非常坚定地提出要负责洗碗。 贺楚洲不出所料地没有答应,并且拒绝教他使用这款洗碗机。 然后在发现裴悉早就看会了之后改变策略,派发给他一项据说比洗碗更责任重大且困难的工作 ——陪他上超市买菜。 裴悉:“……” 行吧,你高兴就好。 原本按时来打扫外加补充冰箱的阿姨少了个活,而他们也在频繁的超市购物中和那位热情的阿姨混了个脸熟。 裴悉很体贴,未免贺楚洲“暴露”,每次结账时都会提前出去等他,在单独遇见阿姨时也会淡定应一声:“嗯,和我老公一起。” 当然平静祥和的生活过久了,老天爷看不顺眼,总会施以一点小小的意外。 贺楚洲得出个差,为期三天,明早出发,大后天下午才能回来。 这怎么搞? 放裴悉一个人在家? 他放心不下,回头问裴悉要不要跟他一起去。 时间已经不早了,外面天色大暗,裴悉靠坐在床头,拿着平板在看项目评估资料。 听见贺楚洲的话,他扶了下眼镜抬头:“跟你去了然后呢,你能在出差时间抽出一整天陪我,还是带着脑筋不正常的我一起去见客户?” 贺楚洲哑口无言。 “如果是需要从早到晚呆在酒店等你,跟在家里也没什么区别。” 他没有贺楚洲那么忧心忡忡,低头继续看资料:“明早走之前跟‘我’说一声就行,就算错乱了我也是一个拥有正常思考逻辑的成年男性,单独呆两天不会出什么问题。” 时间在睡眠状态下推进得很快,翌日贺楚洲起了个大早,收拾好时接到云迹的电话,说他和司机已经在小区外面等着了。 贺楚洲看了眼时间,蹲在床边等着半梦半醒的裴悉打着哈欠缓慢开机。 “我出差去了,后天下午回来。” “我把我司机电话存你手机里了,想去哪儿让他接送你,知道吗?” “一个人在家不用想我,嗯……也可以想一点,别太想就行。” “有事随时给我发消息,我看到就会立刻回,晚上9点后要是没睡可以给我打电话。” “想要什么礼物告诉我,吃的也行,出差结束都给你买回来。” 裴悉愣是被他叨叨得一点也不困了,拥着被子问:“能带我去么?” 所以说为什么贺楚洲有时候感觉裴三花和自己的脑回路那么同步呢? “不能。” 总有种被莫名其妙哄好了的感觉,他心情不错道:“去了那边我白天不能陪你,放你在陌生环境一个人呆着我不放心。” 裴悉也没有多失望:“那你啰嗦了好多,还不走能赶上飞机吗?” 贺楚洲:“……” 贺楚洲被气笑了,咬牙切齿捏他的脸:“我这是在放心不下谁,小白眼狼!” “算了。” 他叹口气,起身准备出发:“记得有事一定第一时间给我发消息,要紧的话打电话也行,不用怕耽误我工作,那些老外不讲究这些。” “走了。”他最后揉了一把裴悉脑袋,转身离开。 贺楚洲走后,房子一下安静了。 裴悉坐在床上,感受了一下空荡荡的屋子,看着趴在地毯上下巴着地的贺星星,是有些不太适应。 他好像已经有很久没跟楚洲分开过了。 起床遛了狗,吃了早餐,发了会儿呆,冷不丁一个人呆着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拿出手机捣鼓一阵,起身去了厨房。 烤饼干的步骤看起来很简单,黄油加温软化,加糖粉,然后用打蛋器打发—— 叮。 手机响了,他用还算干净的无名指解锁点开信息: 楚洲:【我到机场了,早饭吃了吗?牛奶可能凉了,再热一下。】 裴悉很不方便地打字回了个【吃了】,然后继续打发黄油。 需要熟蛋黄过筛,那得先有熟蛋。 他烧开水,放了两个鸡蛋进去,感觉有点少,又添了五六七八个,然后盖上盖子定时煮。 叮。 手机又响了。 他擦干手点开: 楚洲:【准备登机了,起飞那会儿得关机,没办法及时看到消息,有事等我开机再说。】 裴悉想说这会儿他也没有事需要跟他讲,但是字太多了懒得打,就简单回了个【好】。 鸡蛋煮好了,需要剥出蛋黄慢慢过筛,搅拌均匀,再把低筋面粉筛进去,耗时耐心揉成团。 叮。 楚洲:【飞机升空切自动驾驶模式了,现在飞行高度是10000米。】 裴悉:“……?” 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个? 不太明白,只好回:【好高。】 最后把大面粉团分成大约10克一个的小的,挨个用大拇指按压成型,均匀摆盘,放进烤箱,烘烤时间是……是…… 叮。 楚洲:【/图片】 楚洲:【云层挺薄的,我刚查了天气预报,未来两天都是晴天,不会下雨。】 裴悉两只手都沾着面粉,真的没办法打字了。 想了想,用稍微干净的指节点出语音输入,压住,输入一段语音,松开发送。 另一边万米高空飞机上。 云迹在瞄了身边人一路之后,终于忍不住了:“干嘛呢敲敲敲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跟老婆报备行程呢!” 贺楚洲瞥他一眼,漫不经心掀起嘴唇:“老板玩个手机你也管?” 云迹嗤了声:“谁想管你了,我就是想提醒你一下,咱们出差就两天,后天就回来了,用不着这么归心似箭,你赶着相亲啊。” “你怎么知道我归心似箭?” 贺楚洲说完,就见屏幕对话框上跳出一段语音,眉尾轻扬,愉悦的笑意爬上眼底。 他将音量调低,手机听筒抵在耳边,目光惬意望向窗外稀薄的云层和下方一览无遗的繁华城市。 直到听见清冷温和,又带着些许无奈的声音从听筒传出,唇畔笑容逐渐凝固: “楚洲,我在忙着学习烤饼干,你没有事就不要一直给我发消息了,会打扰到我的。” 第 39 章 因为出差时间压缩得很短, 相应的日程就安排得十分紧凑。 贺楚洲没有先去酒店,而是直奔合作方公司,行李都由对方安排的司机代为运去酒店。 一整天时间几乎脚不沾地。 一整天没收到裴三花消息。 真行啊, 烤饼干还是考研,用得着这么专注?连出门在外的老公都没空搭理了。 他随手拍了张窗外的景发过去, 等了十多秒没收到回复, 收起手机揣回兜里。 一抬头, 对上云迹一言难尽的目光。 “表哥, 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云迹问。 贺楚洲拿起桌上合同,随口应:“像什么?” 云迹:“像那种明知老婆出外鬼混却电话打不通短信没回复只能在等待中独守空房的深闺怨夫。” 贺楚洲:“……” 贺楚洲:“挺有画面感的,你高中作文得几分?” 云迹得意:“一般在57,超常发挥59, 老师说不给我满分是怕我骄傲。” 贺楚洲:“下季度广星商场的策划案你写,打回一次扣一星期工资。” 云迹:“???” 云迹:“hello有事吗?” 云迹:“你不仅让孔子感到莫名其妙,也让老子感到莫名其妙。” 云迹:“而且你现在像被戳破心思后恼羞成怒的可恶资本家!嘴脸丑恶!!!” 鉴于某个小白眼狼坚决不受他干扰,他无奈只能将心思全部放在工作上。 实际考察完技术工厂时时间已经近11点了, 回到酒店换上拖鞋,踩着柔软的鞋底才感受到肩背上沉甸甸的疲惫。 还说让裴三花9点后给他打电话,看来他还是高估自己了。 不过似乎影响也不大,裴悉没有发现他的食言,因为他打开手机一看, 压根儿就没有未接来电。 信息倒是有一个,一个多钟头前发过来的一句:【我睡了, 楚洲晚安。】 楚洲晚不安。 楚洲要被气笑了。 真能啊, 小兔崽子。 合着就他在这边大事小事的放心不下, 那边儿那个倒好,平时黏他黏得恨不得挂在腰上, 真分开的时候连个电话都舍不得给他打。 主打一个只是最甜,心里没你是吧? 他磨了磨后槽牙,想拨过去好好教育一下,不过指尖几经辗转,最终还是人命点了返回。 算了,这个点,估计梦都做了好几个了,就不吵他了。 界面从通讯录跳回待机页,壁纸上的人挂着一脸呆萌的表情,用非常不纯熟的手法在对他比【耶】。 他盯着多看了会儿,气消了,嘴角又不受控制上扬起来。 过了今夜,还有一天半。 哎,时间怎么突然变得这么长了? 过得再快一点吧。 * * 翌日清晨,裴悉料理完贺星星,抱着电脑在过度安静的客厅里待了十分钟后,起身换好衣服去了公司。 他有段时间没在公司露面了,冷不丁一出现,从前台到上楼背了一路的注目礼。 最惊讶的当属小顾,因为作为助理,他提前没有收到任何总裁今天会来公司的消息。 “北边住宅区的修建进度如何,有去现场查看过么?” “我昨天和张副助去了一趟,一切进行得很顺利,用料也经过了检测,全部达标,而且速度很快,保守估计能够比计划提前一个月完工。” 小顾谨慎答完,才问裴悉:“裴总,您今天过来,是有别的项目准备视察么?还是约见了哪位访客,需不需要为您提前做会议室安排?” 裴悉:“不用,我过来随便看看,你继续去忙吧。” 小顾点点头,带上门离开。 裴悉在公司一直待到下午,工作不多,可以不用着急慢慢处理。 所以他才会平均10分钟分心去看三次手机。 没有电话,也没有消息,就连一张随手拍的图片分享都没有。 昨天还话多聒噪得像只老麻雀,今天就直接不会喘气了。 还是说连这种日常聊天也是裴三花限定? 他冷着脸放下手机,将注意力集中到工作上,胸口却像是被塞进了一把蒲公英,风一吹,空空荡荡的,又轻飘飘落不到实处。 下班之后原本是想直接回去,可想想离开前空荡荡的客厅,索性在外面随意找了家餐厅解决了晚饭。 谢铃给他发了消息,问他最近都在忙什么,这么长时间约不着也见不着,是不是在搞什么大项目这么腾不开手。 裴悉避而不答,给他回过段时间再约,返回时看见一整天了没有丁点动静的置顶聊天栏,动动手指点开。 聊天内容还停留在他昨晚发的那句【晚安】,十几个小时了还没有得到回复,显得伶仃可怜。 他点开输入框,打出半行字。 后面半行却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气作为结尾才算合适。 问他是不是在忙? 如果贺楚洲说没有,或者问他有什么事,他要怎么接下一句? 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贺楚洲昨天早上才走,今天就这么问,好像显得他有多离不开人。 问他有没有吃饭? 他们现在的关系似乎还没有亲密到可以这样互相关心的地步……这样问,贺楚洲会不会觉得他很奇怪? 千万缕的心绪几经辗转,最后他还是删掉了那半行字,转头看向车窗外。 贺楚洲说得没错,这两天的琬城,的确都是大好的晴天。 * * “这家企业的工厂确实不错,机器技术都是自主研发,可以跻身世界先进行列,我觉得可以合作。” 云迹一边参观,拍照记录,一边用中文和贺楚洲对话,周围的老外听不懂,非必要的内容,不需要翻译。 “确实。”贺楚洲将一路参观过来所见到的数据作参考,没有立刻定夺:“那就给个意向,暂时不签,等明天两家的数据对比出来再说。” 云迹也是这样想的:“行,这家技术虽然好,但是体积价格却是超竞争者太多,拖一拖,也许可以把价格压一些,毕竟他们希望和我们合作的意愿非常强烈。” 晚上东道主设了晚宴招待,上桌的东西贺楚洲和云迹都不大吃的惯,又不好拂了人家面子,只能将进食速度一再放慢,全当忙碌一天的休息时间了。 云迹不想听一群白人用口音互不相通的英语在那儿叽里呱啦,趁着没人注意这边,斜过身体凑近贺楚洲:“这就乐不思蜀了?” 贺楚洲百无聊赖用叉子扎了块西兰花举到他面前:“就这?” 塞进嘴里面无表情咀嚼:“我感觉我像只兔子。” 云迹:“当然不是这个,你今天怎么不当望妻石了?消息不想发了?电话不想打了?” 贺楚洲冲他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冷笑:“你怎么知道我不想发不想打?” 他当然想。 他当然抓心挠肝地想。 可是没办法,裴三花都嫌他烦了,裴悉肯定更不喜欢被打扰。 何况他这两天忙不着地的,没法挤出时间帮裴悉处理工作,今天人清醒了肯定在忙,他怎么敢打扰? 爱好没问出一个,礼物特产已经买了一大堆,属于是看见什么都想给人搬回去,也不管有没有买对。 果然人啊,有时候太懂事了就会多出许多烦恼和负担。 他就是太懂事了。 云迹看他那唉声叹气的样,乐呵呵:“想打就打呗,或者你也可以跟我讲讲那头到底是谁,跟你什么关系,纾解纾解相思的苦?” 贺楚洲:“一边去。” 云迹:“你就说是不是裴悉?” 贺楚洲:“Mr. White, my assistant would like to ……” 云迹:“我靠有病吧你!行了行了真服了你了我不问了行吧别让这老外跟我说话!” 贺楚洲敛声微微一笑,在怀特先生疑惑看过来时又戳起一块西兰花,冲他优雅示意了一下,塞进嘴里一口闷。 晚宴结束几个好事的白人还安排了夜场活动,贺楚洲没兴趣,用太累了需要休息推拖掉了,上车后吩咐司机直接回酒店。 一天了。 这都晚上了。 发条信息问候一下不过分吧? 不算打扰吧? 一路上他想了一万种礼貌又不会烦人的问候方式,又在不断翻转手机的过程中将九千九百九十九种都淘汰掉。 最后挑选出容错最低,最曲线救国的一个——拿贺星星当挡箭牌。 单亲父亲出门在外想念儿子想询问一下儿子日况再要个照片什么的,很合理吧? 敲定了理由,他回到酒店花了一个洗澡过程的时间在颅内斟酌措辞,出来拿起手机,意外发现上面多了条消息: 裴三花:【/图片】 裴三花:【贺星星又被猫揍了。】 裴悉将图片和文字发送完,视线依旧盯着聊天框没有挪开。 很快,他看见上方贺楚洲的备注变成了正在输入。 楚洲:【没事,他脸皮厚,就是欠收拾。】 楚洲:【我也刚回酒店,正想问你是不是遛狗来着,要是贺星星跑太快你就往他头上拍两下,不然疯起来能变成他遛你。】 刚回酒店。 正想问你。 八个字组合在一起奇异地有了一种解释和报备的意味。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就是让裴悉的心情像是掏空了堵塞的沟渠,一下顺畅起来。 裴悉:【还好。】 裴悉:【你那边考察得怎么样,合同签了?】 贺楚洲:【都不错,我们更偏向技术研发这边,但他们报价太高,可以再压一压。】 贺楚洲:【你呢,今天工作都忙完了?】 裴悉:【嗯,白天去了趟公司。】 贺楚洲:【那挺好,明天就能好好休息了。】 贺楚洲:【晚饭吃了?】 裴悉:【嗯,在外面吃的。】 贺楚洲:【我也是,白人的食物味道确实一言难尽,看来下次要再来这边得自己带点吃的了。】 贺楚洲:【我明天下午回去,你有没有什么需要的,给你带。】 裴悉回复【没有】,再看随口聊的几句,贺楚洲竟然不知不觉把他白天想问而没问的都问完了。 可惜礼貌有余亲近不足的聊天都不会有太长的寿命。 就在裴悉以为他们今晚的交流即将止于此时,贺楚洲忽然心血来潮一般问他遛完狗回去之后有没有空。 裴悉:【没什么事要做了,怎么了?】 贺楚洲:【突然想起来霭月有几张卷子放我那儿一直没写,说是月初要交来着。】 裴悉不确定:【你是想让我帮忙把它们写完吗?】 贺楚洲:【不用,他那卷子费脑筋,你拍给我,我写了答案你帮忙抄上去就行。】 十分钟后。 裴悉坐在灯火通明的书房,看着贺楚洲写好拍下发过来的答案,大脑神经开始打结。 裴悉:【你……】 贺楚洲:【嗯?怎么了?】 裴悉:【你写数字,一定要连笔吗?】 看不懂。 根本看不懂一点。 如果换个场景让他辨认,他会以为这是一张出自医生笔下的处方。 贺楚洲:【抱歉,我尽量工整了,还是不好认是吗?】 贺楚洲:【/悲伤流泪猫猫头】 裴悉:“……” 他犹豫着要怎么说才能不伤害这只猫猫头幼小脆弱的心灵,对方名字很快又变成了正在输入: 贺楚洲:【打个语音吧。】 贺楚洲:【我给你念,你再对照着看,应该就能看懂了。】 聊天界面很快被语音邀请替代。 裴悉握着笔的手轻轻攥了攥,不知道莫名的紧张和几乎可以忽视的雀跃从何而来。 他点了接听,贺楚洲慵懒上扬的一声“晚上好”像是一注微弱的电流,从敏感的耳根注入,很快蔓延到全身。 仗着人不在跟前,才敢放任眼神不自在地飘忽了一阵后回到屏幕中央,低声回复:“晚上好。” 就像对面的人看不见他一样,他也看不见对面的人在他开口时下意识微微眯起的双眼。 裴悉的嗓音带着他独有的清冷乖顺的调子,贺楚洲自然想象出他说话时的神情,拧巴了一整天的心情忽然被高温熨烫机平稳碾过,抚平了所有错综褶皱。 很像大夏天里顶着烈日打完整场篮球赛,而手边正好有一瓶冰可乐。 沾着水珠拧开瓶盖,冰凉带着刺激气泡的液体畅快淌过喉管。 他品咂着这种微妙而且盈满胸腔的满足感,将故意写得潦草的答案慢条斯理念了一遍。 贺楚洲:“现在能看懂了么?” 裴悉点点头,想起他看不见,才又开口道:“已经写好了。” 贺楚洲:“你刚刚是不是点头了?” 裴悉一愣,下意识问:“你怎么知道?” 贺楚洲轻松道:“因为你回答之前停顿了,很明显。” 裴悉不说话了。 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贺楚洲对他的了解细致到在他的意料之外,而同样意料之外的是他感觉这样不坏。 只是他还是不知道这种时候要给出怎样的反应才符合他们现在的关系,他不擅长这个,只好笨拙地转移话题:“你很聪明,高中时候的数学压轴题到现在还记得步骤。” “没办法,以前读书时候调皮爱惹事,被老师罚抄了很多遍试卷。” 他轻笑,半晌,才低声接上下一句:“而且裴悉,我不聪明。” 聪明的话,不会非要到两人距离拉开了千万里,才能将说不清的情意和想念具象化。 聪明的话,不会花了一整天时间也想不出一个发信息的理由,只会埋头给人买一堆礼物,会期待收到礼物的人可以热情拥抱他。 聪明的话,不会到现在才发现原来他的喜欢已经有这么多,堆积到身体最大容量的盛放处都快要放不下。 裴悉,裴心心,裴三花…… 脑筋好用的,脑筋不太好用的。 他都喜欢极了。 第 40 章 卧室的门没有关严。 贺星星叼着它的卡通小碗叮铃咣浪跑进来时, 裴悉正坐在床上翻手机。 贺楚洲很早就给他发了返程的航班号,特别叮嘱他如果想去接机就提前跟司机联系,不要一个人打车。 新建的机场太大, 不熟悉的话很容易因为分不清入口迷路。 上面显示下午四点到,现在是早上不到十点, 还有六个多小时, 不着急。 所以他给贺楚洲回了一个收到, 又给贺楚洲存在他手机里的号码发了信息, 麻烦对方在去机场之前先过来捎上他。 随后简单收拾一阵,给贺星星换好水粮,穿着居家服去了厨房。 之前试错了几次,他已经可以把饼干做得像模像样了, 尝过,最后一次味道不错,卖相也勉强能看。 重点是他亲手做的,他知道无论是什么, 贺楚洲都会喜欢。 心情很好地按照烂熟于心的步骤搅拌黄油,筛入蛋黄粉,混上低筋面粉揉成面团,在做小块分盘装进烤箱,定好时间, 等待叮声响—— 怎么失败了? 他看着碎成末不成形且散发着一股清香焦味的饼干,思索到底是哪个步骤出了差错。 不过问题不大, 他很快释然。 重做一份就是。 楚洲的飞机四点才到, 他还有很多时间。 同一时间不同国度, 贺楚洲正在清点礼物,准备送去托运。 他买了太多, 各式各样的包装袋和包装盒堆在房间的客厅里,让推门进来的云迹险些没处下脚。 “你让人给你准备了这么多?” 云迹错愕:“合作方那边的工作人员真的没有嫌你麻烦吗?” 贺楚洲没抬头:“走之前他们说很乐意下次继续为我效劳。” 云迹:“你给辛苦费了?” 贺楚洲:“嗯哼。” 云迹:“多少?” 贺楚洲思忖两秒,随口道:“勉强抵你小半月工资吧。” 云迹:“?” 云迹:“???” 云迹:“?????” 云迹:“hello?请问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这些,这些,还有这些。” 贺楚洲用拿笔的手简单示意了一下:“帮我装去白色那个行李箱,其他装黑色和蓝色。” 云迹翻白眼:“你自己装。” 贺楚洲:“年终奖给你发两倍,我自掏腰包,不走财务。” 云迹精神一振:“好嘞哥,怎么装,需要按照大小摆个造型分门别类吗?” 有钱能使鬼推磨,也能让表弟任劳任怨变伙计。 把几箱子礼物运到机场一路送上托运,云迹拍拍手,回头问贺楚洲:“我姑妈这回不会是给你列了个两米长清单吧?这么多。” 贺楚洲:“不止你姑妈的。” 云迹:“霭月也有?” 贺楚洲:“嗯……有一两个吧。” 云迹:“就一两个?那你弄那一两箱给谁的?你做代购啊?” “大人的事情小孩儿别多嘴。” 贺楚洲正低头回信息,不知道是跟谁聊着,扬眉展目,满面春风关不住。 云迹嫌弃地呲了呲牙,又忍不住凑过去好奇:“所以表哥,你是真有对象了是吧?谁?是裴悉吗?我姑妈他们也知道吗?” “说了小孩儿别多问。” 贺楚洲拿手抵着他额头无情推开,懒洋洋道:“也别在你姑妈面前胡说八道,不然就别想拿到你的年终两倍封口费了。” 云迹头顶问号:“那不是我的劳动费?怎么又变成封口费了???” “一样。”贺楚洲心情很好地收起手机:“我们资本家就这副吸血鬼德行,习惯就行。” 近六个小时的飞行时间,贺楚洲拿了行李一出来,就眼尖地在来往人群中捕捉到了心心念念的身影。 裴三花同学今天也穿得很大学生。 白卫衣,牛仔裤,运动鞋,再加一张高配小脸蛋,站在那里就像颗拔尖又招人的青葱,谁路过都要多瞧两眼。 但他就不一样了。 他不仅能瞧,还能把人带回家,还能在晚上抱着一起睡觉。 这么一想简直要得意死。 他迫不及待地想过去奉上一个久别重逢的拥抱聊慰相思,轻快的脚步没迈出两米,就被耳旁不合时宜的哇声打断。 “裴悉?裴总?我没看错吧?” 云迹捂着嘴压低声音,简直把八卦和看热闹贴在脑门:“是来接你的吧表哥!还不承认还不承认,你们就是有一腿!” 云迹:“真行啊,居然真能给你追到,这算不算屌丝逆袭记?太励志了,简直不明觉厉,喜大普奔,男默女泪。” “啧,怎么忘了还有个你。” 贺楚洲拉过云迹的手将将堆满行李的推车塞给他:“出去跟司机一起把行李箱搬上车,让司机在门口等我,你没事可以先走。” 云迹:“?” 云迹:“我怎么就——” 贺楚洲:“三倍。” “……” “靠了!服了服了真服了!我怎么就这么顶不住钱财的诱惑!” 云迹骂骂咧咧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贼心不死回头偷瞄—— 我去,人呢??? 靠近侧面通道的角落没有人,裴悉把人拉到这里,然后用力拥抱。 短暂分开后由思念暂为填补的空缺终于踏实完整了,贺楚洲嘴角都快跟太阳齐平。 “想我啊?” 他笑眯眯捏捏裴悉后颈,有时候男人就爱明知故问。 裴悉很诚实地在他耳朵边回答:“想的,给你做好了烤饼干,你回去就可以吃。” 说到烤饼干,某人就不得不小小地算个秋后账了。 贺楚洲拎着裴悉后衣领把人脑袋从自己肩膀上提溜出来,扬眉:“不是为了个烤饼干嫌我烦人的时候了?” 裴悉说:“没嫌你烦。” 贺楚洲酸了吧唧:“还嫌我话太多,让我不要打扰你。” 裴悉认真道:“可是如果不找点事做,我会一直想你啊。” 贺楚洲眸光一动。 裴悉又道:“我不想你在外面出差也分心来担心我,总想着要赶紧回来,会耽误工作。” 小裴同学这么体贴懂事,又这么最甜会哄人,他还能说什么? 总不能说就算你对我爱答不理,我也依旧归心似箭吧? 不过有一点需要纠正:“我在你眼里是恋爱脑到会连工作都不管的人?” “当然不是。” 裴悉抿嘴笑起来,捧住他的脸让他低头,幅度很小地蹭蹭额头和鼻尖:“你最厉害了。” “欢迎回家,哥哥。” 不夸张地说,这一瞬间贺楚洲感觉能有一万颗跳跳糖在他心尖尖上旋转跳跃,然后噼里啪啦爆炸,连糖粉都在散发七色彩虹的光。 他现在不想什么好不好听了,也不想怎么才能连哄带骗让人再叫一声了,他只恨不得把人带回家扔床上从头到尾舔一遍。 可惜想归想,事实是他只能用力抱一下过过干瘾,再心痒地揉乱裴悉毛茸茸的脑袋:“走了,哥哥给你买了两箱礼物,带你回家慢慢拆!” 云迹带着出差捎回来的资料已经先走了。 司机等在机场外,应贺楚洲的吩咐先是将他们送回别墅,然后载着取剩下的礼物去了一趟贺父贺母的住址。 贺楚洲土地主似的财大气粗的话一点不夸张,说两箱就真的是两箱。 大大小小的礼物盒被倒出来堆在客厅地毯上,每个礼物盒都有精致浪漫的异色缎带系成蝴蝶结。 两个人盘腿坐在地上,膝盖挨着膝盖,一个认真拆礼物,一个端着只盘子美滋滋吃烤饼干。 有点硬。 还有点咸。 不过无伤大雅,依旧好吃到飞起。 就是裴三花每拆开一个礼物盒都要偏过脑袋在他脸上吧唧亲一下,让他有点,咳咳,有点招架不住。 就,带礼物回来的时候也没想过能收到这种感谢方式啊。 裴三花嘴巴好软…(嚼嚼嚼) 裴三花身上好香…(嚼嚼嚼) 要给他亲出火来了…(嚼嚼嚼) 啧,贺楚洲把持住(嚼嚼嚼) 你得循序渐进(嚼嚼嚼) 把持不住就别赖在这占便宜赶紧滚(嚼嚼嚼) ……不行出差回来太累了得再多坐会儿(嚼嚼嚼) ……裴三花嘴巴真的好软(嚼嚼嚼) 被随手丢在一旁的手机忽然响起来,是楚月兰女士发来的视频邀请。 他看着裴悉面前还有一小堆没拆完的礼物,惋惜地叹了气,放下饼干站起来,拿着手机去了书房。 “妈,礼物收到了?”他接了视频,将书房门虚掩留出一条缝,走到电脑桌后面拉开椅子。 楚女士穿着一身绿旗袍裹白毛披肩端庄坐在沙发上,正在对一个手掌大小的浅色礼物盒进行一个优雅的拆:“嗯哼。” 贺楚洲坐下:“怎么样?” 从他这个角度望过去,正好可以将独自坐在客厅地上专心拆礼物的瘦削身影纳入眼帘。 不愧是他的裴三花,连背影都这么可爱。 楚女士从盒子里拿出一串质地圆润通透的白珍珠项链,翻来覆去打量一圈,非常满意:“还不错。” 贺楚洲:“您喜欢就行,好像还有个手镯来着,拿黑盒子装的。” 楚月兰挑眉望向他:“好像?合着不是你亲自挑的?” 贺楚洲无奈摊手:“您儿子头回去那边,走路都得有人带,更别说知道什么当地特色了,哪有当地人靠谱?” 楚月兰想想,也是,然后拿过一只绿玉石混檀香木的串珠手链,展示一般凑近摄像头:“你爸纪念日给我买的,怎么样?” 贺楚洲夸道:“挺好看啊,老头子一把年纪还这么浪漫。” 楚月兰放下手链,中肯评价:“嗯,幸好你没亲自挑,下次也要记得拜托当地人,好吗?” 贺楚洲:“……”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中年男人浑厚的笑声响彻屏幕外,一听就是送串珠手链那老头子。 很快贺霭月脑袋也凑过来了,热情洋溢地冲他猛做飞吻:“哥你给我买的周边我太喜欢了!爱你爱你爱你muamuamua!我决定未来一个月都不在妈妈跟前给你上眼药了!” 贺楚洲无语地扯了扯嘴角:“我真是谢谢你了。” “哎呀不客气不客气~” 小姑娘喜滋滋地缩回去继续捣鼓礼物。 楚月兰慢悠悠拆着手镯包装盒,忽然想起件事:“对了楚洲,你爸说让你有空给他送两本书过来。” 贺楚洲:“书?家里不挺多的么?” 楚月兰目光往身旁轻飘飘一瞥:“有嘴就自己过来说。” 下一秒屏幕里就多了一张脸。 贺江川已经两鬓浮白,但依旧气质利落精神奕奕,依稀可见年轻时的风采卓然,好脾气的人一笑起来,好像脸上每道褶子都在跟着乐。 “家里看得差不多了,上次去你那边瞧见有几本书挺有意思,名字忘了,就记得红色封皮,字上烫着金。” “客气,上回都瞧见有意思了还不直接带走。” 贺楚洲站起身,目光快速扫过书架上红色封皮的书,拿下两本对着镜头扬了扬:“哪个?” 贺江川估摸了下,摇头:“都不是,比这两本厚些。” 贺楚洲把两本书塞回原位,继续找。 忽然听房门咔嗒一声,他刚回头,就被扑过来的人影搂住脖子。 裴悉跟他高度不齐平,只好踮起脚尖,在他额头响亮亲一下,难得的情绪外露,含蓄的笑意爬满眉梢。 “我拆完了。” “每个都很喜欢,谢谢哥哥。” 贺楚洲大脑放空半秒,随即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接着大气不敢喘地转过头,望向被他支在办公桌上的手机。 小小的屏幕拮据地挤下了三张神情各异的脸。 楚女士雷打不动的优雅难得出现了裂缝,贺老头震惊得颇显意味深长。 贺霭月反应最大,两眼瞪成铜铃,嘴巴张得能塞下个鸡蛋。 40-50 第 41 章 裴悉抱着贺楚洲, 贴近的身体让他在第一时间觉察到对方的僵硬。 “怎么了?” 他顺着贺楚洲的目光偏过头,视线触及手机没有来得及聚焦,贺楚洲已经箭步过去挂掉了视频。 裴悉:“?” 裴悉:“楚洲, 你……在看什么?” 贺楚洲故作淡定:“嗯?没什么,随手点开的视频, 太傻了就关了。” 裴悉喔了一声, 点了点头。 贺楚洲以为蒙混过去了, 正要舒口气, 就听裴悉又道:“你出差辛苦需要看点视频放松我可以理解,但是我不赞成在书房,也许去卫生间更合适,放松完了收拾也方便, 你觉得呢?” 贺楚洲不理解:“为什么看个视频要去为什么?收拾什——” 贺楚洲:“……” 贺楚洲:“???” 贺楚洲傻眼:“不是!我没那个,真就是随便看看,觉得吵了就关了。” 裴悉再次点头表示了然:“嗯,我知道的。” 贺楚洲对上他诚恳的眼神:“……” “好吧我说实话。” 贺楚洲实在没绷住, 在被误会和摊牌之间无奈选择了后者:“我刚刚跟我爸妈视频来着。” 裴悉没料到这层:“啊?” 贺楚洲:“还是说你想跟他们打个招呼?” 裴悉愣愣道:“不应该吗?” 贺楚洲:“在他们围观了你刚刚热情感谢我的场景之后?” 裴悉:“什么场——” 裴悉:“……” 什么叫风水轮流转,在这一刻的书房里有了最完美的诠释。 贺楚洲看着裴悉默默垂下的眼帘,纠结抿紧的嘴角,以及悄然泛红的耳朵尖,就知道自己赌对了。 裴三花那一手能把人打得晕头转向的直球天赋果然只对他适用, 对象换做别人,又变成了习惯把自己裹起来的含羞草。 “没事。”他贴心安慰道:“你动作很快, 他们可能没看清。” 裴悉蹙眉:“可是这样是不是太没礼貌?” 贺楚洲浑不在意, 摆摆手:“不会, 何况电话我挂的,再没礼貌那也是我, 怪不到你身上。” 何况以现在的情况,他们那边应该顾不上什么礼貌不礼貌了。 话是这么说,裴悉刻在骨子里的教养却不允许他随意挂长辈的电话,夫夫一体,贺楚洲做的事他也应该分摊一半的责任。 所以他让贺楚洲拨回去,好好跟二老打个招呼道个歉,顺便关心一下近况。 “这就算了吧。” 贺楚洲胆子再大也不敢干这种对着爹妈贴脸开大的壮举:“他们已经准备去花园里头喝下午茶了。” 裴悉:“那也可以接电话的。” 贺楚洲果断:“不行。” 裴悉:“为什么?” 贺楚洲:“因为……因为我们家的习惯是下午茶啃鸭头,两只手都占了,接不了电话。” 下午茶啃鸭头? 这是什么讲究? 裴悉半信半疑,还想说点什么,客厅里忽然响起一阵音乐。 听出是裴悉的手机铃声,贺楚洲简直如蒙大赦,顺理成章转移话题:“你电话,先去接。” 裴悉转身出去了,贺楚洲终于可以松口气,拿起手机一看,群成员拢共只有四个人的家庭小群,在短短五分钟里硬生生把消息刷到了九九加: 贺霭月:【wocwocwocwoc!】 贺霭月:【贺老大你闷声干大事是吧?!真牛啊你!!!】 贺霭月:【太炫了!太好磕了!】 贺霭月:【我再也不说你土鳖了,你潮得很!我该怎么称呼那位啊,嫂子?还是哥?】 …… 贺江川:【那是裴氏那位小裴总我没认错吧?楚洲,你们这是……?】 贺江川:【谈恋爱还是……?】 贺江川:【不过难怪,最近都不爱回家跟我们吃饭了呵呵呵呵呵。】 …… 楚月兰:【贺楚洲,兔崽子真行啊,让你回来相亲说不着急,合着私底下给我偷偷搞这种出?见不得人?】 楚月兰:【好的不学学人家在外面玩儿花的,有本事把人藏在家没本事跟你娘开视频是吧,怂包。】 楚月兰:【你最好能尽快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微笑】 …… 贺霭月:【哥你吱个声,我这边的气氛,我有点害怕。】 贺霭月:【/瑟瑟发抖jpg.】 贺江川:【儿子啊,让你解释就解释下吧,别让你无辜的老父亲和小妹跟着遭殃啊。】 贺江川:【/中肯的,一针见血的jpg.】 楚月兰:【在这给我抖机灵?】 贺霭月:【/瑟瑟发抖jpg.】 贺江川:【/瑟瑟发抖jpg.】 贺霭月:【/激动地瑟瑟发抖jpg.】 贺江川:【不过你跟裴悉,不是一直关系不好吗?怎么就……呵呵呵。】 贺霭月:【爸你不懂,这就叫相爱相杀,死对头爆改小情侣,时下可就流行了,我们年轻人都爱看!】 贺霭月:【我超爱!!!】 …… 这都什么跟什么? 贺楚洲看得眼睛疼,正思考这个棘手的意外情况该怎么处理,裴悉匆忙跑进来,满脸无措慌张:“楚洲,我外公高血压进医院了!” * * 裴悉的外公不住琬城,开车过去需要近4个小时,还是不进服务区的前提。 裴悉一路没有说话,只是不停地看时间看信息,焦急不安全写在脸上,看得贺楚洲都替他拧得慌。 “放心,没收到消息就是好消息。” 进了隧道光线变暗,贺楚洲安慰他:“别太着急,既然已经及时就医,肯定不会有什么问题。” 裴悉点点头,脸色却并没有好转多少,褪去的血色没有恢复,车窗上倒映出他苍白担忧的面色。 当局者的心态如果真能凭一两句话调节,就不会有什么关心则乱了。 直到车子驶出隧道,眼前一亮的同时,他收到消息,外公情况已经稳定下来,转入普通病房了。 紧绷一路的神经终于彻底放松,他手脚冰凉地靠进椅背,缓释经久不散的后怕。 还有一个小时,贺楚洲让他睡会儿休息下,到了会叫他。 裴悉闭起了眼睛,但贺楚洲知道他没有睡觉,手上小动作不断,彰显着他不知思虑什么得出的焦虑。 一个小时后,车子驶进医院地下停车场。 两人找到住院部电梯后直接乘坐到8楼,在最靠近走廊尽头的高级病房,走过去还有一段路。 裴悉现在不清醒,贺楚洲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要陪裴悉一起进去。 但只要牵着的手稍微有一点要松开的趋势,裴悉就在第一时间察觉,抬头望向他。 清冷的眼神透着脆弱无助的依赖,贺楚洲感觉心脏被正中红心地狙了一枪,脑子还没跟上,手里已经默默把人牵得更紧。 高级病房也是单人病房,里面只有一位病人,所以贺楚洲从踏进病房第一眼就看到了靠在床头休息的老人。 身量略显单薄,慈眉善目的长相,因为身体不适而显得恹恹没有精神精神,但在看见裴悉时神色一愣,又明显高兴起来。 “我们心心怎么过来了?” 头顶花白的老人,总习惯把最宠爱的外孙当作还需要人哄的小孩儿:“是不是郑嫂又给你打电话了?都说了你平时忙,让她别总有事没事打扰你,还害你担心。” 郑嫂是沈家保姆,也是第一个发现沈从风异常,及时送他来医院的人。 裴悉在床边椅子上坐下,握住沈从风枯瘦的手:“是我拜托她的,免得你身体有什么不舒服总想瞒着我,何况都进医院了怎么还能叫有事没事。” 沈从风乐呵呵道:“是没事啊,就是吃饭那会儿晕了一下,不严重。” 裴悉太了解老人家喜欢把大事往小说的性子,根本不把他的话当真:“医生有没有说什么?” 沈从风:“跟之前检查时候差不多,就是说要按时吃降压药,饮食保持清淡,少爱好辣椒少吃盐,戒烟戒酒,控制体重什么的。” 裴悉认真记着,又问:“舅舅呢?怎么没送您来医院?” 沈从风:“你舅舅在外地工作呢。” 裴悉:“没给他打电话?” 沈从风:“打了,正在赶回来的路上,天黑之前能到,倒是你,这么大老远特意过来,没耽误什么事吧?” 裴悉摇摇头:“没什么事。” 沈从风无奈拍拍外孙的手,也是到这时,他才注意到靠近门口不起眼的地方还有个人在:“心心,这是你朋友?” 裴悉回头看了贺楚洲一眼,对沈从风道:“您忘了?这是楚洲。” “楚洲?”沈从风重复了一遍,实在想不起记忆里曾有这个人:“是……?” 贺楚洲本来还指望着老人别发现他,让他怎么来的就怎么走,这下好了,只能硬着头皮上:“爷爷,我陪心心过来看您。” 沈从风听到他对裴悉的称呼又是一愣,落在他身上的眼神忍不住带了几分探寻和打量。 只是还没等他打量出个所以然,裴悉又开口:“我已经结婚了,楚洲是我丈夫,您不记得了吗?” 贺楚洲:“……” 他就知道。 “啊?”沈从风十分错愕,怎么也没想到他们会是这层关系,更遑论他从没听过有关裴悉成家的消息,甚至谈恋爱都没有:“你……结婚了?” 裴悉点点头,还想再说,被贺楚洲迅速截去话头:“心心,刚我们进来时医生是不是让一会儿去取药?” 裴悉也想起来了,立刻站起身:“那我现在去,楚洲,你帮我陪陪外公。” 正好他也想找郑嫂仔细再问问外公的近况。 三个人走了一个,病房安静下来,气氛也有了微妙的转变。 沈从风还没能消化乖外孙一声不吭就结了婚的消息,只是老人家好脾气了一辈子,纵使诧异,语气依旧温和:“楚洲是吧?你和心心……你们是,什么时候结婚的?” 贺楚洲原本是打算支走裴悉后,就跟老人家的事情原委解释清楚。 他看得出来裴悉和外公很亲,相信就算不做隐瞒,裴悉知晓以后也不会生气。 只是对上老人亲切询问的目光,想说的话就全堵在了喉咙。 老人家还有高血压,受得了外孙结婚的消息,却不一定受得了外孙出了车祸还伤到脑子遗留了后遗症的消息。 裴悉之前也是一直瞒着,估计就是不想让老人担心,他何必在这个时候捅破。 思绪几经辗转,话到了嘴边就成了认命一声轻叹。 算了。 他走上前在裴悉的位置坐下,拿了颗苹果开始削,语气谦逊自然:“就前不久,只是在国外领了证,还没办婚礼,本来是想跟您说的,但是正好赶上这段时间忙,就搁置了。” “啊,这样啊,那心心还说过来一趟没耽误事,我就知道他又在唬我。” 沈从风笑笑,半晌,复又感慨:“挺好的,知道心心身边有人陪着,我就放心了。” 贺楚洲诧异于他接受的速度,连削苹果的速度都慢下来,抬起眼:“您就放心了,不再问我点什么?” 沈从风却反问:“问点什么?” 贺楚洲思索:“就……人品爱好,性格家世,能不能保证好好对心心之类?” 其实他也不知道该问什么,他只是做好了外公问什么就老老实实答什么的准备,家里人身份证号他都记得,或者当场叫个律师来签协议也没问题。 “傻小子,人品是随便问问就能问出来的?” 沈从风失笑,看着眉宇间尽是疏朗磊落的青年,赤诚,随性,张扬,倒是和他家心心很相配。 “不用问什么。”他笑道:“心心是我从小看着长大,我了解他,也相信他的眼光。” 贺楚洲有些意外:“他是跟着您长大的?” “也算是吧。” 沈从风说起过往,浑浊的双眼里已经分辨不清是温情多一些,还是心疼多一些。 “他父母离婚早,刚分开那会儿谁也空不出时间管他,就把他送来了我这儿,跟我住了很长一段时间。” “不过后来他母亲出了国,他父亲就过来把他接走了。” “只是之后没多久,我就听说了他父亲再婚的消息,婚礼办得晚,裴岩松第二个孩子都快两岁了。” 第二个,孩子……? 贺楚洲很快联想到什么,眉心微动:“心心同父异母的弟弟?是不是叫裴臻?” 见沈从风点头,贺楚洲心头不可抑制涌起难言的异样。 原来不是什么错乱之下编造的记忆,裴三花曾经无意向他吐露的哪些,很可能都是真的。 沈从风叹了口气:“心心被他父亲接走之后,我有很长时间没见过他,只是从电话里知道他父亲对他很严格,督促他学很多东西,我也心疼,但那时想他父亲终归是为他好。” “可时过几年,我才无意听说心心被他父亲送走了,刚上高中的年纪,就因为弟弟不喜欢,就被父亲做主转校去了另一座城市,一个人在那里孤零零呆了快三年。” 贺楚洲握着刀柄,笑容逐渐淡去,面色微沉,生平头一次对素未谋面的人产生反感的情绪:“过年过节也不让他回去?” “说是裴臻那段时间情况很不稳定,不敢让心心回去,怕又让他受刺激。” 沈从风闭了闭眼,年迈衰老的面庞尽是藏不住自责和悔意:“也许当初我就不该让裴岩松接走心心,或者在他跟我说他很累的时候去把他带走也好。” “三年那么长,明明有家却回不去,也没个人嘘寒问暖,我真是想想都钻心窝的难受啊。” “就算我第一时间让他舅舅送了我过去,陪着他一直高考完,到大学,到不再需要我这个老头子,那三年也补不回来了。” “就跟小时候那个无忧无虑,活泼又爱闹腾的心心一样,都回不来了。” 第 42 章 沈从风在裴悉舅舅到之前把两个人赶走了, 单程四个小时,老人家怕他们到琬城太晚会耽误第二天的工作。 可惜贺楚洲最后也没能问出来那个裴臻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破毛病。 是羊癫疯还是间歇性精神错乱,轻微症状还是病入膏肓, 能配得上裴悉为他的矫情吃苦受罪。 沈从风在知道他对一切一无所知之后,就闭口不言了。 “我不应该多嘴, 你们现在是彼此在这世上最亲密的人, 你想要知道的事, 应该由心心亲口告诉你, 我老头子一个,做不了这个主。” 以上是老爷子原话,贺楚洲表示理解。 不过他也没有打算主动去问裴悉。 不算美好的记忆每提及一次,就等于将受创的人已经结痂愈合的伤口再撕开一次。 最好将它们丢弃在角落, 蒙尘落灰,直到彻底被遗忘,即使哪天被无意提及,它也应该变得锈迹斑斑, 变成被磨平的针尖,变成被腐钝的刀刃。 也许未来某天裴悉会愿意主动告诉他,他不知道这个某一天会不会到来,多久会到来,唯一可以肯定的是, 一定不是在今天。 从上高速到下高速,裴悉很安静地没有说话, 只是疲惫地靠在椅背, 侧头面向窗外。 副驾车窗倒映着他的模样, 低垂着眼,落寞地看着蒙上灰色的天空被夜色吞噬, 逐渐变黑。 贺楚洲没有吵他,将车载音乐开得很轻,舒缓的纯音乐在空气中传播,聊胜于无地安抚着人心。 夜深,从绕城进入琬城最繁华的地段,排成长龙的车尾灯和两侧绚烂得霓虹让视觉短暂热闹了一阵。 很快,随着车辆驶过闹市区,热闹又被远远甩在后面,逐渐淡去。 贺楚洲没有挑人满为患的餐厅,将车停在一家私房菜馆外。 往来的人少到可以忽略不计,道路两旁种满了银杏充当行道树,树叶黄了九成,在晚风吹拂下沙沙作响。 他拉上手刹熄火,将钥匙揣进衣兜,抬头见副驾的人还在发呆,想了想,用不会吓到人的力度轻轻敲了下方向盘中央。 哒哒两声,在静谧的车厢里很清脆,副驾的人有了反应,转头望向他。 身后的路灯照不进他眼底,只能在裴悉侧脸轮廓上留下一层脆弱的薄光,和他此刻的眼神七分像。 “还在担心呢?” 贺楚洲语气很轻,像是怕吓着他,又很放松,试图用自己的情绪感染他:“要不要再打个电话过去问问?” 裴悉摇摇头。 过了几秒,才低声开口,生涩沙哑:“我知道外公没事,我只是,只是觉得后怕。” 至亲至爱对一个人的影响可以大到没有上限,精神力薄弱的时候,甚至承受不起一点风吹草动。 “我总忍不住想,如果外公真的出事了怎么办?如果发生意外时没有被及时发现送医怎么办?” “其实在我们赶过去的路上,我就已经把最坏的结果想了很多遍,可我真的想象不出来,没有外公的生活应该是怎么样。” 随着陪伴植入大脑的感情是沙漠中顽强存活的荆棘树,也许表面呈现的只有一小丛不起眼的灌木,可谁也不知道沙土底下埋藏着的应该是怎样的盘根错节。 “也许什么也不会变,太阳照常升起,照常落下,我照常接着生活,照常吃饭睡觉,照常继续以后的日子。” “可我总觉得有什么塌了,扬成粉末被风吹走,被汽车碾进尘埃,再也回不来了。” 车辆从道路驶过,车灯穿透挡风玻璃,从裴臻脸上一扫而过,照亮他不知觉沾着水汽的双眸。 “楚洲,我有很多血缘上的亲人,父亲那边,母亲那边,知道怎么称呼的,不知道怎么称呼的,加起来可以有一大堆。” “可是我知道,除了外公,这么多亲人里,没人会爱我了。” 他隔着黑夜看着贺楚洲,其实没有想得到什么安慰,只是冲动蔓延到喉咙了,总觉得说出来才能舒服些。 可现在说出来了,好像也没有好多少,心里头依旧空荡荡的,不知道该往里面填些什么。 贺楚洲和他黯淡的目光对视片刻,随后自顾自拉开车门,在他的注视中不声不响下了车。 他一怔,茫然看着贺楚洲从车前绕到副驾外,又拉开车门,以为他是想让自己快些下去。 正要动作时,视野陡然暗下,他人还坐在车里,就被俯下身的人用力拥抱。 一个很短暂的拥抱。 他甚至都没能好好感受环绕周身不属于自己的温度,就被贺楚洲大人拎小孩儿似的从车里抱了出来,又稳稳放在地上。 “裴心心,你是想气死我是吧?” 贺楚洲泄愤似的揉乱他的头发,又更像拿他没办法:“我这么大一个人站在这,你拿我不当人?” “……啊?” 裴悉被他一连串动作搞懵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解释:“我不是——” 贺楚洲打断他:“不是这个意思?” 裴悉一顿,愣愣点头。 贺楚洲又问:“我不算你亲人?” 裴悉下意识依旧想点头,却又在动作进行间停顿卡壳。 结了婚……也算亲人吗? 他不知道这应该怎么定义。 不过没关系。 他不知道怎么定义,贺楚洲很乐意帮他定义:“可是这个世界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很复杂,很多时候都是亲人比陌生人更陌生,而陌生人比亲人更亲。” “血缘是纽带,不是束缚,更不是只要有血缘的就能被称为亲人,你这么聪明的脑瓜,怎么能被这种观点拘泥?” “感情的牵绊远比血缘更重要,亲人不是消磨你的意志,应该是鼓励,是你的精神支柱,懂吗?” 裴悉迟钝地点了点头。 然而慢慢的,等呼吸的频率变得稍显紊乱,他听见了自己胸腔在冒出花骨朵,又怦然绽放的动静:“所以,你和我,我们……也算是亲人,对吗?” “那是当然,跟我都不亲,你还想跟谁亲?” 贺楚洲见他眼底终于又浮起亮光,唇角一勾,帮他将翘起的头发压回去,俯身跟他对视。 “我知道你只有一个外公,你很爱他,想让他一直好好的。” “可是我也只有你一个老婆,我也想让你好好的,一直没有烦恼,一直高高兴兴。” “所以裴心心,开心点。” “这是我的愿望,也是外公的愿望。” * * 一大早被溜过瘾的贺星星摇头晃脑跑进屋,牵引绳被他爹一解开就往地上一倒,翻着肚皮欣然求撸。 不过他爹没空撸他,他爹还要忙着去厨房做早饭。 他只好翻回去趴在地上吐舌头,盯着客厅看了会儿,然后无聊地甩甩尾巴站起来,哒哒哒往卧室跑。 毛茸茸的脑袋拱进门缝,先是将两只前爪往床上一搭,发现没人,眼珠子开始四处溜达,最后停在了落地窗右侧的柜子前。 贺楚洲带回来的礼物实在太多,大大小小一堆,裴三花昨天没有时间归置他们,都暂时放在柜子上,打算等有空再慢慢分门别类。 裴悉眼下就站在这个柜子前,看着这一大堆的礼物,纤长浓密的睫毛可以遮住眼底的情绪,却遮不住嘴角上扬的弧度。 脚踝被轻轻撞了下,他侧目,贺星星趴在他脚边滴溜溜看着他,蓬松的尾巴热情摇晃。 他眼角弯了弯,蹲下揉揉狗耳朵,在贺星星舒服地眯起眼睛时,又用指腹去挠它下巴。 “小狗。” “认识这么久,你跟我也算是有感情的牵绊了,是吗?” 小狗听不懂。 小狗只会快乐摇尾巴。 裴悉也不在意,仔细帮它把歪了的颈圈整理好。 厨房传出的香味从门缝里钻进来,他闻出是骨汤面的味道,拍拍狗头站起来,朝门口走去。 越靠近厨房,香味越浓郁。 同样的,动静也听得越清晰。 “是是是,谈了谈了。” “我也想啊可没办法,真走不开,工作太忙,他又太粘人,挺麻烦的。” 裴悉脚步忽地一顿。 视线望着厨房背对他的身影,溢满眼底的笑逐渐淡去。 贺楚洲对此一无所觉。 他很忙,一要忙着准备早餐,二要忙着应付楚女士一大早无所事事对他发起的严加拷问。 可难就难在楚女士也不是好应付的茬:“装什么蒜,当我不知道你?还麻烦,脸都快笑烂了吧,跟你 爸一个臭德行。” “昨天就算了,当我给你个缓冲时间,今天必须把事情原原本本给我解释清楚了,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我来友情提醒一下。” 贺霭月笑嘻嘻的声音突然挤进来:“其实是妈昨天被小姐妹喊去打牌了,不过今天好像没有牌局,很闲,可以慢慢收拾你。” 贺楚洲:“……” 楚月兰轻飘飘:“滚去上学,再多嘴一句你这周零花钱就别想要了。” 贺霭月背上小书包灰溜溜跑了。 贺楚洲一个头两个大,无奈之下,只好再三保证晚点一定给出解释,才终于顺利被楚女士挂掉电话。 面也煮得差不多了,捞起出锅,端着碗一转身,就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裴悉。 “出来得挺巧。” 贺楚洲将面放在餐桌上,抽了张纸巾擦手:“来尝尝味道怎么样,缺什么我再给你加。” 裴悉沉默着走过去坐下。 贺楚洲将筷子递给他,原本是等着他的反馈,没想到等来一句抱歉:“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贺楚洲满以为他在说早餐的事,不禁挑眉:“这有什么麻烦,多煮一份的事而已。” 裴悉:“我不是说这个。” 贺楚洲有一瞬的茫然,好在脑筋足够灵活,很快反应过来:“你听见了?” 裴悉没有说话,但贺楚洲已经知道了答案。 “好吧,本来打算晚点再告诉你。” 贺楚洲无奈道:“昨天确实发生了一些比较棘手的事,你做好心理准备。” “我爸妈从视频看到你了,知道你在我家,就误会得比较……千奇百怪,我刚是在跟我妈解释来着。” “还有你外公高血压进了医院,你先别着急,送医及时没什么大问题,我们也已经去过了,好消息是你外公精神不错,坏消息是,你外公也误会了。” 本来只是两个人的事,现在误会的人越多,就意味着后续问题解决起来就越麻烦。 他以为裴悉会接受困难,心情受到影响在所难免,却没想自始至终裴悉表现得十分镇静,听完后也只是点了点头,没什么情绪波动。 “你不担心?”他意外。 裴悉摇摇头:“没有什么可担心的,误会我们在一起而已,之后只要说分手了就行了。” “……” 贺楚洲忍不住用舌尖抵住腮帮。 很有道理,也很实用。 但就是让人笑不出来是怎么回事? 裴悉亲手写下的保证书好像只是保证了不会拉黑他。 所以有没有什么办法让裴三花自愿添一句保证不会甩了他? 在线等,就他妈很急。 “其实我妈闲的时候一直就挺喜欢找我麻烦,习惯了,回头我找个理由跟她解释一下就行。” 提前被分手的贺某人有点儿心塞,但该解释的还要解释:“放心吧,不是你的问题。” 可裴悉指的麻烦也不是这个。 只是那些话…… 算了。 他没再说什么,也不想再继续说了。 楚女士爱找儿子麻烦是一回事,能不能随便解释搪塞过去又是另一回事,贺楚洲当然是在避重就轻。 万幸今天工作内容不算多,处理的空隙,还能腾出时间跟无敌的楚女士慢慢拉锯。 而楚女士的态度转变之迅速也是让他始料未及。 最开始是不相信他喜欢男生,紧接着又怀疑他是不是在外面跟人学了什么包养金丝雀的低俗花样。 贺楚洲简直哭笑不得:“妈,让我爸有空给你科普一下裴悉是谁,我有的人家也不缺啊,我拿什么包养人家?” 楚女士求知欲满分,立刻就去找丈夫接受科普,十分钟后再回来,整理一下期盼裙摆,态度又变了。 “你一个大男人,怎么把人家小裴追到的?你都干什么了?” “就你这样的,人家爹妈能同意?” “小裴精神状态如何?还好吗?不然他怎么可能会答应你?” 贺楚洲:“……” 怎么说? 有时候觉得楚女士真的挺神的。 到再晚些的时,裴悉已经彻底在本人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变成老贺家第二个儿子了。 “满地白菜那么多,能拱到颗翡翠镶钻的,算没白养你。” “不过谈了就谈了,小裴都不怕你拿不出手,你还遮遮掩掩,懂不懂尊重人,不会谈就赶紧让你爸教教你。” “你长人家的就要好好照顾人家,别觉得男孩子就可以受委屈。” “什么时候带小裴回来吃个饭?礼物我已经准备好了。” “不过小裴最近工作忙不忙,忙的话就算了,等年底也行,或者愿意的话,今年来我们家一起过年。” 贺楚洲有心无力,就差回一句要不您等我真把人追到再说吧。 有些事情是他不想吗? 还没告白就勉强谈了半个恋爱可惜已经被男朋友判了死刑未来一定会分手是什么感觉,想必除了他应该不会再有人懂了。 他惆怅叹息,想找个理由拒绝。 不过话打了半句,忽然想到什么,指尖一顿。 裴悉,一般都会在哪里过年? 是在自己那套整日不见烟火的房子,还是回那个处处不讨喜的家? 如果是这样,那他为什么不能带上裴悉回去过年? 就算他本事不行没办法在年前成功把人追到,谁又规定只能带男朋友回去过年? 于是他删掉了半句拒绝的话,改为回复一个【好】,提前开始思考要用什么理由才能拐了裴悉跟他一起回去过年。 裴悉刚跟舅舅通完电话,路过书房,门没有关严,他无意一瞥,就看见贺楚洲一脸难办的表情,像是遇到了什么很棘手的事。 于是原本是要回卧室的人就这么停在了原地,忽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 甚至在贺星星好奇跑过来时,下意识退了半步躲进阴影里,怕被书房的人发现。 贺星星坐在原地吐着舌头看他,像是在疑惑他为什么不进去。 裴悉没办法回答它。 就像那个人只告诉了他感情的牵绊比血缘更重要,却忘了告诉他,如果只是单方面的,没有所谓的牵绊又该怎么办? 裴星星哈气的声音太大,听着像是在门口蹲了好久,又不进来。 贺楚洲放下手机起身去看。 门一拉开,正巧碰上准备回卧室的裴悉。 “要睡了?”他问。 裴悉点点头,神色很淡。 贺楚洲存了试探的心思:“我跟我妈解释过了,她很喜欢你,想请你有空过去吃个饭。” “不用了。” 裴悉声音很轻,拒绝得却很干脆:“既然是误会,见了面不好说也不好做,就不给你添麻烦了。” 果然计划还是任重道远。 贺楚洲在心底惋惜,面上却不显,笑容依旧:“行,不想去那就不去了。” 贺星星见它爹出来了很兴奋,抖抖毛绕过两个人溜达了好几圈,尾巴拍得门响。 贺楚洲顺势蹲下刚摸了两把,就听头顶一道冷清的声音响起:“贺楚洲,之前说如果我让你为难了,你可以无视我的话,不是在客套。” “错乱时我没办法控制自己,所以比起给你添麻烦,我更愿意你可以放着我不管。” 贺楚洲听完一时没反应过来,而裴悉似乎也没有一定要他回答的意思,说完便回了房间。 之前的保证书事件后,贺楚洲就往床头柜子里放了本小本子和一支笔,对他声称是备不时之需。 裴悉拿出本子撕下一页,认真在上面写下一段话,末了蹙眉想了想,又在末尾郑重添了一句。 最后将本子和笔放回原位,纸张折叠后塞到枕头下。 和记忆只能单向互通的“自己”,他只能想到这种交流方式了。 * * 贺楚洲反省了很久,也没有反省出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才会让裴悉总是以为自己在给他添麻烦。 是他之前说得不够清楚? 症结到底在哪? 他花了一夜没想通,甚至准备早饭的时候还在想,直到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中断思绪回过头:“醒啦?” 裴悉睡眼惺忪嗯了声,眼睛往锅里看:“星星开了门,我就闻到你在煎鸡蛋了。” 贺楚洲将煎得金黄漂亮的荷包蛋翻了个面给他看:“香吧?” 裴悉刚点头,就被贺大厨飞快捏了下脸蛋。 后者扬着眉梢,慢条斯理地不知道在得意什么:“香就对了,胃都给你拴死看你还怎么跟我分手。” 裴悉迷惑:“什么?” “没什么,开个玩笑。” 贺楚洲扫他一眼:“去洗脸刷牙收拾一下,马上就好了。” 裴悉应好,离开之前从身侧小小抱了他一下。 一直目送人回到卧室直至身影看不见了,他才颇为感慨地转回来,熟练地将鸡蛋又翻一面。 要是裴三花清醒了还能这样黏他,他都不敢想象自己会有多开朗。 煎好荷包蛋出锅,他又热了牛奶,烤了点儿华夫饼,两份早餐准备完毕,还没等到人出来。 将盘子杯子摆上餐桌,走进房间就见人坐在床边正盯着地面发呆,手里抓着一张纸条,不知道在想什么。 “还没睡醒呢?” 他提步走过去,调侃的话才说完,就对上一双潮湿的眼睛。 “???” 他笑容一敛,赶紧在他面前蹲下:“这是怎么了?刚才不还好好的?是不是磕到哪儿了?” 裴悉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直勾勾望着他,声音干涩沙哑:“楚洲,你是不是有小三了?” 贺楚洲:“???” 贺楚洲:“?????” 第 43 章 【你别太粘人了。】 【离贺楚洲远点, 少给他添麻烦。】 别太粘人了…… 离他远点…… 少给他添麻烦…… 贺楚洲愣住。 贺楚洲傻眼。 贺楚洲直接裂开! 这什么鬼? 这算什么? 他盯着那张纸条,半天缓不过神。 用最简单直接粗暴的方式证明自己真的没有在客套? 对他不信任到这种地步了? 这副站在第三者视角予以警告的口吻又是怎么回事? 不过这些都还不是最要紧的。 最要紧的是他现在到底应该怎么把人哄好??? 对上裴三花几乎破碎的眼神,贺楚洲的心情岂止复杂可以形容, 简直是十级龙卷风过境,天灵盖都快疏通了。 “真没有, 怎么可能呢?” 他第不知道多少遍重复这苍白无力的解释:“我每天上班就是进书房下班就是进厨房, 这么恪守夫道的一个人, 怎么会出轨?怎么可能有小三?” “我拿头担保我说的句句属实, 要有一句假话,你直接刀了我都行。” “何况最近段时间家里除了我们就一条狗,真的没来过别人了。” 他嘴皮子都快磨破了,裴悉终于舍得浅开尊口:“没有来过第三个人, 那这张纸条是怎么来的,为什么会在我枕头下面?” 贺楚洲:“这个我也不——” 裴悉:“难道是你放的?” 贺楚洲:“……?” 裴悉泫然欲泣:“佯装第三者的语气,其实是你嫌太烦,想让我离你远点?” 贺楚洲:“???” 不是! 这口回旋平底锅究竟是为什么会甩到他身上? “等下, 心心,你先听我说。” 他深一口气,举起右手伸出三指:“首先,没有小三,没有出轨, 我发誓我对你绝对忠诚。” “其次,我们在保持冷静理智的同时, 是不是可以稍微发挥一下探索精神, 比如你再仔细看看, 这纸条上面的字迹是不是很眼熟?” 裴悉跟随他的话语引导,重新将目光聚焦在皱巴的纸条上。 刚才只匆匆扫了眼内容就光顾着炸锅了, 这会儿仔细一看,才发现字迹真的很眼熟。 端正飘逸的行楷,成段工整漂亮,加上撇折带勾的习惯,保守估计跟他的字能有八成……九……十成像。 他茫然抬头:“这是我写的?” 贺楚洲松了口气,很肯定地点了点头。 满腔的悲怆犹如泡影一哄而散,他眼角憋出的红没来得及消退,眼里只剩懵逼。 “可是我为什么要写这个?”他不解。 贺楚洲试图轻描淡写忽悠过去:“不清楚,也许只是你在看电视剧时随手写下的笔记?” 裴悉摇头:“我没有看电视写笔记的习惯,更不可能会写你的名字。” 贺楚洲:“或者练笔写着玩——” “不会。” 这次裴悉干脆在贺楚洲说完之前打断了他:“练笔我习惯抄经济学原理。” “……”贺楚洲无言以对。 “我不会无缘无故着这种东西的,如果写了,那就肯定有原因。” 裴悉沉思两秒,抬起头:“楚洲,是不是你又做错什么了?” 贺楚洲:“?” 裴悉认真分析:“你是不是说过我太粘人?还是怪过我太给你添麻烦?” 贺楚洲:“???” 贺楚洲:“清汤大老爷,我没有啊。” 到底为什么这口锅空中回旋了两次最后还是扣在了他脑袋上? 而且裴三花为什么要说“又”? 裴悉:“你现在是在仗着我记忆力不好,所以不愿意承认吗?” 贺楚洲:“……” 贺楚洲:“…………” 裴三花真的很有当判官的潜质,一判一个不吱声,要真是的话,贺楚洲自认一定会是他手上第一条冤魂。 “没有哄你,也没有骗你。” 贺楚洲心累:“是真没说过,你不知道我恨不得把你拴身上去哪儿都带着,怎么可能会嫌你麻烦?” 裴悉狐疑:“真的?” 贺楚洲:“不能更真了。” 裴悉若有所思点了点头,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没在继续说什么,收起纸条揣进衣兜里,出去吃早餐。 贺楚洲长长吐出一口气,站起身心累地抹一把额头不存在的汗。 这就算过去了吧? 然而很快,现实就无情告诉他这事非但没有过去,并且仅仅只是个开始。 他走进餐厅,在裴悉对面坐下。 刚想问问牛奶有没有凉,后者就端起自己的早餐从容往旁边挪了两个座位,继续优雅进食。 贺楚洲:“???” 贺楚洲:“Why?” 裴悉一本正经:“保持适当的距离,呼吸才不会拥挤。” 贺楚洲:“” 这还不算完。 早餐后贺楚洲去书房工作。 换做平时的裴三花,早就在他旁边支起平板开看了,就算不看,保底也要每隔一小时带着贺星星进来闲逛一圈。 但今天三个小时过去,别说人影,他连狗影都没见到一个。 明明听见门外从客厅到卧室的脚步声来来回回好几遍。 受不了了,坐不住了。 他将还有大半杯的咖啡倒进窗台绿萝里,端着空杯子装模作样出去,一眼就看见窝在沙发里看电影的裴悉。 贺星星趴在沙发前面的地毯上睡觉,听见动静倏地立起耳朵睁开眼,热情跑过来跟一上午没见的老父亲蹭蹭贴贴。 然而对比之下,裴悉只是掀了眼皮淡淡看他一眼,又垂下继续看电影,没搭理他,也没有挪窝的打算。 贺楚洲磨着后槽牙慢吞吞冲好一杯咖啡,在热气腾腾的白雾中轻咳一声,状似随口:“心心,要不要去书房看?” “不了。” 裴悉看到无聊的地方,把进度条往后拖了一小段:“你认真工作,我看电影有些吵,就不进去打扰你了。” 贺楚洲:“” 午饭时,裴悉照旧离了他两个座位的距离,背脊挺直,吃相斯文安静。 贺楚洲指尖敲得桌面咔哒响,想说点什么,又苦于找不到由头,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 下午他索性也不去书房了,换到笔记本上工作,连人带电脑地搬去了客厅。 裴悉余光看见他了,抬眼望过来。 贺楚洲在距离他最近的单人沙发坐下,电脑放在膝盖,气定神闲:“书房有点闷。” 裴悉点头表示理解,然后带上平板回了卧室。 贺楚洲:“” 这辈子没过过这么憋屈的一天! 裴三花不抱他也不跟他说话了,在他意图靠近时自动远离,甚至晚上遛狗的时候都要跟他保持两米的距离。 就这么莫名其妙僵持到晚上,贺楚洲实在是受不了了,在裴悉洗完澡打算去客房时干脆把他抱起来摁到床上:“小祖宗,不闹了行吗?” 裴悉眨了眨眼,很无辜:“楚洲,我没闹。” 贺楚洲面无表情:“你都冷暴力我一天了!” 裴悉:“我只是在保持适当距离不打扰你。” 贺楚洲被他气笑:“保持什么适当距离?请问我们是不熟吗?是昨天才刚认识吗?” 裴悉:“距离产生美。” 贺楚洲:“美什么美,你都这么好看了还怎么美?再这么距离下去,你美不美不知道,反正我美不起来,我直接扭曲了!” 裴悉仰面躺在床上,看眼前人明明已经在气急败坏边缘游走了还压着嗓子舍不得凶他,终于绷不住,眼里划过得逞的笑。 “楚洲,你看。”他抬手搂住他的脖子,语气微扬:“是你离不开我。” 贺楚洲顿时明白了,不可置信:“你故意的?” 裴悉目露狡黠,笑而不语。 贺楚洲脸色几经变换,由青转红再转青,最终化作一声如释重负的长叹,脑袋重重往裴悉头侧一埋,不动了。 贴在一起的耳朵有些凉,裴悉看不见他的脸,就抬手戳戳他的背脊:“哥哥,生气了?” “哪儿敢,你没生气我就谢天谢地了。” 贺楚洲拖长的声音传出来,安静了一会儿,又泄气似地道:“我没嫌过你麻烦,真的,一开始就没有,现在更不可能了。” 裴三花说得真一点也没错,原来粘人的那个其实是他,离不开人的也是他。 坐立不安了整天,直到这一刻把人抱进怀里,才觉得整个人从里到外都解冻回暖了。 “我知道啊。”裴悉蹭蹭他脑袋,口吻和哄贺星星时特别像:“我都知道。” 贺楚洲哼哼:“知道还试探我一整天。” 裴悉:“谁说是试探了?” 贺楚洲:“不是试探是什么?” 裴悉:“略施小惩而已。” “?”贺楚洲嘶地一声,飞快抬头:“等下,惩?” 裴悉:“楚洲,我不会无缘无故写那种纸条,即便不记得了,但是我了解我自己。” 贺楚洲牙疼:“所以还是不信我?” “信啊,当然信。” 裴悉微微下垂的眼角弯起漂亮的弧度:“所以肯定是你没有说清楚,或者没有表达清楚让我误会了,不仅让我误会,还在我误会之后没有及时发现然后解释。” 贺楚洲神情微怔,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什么,意外地没有否认他的话。 “当然我也有错,没有在第一时间找你问清楚,只会一个人胡思乱想。” 裴悉说着,有些困惑:“虽然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在某个不记得的时间段我会这么别扭。” 他不明白,但是贺楚洲明白。 因为在裴三花眼里,他们是彼此最亲最相爱的人,可以毫无保留,不必互相猜测。 但是裴悉不一样。 在裴悉眼里,他们并不是多亲密的关系,并且从搬进来起,裴悉就觉得是自己在麻烦他,所以才会格外敏感多疑。 裴悉:“所以你也可以罚我,也可以明天一整天不理我,我自愿接受惩罚。” 贺楚洲嘴角一抽:“你认真的?” 裴悉点头点到一半被揪住脸蛋。 贺楚洲嗤笑:“得了吧,那是罚你还是罚我,我又不傻。” 裴悉眨了下眼,也忍不住笑起来,拉起被子盖在两人身上,在他怀里找到最喜欢的位置:“那就算了,睡觉了。” 贺楚洲帮他把后背的被子掖好。 裴悉指尖勾住他衣领:“今晚会梦到我吗?” 贺楚洲想了想:“大概?” 裴悉:“那你可以在梦里对我表白一百遍。” 贺楚洲:“行,我表一百零一遍。” * * 翌日清晨,裴悉率先睁开眼睛。 才动了一下手臂,就被枕边尚在睡梦中的人无意识拍了拍后背,咕哝的声音低哑困顿:“喜欢你最喜欢你,乖,再睡会儿。” “” 他瞬间整个人都僵住不敢动了。 就这么等了好一会儿,确定贺楚洲没有醒,放轻放慢了动作小心翼翼从他怀里退出来,不敢从他身上跨过,只能踩着床尾下床。 进了卫生间一抬头,就看见镜子里头那张快要红透脖子根的脸。 “” 只好将水流开到最小,捧起凉水反复浇在脸上,试图将这股热气压下去。 是他考虑不周。 不仅没能达到目的,还给贺楚洲 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将纸条上的内容践行成那样。 他将双手撑着洗手台边沿,低着头闭着眼睛,让脸上的水顺着下颌慢慢滴进水池。 昨天的一幕幕走马灯似的从脑海闪过,他捂住眼睛,实在说不清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千头万绪,乱七八糟。 占用卫生间的时间有久,直到脸上热度完全消退,他才擦干水渍拉开门。 没想到会看到靠在门边刷着手机等待的贺楚洲。 后者听见开门声抬起头,两人目光对上,裴悉脚步不自觉一顿,不自在地撇开眼睛:“我好了,你去吧。” 贺楚洲嗯了声收起了手机。 裴悉目不斜视就要从他面前路过,没想才不过两步就被叫住:“裴悉。” 他停下回头,看见贺楚洲仍旧靠在门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睡的缘故,眉骨压着深邃的眼窝,让他的眼神看起来格外懒散温柔。 “我跟我妈说麻烦,只是为了随便找借口搪塞她,不然就要被他叫回去拷问三天三夜。” 贺楚洲看出裴悉的怔忪,却没有出来,自顾自继续解释:“我昨天大概有两三件为难事,头一件是我伯母让我别给云迹涨工资,第二件公司里一个实习生企划案写得实在很烂,至于最后一件,就是烦恼该怎么让你同意今年跟我回家过年。” 裴悉已经尽力控制自己的表情,可当听到贺楚洲最后一句,他还是忍不住微微睁大双眼:“跟你回去过年?” “是啊。”贺楚洲说得特别理所当然:“我家亲戚多,弟弟妹妹也多,老家过年的时候很热闹,就想带你也去看看。” “就是不知道我在想这些事的时候是不是表情太严肃,让你误会了什么,所以还是想跟你解释一下。” “我之前就说过了,从没觉得你失忆之后太粘人,或者是给我添了什么麻烦,这也不是在跟你客套,相反,你还没有痊愈,一直在我眼皮底下我才会觉得安心。” “或许还有其他我让你不舒服不自在的地方,你都可以直接告诉我,毕竟我们现在的关系,除了室友,称个朋友应该不为过吧?” 他笑了笑,整个人看起来比照进窗户的阳光还要暖洋洋:“以及,过年的事考虑一下?我老家真的挺好玩的,有灯会,不禁烟花,还能带你去坐乌篷船。” 话音落下,房间跟着安静下来。 裴悉站在原地许久没有开口。 贺楚洲也没奢望他能立刻答应,只是被他怔忪的神情勾得手痒。 实在没忍住,抬手在他头顶不轻不重揉了一把,就像每次对裴三花那样:“今天不是还要去公司,快去换衣服吧,一会儿我送你过去。” 他说完转身进了卫生间,对着镜子困顿打了个哈欠。 不开玩笑,他昨晚还真梦见裴三花了。 穿着校服坐在教室的那种,把他迷得五迷三道,当场给人告白了一百零一遍。 卫生间被关上,他没看见兴奋跑进来凑热闹的贺星星, 自然也没看见裴悉好不容易才物理降温成功,结果一朝破功又红成了水煮虾的耳尖。 * * “我做了记号的地方全部重写,还有新项目的视察要跟上,定期质检,不合格的原材料通通换掉。” 裴悉将一沓文件递过去,小顾上前接到手里应了声好,神情看起来恹恹的,不如往日有精神气。 裴悉在他脸上扫了一圈:“身体不舒服可以请假,不用硬撑。” 小顾点点头:“谢谢裴总关心,不过我身体挺好的,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这话正好被进来递交访客名单的接待小姑娘听见了,捂嘴偷笑一声,冲裴悉道:“裴总您有所不知,小顾最近被他一好兄弟勇敢告白了,正烦着呢!” 小顾深知裴悉不喜欢上班闲聊,对这些事更是不感兴趣,生怕他会生气,连忙解释:“小事,小事而已,我会尽快解决好,绝对不会影响工作。” 裴悉:“烦什么,不知道拒绝还是接受?” 小顾:“啊?” 小顾没想到裴悉居然真的会接话,一时错愕到结巴:“也,也没有考虑接受,我又不喜欢他,被不喜欢的人一直告白,本身就,就挺烦的。” 裴悉蹙眉:“被告白会觉得烦?” “重点肯定不是被告白啊。” 小姑娘笑嘻嘻道:“重点是被不喜欢的人告白,要是换个喜欢的,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烦?” 裴悉听完不知想到什么,眼神极其隐晦地闪了闪,没再接话。 小顾小心翼翼:“裴总还有什么事吗?” 裴悉:“没有了,你们去忙吧。” “好的。” 小顾退出办公室,走出老长一截了,想想还是觉得不真实:“裴总居然会关心我的私事?” “是你把裴总想得太严肃了。” 接待的小姑娘跟他顺路:“裴总一直脾气都挺好的不是么。” 小顾:“是么?” 小姑娘:“当然。” 小顾被她的自信十足搞得都自我怀疑了。 为什么他会一直觉得裴总有点阴晴不定来着? 办公室里。 裴悉将笔尖压在纸上,正心不在焉想着什么,忽然连续的几声消息提示打断他的思绪。 他解锁手机点开: 楚洲:【坏消息,下午我妈和我妹要过来找我们吃晚饭。】 楚洲:【/老兔点烟jpg.】 楚洲:【建议你给我发句晚上加班,我截图给她们看,应该可以让你逃过一劫。】 裴悉:【那你怎么办?】 贺楚洲:【能怎么办,我一个人应付她们两个呗。】 贺楚洲:【放心,最多就是被我妈怪罪一通,被我妹嘲笑一通,再被她俩合力阴阳怪气一晚上而已,问题不大。】 贺楚洲:【你发吧,就说“我今晚加班没有时间”,我正好现在给她们截图发过去。】 裴悉:【】 裴悉:【不用,我下午提前回去找你。】 第 44 章 门铃响前两分钟, 裴悉还在和贺楚洲认真商讨这顿晚饭要怎么吃,吃的过程要怎么表现,才能算合适。 “所以和像上次吴青来时一样, 只要假装我们是情侣就好了是么?” 这是裴悉在问。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但在实践上可能有点区别, 吴青智商低好糊弄, 我妈不行, 瑕疵太多的小把戏很容易被她看出端倪。” 这是贺楚洲在答。 听起来很棘手, 裴悉被难住了:“那我应该怎么做?” 贺楚洲:“自然点就行,不用太刻意,如果实在不知道怎么做,你也可以把我假想成你曾经的恋爱对象。” 裴悉:“假想不了。” 贺楚洲:“嗯?” 裴悉:“我没有谈过恋爱。” 贺楚洲闻言眼角轻动。 在点头表示知晓的同时, 唇畔微妙地勾起一抹弧度。 两人距离很近,裴悉将他的神情变化看得清楚:“……很好笑?” “不啊,不好笑。” 贺楚洲努力将嘴角放平,却控制不住话音上扬:“就是觉得挺巧的, 我也没谈过。” 裴悉一愣,抿唇不再接他的话,而是将偏移主线的话题扳回正轨:“所以现在怎么办?” 贺楚洲想了想:“那就还是跟平时一样吧,不用刻意去表现。” 跟平时一样? 裴悉简单回忆了一下自己清醒时两人的相处模式,犹豫:“你确定这样能行?” “确定啊。”贺楚洲说得头头是道:“不过也不能完全一样, 嗯多少得有点改动。” 裴悉:“什么改动?” 贺楚洲:“你到时候别对我太客气。” 裴悉:“?” 贺楚洲扬眉:“你想想,谁会对自己男朋友说你好谢谢不客气, 不都是呼来喝去当奴隶使唤?” “所以照着这个思路, 你使唤得越自然, 我妈越不会起疑。” 当着一位母亲的面把她儿子当奴隶一样使唤……这是正常人能做出的事? 裴悉表情一言难尽:“你认真的?” 贺楚洲:“是啊。” 裴悉:“可是我觉得——” 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门铃响了。 伴随着的还有不客气的拍门声, 乱七八糟的节奏,一听就知道是贺霭月。 “他们来了,我去开门。” 贺楚洲鼓励地拍拍裴悉肩膀:“放心,按我说的做不会有错,我看好你。” 裴悉:“……” 从客厅到大门也就十几步的距离。 裴悉还没想好要不要跟着过去一起迎接,那边贺楚洲已经直接把门打开了。 “哥,哥!哥??咋是你,我那个哥呢?我裴哥在不在,裴哥在不在你妹妹来咯唔——” 闷头往里冲的贺霭月被楚月兰女士眼疾手快揪住后衣领塞到身后。 她穿着黑色大衣配浅色毛呢披肩,胸前别着珍藏已久的昂贵胸针,头发也是精心打理过,稳稳踩着高跟鞋,整个人看起来格外优雅精致。 进来之后也没怎么搭理自己儿子,眼神绕着客厅迅速逛了一圈,很快锁定到站在沙发旁边的年轻男人身上。 后者一身没来得及换下的西装,白衬衫服帖包裹着清瘦挺拔的身姿,将他清冷矜贵的气质凸显得淋漓尽致。 再加上难得一见的出众相貌,内敛又安静,即使只是站在那里什么也没做,就让初次见他的楚月兰喜欢到心坎。 “小裴,你也下班了?” 她放柔了声音,蓦然绽放的笑容是贺楚洲这个亲儿子都少见的和蔼亲切:“阿姨过来得突然,应该没有打扰到你吧?” 而裴悉早在她露脸的瞬间就僵在了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听见她的问题只能机械答出一句“没有”,根本不知道接下去该要说什么。 楚月兰对他滤镜十层厚,满眼星星完全没觉有哪里不对,后面扒门伸出半个脑袋的贺霭月又是个傻的,更发现不了什么。 唯有贺楚洲在第一时间看出他的不对劲,故意掩唇咳了一声,又在楚月兰看不见的地方做了个指向楚女士的手势。 这是在暗示他如果不知道说什么,可以先叫声阿姨,把话题扔回来。 裴悉目光落在贺楚洲身上,勉强记起他刚才的话,迎着对方鼓励的目光—— “挤眉弄眼做什么,还不快去给阿姨和妹妹倒水?” “……” “……” “咦?” “咳咳,那个,妈。” 贺楚洲立刻往前两步,低声:“心心第一次见您可能有点紧张,我带他回房间缓缓,顺便换个衣服,你们先坐会儿,想喝什么冰箱里都有。” 说完不等楚月兰回复,快步过去搂着裴悉肩膀以最快的速度把人带离了现场。 贺霭月目光巴巴追随着两人的背影,直到他们消失在楼梯口,才哇哦一声凑到她妈边上:“好恩爱哟还要回房间说悄悄话~妈,感觉怎么样?” “感觉好极了。” 楚月兰女士双手合十,笑容是无与伦比的灿烂,眼底闪烁着喜悦的亮光:“指使你哥那劲儿很有你娘我当年的风范,我很满意。” 同样时间,客厅一幅光景,房间又是另一幅光景。 贺楚洲关上房门回头,见裴悉站在原地还是一副没反应过来的模样,弯腰直视他的眼睛,伸出一只手轻轻在他下颌处勾了下,让他眼神聚焦看向自己。 “上次不表现挺好的吗,今天怎么回事啊裴同学,我妈很吓人?” 裴悉望着他,堵塞的大脑逐渐疏通,面上空白褪去,又被浓浓的歉意和懊恼取代:“抱歉,我”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跟他预想中完全不一样。 就像以贺楚洲男朋友的身份见楚月兰和见吴青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当楚月兰出现在别墅的一瞬间,他才恍然反应出一个一直被忽视的本质。 所谓吃个晚饭,其实就是见家长。 作为贺楚洲的男朋友,去见他的家长。 见家长。 见家长。 见家长。 这个认知一经出现就在他脑海里盘旋不去。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心里很清楚都是假的,他还是控制不住局促到大脑短路。 “喔,我知道了。”贺楚洲忽然说。 裴悉无端心头一紧:“你知道什么了?” 贺楚洲评价:“你这种是不是就叫长辈恐惧症?具体表现为只要一看见长辈就会有种灵魂被支配的恐惧。” 裴悉:“” 裴悉:“对,你说的没错。” “怎么不早点跟我说?” 贺楚洲啧了一声,颇为伤神:“要早知道你害怕,说什么我也帮你推掉了” “不然你一会儿装个生病不舒服,或者临时接到电话需要加班之类——” “不用。”裴悉打断他。 贺楚洲:“一顿饭时间不短,你确定可以?” “刚刚只是没有准备,现在好多了。” 裴悉说完,转眼又想到什么,不安地看向贺楚洲:“我刚刚是不是说错话了?会不会给你母亲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他嘴角抿得笔直,眼角流露的情绪被担忧驱使,似乎真的将这件事微不足道的事看得很重要。 叫贺楚洲看得呼吸一顿。 曾经看见他就恨不得远离十万八千里的人,在商场上为一个项目跟他争得头破血流的人。 如今竟然乖乖站在他面前,满眼信任,忐忑地问他自己是不是在他母亲面前表现得不够好。 异样的情绪在胸腔掠起涌动的波澜,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已经化成一汪糖水,每次跳动都会将挤压出的酸软输送到全身。 真是要老命了。 到底怎么会这么可爱? 怎么这么会讨他喜欢? 怎么能全身上下从里到外都戳中他的心巴! 想要抱他的情绪在这一刻到达顶峰。 这么想着,他就这么做了。 长臂揽过裴悉的腰身,掌心略微用力,便完成一个经过极端克制才能控制在安抚范围的拥抱。 “没有,你表现特别好,我妈看你的眼神都快能发光了。” “霭月你更不用管她,她老早就见过你了,在我们还不熟的时候,她就已经开始在我面前把你夸得天花乱坠。” “见长辈嘛,紧张很正常,我过年被我妈勒令站门口把客厅里乌泱泱一片长辈全部喊一遍了时候也紧张,比你现在还紧张。” “要实在不知道怎么办,就都交给我,你什么也不用说,什么也不用做,只管点头摇头,其他的我来解决就行。” * * 下班高峰期,路上车流量巨大,各个餐厅也是爆满,考虑到停车问题,贺楚洲和裴悉没有再单独开车,都坐的楚女士的车。 “放心哦。”贺霭月在副驾回头道:“妈定的餐厅很近,回去的时候你们就算不打车,散步也就小半个钟头的事。” 贺楚洲敷衍地嗯嗯两声,不知道从后座哪里摸出一只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海豚玩偶递到裴悉面前晃了晃。 裴悉伸手接过来,贺楚洲在松手的同时不知道按了下哪里,海豚身体里发出波浪的声音,身体也跟着做出舒展游动的动作。 裴悉把它摊在掌心让它游。 贺楚洲歪着脑袋笑眯眯看着他:“好玩吧,本来还有一只鲨鱼来着,可惜不知道被有些不知道收拾的人搞丢到哪里去了。” 贺霭月:“” 她想找她妈评评理,一看,她妈时不时瞄一眼后视镜,瞅着后面两个穿同款情侣外套的好大儿笑得连眼角鱼尾纹都不藏了。 贺霭月:“” OK。 Fine。 她打开朋友圈,愤然编辑一条动态: 【拿我东西哄对象还不忘踩我一脚!某些人!你这辈子也就这点格局了!!!(特此说明:本条动态仅针对某些人不针对他对象)】 一分钟后,某些人在此条动态下回复: 【/酷jpg.】 楚月兰定的一家纯中式装修的高级餐厅。 从进门到包间一路都有专人引路,穿过大堂和天井花园,沿着随着小路穿过圆形拱门走进后院,进入包间区域。 每个包间都有名字,对应他家每一道独特的自研菜品,大多是从诗词中截取的字眼,意思不详,胜在优雅。 菜单拿上来时,楚月兰直接无视了贺霭月跃跃欲试伸出的手,直接递向裴悉。 “小裴呀,想吃什么就点,名字看不懂没关系,上面都有图的。” 裴悉推拒:“不用阿姨,您点就好。” 楚月兰将菜单放在他面前,优雅收手笑眼弯弯:“都是一家人,不用跟阿姨客气。” 裴悉:“” 他看着面前这块烫手山芋,默默将求助的视线转向贺楚洲。 后者心领神会,动作自然地将菜单从他面前拿走:“妈您就别为难心心了,他第一次来这里,都没吃过你让人家怎么点?” 楚月兰恍然:“哦对,抱歉啊小裴,阿姨今天太高兴了,都没考虑到这层。” 裴悉如释重负,摇摇头说没关系。 楚月兰说完又转向贺楚洲:“别光顾着你自己的口味,多点些小裴爱吃的。” 贺霭月伸长了脖子:“对对对,别光顾着你的口味,也点点我爱吃的。” 贺楚洲敲敲菜单:“自己过来看。” “哎哟,好嘞!”贺霭月嘴角一咧,屁股一抬,屁颠屁颠凑她哥旁边挑菜去了。 楚月兰盯着裴悉瞧,越瞧越满意,越瞧越喜欢:“我听楚洲叫你心心,这是你的小名吗?” 裴悉颔首答是。 楚月兰的眼神太热情直白,盯得他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看。 楚月兰:“那阿姨也叫你心心可以吗?” 裴悉眼帘不觉一抬,心头微动。 很奇怪,这两个字从楚月兰嘴里喊出来,是和贺楚洲喊他时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具体说不清楚,就是让他忽然有些手足无措。 “可以。”他生涩回答。 并且很快地,他就听见楚月兰使用了刚获得准许的称呼,用亲切上扬的语调叫他:“心心。” 像是尘封已久的盒子被吹开了角落一点灰尘。 他忍不住放慢呼吸,轻轻蜷起了指尖,用来检测自己是否还用拥有身体的控制权。 楚月兰一边帮他夹菜,一边问了他许多问题。 问他是不是本地人,琬城入秋后低温潮湿,他在家里习惯盖绒被还是棉被,会不会畏寒。 问他最近工作忙不忙,看着这么瘦,是不是忙的时候不会记得按时吃饭。 问他吃什么口味,甜口还是咸口,重口还是淡口,喜不喜欢喝汤,吃不吃香菜葱姜蒜。 很日常,很琐碎。 可是裴悉一点也不会觉得烦,对楚月兰的每个问题都答得很认真。 甚至连最开始的紧张都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了,心情变得格外蓬松。 和面上的清冷镇静的不同,他的眼底一直在闪烁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微亮光彩。 一直密切关注他的状态,随时准备出手替他解围的贺楚洲:? 这是完全不需要他了? 事实证明完全不需要是不可能的。 毕竟除去长辈,旁边还有个小的在。 饭到尾声,早在出门前就被勒令要多吃饭少放屁的贺霭月终于还是憋不住了。 “裴哥裴哥,我叫你裴哥可以的吧,叫嫂子感觉好奇怪。” “听表哥说你之前一直不太喜欢我哥,那后来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啊?” “是不是我哥单恋你,厚着脸皮对你死缠烂打,你被烦得受不了了才勉强答应的?” “可以具体跟我讲讲是怎么个死缠烂打吗?作为回报,我可以把你们的恋爱史写下来送给你!” “不过为了人气考虑,可能会有点文学上的艺术加工,故事要有起伏才有看头。” “裴哥裴哥,你觉得车祸,失忆这种梗怎么样,戏剧性,大热门!” “” 裴悉抓着筷子,默默倒吸一口凉气。 贺楚洲皮笑肉不笑:“非要我把你期中数学考79分不敢回家只能偷偷跑去云迹家找姑妈给你签字的事说出来才开心是吗?” 楚月兰:“???” 贺霭月:“??????” 贺霭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贺老大我真服了你个老登了!!!” 第 45 章 最后一道菜姗姗来迟。 用银耳为主料熬制的甜汤, 黏稠出胶晶莹剔透,又用枸杞的红作为点缀,赏心悦目清香四溢, 喝一口都能从舌尖一直甜到胃里。 当然,不包括连汤都没空盛的和霭月。 “真的是试卷太难了嘛!” “我们班很多人都没及格的!” “有及格的, 肯定有及格的啊, 要一个都没有学校还办不办了?” “不是, 别人能跟我不能有什么关系?爸说了我学习方面智商随您, 您应该理解我的呀!” 见楚月兰嘴角抽搐,贺霭月缩着脖子赶紧往旁边又挪了挪:“美女,冷静,您不能在今天这么大好的日子扇我。” “要是实在手痒, 您可以……可以扇我哥助助兴!” 她灵光一闪,唰地指向贺楚洲,试图祸水东引:“他当面告黑状破坏咱们的家庭和睦,这不狠狠教训一下都说不过去。” “我告黑状?” 贺楚洲嗤笑:“所以你是数学及格了, 还是没去偷偷找姑妈帮忙?” 贺霭月:“这次不及格就是个意外,我下次一定会将功补过考高分的!” 贺楚洲:“我下次一定会考高分的~啧啧,好厉害哦。” 贺霭月:“讨厌死了不许学我!” 兄妹俩一言不合就怼起来。 裴悉感受到的却不是火药味,而是另一种他从未体验过,以至于无法用言语准确形容出来的感觉。 ……所以这才是一个家庭里正常兄弟姐妹的相处方式? 会在上一秒和睦友爱地研究菜单, 又在下一秒肆无忌惮互泼脏水推卸责任。 因为对方是自己最亲最爱的人,所以无论说话做事都能随心所欲, 连争吵都会透着亲密无间。 羡慕吗? 不清楚。 他只知道自己没有办法想象出和裴臻这样相处的场景, 甚至只要想起裴臻那张脸, 就会条件反射生出生理性的抵触。 贺霭月说不过贺楚洲,被气得仰翻, 又不敢找楚月兰,只能将希望寄托给在场唯一可能帮他的人身上:“裴哥快管管你家拱火精,烦死了他!” 猝不及防被点名,裴悉回过神,下意识看向贺楚洲。 后者扯着嘴角笑得一脸欠揍:“没用,你裴哥是我的人,当然站我这边。” 贺霭月:“你别太得意,裴哥肯定就是被你缠烦了才会勉强答应你!” 贺楚洲无所谓:“过程不重要,反正答应了就行。” 贺霭月:“你真好意思。” 贺楚洲:“我追我喜欢的人有什么不好意思,有本事你也追一个我看看。” 贺霭月不可置信地瞪大眼:“你在放什么屁呢,我还是个未成年。” 贺楚洲呵笑:“未成年又怎么了,要我在未成年的时候就遇到你裴哥,我也照追不误。” 贺霭月:“未成年不准早恋!” 贺楚洲:“提前跟老婆确定关系的事算什么早恋?” ……怎么越说越离谱? 裴悉实在听不下去了,用藏在桌子底下的手戳了戳贺楚洲。 贺楚洲却好像误会了他的意思,偏头“嗯?”了一声,又朝他碗里看了看,随即筷子一伸,夹走吃掉了他碗里剩一半的怪味虾仁。 一番动作行云流水,自然得好像已经做了无数遍。 裴悉:“……” 贺霭月:“……” 贺霭月:“?” 贺霭月终于迟钝地反应过来,炸了:“我服了我服了我真服了,我在这真情实感跟你吵架,合着你在给我秀恩爱?” 她使劲顺着胸口,掐人中:“公共场合随地大小秀,还有没有公德心?有没有王法?有没有天理?” “天杀的我要报警把你抓进去!” 裴悉在贺霭月抓狂的吐槽中端起面前甜汤默默喝了一口,耳根默默烧成一片。 至于久无动静的楚月兰,她本来也没怎么生气。 好整以暇围观兄妹俩吵架,视线再无意扫过裴悉腕间眼熟的手表,心情更是愉悦,支着下巴笑眯眯问:“心心,要不要再来一碗?” 吃完离开时,不知哪个包厢的小孩儿没大人管教,在庭院里打闹追逐,闷着头横冲直撞不看路,险些撞到裴悉。 贺楚洲搂过裴悉肩膀躲开,收手时,正好楚月兰回头问要不要送他们回去,两个人便很有默契地顺势牵在了一起。 “不用了。” 贺楚洲拒绝:“今晚天气不错,我跟心心走回去就行,正好散步消食。” 小情侣乐意的事楚月兰当然不会强求,临走之前特别温声细语地问了裴悉喜不喜欢吃红豆腊肉的粽子,说要给他寄来一些。 贺楚洲帮他应下,扬手送走一对母女,和裴悉两个人沿着人行道往回家的方向走。 夜色静谧中,借着路灯,裴悉低头看见两人仍旧牵在一起的双手。 贺楚洲的手比他大了不少,骨节修长有力,掌心宽阔干燥,明明是互相的动作,看着却更像是对方单方面地把他的手裹在掌心。 而且,贺楚洲似乎忘记已经可以放开了。 少顷,他默默收回目光也当作没有发现,不去提醒贺楚洲,两人就这么一路牵着,前行的步调不紧不慢。 “我妈说的那种粽子是我们老家特产。” 贺楚洲:“应该是我奶奶做好了我爸过去拿回来的,味道不错,你可以尝尝。” 裴悉盯着两人拉长交叠的影子嗯了一声。 贺楚洲听出他的心不在焉,偏过头看他。 走出这片行道树的阴影,视线在他下垂的眼睫上停顿两秒:“是不是觉得我妈太啰嗦了?” 裴悉倏地抬头:“没有!” 贺楚洲望着他眉尾轻挑,眼神有些意外。 裴悉才发现自己似乎反应太过了,不自在地撇开视线:“我没有觉得啰嗦,我只是觉得阿姨和我想象中母亲的样子很像。” 这种说法其实是有些奇怪的。 但是贺楚洲好像并不这样觉得,只是问他:“所以这种像是让你觉得喜欢?还是不喜欢?” 裴悉实在不习惯把太直白的情绪字眼挂在嘴边,无论开心,难过,还是喜欢,讨厌。 但有些时候更不适合含糊其辞,所以踌躇一阵,还是选择坦诚回答:“喜欢。” 人对自己可望不可及的东西,都喜欢。 贺楚洲扬唇笑起来,放松的声音乘着夜风钻进他耳朵,和夜色相称,格外好听:“那没问题了,你喜欢就好。” 他的反应让裴悉忍不住再次抬头:“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贺楚洲:“你指哪方面?” 裴悉:“关于我家的事,关于我父亲,母亲,或者裴臻。” 贺楚洲也不避讳:“算是知道一点吧,上次陪你去医院的时候听你外公说起过,不过放心,外公没跟我说多少,只是让我自己来问你。” 裴悉:“那你想知道么?” 贺楚洲沉吟两秒,反问:“我要说想的话,你会不会生气?” 裴悉不解:“为什么会生气?” 贺楚洲:“别人问你些你不愿意说的事情,难道你不会生气?” 裴悉摇摇头:“没什么不愿意说的。” 或许曾经还会多想一些,多藏一些,但是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时间已经将很多尖锐的地方磨砂生钝,再回头去看就会觉得,似乎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何况贺楚洲是不一样的,对他而言,他早已经超越“别人”的界限了。 “也许外公让你来问我,不是因为他不愿意说,而是很多事连他也不清楚。” 裴悉拢了拢衣领,望着前方看似没有尽头的道路:“我父母很早就离婚了,这你应该知道。” “他们离婚之前,我就经常会去外公家,后来他们离婚之后,我又在外公家长住了一段时间,再离开之后,我和外公就很久没有见面了。” 他的母亲沈汐是一位很独立有主见的女性,才华不浅,一直有自己的事业和志向,从不甘愿被家庭所拘。 原本的婚姻就是冲动所致,所以恢复单身的第一时间,她选择了奔赴国外,就算是亲生儿子,也不能成为她追求梦想和自由的阻碍。 许是经过一场复杂漫长的拉锯战,最后来接他的人是已经在着手准备组建新家庭的裴岩松。 自那之后,他再也没见过沈汐,没有接到过她的一通电话,收到过一则消息。 有关母爱的记忆本就薄弱,时间一长,他连沈汐的模样都快想不起来了,更遑论去奢望其他东西。 至于裴岩松,在有了新的家庭后就对他越发严厉,打着培养未来继承人的旗号,不断往他身上堆积超越年龄负荷的压力。 那个时候他才多大,十来岁?或者更小? 从清晨睁眼到深夜闭眼都在被不同的人围着打转,几乎没有一刻自由喘息的时间。 裴岩松对他事事要求完美,比起父亲,更像一个极端派的教育者,只关心结果如何,对过程视而不见。 但凡他出现一点小错误,纠正的过程永远比最初学习的过程更痛苦百倍。 他以为做父亲的都是这样,所以曾一度盼着裴臻快些长大,可以跟他作伴,可以分摊掉父亲的教育热情,让他可以轻松一些。 可是很快,他就发现这个想法大错特错。 原来不是所有父亲都会对自己孩子那样冷酷严厉,就算是同一个父亲,对不同的孩子也是完全不一样的态度。 裴岩松从来不会用要求他的标准去要求裴臻,不说完美,只要裴臻做到及格线,就能得到他大张旗鼓的夸奖。 于是慢慢的,他发现自己好像变成了这个家里的外人。 裴岩松会带着年轻的妻子和小儿子去爬山郊游,去海边赏景兜风,去水族馆从早逛到晚,或者去游乐园耐心十足地陪玩一整天。 这些从来没有裴悉的份。 明明是他从小生活的地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好像只能从门缝里窥视与家庭幸福美观相关的所有一切。 在别人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时候,他总是被孤零零落下的那个,身边永远只有学不完的功课,看不完的书,做不完的试卷作业。 他曾经很真情实感地羡慕过裴臻,甚至去裴岩松面前直白地问过为什么,为什么同样是他的孩子,被对待的方式可以有这么大的差别? 是不是因为他象征着失败的婚姻,而裴臻是幸福美满下的结晶? 那是裴岩松第一次发那么大的火,第一次动手打他,第一次当着裴臻和姜婷的面让他跪在客厅一整夜。 裴岩松骂他不懂事,骂他枉费自己的心血,骂他作为未来裴氏的继承人为什么不能把目光放得长远,整天只知道斤斤计较这种不值钱的小事。 不值钱的小事 原来这些都是不值钱的小事。 那晚他在客厅一个人想了很久,想既然裴岩松对他寄予厚望,为什么不能像爱裴臻那样爱他? 可如果不爱他,又为什么要在他很小的时候就那样坚定地决定要把一辈子打拼出来的心血全部交给他? 只是他想了一夜也没能想明白。 天光自身后亮起,他花了很长时间才拖着失去知觉的双腿,从客厅艰难挪回房间。 那天之后,他以为一切又回到了正轨,回到他继续游离在这个家庭之外,被束缚到快要失去自主意识的枯燥生活。 却完全没有想到的事有些人有些事已经在悄无声息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此前他和裴臻的关系一直不温不火,兄弟两人尽管生活在同一屋檐,却几乎没有任何交集,就连在饭桌上也难见一面,说是陌生人也不为过。 但是渐渐的,他发现了裴臻在讨厌他,不明缘由无缘无故地讨厌他。 并且随着时间推进,这种讨厌越来越明显,逐渐演化成厌恶,以至于每次看他,这种情绪都会明晃晃从眼底流露出来。 裴悉开始不明白为什么,他们明明互不相干,连话都没说过几句。 直到那天他拿着竞赛奖从学校回来,裴臻一看到他就发了疯,毫无预兆冲上来摔了他奖杯,开始对他拳打脚踢,嘶吼着他为什么不去死。 裴悉终于从他颠三倒四没有逻辑的叫骂中拼凑出了事情的真相。 原来自从上次那件事之后,看似温和柔弱的姜婷就有了异心,开始在私下对裴臻不断施压。 她告诉裴臻如果学习不好成绩不好,原本属于裴臻的一切就都会被他抢走,所以勒令裴臻认真学习把他比下去,不可以再贪玩胡闹。 可是抛开先天的条件不谈,光是后天的努力,裴臻就落后他太多,想要半途追赶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裴臻做不到,姜婷却不肯放弃。 不仅偷偷照着裴悉的标准给裴臻找各种私教老师,强迫他提前学习公司管理,还会密切关注与裴悉相关的一切。 裴悉学到哪里,哪次考得好,什么时候拿了第一,参加竞赛又获了什么奖,都会被她拿来反反复复跟裴臻作比较。 她用裴悉的优秀作为标杆,责骂裴臻为什么那么蠢,为什么那么没用,为什么裴悉可以做到的事他就是做不到。 长此以往,裴臻那被裴岩松小心呵护着长大的脆弱神经因为承受不了打压而崩溃,心理也出了问题,扭曲地认为自己会这么痛苦都是因为裴悉,所有一切都是裴悉的错。 那场单方面的闹剧最后以姜婷冲出来强行拉走裴臻收尾。 裴岩松不在家,姜婷打着责骂裴臻的幌子试探裴悉有没有发现什么,裴悉顺了她的意思,表现得一无所知。 他没有把这件事告诉裴岩松,因为他很清楚就算裴岩松知道了,也不会因为这种小打小闹去责怪裴臻。 不仅不会责怪,还会顺藤摸瓜找出原因,然后带着裴臻去看病,治疗,再跟裴臻保证姜婷对他做的那些事以后再也不会发生。 可是凭什么呢? 明明受委屈的人是他,被关心安慰的人却是裴臻。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不是什么风光霁月的人。 他没有裴岩松口中那么开阔的胸襟,做不来以德报怨,他也只是个还没成年的小孩儿,也有心理阴暗的时候,也有忍受不了委屈的时候。 同样的压力他都能受得了,为什么裴臻受不了? 裴岩松给他施加的压力比起姜婷的有过之无不及,他都没有发疯,裴臻凭什么发疯? 他明明都不能做主自己的人生,裴臻又凭什么把责任推到他身上? 在他的不作为下,雪球在裴岩松看不见的地方越滚越大,几乎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终于纸包不住火,在裴臻某次精神失常,半夜偷溜进裴悉房间用剪刀扎破他的手臂时,东窗事发。 第 46 章 裴岩松终于发现他小儿子有病了。 和裴悉预想的几无差别, 年幼而且弱势的人会被无条件原谅。 即便他的弱势已经变成了他攻击别人的利刃,即便有人已经因此受到伤害。 裴岩松的关心如果有十分,那大概只有一分是放在裴悉身上, 其他九分都毫无保留给了裴臻。 他甚至没有亲自送裴悉去医院,只是在守着裴臻的空隙打电话叫来了司机。 不痛不痒一句安慰之后, 也不忘为裴臻开脱:“你弟弟状态不对, 何况你的伤也不算严重, 做哥哥的别太计较。” 不算严重。 坐上后座的裴悉低头看了眼仍在止不住淌血的伤口, 心说确实不算严重。 至少死不了,也不会像裴臻一样发疯。 等他很晚再回到家时,裴臻房间里依旧灯火通明,除了裴岩松和姜婷, 还有两位被一个电话匆匆叫来的心理医生。 不知道诊到了哪一步,他只能看见裴岩松站在床边面黑如水,而姜婷脱力地歪倒在地上,面色苍白, 浑身发抖。 伤人的被偏袒,受伤的被忽视。 在这一场闹剧里,被赏罚分明公正对待的人,好像就只有姜婷一个了。 精神状况的诊断结果出来,裴臻情况很不乐观, 如果用生理疾病去对标,他现在已经算病入膏肓药石无医了。 裴岩松劳心费力替裴臻找了很多心理方面的专家, 国内外不知道跑了多少地方, 得到的都是相差无几的一句话: “发现得太晚, 治疗过程会很漫长,并且结果可能不会太乐观。” 这下姜婷什么争强好胜的心思都没了, 整天守着裴臻发呆道歉抹眼泪。 而裴岩松只是冷落了她一阵,最终念她年轻不懂事,没有跟她离婚。 这算另一种层面的大团圆结局? 不过也无所谓了,不论如何都是他们一家人的事,裴悉管不了也不想管,闷头继续自己每天机械式的生活节奏。 甚至因为少了客厅时不时的欢声笑语其乐融融,他觉得世界都清静不少。 可惜他想清静,偏有人不愿意让他清静。 不清楚裴臻到底是病得太深无心之举,还是破罐子破摔有意为之,他对裴悉的态度越来越不加遮掩,也越来越极端。 最严重的时候,就连听到裴悉的名字都会情绪失控,把肉眼可见的一切当做他的发泄工具。 那段时间正是裴岩松所谓裴臻的关键治疗时间,裴悉几乎是被强制勒令躲着裴臻走,只要有裴臻在的地方,裴岩松都不许他露面。 不许自由上下楼,不许随意出入房间,不许这栋房子里的任何人随意提起他的名字 他明明还住在这里,却被处处抹去痕迹,被所有人当做空气。 他不知道在这样的环境中裴臻的病情是不是有好转,他只知道那段时间的自己仿佛被关在一个密不透风的盒子里,几乎窒息。 再后来,很漫长的后来,那条专为他拉起的警戒线终于稍稍放松,他不再必须从早到晚呆在房间,有了一定时间段内进出上下的自由。 那个时候他就知道,裴臻应该是真的好转了。 但他们遇见的次数还是很少,甚至仅有的几次都是半夜他下楼倒水,在客厅或厨房看见面无表情站在角落,好像刻意在蹲守他的裴臻。 很渗人,但至少没再无缘无故发疯。 那年他十六,裴臻十二,两个人生活在同一滩死水区域,他在水里,裴臻在岸边,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大家相安无事。 因为他要学太多正常课程以外的东西,除了呆在外公家那段时间,他一直是保留学籍在家自学的状态,从没进过学校。 但是到了高中,这种模式就会改变了。 他会像所有正常升学的学生一样早起穿上校服,在第一道铃声响起之前迈进校园,开始久违的校园生活,和千千万万的同龄人一样迎接三年后的高考。 这是他用过去无数个学习机器一般麻木度过的日日夜夜,为自己换取到的唯一的自由。 他紧张,向往,又怕自己于正常人的社交生活脱节太久,不知道怎么和同学相处,怎么融入。 满含期待,又近乡情怯。 但是生活很快就给了他当头一棒,告诉他不幸的人生没那么容易出现转折,总会有意想不到的坎坷阻拦。 裴臻又犯病了。 毫无预兆来势汹汹,一朝回到曾经最严重的时候,几乎让裴岩松期间所有的辛苦努力全部白费。 他们探索着蛛丝马迹,怎么也找不到让裴臻受刺激的原因。 但裴悉知道,是因为一张奖状。 因为他暑假参加网络数学竞赛获奖后被寄来家里的一张奖状。 那份快递无辜地被裴臻收到,拆封,撕毁,又烧成灰烬,跟它陪葬的是客厅里近乎一半的名贵瓷器。 这一次裴岩松没有任何犹豫,甚至没有问过裴悉的意见,就以最快的速度帮他办理了转学手续。 没什么别的原因,只因为裴臻在治疗过程中不能再受到任何刺激,这么久好不容易窥见成果,不能让努力功亏一篑。 而他于裴臻来说,就像个不稳定的精神刺激源,明明什么也没有做错,却连存在都是错误。 裴岩松在两个儿子之间做出抉择所花费的时间才不过一眨眼,却坚定到无论裴悉怎么退让怎么哀求都没有用。 也许离开会是更好的选择,无论是对他还是对裴臻,至少在远离裴臻的地方,他不必小心翼翼躲避,可以更自由,更随心所欲。 可那个时候的裴悉已经思维固化。 从小到大,每次生活轨迹发生改变,都意味着他的人生向更糟糕又迈近了一步,所以他害怕改变,即使不喜欢这里,他也不想离开。 他在那个家向裴岩松一共下跪了两次。 第一次是受罚,第二次是挣扎。 第一次还会想裴岩松到底爱不爱他,第二次清晰地意识到裴岩松永远不可能像爱裴臻那样爱他。 “外公是不是跟你把我说得很可怜?”他问贺楚洲。 贺楚洲冷着脸没有回答。 裴悉也不在意:“其实还好,只是换了一个新的环境而已,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何况如果真要追责,也算是我自作自受。” 他说到这里时停顿了下,有些自嘲的轻叹:“毕竟如果当初我在发现裴臻有异的第一时间就说出来,也许就不会有后面那么多事了。” “追什么责,你有什么责?” 贺楚洲忽然开口,原本话音里的惬意早就随着裴悉的过往烟消云散:“就算有,也是因为你没有在裴臻冲你发疯的第一时间还手。” 什么叫还好? 被亲生父亲丢去另一个城市不闻不问逢年过节也不许回家叫还好? 什么叫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 一个人生病没人管,熬不住撑去医院打点滴血液回流也只能等护士发现叫不糟糕? 说得这么风轻云淡,要不是听过裴三花发烧时惨兮兮的哭诉,他差点都要信了。 裴悉诧异于他清奇的关注点:“还手?可是裴臻比我小了四岁。” “那又怎么样?”贺楚洲扯着嘴角,面无表情:“教训垃圾还分年纪?” 人要是欠揍到一定程度,别说只是小四岁,就是小一轮他也下得去手。 只要想到裴悉在过去被那样对待,他就有一腔的无名火没处撒,熊熊烈焰能从脚底板一直烧到天灵盖。 想过会气人,没想过会这么气人。 要不是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对,他能直接找上门把那家子傻缺全收拾一遍,尤其是裴臻,不说撕了他,至少也得揍到他哭不出来。 啧!越想越气。 他索性停下脚步转向裴悉,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所以你现在讲得这么淡定是几个意思?你原谅他们了?” “没什么深仇大恨,谈原谅不原谅……” 裴悉后面没说完的话在贺楚洲微微眯起的双眼中自动消音。 自从两人熟悉起来,他对贺楚洲最大的认知就是好脾气,从来不会对任何人红脸发火的好脾气。 就算被他这个昔日死对头失忆赖上,也能大大方方收留,事事哄着顺着,毫无芥蒂做到有求必应。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他黑脸。 眼底压抑着烦躁,浑身上下都在散发不爽,脑门上就差贴上一行大字: 你要是敢说是看我怎么收拾你! 不知为何,裴悉忽然有些想笑。 连被过往回忆勾起的一点微不足道的沉闷也被驱散得干净。 “我承认我对父亲的感情很复杂,何况我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给我的,即便对我的培养过度严苛,我也没有立场去责怪他。” “姜婷一直都是她在单方面把我当作她儿子的假想敌,除此之外我和她没有任何交集,也从没有把她放在心上。” “至于裴臻……” 贺楚洲眼尾不悦地动了动。 裴悉忍笑,顺了他的意:“嗯,我确实是很讨厌他,过去是,现在是,未来也会一直是。” “这还差不多。” 贺楚洲稍稍满意了,不过还是有一点要强调:“你当然有立场去责怪你父亲,他担着父亲的身份,却没有尽到一个父亲应尽的义务,甚至连最基本的公平都做不到。” “至于你现在的一切,与其说是他给你的,不如说是你在替他继承打理,何况这本身就是他培养你的目的。” “如果你的能力不够,他不会把裴氏交给你,同样的以你现在的能力,就算没有裴氏,你也一样可以做到很好甚至更好。” “他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把你带来这个世界,如果做不到百分百负责,那么毋庸置疑,他就是对不起你。” 很多时候,裴悉真的会折服于贺楚洲看待世事的通透,他羡慕,向往,却始终做不到。 不得不承认,从逆境里被压榨着长大的自己,和从顺境中被爱包裹滋养着长大的贺楚洲,处处都无法比较。 “贺楚洲。”他真心实意称赞:“你真的很聪明。” 贺楚洲扬了扬眉,心情貌似又好了些:“这句说过了。” 裴悉认真道:“说过也可以再说一遍,你就是很聪明。” 很聪明,很优秀,是无风无雨的天气里,穿透万里云层最自由坦荡的一缕阳光。 这下贺楚洲算是彻底被哄好了,神情肉眼可见的好转:“所以你高中其实不是在琬大附中念的?” 裴悉摇头:“我只在那里念了小半学期。” “才小半学期……” 贺楚洲估摸着时间线:“意思就是我要是不出国,最多也就能跟你在同个学校里呆两三个月而已。” “?” 裴悉没想到晚饭时的戏言还会被外提及。 想到所谓照追不误的玩笑话,加上贺楚洲念叨“两三个月”略带惋惜的语气,他的呼吸有片刻的紊乱。 “怎么了吗?” 他借着夜色掩饰自己的不自然:“我们不同班不同级,就算呆的时间更长,或许也不会认识。” “裴悉,别小看我的社交能力。” 贺楚洲这时候一点也不谦虚:“我念书那会,学校熟人遍布各半班各年级,如果真能在那个时候就认识你……” 裴悉心跳蓦然加快,几乎在屏息状态下听完贺楚洲的下半句:“我肯定不会让你转学,你爸要保裴臻,索性我就直接把你拐到我家去。” ……和他以为的不一样。 却意外地更叫他心悸。 就好像是等待烟花时意外看到了流星。 它让裴悉的心跳奇妙地变成了另一种节奏。 他从小一直被教育眼睛要向前看,要放得长远,不能拘泥于过去,更不能做一些无谓假设去想象过去时间段已经不可能发生的事件,否则就是浪费时间。 可贺楚洲的这句“如果”对他却有了简直无法抗拒的吸引力。 似乎三言两语逆转了时间线,在他曾经走过的孤径上凿出了一条平坦明亮的岔路,无声无息地填补着一道不起眼的裂缝。 他动了动嘴唇,许久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可是你在那个时候真的会想认识我么?” “当然。” 贺楚洲站在背光处,灯光沿着轮廓在他周身勾勒出暖黄色的光晕,却仍旧不如他此刻的笑容来得有温度。 “知道吗,我妈特别喜欢你,刚刚还偷偷找我要你微信来着。” “除了衣服首饰,我跟我妈的眼光重叠度少说在百分之九十以上,按照这个逻辑,我18岁那会儿也得找你要微信。” 不会让你被孤身送去别的城市。 不会让你在最需要人陪伴的时候一个人捱到天亮。 “你成绩又好,长得又帅,我肯定会在遇见你的第一时间就想认识你。” 我会提前爱上你。 会带你感受自由热闹的烟火气。 会把所有的偏爱和关心,都给你。 * * 裴悉主动加了楚月兰。 在填写备注的时候,他一再斟酌,最后随贺楚洲一样选择了【楚女士】。 楚女士隔着屏幕比面对面时还要热情,好像终于不用担心他尴尬或者被吓到,五句里面三句关心,剩下两句都是要给他寄各种东西。 裴悉受之有愧,又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去求助贺楚洲,对方却只有一句:“拒绝做什么,收着就行。” 裴悉有他的顾虑:“阿姨现在这么高兴,要是以后我们” 贺楚洲故作不知:“以后怎么?” 裴悉顿了顿,眸光轻闪着没再往下说,只是摇了摇头:“没什么。” 楚女士扬言要送来的东西已经多到堪比年货,裴悉实在招架不住,最后还是贺楚洲出面勉强控制住局面。 贺霭月也想加裴悉,被贺楚洲无情拒绝。 “先晾她一阵让她冷静冷静。” 这是贺楚洲在对裴悉说:“她这会儿正上头,加上了不知道又会问你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再晚些时,裴悉撑不住倦意率先睡下,而贺楚洲收到吴青消息回复,轻手轻脚下床去了书房。 吴青:【/文件】 吴青:【裴岩松确实有个小儿子叫裴臻,跟他第二任妻子生的,虽然没有隐瞒,但不知道为什么从没带着在公共场合露过面。】 贺楚洲下载文件点开,里面是裴臻附带蓝底照片的简单资料,成长经历并不出彩,甚至有大片空白。 至于长相,也就勉强称得上清秀,跟他哥相比岂止差了十万八千里。 吴青:【说来这个裴臻也有点奇怪,他今年都22了,别人已经大学毕业的年纪,他却还在尝试申请国内的外资创办大学,有这经济实力干嘛不直接去国外?】 贺楚洲:【他申请的哪个学校?】 吴青:【就南城那个叫什么圣保罗大学的,据说是目前国内最好的中外合资高校了。】 贺楚洲:【最好的他进得去?】 吴青:【你咋这么说你小舅子?】 吴青:【确实有点难,毕竟他笔试和面试的成绩都不怎么样,不过架不住你老丈人的人脉广博资金雄厚啊,目前学校那边说是正在考虑。】 吴青:【我懂了,是不是裴悉求到你这里了,让你也帮帮忙?】 贺楚洲:【不是,你在那学校有熟人?】 吴青:【我没有,不过我一朋友有,好像官儿还挺大,消息我也是从他那里知道的。】 贺楚洲:【那辛苦你朋友给学校那边转达一下,裴臻有精神病,挺严重的,还有暴力倾向,劝他们最好别收。】 吴青:【啊???真假的?】 贺楚洲:【让他们带裴臻去医院做个精神检测或者心理评估不就知道了。】 吴青:【有精神病还暴力倾向,那学校肯定不会收了,多危险,不过你干嘛偷摸给你小舅子使绊子?你跟裴悉吵架了?】 贺楚洲:【我只是为学校广大学生的人身安全着想,正义举报算什么使绊子?】 吴青:【?】 贺楚洲:【要真算,也行,那从今往后我给他使的绊子估计不会少了,你最近挺清闲是不是,记得随时待命。】 吴青:【???】 吴青嗅到了瓜的味道,好奇得要死。 可惜贺楚洲今晚没有跟他详解一切的打算,回了句“以后告诉你”就关了聊天软件打算回房间休息。 不过关机之前又想起什么,他点开登录某个网页论坛,进入后台查看留言回复: 【怎么样了兄弟?】 【咋没影了,试验结果如何啦!】 【有问题记得问啊,哥们儿随时在线!】 贺楚洲看完留言,动动手指敲下回复: 【还不错。】 没想到那边的热心网友还没睡,几乎秒回: 【我说什么来着我说什么来着?】 【人都跟你同居了,听了你的告白也没表现出多大的抵触,我就知道肯定有戏,你还非不信!】 【你看你是不是抱他他没拒绝?牵他他没躲开?所有点到为止的亲密接触他都不反感并且接受良好?】 【加油吧兄弟你机会很大,至少比很多人赢在起跑线了,把人拐上床指日可待!】 贺楚洲:【拐上床?】 网友:【啊,好不容易追到心上人了不上床?你忍得住?你忍者神龟?】 贺楚洲笑笑:【忍不忍得住不知道,不过兄弟我这会儿确实志不在此。】 原本是想着循序渐进慢慢来,可裴悉的边界感太强,事事都要考虑以他们现在的关系合不合适,会不会给他添麻烦。 为了尽快消除这种边界感,让裴悉跟裴三花一样不惮于给他找各种麻烦,他只能选择冒险尝试加快速度。 以至于现在,督促的理由又多了一个。 他家很大,亲人很多,家族群里几个乐天派叔伯整日相声冷笑话讲得飞起,一群兄弟姐妹比秋天柿子树上麻雀还能唠。 还有逢年过节时镇上挂满的花灯,顺水摇晃的乌蓬小船,家里老人包亲手的饺子汤圆,收到手软的压岁红包 他想要快一点,再快一点,把自己拥有的这一切,全部分享给裴悉。 第 47 章 一大清早贺楚洲就被某人一连串小动作吵醒了。 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看见裴三花不知道在跟谁聊天,手指尖动作飞快,屏幕点得哒哒响。 “干嘛呢?” 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困意未消,眼睛又要合上了。 裴悉头也不抬:“在跟妈聊天。” 贺楚洲:“哦, 这么早你们聊——” 贺楚洲:“……?” 贺楚洲一愣:“妈?” 裴悉嗯了一声, 视线专注一直没有从手机挪开:“妈说给我们寄的粽子和一些特产干果快要到了, 让我们记得去取。” 说完噼里啪啦又敲了一行字, 正要发出,手机被忽然伸过来的一只手遮住。 他的目光随着这只手上移,跌进一双倦笑泛滥的眼睛。 “在干嘛?”眼睛的主人把刚问过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声音也带着笑意,还有初醒的黏着沙哑, 一点逗弄的意味,随着清晨的空气一起温柔地灌入裴悉耳蜗。 “在跟妈聊天。” 裴悉下意识重复刚才的答案,又抬手摸了摸耳朵:“刚刚不是已经说过了吗?” “是么,忘记了。” 贺楚洲睁眼说瞎话, 嘴角的弧度却随着裴悉的回答再次扩大。 不是故意逗人,实在是裴三花对楚女士的称呼太悦耳了,他忍不住想再多听一下。 对话到这里结束,贺楚洲收回手没有再打扰他,裴悉便继续回复楚女士消息。 只是时不时抬头瞄一眼。 再瞄一眼。 瞄第三眼时, 他终于开口:“楚洲,你可以再问一遍吗?” 贺楚洲疑惑但言听计从:“在干嘛?” 裴悉抿唇没有回答。 贺楚洲:“怎么了?” 裴悉隐晦地翘着嘴角, 摇头。 没怎么, 就是觉得太好听了, 奖励自己多听一下。 在贺楚洲半阖着眼打第二个哈欠时,裴悉终于想起来一件很有分享价值的事, 手肘撑着床面支起身:“哥哥,我昨晚做梦了。” 这样被子就漏风了。 贺楚洲长臂一伸,勾着他的腰直接把人拖进怀里,埋头他肩窝假寐:“是么,什么梦啊?” 裴悉无所谓,只要嘴巴还能说话,什么动作他都没意见:“一个很奇怪的梦,梦见我们回到了高中,你留级跟我做了同班同学,还做了同桌。” “你成绩不好,总让我给你补课,给你讲你也听不懂,往往三两句就要睡,还要把我的手当枕头抱着睡。” “不过你人很好,在我爸要把我送出琬城的时候,也是你在大道上拦下车,把我带回了你家,哭着求你爸让我进你家户口” 说没说完,他听见耳畔的闷笑,于是自己也跟着笑起来:“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我会做这样的梦?” “哪里奇怪了?不奇怪。” 贺楚洲的声音瓮声瓮气传出来:“日有所思而已,我也做过,很正常。” 日有所思 裴悉咀嚼着话里的意思:“楚洲,你是说你想和我一起上高中吗?” “想啊,怎么不想?” “我想跟你一块儿念书,想看你穿校服,想带你去吃附中后门的麻辣烫,想在你爸发癫之前把你拐回家给我爸妈养。” “哎,想得肠子都青了。” 贺楚洲长叹一口气,说不清是感慨多还是遗憾多:“可惜也就只能想想,这个世界没有叮当猫也没有时光机,说什么都晚了。” “有道理。”裴悉赞同道,又问:“不过你确定真的只到高中就够了吗?” “嗯?”贺楚洲抬头:“什么意思?” 裴悉:“意思就是如果真的回到高中了,你会不会得寸进尺,想再回到初中,回到小学,回到我还没上学的时候直接跑来我家抢人?” 贺楚洲默默倒抽一口气:“确实是我能干出来的事,啧,你怎么这么懂我?” “因为我知道你有多喜欢我啊。” 裴悉有些得意地弯着眼睛,一侧脸颊陷在柔软的枕头里跟他对视:“所以楚洲,一点也不晚,无论什么时候相遇都不晚。” “你也不用遗憾没能帮到16岁的裴悉,或者更早一些,毕竟我带着过去遇见你,早就已经把你的好意都转达给他们了。” “所以某人现在可以起床去做饭了吗?” 裴悉捧着贺楚洲微微失神的脸,在他下巴上吧唧亲了一口:“你老婆饿了。” 果然无论在什么时候,甜言蜜语都是对付男人的杀伤性利器。 裴悉目送某人晕头转向地走出房间,忍笑收回目光继续跟楚女士聊天,扫见朋友圈动态处多了个小红点,顺手点进去—— 动态第一条的九宫格刷出来,看清照片里的内容,他脸上的笑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僵硬,收敛,然后消失不见 做饭之前,贺楚洲出门溜了贺星星,顺便取了快递。 楚女士是个不折不扣的行动派,东西真的寄了满满当当两大箱,一路抱回来还挺费劲。 其中红豆粽子占了一整箱,贺楚洲捡出几个比较漂亮的打算一会儿热给裴悉尝尝,剩下的理了理全塞进冰箱。 蒸现成的熟食很快,豆浆打好就已经热得差不多了。 粽子裹着粽叶又系着绳子,表面被蒸得湿漉漉,怕裴悉一会儿吃着脏手,他提前都剥出来装进碗里,连着豆浆一并端上桌。 拍拍手打算去叫人,刚走到房间门口,正好遇见 裴悉出来,恹恹垂着脑袋一声不吭从他面前经过。 贺楚洲:? 这是怎么了? 刚刚他走之前不是还挺高兴的么? * * 贺楚洲:【妈,您跟心心聊什么了?】 楚月兰:【随便聊了点家常啊,怎么了?】 贺楚洲:【您确定?怎么心心这会儿看起来心情不太好,我问他也不跟我说。】 楚月兰:【啊?】 楚月兰:【难道是因为我讲你小时候用绳子拖着干牛粪当宠物的事让心心对你的霸总滤镜碎掉了?】 贺楚洲:【】 贺楚洲:【我真是谢谢您。】 楚月兰:【不客气。】 楚月兰:【反正跟我没关系,心心跟我聊天时可高兴了,你反省下你自己。】 楚月兰:【不赶紧哄还在这里带着你娘兴师问罪,兔崽子,跟你爸差远了。】 贺楚洲:【】 贺楚洲:【我没兴师问罪。】 贺楚洲:【算了,我去哄人了,您自便,另外这回的粽子有点硬,你们吃的时候记得多蒸会儿。】 饭后裴悉窝在沙发里看电视。 一手扣着抱枕,一手拿着遥控器不断换台,两百多个频道轮过一遍,没找到一个想看的。 贺楚洲拿了薄毯子盖在他腿上,问他:“要不要去看电影?” 裴悉看了他一眼,又扭回去,兴致缺缺:“电影院去过了,不想去。” 去过了不想去是个什么思路? 贺楚洲没搞明白,不过看外面天色暗沉一副快下雨的模样,也放弃了带人出门的想法。 他记得裴三花不太喜欢下雨天。 贺楚洲:“想不想吃什么?我给你做,或者家里没有的话叫外卖送来也行。” 裴悉摇头:“不饿。” 贺楚洲:“是不是早上没有睡够?要不要再去睡会儿?” 裴悉还是摇头:“不困。” 贺楚洲快没辙了,试图从周围找点灵感。 视线逡巡一圈忽然定在某处,灵光一闪,还真给他找到一个。 “要不要玩游戏?”他拿起手机晃动。 裴悉眼神终于有了一点波动,跟随他的手机,跃跃欲试,又有些犹豫:“可是我不会。” 见计划通,贺楚洲直接拿了裴悉的手机帮他下载:“小问题,哥哥教你十分钟游戏高手速成秘诀。” 还是上次那个游戏,贺氏旗下游戏工作室开发,目前正在不删档测试阶段,热度极高,每天在线玩家最底30w,量大且活跃。 贺楚洲帮裴悉申请了一个账号,裴悉选角创建一气呵成。 登录进入游戏后看见完全陌生的画面就不知道该做什么了,只会操纵自己的角色无聊地在原地打转。 贺楚洲教了他一些最简单基本的操作,带着他升级砍小怪,去小副本砍大怪,去人迹罕至的犄角旮旯砍彩蛋怪。 不过裴悉看起来对这些不怎么感兴趣,跟在他旁边一蹦一跳,或者坐在地上发呆。 贺楚洲只好换了个思路,不带他砍怪了,带他去做任务看剧情,看NPC吵架,骑上奇形怪状的坐骑带他闲逛,去看各个地图最有名的风景。 可裴悉还是觉得没什么意思,靠在他身边没精打采地划拉屏幕,时不时不小心打开一个界面又关掉。 游戏也不喜欢吗? 贺楚洲一边想着回头得跟工作室那边说下改进游戏玩法,一边寻思还有什么有意思的模式能带裴悉尝试。 无意瞥见屏幕角落一个猥琐的身影,绕着他和裴悉转了一圈不知道想干什么。 碍眼,顺手拔刀给砍了。 “这个游戏可以杀人么?” 从进入游戏就没说过话的裴悉忽然开口,提出了他关于游戏的第一个问题。 贺楚洲顺嘴答了句:“可以。” 答完回过神,心头升起一个不确定的猜测:“你想杀人?” 裴悉眨了下眼:“可以吗?” 可以吗? 贺楚洲低头去看裴悉的游戏角色。 从一身灰阶的低级装备,到手上带着豁口的破烂长剑,再到头顶寒碜的个位数等级—— “当然可以,走,咱们现在就去!” 贺楚洲给裴悉买了一套在他这个等级能穿上的最好的装备,又顺手给他套了一身时装,然后骑上飞龙坐骑带着他直奔登天门。 “到这里就能杀人了?”裴悉观察周围。 贺楚洲:“对。” 裴悉又问:“怎么杀?” 贺楚洲正好逮着一个卡bug爬上来的大号玩家,大刀几挥,将转眼只剩血皮的玩家扔到裴悉脚边:“喏,给他一剑。” 这个简单。 裴悉举起长剑往下一戳,血皮玩家惨叫着朝屏幕喷出一口鲜血,瞬间暴毙。 紧着尸体上方缓缓飘出一个对话框:【?】 裴悉惊讶:“尸体还能说话?” 贺楚洲琢磨着:“其实我也一直觉得这个设计不太人性化,回头可以联系下策划,建议他们给尸体锁嘴。” 尸体很快原地消失,目测是等待时间到,回营地复活去了。 不过登天门前从来不缺玩家。 并且在贺楚洲用相同手段给裴悉送十多个人头之后,最开始那位玩家又出现了。 裴悉:“他是不是来找我们报仇了?” “不像。”贺楚洲抓过企图蹭边边从他身边溜过去的玩家唰唰就是两刀,照旧剩个血皮扔裴悉脚边:“而且他很菜,打不过我。” 裴悉一剑下去,完成对同一目标玩家的二次击杀成就:“那他为什么还要回来?” 贺楚洲:“因为他在做连环任务,这里是最后一关,过了登天门就能拿神武。” 裴悉一愣,看着头顶再次敲出一排问号的尸体:“那我们是不是不该杀他?” 他还以为这里是类似游戏里野外战场的地方,只要来了就代表想要打架。 “为什么不该?” 贺楚洲哼笑:“活动才出来两天,正常做任务的玩家应该还在山下小树林打转,这些上来的全是开了挂在卡bug,离封号也不远了。” 说着,又往裴悉脚下扔了两个嗷嗷叫唤的脆皮。 这个游戏靠杀人也能获得游戏经验,只是比做任务少很多,十多分钟过去,裴悉也只是被贺楚洲从7级喂到了12级。 裴悉操作越来越熟稔,忍不住感慨:“这些开挂玩家好有礼貌,被我们杀了这么多次都没有骂人。” 那是因为游戏内置敏感词屏蔽系统强大,检测到玩家有口吐芬芳的倾向就会做禁言警告,三次直接封号一周。 不过贺楚洲没说出来,只是问裴悉:“好不好玩?” 虽然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有点不道德,但是裴悉还是双眼亮晶晶地点头:“好玩。” 屏幕跳出击杀红字的时候真的上头。 贺楚洲笑眯眯:“好玩就多玩,信不信一会儿这人还得回来。” 同一时间,贺氏旗下某游戏工作室。 “老大老大,客服那边收到投诉,说有玩家在登天门故意截杀路人阻碍玩家正常进行连环任务,严重影响游戏体验。” “这么快就有人做到登天门了???” “嗯后台检测到有异常开挂行为。” “开挂永封就完事了呗,还有脸投诉,去去去我忙着测试呢,别拿这种小事来耽误我时间。” “好吧,那杀人那两个呢?” “一起封,就封个一周算了,一天吧。” “老大我不敢。” “有啥不敢?是你爸在玩?” “昂。” “啥?” “而且可能也是你爸。” “?????” 贺楚洲给升到15级的裴悉重新买了一套更高级,也更金光闪闪的装备。 刚交易完,后台收到GM(游戏管理员)私信: GM:【贺总,是您本人在线吗?】 贺楚洲:【是我,有事?】 GM:【没事没事,就是跟您确认一下,那个,您是在做游戏体验测试吗?】 贺楚洲:【嗯。】 GM:【好的。】 GM:【不过有玩家举报您在野外恶意杀人。】 贺楚洲:【你们后台没有开挂检测?】 GM:【有的。】 贺楚洲:【有还封这么慢?】 GM: 果然是。 汗流浃背了谁懂。 GM:【我们是想晚点再做统一封号处理,当然如果您觉得这样效率太慢,我们立刻封!】 GM:【您看其他方面还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吗?】 贺楚洲是想回没有来着。 但看看裴悉这么久了才到15的等级,再看看山门前经过他的暴力统治后越来越少的挂比玩家 贺楚洲:【/截图/截图】 贺楚洲:【给这两个账号挂个称号,再发一条全区公告。】 三分钟后,一条全区公告从系统发出,在本区每一位在线玩家屏幕上方滚动展示: 【系统公告:特别活动通知,为庆祝本区今日在线人数突破50万大关,特于登天门设人形玩家NPC两位,凡被人形玩家NPC击杀10次以上者即刻获得永久特效称号,活动限时一日,即刻起诸位侠士可自行前往。】 消息一出,所谓50万玩家(真假不明)一半呆滞,一半傻眼。 唯有少数反应敏捷者迅速过图御剑,满面红光冲向登天门,大老远还没看看清人影,就看清了两个硕大的系统称号: 【人形玩家NPC001号,等级:150】 【人形玩家NPC002号,等级:15】 “?” “??” “???” 怎么15级的NPC宝宝也出来工作了? 这要怎么给他杀? 脱到只剩裤衩? 第 48 章 【登天门地图排队6000+了, 还好我跑得快嘻嘻。】 【醒醒,我小号刚排,已经8000了, 估计是没希望了。】 【我也(T . T)】 【我也跑得快但是架不住有人比我更快啊!妈妈,上山的路好漫长……】 【山上的能不能死快点?队伍半天没动, 我都无聊得在沟里钓鱼了。】 【你以为我不想?宝宝NPC打我一下掉2000血, 问题我有30万血啊!死十次要砍多久你自己算。】 【我勒个豆, 认真的吗?】 【我就知道策划没那么好心, 会让我们轻轻松松拿到称号呜呜呜】 【恨这破游戏不卖升级道具,不然众筹一万颗金丹给他塞嘴里!】 【……刚刚他等级是15吧……现在16了……谁懂……为什么我会看到一个NPC在升级?】 【而且还能查看装备,惊呆!】 【难道是小破游在测试新科技?会呼吸的NPC?】 【我不想管什么新科技,我只想问有什么办法能让宝宝NPC杀快点!】 【旁边不是还有个001号吗?他满级了, 装备也好,肯定杀得快,让他来啊一刀一个小朋友。】 【你以为我没想过?可001不动手啊!我都主动去摸他了,他鸟都不鸟我。】 【他的目标一直是宝宝NPC。】 【干嘛, 他以为他是监护人啊?】 [附近]:[人形玩家NPC001号]轻轻抚摸了一下[人形玩家NPC002号]的头。 [附近]:[人形玩家NPC001号]轻轻蹭了蹭[人形玩家NPC002号]的脸。 【……】 【……】 【我的沉默震耳欲聋。】 【神特喵的这俩还会互动???】 【真是监护人?牛。】 【合着001就是个装饰!傻呗策划搞个未满级NPC折磨我们你们好意思吗?!真当谁稀罕你们一个白送的破特效称号?!】 【兄弟你不稀罕可以出图给我让个位置吗?我稀罕[害羞]】 【我稀罕[害羞]】 【我稀罕[害羞]】 【我稀罕[害羞]】 …… 【山上的,脱装备了吗?】 【早脱了,脱得就剩个裤衩了。】 【你们站近点,吃NPC的群体伤害,提高一下效率。】 【已经很Gay地躺一排了。】 【旁边兄弟往后挪挪, 我们这个距离太暧昧了[羞涩]】 【你羞涩个der!能不能先把你的骚紫色换个直男颜色啊!】 【你穿模了兄弟,脑袋扎我胸里了。】 【17级有群体伤害吗?】 【有的吧?我记得8级就有了。】 【可是宝宝NPC好像不会用。】 【我看看, 他一直在用单体攻击, 而且还是读条技!OMG!!!】 【今天也是想问候策划全家的一天。】 【[人形玩家NPC001号]别搁那儿蹭了!快教教你家宝宝啊!】 【[人形玩家NPC001号]别搁那儿蹭了!快教教你家宝宝啊!】 【[人形玩家NPC001号]别搁那儿蹭了!快教教你家宝宝啊!】 …… 人形玩家NPC001号:【别催, 正在教。】 【……?】 【???】 【?????】 【what????!!】 【他妈的怎么还会说话???】 【……不是,你们是不是都忽略了[玩家]这俩大字了?】 …… 贺楚洲给裴悉慢动作示范了一下怎么使用技能进行群体攻击。 裴悉认真记下, 拿回手机重复贺楚洲的操作,按出技能的下一秒,地上躺着的一排裸男头顶冒出整齐划一的红色数字: 【-3888】 眼睛又是一亮。 一次居然可以打十个,确实比单体技能更好用! 贺楚洲深藏功与名,悠哉悠哉操作着自己的角色走到裴悉旁边停下。 带着斗笠的黑衣刀客怀抱大刀站在小剑客身后,像个实力强劲的背后灵,或者沉默寡言的冷酷保镖。 如果没有头顶时不时冒出类似“摸一摸”“舔一舔”“蹭一蹭”的痴汉文字的话。 陪着裴悉又完成一批击杀,贺楚洲侧目看向他,忽然开口:“心心。” 裴悉:“嗯?” 贺楚洲:“现在心情有没有好点?” 裴悉按着技能的指尖一顿,原本只在专心拿人头的注意力被轻易分散了。 看看地上躺成一排嗷嗷待杀的玩家,看看山门前自发排出的长龙,看看大家正在为他学会了群攻欢呼雀跃,再看看自始至终一直守在他身边的黑衣刀客…… 嘴角抿起愉悦的弧度,他坦诚点点头,尾音轻扬:“好了。” 贺楚洲勾了勾唇,用同样上扬的武器:“所以现在可以跟我说说刚才是为什么不高兴了?” 裴悉眸光轻微闪动,垂了垂眼,贺楚洲耐心十足的等待下终于轻声开口:“我看见我爸他们准备回国的消息了。” “就在今天早上。” 裴臻的病情早已在长达数年的治疗中稳定下来,照理来说只要不再受到大的精神刺激,再配合药物的治疗,基本不会复发。 所以最近段时间,裴岩松一直在寻求各种资源人脉想要把裴臻送入高校,让他的生活节奏重新步入正轨,融入正常社会。 同时因为担心裴臻会因此感到紧张不安,裴岩松特意带着他和姜婷去了大洋彼岸的城市度假放松调整心情,为之后的入学生活做准备。 现在几个月过去,他们要回来了。 首都时间昨晚凌晨三点的飞机,裴岩松罕见地在朋友圈发了一条动态,是一张他们一家三口在海洋馆的合照。 背景是贴着英文提示标的玻璃隔层,隔层后是色彩斑斓,成群结队游过的鱼群。 他们就站在前面宽敞的走道里,裴岩松和姜婷一左一右围着面无表情的裴臻。 姜婷挽着儿子的手臂笑容灿烂,而向来不苟言笑的裴岩松也罕见地弯起了眼睛。 当然,所谓不苟言笑,也许只是裴悉一个人认知里的父亲而已。 “其实也没有不高兴,我就是……” 他在大脑里检索了一圈,实在找不到能够完美形容自己情绪的词,只能说:“就是有点高兴不起来。” 说完不等贺楚洲反应,他自己倒先喃喃吐槽上了:“我怎么说了句废话?” 贺楚洲被他逗笑,伸手捏了捏他的后颈:“嗯,不算废话,很清晰明了,我听懂了。” 裴悉狐疑:“真的?” 可是他自己都不懂自己在说什么。 贺楚洲:“当然,不信我啊?” 裴悉摇头说不是,又忽然反应过来:“楚洲,是不是我影响到你了?” 他的敏感时常没办法一心二用,如果用在自己身上了,就很容易关注不到身边的人。 以至于到现在才发现贺楚洲一直在想办法哄他。 说要带他出门看电影是,问他想吃什么是,陪他在游戏里从殴打长相奇怪的动物,到骑着坐骑到处闲逛,再到动用特权陪着他声势浩大地“滥杀无辜”也是。 思及此,他面上的笑意很快敛去,换成自责:“我是不是叫累你也不高兴了?” “谁说的?”贺楚洲立马喊冤:“我高兴得不得了,我就喜欢跟你一起玩游戏。” 裴悉:“可是我又玩得不好。” 贺楚洲迷惑:“重点是在玩?” 裴悉也迷惑:“不是吗?” 贺楚洲:“难道不应该是跟你一起?一个游戏有什么好玩的。” 裴悉抿着唇不说话了,就盯着他看。 贺楚洲:“有意见是吧?有意见可以提出来,我现在很有空,慢慢给你纠正。” 裴悉:“……” 裴悉努力压住嘴角:“不讲理。” 贺楚洲摊手:“你是我老婆,又不是辩论赛对手,我跟你讲什么理?” 好吧,好像不太压得住。 裴悉破了功,又不想被看见,索性闷头扎进他怀里把脸全藏起来:“贺先生,要是琬城哪天举办哄人大赛,我一定把你投上第一名。” 哄人大赛? 贺楚洲心说我参加那玩意儿作什么,哄别人我又没兴趣,哄你大赛还差不多,禁止我以外的人参赛,我直接冠军。 他长臂一挥,干脆搂过裴悉让他面对面坐到自己身上:“要不要再看个好玩儿的?” 裴悉慢吞吞抬起头:“什么?” 贺楚洲:“你打开游戏背包,找找看里面是不是有根羽毛?” 裴悉依言找到背包的位置打开。 羽毛羽毛 “是这个吗?”他翻转手机,指着屏幕里一个金色羽毛标志问贺楚洲。 贺楚洲:“对,就这个,长按可以查看描述。” 裴悉长按住羽毛,左边很快出现一个描述框: 【物品名称:金翎羽毛。 物品描述:金翎尾羽上最显眼夺目的一根,拔下它会让金翎对你会破口大骂,承载金翎本体一半的好运。 物品等级:蓝色。 使用方法:试试对着你的好友使用它,也许能帮不实现意想不到的愿望哦。】 裴悉奇怪:“这是哪儿来的?” 贺楚洲:“记不记得刚进游戏那会儿,我带你去梧桐山顶上杀的那只金翎?” 裴悉想了想,不太确定:“你是说那只长得像狗,打鸣又很像鸭的大公鸡?” “?” “怎么会长得打鸣也” 贺楚洲错愕着回忆了一下那只金翎的建模,发现居然无法反驳。 “行吧,确实挺像鸡的,回头跟建模组那边说一声让他们改改。” “不过这不是重点,你试试选中我对我使用这根羽毛。” 裴悉点击选中羽毛,抬头看看贺楚洲,又低头看看羽毛,再抬头看看贺楚洲—— 然后试探地用食指点住他的眉心:“这样?” 短暂的沉默后,贺楚洲憋不住埋下头,笑得肩膀直颤,整个人都在抖。 裴悉不明就里一脸懵逼。 直到脑袋绕个弯终于反应过来,面上倏地一热,默默缩回手重新在游戏里一通捣鼓。 黑衣刀客被他选中使用了羽毛之后,周身短暂地闪了一下金光,身上也随之多出一个24小时的蓝框buff: 【金翎附体: 看来你被某人选中变成他的许愿树了哦~】 “好了。”贺楚洲强忍住笑对裴悉道:“现在你可以跟我许愿了。” 裴悉:“许什么愿?” 贺楚洲:“你的愿望,当然看你。” 裴悉:“什么都行?” 贺楚洲:“什——么都行。” 裴悉听完保证,直勾勾望着他。 有踌躇,有犹豫,有藏不住的期许:“如果我想让你陪我去一次海洋馆,是不是也可以?” 【宝宝怎么不动了?】 【嗯?什么情况?卡了?】 【NPC也会卡???】 【宝宝我不能没有你啊宝宝!!!】 【啊啊啊啊好想被杀好想4!(变成猴子)(荡藤蔓创飞其他猴子)(裤子被甩飞)(不管继续荡)(撒尿滋死其他猴子)!!!】 【哎动了动了!】 【NPC002号对NPC001号使用了道具金翎??什么鬼?你们在干什么!】 【001!我真的要生气了!你来当NPC发福利的的还是来哄老婆的?!】 【/发怒/发怒/发怒】 【诶???】 【不是,怎么不见了?】 【生气下线了?】 【不能吧,是不是人太多被卡掉了?】 【????我擦嘞?】 【为毛我有一种被秀了一脸的感觉?】 【特喵我合理怀疑这就是破游老板溜着我们哄老婆的无耻行径(点烟)】 【得了吧,霸总都忙着在江边包楼投屏追带球小娇妻呢,哪有空搁这儿玩烽火戏诸侯。】 【我是猪。】 【我是猴。】 【管他呢!我就乐意被老板溜!】 【所以老板什么时候回来溜我啊!我都死了9次了!我真的很需要特效称号啊啊啊啊啊啊啊!】 【系统公告:由于活动太过火爆,诸位侠士的过度热情让[人形玩家NPC001号]受到惊吓失去战斗能力,活动NPC已下线,本日击杀活动就此截止,望诸位侠士海涵。】 【?】 【???】 【靠!我排了这么久的队!】 【辣鸡策划我特么问候你全家】 【系统公告:稍后我们将为所有在活动时间内进入登天门地图的侠士发放特效称号道具,希望诸位侠士在前往信使处领取奖励时,务必保持着装得体,不要吓到可爱的信使NPC。】 【的安~】 【天冷了,记得让你的家人多多添衣保暖。】 【/爱心/爱心/爱心】 * * 距离下班时间还有5分钟。 裴悉处理完工作后扫了一眼时间,指腹压着卷曲的页角,有点说不出的心烦意乱。 他已经很久没有在清醒之后对自己错乱期间做下的事感到尴尬局促了。 没想到今天又体验了一次。 才说完自己已经对过往种种不在意,结果转头就因为一张照片破防得彻彻底底。 贺楚洲会怎么想他? 会不会觉得他就是死要面子,心口不一? 尽管知道贺楚洲不会因为这个嘲笑他,但只要一想到贺楚洲可能在潜意识里给他打上这些标签,他就浮躁得静不下心。 尤其两分钟贺楚洲还发来消息,说一会儿下班之后会顺道过来接他去吃晚饭。 一起吃饭 完全不想面对。 或者有没有可能在晚饭时找机会解释一下,告诉贺楚洲事实不是他想象的那样。 告诉他他其实没有心里不平衡,没有羡慕裴臻,更没有想要裴岩松像对裴臻那样带他去度假旅行,亦或是去水族馆看鱼群, 抱着这个念头,从上贺楚洲的车到去往餐厅的一路上,他都在心里无比谨慎地斟酌措辞。 可是贺楚洲总是说些无关紧要的话题,让他一直找不到机会。 到了点餐期间,在贺楚洲按着他的口味仔细挑选菜品时,他终于忍不住开口:“贺楚洲。” “嗯?”贺楚洲抬头:“怎么了?” 裴悉迎上他的目光,几度欲言又止后,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宣告衰竭。 “没什么,只是想让你饮料别点太甜。” 还是说不出来。 第一次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假装清醒后什么也不记得,不然今天也不会这么两难。 一个人到底该怎么解释自己不该记得的话题? 他甚至一度寄希望于贺楚洲可以主动提及,就算是当个笑话讲出来也没关系。 可是他也知道希望渺茫。 贺楚洲总是过度照顾他的情绪,为免他尴尬,几乎从不将裴三花做的事搬到他面前讲。 如他所料,贺楚洲全程没提一个字。 束手无策之下,只能认命地寄希望于贺楚洲已经不记得那个所谓的愿望,把它当一句玩笑话抛在脑后。 他忽略了心里微不可觉的失落,祈祷贺楚洲能够赶快忘记。 离开餐厅时,外面已经下起小雨。 门侍给了他们一把伞,由贺楚洲撑开,将裴悉仔细拢入伞下。 去往停车点的路上,贺楚洲嘀嘀咕咕愁着一会儿怎么溜贺星星。 裴悉心不在焉地听着,忽然不远处传来一声呼喊打断了他的走神。 “乖崽,快走回家了,爸爸刚刚打电话说给你买了蛋糕。” 他停下脚步抬头望去,是一位年轻母亲在叫她的小孩儿。 “唔。” 应声的小孩儿蹲在一个闭店的商铺外,面前是一小堆纸板,上面趴着一只幼小瘦弱的奶猫。 纸板应该是很久前放在那里的了,原本超出了上方雨棚遮挡的范围,即使小孩儿把它往里挪了些,还是看得出来已经被雨淋湿一半。 “妈妈,它好可怜。” 小孩儿说:“猫妈妈只叼走了另外两只小猫,把它忘记了,它看起来好冷,我可以带它回家吗?” “不行,乖崽。” 他的母亲很干脆地拒绝了他:“爸爸对猫毛过敏你忘记了吗?把它带回家爸爸会生病的,乖,就让它在那儿等等,猫妈妈会想起它的。” “可是它已经等了一天了” 小孩儿闷闷摸了摸小猫,看得出在心里挣扎抉择了好久,最后帮小猫把纸板又往里面挪了挪,依依不舍起身离开。 裴悉怔忪望着那只哆哆嗦嗦尝试了几次也站不起来的小猫时,听身侧有人问他:“你想要养只猫吗?” 他下意识想点头,却又很快地反应过来问他的人是贺楚洲。 他现在住在贺楚洲家里,就算养,也只能养在那里,可是他清楚记得贺楚洲曾经说过不想养猫—— “我还挺想的,正好跟贺星星做个伴。” 裴悉一愣,抬起头,正好见贺楚洲将目光从小猫身上收回,侧目看向他,一脸希冀地征求他的意见:“不然我们把它带回家怎么样?” 第 49 章 贺楚洲估计小猫只有个把月大, 又瘦又小,在他手掌心就能睡下。 可去了医院检查之后,医生却说小家伙已经两个多月了, 瘦小单纯只是因为营养不良。 “后腿位置有伤,看起来像钝器击打导致, 猫妈妈应该就是因为这个原因选择放弃它。” 医生拿着x光片给他们展示:“不过万幸没有伤到骨头, 只是皮肉的伤都还好说, 消炎处理一下, 得上药包扎,可能还需要输液……” 说话期间,小猫就乖乖趴在一边,保持着将受伤剃了毛的后腿晾出来的姿势, 好像知道他们在帮他,不叫也不闹。 流浪猫被收养的过程都是复杂繁琐的,除了伤口,还需要洗澡清洁内外驱虫, 营养液和消炎液都要输。 因为小猫太瘦抵抗力差,未免有突发情况,需要专业医护人员在这些过程中随时查看情况。 医生:“如果你们决定要收养,我的建议是留院一天,等明天它的状况稳定下来你们再来接它回去。” 裴悉将手指放在小猫尾巴旁, 小猫虚弱地翘起脑袋看了他一眼,动动尾巴轻轻卷住他的指尖。 裴悉眉心微动, 抬头问医生:“明天大概多久?” 医生:“嗯……六七点吧, 差不多就今天这个时间——” “后天行吗?”贺楚洲忽然问。 裴悉不解地望向他。 贺楚洲解释:“明天有点事可能来不及过来, 后天一早怎么样?” 医生点头:“可以,正好这样更有利它前期恢复。” “行, 那就麻烦您了。” 贺楚洲拿了单子,离开前轻轻挠挠小猫耳朵:“乖,好好休息,后天我们就来接你回家。” 缴完费从宠物医院离开,裴悉在车上问贺楚洲:“明天有很多工作?” 贺楚洲含糊其辞:“算是吧,冷不冷,要不要开空调?” 他不愿意说,裴悉也不好多问,只能就此打住。 等回到家,贺楚洲又用最快的速度洗完澡,然后马不停蹄回书房处理工作。 裴悉见他实在忙得不可开交,有心想帮帮他,可他对他的工作进展一无所知,了解的过程难免有疑问,一来二去又会耽误他的时间。 还是算了。 他在走廊留了一盏壁灯,摸摸贺星星脑袋,放轻脚步转身回了房间。 只希望明天的裴悉可以懂事一点,别再给贺楚洲添什么麻烦了。 * * “要去哪里?”裴悉茫然坐在床上,看着已经换好衣服,却不是穿着正装的贺楚洲:“回家吗?” “这么好的天气回什么家?” 贺楚洲里面穿着白色内搭,外面套了件黑色夹克外套,下身随意套了一条宽松的直筒裤。 不如西装革履时矜贵板正,却另有一种青春洋溢又朝气蓬勃的味道。 更神奇的是这两个词放在他一个近30岁的人身上竟丝毫不显突兀。 妙哉。 他从衣柜里拿出跟自己全身同款只是小一号的衣物递给裴悉:“趁今天有空,咱们去海洋馆玩。” 关键词正确,裴悉神色微微一亮:“海洋馆?” “对,海洋馆。”贺楚洲拖长声音,笑眯眯道:“你慢慢收拾,我去遛个狗,等回来咱们就出发。” 今天确实是最近都难得的好天气,秋高气爽,万里无云。 就是太阳有点刺目。 裴悉不习惯戴墨镜,就被贺楚洲扣上了一顶深色鸭舌帽。 完全一样的装束,在贺楚洲身上显得张扬,到了裴悉身上被一身清冷气一压,像个刚入社会的大学生,有点乖,有点酷,有点好骗。 “哎呀,我老婆真好看。” 贺楚洲得意地举起挂在胸前的拍立得,对准裴悉一声咔嚓。 等待照片出来,自己先是美滋滋欣赏了一下,随后递给裴悉,再牵住他另一只手:“记得跟紧我,被骗走了人家可不得还。” “准备就绪,出发秋游去咯~” 贺楚洲难得没有开车,查询好路线后特意避开早高峰时间带着裴悉进了地铁站。 不夸张地说,这还是裴悉第一次做地铁,他对里面弯弯绕绕的上下电梯安检口,abcde出口一窍不通,全程只能像条小尾巴跟着贺楚洲。 不过……是很新鲜的感觉。 虽然中途转线很麻烦,但是他一点也没觉得不耐烦。 经历半个多小时,终于到达海洋馆门口,他望着不远处蓝色主题的海洋馆大门,发现自己竟意外有一种夙愿终于达成的微妙满足感。 很神奇,很……喜欢。 “我看看,检票得要这个二维码。”贺楚洲在手机上捣鼓一阵,带他过了检票大门,顺利收获一张海洋馆简版地图。 地图上标注了海洋馆内16个主题场馆,6个表演馆,6个休息区,另外还有餐厅,照相馆,纪念品专卖区…… 裴悉看得头晕:“这些我们全部都要去吗?” 贺楚洲也觉得有点多,海洋馆面积太大,单是把场馆全部走完都不知道要消耗多长时间,关键还累。 “先挑你喜欢的去,剩下其他的看情况,累的话我们就下次再来,反正海洋馆在这里又不会跑。” 贺楚洲跟他脑袋贴着脑袋,两个人特别像小学生商量大事:“这个,这个,这个,这些场馆都是攻略主推,想先去哪个?” 裴悉经过认真斟酌,在地图上点出一二三的顺序,贺楚洲把路线记在脑袋里,收起地图确认了一下方向,随即带着裴悉直奔鲸豚馆。 今天是工作日,人群来往稀疏,客流量远远小于周末节假日。 裴悉进入玻璃制拱形通道,周围温度似乎也跟着低下来。 馆内三面环水包裹,小型鱼成群结队,时不时有体型庞大的白鲸从头顶或身边掠过,两鳍拨动水流,不声不响为观赏者营造出缓慢而悠长的震撼。 跟电视上看到的完全不一样,是一种只有身临其境才能感受到的辽阔美感。 小裴同学被吸引得很彻底,仰起头目不转睛看着呈漂浮状态的大鱼,带着粼粼的波光游,慢条斯理游过他的眼底。 贺楚洲的目光始终在他身上,见状及时举起相机,将这一幕完整记录。 游客之中小孩居多,好些小孩看着刚学会走路,被家长牵着趴在玻璃上瞪大双眼惊奇观望,或者将双手拢在嘴边呈喇叭状对里面喊鱼鱼。 直到一只白鲸被小孩吸引,调转尾鳍悠闲游过来,带着一脸微笑的表情,可可爱爱凑近一颗大脑袋之后—— 猝不及防间唰地张开大嘴。 “哇啊啊啊啊啊呜呜呜!” 小孩被吓哭,嗷嗷掉头扑进妈妈怀里,惹起周围一阵哄笑。 贺楚洲见裴悉视线也被吸引过去,提议:“我们也过去看看?” 裴悉立刻点头。 贺楚洲:“不怕被吓到?” 裴悉一脸对他无语的表情:“我又不是小孩儿。” 那只调皮吓唬人的白鲸还没游走。 裴悉走近它面前端详一阵,忍不住发出感叹:“它看起来好像真的在笑。” 贺楚洲伸手放在玻璃上转了一圈,白鲸意外配合地翻了个身,仰面肚皮朝上,贺楚洲往回转,它也跟着转了回来。 裴悉惊诧:“怎么做到的?” 贺楚洲:“嗯……有手就行?你也可以试试,白鲸很聪明,它能看懂,而且非常乐意陪你玩。” 裴悉蠢蠢欲动,学着贺楚洲刚才的样子将手贴近玻璃,贺楚洲举起相机准备拍照。 裴悉手刚要动,不料白鲸突然张嘴,吓得他呼吸一颤,倏然瞪大双眼。 伴随旁边咔嚓一声,一张完美记录下他受惊表情的照片新鲜出炉。 贺楚洲举着照片,努力憋笑:“我又不是小孩儿?” “……” 裴悉红着耳朵默默从他手里拿过照片,扭头就走。 去鲨鱼馆时正好遇见美人鱼表演。 作为连杂技都没看过的小众人群,尽管知道这些水下表演者都很专业,裴悉却还是忍不住为他们捏了一把汗。 “不用担心。” 贺楚洲从他表情就能看出来他在想什么,捏捏他的手低声安慰:“这些鲨鱼都是挑选体格比较小的鲨鱼,已经做过食量控制,而且人类不是鲨鱼的自然食物来源,它们一般不会主动攻击人类。” 表演时间不长,音乐还没有结束,表演就已经结束了,美人鱼们和游客进行过简单的互动后纷纷上浮退场。 不过有只例外。 她在表演结束后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盯着裴悉所在的方向看了一会儿,像是在努力辨别什么。 随后摆动尾巴游过来,隔着玻璃在裴悉面前为他做一个特别表演,比划出一段简单俏皮的动作,吐出一串泡泡,被手指灵动地划出爱心。 裴悉一愣,像是意识到什么,忽地回过头。 贺楚洲反应极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起手机,对他露出一个无辜的微笑:“怎么了?” 裴悉挑眉:“你在我背后干什么了?” “拍照啊,还能做什么?” 贺楚洲说着,自证一般举起相机按下快门,完成一张裴悉和美人鱼的合影成就。 美人鱼加演结束后很快离场,贺楚洲把照片递给裴悉,一本正经:“传说被美人鱼眷顾的人会好运一整年,恭喜你小裴同学,你要走大运了。” 裴悉:“哪里的传说?” 贺楚洲思索一下:“大海?” 裴悉:“可是哥哥,这里是海洋馆,没有美人鱼,只有饲养员。” “……” 贺楚洲默然片刻,试图挣扎:“至少这里的水是定期从海里运过来的,勉强也算。” “好吧。”裴悉:“那撒谎用我今天生日骗美人鱼表演在海里大概判几年?” 贺楚洲大惊:“你怎么知道?” 裴悉微微一笑,指尖勾住他的墨镜往下一拉,对上他的眼睛:“傻瓜,人家美人鱼带着护目镜,反光。” 贺楚洲:“……” 靠,大意了! 从鲨鱼馆出来,裴悉带着追悔莫及的某跟拍师傅在相邻的两个小馆里逛了一圈。 然后从后面出口的通道直接穿过去,进了据说人气第一的水母馆。 里面有人多女孩子他能理解,被美丽的事物吸引是女孩子的天性。 但是为什么同时还有那么多拎着长焦短炮的老大爷? “追逐美是全人类的天性。” 贺楚洲往拍立得里塞相纸:“大爷们到了退休年纪,拿着退休金无所事事,总要发展点消磨时间的爱好出来。” 裴悉细想觉得很有道理:“你的意思是他们都很专业?” “不,恰恰相反,他们可能比你这个从没摸过相机的人还要业务。” 贺楚洲正色:“出门在外,切记出门在外不要误入这些大爷的镜头,否则你会知道什么叫追悔莫及。” 裴悉:“为什么?” 贺楚洲:“因为他们设备高清,同时在不给你p图美颜加滤镜的前提下,把你的照片放上他们的老年社交平台,让你接受无期限的公开处刑。” 裴悉:“你怎么知道?” 贺楚洲:“贺霭月15岁那年从植物园春游回来,半夜在某平台一位大爷的账号上刷到她的一整组丑照,爆哭三天三夜。” 裴悉:“……” 好,明白了,他躲着走。 水母馆不愧人气第一,馆内各色水母被分搁在不同的区域,体态优美颜色各异,成千上万只在水中漂浮舞动,场景如梦似幻。 一走进这里,裴悉感觉呼吸都会不自觉跟随水母游动的节奏放慢。 全然不知注视着他的人呼吸也在跟着放慢。 光线经过水层不规则的折射后映在他脸上,颈上,带着一层浅薄幽蓝的光,伞状的柔软影子裹挟波纹荡开,将水光揉碎,漱漱都落进他眼里。 偏爱的滤镜将映入眼帘的一切刻画出惊心动魄的美。 贺楚洲感受到心脏喧嚣的跳动,蓬勃疯长的爱意几乎溢满胸腔。 他举起相机,不错眼地慢慢后退,按住快门舍不得松,连轴的声音下,企图将这一秒里每一帧细微的变化都永久保存。 下一秒,镜头里的人偏头看过来。 对视的瞬间,贺楚洲感觉有一百串水母带贝壳的风铃在脑袋里被拨得丁零当啷直响。 可镜头的人好像没办法跟他感同身受,不接不能,连表情都在变得僵硬,投掷过来的目光带着显而易见的求助。 万幸他的恋爱脑还没有上头到无药可救的地步,很快发现情况不对劲。 放下相机转头一看—— 在他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满满当当围了一圈老大爷,个个摆着一副专业摄像师的架势,扎着马步将镜头齐刷刷对准裴悉。 有的甚至架起了三脚架,招呼裴悉:“小伙子头再抬一点,脸再偏一点,最好帽子摘了,拍出来更好看!” 第 50 章 “……” 贺楚洲嘶地一声, 赶紧过去挡在裴悉面前,将裴悉帽檐下压,在一堆不满声中半抱着将人带离包围圈。 “怎么跟蝗虫围城一样, 恐怖恐怖。”他碎碎念的空档还不忘安慰裴悉:“那些大爷也就会在水母馆扎堆,没事, 我们先去其他场馆。” 裴悉回想那些对准自己的黑洞洞的镜头, 还有点惊魂未定:“今晚是不是可以在社交平台刷到我的丑照了?” “不可能!” 贺楚洲斩钉截铁:“我一会儿就让人跟平台企业那边打招呼, 只要审核到你的照片一律拦截, 不准通过。” 裴悉:“……倒也不必这么——” 贺楚洲:“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可能有丑照?你只要人往那里一站,随随便便用座机拍都好看得要命了。” 裴悉:“……” 是他的错觉吗? 为什么感觉贺先生恋爱脑越来越严重了? 剩下的主题馆大多相差无几,两人从水母馆出去之后没再继续参观其他主题场馆,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 就近找了一家餐厅吃了午餐,吃完直接去往表演馆。 各个海洋馆的表演内容也是大同小异,无非就是跳圈顶球翻转鼓掌,最后再来一个游客互动完美收尾。 大人们兴致缺缺, 多是小孩看得津津有味。 裴悉也看得津津有味。 对于第一次观看海洋动物表演的他来说,表演过程中的一切都让他新鲜感十足。 演出结束之后,饲养员例行询问有谁想和白鲸宝宝互动,裴悉跃跃欲试,又因为不想独自上台接受全场观众的注视而犹豫。 举棋不定间, 手背被裹进一处温热。 贺楚洲将他的左手握进掌心,右手举起:“你好, 我们想试试。” 被一群被家长过度保护无法尝试的孩子用羡慕的目光目送上台, 他们在勉强及腰的护栏前站定, 等待饲养员下一步指示。 饲养员带着扩音口麦,声音传遍场馆:“二位谁先来?” 裴悉看向贺楚洲, 后者十分自觉地摘下相机递给他:“我先来吧,需要我怎么做?” 饲养员让裴悉先退开一些,又让贺楚洲在原地站定,喂了在旁边水域打转的白鲸几条小鱼,做了几个专业的手势,同时笑眯眯告诉裴悉可以准备抓拍了。 很快,白鲸尾鳍摆动,身体上浮跃出水面,经过简单的高度丈量,嘴巴作亲吻状往前一伸—— 精准杵在贺楚洲脖颈上,把他怼得呲牙咧嘴,整个人都跟着后退了两步。 “……” “……” “……” 饲养员:“失误失误,这位观众太高了,往常基本没有这样的,导致我们小白没能把握好高度……噗!” 饲养员憋不住笑场,场馆内跟着腾起一阵哄笑。 裴悉看着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也算抓拍成功的照片,在抬头看看揉着下巴一脸无可奈何的某人,同样忍不住低笑出声。 从表演馆出来,裴悉还在盯着手掌回味白鲸的手感。 湿湿的,软软的,滑滑的,嫩嫩的,好像一块大号果冻,叫人爱不释手。 出口两旁有陆生动物展示,类似孔雀狐狸一类,两人走得很慢,直到拍完剩余的相纸才彻底从海洋馆离开。 裴悉这一天过得很尽兴,在贺楚洲问他好不好玩时,一双眼睛亮亮的,点头的力度都要重于平时。 贺楚洲笑起来,又问他:“饿不饿?” 裴悉再次点头。 贺楚洲:“想在外面吃还是回家吃?” 裴悉:“外面吧。” 他不想贺楚洲陪着他逛了一天,回去还要辛苦准备晚饭。 本以为贺楚洲会和之前每一次一样带他去高档餐厅或者是闹市区外的私房菜馆,结果意料之外的两者都不是。 他们来到了琬城很有名的步行小吃街,灯火通明飘香四溢,再从入口往里望,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中餐西餐都吃腻了,今天哥哥带你尝尝新鲜的。” 确实新鲜,小吃街上的吃食别说尝过,裴悉很多连见都没见过。 为了让他能尽量尝到更多的美食,贺楚洲每样都买最少的分量,给裴悉尝一个,剩下的全部由他负责解决。 两人从街头一路吃到巷尾,饱到实在吃不下,才手牵手溜溜哒哒往最近的地铁口走。 中途贺楚洲也没忘记在卖气球的老大爷手里挑一个,付了钱,回头将气球仔细绑在裴悉手腕。 裴悉偏了偏头:“?” 贺楚洲端详了下他和气球,点头予以肯定:“我看别的家长带小孩儿出门玩,回家手里都会扯着颗这种气球。” 裴悉眨眨眼,哦了一声,仰头看了眼气球,又扯了扯,皮卡丘形象的,还挺可爱。 快要入冬了,地铁站已经奢侈地开启了暖气空调,进去之后隔绝了室外的冷风,温度舒适了不止一个度。 晚高峰早已经结束,加上回家的七号线客流量很少,上车座位多过乘客,一节车厢里除了他们,就只有坐在对面的一对年轻女孩儿了。 贺楚洲兴致盎然地拉着裴悉翻看他们今天拍下来照片,两个人脑袋抵着脑袋,讨论哪张照片最好看。 “那肯定是这张了。” 贺楚洲指着外水母馆拍下的照片:“还有这张这张这张这张……” 裴悉无语地把他的手拨到一边:“你在里面快用完一卷相纸了。” “好看不就行了。” 贺楚洲欣赏着大差不差的十几张照片:“看这光线,看着水母,看这能放火柴的眼睫毛,看这眼睛鼻子小嘴下巴,啧!绝了。” 裴悉都懒得纠正他水母没有眼睫毛,也没有鼻子嘴和下巴。 很快,贺楚洲翻到裴悉被白鲸吓到那张,一瞬间没绷住笑出声,特意将那张挑出来,由衷感慨:“这张最可爱,可爱死了。” 裴悉:“……” 裴悉默默从一堆照片里找出贺楚洲被白鲸戳得表情突变那张,塞进他手里盖住自己那张:“这张可爱。” 贺楚洲跟他确认:“真的?” 裴悉扬唇:“真的。” “行。”贺楚洲拿出手机拍下那张照片,三两下设置成了自己的微信头像。 裴悉笑容凝滞,沉默良久。 最终像是拿他没办法,认命地叹口气拿过自己的丑照,拍照上传一气呵成。 莫名其妙的情侣头出现了。 并没有想让他也跟着换的贺楚洲不禁一愣,低头点开两人的对话框,一左一右的无厘头气息很是对称。 嘴角咧开的弧度越来越大,正想说什么,忽听对面咔嚓一声快门。 两人下意识抬头看过去,坐在对面的女孩儿慌忙收起手机,一脸慌张懊恼,怎么就忘了关静音。 “抱歉抱歉,我就是想随便拍一张,不会放上社交平台,介意的话我立刻删掉……” 她连声道歉,却没想两个当事人谁也不在意。 看着就很冷淡寡言的那位直接无视了她,另外另一位则是笑着冲她摆摆手,说没关系。 下一站到站,两个女孩子逃也似的下了车,拍照的那位匆忙中不忘对二人留下一句祝99,拉着好友溜得飞快。 裴悉疑惑:“祝99是谁?她的网名?还是你的?” 贺楚洲摸摸下巴:“我要是猜的没错,应该是祝我们长长久久的意思?” 从对面玻璃里看见裴悉一知半解的神情,他弯了弯眼,举起了相机对准玻璃,头微微一偏,用最后一张相纸拍下两人靠坐在一起的倒影。 “下次想去哪儿?” 他将最后一张照片放进裴悉手里:“游乐园怎么样?” 裴悉:“下次?” “啊,下次。” 贺楚洲说:“你小时候忙着学习,长大了又忙着工作,没去过的地方肯定还有很多。” “不过问题不大,以后你想去哪儿我都带你去,无论裴臻去过的没去过的,我都带你去。” 裴悉大脑有一瞬空白。 等回过神来,蹙眉急切地想要解释:“我不是羡慕裴臻才想来海洋馆,我只是,只是……” 他一时没办法组织好措辞,忽而面颊一热。 贺楚洲安抚地用指背贴了贴他的脸,语气轻松:“别着急,我知道。” “我知道你不是羡慕裴臻,你只是觉得遗憾。” “遗憾同样的人生却没能拥有一个正常的轨迹,在最需要陪伴的时候身边没有可以陪伴你的人,在最贪玩的年纪只能被关在家里。” “不过现在都没关系了。” 他冲裴悉晃晃手里厚厚一沓照片,挺得意:“你有我了,我肯定把你没去过的没见过的,想尝试又没尝试的,一样不落都给你补上。” “放心交给小贺就行,小贺来负责把你的人生拉回正轨,往后只要是你想去的地方,我都陪着你。” “嗯……不过眼下有件事迫在眉睫,咱俩还得打个配合。” 裴悉忽视掉紊乱的呼吸,怔怔望着他:“什么事?” 贺楚洲:“回去之后记得把这些照片藏起来,就藏在你平时肯定不会想到去碰的地方。” 裴悉:“为什么?” 贺楚洲:“你可以当今天是我们的小秘密,藏起来才不会被人发现。” 裴悉不明就里:“这也是情趣?” 贺楚洲对他竖起大拇指:“聪明。” 裴悉乖乖点头。 贺楚洲满意了,不过很快又想到什么,为保万无一失,特别叮嘱裴悉:“千万千万记得别写下来。” 裴悉更疑惑:“写在只有我能看见的地方也不行吗?” 贺楚洲很干脆:“不行。” 裴悉:“可是又不会被发现。” 贺楚洲:“会。” 裴悉:“会有人来我们家?” “也不是来我们家……” 贺楚洲很难跟他解释这个“有人”其实就是他本人这件事,费劲思索一番,给出一个真假难求的答案:“主要因为我有个朋友,他会算命。” * * “贺星星!好好喝水,洒地像什么样子,你是哈士奇吗?” “今天要去接妹妹回来,你就这表现,信不信人家回头觉得你是只憨狗,不跟你玩。” 客厅训狗的声音不大不小传进卧室。 裴悉站在房间落地窗边的柜子前,手里拿着原本被放在柜子底层的照片,一张一张翻过去。 从出门时随手拍的一张,到进入鲸豚馆的第一张,第二张,再到鲨鱼馆的第九张,第十张…… 到地铁上被拮据的相纸库存强行收尾的最后一张。 阳光以倾斜的角度铺洒进入房间,他正好置身其中,长睫低垂,失神地看着照片里两人靠在一起的身影。 原来根本不用他解释,贺楚洲都知道。 贺楚洲什么都知道。 脚步声伴随着呼喊声由远及近,裴悉回过神,匆忙将照片塞回原位关上抽屉。 “裴悉,好了吗?” 贺楚洲推门进来,见人还穿着睡衣站在窗边,眉头一挑刚想说什么,目光无意触及对方微微泛红的眼睛。 “怎么了,是不是昨晚没睡好?不然你再睡会儿,我一个人去接猫就行。” “不用。”裴悉率先收回目光,转身走向衣柜,除了有些不明显的沙哑,清冷的语调与平时无异:“我换个衣服,马上就好。” * * 宠物医院开门时间很早,他们到的时候,里面已经有几个刚来的毛茸茸患者正在就医了。 他们的小猫被安置在单独的猫别墅里,清洗干净后通身毛色纯白,蓝眼睛,看人时眼神格外亲人。 医生:“伤口都处理好了,做了体内外驱虫,今天的药也已经换过,体检没什么问题,记得两周后带来打第二次疫苗,回家这段时间先把营养补上。” 贺楚洲隔着门逗小猫,问医生:“是土猫吗?还是有串什么血统之类?” 医生:“就是本土长毛猫,不过只品相比较好,圆脸,瞳色也特别,长大应该很好看。” 像被夸了女儿聪明可爱的老父亲,贺楚洲的愉悦溢于言表。 将逗猫棒交给裴悉,自己去收银台结了猫窝猫砂猫粮猫罐头等等一大笔钱,又把东西都搬上后备箱,最后才回头去接猫。 门打开时,贺楚洲问裴悉要不要抱。 裴悉试着伸手摸了一下,比看起来更小一只,脆弱得好像稍稍用力一碰就会弄疼它。 他犹豫着蜷起指尖,最后还是缩回手:“还是你来吧。” “行,我来。” 贺楚洲俯身小心翼翼将小猫托进掌心抱出来:“看着已经这么瘦了,怎么还有这么蓬松的毛?” “算了,问题也不大。”他揉揉猫脑袋,明知它听不懂也要念:“好吃好喝好玩儿的都给你准备好了,这就回家供着你。” “你妈不要你我要你,你现在有家了知道吗,不用风餐露宿流浪了,让你那俩土猫兄弟羡慕去吧,以后我来养你。” 裴悉落在小猫身上的目光轻轻闪了闪,移到贺楚洲脸上,忽然轻声问他:“昨天的工作,忙完了吗?” “忙完……告一段落了吧。” 贺楚洲仗着他不记得,胡说八道一点也不心虚。 裴悉:“之后还会忙吗?” “这可不说准,打工人的事嘛。” 贺楚洲将小猫装进航空箱,轻松拎起来:“出发,回家咯!” 出了医院,将航空箱放进车后座,他拍拍手没立刻关门车,想问裴悉坐副驾还是跟小猫一起。 刚转过身,忽然腰间一紧。 他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收获了一个拥抱。 疑惑是第一反应。 而等后知后觉意识到现在是清醒的裴悉主动在抱他,顿时呼吸停滞,整个人僵在原地。 “怎,怎么了?” 他喉结滚动一圈,竭力保持声音的平静,却遏制不住地心跳加速。 裴悉抱他了。 裴悉主动抱他了? 裴悉居然在没有错乱的情况下主动抱他了? 为什么……? 他不是在做梦吧? 没人大白天还在做梦吧? “有点头晕,靠一下。” 裴悉低声回答,在贺楚洲略显失望但依旧受宠若惊的回抱中闭上眼睛,放任自己将额头抵在他肩膀。 悸动的心情强烈到大脑眩晕,让他没法忍住不抱一下。 贺楚洲,你太好了。 让我没有一点办法不喜欢你了。 50-60 第 51 章 念及裴悉有过低血糖晕倒的前例, 尽管出门前已经吃过早饭,贺楚洲还是在回去之前另外帮他买了一杯奶茶。 和上次一样的配置,柠檬椰果爆珠, 全糖,常温。 到家也不肯让裴悉动一点手, 自己把猫砂盆放好, 猫砂倒好, 然后是猫粮猫窝猫玩具猫爬架…… 小猫胆子比他们想象中大, 来到全新的环境没有东躲西藏,东闻闻西嗅嗅,喝了两口水吃了几口粮,很自觉地钻进了猫窝准备睡觉。 乖得好像知道这里是他的新家。 贺楚洲把东西都收拾好了才放贺星星出来, 怕它太大个吓到小猫,在一猫一狗的首次会晤中全程蹲守在旁边,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 没想到一切都比想象中顺利太多。 小猫不怕狗,在贺星星将狗鼻子凑到它面前时喵喵叫了两声, 用自己的小粉鼻去轻轻碰了碰,然后就翻仰肚皮玩了起来。 贺星星一直很喜欢小猫,见它爹竟然带回来一只,高兴得不得了,把整颗狗脑袋都搁进了猫窝随小猫玩, 自己就趴在地上,尾巴在屁股后摇成螺旋桨。 “谁说的二胎家庭不和睦, 看看这都和睦成什么样子了。” 贺楚洲得意地摸摸贺星星的脑袋, 又伸出一只手指逗小猫玩。 等裴悉也走过来蹲下围观, 他转过头笑道:“给小白起个名字?” 裴悉疑惑:“小白?” 贺楚洲指指小猫:“喏。” 裴悉沉默片刻:“你不是都已经起好了么?” “我什么时候……” 贺楚洲反应过来,被自己蠢笑:“这个不算, 我就随口一喊,小白也太随便了,你给它起个不随便的。” 不随便的…… 裴悉看着正玩得起劲的小猫,又看看甘之如饴充当着猫玩具的贺星星,心头微动,轻声:“叫裴月亮吧。” “裴……月亮?” 贺楚洲重复了一遍,总感觉有点奇怪,又随便又不随便的,说不上来。 “有什么讲究吗?”他问裴悉。 裴悉平静反问:“贺星星这个名字有什么讲究?” “没讲究啊,就我姓贺,加上接他回来那天晚上星星格外多——” 贺楚洲说完,忽然就悟了。 星星月亮,不是正好凑一对? 尽管知道裴悉没那方面意思,多半只是图个对称顺嘴一说,但不耽误他为这个名字拍案叫绝。 一个姓贺一个姓裴,一个星星一个月亮,还是他暗恋的人亲口取的,没有比这更好的兆头了。 “行。”他暗戳戳美滋滋,挠挠小猫肚子:“以后就叫你小月亮了。” 小月亮喵呜一声,四脚朝天抱住他的手指啃着玩,完美露出一张粉色小嘴和四只粉色爪垫。 贺楚洲一个只养过傻狗的人哪见过这阵仗,大呼可爱,掏出手机咔咔一顿拍。 裴悉在旁边安静看了一会儿,忽然开口:“我今天看见我们的微信头像都换了,是昨天换的么?” “是啊,昨天回来的时候——” 贺楚洲话音顿消,拍照的动作也跟着僵住,短短两秒脸上神色已经变了好几变。 裴悉几乎能猜到他现在的心理活动,压下几欲上扬的嘴角,语气淡淡:“从哪里回来,我们出门了?” 贺楚洲没声,估计是一边在悔恨怎么忘了还有头像这茬,一边飞速转动大脑想着怎么蒙混过关。 裴悉不给他时间,扔出最后一道惊雷:“看照片,我们是不是去了海洋馆?” “嗯?没有啊。” 贺楚洲已经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一百遍,但面上分毫不显,从容收起手机:“我对这种小朋友喜欢的地方一向没什么兴趣,难道你会想去?” 他清楚裴悉的性格,知道他一定会否认,然后他就可以顺着往下接道既然他们都不想去,又怎么会—— “想。”裴悉说。 贺楚洲:“……” 贺楚洲:“………” 眼见某人cpu都快烧干了,裴悉眼底闪过笑意,终于大发慈悲放过他:“开个玩笑,我没有想去。” 贺楚洲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清咳一声,拿出原本准备好的说辞:“看,我们都没兴趣,又怎么会特意跑去拍个照。” 裴悉点点头正欲配合,手机忽然响起来,他低头看了一眼,笑意随之敛去。 贺楚洲等着裴悉从阳台接电话回来,看他脸色不太对,猜测道:“你爸?” 裴悉嗯了一声,长睫遮住的眼底神色不明:“他已经回国了,说是有事找我,让我今晚回去吃顿饭,” * * 裴岩松一家住在江上游的半山别墅,和贺楚洲家一个南一个西,过去几乎要绕小半个琬城。 出发时贺楚洲提出要送他,被他拒绝了,他今晚不一定回来,贺楚洲送他过去又要自己再开回家,太浪费时间。 况且他家的情况,实在不方便邀请贺楚洲进去做客,想必裴岩松也不会欢迎,他不想让贺楚洲因为他看任何人脸色。 近一个小时后,车子驶下绕城高速,顺着沥青大道一路上山,在日落前抵达目的地。 佣人早已等候在门口迎接,见他来了,将大门打开放他将车子开进园区停好,一路送他进入主屋。 他很久没回来了。 以往就是偶尔被叫回来也不会久留,毕竟从高中被送走那天起,这里对他来说就不再是家了。 从正门进去,踏进玄关的同时,他抬头和客厅中央唯一站着的那个人四目相对。 男生穿着浅色居家服,身形清瘦,手里端着一杯尚且在冒着热气的水,热气后的一张脸被氤氲得有些模糊,但依旧可见脸色苍白,表情生硬。 几年没有见面,裴臻除了比他记忆中更高了些,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看向他的眼神还是这么让人讨厌。 不清楚裴臻现在什么情况,是经过了允许还是自己做主跑下来跟他偶遇,又或者据说已经控制住的病情还有没有突然复发的可能。 他站在原地没有动,等着对方先做出反应。 他不动,裴臻也不动,就这么站在客厅直勾勾看着他,像是入了神,不知道是想做什么。 僵持的局面在姜婷从后花园进来后被打破。 她先是客气地跟裴悉裴悉打了声招呼,打完发现裴臻竟然也在客厅,顿时多了一丝紧张:“小臻你怎么下来了?不是让你先在房间看书不要乱走吗?” 她顾不了和裴悉客套,赶紧快步上前拉住裴臻,半哄半拉地把人拽上二楼,房间门一关,将两个不该见面的人隔绝。 看来对所谓“病情稳定”持不信任态度的不止他一个。 他脱下外套随意搭在手腕,走进客厅两步,楼上再次传来开门声。 不过这次不是姜婷,而是从书房出来的裴岩松。 “到了?”他站在二楼栏杆前俯视他:“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裴悉:“刚到。” 裴岩松:“路上堵车?” 裴悉:“有一些。” 裴岩松嗯了声:“上来吧。” 裴悉上到二楼,书房的门为他虚掩着,他推开走进去,在裴岩松对面的位置坐下。 书桌上只摆了一台笔记本,高度不足以遮挡视线。 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裴悉可以清晰看见裴岩松两鬓的斑白,以及眉宇间积累已久的疲倦。 看来刚结束的这趟异国之旅并没有那么顺心。 “这段时间工作进展怎么样?” 父子间的谈话,裴岩松照旧用工作打开话题。 裴悉:“一切顺利。” 裴岩松:“听说江边那块地皮没能从张先生手上拿下?” 裴悉:“张先生目前在国外,总要等他先回来才好谈。” 裴岩松点点头,又道:“前段时间我生日时没来得及赶回来,今天正好补上,我们一家人也许久没有聚过了。” 裴悉点点头,并不觉得裴岩松特意让他回来一趟只为了说这些。 果不其然,裴岩松下一句就单刀直入问:“你这段时间和贺氏那位贺总是不是走得很近?” 裴悉不答反问:“怎么了?” 裴岩松叹口气:“你也知道你弟弟最近这段时间一直在申请学校,但是结果并不顺利,先是被圣保罗大学以面试成绩不过关拒绝,后面陆续几个学校也都在以各种理由拒绝。” 这一点让裴悉感到意外。 裴臻申请学校他知道,裴岩松动用各处资源人脉帮忙的事他也知道。 本以为一个入学资格应该不在话下,没想到现实与预期不符,竟然这样坎坷不断。 但他不确定裴岩松的意思。 毕竟上一次通话时,裴岩松还言之凿凿让他和贺楚洲保持距离,话里话外都是对贺楚洲的轻视:“您是想让贺楚洲帮忙?” “是。”裴岩松毫不避讳:“他早年一直在国外念书,应该积累了不少这方面人脉,加上贺氏本身就有涵盖不少外资教育行业,如果他能出面帮忙,事情一定简单很多。” 果然如此。 裴悉突然无比庆幸自己刚才没有同意让贺楚洲送他过来。 一边贬低看不起,一边又想求人帮忙,裴岩松对待贺楚洲的幅态度让他不由心生烦躁。 “您想多了,我跟他不熟。” 他平静地矢口否认:“自从上次您让我跟他保持距离,我和他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 “真的?”裴岩松眯了眯眼,有些半信半疑。 裴悉:“是,您要是想求他帮忙,可以亲自向他开口,但如果拿不出十足的诚意,或许希望会更渺茫。” 裴岩松皱了皱眉:“什么?” 裴悉:“就像您说的,生意场上谁也不是不图回报的大善人,没义务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浪费人情浪费时间。” 在他说完这句后,书房彻底安静下来。 裴岩松没有立刻开口,只是用审视的目光紧盯着他,眼神也比较刚才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并不清澈的眼底似有似无透着冷冽。 裴悉任他打量,态度不卑不亢 半晌,裴岩松终于沉沉开口:“你是不是不愿意帮你弟弟?你记恨他?” 裴悉:“我帮不了。” 裴岩松:“是不是我把你教得太好,又把你捧得太高,让你已经忘记自己的责任了?” 裴悉迎上他的目光,第一次在谈及这个话题时直白袒露自己的立场:“照顾他是你们的责任,从来不是我的。” “怎么不是你的?” 裴岩松拔高声音,带上一贯上位者的威压:“我给你最好的教育,培养你成才,又将辛苦打拼下来的一切都交给了你,让你坐享其成,你以为都是为了什么?” “裴悉,我将你推上高位,给你最大的权势,让你成为这个家的顶梁柱,现在你告诉我你没有责任,这是你该说的话?” 裴悉忽地愣住,像是终于在这一刻意识到什么,一股凉意从脚底迅速蔓延到全身。 他紧紧盯着裴岩松,喉咙艰难挤压出低哑的声音:“您这是,什么意思?” 裴岩松大概也意识到自己现在是有求于人,不能以这样的状态和儿子沟通。 于是抬起手揉着鼻梁,将心情短暂平复后再次开口:“你弟弟的情况你也很清楚,他的病也许一辈子都不能好,一辈子都离不开人照顾。” “我和你姜姨总有年迈离开的那天,到时候你们兄弟俩就是彼此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亲人之间互相照顾,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事么?” “小臻年纪小,也样样不如你,就算没有生病,他也注定成不了管理公司的那块料,继承不了什么,也没办法像你一样独当一面照顾好自己。” “所以我尽最大的努力栽培你,让你变得这么优秀强大,不仅仅是因为信任,更是因为你是家里的希望,你可以在这个位置上做得很好,但是你弟弟不行,他只能依靠你。” 裴岩松从来不清楚自己是一个多么糟糕的父亲。 他不会反省,更没有办法共情此刻如坠冰窖浑身冰凉的裴悉,满心只有自以为是到让人作呕的大道理。 “你既然接替了我的位置,自然就要承担起我的责任,承担起照顾弟弟的责任,你和小臻是亲兄弟,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该有仇恨。” “我把公司所有都给了你,但不代表那些就都是你的,小臻需要你,他的份,都会在往后的日子里从你这里慢慢拿去。” * * “哥,怎么就你一个人啊?” 贺霭月趁着客厅热闹的功夫偷溜到阳台:“裴哥呢?怎么不带裴哥一起回来吃饭?” “你裴哥今晚也回家。” 贺楚洲心不在焉应着贺霭月,手臂撑在阳台,手机拿在手里翻来覆去转,犹豫要不要打个电话过去问问情况。 他总担心裴悉回去会挨欺负。 可是用什么立场打? 人家在怎么说也是回家和家人团聚,他一个外人,在这里担心别人回家的事,怎么看都不合适。 万一再让裴悉觉得他多管闲事…… “唉。”他长长叹了口气。 贺霭月看得直乐:“干嘛啊,这才分开多久,就想得肠子都青啦?” 贺楚洲皮笑肉不笑:“两个钟头了还不够久?” “哇塞两个钟头了!那真是好久好久啊。”贺霭月故作夸张:“我试卷都能做完一套了天呐!” 贺楚洲扣着她脑袋让她别烦一边去。 贺霭月挥开他的手,就不走:“这么舍不得,刚才干嘛不干脆跟着裴哥一起回去?” 贺楚洲自嘲地哼笑:“没名没份,我倒是想。” 没名没份? 贺霭月瞪大眼:“合着你们俩的事还瞒着裴哥家长啊?” 贺楚洲扯了扯嘴角正想说话,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贺霭月就见他哥看了眼备注,表情从没精打采迅速到春光满面,可下一秒又笑容敛尽,面色沉沉。 等人挂了电话,赶忙问:“怎么了怎么了?出什么事可?” 贺楚洲:“我出去一趟,晚上不一定还回来,你一会儿跟妈说一声。” 贺霭月:“啊?你去哪儿?” 贺楚洲已经拿上外套步履匆匆往外走:“去接你裴哥。” 第 52 章 裴悉知道这个时候不应该给贺楚洲打电话, 不应该让他立刻过来接自己,不应该让他在这个时候露面。 可是他没办法。 他全身的骨骼都被夹霜带雪的凛风浸透,布满裂痕, 失去知觉,脆弱得快要支撑不住他身体的重量。 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强烈地渴望能有个人守着他, 能不问一切地偏袒他, 能始终坚定站在他这边。 裴岩松已经出去了。 他独自在书房不知坐了多久, 直到楼下传来动静, 手机同时被一则信息点亮: 【我到了,快下来。】 如梦初醒,他拿起手机快速跑下楼,贺楚洲就站在玄关处, 神色紧绷的一张脸在看见他完好无损后才稍稍放松。 姜婷握着裴臻的肩膀局促地立在沙发旁,一脸希冀地看着门口的人,不明就的她还以为贺楚洲是为裴臻入学资格的事被叫过来帮忙的。 裴岩松则是在距离门口更近的地方,只是从脸色来看, 已经结束的寒暄似海不太成功。 裴悉从旁经过,裴岩松的目光便落在了他身上,看着他走近贺楚洲,到贺楚洲神态关切地低声跟他说话,脸色比方才又难看两分。 但怎么说也是在名利场摸爬滚打几十年的人, 他很快控制住情绪整理好表情,平静问:“贺总来找裴悉?时间正好, 要不要赏脸留下吃个晚饭?” 贺楚洲握住裴悉冰凉的手, 眉心紧拧, 又在听见裴岩松的声音时腾起一抹厌烦,连最后客套的耐心也消失殆尽。 “赶时间, 就不赏了。” 他朝向裴岩松扯起嘴角,眼底却笑意全无:“你们一家人慢慢吃,我们就不掺合了。” 姜婷这才意识到贺楚洲不是来帮忙的,迫于没有话语权不敢开口,只能急切地看向裴岩松,期盼丈夫能把人留住。 裴岩松听出贺楚洲话里话外的讥讽,见两人要走,脸色再次黑下来,却不是对贺楚洲,而是对裴悉:“裴悉,你不是说你和贺总不熟吗?” 贺楚洲脚步一顿,偏头看向裴悉。 后者直接转过头,冷声反问:“不说不熟,难道真答应你为了裴臻去找他帮忙?裴臻他配吗?” 裴岩松没料到他会把话说得这么直白,简直到了难听的地步。 身为父亲的威严受到挑衅,他彻底被激怒:“裴悉,注意你的态度!” “不管注不注意,我也只有这个态度了。” 也许是裴岩松的话让他彻底清醒,也许是贺楚洲的到来让他感觉自己不是孤军作战,又或者两者皆有。 时至今日,他不想,也没有必要再委屈自己去讨好面前这个人了。 “我说过了,你的责任不是我的责任,我讨厌裴臻,讨厌到连看都不想看见他,更不可能照你的意思去负责他后半生。” “既然裴氏不全是我的,那么哪些该分给裴臻现在就可以说清楚,我没有时间没有闲心跟他往来打交道,没有耐心等着他从我这里慢慢来。” 姜婷从未见过这样的裴悉,好像解开了一道一直以来的束缚,将全身的软刺都冲他们竖了起来。 从呆愣中反应过来的瞬间,她惊慌地想要把裴臻拉走。 可裴臻就像在原地生了根,一直直勾勾盯着裴悉的方向不肯离开。 姜婷没办法,着急之下只能用手捂住他的耳朵,生怕他会被裴悉的话激得病情复发。 裴悉没心思管裴臻,迎着裴岩松气急败坏的目光,一字一顿:“别把栽培我说得多伟大,也不必急于邀功,我们心知肚明,不过是投资利用罢了。” “从小到大,除了要听话,你没有亲自教过我什么,我能有今天的优秀,都是我吃尽苦头换来的,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我比裴臻优秀不是他可以名正言顺拖累我的理由,说到底你也不过只是我生物学意义上一位不合格的父亲,早就没资格来命令我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不出意外这里我以后不会再来了,我的房间也不必再留着,东西都可以趁早扔了。” “至于裴氏,既然坐在这个位置,我就会负起责,对你也会尽到我的义务,至于其他任何东西,都跟我无关。” 入夜又下起小雨,无视裴岩松气急败坏的暴喝从别墅离开,踩上门口湿漉的台阶,裴悉有一阵恍惚。 同样的雨天,同样没有归期的离开,所有画面都是那么熟悉。 不同的是,这次他不再是被抛弃的一方,也不再是一个人了。 姜婷的尖叫在雨夜中显得分外刺耳,伴随着凌乱急促的脚步声,裴悉回过头,视线越过伞檐看见不远处的裴臻。 手上没有欲意砸向他的瓷瓶,也没有咬牙切齿的诅咒叫嚣,裴臻顶着雨丝阴沉又固执地望着他,瞳孔黝黑,看起来像一个极度渴望倾诉的哑巴。 裴悉漠然的眼神没有波动,也没有说话。 姜婷追出来想要把裴臻拉回去,裴臻却在被碰到时毫不犹豫甩开她的手,甚至冒着雨走往前继续走了几步。 直至肩膀被几根手指虚虚抵住。 贺楚洲冷眼垂目,懒洋洋掀唇吐出一句“别再靠近他”,旋即不轻不重推了一把,搂着裴悉肩膀转身离开。 裴臻怔住,急促呼吸着,望着两道身影渐行渐远,彻底消失在雨夜。 * * “你知道他跟我说了什么吗?” 车里开着灯,空调驱散他们从外面带上车的潮湿寒冷。 裴悉坐在副驾,看着雨刮器一下一下,机械卖力地刮着挡风玻璃上的雨水。 “他说,因为裴臻不够聪明,需要一直有人照顾,所以才对我那么严格,想让我负担起所有,好为裴臻遮风挡雨。” “难怪从小我有一点做得不完美就会挨他痛骂,而裴臻只是做到及格线上就能受到夸赞。” “同样窒息的生活我受的了,裴臻不行,就是裴臻脆弱只能被保护,而我活该忍受痛苦为他铺路,为他的不能自理保驾护航。” 太可笑了。 他说到这里,甚至忍不住扯起嘴角:“我之前竟然会觉得他对我严苛,把裴氏上下都交给我,是因为在他眼里我跟裴臻终归是不一样的。” 事实证明确实是不一样。 就是没想到是这样的不一样。 原来在裴岩松眼里,他不仅是婚姻失败的象征品,更是他们所谓幸福结晶的牺牲品,是裴臻不费吹灰之力享受一切的垫脚石。 “也许是我误会自己了。” “裴臻把姜婷给他的苦难怪罪到我身上,我何尝不是跟他一样,一直把矛头指向他,选择性忽视到底是谁造成了这样畸形的局面。” “也许在那个家里,我讨厌的从来不止裴臻一个。” 难过吗? 其实还好,更多的是觉得失望,悲哀,觉得没办法面对曾经在逆境中也卑微怀揣期望的自己。 甚至在裴岩松将他最后一点亲情也消磨殆尽之后,他仿佛脱下了某道枷锁,整个人都轻松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身体里某个地方被掏空,又下了一场没有预料的大雪,白茫茫覆盖住一切,让他无所适从,又无迹可寻。 雨没有变大,车外的一切却都在一瞬间变得更加模糊。 裴悉的思维被困在这场大雪里,等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有些难堪地闭上眼想要躲避时,车厢里的灯忽然被关掉了。 车厢里陷入黑暗,完美藏住他在这一刻想要隐藏的一切。 “没事,讨厌就不回去了。” 昏暗的光线里,贺楚洲仍旧是那副轻松的语调,好像一切都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也不稀罕他们一顿饭,又不是吃不起。” 他将一只抱枕从后座拎过来,软绵绵一团塞给裴悉,将无形无声的安抚穿递给他。 “其实我妈今晚也让我回去吃饭来着,要不,你跟我一起?” * * 贺霭月从收到消息就在门口守着了。 听见外面传来动静,她立刻拉开门,看见裴悉亮眼放光,扑过去一把抱住:“裴哥裴哥好久不见!” “久什么久,前几天才吃过饭。” 贺楚洲冷酷无情地把她从裴悉身上拎开:“跟妈说了吗?” 贺霭月比了个“一切ok”的手势:“老妹办事你放心,裴哥别紧张,楚女士只跟伯伯他们说我哥今晚带个朋友回来吃饭,没说你们在谈恋爱,不用紧张!” 裴悉答应贺楚洲来的时候根本没想到这些,贺楚洲都帮他考虑到了。 进门之前,贺楚洲最后偷偷捏了捏他的手,低声安慰:“别怕,不是什么家庭聚会,只是我二伯他们今天在鱼塘钓了条大鱼,过来找我爸庆祝下而已。” 裴悉虽然不理解钓到一条鱼有什么好庆祝的,但还是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 客厅里高谈阔论的话题果然都是围绕一条鱼,贺楚洲跟他们打了个招呼,简单介绍后就直接搂着人肩膀从旁边过去了。 贺父和几个兄弟长得很像,初见多少有点难以分辨,但裴悉还是第一眼就把人认了出来。 原因无他,几个人里,只有一个在他经过时将手背在身后,偷偷跟他又打了一遍打招呼。 让他错愕之际,忍不住轻轻弯了弯唇。 楚女士很快从厨房出来了。 她当然不用亲自做饭,只是在里面安排一些菜式,听见裴悉来了,满面喜色出来接人。 “心心来啦,啧,手怎么这么冰?外面很冷是吗,一会儿阿姨给你拿个热毛巾暖一暖。” “忙到现在饿了吧,晚饭马上就好了,听楚洲说你喜欢吃糖醋鱼,阿姨特地让人准备了一份,用的你伯伯新鲜钓上来的草鱼,一会儿多尝尝。” 被楚月兰握住双手,裴悉垂眸眨了眨眼,终于感受到几近失温的身体正在慢慢回温。 隔断另一边的小客厅,除了刚抱一大堆零食出来的贺霭月,还有一个蹲在茶几前苦哈哈做作业的小女孩儿,一个在旁边辅导到头冒青筋的云迹。 “我教你怎么种苹果,你非要问我为什么不种梨,我教你怎么摘苹果,你非要问我怎么不干脆直接从树上啃嘴里,主打一个叛逆是吧?!” “好了好了知道你也不会了,小声一点耳朵要聋了。” “我不会?我堂堂常青藤高材生不会你一道小学题?薯片给我放下,题没做完吃什么吃!” “薯片都没吃做什么题……” 小女孩抱怨着抬起头,一眼看见裴悉,嘴巴惊讶地张成一个o。 “干嘛,看见鬼了?”云迹跟着她抬头,紧接着露出了跟她一模一样的表情:“o!” 贺楚洲一手搭在裴悉肩膀,跟他介绍:“我堂妹贺小惠,和我表弟云迹,也是我助理,你应该见过。” 裴悉不免一愣:“你助理是你表弟?” 贺楚洲:“啊,肥水不流外人田嘛,正好他专业对口,能力还行。” 裴悉:“……” ……他曾经竟然会一度把这位专业对口能力还行的表弟,当作他的假想敌。 “裴哥裴哥,快来坐啊。” 贺霭月兴高采烈拍拍身边的空位:“上八位,招待贵客专用。” 贺小惠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裴悉,然后转向云迹,一本正经:“这个 家里总算来个对我口味的了。” 说完头上就挨了一敲。 贺霭月:“瞎讲什么,认真做题,小孩子就要有小孩子的样,别装大人说话。” 裴悉被贺楚洲带着在沙发坐下。 四周灯火通明,谈闹四起。 这里跟他刚才离开的地方似乎很像,又似乎完全不一样。 贺小惠捂着脑袋委屈巴巴,但云迹这会儿没空管她了,飞速挤到贺霭月旁边小声震惊:“这就是你哥说要带回来吃饭的那朋友?” 贺霭月:“啊。” 云迹:“普通朋友??” 贺霭月:“啊。” “woc。”云迹小声喃喃感慨:“真牛啊,顶风作案,你哥胆真大……” 贺霭月:“你说什么?不是你怎么这么惊讶?你是我哥助理,不应该认识裴哥吗?不知道他们是朋友吗?” “阿对,他们确实是朋友,哈哈,但是……” 云迹没能把后面的话说出来,因为他又看见一个令人震撼的场景—— 他表哥竟然当着楚女士的面用热毛巾亲自帮裴悉擦手? 真不怕被发现吗? 姑妈平时那么聪明,怎么今天都被秀脸上了还一点没察觉? 不是,贺霭月不总号称博览群书,这都舞到面前了也没发觉不对劲? “这有什么?” 作为一个称职的妹妹,贺霭月当然要义不容辞装瞎:“好朋友牵个手而已,你清朝人,这么大惊小怪。” 云迹:“……” ok,fine。 吃饭时云迹特意占了贺楚洲右手边的位置,压地声音:“表哥你让我帮你瞒着,自己居然直接把人带回来了,不怕露馅啊?” 贺楚洲帮裴悉夹了块排骨,轻描淡写:“只要你闭嘴没人会发现。” 云迹看看裴悉碗里堆到快放不下的菜,再看看桌子底下他表哥一直握着裴悉的手,生怕被人抢了似的,嘴角抽搐。 怎么感觉满桌子就他一个人长了眼睛? 贺楚洲:“你不是还有工作没做完,吃完赶紧走。” 云迹翻个白眼掏出手机:“不慌,让我跟你男朋友加个微信。” 贺楚洲:“?” “迟早有用。” 云迹笑嘻嘻打开二维码越过贺楚洲递到裴悉面前,加上之后立刻擦嘴起身:“我还有工作得先走,姑爷姑妈叔叔表哥吃好喝好,拜拜。” 楚月兰让他路上开车小心,又给裴悉盛了一碗汤:“来,心心,天凉就是喝点汤暖暖。” 一边说着,一边把离裴悉稍远些的大菜全换到了他面前。 贺楚洲趁着贺霭月跟裴悉讲段子逗他开心的功夫独自去了趟阳台,拨通裴岩松的电话。 电话那头裴岩松的声音还带着未散的怒意,生冷刺耳。 贺楚洲也不在意,望着夜色笼罩的花园直截了当问:“裴先生是想让我在你小儿子入学的事情上帮点忙?” “也不是不行,只要您这段时间别来烦裴悉,我可以考虑。” “是需要冷静一下。” “不,我指的是您,不是裴悉。” …… 忽悠完裴岩松,他嘲讽地掀了掀唇,收起手机准备回去,没想到一转身,就看见裴悉站在他身后不远处。 脚步一顿,旋即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笑道:“怎么过来了,吃饱了?” 裴悉嗯了一声,看样子像是没来得及听见什么。 贺楚洲暗自松了口气,往餐厅方向看了眼,估摸着:“我估计还得去陪一圈才跑得掉,要不你先回我房间休息?” 几分钟后,贺楚洲一个人回到餐桌上。 贺霭月问:“我裴哥呢?” 贺楚洲:“累了,休息去了。” 听罢贺霭月还没说话,贺小惠就唉了一声:“我还没跟帅哥合影呢。” “才几岁就整天帅哥帅哥的,放心,以后有的是机会。” 楚月兰捏捏贺小惠的胖脸,看向贺楚洲:“心心今晚心情不太好的样子,是不是你又惹人不高兴了?” 贺楚洲:“没,应该只是因为一些家里的琐事。” 楚月兰了然:“跟家里人吵架了?” 贺楚洲:“算是吧。” 楚月兰:“难怪,那你赶紧吃,吃完回去陪心心,别让他一个人呆着。” 正好他二伯端着酒杯乐呵呵瞄过来了,贺楚洲干脆利落把面前一杯一口解决:“知道。” 贺楚洲几个伯伯人都挺好,就是有个共同的缺点,酒桶成精,还总爱拉着小辈作陪。 贺楚洲从小深受其害,不过靠着脑袋好使,酒量没涨,打太极的功夫倒是练得炉火纯青,平常一杯酒应付十来圈不在话下。 但今天成了例外。 满上一杯谁来都干,一点不含糊,干脆得把几个长辈看得一愣一愣,一群老头实在不好意思轮番灌个小的,很快松口放了人。 贺楚洲按着眉心缓了会儿,起身准备上楼。 这架势贺霭月一看就知道他醉一半了,被楚女士使了个眼色,默默搁下筷子追上去去扶人。 当然不忘吐槽:“不会吧不会吧,裴哥第一次来家里做客不会还要照顾你个醉鬼吧?换我就把你扔地上不管,躺一夜算了。” 说完就被敲了下脑门。 贺楚洲嗤她:“有这么说你哥的么,再说谁告诉你我醉了?” “死鸭子还不承认……” 眼见她哥又要动手,贺霭月赶紧敲开门把贺楚洲推进去,对裴悉道:“裴哥,我哥喝多了,要是撒酒疯的话不用管,丢进卫生间锁上门就行。” 贺楚洲嘶地一声:“谁撒酒疯?” 贺霭月连忙躲到裴悉身后,冲贺楚洲拌了个鬼脸,又小声告诉裴悉:“其实是为了早点上来陪你才喝多的,可不能真的就这么关卫生间哦,至少扔个毛毯什么的。” “还有,亲情分享一个小秘密,贺老大喝醉了不记事,今晚你就可劲欺负他,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反正明早他就忘光了。” 说完,又欠兮兮地冲贺楚洲吐了个舌头,一溜烟得飞快。 裴悉关上门,转头去看贺楚洲。 后者一脸无奈:“臭丫头胡说八道呢,不用管她。” 他看起来面色如常,眼神也算清明,不像喝醉了的样子,裴悉便嗯了声,没有说话。 他打量贺楚洲的同时,贺楚洲也在打量他,见他已经换了自己的睡衣就知道他已经洗过澡了,面色不再如一开始那样苍白。 “现在好点了?”他问裴悉。 裴悉点点头,隔了两秒又解释道:“不用担心我,我其实……没有你想象中那么难过。” 贺楚洲嘴上应着是应着好,心里却半点不相信。 裴悉给他打电话时颤抖的声线还在耳畔记忆犹新,让他以为裴臻又疯起来对他动了手。 着急忙慌赶过去一看,没动手,但好像比动了手的还糟糕。 从楼上下来的裴悉脸色苍白,双眼黯淡无光,整个人脆弱得仿佛稍微用力一碰就会立刻碎掉。 如果这样还叫不算难过,那怎么样才算难过? 他这么想着,却没有说出来。 裴悉不愿意示人的东西,他不会违背他的意愿去深挖。 人都有想要藏起来的秘密,就像裴悉藏起眼泪不想被他看见,那他就假装什么也不知道。 “你先去洗澡吧。”裴悉转开话题:“很晚了。” 贺楚洲拿上衣服进了卫生间,里面还有裴悉洗完澡没有消退的热气,混着沐浴露淡淡的味道,烘得他有些脑热。 他今晚确实是有点喝多了,后劲上来,动作越来越迟缓,脱个衣服调个水温都能花上好半天。 发现站着越来越费劲,索性踩进浴缸坐下,打开水龙头放水。 当然,或许也有心不在焉的原因,他还想着怎么才能让裴悉高兴。 裴悉在外面喝完了楚女士送进来的温牛奶,又等到另一杯凉,里面的人还没有出来。 他犹豫了一下,走过去敲了敲门:“贺楚洲?” 里面没有应声。 他皱起眉头,索性直接握住把手将门推开。 而他担心的人正仰躺在浴缸里,双眼轻阖长睫低垂,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 裴悉无言片刻,走进去在旁边蹲下,伸手探了下水温,还好,不算很很凉。 想着该怎么把人叫起来,抬头一看,刚才敲门都不醒的人不知道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正定定看着他。 贺楚洲着会儿看起来不太清醒了,撑起上身坐起来的动作都显得有些不熟练,手臂溅起的一点水花落到了裴悉脸上。 然后他盯着这滴水看了许久,忽然伸手帮他抹掉,皱眉道:“不是说不难过吗,怎么还哭了?” 裴悉:“……” 他现在相信了贺霭月的话,贺楚洲是真的醉了,而且醉得有些后知后觉。 “我没有哭。” 他认真想解释,贺楚洲却不给他解释的时间。 “没关系心心。”贺楚洲自顾自道:“难过了想哭,这很正常,不丢脸,没有人会笑话你。” “但是哭一下就好了,别哭太久,可以为自己伤心,但要是为了那几个垃圾,嗯,不值得。” 他不会在自己清醒时用上心心这个称呼。 裴悉知道他酒劲上头弄错了,没有纠正,安静听着他将本应该对着裴三花说出的话说给他听。 “我刚刚骗他会帮裴臻处理入学资格的事,他信以为真,至少最近应该不会来烦你了。” “他想让你养裴臻,行啊,你答应他,然后再把裴臻丢给我,我肯定好好帮他养,不让他以后在下面看得七窍生烟都算我不行。” “他就你和裴臻两个儿子,裴臻不行,裴氏就只能是你的,你可别想着赌气还给他,那是傻瓜才做的事。” “也千万别怵他,他都退位让贤了还能成什么事,再说了,你还有我呢,哥哥拿整个贺氏给你撑腰,肯定不让他从你手里讨一点好。” 贺楚洲手肘撑在浴缸边缘,湿漉漉的掌心贴着他的脸,倾身靠近,便和他额头相抵,呼吸交缠。 “不就一个裴岩松,他不爱你,我来爱你,他不愿意给你的,我都给你。” “家,亲人,朋友,关心,陪伴,偏爱……只要你需要的,只要是我有的,我都给你。” “别哭啦宝宝,我保证,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 裴悉想说自己没有哭,可张了张嘴,尝到嘴角渗入的咸味,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他承认这个晚上他的情绪格外脆弱,但他很清楚,这些眼泪不是因为裴岩松,更不是因为裴臻,不是因为一个已经注定不属于他的家庭。 人啊果然不能惯着。 没人哄的时候强大得好像什么苦都能咽下去,一旦有人哄了,却又感觉自己比藕丝还要脆弱委屈。 所以情绪才会如火山口喷发的岩浆,铺天盖地,炽热滚烫。 所以才会在贺楚洲绞尽脑汁怎么让他停下流泪时,张开手臂用力抱住他,生涩用力地吻上他的唇瓣,在磕绊中深入,在混着淡淡酒味的濡湿中毫无保留交换呼吸。 贺楚洲完全呆住,愣愣看着裴悉,嘴角被磕出了渗血的伤口也没有感觉,连眼珠都忘记了该怎么转。 “楚洲,我不难过,真的不难过。” 裴悉稍稍退出,呼吸颤抖,却舍不得跟他拉开距离,几乎每说一句话,就会在唇间带起让贺楚洲呼吸加重的摩擦。 “那个家里的一切早就不属于我了,谈不上失去,不过是为自己感到不值,一时没办接受被彻底摊牌的现实而已。” “或许放在以前,我会难过,会崩溃,可是现在不会了,我有了很喜欢的人,有了更想要的东西,失去的对我来说早就无足轻重。” 从前他一直以为失忆的裴悉不是真正的裴悉,而现在才明白,那才是他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最不愿意面对的自己。 孤独,悲观,敏感,自卑,缺爱,渴望一切不曾获得的东西,却又患得患失,小心翼翼。 那是裴三花,也是所有人眼里完美无缺的裴悉。 但是现在,这个病态的裴悉已经被面前这个人彻底治愈了。 是他有求必应地给了他想要的所有,满足了从从前得不到的一切。 是他掏出用之不竭的耐心,教会他接受不完美的自己,反复告诉他他很优秀,不必为了求不得而卑微。 “楚洲,我一直渴望可以被爱,却在经年累月的搓磨中变得很难爱上一个人。” “所以才会连发现一些事情都这么迟钝,在求证的过程中一直不断地自我怀疑,又不甘心地反复确认。” “现在我已经确认完毕,不管你说这些是不是在哄我,是不是在安慰我,我都当真了。” “贺楚洲,你自己说的,你会爱我,会一直陪着我。” “我记住你的承诺了,不准说话不算话。” 第 53 章 宿醉醒来后不仅头晕, 身上没力气,喉咙也干得厉害。 贺楚洲揉着太阳穴缓了会儿,轻手轻脚下床, 帮床上仍旧熟的人掖好被子,踩着拖鞋去了卫生间。 掬起凉水洗了把脸清醒大脑, 挤牙膏的空隙无意间瞥了眼镜子, 目光落在下唇一侧的伤口时不由一顿。 下意识抬手碰了碰, 刺痛让他禁不住倒抽了口气。 还是新鲜的。 这是哪儿来的伤? 蚊子叮的? 可别说这个天气早就没了蚊子, 就是有,得多猛的蚊子才能给他叮成这样? 摔哪儿磕的? 可也没感觉身上有哪里疼啊。 哪儿都不磕专磕嘴巴?没这么邪乎吧? 难不成做梦梦见吃什么好东西了自己给咬的? 挺离奇。 但跟前两者相比,这个可能性最大。 他避着伤口呲牙咧嘴刷完牙,思忖着有没有必要找点儿药抹一下。 回房间发现裴悉也醒了, 没起来,正抱着被子坐在床上睡眼朦胧看着他发呆。 “大清早就入神,想什么呢?” 他走过去很顺手地在裴悉下巴挠了挠,像逗小猫。 裴悉:“楚洲, 这是哪儿?我们怎么不在家?” 对了,忘记裴三花没来过这。 “这里也是家。” 他耐着性子解释:“我爸妈家,我们昨晚回来吃饭来着,吃完天太晚了就没回去。” 裴悉了然喔了一声,眯起眼睛打了个哈欠, 很快发现贺楚洲唇边的伤,指尖往那儿点:“这里怎么了?” 贺楚洲:“不清楚, 今天一大早起来就有了, 还疼着, 估计昨晚在做梦啃肉骨头。” 裴悉若有所思地观察了一会儿,得出一个结论:“不对, 看着更像是我们接吻的时候被我咬伤的。” 大早上的男人可禁不起心上人这么直白露骨的撩拨,尤其是二十几年了还没开过荤的老处男。 裴悉刚说完,贺楚洲就被脑袋里浮现的画面搞得热血沸腾,浑身血液直奔身下—— 冒昧了,赶紧打住。 赶紧默念三遍喃摩阿伽舍竭婆耶菩提萨婆呵冷静一下脑子,转身去帮裴悉找衣服。 接吻被咬的…… 哼哼,他倒是想。 昨天裴悉来得太临时起意,这边没有准备他的衣服,贺楚洲只能从自己衣服里找出一套码数偏小的给他暂时穿。 拿好衣服回头一看,发现刚还坐着的人又重新躺下了,被子拉起来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半张脸都被藏起来。 略显幼稚的动作让贺楚洲看得好笑,走过去把衣服放在床头柜子上,弯腰碰碰他的面颊:“又睡啊?” 裴臻都没睁眼,从鼻子里瓮声瓮气嗯了声。 他本来就没睡饱,只是在不熟悉的环境里睡得不稳当,现在知道是在家里,安心了,瞌睡又上来了。 “行。”贺楚洲揉揉他脑袋:“反正今天上午没什么事,睡吧。” 裴悉呼吸很快变得绵长。 贺楚洲看了眼时间,还早,打算换衣服出去跑一圈,不过转身还没走出两步,恍然意识到一件事—— 裴三花这会儿这么睡着,等下再睡醒,是不是就该清醒了? 事实证明他的猜测完全正确。 一个小时后,回笼觉醒来的裴悉坐在床上一脸茫然,花了好几分钟才搞清楚自己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态。 也好,他捏了捏鼻梁,正好今天把一些事情处理了,不用拖到明天。 贺楚洲尽量给他找的尺寸偏小的衣服,套在他身上还是显大,肩线都掉到了手臂。 不过秋冬的衣服也不需要太合身,宽松的薄毛衣个这个慵懒的季节很适配,和他也很适配。 收拾好从卫生间出来,楼下依稀传来贺楚洲和贺霭月拌嘴的声音。 他忍不住侧耳仔细听了一下,可惜没等辨别出兄妹俩大清早就在吵什么,手机叮声响,裴岩松给他发来了消息: 【贺楚洲答应了会帮你弟弟,是你昨晚跟他说的?】 【昨天的事我先不跟你计较,你好好反省一下,想清楚自己错在哪里,为什么那么冲动,等你弟弟的事情解决好我们再谈。】 只有短短几行字,难得字里行间都透露着讨人嫌的味道。 裴悉看完便删了对话框,关了手机收起来,从始至终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他跟裴岩松已经彻底没什么好说的了。 至于贺楚洲昨晚信誓旦旦向他保证裴岩松最近一段时间都不会再来烦他的话,说到底还是小看了裴岩松言而无信的程度。 对合作伙伴是,对曾经的妻子是,对前妻为自己生下的儿子也是。 不值得任何人对他抱有期望。 贺楚洲上楼叫他吃饭,进来看见他神色清明,露出一个不出所料的表情,自语:“嗯,这样也行,好歹不用想办法纠正称呼了。” 裴悉听得清楚,却没接他的话,而是问:“你又和霭月吵架了?” 贺楚洲无奈:“冤枉啊,我在讲道理,是她单方面跟我吵。” 裴悉:“在吵什么?” 贺楚洲振振有词:“她说她胖成皮球了不吃饭要减肥。” 裴悉:“然后呢?” 贺楚洲:“然后我就说她不胖,至少不像皮球,顶多是个橄榄球,等真胖成皮球了再减也不迟。” 裴悉:“……” 裴悉认真:“霭月不胖。” 贺楚洲:“是啊,我也这么说啊,但她听了就是要跟我干架。” 裴悉:“你说她像橄榄球了。” 贺楚洲:“她自己还说自己是皮球,橄榄球不比皮球苗条?” 裴悉:“她说自己可以,但是你不能那么说她。” “是这样吗?” 贺楚洲完全不理解,但听话:“行,那我下次不说了,至少不说她像球了,像大葱,像豇豆,这总行了吧?” 裴悉:“……” 裴悉:“算了,你还别说话了。” 两人一前一后下楼,客厅里,楚月兰女士和贺江川先生已经在餐桌边坐下了,贺霭月在一边倒水生闷气,看见贺楚洲下来,冲他重重哼了一声。 “心心,早上好啊。” 贺江川正在看报纸,抬头笑眯眯朝裴悉摆手:“你第一次来做客,叔叔昨天都没能好好跟你打声招呼。” 裴悉摇摇头,说没关系。 “来来,快坐下吃早餐了。” 楚月兰拍拍身边的空位,招手让裴悉过来坐在他身边:“楚洲说你早上喜欢吃清淡偏甜的,就准备了这些,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哦对了,豆浆还热在厨房,阿姨去端过来。” 楚月兰行动太快,裴悉甚至来不及说完一句我自己来,她人已经起身几步消失在厨房门口。 “没事,我妈高兴。” 贺楚洲拉开裴悉身边的椅子想坐下,贺霭月迅速窜过来把他挤开,自己占了位置挨着裴悉,小声告状。 “裴哥,你男朋友好讨厌啊,大男人欺负小女生,还说女孩子胖,跟你说这种男人千万要小心,他们一般思想品德都不怎么——啊!” 贺霭月迅速捂住脑袋,借题发挥:“你看你看,他还打人,有暴力倾向,说不定以后就家暴。” 贺楚洲被她气笑:“贺老二,你这个口才只当个高中生还是太委屈了,你应该去外交部应聘,上午派你去出去交涉,下午边境的大炮就能轰起来。” 贺霭月磨着后槽牙,扭头一把抱住裴悉手臂:“裴哥,你看他还阴阳我呜呜呜。” 裴悉没有妹妹,更没被妹妹这么抱着撒过娇,实在不适应,只好看向贺楚洲不熟练地劝和:“霭月还小,你别跟她这么计较。” 贺霭月得意地冲他吐舌头。 贺楚洲认命竖起大拇指:“算你靠山大,不跟你计较。” 贺江川从报纸后抬起眼皮瞄了眼,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笑得一脸慈祥。 “来了来了。” 楚月兰很快端着两杯冒着热气的豆浆出来:“新鲜的刚榨好不久,已经放过糖了,尝尝够不够甜,不够再加。” 看着楚月兰将其中一杯放在贺楚洲面前时,裴悉忽然想起了刚才贺楚洲在房间里自言自语的话。 所谓纠正称呼,是担心他在错乱思维下直接对着楚女士喊“妈”吧? 确实是裴三花能干出来的事。 要真喊出来,估计又有得解释了。 分心这么想着,他抬手接过楚女士地过来另一杯豆浆,顺口道:“谢谢妈。” 谢谢妈。 谢谢。 妈。 “……” “……” “……” “……!” 落针可闻的安静里,他听见自己倒吸了一口凉气,整个人都麻了。 眼见楚女士的表情从怔愣,到错愕,到大喜,到红光满面,他僵着背脊,完全不敢扭头看一眼其他人都是什么表情。 接下来的时间,楚女士对他的热情简直到达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全程嘘寒问暖,关照入微,咧着的嘴角就没合拢过,一双眼睛亮得仿佛200w高伏探照灯,让人完全招架不住。 甚至连内敛话少的贺父也加入了进来。 一会儿问裴悉蒸饺味道怎么样,一会儿关心他豆浆凉没凉需不需要加热,看他的眼神充满了某种热切的期待。 裴悉扛不住偏过头,却忘了身边还有一双小型探照灯。 贺霭月滴溜溜水汪汪的大眼睛盈满激动,看他比看贺楚洲那位亲哥还要亲。 裴悉:“……” 一顿早餐吃得汗流浃背,还好贺楚洲非常共情他的处境,飞快吃完拉着他就跑。 “这就走啦?” “心心今天还有工作是吧?” “唉,行吧,路上开车慢点。” “心心下次再来玩啊。” “裴哥掰掰!贺老大你也勉强掰掰。” 贺楚洲头也不回:“行行行走了走了下次见拜拜拜拜!” 上了车,裴悉总算如释重负松了口气。 结果转头对上贺楚洲一脸的欲言又止,喉间又是一哽。 两个人经过一阵漫长的面面相觑,知道这是不提一下是过不去了。 贺楚洲小心斟酌了一下措辞,尽量不戳到裴同学脆弱的自尊心:“你这是有点想得起失忆之后的事情了?还是——” “不是。”裴悉立刻打断他:“没有想起来。” 贺楚洲原本还想说是不是被他和贺霭月带偏了,见裴悉否定得这么干脆利落,只好顺着问:“那是怎么了?” 裴悉喉结动了动,脑袋里一团毛线反复打结,最后勉强吐出一句:“因为我觉得阿姨很好,我一直想认她当干妈。” 贺楚洲:“……” 贺楚洲:“…………” 裴悉以为是自己胡扯被看穿了,心头一紧:“怎么了?” “没怎么。” 贺楚洲忍住掐人中的冲动,默默启动车辆稳稳驶入车流:“你今天还去公司吗?要不要先送你回家换个衣服?” 看来是没有。 裴悉稍稍放心:“好。” 车子稳稳行过一程,不过一会儿又停在红灯路口人行道前。 贺楚洲指尖没有规律地点着方向盘,忽然没头没尾道:“恐怕不行。” 裴悉反应不过来:“什么?” 贺楚洲正热:“我们家没有收干儿子的习惯,你想认我妈当干妈,恐怕不行。” 裴悉点点头,说没关系。 信口拈来的借口而已,本来他也没想认什么干妈。 贺楚洲淡定嗯了一声,目视前方,心塞得冒了一肚子苦水。 完了。 他把人家当老婆,人家居然一心想当他弟弟。 第 54 章 小顾:“裴总, 今天是有什么需要临时增加的工作内容吗?” 裴悉:“没有。” 小顾:“那是……有哪个部门最近的工作需要改正优化吗?” 裴悉:“没有。” 小顾:“难道是上个季度的财务报表出了什么——” “不要拐弯抹角浪费时间。” 裴悉合上文件抬起头,屈指抵了一下轻微下滑的眼镜,银丝边框反射着清冷的光:“有什么问题直接说。” 小顾立刻闭嘴摇头。 总不能真直说您很久没有连续两天来公司了, 我们都有点战战兢兢不习惯,他又不是吞了狗胆。 裴悉:“没有就出去工作。” 小顾哦了一声灰溜溜想走, 溜到一半想起还有一件正事。 “对了裴总, 南边旅游区开发的最终版竞标方案已经发到您邮箱了, 您看看还有没有需要更正的地方, 方案组那边最近在加班加点,随时可以联系他们修改。” 裴悉早在他报告之前就已经将邮件看了一遍:“不用,没什么大问题,剩下的我会补充修改, 其他叫他们等我通知。” “好的。” 小顾表示明白,不再打扰裴悉工作,很快带着口信离开了办公室。 竞标方案在这之前已经改了好几版,按照他的标准一直在往尽善尽美方向靠, 只是随着其他竞争对手的加入,数据也需要做相应的改动。 这对他来说不算多有难度的事,毕竟他在心理战这方面一直罕逢对手。 当然,除了贺楚洲。 思及此,他又点亮手机看了眼。 依旧没有新消息进来。 聊天框内容还停留在贺楚洲给他发的裴月亮吃东西的照片上。 那是他早上换好衣服离开之后贺楚洲拍的, 上午暂时没什么工作的人在家陪着一猫一狗玩得兴致盎然。 是把工作都挤到下午了? 所以才会几个小时过去,还腾不出手来给他发一条消息。 他不大愉快地放下手机, 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文件的数据改动上。 下拉到文件末尾的位置, 删掉原本的数据正要填入新的时, 忽然想到什么,指尖微微一顿。 两秒后, 删掉的数字被重新填回去,他退出浏览页面,登陆电脑微信,原文件拖入与某人的聊天栏,点击发送。 裴悉:【/文件】 裴悉:【最终方案的数据似乎有问题,有几家竞品企业想要兵行险招,你觉得怎么改比较合适?】 同一时间,贺氏总部大楼总裁办。 时间已经临时下班,贺楚洲咬着腮帮纠结了大半天了,还没纠结出给裴悉发消息的正当理由来。 谁不知道裴三花一清醒就是行走的工作机器,万一他冒头一打扰把人烦得不高兴怎么办。 听说追人的时候最忌讳这个,好感度得框框掉。 不过都这个点了,身为同居室友,约个一起吃晚饭不过分吧? 完全合情合理吧? 可问题是该怎么解释今天的约饭地点有那么一点特殊? 哎,没个名份果然寸步难行。 他苦恼不已,甚至已经在想着要不要再找吴青给他出出主意,电脑叮咚一声,有人给他丢了个文件过来。 随手点开文件,又看清发信人备注,旋即精神一振,立刻坐直了腰背。 巧了,枕头这不就来了么? 贺楚洲:【几个小企业而已,跟裴氏比不得,只要把价格和优势稍微往上抬一些他们就不行了。】 贺楚洲:【/图片/图片】 贺楚洲:【标出来的这几个之前和贺氏竞标过,最爱放假消息虚张声势,实际实力得砍半来参考。】 贺楚洲:【/文件】 贺楚洲:【给你改好了,就用这些数据保准拿下,拿不下我自掏腰包赔给你。】 裴悉看着重新被白色气泡填满的对话框,再看见最后一句堪称财大气粗的保证,忍不住扬了扬唇,面色多云转晴。 裴悉:【嗯,知道了。】 裴悉:【在忙?】 贺楚洲:【没,忙完了,一会儿直接走,今天晚饭在外面吃?】 裴悉:【可以。】 贺楚洲:【行,那我过来接你,正好提前庆祝一下你们竞标成功。】 贺楚洲:【/小兔放烟花jpg.】 提前可以提这么前? 不太寻常。 裴悉眯了眯眼,以他的了解,总觉得这人还憋了点什么其他东西。 * * “今天工作应该没多少吧?”贺楚洲给上车的裴悉递过去一瓶水。 裴悉接过:“还好。” 贺楚洲开了个导航,启动车辆:“我今天也还好,云迹想着年底我给他加年终奖发大红包,抢着把什么做了,我就负责去确认一下签个字……” 一路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基本都是贺楚洲在说,裴悉在听。 都是些琐碎的事,很容易让人从一天的工作里放松下来,也不会让气氛冷场。 “我委托了律师。” 快到的时候,裴悉忽然开口。 贺楚洲:“嗯?找律师做什么?” 裴悉:“做财产和股权分割。” 贺楚洲一愣,随即抬眼从后视镜里去看他:“你想把股份分给裴臻?那你怎么办?” 裴悉:“我从其他股东手里收购了不少,分给他一些影响不了什么,董事会的话语权还是在我手上。” 贺楚洲眼底闪过笑意:“不错。” 看来他的裴三花也不是好惹的,不用担心他冲动之下意气用事吃亏了:“需不需要我帮忙?” “不用。”裴悉道:“不麻烦,我自己可以解决好。” 贺楚洲点点头,又问:“你爸有没有什么高血压,心脏病之类?” 裴悉:“有点高血压,怎么了?” 贺楚洲短促轻笑:“他要知道他还没死你就做起财产分割,不得气得当场撅过去?” 裴悉沉默了一会儿:“也没什么好气的,反正以后也不会有多少来往了,清算清楚也好。” 贺楚洲:“真不难受?” 裴悉:“我觉得很轻松。” 贺楚洲拐进停车位,偏头去看他的神情,勾唇笑了笑,没说话。 挺好,干脆。 剩下其他的就交给时间,一久了,什么都过去了。 贺楚洲这次挑的餐厅和之前每一次的都不一样,不是vip制的高级餐厅,也不是订座全靠身份的私房菜馆,而是位于市中心繁华地带的主题餐厅。 进门入目就是占据天花板的数字星空,流淌的银河缓慢流动,越往里走,越有一种置身浩瀚宇宙的感觉。 幽蓝的光线被挤压出形状,鲸鱼和水母的剪影层次重叠,蓝色光粒浮动于空气里每一寸,好像一抬手,就能抓到一片星星。 一看便知是随便拍个照打个卡放在社交平台上能收获上万点赞的网红地点,顾客多时年轻人,其中情侣就要占一半。 “怎么样,好看吧?” 贺楚洲抬手随意弹了一下,几颗光点从他指尖扩散:“我朋友之前推荐的,说是很有特色,菜式味道也不错,正好今天有空,过来尝尝。” 裴悉从刚踏进来的那一秒就摸清贺楚洲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 一个从来不会搞花里胡哨的人突然带他来这样一个花里胡哨的地方吃饭,除了为哄他高兴,没别的可能了。 他嗯了一声,没有拆穿,抬起头仔细欣赏这一片人造的星空。 尽管贺楚洲忘了他今年是26不是16,不过没关系,这种心上人暗戳戳为他制造惊喜的感觉,他很喜欢。 餐厅没有包间,他们和其他顾客一起坐在同一片星空下的大厅,服务生拿了菜单上来,连菜单都别致地做成了立体海洋星空的造型。 贺楚洲也是第一次来,为求稳妥,点了几道不会出错的招牌菜,至于饮料…… 目光不动声色将周围扫视一圈,蓝色居多,那就蓝色这个了。 将菜单递还给服务生,贺楚洲再次看向裴悉,后者正安静垂目欣赏桌上摆放的流沙花瓶,里面插着几朵蓝色妖姬,和周围的景致相得益彰。 看来是挺喜欢的。 贺楚洲放心了,又往周围看—— 左边的两个小姑娘在兴奋地贴脸自拍,右边一对情侣在感动中手拉手低诉衷肠,斜后方一个男生满眼惊喜地为男朋友献上了一个热情的面颊吻。 “……” 他收回目光,再次看向反应平平表情淡淡,甚至已经兴致缺缺到开始低头看手机的裴悉。 好像也……不是很喜欢? 是有哪里不太满意? 他寻思片刻拿出手机,吴青正好掐着点给他发来一夜消息: 吴青:【怎么样?】 贺楚洲:【谢邀,不怎么样,他看起来不太满意。】 吴青:【怎么可能?我每次带我男朋友去,他们个个都喜欢得不得了。】 贺楚洲:【你那些男朋友跟裴悉有可比性?就知道你靠不住。】 吴青:【我靠不住谁靠得住?】 吴青:【我问你,你是不是没有准备礼物?】 贺楚洲:【嗯。】 吴青:【那你说个蛋!那么好的地方那么好的气氛你不送礼物,跟吃豆腐脑不放辣有什么区别?】 贺楚洲:【。】 他不是没想过送礼物,但又没个由头,没头没脑干送吗? 理由正当地拐人来餐厅已经很不容易了,再突然掏个礼物出来,合适吗? 啧,说到底还是因为没个名份。 没办法,刷给裴三花的好感度又不能共享给清醒的裴悉,进度差距太多了。 尽管知道裴悉对他并不排斥,在拉快进度条这块仍旧是有心无力。 人到现在还想着要当他弟弟呢! 他颇为怅惘地叹了口气,完全没看见裴悉这会儿打字飞快。 贺楚洲猜得没错,他确实不太满意。 这么浪漫的一个地方,门口的在拥抱,左边在牵手,右边在接吻,他却只能跟贺楚洲毫无肢体接触地对面而坐,浪费这大好的氛围。 为什么? 就因为他现在不是裴三花? 就因为他们此刻名不正言不顺? 谢铃:【你终于出现了!】 谢铃:【找我什么事?】 谢铃:【正好我也找你有事,后天晚上兰山别墅会馆有个慈善拍卖会,我有几个想要的,你陪我去一趟。】 谢铃:【那些人看你在,肯定会跟上次一样给你面子不跟我抢,我直接低价捡。】 裴悉:【不去。】 谢铃:【为什么?】 裴悉:【有事要忙。】 谢铃:【忙工作?一个晚上都腾不出来啊?】 裴悉:【不是工作。】 裴悉:【你女朋友追到了?】 谢铃:【我们都过完一周年纪念日了你说呢?我发现你是真不关心我啊。】 裴悉:【抱歉,恭喜。】 裴悉:【什么时候教教我。】 谢铃:【啊?教什么?】 裴悉:【怎么追人。】 谢铃:【……啥???】 谢铃:【不是,你要追谁?】 裴悉:【贺楚洲。】 谢铃:【?????】 谢铃:【什么情况你追贺楚洲?!你不是很讨厌他吗?】 裴悉:【不讨厌,现在很喜欢。】 裴悉:【什么时候教我?】 谢铃:【…………】 谢铃:【哥你这也太突然了,我一点准备都没有_(:з」∠)_】 谢铃:【行吧,回头找个时间你先跟我讲讲到底怎么个事。】 裴悉:【回头是什么时候,能不能快一点?】 谢铃:【……你很急?】 谢铃:【不是,怎么感觉这么玄幻,我今晚好像没喝酒吧?】 谢铃:【那不如就明晚?正好你陪我去拍卖会,我把我一身绝技都传授给你!】 第 55 章 裴悉应约去参加拍卖会那天是谢铃开车去公司接的他。 贺楚洲因为要赶去邻市参加晚宴不能亲自送他, 为此还表现得颇为遗憾。 裴悉安慰他:“不用觉得可惜,这次拍卖会的东西大多是墨宝文玩,你不会感兴趣。” 贺楚洲:“我可惜是因为不能蹭去拍卖会进货吗?” 裴悉:“那是因为什么?” 贺楚洲心想当然是为了刷好感度顺便多跟你呆一会儿, 可惜这话敢想不敢说:“因为听说那边山腰上风景不错,一直想去看看。” 裴悉点头表示理解:“没关系, 不远的话, 以后总有机会。” 反正今天不行, 他想。 今晚有要紧事, 有空也不带你。 下午七点出发,上山的路比裴悉想象中更陡更绕,花了近一个小时他才勉强从层林掩映中窥见会馆一角。 “怎么会选在这么偏僻的地方?”他问谢铃,见窗外视野开阔, 顺便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发给贺楚洲。 后者已经到达宴会现场,收到照片后非常捧场地用星星眼表情包刷满屏幕,同时也跟他分享了自己的实时场景。 装潢亮眼的宴会厅一片觥筹交错,男士西装革履女士长裙窈窕, 画面中央正有三五人扎堆在一处手举香槟,惬意交谈。 照片拍得不错,但裴悉对一群衣着光鲜亮丽的陌生男女不感兴趣。 他两指拨动图片放大,放大,再放大, 画面中心就变成了落地窗倒映出的某个人影。 贺楚洲躲在角落偷懒,这会儿正才百无聊赖靠坐在真皮沙发里, 肩宽腿长气值卓越, 侧颜轮廓刀削斧刻, 即便只是模糊的倒影也足以叫人惊艳。 “文人的风骨,觉得靠山的地方钟林毓秀, 衬得上他们的作品。” 谢铃说着,瞥了眼副驾的方向:“看什么呢,心情这么好?” 裴悉把照片存进相册,又从相册点出来放大继续看:“贺楚洲的消息。” 谢铃:“……” 谢铃:“这辈子没想过能看见你恋爱脑的一天,还是搞暗恋,也算圆我一个梦了,真是多谢。” 裴悉:“不客气。” “还真当我夸你呢。” 谢铃无奈:“趁现在有空,说说呗,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突然就看上贺楚洲了?” 裴悉:“因为我们住在一起。” 车辆猛地刹停了一下,裴悉身体惯性前倾,紧接着听见谢铃不可置信的声音:“你们都已经住一起了?为什么啊?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完全不知道?” 裴悉掐头去尾,隐瞒了主要原因:“因为工作,不算很久,之前忘了告诉你。” 谢铃:“这也能忘?不是,什么工作需要住在一起做啊?而且你们不是一直不对付吗?” 裴悉:“我们和解了,顺便合作了一些项目,磨合期住在一起比较方便。” 谢铃沉默良久:“刷新认知了兄弟,这就是你们商业精英成功的原因吗?合作项目居然还有磨合期,所以磨合得如何了?” 裴悉:“如你所见,我爱上他了。” 谢铃:“……” 裴悉不解:“我已经牺牲时间求教你追求他的方法了,不够明显吗?” 谢铃:“………” 谢铃委婉道:“商量个事,你能把第一人称假设成你的一个朋友吗,你这样我实在不习惯。” 我爱上贺楚洲了。 我的一个朋友爱上贺楚洲了。 裴悉在脑内试想了一下,蹙眉拒绝:“不行,这样我会很不舒服。” 谢铃:“……好吧。” 谢铃:“所以你是为什么会喜欢上他?你已经完全不介意他是个草包,而且前任无数私生活奔放了?” 裴悉还没来得及松开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不是草包,他有真才实学,而且他也没有前任更没有私生活混乱,那些都是谣传。” 谢铃惊讶:“谣传?真的假的?” 裴悉正色:“我不会爱上一个私生活混乱的草包,你可以不用质疑我的道德底线,他只是看起来玩得花,实际上还是个处男。” 谢铃:“……” 谁懂,今晚他的母语就是无语:“这是我能听的吗?而且大佬,你竟然连这个都调查清楚了?” 裴悉:“我也是偶然得知。” 谢铃已经头脑风暴到不知道该接什么好,噎了好半晌才又开口:“你看上的就是他的……呃,清纯?” 裴悉偏头:“这和我今晚来找你的目的有关系?” 谢铃:“肯定有啊,我跟贺楚洲又不熟,总得先了解他,了解你们目前的关系进展才好帮你出谋划策啊。” 裴悉仔细思索了下,觉得这个说法有道理,于是重新回答:“他的优点不止这一个,还有博学多识,能力出众,情绪稳定,眼界开阔,善良赤诚,体贴耐心,厨艺精湛……” “停一下。”谢铃听一半忍不住打断:“我不是在问他有哪些优点。” 裴悉:“你不是说要了解他?” 谢铃:“对啊,所以我需要关于他更全面的形容。” 裴悉:“我刚才已经说得很全面了,他没有缺点。” 谢铃:我的母语…… “能试着抛开你的情人眼滤镜吗?” 谢铃试图引导他的思维走向:“把你自己从暗恋者的身份里剥离出来,站在第三方的角度,尽量客观地描述贺楚洲这个人。” 裴悉拧眉:“我很客观,如果不是因为这些客观事实,我不会爱上他。” 谢铃:“什么客观事实?” 裴悉:“他很优秀,没有缺点。” 谢铃简直一言难尽:“问个问题,这些你对他说过吗?” 裴悉摇头。 谢铃感慨:“我觉得你只要把这些话告诉他,估计就成功一半了,信我,这个世上没有男人不喜欢被吹捧。” 裴悉:“他不是这种肤浅的人。” 谢铃终于放慢车速深一口气,忍住狂掐人中的冲动:“行,夸奖步骤我们暂时到此为止,说说你们现在关系进展到哪一步了?” 裴悉斟酌:“我们是合作商。” 谢铃:“没了?” 裴悉:“可以一起吃晚餐和一起遛狗的室友。” 谢铃:“还有呢?” 裴悉:“去他家见过他家人算么?” 谢铃:“那就是朋友了,还行,起跑线不算太低,你说他是个处男,以前没谈过恋爱?” 裴悉:“嗯。” 谢铃:“都到这个年纪了还没谈过恋爱,不是要求太高就是脑袋缺根弦。” 谢铃边想边说:“要是前者,你算顶配了,完全不必担心,至于后者……就是欠撩,还得是那种露骨到就差捅破窗户纸的撩,这种人情商低,稍微隐晦一点他都有可能看不懂。” 露骨的撩拨…… 裴悉一时半会儿难以理解这类字眼:“你的意思是让我勾引他?” 谢铃:“你要这么理解也行。” 裴悉再度皱眉:“我觉得不行,他不是那种——” “不是那种肤浅好色的人是吧?” 谢铃都能猜到他想说什么:“我懂我懂,优秀的人跟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不一样,但是精神刺激在某种程度上不论对谁来说都是有必要的不是吗?” 说话间,他们抵达别墅会馆。 看见守在门口为他们引路的侍者撑了伞,裴悉才发现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不算大,但被风夹杂着灌进衣领凉得刺骨。 “一会儿再说,先进去。” 谢铃停好车,推门才迈出一只脚就冷得缩脖子吐槽:“文人的风骨都这么扛冻吗?我这骨质疏松不大扛得住啊。” 裴悉也觉得冷,捂着领口跟着谢铃快步进了大厅才好些。 拍卖主会场在二楼,里面已经到了不少人,在等待拍卖开始的空档随意走动与人闲聊。 有人眼尖发现了裴悉,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在意料之中的香饽饽,端起香槟就要过来攀谈。 其他后知后觉的也开始跃跃欲试,眼神不住往这边瞥。 谢□□才了得,三言两语打发走一个,在下个过来之前拉着裴悉去了前排坐下,做出忙碌的模样把想要过来刷脸的都拒之门外。 “这种场合就是麻烦,不能大家安安静静拍完,安安静静走人吗?” 谢铃顺手从旁边端了盘果盘放在两人中间:“又不熟,有什么好聊的。” “确实。”裴悉:“所以我一开始拒绝你了。” 谢铃:“算欠你一个人情。” 裴悉:“不用欠,继续把刚才没说完的说完就行了。” 谢铃对他的好学专注简直佩服到五体投地,抽了张纸巾擦手:“行行,继续继续,我说到哪儿了来着?” 裴悉认真:“你说勾引他。” 谢铃:“哦对,不过也不算勾引,至少跟你以为的那种勾引不一样,这种主要在精神层面……” 接下来的时间里,包括拍卖过程中,谢铃事无巨细为裴悉详讲了自己追求女朋友的全过程给他做参考。 “送礼物会吧?别送太普通的,送点儿气氛暧昧的,比如说什么衬衫领带,有条件还能亲手帮他穿戴,这样他随时看见随时都能想起你……80万。” “做饭会吧?算了你不会,换一个。” “常联系会吧?没事多找话题跟他聊天,多点暧昧暗示,除了不直说喜欢什么都能说,一定要让他抓心挠肝又不好意思直接问……110万。” “欲擒故纵会吧?若即若离让他捉摸不透,每当他习惯跟你亲密相处时就立刻拉开距离……” 裴悉认真记下他说的每一句话,有的不太明白,不过没关系,晚一点他有足够的时间吸收消化。 一场拍卖会结束,谢铃收获颇丰,裴悉也是,今晚一切都很顺利,只除了突然由小转大的雨势。 “完蛋,琬城天气预报说今晚有暴雨而且持续降雨,这雨一会儿估计还得大,下山的路又陡又绕,这天气怎么开……” 抱怨的话的刚说完,有个工作人员匆忙跑出来通知,说现在下山不安全,主办方给所有参加拍卖的客人准备了房间,让大家休息一晚明早再走。 这个办法可行,大家一致表示同意,陆陆续续跟着回了别墅。 谢铃庆幸:“还好别墅够大,但凡换个小点儿的今晚岂不是要睡车里?走吧,咱们也进去了。” 他往里走了几步,发现裴悉没跟上来,回头一看,后者仍旧站在廊下望着大门的方向,眉心紧蹙。 “怎么,还是想回去?”谢铃问。 裴悉情绪不明嗯了一声。 谢铃拍拍他肩膀:“哎呀,也就一晚上而已,明早回去不就又能见着了,实在不行你一会儿找个理由跟他视个频,解解相思。” 裴悉很难跟他解释自己不是因为想念贺楚洲。 以他现在的情况,要真在这里留宿一夜,明早醒过来怎么办? 秘密暴露还是轻的,万一再闹出点兹事体大的笑话…… 电话一响,贺楚洲打过来的。 裴悉心定了定,往大厅里走了两步才接起。 贺楚洲:“我这儿差不多了,你呢,还没结束呢?” “结束了。”裴悉说:“但是我今晚可能没办法回去了。” 贺楚洲:“嗯?为什么?” 裴悉:“琬城这边下了雨,听说晚点雨势还会变大,下山的路不安全,主办方安排了所有人留宿。” 电话那头安静下来,应该是贺楚洲离开了宴会现场,过了一会儿才又有声音传来:“那你怎么办?” 怎么办? 裴悉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过这会儿听见了贺楚洲的声音,裴悉感觉没有刚才那么心烦意乱了:“没事,我可以今晚不睡,明早雨停早点离开。” “不睡觉怎么能行?” 电话里传出拉开车门又关上的声音,贺楚洲应该是上了车:“我现在过去找你,你在那里等我。” “你要过来?不行!” 裴悉立刻拒绝:“山里下雨会起雾,能见度低行车太危险了,我没关系,以前工作熬夜也是常有的事,你别过来。” 贺楚洲:“没事,我刚查了,现在雨势还不算大,暴雨下起来之前赶过去都没问题,也就一个多钟头的事。” 裴悉还是不放心:“贺楚洲,真的不需要,或者你明天早上等雨停了再过来也一样——” “你确定明早雨能停?” 贺楚洲打断他:“就算能停,万一你熬不住睡着了呢?万一你跟上次一样半夜就被噩梦惊醒怎么办?” 裴悉失了声,哑口无言。 贺楚洲放轻语气,似叹似哄:“裴悉,我不放心的不止你会在我照顾不到的地方记忆错乱,更不放心在这种下雨天让你一个人呆在外面。” “我当初既然答应了你,就应该对你负责,尤其在这种特殊关头更不可能抛下你一个人不管,不然你还要我做什么?” “而且我车技还不错,真的,不骗你,以前年轻气盛时还在国外盘山路上玩儿过赛车来着,轻车熟路了,等回头把视频找出来给你看。” “山上冷,你先回房间,听话,等我到了就给你打电话。” * * 谢铃:“什么?这个时间这个天气,他还要上山来找你???” 裴悉:“嗯。” 谢铃:“已经出发了?” 裴悉:“嗯。” 谢铃:“我去,你俩真的还没谈吗?!” 裴悉说没有。 谢铃:“那他为什么这么殷勤?” 裴悉:“不是殷勤,他只是在尽作为合作方应尽的责任。” 谢铃:“那他这也太尽责了吧?” 裴悉:“因为他人真的很好。” 谢铃:“……” 谢铃:“够了真的够了,别再夸了。” 裴悉沉默下来,转头看向窗外。 雨势好像又大了些。 但是距离贺楚洲的电话才过去不到一个小时。 他握紧了手机,焦躁不安。 谢铃知道他在担心什么:“要不打个电话问问到哪儿了?” 裴悉低头看着手机,看得出也在犹豫,但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这段路不好开,接电话会让他分心。”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雨点砸在枝叶上的声音更大了,风吹着雨滴拍在窗户漱漱作响,隔着玻璃听着都吵。 吵得裴悉心烦意乱,坐立不安。 他站在窗前,望着窗外黑压压一片,越来越后悔为什么刚刚在电话里没有执意反对,为什么要答应他过来。 跟他的安危比起来,他被发现或者闹笑话根本就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雨这么大,山路又这么绕,陡坡湿滑,还起了雾…… 当第一道闪电从天边一闪而过时,他彻底坐不住了:“车借我用下。” 谢铃:“你想干嘛???” 裴悉:“我去接他。” “接他?!” 谢铃错愕瞪大眼:“疯了吧?你别冲动啊,冷静点,这里下山可比上山更难开……” 一道光从窗前晃过,雨声中夹杂着汽车引擎的声音,被裴悉敏锐捕捉到。 他没听谢铃还说了什么,从窗边往下看的同时,手机出现来电通知。 贺楚洲到了。 眼底倏然被点亮,他长长呼出一口气,转身大步流星往外走。 谢铃哎了一声,见人没了影,索性走到窗户边悠闲往下看。 不多时,贺楚洲撑伞的身影出现在院中。 雨大得已经快看不清东西。 裴悉站在台阶上等待,直到看见贺楚洲过来,身体里霎时膨胀的情绪无从宣泄,推搡着他直接踩着湿滑的地面走进了雨幕。 贺楚洲见状一愣,飞快走近上前,动作迅速将他拢到伞下。 “啧,今晚拍东西把人拍傻了吗,怎么伞都没打就跑出来。” 贺楚洲扣着他肩膀三两步把人带回檐下,轻手拍掉他头上衣服上一层水珠。 裴悉看着他,呼吸有些紊乱,大雨掩映之下心跳更是剧烈。 可不能说出来的,就像是水底浪潮翻涌,始终撞不破头顶一块阻隔的薄冰。 “打雷了。” 好半天,他才说出这么一句:“我刚刚看到了闪电。” “对,不过还好。” 贺楚洲收了伞挂在一边,动作自然地将裴悉的两只手都拢进掌心试探温度,轻松道:“我到了,你今晚可以安心睡觉了。” 裴悉清算不出自己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忍住用力拥抱面前这个人的冲动。 他闭了闭眼,反握住贺楚洲的手拉着他就往里走:“先回房间。” 贺楚洲工作了一天,又参加了晚宴,还大半夜开了这么难走的一段山路,一定很累了,需要立刻休息。 他知道贺楚洲睡觉时很喜欢抱着裴三花,那样好像能睡得更香一些。 所以他可以等贺楚洲先睡着,然后靠近他,睡着的人只会下意识抱住想抱住的东西,什么也不会发现。 可是他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贺先生的房间已经收拾好了,在这边,请跟我来。” “……” 裴悉沉默看着引走贺楚洲的侍者,再看靠在房间门口看热闹的谢铃。 他终于慢半拍地意识到这是在公共场合,在别人的地盘,他们没有理由,也没办法光明正大睡一个房间。 汇聚在胸腹里那口雀跃的气息一下散了,他站在原地眼看着贺楚洲进了对面的房间,有些说不出的茫然。 “就隔着一个走廊,还舍不得呢?” 谢铃打趣他:“难道想跟他睡一个房间?不过是不是有点早?” 裴悉当然不可能告诉他我们每晚都睡在一起,掀起眼皮递给他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无言回了自己房间。 后半夜的风雨果然更大了,夹杂着闪电和轰隆门响的雷声,裴悉躺在陌生的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不是因为下雨天。 从贺楚洲把他接走的那个晚上起,他就已经彻底对天气脱敏了。 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贺楚洲冒着大雨翻山越岭找到他了,可是他甚至没能给他一个拥抱。 他甚至没能抱一抱他。 可是他真的很想抱一抱他。 今夜的心情不受他控制。 随着铺天盖地的雨泛滥成灾。 不是贺楚洲有他可以睡得更好,是他没有贺楚洲可能会睡不着。 布料摩擦的声音窸窸窣窣响了一阵,他掀开被子穿上拖鞋,起身时无意点亮了枕边的手机,距离谢铃发来消息已经过去了近40分钟: 谢铃:【从我完全客观的角度来讲,你小子有点当局者迷的嫌疑。】 谢铃:【到底是谁家合作商这么不离不弃大半夜冒着大雨都要上山找人?反正我见过的合作商人家都不这样。】 谢铃:【打个伞要搂着,走个路要牵着,门口那会儿要不是我在,他是不是还要对你晚安贴贴摸摸头?】 谢铃:【别惦记怎么追他了,赶紧想办法确认一下吧,我感觉他对你的意思更大。】 谢铃:【以及,友情提醒,我教给你的方法可不仅追人适用,钓一些迫不及待想上钩的鱼,也很适用~】 第 56 章 贺楚洲一早醒过来就发现怀里多了个人。 刚开始还下意识更往怀抱深处搂了些, 等反应过来,强忍着困意睁开眼,对上裴三花清澈明亮的目光—— “……?” 他的疑惑写在脸上, 并且缓缓从头顶上冒出来:“乖乖,你怎么会在这儿?” 裴三花手动帮他掰开眼睛, 跟他有一个九成相似的疑惑:“楚洲, 这是哪里?我们怎么会在这儿?” 贺楚洲跟他对视片刻, 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再次闭眼抱住他:“天气好,带你出来露个营。” 裴悉手臂绕到他背后,用指尖无所事事地点他的后颈:“露营不是应该睡在野外么?” “谁说的?” 贺楚洲的声音被瞌睡虫蛀得沙哑含糊:“又不是体验原始人生活,白天看看就行了, 晚上野外虫蚁那么多,我可舍不得你吃那份苦。” 裴悉还现在说什么,不过才吐出一个单音节,就被某人摸索着捏到他的脸颊手动闭麦:“宝贝儿, 我不问你是怎么找我房间来的,你也别问了好吗?” 裴悉:“嗯?” 贺楚洲:“好困,再陪我睡会儿。” 裴悉:“可我不困,我睡好了。” 贺楚洲:“那就再给我抱会儿……” 他的声音越来越黏着,尾音连成一片, 听得出来大脑大半已经不清醒了。 裴悉忍不住笑了笑,掌心盖上他后脑勺柔软的发丝, 轻轻揉了揉。 好像大狗狗, 比贺星星还黏人的大狗狗。 好吧, 那就陪你再躺一会儿。 他们最后还是起得很早,下楼时, 别墅里其他人几乎都还在睡觉。 不过谢铃比他们起得更早,大清早就穿戴整齐了在院子里打电话,不知道是在跟女朋友做外宿汇报还是忙着处理工作。 见他们下来,谢铃正好挂断了电话,扬手朝他们打招呼:“走这么早?” 贺楚洲回他:“嗯,回去工作。” 两个人不大熟,谢铃也没话跟他寒暄太多,总不能说“”嘿bro,你肯定猜不到昨晚我知道了你还是个处男”吧? 不过道别后,他又专门朝裴悉隐晦道:“昨晚跟你说的可别忘了啊,有什么问题随时联系我。” 裴悉闻言露出疑惑的神情:“你昨晚跟我说什——唔?” 他说不出话了,扭头看向贺楚洲,眼神询问“你为什么要捂我嘴巴”。 “他的意思是他会记住,让你放心。”贺楚洲笑眯眯解释完,不给裴悉开口的机会,直接将人带上了车。 坐进副驾,裴悉恢复自由话语权:“为什么不让我问?谢铃昨晚跟我说了什么,我不记得了。” 贺楚洲有充分理由:“人家昨晚刚跟你说完,结果你睡一晚就忘得一干二净,说出来多伤人。” 裴悉:“万一是重要的事怎么办?” 贺楚洲:“听他语气应该不是什么急事,回头我帮你旁敲侧击问问。” 裴悉对他十分信任,不疑有他点点头:“可以,不过谢铃为什么会在这里,他也跟我们出来露营?” 贺楚洲将车开出别墅大门,沿着没有干透的盘山路慢慢往下开,车轮碾过不少被暴雨摇落的枯枝落叶:“差不多。” 裴悉若有所思:“从前没有发现他还有喜欢当电灯泡的潜质。” 贺楚洲:“确实。” 裴悉:“只有我们三个?还是还有别的人?” 贺楚洲:“跟了个团,别墅里的人都是……” 所以为什么俗话说撒一个谎就要用一百个谎去圆。 贺楚洲一路应付着裴悉诸多疑惑,一路胡扯,扯到最后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也难得裴悉竟然一点没有怀疑。 到了家,裴悉问他要不要去公司。 贺楚洲考虑了下,又看了看今天的工作日程,最后决定在家办公。 今天不止要处理他自己的工作,还得帮裴悉把一些积压的也处理下,在公司总会不大方便。 饭后,他在书房工作,裴悉就在对面玩游戏。 还是上次那个游戏,不过已经从公测进入正式开服阶段,活跃人数更多了。 他的角色上线还停留在登天门入口,头顶【人形玩家npc002号】的称号已经因为过时消失了,与其他普通玩家无异。 他操纵任务在周围逛了一圈,没有贺楚洲带着他,整个游戏显得格外无聊。 他找不到好玩的,索性掏出贺楚洲送他的白龙坐骑坐着四处看风景。 逛着逛着路过梧桐山,想起那只长得像狗打鸣像鸭的金翎,准备降落去看看建模有没有改动,忽听对面人口中略显烦躁地啧了一声。 他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人,询问:“怎么了?” 贺楚洲有气无力,敲着键盘回复的力气却更大了:“又得出差。” 裴悉问他:“不想去吗?” “也不是不想。”贺楚洲侧头从电脑后面看他:“我去出差了,你怎么办?” 裴悉理所当然:“我在家啊。” ……确实也是。 贺楚洲默默缩回脑袋,叹息。 哎,心塞。 连裴三花都没从前那么粘他了。 游戏里的人物落地在金翎面前,但裴悉已经忘记了自己来这里的初衷,注意力也发生了偏移。 他想了会儿,放下手机起身走到贺楚洲旁边,然后轻车熟路坐在他腿上,面对面的姿势,很方便他捧起他的脸,微微扬起眉:“有人舍不得我?” 贺楚洲顺势松了鼠标抱住他:“啊,舍不得。” 裴悉:“出差多少天?” 贺楚洲说四五天,忽然灵光一闪,旁敲侧击:“心心,我问你,要是你突然醒过来发现自己被我带到了异国他乡,会不会生气?” 裴悉眯了眯眼:“你想趁我睡着把我偷偷带走?” 贺楚洲疑惑:“嗯?很明显吗?” 裴悉:“你说呢?” “好吧。”贺楚洲不挣扎了,埋头闷声道:“其实不止想把你偷走,我恨不得能把你变小了揣兜里,随时随地去哪儿都带着。” 他说这话时,书房的门正好被贺星星拱开,大摇大摆走进来的大狗身后还跟了一只摇头摆尾的小猫,两只并排坐在地毯上好奇盯着他们。 裴悉无奈:“楚洲,你好黏人。” “范围太大了,也不是黏所有人,只黏你。”贺楚洲抬头一脸期待:“所以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裴悉朝地上示意了下:“我们都走了,这两只怎么办?” 贺楚洲:“放心,阿姨来打扫的时候会帮忙给他们倒粮铲屎。” 裴悉:“可是阿姨打扫完就走了,四五天时间那么长,都让他们自己呆在家吗?” 贺楚洲:“他们可以互相作伴。” 裴悉:“他们都还不熟,你不是说小月亮刚来没几天吗,万一打架,我还是留在家看着比较好。” 贺楚洲:“……” 时代变了,猫狗真的比他重要了。 * * “裴心……悉,你的快递。” 贺楚洲一手拿手机,一手将刚在门口取到的快递递给裴悉。 他刚换好衣服,衬衫纽扣都还没来得及扣到最上面,工作的电话就打进来了。 裴悉接过快递,看他接着电话去了阳台,目光显出几分若有所思。 之前好像确实一直忽视了。 总觉得贺楚洲对自己好是在顺毛哄,是对病人的特殊照顾。 可是现在很多时候自己分明已经不需要哄了。 就像昨天口口声声说黏他,不放心他,说去哪儿都想带着他的话,更像是贺楚洲自己的意愿。 难道真像谢铃说的那样,贺楚洲也……喜欢他? “把之前对方发过来的文件打印再盖章,今天一起带过去。” “简章资料也是,要尽量完善的。” “你一会儿跟着司机直接过来,不用什么翻译助理,不需要。” 挂断电话,时间已经接近九点,他的机票订的十点,一会儿还要赶去机场,得抓紧了。 回到房间见裴悉在拆快递,顺口问了句买的什么,便径直走向衣橱打算随便找根领带系上。 刚取出一条黑色的,就被人从手里拿走了,他疑惑转过头,见裴悉将黑色那条又放回了原位,手里拿着之前没见过的深蓝色领带:“试试这个。” 贺楚洲神情一愣:“这是你刚收的那个快递?” 裴悉点点头,领带绕在手上,顺便抬手帮他把衬衫最上面两颗扣子扣上。 他一靠近,贺楚洲几乎是下意识放慢呼吸,眼珠都有点不会转了。 磕磕绊绊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怎么会……突然给我买……” “看见了,觉得挺适合你,顺手就买了。”裴悉一边说,一边将领带绕到他衬衫领口下尝试帮他戴上。 在此之前他从来没帮别人戴过领带,不熟悉的角度需要适应良久,加上对象又是贺楚洲,难免有些紧张和不自在。 然而当他发现贺楚洲比他更紧张更不自在时,他轻轻眨了下眼,又觉得一切都变得得心应手起来。 他看得出眼前的人在极力克制,依旧没办法让紊乱的呼吸恢复到正常频率,肩膀异常僵硬,就连喉结也在小动作不断。 毫不怀疑此时只要将手掌贴上对方的胸口,就能感受到急促强劲的心跳。 贺楚洲确实兵荒马乱了。 裴悉给他买了领带…… 裴悉在帮他扣衬衫纽扣…… 裴悉还在亲手帮他打领带…… 他甚至没有思考为什么的功夫,就被这亲昵过度的举动晕眩了大脑,视线低垂牢牢黏在裴悉清冷瓷白的脸上。 看着他眼神专注地盯着自己的领口,口干舌燥的同时,胃里不断地往外涌出彩色斑斓的气泡,抑制不住地泛滥成灾…… 直到喉结被轻轻刮了下。 呼吸蓦地一重,过电的感觉迅速流窜全身,混着血液直奔而下。 裴悉动作一触即离,随即抬头:“贺楚洲,你很渴吗?” 几乎在撞进一双深邃晦暗的同时,他的手被大力攥住,整个手都被强势包裹进更大更暖的掌心。 裴悉心头微动,眼底闪过的亮光很快被敛去,只剩下一片镇定:“怎么了?” 贺楚洲惊疑不定地盯着他,几乎急切地探寻着他眼里的情绪,咫尺对视的距离,眼底的浪潮不断翻涌又被强行压下。 大概是探寻的结果不如意,喉结上下滚动好几圈,最终还是闭了闭眼,声色低哑地吐出一句:“没什么,就是想提醒你,晚上在家睡觉记得关窗。” 说完,他松开手,视线收回,拿过外套迅速套上,拉起放在床边的行李箱:“我先走了,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离开得格外匆忙,脚步和背影都透着一股招架不住落荒而逃的味道。 门被拉开又关上,发出一声清响。 裴悉跟着走出房间,望着贺楚洲离开的方向,复又低头看了眼触觉尚存的食指指背。 忍不住轻轻勾了勾唇。 第 57 章 贺楚洲从上车一直纠结到机场, 又从机场一直纠结到登机。 虽然他和裴悉最近关系已经拉近了很多,但顶多也就能用一个朋友来概括,两个男性朋友之间, 这样算得上正常行为? 他尝试着在颅内想象了一下吴青帮他打领带又摸他喉结的画面—— 算了,有点反胃。 可裴悉也不是会跟人这么亲近的性格啊, 突然给了他这么大一个甜头, 难道是……对他也有那个意思? 怪道说物极必反。 这个猜想一经迸出脑海, 上头的感觉瞬间拉到顶峰, 下一秒又飞速降温,醍醐灌顶一般让他整个人冷静下来。 不可能,怎么可能。 上山那天还跟他客客气气的,哪能这么突然, 他又没给人下蛊。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心情复杂。 完了,怎么越来越像个普信男,不就是给你打了个领带, 怎么就差想好上哪儿蜜月旅行了? 所以会不会是在山上那天,一不小心刷爆了某个好感度? 这么好用的吗? 要真是这样的话,能不能想办法再带人多上去几次…… “喂?” 云迹忽然拿手机往他手臂上怼了一下:“你想什么呢?表情都能盘出一集甄嬛传了。” 贺楚洲心不在焉:“没什么。” 云迹:“那你老摸你领带干嘛?没打好解了重新打啊。” “嗯?”贺楚洲似乎终于回神,转头费解地看向他:“你怎么知道这领带是裴悉刚送给我的?” 云迹:“……?” 贺楚洲低头又浅浅整理了一下,眼角眉梢都是愉悦:“不用你帮忙, 走之前裴悉亲手帮我打的,完美。” 云迹:“???” 云迹一脸见鬼:“大哥, 我有说要帮你吗?” 云迹:“不是, 谁问你了???” 贺楚洲没理他, 想了想,拿出手机对着自己领带拍了一张, 又编辑了一段文字,两者一起发送。 同一时间,远在海外正躺在沙滩上舒舒服服看日落的吴青收到一则消息,拿过手机顺手点开端详一阵: 吴青:【嗯,还行,比你之前那些老气横秋的颜色好看多了,审美见长。】 贺楚洲:【裴悉送我的。】 吴青:【?】 吴青:【擦,特意来跟我秀的?】 贺楚洲:【没,就想问你一下。】 贺楚洲:【他特意给我买了领带,还亲手帮我戴上,你说他是不是对我多少有那么点儿意思?】 吴青:【???】 吴青:【宁有病?老夫老妻还搁那儿玩先婚后爱?你多大了?】 吴青:【玩就玩还要怼到我脸上?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吴青:【拉黑了,傻逼!】 看着新发出的消息变成了感叹号,贺楚洲颇为遗憾。 天知道他真的就是单纯问一问,怎么就没人理解他呢? * * 谢铃:【怎么样了?】 裴悉:【目前情况乐观。】 谢铃:【看,我说什么来着?种种迹象表明他喜欢你的概率绝对高得离谱,已经确定了是吧?】 裴悉:【七成左右,不完全确定,我需要再看看。】 谢铃:【也行,反正他也跑不了,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裴悉:【不准备怎么做,他出差了,周六才能回来。】 谢铃:【这个节骨眼出差?啧,没福气的纯情处男就是吃不到一点好,那你呢,你在做什么?】 裴悉:【在看他给我汇报行程。】 谢铃:【?】 裴悉:【大概十分钟一次,比你的上下班时间准时。】 谢铃:【……】 谢铃:【也许之前我没有声明清楚,我可以教你怎么追人,但完全不想变成你们play中的一环。】 裴悉:【我们没有在一起。】 谢铃:【我知道啊。】 谢铃:【可为什么我总有种被你们莫名其妙的情趣滋了一脸的感觉?】 谢铃:【邪门。】 是么? 裴悉若有所思看着谢铃的话,又切出去点开和贺楚洲的聊天框。 两分钟前,贺楚洲说自己在结冰的河边看见了没有飞去南方过冬的天鹅。 十二分钟前,贺楚洲说北国的空气里都是冰碴,吸进肺里透心凉。 二十二分钟前,贺楚洲说自己下了飞机出了海关。 三十二分钟前,贺楚洲感慨飞机居然在天上盘旋了十多圈。 这也算情趣吗? 在分开后频繁给对方发消息,将自己或者正在经历的每一件小事同步分享给未经参与的另一方。 这么看来的话,确实…… 可是这种现象很早之前就有了。 贺楚洲会有可能那么早就喜欢他? 还是说单纯话唠? 裴悉心里想着事,见裴月亮路过,顺手拎着抱起来,对着侧面墙上的镜子拍了一张。 发出去刚放下猫,贺星星又溜溜达达跑过来在他腿边挨蹭撒娇。 裴悉无奈叹息,费劲地把狗也抱起来,再拍一张。 于是正在奔赴工作地点的贺楚洲接连收到了三条消息,两图一文字。 依次点开,第一张裴悉单手怀抱小猫,裴月亮两只小爪搭在他胸口,竖着耳朵一脸娇憨可爱。 第二张裴悉双手艰难抱起一只大狗,贺星星前爪开心地搭在他肩上,吐着舌头仰头望着镜子,一脸兴奋。 裴悉:【你儿子好像意识不到自己已经不是几斤重的小狗了,看我抱了小月亮,他也非要抱。】 贺楚洲放大图片,照片里的裴悉还穿着浅色宽松的居家服,头发柔软地伏在额前,低眉顺眼看着手机,干净又温柔。 在往下一些,因为手臂上抬的动作,袖口从手腕滑落至肘间,露出一截细白的小臂,腕间的弧度清瘦漂亮,是贺楚洲用手掌能轻松圈住还有剩余的尺寸。 他目不转睛看了许久,手痒地蹭了蹭指腹,然后长按保存,打字回复: 【确实,不用惯着它,老大不小,也该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你爹想青了肠子都抱不到,你一只狗在那儿撒娇耍赖库库求抱,像什么话? * * 贺楚洲出差的地方和琬城不在同一纬度但胜在同一经度,和裴悉没有时差。 飞机落地已经是傍晚了,和合作方那边见了个面又被接待着吃了顿晚饭,回到酒店时不到十点,不算早也不算晚。 照旧给裴悉汇报了一声,洗澡途中还想着能不能拿星星月亮做幌子蹭个几分钟的视频,没想出来一看,裴悉竟然给他回复了一张游戏截图。 裴悉:【/图片】 裴悉:【刚刚发现手机里有个游戏,点开看了下,我自己下的?】 贺楚洲没想到他竟然有兴致打开游戏,不禁心念一动: 贺楚洲:【没,我帮你下的。】 裴悉:【我玩过?】 贺楚洲:【玩过啊,你还说很好玩很喜欢来着,要不要试试?】 裴悉:【我不会玩游戏。】 贺楚洲当然知道,但他等的就是这句:【放心,我既然教得会你一次,就能教得了你第二次。】 贺楚洲:【/上号jpg.】 裴悉眼底闪过一丝从容不迫的得逞,回了个【好】,将裴月亮从枕头上挪开,上床拉上被子靠坐在床头。 游戏做幌子确实好用,不需要他刻意多说什么,贺楚洲自己就能按照他的意愿欣然绕进来。 不出意外,接下来至少两个小时里,他都能和他保持语音畅通了。 游戏最近出了新玩法,名字叫“逃出生天”,其实就是类似密室逃脱,听说评价不错。 唯一可惜的就是一把游戏最少需要三人参与,贺楚洲只能非常勉强地拉了吴青进来,顺便在游戏里提交了一份优化建议: 三个人太多,一个人太少,建议增加个双人关卡,刚刚好。 “怎么想起来找我玩游戏啊?” 吴青一进来就咋咋唬唬打开语音,嘴里吧唧吧唧嚼着东西,贺楚洲问他在吃什么,他答:“大半夜太无聊去厨房翻了只鱿鱼,好q弹。” “吧唧嘴小声点。” 贺楚洲点了他进组,飞到npc面前点排队:“一会儿进去先把自己位置和周围的东西都报一下。” 裴悉:“好。” 吴青:“没问题。” 屏幕一黑,过图进入游戏场景,三个人被随机分配在不同的牢房。 吴青:“我房间圆的,里面没蜡烛,外面有,墙上还有个红色拐弯的箭头。” 游戏内置全场语音,就算三个人在不同的地方,也能听见队友的声音。 贺楚洲:“知道了,我刚偷了狱卒的钥匙开了门,心心,你周围有什么?” 裴悉转动视角观察四周:“我的牢房是正方形,内部有蜡烛但是没有点亮,走廊没有蜡烛,墙上是白色的尖头,指向我面向的右边。” “右边……”贺楚洲思忖着:“墙壁是什么材质?” 裴悉:“石块,碎砖头。” 吴青:“我的是青石我的是青石,没有碎砖头!” 贺楚洲:“好,靠近牢门,看一下箭头指向的尽头有什么。” 吴青:“没什么啊,一片大雾……哦有面圆形的铜镜。” 贺楚洲:“没问你。” 吴青:“?” 裴悉:“我这里也有一面铜镜,方形,倾斜向拐角的地方,可以看见有人影在走动,应该是狱卒。” 贺楚洲:“狱卒带刀还是带棍子?” 裴悉:“好像是……棍子。” 贺楚洲:“知道了,等我一下。” 没多久裴悉就听见了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有人倒地的声音,贺楚洲很快拿着一根铁棍和一串钥匙出现在他牢房门前。 裴悉意外:“你怎么找到我的?” “这里面没多大,而且墙上的铜镜每个形状都不一样。” 贺楚洲用钥匙打开牢房门:“先出来,怎么身上还带了寒冷buff?” 裴悉说不清楚,他不会看。 贺楚洲:“没事,穿我的外袍暖一会儿,很快就没了。” 裴悉互动接过来的时候很惊讶:“这游戏还能脱装备给别人穿?” 贺楚洲:“是啊,不然怎么说自由度很高呢,啧,怎么你游戏里穿我的衣服也这么好看?” “我真的是受不了了!” 吴青忍无可忍:“大哥们,我请问这是什么情侣闯关小游戏吗?我还被关着呢,能不能管管我??” 贺楚洲:“哦,不好意思忘记了,你附近有什么,再说一遍。” 吴青:“我都说过了!” 贺楚洲:“刚没听。” 吴青:“……” 淦!真他妈不能跟情侣玩游戏! 吴青离他们不远,圆形铜镜是很好找的线索,路上再随便弄死一个狱卒,拐个弯过去就把人救出来了。 吴青简直无语:“合着刚刚从我门口经过的脚步声就是你,舍近求远你是有什么心事吗?” 贺楚洲:“你里面有蜡烛,裴悉又没有,你没看见他都寒冷了吗?” 吴青:“???” 吴青:“玩个游戏你跟我说什么热不热冷不冷的有猫病?” 吴青:“而且一根蜡烛他妈的顶个屁用啊!” 裴悉抿了抿唇,很得体地没有笑出声。 套上刀客的外袍后,他身上的寒冷buff依旧没有消失。 绕着牢房转了一圈才发现这个buff可以驱散雾气,同时保护身边的人不被步迟减速。 三人关卡很简单,其中又属他们这关最简单,只要在一个小时内找到牢房大门的钥匙逃出去就算胜利。 至于线索,很明显每个位置不同形状不同的铜镜都至关重要。 贺楚洲让吴青就在原地看着蜡烛,因为蜡烛一旦熄灭就会有狱卒过来,杀死一个狱卒虽然不困难,但是会大大降低他们的效率。 摸索了一番,发现每一面铜镜都可以转动方向,而第一面铜镜正对入口,光从入口外照射进来,可以通过铜镜折射到另一个方向。 “看来只要把这束光传递到最后一面铜镜的位置,就能知道钥匙的藏匿地点了。” 贺楚洲说着自己的推测,视线一直落在裴悉的人物角色上。 他翻找线索时,裴悉操控的剑客一直安静乖巧地站在他身边,帮他驱散周围雾气带来的负面buff。 想到刚刚裴悉发给自己的照片,他将指腹摩挲了一下手机边缘,心里头有点蠢蠢欲动。 现实抱不到,着会儿在游戏里面总能抱一下吧? 可是找着线索呢,突然回头来个拥抱,会不会显得他像个神经病? 他磨着后槽牙,暗暗寻思着有没有可能一会儿去偶遇一个狱卒,然后他装作被吓到,顺理成章蹦进裴悉怀里。 想得入了神,走出老远才发现裴悉没有跟上,回头一看,剑客居然被卡在了拐角的石头缝里,半天出不来。 他愣了下,随即忍着笑掉头回去:“怎么卡住了我不喊我?” “正想喊。” 好不容易才把自己卡进去的裴悉如是淡定道:“这里地形复杂,我走路还不太熟练。” 吴青守着蜡烛很无聊,听见他们说话,插嘴:“没事,可以不用走啊,让老贺骑马带——” “我抱你吧。”贺楚洲说。 吴青:“???” 裴悉:“可以抱?” “当然。”贺楚洲对他发出拥抱请求,裴悉点了同意,下一秒剑客就被刀客打横抱起来。 一个斗笠遮脸一个长发如瀑,在雾气弥漫的背 景下看起来很是养眼。 吴青完全不能理解:“明明更快更方便,你非要抱来抱去?” 贺楚洲振振有词:“骑马来回互动镜子的时候还要下马,不如这样方便。” “……” 吴青嘴角抽搐。 吗的要不是听得出你嘴角都快咧到耳根,我就真的信了。 他孤零零蹲在过道地上,看着贺楚洲乐颠颠抱着裴悉跑来跑去,跟个傻狗似的,翻着眼皮小声叽歪:“什么傻逼队友,真是受不了一点。” “我是脑袋被门挤了才会答应来凑数,他妈的在家里一天天没抱够,到游戏里还要粘在一块,腻不腻歪腻不腻歪,能不能把我当人能不能把我当人……” 贺楚洲摆弄好最后一面镜子,顺着光照的位置找到钥匙藏匿地:“你一个人在那儿嘀嘀咕咕什么?” “真难得你还知道我是一个人。” 吴青阴阳怪气:“我说我不跟你们两口子单独玩了,下把开五人局,给我来俩正常队友!” 吴青一言既出,出去之后立马更改了匹配模式,把三人赛改成了五人赛。 没等多久,两名队友同时加入队伍,一个叫香菜酱,一个就不吃香菜,看来也是熟人双排。 组队之后,就不吃香菜率先开口:“喂,你们什么水平啊,新手还是老手?我们赶着刷分,一会儿别拖我们后腿。” 是个男生,口气大得给吴青听乐了:“怕路人拖后腿就去熟人局啊,不然玩三人赛也行,跑野团五人局来做什么?” 就不吃香菜:“废话,组得到熟人局我们还混野?而且三人赛满地傻逼,带都带不动,真是受不了一点。” “大叔,听你这语气你不太行啊。” 香菜酱跟着开了麦,是个女生,嘻嘻笑着:“估计你一会儿还得靠我们带呢,躺得明白吗?” “大叔?” 吴青不可置信:“你叫谁大叔呢,会不会说话?” “行了,开了。” 贺楚洲懒得等他们废话,直接排队进入地图。 团麦在他说完之后安静了一会儿,就不吃香菜再次开口时,语气比刚才温和友善了不止一个度:“小哥哥,你们认识呀?” 贺楚洲没有回答他:“过完图之后还是把自己位置报一下,先集合。” 就不吃香菜:“好哦。” 香菜酱意味深长笑了声,学着就不吃香菜的语气:“好哦~” 裴悉没有开口,吴青懒得搭理他们,也没吭声。 模式不同,随机分配的方式也不同了,画面一亮,裴悉就发现自己和香菜酱被关在了相邻的牢房。 对方当然也看见他了,原地转悠了几圈,假装没看见。 裴悉正好没有跟陌生人搭话的习惯,兀自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很快听见就不吃香菜颇为惊喜的惊呼:“刀客哥哥,咱们居然在一个牢房,这也太巧了。” 刀客哥哥? 裴悉眉梢轻轻一挑。 贺楚洲似乎也被这个称呼哽住,好一会儿才啧声道:“难听,别叫。” 就不吃香菜:“……什,什么?” 他的声音就算称不上男神音,说句悦耳也绝对不过分,怎么就难听了? 裴悉嘴角一弯。 吴青更是不客气地直接笑出了声,掐着嗓子开始报位置:“刀客哥哥~人家在水牢,水底下有只笼子关着一条鲨鱼,好怕怕,快来救人家。” “知道了。”贺楚洲说:“你也难听。” 吴青:“……” 香菜酱:“噗。” 大概是贺楚洲的一视同仁稍稍安慰到了就不吃香菜,没消停一会儿,他就又开始了:“刀客哥哥,你玩这个游戏多久啦?看你级别好高哦。” 贺楚洲仍旧忽视他:“另一边情况怎么样?” 裴悉刚张嘴,香菜酱迫不及待抢答:“我们在森牢。” 贺楚洲:“没问你。” 香菜酱一愣:“啊?” 贺楚洲:“心心。” 裴悉嗯了一声:“很窄,周围都是树木藤蔓,角落还有动物骸骨,我的腿也被墙上的藤蔓缠住了。” 贺楚洲:“外面呢?” 裴悉:“只有一条枯藤遮蔽的小路,其他都被雾挡住了。” 贺楚洲:“好。” “哇,刀客哥哥你好厉害。” 就不吃香菜不吝称赞:“我们刚刚排到好几把队友都只会儿抓瞎干着急,没有一个像你这么可靠的。” “你的装备好好啊,还有绝版,是不是公测时候就创号了?” “你的斗笠好帅,人物也是,跟你的声音好贴啊。” 贺楚洲:“五号。” 就不吃香菜:“嗯?叫五号好生疏,刀客哥哥叫我菜菜就行,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贺楚洲:“站这儿来。” 就不吃香菜:“好哦,这里吗哥哥?会不会离走廊太近了,狱卒随时可能会——” 聒噪的咯咯声瞬间消失。 贺楚洲动作飞快从刚刀完人的狱卒腰上顺走钥匙,踩着就不吃香菜的尸体悄无声息离开了牢房。 语音里豁然少了个人声,意外地没有一个人发现。 吴青在专心逗水底下的鲨鱼,而裴悉在被突然活泼热情起来的香菜酱疯狂搭讪。 香菜酱:“小哥哥原来你是男生呀,看你的ID我还以为是女孩子呢。” 裴悉的ID是系统随机生成,确实有点像女孩子。 香菜酱:“你听起来好年轻呀,是大学生吗?跟室友双排?” 香菜酱:“是不是刚刚玩这个游戏?我看你都不知道这里叫森牢。” 香菜酱:“我也是大学生,大四了,最近都很闲,要不要加个好友之后一起玩呀?” 裴悉点开队伍,把她的声音拉小。 这次也没等多久,贺楚洲很快就赶到了,无视离他更近了香菜酱直奔裴悉打开他的牢房门。 香菜酱这才发现就爱吃香菜不见了,连忙问:“刀客哥哥,五号呢?” 贺楚洲调整角度开锁:“太吵,被我刀了。” “?????” “刀了?!” 香菜酱一时激动破了个音,被她飞快收敛纠正:“不是,刀客哥哥你刀他干嘛?我们是队友啊,而且我朋友逻辑思维特别厉害,没他我们可能会卡关呀!” “没关系。” 久不开口的裴悉忽然温声道:“我男朋友也很厉害。” 话音刚落,刀客往里走的身影有一瞬间的停顿。 香菜酱彻底没了声。 在贺楚洲蹲下帮裴悉解缠在脚腕上的藤蔓时,听筒里几次传出她欲言又止的动静。 像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语气继续接下来的对她,她最后的口吻听起来格外古怪,像是恼羞成怒:“刀客是你男朋友?那你们进游戏的时候为什么不早说?故意的吧?” 吴青又一次听笑了:“同学,你什么身份?你朋友什么身份?别人什么关系凭什么还要跟你汇报?” 香菜酱:“大叔,你又是什么身份,这儿有你说话的份?” 香菜酱:“真服了还刀队友,什么素质啊?不懂这是个团队游戏吗?” 香菜酱:“我就说了不能跟情侣玩游戏,倒霉死了,这么喜欢秀能不能有点自觉组队去玩开心消消乐?” 藤蔓缠绕得复杂,贺楚洲花了些时间才解开,扶起裴悉,转向愤愤不平的香菜酱: “你也吵,等会儿把你也刀了。” 第 58 章 香菜酱不说话了, 麦也闭了。 游戏的规则是必须集结存活的全部队友才能继续前进,而藤蔓只能禁锢玩家不能造成伤害,香菜酱还是被救了出来, 跟他们一起前进。 贺楚洲一路跟裴悉讲解过关玩法,一路带着他们躲避狱卒绕出深林区域, 来到沼泽区。 就在裴悉以为贺楚洲准备大人不计小人过带着香菜酱一起通关时, 贺楚洲操纵着刀客左右一个灵活位移, 骗到一个沼泽怪兽进战朝他笔直冲过来。 眼看怪兽就要突到脸上, 裴悉以为他卡了,连忙想去拉他。 没想到贺楚洲顺势握住他的手,在怪兽与自己距离不过半尺时迅速带着他闪到右边。 他这一躲,怪兽由于技能惯性继续往前冲, 就让正在视线盲区里努力往上爬的香菜酱遭了大殃。 沼泽有窒息效果,香菜酱被怪兽摁进去后挣扎不脱,冒出一个泥泞的泡泡,血条骤降到零, 团队面板里的名字也跟着变灰,宣布角色死亡。 裴悉和吴青都看呆了。 “卧槽?!!” 吴青率先反应过来,在麦克风里又是鼓掌又是吹口哨:“太牛了太炫了太酷了!老贺,这一分钟我承认你是神!” “用你承认?” 贺楚洲哼笑一声:“走了,游戏时间还有二十分钟, 再拖真过不去了。” 继续前进时,裴悉问他是不是一开始就不打算带香菜酱通过。 贺楚洲:“带她干嘛?” 裴悉:“那为什么又要把她从深林一直带到沼泽?” “这题我会!” 吴青嘿嘿一笑:“咱们刚刚过沼泽时空地上有四个圈你看到没?那四个圈意思必须得有四个人踩, 老贺捎着她当工具人呢!” 裴悉明白了, 又觉得另一点疑惑:“她朋友都被你杀了, 为什么不直接退,还要跟着我们往下走?” 贺楚洲:“我刚看了他们逃出生天的积分, 很高,只要再赢一把就能拿到奖励,而在这之前他们之前一直处于连败战绩。” 吴青拉长了嗓子哦了一声:“难怪厚着脸皮也要跟下去,我就说嘛,你话都说那么不客气了,他们俩居然都能忍住不骂你。” “他们也骂了不少。” 贺楚洲让裴悉先上独木桥,自己在后面稳住桥身:“你应该点开他们主页看看,上面挂了多少个红叉。” 在这个游戏里,一个红叉就代表因为破坏破游公平或者言语辱骂其他玩家被封禁过一次。 被封禁了这么多次,这两个人显然已经是惯犯了。 出了沼泽区再沿着藤蔓爬上去就是终点,贺楚洲在藤蔓爬到一半时将两个灰色头像踢出了队伍。 裴悉:“?” 贺楚洲:“尸体不能说话,他们不退就是还在观战。” 吴青:“哈哈哈哈哈哈你太狠了老贺,让他们看见我们胜利又绝了他们想在结算时候开麦骂人的心思,我爽了!” 裴悉在绕清逻辑之后,也没忍住抿嘴轻笑一声,继而在贺楚洲准备排第三把时拒绝道:“今天就到这里吧。” 贺楚洲:“这么早?” 裴悉:“嗯,我临时有点工作需要处理,先下了。” 退出之前,他似心血来潮,用略含笑意的逗弄语气对贺楚洲道别:“刀客哥哥,早点回来。” 说完,头像一灰,站在原地的剑客角色瞬间消失。 吴青正站在npc面前领积分,裴悉走了半天,他才听见贺楚洲意味不明啧了一声,感觉有点遗憾,又更多的有点心花怒放。 吴青:“人都走了,你刚才不哔哔,现在在这儿啧什么啧?” 贺楚洲:“哔哔什么?” 吴青:“吐槽难听啊,叫你刀客哥哥的不都这个待遇?” 贺楚洲:“那是你们,心心叫得好听死了,你耳朵是装饰品?” 吴青:“???” 吴青长吐一口气,听动静正在飞快抚胸口:“不生气不生气,气出病来没人替,ok,算我拎不清身份,那现在怎么说,咱们继续?” 贺楚洲:“不了,工作去了。” 吴青:“……hello?” 贺楚洲:“没听我老婆让我早点回去?贪玩丧志,你自己玩吧。” 吴青:“???” 吴青:“我他妈!” * * 翌日清晨,裴悉被接连不断的消息吵醒,不甚清醒地摸过手机打开,里面全是谢铃给他发的消息。 谢铃:【/链接】 谢铃:【刚从我同事那儿收到的,里面这两个人声音怎么这么像你跟贺楚洲?是你们本人吧?】 谢铃:【借堵路人之口称队友是自己男朋友,你这招很妙啊,试探得毫无痕迹,堪称完美。】 谢铃:【贺楚洲后面什么反应?】 谢铃:【不过有一说一,你们都被挂到微博了,这算网暴攻击啊,需不需要法律援助?】 …… 链接点开之后是一篇博文,标题很吸睛——《818野排遇到的傻逼路人,别靠近nc情侣,会变得不幸!》 内容详细讲述了博主两个当事人是怎么点进组,怎么被情侣恶意欺骗,又是怎么接连被队友恶意杀死,导致损失大量玩法积分。 文章末尾附了一段视频,不长,没有前因后果,只截取了就不吃香菜是如何受骗被狱卒杀害,香菜酱是如何被队友骚操作害死,以及三个人在害死他们后得意洋洋讨论的的片段。 评论里一片骂声,全是一边倒地在帮两颗香菜骂另外三个路人: 【好恶心,我受不了了!】 【气得我拉一半屎都夹断了!】 【刀队友真的,能不能举报啊?】 【我也巨讨厌跟情侣玩游戏!连体婴烦死了,毫无游戏体验!】 【我再说一遍,nc情侣通通去死好吗?别他妈出来祸害人。】 【这视频片段有点儿断章取义的意思啊,博主能不能放全程?】 【我也感觉,而且被骗进组这个说法是不是有点奇怪,难不成一有人进组就要别人大喊我们是情侣吗?那样会更奇怪吧?】 【意思说我冤枉他们?】 【高贵的理中客看不见证据?】 【视频图片死亡记录都在这里,不放全过程是因为太长,而且我朋友很早就死了,之后我是处在一直没有开麦的状态,那些时间根本没有看的价值。】 【不管怎么样刀队友就是不对。】 【这是个团队游戏啊,再怎么说这个刀客的行为就是过分了。】 【这种能不能封号?@游戏官博】 【不是,难道大家都没发现吗?这个刀客和这个剑客的ID我看着真的很眼熟啊。】 【实不相瞒,我也。】 【我还怕是我记错了误伤呢。】 【这层来对个暗号,登天门?】 【满十送特效称号?】 …… 吃瓜群众很容易被带节奏,就算偶尔有那么一两条清醒的出来说理,也很快被淹没在数量庞大的谩骂中。 直到有人认出来所谓故意踢人的情侣,似乎就是当初在登天门全区送福利的两位人形npc。 于是评论区开始疯狂艾特官博,让官博给个说法,若是此时再顺着官博点进去,就能发现置顶评论区都被玩家冲了,吵着要一个回应。 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裴悉却没什么兴趣。 他眼下只关注一件事,就是因为被谢铃吵醒,他今天也没有错乱。 心头莫名腾起一股烦躁,连带看谢铃这个始作俑者发来的消息都格外不顺眼。 而等他收拾好走出房间,看着空无一人的厨房和客厅,那股烦躁又在瞬间无力消散了。 算了,都一样。 反正贺楚洲不在家,无论他现在是清醒还是失忆,都亲近不到他。 谢铃一直收不到回复,又发来表情问他是不是还没有醒。 裴悉去厨房给自己泡了一杯咖啡,在等待的空隙回复他: 裴悉:【醒了,看见了。】 裴悉:【确实是我们,但事实跟那篇文章有出入,贺楚洲不会无缘无故杀队友踢人。】 谢铃:【知道,我不了解他还不了解你嘛,你怎么可能做这么不讲理的事情,那现在你们打算怎么办?】 裴悉:【不用管,一点小事,贺楚洲会解决的。】 放下手机,他去给星星月亮换水倒粮,又牵着贺星星在小区遛了半圈。 回家打开门,房子里依旧冷冷清清,只有一只趴在沙发扶手上等待的小猫。 还是不习惯。 他和贺楚洲朝夕相处太久了,贺楚洲总把他的一切都安排得面面俱到,现在忽然留他一个人,哪里都不习惯。 随便吃过早餐,回到书房处理工作,到眼睛酸胀时摘下眼镜侧目望窗外的绿植,目光却又在触及天空一片云朵时长久停留。 贺楚洲来了信息,他才收回目光。 点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拍摄橱窗里人偶娃娃的照片,人偶娃娃穿着衬衫黑裤,托腮望着橱窗外的天空。 贺楚洲:【/图片】 贺楚洲:【看我发现了什么,居然有一只被关在橱窗里的心心!】 贺楚洲:【/小兔震惊jpg.】 贺楚洲:【等着,哥哥这就救你出来,带你回家/墨镜/墨镜】 人偶娃娃确实跟裴悉有些像,但贺楚洲字里行间透露出的幼稚比人偶娃娃有意思多了。 裴悉看得发笑。 要是这时候告诉他自己现在很清醒,他是会吓到手忙脚乱撤回消息,还是胡乱找理由把这阵尴尬搪塞过去,又或者干脆装作无事发生转移话题? 无论哪一个都叫他喜闻乐见。 不过他不打算告诉他,因为说的话,他就没办法名正言顺地…… 裴悉:【/图片】 裴悉:【看,这片云像你。】 贺楚洲:【?】 贺楚洲:【不像啊,这不是像小鸡啄米吗?】 裴悉:【像。】 裴悉:【/图片这片也像。】 贺楚洲:【???】 裴悉:【橱柜里的烤饼干也像。】 裴悉:【桌上的小猪摆件也像。】 裴悉:【还有早上没睡醒的贺星星也像。】 贺楚洲:【?????】 贺楚洲:【你骂我……】 贺楚洲:【/小兔委屈jpg.】 裴悉忍俊不禁:【没有骂你。】 裴悉:【我只是很想你。】 裴悉:【看见什么都想你。】 同一经度另一个国家。 云迹正有条有理说着一会儿进全自动机械工厂之后的考察计划,刚才还慢悠悠欣赏橱窗商品的某人突然加快脚步。 云迹:“???” 云迹:“干嘛?突然有鬼追你啊?” 贺楚洲:“动作快点,别拖拖拉拉的,早签合同早回家。” 云迹:“再快你也不可能今天就签啊,他们还没做流水介绍呢!” 云迹:“不是,你等等我啊!” * * 下午的时间空出来,裴悉特地去了一趟邻市看望外公。 老人家已经出院了,不过最近降温天寒,总咳嗽,吹不得风,就一直在家卧床静养。 看他是一个人过来,沈从风问:“小贺没陪你一起来?” 裴悉扶着老人坐起来,把靠背的枕头整理好,在床边坐下:“嗯,他还在国外出差。” 沈从风点点头,习惯性开始关心裴悉的近况,说到最后时想到什么,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开口:“心心,你妈妈昨天跟我打过电话,说今年过年的时候,她也许会回来。” 见裴悉听完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他稍稍顿了顿,又问:“到时候你……要不要过来跟她见一见?” “不用了。” 裴悉削梨的动作没有停顿,淡青色水果皮被他削得薄而匀称:“见了面也没什么好说的,还是不浪费这个时间了。” 沈从风:“你还是怪她的,对吗?” 裴悉平静摇头:“她当年还那么年轻,也有权力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我理解她,只是我跟她没有感情,见面只会尴尬。” 这句“没有感情”听得沈从风叹息,没再多劝说,只是感慨:“时间过得太快,我总觉得你还是当年踩着凳子让我抱的小豆丁,可实际上你已经长这么大了。” 裴悉点点头,可在将梨切块时无意想到上午的事,又不禁弯了下唇角:“有时候也过得挺慢的。” 沈从风最了解他,很少见他这样情绪外露,一时觉得新奇,再联想之前的对话,很快了然:“想小贺了?” 裴悉难得没有否认。 沈从风又问:“工作不忙的话,怎么不跟他一起过去?” 裴悉:“不用,总不能因为我不忙,就去打扰他。” 沈从风:“那你会打扰他吗?” 裴悉下意识摇头:“不会。” 无论他是否清醒,他都不会在贺楚洲做正事时不知轻重地去打扰。 “那不就成了?” 沈从风笑眯眯看着和从前已经大不同的裴悉:“外公之前总怕你因为你爸妈的关系抗拒组建家庭,不想催你结婚成家,可又总担心你一直一个人。” “现在好了,看我们心心也有人陪着,外公这把老骨头也安心了。” “想他就去找他,见着人总比翻来覆去的惦记称心不是?你像外公现在,孤零零一个老头子,再想你外婆都见不到咯。” 裴悉动作停下,心头一动。 的确,既然确信自己不会打扰他,那么为什么不可以去找他? 何必为了什么若即若离的测试委屈了自己? 何况他也希望自己去不是么? 至于理由…… 他不需要理由。 只要在飞机上睡一觉,落地一个电话,贺楚洲自己就能帮他找好所有理由了。 零点,跨境航班从琬城机场起飞,往北略过灯火通明的琬城上空。 过了起飞阶段,广播提示可以开机或关闭飞行模式,裴悉打开手机,闲来无事再次点开谢铃早上给他发的链接。 没想到才一天时间,评论风向反转,原本在骂贺楚洲的ID全都倒戈在骂香菜酱和就不吃香菜: 【我天,你们两个还要不要脸?断章取义给别人泼脏水,这下踢到铁板算你们倒霉!】 【所以就说什么样的人能玩到一起呢,你俩破香菜也是绝了。】 【贱不贱贱不贱贱不贱贱不贱!】 【就不吃香菜死gay娘娘腔发嗲骚扰路人不该死?换我我也刀,我掏出我的40米长刀给他四千八百刀!】 【真就两副嘴脸呗,进组的时候那么叼,听人家小哥哥声音好听就态度大拐弯,当人是傻子听不出来吗?】 【这俩香菜是我黑名单的,有多臭名昭著看他们主页的红叉就知道了,嘴臭,而且是知名地图炮。】 【有幸碰到过他们,还是他们改名前,真的能被他们低素质的程度震撼,为什么这种人还有脸挂别人,最关键还真有人信。】 【官方都出来认领了,人小情侣是官方的人,你俩臭嘴完咯。】 【等着被封号吧,略略略,这游戏没了你们还干净些。】 【嗯?之前在评论区蹦哒得不是挺积极的吗,怎么突然不说话了,是有什么心事吗?】 …… 官方认领? 裴悉抱着疑惑点进官博,才发现置顶已经从新外观宣传视频,变成了他们昨晚游戏第二把游戏的全程录屏。 视频完完整整48分钟,从香菜酱和就不吃香菜进组,到他们被贺楚洲踢出队伍,以及之后三人的短暂对话都包含其中,是非黑白不需要再多做解释。 不仅如此,官博还配文称他们确实是之前发放福利的玩家npc,且这次是因为后台收到许多举报说有某些玩家恶意辱骂他人,言语污染游戏内部环境,所以派出多位gm下场排查。 并声称在今日之后会永久封禁红叉数量超过10的账号,请广大侠士注意言辞文明游戏,共同打造和谐有爱的游戏氛围。 巧的是香菜酱和就不吃香菜的红叉数量都正好超过10。 这条微博底下的评论分三个走向,一在骂两颗香菜,二在向贺楚洲和裴悉道歉,三则惊呼两位gm好甜好好磕。 但裴悉看了却没什么感觉,就像他对上午那些谩骂也没什么感觉一样。 在网络背后随波逐流没有主见的一群人并不值得他上心,也不值得他原谅。 他比较关心的是有人咋咋唬唬说贺氏老总转发了这条微博。 试着搜索了一下,还真是。 只是不知道这个微博背后的管理者是不是贺楚洲本人,毕竟翻了翻发布的内容,大多是转发的一些财经信息和实时新闻。 要不是他认识贺楚洲,肯定会觉得这位贺氏老总是个年逾四十的中年老男人。 稀稀拉拉的评论区里,有人问他是不是就是npc001号本人,不过没过多久这条评论就被评论者自己删掉了。 估计也抱着跟他一样的想法,觉得老男人不可能会玩游戏,而且声音还那么好听。 莫名其妙变成游戏里的常驻npc了,体验还挺新鲜的。 裴悉退出微博放下手机,侧目去看窗外的风景,云层阻碍了俯瞰的视线,但天边能见不少的星星。 当飞机下降高度穿过一小片云层时,他将毛毯拢在膝盖,调低靠背闭上了眼睛。 九个小时后,飞机落地境外某国机场,此时当地时间上午9点28分。 裴悉拉着行李箱站在机场外出租车汇集的通道边,一脸懵逼。 为什么……? 怎么会这样? 他确信自己是自然醒来,怎么会没有失忆? 他在机场外一直逗留到出租车开走了一半,终于接受了这个现实,闭眼长吐出一口气,像是下了某种决心。 再睁开眼,他低头拨通贺楚洲的电话,在对方开口之前先一步脆生生开口:“哥哥……” 电话那头瞬间静默。 他的舌尖也控制不住一抖。 裴三花的语气在清醒状态下实在不好学,而且……心理压力很大。 但来都来了,总不可能掉头回去。 短暂停顿后,他一个深呼吸,强忍住羞耻,用粘软的语调继续说完剩下的话:“我在你城市的机场了,你在哪里啊?” 第 59 章 贺楚洲很惊讶裴悉竟然会连续两天都处在错乱状态。 是因为上飞机睡着后被空乘或者广播吵醒的缘故吗? 更惊讶的是他竟然会过来找自己。 当然关于这一点, 不止惊讶,还很惊喜。 “不是说不放心星星月亮吗?” 乐颠颠赶到机场接到人,贺楚洲出口就是一句调侃。 “倒粮铲屎阿姨可以做, 它们两个关系很好,不需要我陪。” 裴悉说, 说完才发现语气好像太客气了, 沉吟片刻, 补充:“比起陪它们, 我更想陪着哥哥。” 言罢给了贺楚洲一个略显仓促的拥抱,随即飞快拉开车门躲进副驾。 贺楚洲:“?” 是他爱听的没错。 但是为什么今天听起来有点怪怪的。 感觉没有感情,全是技巧? 上车往酒店方向开了半程,他终于发现哪里奇怪了。 今天的裴三花不知道为什么, 格外的粘人,说话格外的甜,以及,格外格外的容易害羞。 这个认知在他从后视镜里看过对方又一次叫完哥哥便立刻别过去的充满羞涩的后脑勺时, 获得了充分认可。 哎嘿,可爱! 不过是个什么说法? 小别重逢综合症? 可上次不是都没有吗? 怀揣着疑惑一直到酒店,停边下车后绕到副驾拉开门,看裴悉从车上下来,习惯性就往酒店方向走。 贺楚洲任劳任怨从后备箱取下他的行李跟上。 结果没两步, 走在前面的人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蓦地止步转身。 贺楚洲以为他是把什么东西落在车上了, 刚想问, 就见裴悉三两步回到他面前, 抬手又紧急抱了他一下,仿佛在完成什么任务。 “……???” 贺楚洲头顶缓缓冒出一串问号, 不明就里:“怎么了?” 裴悉:“距离上个拥抱已经过去28分钟了,冷却时间结束,再抱一下。” 说完后退一步,淡定转身继续走向酒店大门。 已经这种程度了,他头顶冒烟地想,应该是不可能会露馅的吧? 贺楚洲走在后面一脸费解。 飞机上面是有什么东西触发了后遗症隐藏属性吗? 为什么他的裴三花忽然像被上了发条,变成电子甜心了? 贺楚洲的房间在20层套房。 回到房间,他的第一件事不是收拾行李,而是把裴悉拉到跟前仔细检查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在家没摔着吧?” “来的路上飞机颠簸了?” “是不是着凉感冒了?”他捧起裴悉的脸,额头贴上去,喃喃自语:“也没发烧啊。” 裴悉看着陡然凑近的一张脸愣住,呼吸隔着不过咫尺的距离交缠时,脸像是炸开的亮片气球,腾一下红透。 贺楚洲第一时间发现了他的异常,嘶地一声:“又害羞啦?小裴同学,咱们才分开几天,不至于这么生疏吧?” “没有!” 裴悉飞快否认,对上贺楚洲揶揄的目光,沉默片刻,抬头在他下颌处飞快亲了一下,又把脸全藏在他肩颈,小声在他耳边心虚狡辩:“我们一些东方人在异国他乡,就是比较含蓄。” 是……这样吗? 贺楚洲不大清楚,反正他没有。 他只知道这位含蓄的裴三花简直可爱炸了!!! 他现在一点儿都不想去工作,就想立刻带他上异国他乡逛一圈,把这被甜蜜饯腌入味的三花儿尝个遍。 可惜想归想,出差来的,该做的工作还是不能落下。 安置好裴悉准备离开,从小客厅到门口不到十米的距离,贺楚洲一步三回头,说不清楚到底是放心不下还是舍不得。 到底还是没撑住,索性掉头用力抱了下裴悉,爱不释手地搓搓他的脸蛋:“宝宝,不然你跟我一起过去工作吧?” 一起去工作? 裴悉被问得愣住。 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给出什么答案。 他是想要拒绝的,贺楚洲去工作他一个闲杂人等跟着做什么。 可换位到裴三花的视角,他好像也许……得答应? 他把犹豫写在脸上,贺楚洲便理所当然地把他的沉默解读为想答应又含蓄地不好意思答应。 于是稍加斟酌后,一锤定音帮他做了决定:“走吧,就说你是我的随行翻译助理,什么都不用做,只要跟着我就行。” 裴悉:“……” 完了,他要装一整天了。 * * 被贺楚洲上门借衣服的时候,云迹觉得莫名其妙:“我衣服你穿着小啊,你自己没带吗?” 然而当看见贺楚洲牵着穿着他衣服的裴悉从酒店大门出来时,他整个人都麻了。 “介绍一下。” 上车后,贺楚洲首先美滋滋对云迹道:“我的随行翻译助理裴悉,你今天的新同事,多照顾一下。” 说罢又转向裴悉:“我助理云迹,叫他小云就行,有什么困难找不到我就找他。” 云迹:“……” 裴悉:“……” 两人在后视镜里对视一眼,默契地撇开目光。 感谢裴三花没有在公共场合秀恩爱的习惯,不然他真骑虎难下了。 上午的目的地是产品原料加工工厂,接待他们的人也是目标公司的老总,他们没有迟到,但对方都已经提前在门口等候。 这种加工工厂其实没有多大的考察价值,卫生合格是最基本的要求,其他先进的机械研发在之前传递的文件中都有详细介绍,今天看的不过是一个具体的作业流程。 全程对方负责介绍,他们负责听,没有太多交流。 重头戏都在下个目的地郊外农场,他们需要精确谈拢食品原料的进口价格,这是今天的主要目的。 “经过调研这座农场是规模最大,供货源最稳定,原料质量也是最好的一座,唯一缺点是价格太高,贵出其他农场价格一半不止。” 赶往农场途中,云迹翻看着之前的对接文件:“可就算有诸多优点,这个价格也是不合理的,估计也是仗着自己的优势坐地起价,觉得我们一定会选择他们。” 贺楚洲:“南郊那座呢?” 云迹:“规模比较小,而且同时有和两家大型商场合作,如果我们后续需求量大,可能会出现货源不足的情况。” 贺楚洲:“先过去看看情况,价格能谈拢最好,谈不拢就考虑别家。” …… 裴悉听了七七八八,他手上也拿着几份文件,是贺楚洲给他装样子的,里面正好是贺氏总部工作人员经过计算后给出的进价区间。 “裴总,你什么看法?” 云迹从后视镜里看到裴悉正在翻看文件,顺口就问。 裴悉也是下意识想到回答,好在及时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不会管理公司的人设。 于是话到嘴边硬生生转了个弯:“什么裴总,叫裴助理。” 云迹:“……” 云迹:“ok,裴助理,你有什么看法?” 余光瞥见贺楚洲也在看着自己,裴悉调整了下状态,淡声道:“这个农场结构图看起来不错,现场应该会比结构图更漂亮一些。” 云迹:“……” 贺楚洲掩唇失笑出声,问他:“你喜欢这种啊?” 裴悉点点头。 贺楚洲:“这种建筑结构的国内也有,回去之后给你买一个。” 裴悉:“……我不会养动物。” 贺楚洲纵得没底线:“没事,贺总雇人给你养,你想看随时都能过去。” 云迹:“…………” 他从后视镜看看已经在计划购入农场的大表哥,再看看面容微红眼神飘忽的裴助理,扯出微笑,掏出手机给贺霭月发去一条信息: 云迹:【我受不了了!】 云迹:【见过玩角色play还非要拉上无辜人士的两口子吗???】 云迹:【你哥真特么不是东西!】 * * 20分钟后到达农场入口。 他们进去之后,先是和农场主见了面,紧接着才是和几位控股成员先后进入会议室。 第一场协商没有谈拢,农场主中场时有表达出轻微妥协的意向,但都被其他控股成员强硬的态度拉了回去。 第二场助理人员没有参与,云迹跟着员工去取安全检测报告,裴悉站在廊下望着草坪上的马驹安静等待。 哒哒一阵马蹄声靠近,他收回目光,看见农场主骑着一匹白马过来,到了跟前下马,打开旁边的水管给白马刷毛。 “你们都是中国人?” 农场主看他在,用略带口音的英语笑呵呵跟他闲聊。 裴悉说是,顺便夸他的马很漂亮。 没有人不喜欢自己的孩子被夸奖,农场主听完很高兴,耐心跟他介绍了这匹马的来处,顺便又说了农场里很多动物的购入渠道和饲养方法。 最后说着说着,不免落到今天这单生意上:“你看,我们连饲料都是精心挑选最优,我敢肯定没有哪家农场能比我们更优秀了。” 裴悉道:“价格也确实太高。” 农场主叹息:“这可没办法,那么多人等着分呢。” 裴悉:“但农场是您的不是吗?” 农场主刷马的动作一顿,抬起头:“孩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裴悉:“我们给出的价格不算低,完全在保证农场盈利的合理范围,并且我们有长期稳定的需求,想必之前与你们洽谈的进货商都很难保证这点。” 农场主点头:“这一点确实。” 裴悉:“与我们合作,农场消耗巨大的成本资金可以得到稳定周转,如果因为过度抬价导致合作不成,我们还有更多选择,别的区域,甚至别的国家,但农场想要再等到合适的合作商,应该是不太容易了。” “我看得出那些股东只有持股注资的能力,并不会管理经营农场,所以为表诚意,我们愿意在两方合同之外与您个人单独签订一份合约。” “我知道您受困的顾虑,所以我们可以承诺,每次进口货源到达固定数量,我们可以额外支付您一笔感谢费。” 农场主表情出现变化,似乎是第一次听见这种新鲜的名词:“感谢费?” 裴悉:“感谢费进入你的个人账户,不必对外均摊,再加上稳定的出口收入,我相信您很快就能重新购回农场大部分股份,完全做主农场的未来发展。” 农场主明白了裴悉的意思,笑容收敛,抚着面前的白马思索良久。 裴悉安静看着白马低头啃食草地,没有催促。 半晌,农场主作出决定,郑重朝他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关上水管牵着白马很快离开了草地。 裴悉知道他会成功,很多资本家的能力有限,不擅长金钱以外的事情,就无法避免被擅长的人辖制。 草场地阔风大,既然目的达成,他也不必再站在这里吹冷风了。 拢了拢袖口转身回头,却发现贺楚洲和云迹都现在不远处神情各异地看着他。 那里是农场主站位的盲区,他没发现,农场主没发现,也不知道两个人听了多久。 裴悉眼皮猛地一跳,直觉不妙。 云迹确定农场主已经走远了,兴奋跑过来望着裴悉,一脸崇拜加星星眼:“裴哥你太牛了!怎么我们之前没想到能从农场主下手呢?我感觉这事能成!” 裴悉这会儿没心思接受迷弟的夸奖。 眼见贺楚洲紧随其后过来了,他大脑飞速转动,在对方停步开口前率先迎上去,硬着头皮靠上他肩膀:“有点冷,你结束了么,我们什么时候用晚餐?” 比落在后背的安抚来得更快的是云迹堪称震撼的注目礼。 裴悉心情复杂地闭上眼,默默举起文件挡在脸边。 * * 合作最后不出所料地谈成了,也意味着本次出差圆满结束,比预想的时间还要早一天。 晚上东道主设了晚餐招待,云迹懒得去了,打算趁这个时间上街把他母上大人布置的作业清单一口气买完。 贺楚洲乐得带裴悉去参加。 至于裴悉本人,虽然之前在农场勉强蒙混过去了,但是仍旧难免心有戚戚。 他不确定贺楚洲内心有没有生疑,会不会突发奇想冒出一个他答不上的问题,更主要是他不相信贺楚洲会那么好糊弄。 可事实证明贺楚洲就是那么好糊弄。 不仅轻飘飘揭过去一个字没问,还得意洋洋夸了一路我老婆真厉害,到了餐桌上自己没吃几口,全在殷切地帮他切牛排倒酱汁。 裴悉:“……” 这人这么心大的吗? 所以他那么费力去装裴三花到底是有必要还是没必要? 贺楚洲的异常举动很快吸引了某白人高层的注意。 对方好奇地问:“贺先生为什么对您的助理这样体贴?” 裴悉真怕贺楚洲来一句“什么助理这是我老婆”直接降低对方对贺氏专业能力的信任值。 好在贺楚洲还记得自己带了脑子,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们中国人的一点传统美德,善待尽心尽力为公司付出的员工,公司才能走得更加长远。” 裴悉:“……” 白人完全信以为真,露出敬佩的表情,并且立刻有样学样,帮身边年轻美貌的女助理切了一块黑牛排。 女助理嘴角抽搐,在老板切完后嫌弃地将那块牛排拨到了一边。 裴悉还能说什么? 他只能用沉默去附和贺楚洲的胡说八道,同时不忘在餐桌下牵住那只温暖干燥的大手,以维持自己此刻表面高冷背地粘人的复杂人设。 万幸没有麻烦的酒桌文化,很快晚餐时间结束,众人在门口简单寒暄一番后各自回家。 回到酒店,裴悉有些疲惫地想捏捏肩膀,手抬到一半时对上贺楚洲看过来的目光,动作不觉一顿。 无奈,只能拐了个弯,勾住贺楚洲脖子靠上他,嗓音放低:“楚洲,我好累。” 真的装得好累。 贺楚洲嘴角禁不住嘚瑟一弯。 果然没猜错,无论何时只要他看一眼,含蓄的裴三花就会立刻牵他或者抱他,纵使周围人很多,也会用垂在身侧的手指悄悄勾他。 他已经heart软软一整天了,这会儿只有他们两个,总算不用忍了。 一弯腰轻轻松松将人抱起来放到床上,无限亲昵地蹭蹭他的鼻尖:“辛苦我们裴助理了,一会儿给你放水泡个澡,今晚好好休息。” 说完揉揉他的脑袋,收回手,动作自然地帮他脱了西装外套放到一边,接着又帮他解领带。 原本是想着他现在的状态可能不会解,然而当他无意发现眼前人已然红透的脖颈和耳根时,逗弄的念头一起,目的也跟着不单纯起来。 裴悉从贺楚洲俯身蹭他开始就有点呼吸不畅。 他承认自己是别有心思,但也禁不不住对方毫不知情下这么直白的撩拨。 尤其还靠得这么近,帮他又是脱衣服又是解领带,尽管知道他没别的心思,他还是不可抑制地乱了心跳。 只能在心里祈祷贺楚洲赶紧解完赶紧让开,眼下周围空气太逼仄了,不太够他自由呼吸。 可是渐渐他就发现,贺楚洲要帮他的,好像不止于此…… 领带解开了,对方却没有就此停下,而是将手又放在了他衬衫最上方的纽扣上,慢条斯理地解开第一颗,第二颗,第三颗…… 接着指尖向外挑起衬衫布料,露出大半冷白的肩膀。 裴悉绷不住了,拉住他的手仓惶抬头,眼睫颤得快要起飞还不忘压着嗓子:“不,不用,楚洲,我可以自己来。” 贺楚洲挠挠他的手心,低垂着眼眸语焉不详:“我知道你自己可以,但是心心,我想,不行吗?” 想? 想什么? 这个场景还能想什么? 裴悉脸轰地红透,呼吸乱得离谱,氧气不足导致大脑暂时失去了正常思维能力:“不行,至少今天不行。” 贺楚洲追问:“为什么不行?” 裴悉蹙眉:“因为,因为……” 贺楚洲:“就因为是在国外,我连帮我老婆脱个衬衫都不行了啊?” “对!就因为在——” 裴悉话音戛然而止,抬头的瞬间,他没有错过贺楚洲眼底飞逝的促狭。 贺楚洲实在绷不住了,笑意迅速漫上眼底,明晃晃的快要溢出来:“是我误会了吗?还是心心以为我想做什么别的?” 终于意识到他在逗自己,裴悉脸上的绯色瞬间消退。 面无表情推开他的手,拉上衬衫:“什么也没有以为,去洗你的澡。” 贺楚洲忍着笑喔了一声,拿上睡衣进浴室的时候,裴悉还能看见他轻微抖动的肩膀。 “……” 他用力闭了闭眼,咬着后槽牙低头看着自己衣襟凌乱的衬衫。 忽而想到什么,眼角轻动。 贺楚洲很快出来了,告诉裴悉水已经放好,让他记得洗完好好泡一下。 裴悉应了一声,然后蹲下去翻他的行李箱。 贺楚洲:“嗯?要拿什么?” “我忘了带睡衣,穿下你的。”说完从里面拿出件衣服,转身进了浴室。 贺楚洲靠坐在床上,登陆进裴悉的邮箱查看有没有什么要紧工作需要处理,同时接收家里两位女士发来的购物清单。 从头到位列了好长一串,而且比之前还多了好些他看不懂的专业名词。 他看得头大,怀疑母女俩是不是合起伙故意在捉弄他。 费神良久,听见浴室门被打开的声音,他自觉挪到另一边的位置,把睡暖和的地方留给裴悉:“泡好了?快过来帮我看看妈和霭月——” 后面没说完的话在他抬头的瞬间被自动咽回了肚子。 裴悉从浴室出来,沾着一身水汽,身上只松垮套着件不属于他的衬衫,衣摆长度微妙。 一排纽扣零星扣了中间几颗,纤细的肩颈都在外面,隐约可见下身一点白色布料和被热气熏到微红的光洁胸膛。 他拿着一只吹风机赤脚走过来,随意抬起一条腿跪在床上递出吹风机:“楚洲,我手累得抬不起来,能不能帮我吹一下头发?” 那双盛满清冷的眼睛淡淡望过来,贺楚洲只觉大脑嗡地一声,一股热流顺着鼻腔绵绵流淌而下。 第 60 章 裴悉:“楚洲, 风有点热,可以把温度调低点吗?” 贺楚洲:“嗯。” 三花儿的肩膀好薄好瘦啊,看起来都要挂不住他的衬衫了…… 裴悉:“还是热。” 贺楚洲:“唔。” 三花儿的皮肤好白啊, 身上跟脸上一样白,被热气都能熏红, 是不是他轻轻一用力就会留下痕迹…… 裴悉:“右边耳朵上面都没吹到。” 贺楚洲:“喔。” 三花儿的腿好漂亮啊, 又长又直, 膝盖都是粉红色…… 裴悉:“是右边。” 贺楚洲:“好。” 刚刚三花儿弯腰的时候领口垂下来了, 好像看到那两点也是粉红色…… “是右边不是左边。” 裴悉有些无奈,回身拉住贺楚洲的手腕抬起头:“你怎么……又流鼻血了?” “?” 贺楚洲下意识摸了一把。 如梦初醒,在裴悉好整以暇的注视下,手忙脚乱再次直奔卫生间。 等他冷静好再次出来, 裴悉已经将电吹风收进了柜子,拉起被子躺好了。 贺楚洲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 好不容易止住,再来几次,他今晚保不齐就要被贫血送医了。 小心翼翼掀开被子上床, 放轻动作躺下,目不斜视坚决不往裴悉身上飘。 ——可是他管不住裴悉自己要往他怀里靠。 不知道为什么,分明是同样的沐浴露味道,从裴悉身上传来的就会让他脑袋犯晕,呼吸加快。 一低头, 就会不由自主联想到这件衬衫以后还会被他穿在身上,跟着他堂而皇之去见朋友, 客户, 家人…… 好消息, 没流鼻血了。 坏消息,血往身下某个见不得人的地方奔腾了! 他几乎屏住呼吸不敢动, 生怕被裴悉发现,可好巧不巧,裴悉调整姿势时无意屈了下腿,膝盖不偏不倚擦过某处—— 布料突兀一阵窸窣摩擦。 裴悉视线暗下,挑了挑眉,无辜又疑惑看向蓦地翻身用力按住自己肩膀的贺楚洲:“哥哥,怎么了?” 贺楚洲紧咬牙切齿盯着他,粗重不稳的鼻息喷洒在他下颌,表情像是恨不得能把他原地生吞活剥:“裴心心,你故意的……” 裴悉镇定又茫然:“故意什么?” 贺楚洲被噎得说不出话,脸色几经变换,最终妥协一般用力揉乱他的头发:“败给你了!” 说罢飞快翻身下床第三次奔进卫生间:“乖乖先睡,别等我。” 裴悉目送他的匆忙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听着里面很快传来的水声,弯了弯唇,拉起被子靠近旁边未散的热源闭上眼睛。 这可不算报复,顶多算是……扯平。 * * 托某些睡前玩笑的福,贺楚洲几乎做了一晚上十八禁的梦,把想做又不敢做的事在梦里痛痛快快都做了一遍。 以至于第二天早上醒过来看见蹲在床边捣鼓充电线的裴悉,心头霎时涌起一阵莫名心虚。 “咳咳。” 他欲盖弥彰地清了清嗓子,启口依旧沙哑:“坏了还是怎么,要不要一会儿出去重新买一根?” “不用,刚刚应该就是插头没插稳,现在能充上了。” 裴悉把充上电的手机放柜子上,转身伏在床边去摸贺楚洲的脸:“楚洲,你睡饱了吗?我很饿,但我不知道这里应该怎么叫餐。” “饿了怎么不早叫醒我?我等下就打电话叫送餐——” 贺楚洲话音一顿,意识到什么,大脑蓦地清醒:“裴心心?” 裴悉不明所以:“嗯?” 贺楚洲再次确认:“心心?” 裴悉:“我在,怎么了?” 贺楚洲迅速撑起上半身靠近裴悉,视线紧锁在他脸上,不遗漏他一丝一毫的表情:“我问你啊,知道这是哪里吗?” 裴悉茫然摇头:“不知道,我醒过来就在这里了。” 不过说完很快就想到什么,皱了皱眉:“难道是你出差的地方?楚洲,你……真的趁我睡觉把我偷偷带出来了?” OK,暗号对接成功。 贺楚洲确定面前这个是货真价实的裴三花没错了。 所以昨天那个…… 其实是……????? 我去! 三分钟后。 围观贺楚洲叫完送餐服务,裴三花心情愉悦地进了卫生间收拾。 并且很大度地没有计较某人偷偷拐带自己陪他出差的事。 贺楚洲坐在床上,把来龙去脉整理清楚。 百分百确认昨天的裴悉其实并没有失忆之后,终于忍不住失笑出声。 难怪。 什么东方人在异国他乡的含蓄都是瞎编的。 古怪都是因为学不像,害羞是因为他是真的在觉得羞耻尴尬。 难怪。 能够条理那么清晰地帮他谈生意。 他还满心以为是把商业天赋刻在了骨子里,即使失忆了本能还在。 一想到昨天的限定版电子甜心,他就乐得停不下来。 可随着想起的东西越来愈多,笑着笑着,他就有点儿笑不出来了…… 既然昨天的裴悉是清醒的,那他为什么要装做错乱飞过来找他? 为什么不抗拒他的亲近? 为什么愿意扮演裴三花主动亲近他,还三番五次? 那句“至少今天不行”是什么意思? 之后穿着他的衬衫蓄意挑逗他,又是什么意思? …… 裴悉收拾好从卫生间出来,正好服务人员敲门送餐。 他开门放人进来把东西放好,回头一看,某人还坐在床上眉头紧锁,神游沉思。 “楚洲,你还不起来吗?” 他走过去,床上的人视线也跟着他移动,惊喜,怀疑,纠结,惆怅,各种情绪杂糅在脸上呈现得丰富多彩。 裴悉:“?” 他伸出五指在贺楚洲面前晃了晃:“你还好吧?如果没睡醒的话要不要再睡会儿?” 不料贺楚洲忽然抓住他的手将他拉近,一双充满未知希冀的眼睛亮得出奇:“心心,你是不是……” 裴悉被迫抬起一条腿跪在床上,另一只手撑在枕头上保持平衡,等了半天没等到下文:“是不是什么?” 贺楚洲却不说话了。 像是顾忌着什么,良久,才十分克制地冒出一句:“算了,亲一下?” 裴悉一头雾水,但还是就着这个姿势乖乖在他嘴角的地方印下亲吻。 下一秒攥着他的手骤然一松。 他看见面前的人深吸了口气,受宠若惊地抚上他刚亲过的地方,那双一贯深邃的眼睛里此时就差没有蹦出星星。 疑惑更甚,他忍不住偏了偏头,又见贺楚洲乐得像个毛头小子,飘飘然下床进卫生间的时候,好像浑身都在噗噗往外冒粉色爱心。 怎么回事? 他不明就里地站起身,走到餐桌边时又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做什么梦了还没清醒吗? 等着人从卫生间出来在他对面坐下,他方才仔细打量着后者的神色:“楚洲,你怎么奇奇怪怪的,什么事这么开心?” “什么事……” 贺楚洲故作深沉思考了一下,笑眼弯弯:“乖,明天再告诉你。” 裴悉不解:“为什么要明天?” 贺楚洲:“今天的你听不懂。” 裴悉:“?” 贺楚洲却不多说了,转移话题:“今天没别的事了,正好天气不错,陪你去外面四处逛逛?” 裴悉:“你不工作吗?” 贺楚洲将一小块沾了酱的牛油果送到裴悉嘴边,尾音愉悦:“昨天已经工作结束了,提前下班。” 裴悉点了点头,表示没意见。 他第一次来这里,很多风土人情不曾见过,逛逛也无妨。 只是他没搞懂为什么就换个衣服的功夫,刚刚还喜上眉梢的某人就又开始愁眉苦脸了? 裴悉:“楚洲?” 贺楚洲心不在焉:“嗯?” 裴悉:“你身体不舒服?” 贺楚洲:“没有啊。” 裴悉:“公司出事了?” 贺楚洲:“没有啊。” 裴悉:“家里出事了?” 贺楚洲:“也没有啊。” 裴悉淡定喔了一声,牵住他:“那我们走吧。” 身体没有不舒服,公司好好的,家里也没有出事,别的那都是小事了。 小事的话,无所谓,就等他明天能听懂了再说也不迟。 他们去了附近很有名的香水街道,两旁汇聚了许多很有本土风情的纪念品小店,衣着服饰都特色浓郁。 穿过香水街道,酷似斗兽场的广场被弧形复古建筑环绕,中间修建着圆形喷泉池,池子中央又伫立高大的西方神话人物雕像。 周围来往的有售卖气球玫瑰的小商小贩,有饭后散步闲聊的本地人,也有兴奋拍照留念的外地人。 鸽子稀稀拉拉落下又被小孩子追逐得稀稀拉拉飞走,共同构出热闹又闲适的异国画卷。 一切都很新鲜。 裴悉喜欢这种新鲜感。 他在金发蓝眼的小姑娘手里买了一支蔷薇偷偷放进贺楚洲的衣兜,牵着他步履悠闲往河岸边走。 然而被他牵着的人魂不守舍,思绪乱飞。 会不会又是他想太多? 贺楚洲陷入新一个死胡同。 万一只是裴三花忘了自己买了机票,而裴悉又是因为不想让两人在国外的相处太尴尬才假装失忆。 万一帮他谈生意只是觉得顺便。 万一那句话纯粹只是为了在紧急情况下搪塞他。 万一所谓故意的挑逗单纯是因为气不过想要报复,根本没别的心思。 万一都是他心怀不轨联想太多,其实裴悉根本就……没有喜欢他? 啧,好愁。 好难。 少男心事太复杂。 能不能来个人帮帮他? 问吴青? 吴青只会觉得他在秀恩爱。 问云迹? 云迹只会觉得他脑子有病。 楚女士和霭月? 算了吧,到时候更说不清。 他颇为怅惘地长叹了一口气。 走投无路了,在下一阵微风从河面吹拂上岸时无限烦恼地抱住裴悉:“心心啊……” 裴悉扶住险些从他外套衣兜里掉出来的蔷薇花,眨眨眼:“嗯?” 贺楚洲:“你说你到底是喜欢我,还是不喜欢我啊?” 裴悉偏了偏头,蹭到他微凉的耳廓:“当然喜欢啊。” 半晌,回应他的仍旧是一声难解的叹息。 为什么不能是清醒的裴悉对他说出这句话呢?贺楚洲难免沮丧地想。 要真是的话,他都不敢想象自己往后的人生会多么开朗。 他的心心啊…… * * 返程的飞机晚点,裴悉清晨6点被飞机上的广播吵醒,回到家继续补觉,再醒过来时,时间已经临近中午12点。 阿姨已经来家里打扫完又离开了,客厅只有一猫一狗在玩玩具球,贺楚洲不在家。 未经处理的消息不算多,其中谢铃就占了两条: 【怎么样了?】 【你心上人出差还没回来?】 明媚的阳光从阳台照射进来,被摆满的绿植树叶切割得奇形怪状。 裴悉就坐在阳光零碎的藤椅上回复谢铃,清冷精致的眉宇间隐约有烦恼的的迹象,但眼底愉悦更甚: 【我可以确定他喜欢我了。】 【但是眼下还有一件不知道算不算糟糕的事情。】 【他好像也发现我喜欢他了。】 谢铃:【好像?】 裴悉:【嗯,我听得出来,他有了猜测,但不确定。】 谢铃:【听得出来?他连这种事都告诉你?我搞不懂了,你们现在到地发现到什么阶段了?】 裴悉:【事情比较复杂。】 裴悉:【简单来说,就是我听见了,但是他并不知道我听见了。】 谢铃:【???】 谢铃:【扑朔迷离啊你们这。】 谢铃:【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既然你已经确定他喜欢你了,那还等什么,两情相悦不需要浪费时间。】 裴悉:【我不能主动告诉他。】 谢铃:【为什么?】 裴悉:【没有契机。】 谢铃:【什么意思?】 裴悉:【因为在他的认知里,我和他真正相处的时间只有全部时间一半,而这一半时间不足以让我爱上他。】 谢铃:【……?】 谢铃:【我能说我看不懂吗?】 裴悉当然知道他看不懂,但是言止于此,他不能再多说了。 在他和贺楚洲有限的相处时间里,他“不记得”的东西太多,喜欢上已经足够突兀,再没头没尾主动开口,一定会露馅。 所以这件事只能贺楚洲主动。 只有贺楚洲能主动对他表白,他才能顺水推舟,让接下来的一切顺理成章。 可现在问题是怎么才能让贺楚洲开这个口? 从昨天到今天这么长期间,他到底有没有想明白? 说好今天会告诉他的事,到底打算什么时候说? 从中午一直等到下午,始终没等到贺楚洲一条消息。 他等得没了耐心,索性直接询问:【今天什么时候回来。】 【下班就回。】 贺楚洲敲下这四个字,可仔细斟酌之后又全部删除了,重新编辑:【今天加班,应该会很晚,晚餐不用等我。】 检查一遍确认无误后,点击发送,他对自己贴心的回复还算满意。 裴悉这么晚才给他发消息,估计是因为知道他已经发现了他假装错乱的事,一时尴尬难堪,没有调整好心情面对他。 那他就多给他一点时间缓缓。 正好他也需要好好缓缓。 不敢冒险进,退又舍不得,他现在属实是举步维艰,束手无策。 唉,人生,真是烦恼多惆怅。 云迹敲门进来,拿着一沓刚打印整理好的文件:“表哥,这是农场那边儿刚传过来的文件,合约里一些需要修改的地方也标注在里面了,你得空看着处理一下,不着急要——” “知道了。” 贺楚洲接过文件:“我今晚留下加班处理,明天给你原件上传回复。” 云迹愣愣啊了一声:“留在公司加班处理?可是回复时间还早。” 贺楚洲摆摆手:“没事,早晚都一样,你先去忙吧。” 云迹一脸懵逼出了总裁办,摸着下巴越想越不对劲。 恨不得天天在家办公来一趟公司也是匆匆开完会匆匆赶回去就连出个差更是把归心似箭都写在脸上的人,突然说要留在公司加莫须有的班不回家了? 不对劲。 很不对劲。 真的非常不对劲。 他回到工位,再三思索后掏出手机,翻到很久之前加上的裴悉的微信,很有礼貌地拍了拍对方头像。 裴悉:【有事?】 云迹:【裴哥,你跟我表哥吵架了?】 裴悉:【没有,怎么了?】 云迹:【那他为什么宁愿在公司加莫名其妙的班也不回家?】 加莫名其妙的班? 不回家? 裴悉摸着裴月亮的手微微一顿。 云迹一无所觉:【不是吧裴哥,你们难道……在冷战?】 云迹:【夫妻没有隔夜仇啊裴哥,不然我去帮你劝劝?】 云迹:【或者需不需要滴滴代打?】 小猫从裴悉膝头跳下去,支着尾巴蹦蹦哒哒找大狗狗玩去了。 裴悉回了云迹一声不用,沉吟片刻,蹙起眉再次给谢铃发出回复:【他在躲我。】 谢铃:【?】 谢铃:【知道你可能喜欢他他还躲着你?他什么脑回路?】 谢铃:【他不是喜欢你么?】 裴悉:【我收回之前的话,现在不太能确定了。】 谢铃:【那要怎么办,继续试探?】 裴悉:【等不了了,我得想办法直接去问他。】 60-70 第 61 章 清晨的阳光斜照进房间。 裴悉醒过来时眼睛还没睁开, 手已经下意识往身旁探 ——了个空。 “?” 他睁开眼睛,面前的位置是空的,不只床上空的, 偌大的房间里也只有他一个人。 怎么会起得这么早? 是去工作了么? 客厅里也没有动静,他闭眼醒了会儿神, 掀开被子坐在床边。 从床头拿过手机想看看时间, 解锁后映入眼帘的却是备忘录画面。 上面是他在昨晚10点48分编辑的一段简短内容: 【楚洲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我?】 “……?” 他困惑地将这句话翻来覆去看了许多遍, 想不起自己是什么时候写下的, 以什么心情写下的。 又发生了什么吗? 怀疑的话,为什么不直接去问? 想不明白,他放下手机去了卫生间。 挤好牙膏抬起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时, 脑袋里忽然有什么一闪而过,被他迅速抓住。 怀疑楚洲不喜欢自己 是不是因为……? 客厅。 贺楚洲穿着居家服坐在沙发上,脚边是肚皮朝天的贺星星,手边是揣手眯眼的裴月亮, 膝盖上是停在搜索页面的笔记本。 登录上次那个匿名论坛,他再次发布了定向求助。 可不知道之前那位热心的网友兄弟是没起床还是没时间,一直没有回复,头像也是灰色。 这可怎么搞。 换个人不一定有这兄弟靠谱了。 不然直接发在公共讨论区? 可是据他观察,公共讨论区一般都是调侃的人居多, 没几个会认真回答问题…… 电脑背后被轻轻敲了一下。 他回神抬起头,发现自己想得太入神, 连裴悉什么时候过来了都没发现。 “醒啦?给你买了鸭血粉丝和生煎, 在厨房热着, 我去端出来了。” 他捏捏鼻梁,将电脑合上放在一边, 刚想起身,又被推着胸口坐了回去。 接着大腿一沉,裴悉直接跨坐在了他腿上,微微俯身撑着他的腰跟他面对面。 “!” 贺楚洲顿时呼吸一窒。 这个姿势太犯规了,他有点大脑供氧不足,张嘴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心……心心?” 裴悉嗯了一声,垂着眼帘神情专注:“哥哥,我有事想问你。” 贺楚洲扶着他的手臂,不自然地咳了一声,眼神飘忽:“可以啊,什么事?” 裴悉:“你喜欢我吗?” “当然。”贺楚洲答得毫不犹豫:“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裴悉抿了抿唇,低声:“因为想起来你还没有主动亲过我,一次都没有。” 贺楚洲一噎。 不是,难道是他不想吗? 是他的良知不允许他做这种趁虚而入的事情啊。 无奈之下,只好重新捡起之前的借口:“你不是还病着么,我总不能——!” 印在唇上的柔软转瞬即逝。 他瞳孔紧缩地看着裴悉。 后者突袭结束,稍稍跟他拉开距离,直勾勾望进他的眼睛:“哥哥,你在心虚什么?非要我这样你才肯看我的眼睛吗?” 嘴唇残留的温热触感将散未散,耳边裴悉的声音和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杂糅,贺楚洲快感知不到自己的呼吸。 “没有……” 他不自觉咽了一口唾沫,连听自己的声音,都像是身体里剥离出另一个人在他旁边讲话:“我只是在想,你现在应该饿了……” “嗯,我饿了。” 裴悉认同地点了点头,随即捏住贺楚洲的下颌再次亲上去,仍旧没有深入,但比之前的蜻蜓点水要更用力,停留时间也更长。 很快的,他感受到握住他的一双手在克制不住地不断用力,被他亲吻的人呼吸也变得粗重凌乱。 于是他在对方下唇不轻不重一咬,感知到对方的僵硬,又用舌尖安抚地掠过被他咬到的地方。 再次拉开距离,他看见对方眼底的躲闪已经全部被浓烈压抑的情绪完全取代,翻涌起一片幽深晦暗。 “你看,你可以。” 四目相对,他开口的气息都喷洒在贺楚洲唇间,将周围的空气摩擦出无形的火花。 音色清冷,眼神纯粹,却在此时此刻起了反作用,撩人至极。 “只是接吻而已,没有那么容易擦枪走火。” “你看,你明明可以做到,却在这么长时间不肯吻我一下。” “楚洲,你真的喜欢我吗?” 指责的话音刚落,后脑被陡然大力扣住往下压,那双被他亲得灼热的唇瓣莽撞贴近。 急不可耐的一吻,可也只有短暂的一瞬。 下一秒那双唇就在濒临极限的克制下猛地偏开,用力印在他唇边。 而后的触碰似有似无,伴着滚烫不稳的呼吸从嘴脸到脸颊,又顺延往下,一直到脆弱的颈侧。 最后忍无可忍重重一个吮吸,便在上面留下一抹突兀的痕迹。 裴悉呼吸漏了一拍,全身过电似的一抖,触觉从敏感的颈侧炸开,飞速流窜全身,让他从背脊到后腰瞬间软了下来。 脑海涌起大片空白,又被他全部赶走。 想要撑起身去看贺楚洲此时的表情,却苦于被抱得太紧无法挣脱。 扣在他脑后的那只手非但没有松开,反而变本加厉地将他挟困在自己怀里。 裴悉下颌抵着他的后肩,快分不清耳边究竟是谁的心跳。 “你看,我不可以。” 贺楚洲的声音颤抖不稳,又沙哑至极,裴悉只觉得那股电流得寸进尺滚进了他的耳蜗,微弱触电的感觉在被里面每一根细小的绒毛传导。 “尤其你这样坐在我身上,这样跟我说话,这样亲我咬我。” “我一点都不可以。” 裴悉闻到他身上独属于他的气息,神思一晃,原本只想求证的目的在被暧昧填充到爆炸的空气里不可避免地发生了偏移。 他也跟着乱了呼吸,偏过头,鼻尖缓慢蹭过贺楚洲耳尖,耳根,耳垂。 鬼使神差的,张口轻轻咬了一下。 缠在腰间的手臂猛然收紧,他不知道落在耳际的一声低喘是不是错觉,但紧贴的拥抱可以让他同步感知到对方身体上所有的变化。 “不可以,就不可以吧。” 他喉结干涩滚动,紧紧勾住贺楚洲脖子,在他耳边低声喃喃:“都这么久了,我早就已经痊愈了。” “记性不好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问题,最多不过,让我一觉醒来失忆。” “那也没关系,你可以把让我失忆的事再做一遍,也许我又能记起来。” “哥哥,你说了喜欢我的,可喜欢我的话,不应该忍到现在。” 贺楚洲确实忍不了了。 他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为怀里这个不知轻重撩拨他的人牵动沸腾,几乎要从每个逼仄的毛孔中渗透出来。 岂止是一遍,他还想做两遍,三遍,数不清多少遍。 就像在梦里那样,一直到把身体里横冲直撞的那股劲撞散了,让裴悉连咬他都没力气,除了任他亲吻摆弄什么也不能干。 大脑快要被失智的冲动吞没,他偏头深深埋在裴悉颈肩,像是抱住了猫薄荷的猫,贪婪用力地吸取他的味道。 在最后一丝理智即将分崩离析时,门口忽然传来重重敲门声,伴随着贺霭月肆无忌惮的吆喝: “贺老大,贺老大你在家吗?” “我知道你在,云迹说你你没去公司。” “开门呀开门呀,我知道你在家。” “裴哥裴哥!你亲妹来啦!” “不会真的不在家吧” 贺霭月敲了半天,嘀咕着放下手,掏出手机正想打电话,门被从里面拉开,她真正的亲哥就站在她面前,表情很是缤纷复杂。 “在里面干嘛呢,叫你半天。” 贺霭月重新收起手机,皱起鼻子:“你这什么表情,我吵你睡觉了吗?都这么晚了还在睡你好不好意思?” “行了行了,现在是真吵到了。” 贺楚洲头疼地按住太阳穴:“大清早跑过来干嘛,好不容易周末你不睡觉?” 贺霭月嘻嘻笑着:“来拿礼物呀,顺便给妈传话,叫你们今天回家吃饭,爸爸钓回家了好几条冷水鱼,还有鲈鱼,张叔清蒸鲈鱼好吃得要命。” 贺楚洲嗤笑:“吹吧,冷水鱼和鲈鱼能在一个池子养?” 他侧过身催促:“赶紧进来,关门了。” “吹也是爸吹的,可不关我的事。” 贺霭月轻快溜进门,一眼就看见了怀抱小猫站在不远处的裴悉。 “哇小猫!” 她兴奋凑过去:“裴哥你们什么时候还养了一只猫,好可爱,我摸摸我摸摸!” 在她背后视线盲区,贺楚洲关上门,掌根抵着眉心用力按了按。 冷静下来后,终究还是庆幸占了上风。 还好,还好这丫头来得及时。 “前些时候回家路上捡的。” 裴悉将裴月亮交到贺霭月手里,抬头时越过她和贺楚洲无言对视了一眼,很快转身回房换衣服。 颈侧的痕迹经过冷却变得更明显了。 原本透白的脖颈似乎也被这一点感染,绯色蔓延,一直扩散到整个耳朵。 * * 贺楚洲:【问:怎么样才能让喜欢的人以最快的速度喜欢上自己?很急,在线等,但是等不了一点。】 【这么着急?】 【一点耐心都没有追什么人?】 【题主男的吧?我都不用点进资料看。】 【你究竟是馋人还是馋人身子?】 【男人,啧啧啧,恶臭。】 贺楚洲无法反驳。 对对对,他就是馋人身子。 没开过荤的人就是这么没见识,稍微到一点肉渣就忍不住趋之若鹜。 循序渐进不了了。 如果需要他重新回答一下好不容易追到心上人能不能忍住不上床,他现在的回答是不能。 完全忍不了。 他就是急了,急得上火,急得恨不得明天就立马跟人正大光明谈恋爱。 贺楚洲:【谢谢,我都馋。】 贺楚洲:【明日耐心不详,但今天确实告罄。】 贺楚洲:【他撩我,而且不止一次。】 贺楚洲:【而且我们现在关系比较微妙,我猜测,也许他也有一点喜欢我。】 【题主说的撩你该不会是办公室分奶茶的时候也给了你一杯吧?】 【该不会上厕所正好需要经过你的工位吧?】 【你该不会想说他也喜欢你只要你稍稍努努力就能抱得美人归吧?】 【好典的普信男发言。】 【我受不了了!】 【你说你们关系比较微妙,能不能具体描述一下怎么个微妙法?】 具体肯定描述不了。 但是贺楚洲转头看了眼挨着他熟睡的裴悉,心头软成一汪水,笑容满面敲字回复: 贺楚洲:【他现在睡在我旁边。】 【???】 【题主该不是在做梦?】 【这不会是个绿贴吧?】 【真睡你旁边你能忍住不上,还跑来问我们?】 【梦男石锤,滚!】 【题主,我教你一个方法,趁他睡着在他耳边悄悄说一万遍他喜欢你,人在没有防备的时候很容易被洗脑,信我哈哈哈哈哈!】 【楼上这题我会!我跟我闺蜜白天聊装修,晚上回家刷视频就全是装修。】 【你这是被手机大数据监听了吧?】 【都一样,前提是你们真睡在一起嘎嘎嘎。】 【我的妈呀,你们可别给普信男提供做梦素材了!】 【逗他玩儿呢看不出来吗?】 人在没有防备的时候容易被洗脑? 贺楚洲咬着腮帮思索了这句话良久。 好像是个可行的办法,怎么之前就没想到呢? 不过这么做,会不会有点卑鄙? 算了! 他都迫不及待做禽兽了,卑鄙一点也没什么了! * * “周末也要去公司?” 裴悉拉开门从房间出来,在餐桌边优雅落座。 “倒是不用。” 贺楚洲模棱两可应了声,视线掠过裴悉颈侧那,又不着痕迹飞快挪开,端起豆浆喝了一口。 应该没发现吧? “刚刚洗脸的时候看见这里红了。” 裴悉抬手抚上那抹吻痕,状似随口问:“你知道怎么弄的吗?” 吧唧。 贺楚洲刚咬一口的小笼包脱手掉回了盘子。 裴悉抬眼看过去,贺楚洲镇静自若地将那只小笼包又拿起来:“不清楚,是不是被蚊子咬了?痒不痒?” 裴悉:“” 裴悉:“这个天气应该没有蚊子了。” 贺楚洲喔了一声:“是么,我听说有种花蚊子又大又毒,活得还久,被它咬到的地方会连续红肿好几天。” 裴悉:“” 行。 贺楚洲今天原本确实没有要去公司的计划但是他心怀鬼胎,看见裴悉就心虚。 看见裴悉顶着明晃晃的吻痕在他面前晃来晃去更心虚。 不仅心虚,还有点头脑发热。 所以最后还是找了个借口灰溜溜遁去了公司。 裴悉抱着裴月亮坐在阳光里,看着贺楚洲衣冠整齐离开家门,抚摸小猫的动作逐渐停止,眉心深深皱起。 为什么还是躲着他? 而且躲得更厉害了,连跟他对视都不敢。 什么意思? 忍不住仔细又回想了一下,不得不承认,昨天裴三花践行指令的方式确实太过冲动彪悍。 而且什么也没问出来。 他烦恼地啧了声。 看来什么旁门左道都靠不住,还是得他自己上。 贺楚洲依旧很晚才回来。 裴悉对此什么也没说,从浴室吹干头发出来,拿了手机和充电线就往外走。 贺楚洲视线跟随他:“还不睡吗?” 裴悉:“我去隔壁。” 贺楚洲:“啊?” 裴悉:“跟你睡晚上太热了,我今晚睡客房。” 贺楚洲:“???” 热??? 他坐在床上,眼睁睁看着裴悉离开帮他带上门,往常都是两个人的卧室只剩下他一个。 热????? 他不可置信地抬手摸了下脖子。 热吗? 难道是因为他趁裴悉睡着后偷偷把人抱得太紧了? 他以后不会一直独守空房吧?! 晚上用冷水洗澡还有救吗?! 裴悉已经进了隔壁房间,对自己随口拈来的借口对贺楚洲造成了多大的创伤一无所知。 睡下之前,他调了一个远早于他生物钟的闹钟。 时间快进到第二天清晨,他被闹钟从睡梦中吵醒,意料之中地没有失忆。 有点紧张。 他浇了一捧凉水到脸上冷静。 深呼吸,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沉默良久,最终还是只在心里默默将准备好的话又排练了一遍。 裴悉,你不是第一次装失忆。 你有经验了。 这次一定不会被发现。 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他走出房间。 很意外,他已经起的够早了,但是贺楚洲比他还早,甚至遛好了狗,买好了早餐。 见他出来,贺楚洲不忘确认:“心心?” 裴悉嗯了一声,淡定认下身份。 从坐下开始,贺楚洲的目光就一直黏在他身上。 起初他不明白为什么,怕被发现,一顿饭吃得束手束脚。 搁下筷子的一瞬间,他才蓦然反应过来自己没有如往常的裴三花那样问他为什么睡在客房。 顿时心头一紧,以为贺楚洲已经发现了,立刻飞速转动大脑开始思考补救办法。 办法还没想出来,就听贺楚洲在一旁问他:“心心,吃完了?” 又不像是发现了的样子。 他不确定了,只好谨慎地点了点头:“嗯,吃完了。” 贺楚洲:“一会儿没有事情要做吧?” 裴悉摇头:“没有。” 贺楚洲:“那能不能来书房帮我个忙?” 裴悉:“?” 揣着满心疑惑跟着贺楚洲走进书房,刚坐下,面前就被放了一支笔和一叠信笺纸。 裴悉:“这是?” 贺楚洲拖了凳子坐在他旁边,手臂趴在书桌上,眼睛弯弯看着他。 不像从前总爱跟他作对的贺总,像个刚谈恋爱的毛头大学生。 他说:“心心,你给我写封情书吧。” 本来他是打算等晚上的。 但是经过昨晚突如其来的分房而眠,他更急了。 裴悉:“???” 裴悉:“情书?为什么?” 贺楚洲:“没收到过,吴青说他有很多,我羡慕,你也给我写一个?” 没收到过? 可裴悉分明记得吴青说过贺楚洲从初中就在学校收情书收到手软,而且男生女生都有。 这会儿又没有了? 他一头雾水地提笔—— 半天落不下去。 只好转头去问贺楚洲:“我不会,怎么写?” 说实话贺楚洲也不会。 他确实收到过很多,但没拆开看过一封。 后悔了,早知道应该观摩一下的。 “不然就写”他费神思考,忽然福至心灵:“不然就写你很喜欢贺楚洲吧。” 裴悉:“你很喜欢贺楚洲?” 贺楚洲:“是你,不是我,就写这一句就行,就写一百遍,凑够八百字。” 在裴悉错愕的目光注视下,他停顿了几秒,又自顾自地改口:“还是两百遍吧,不然印象不够深,暗示不到位,回头清醒又忘得一干二净了。” 裴悉:“?????” 第 62 章 谢铃:【让你写情书???】 谢铃:【为什么???】 裴悉:【因为他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招数, 觉得这种方法可以给我造成心理暗示,然后爱上他。】 谢铃:【……?】 谢铃:【好小众的文字,我为什么有点看不懂。】 谢铃:【他是找人给你催眠了吗还是什么?就是说能把文字组织成我能理解的样子吗?】 裴悉:【你可以理解为梦游, 但实际上我并没有睡着。】 谢铃:【……行吧。】 谢铃:【所以你真写了200遍?】 裴悉:【300遍。】 裴悉:【午餐他煮的面条,我吃了很久, 因为拿筷子很费劲。】 谢铃:【噗!】 谢铃:【挚友, 原谅我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谢铃:【不过换个角度是好事, 至少你完全确定他已经喜欢你喜欢到无法自拔了不是吗?】 谢铃:【虽然他这个脑回路着实邪门, 这就是年近而立的处男思维?活久见。】 谢铃:【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按照他这个思路,那得到猴年马月才能给你表白啊?】 裴悉:【不用。】 裴悉:【我会让他说出来的。】 回复完这句,裴悉放下手机,无视某道一直在他身上来回打转的目光, 慢条斯理给烤吐司抹上果酱。 终于,某人憋不住要验收成果了:“裴悉。” 裴悉:“嗯?” 贺楚洲语气随意:“今天天气不错,心情怎么样?” 裴悉:“多云天应该算不上不错。” 贺楚洲被噎了一下,顺着他改口:“确实, 比不上昨天。” 没一会儿,他又问:“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刀叉与盘子碰撞发出清响,裴悉抬起头:“怎么了?” 贺楚洲咳了声,面不改色:“昨天看了则新闻说最近天气变化大,很容易让人夜里失眠或者多梦。” 裴悉:“我没有失眠。” 贺楚洲:“那就好。” 裴悉:“不过昨晚确实做了个印象很深刻的梦。” 贺楚洲把一小块华夫饼往嘴里送的动作顿了顿:“是么, 什么梦?” 裴悉:“梦见又回到了高中的时候,英语老师让我们手抄范例作文300遍。” 贺楚洲:“……啊?” 贺楚洲:“怎么会梦见这个??” 裴悉:“不清楚, 不过确实很影响心情, 希望之后别再做这种影响睡眠质量的噩梦了。” 贺楚洲:“……嗯, 你说得对。” 期望落空,贺楚洲食之无味地吃 完早餐, 回房换衣服时,背影都透着一股挫败。 裴悉余光收回,无言弯了弯唇,不紧不慢吃完剩下的,等贺楚洲换得差不多了,才放下餐具起身回卧室。 贺楚洲已经换好一会儿去公司的衣服了。 裴悉看他一眼,刻意从衣帽间拿出跟他款式颜色都相同的西装换上,就连领带的花色都一样。 贺楚洲中途去了外面,小月亮喝水时把两只前爪都踩进了水里,贺楚洲帮它擦干,换了新的水,又把它们玩到猫爬架后面的毛线球捡出来。 整个过程一心两用不知道想寻思什么,看见裴悉出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站起身:“收拾好了?走吧,我先送你去公司。” 视线从裴悉身上扫过,又毫无停顿地收回,转身走到玄关拉开门。 裴悉:“” 下楼时,光洁明亮的电梯壁映出两人并肩而立的模样,同款的衣着要说没有一点暧昧的意思都说不过去。 裴悉状似无意瞥了贺楚洲一眼。 后者目视前方,好像什么都看见了,又好像什么都没看,两只眼睛一只没聚焦。 裴悉:“” 避开早高峰的通勤时间一路通畅,二十分钟后,车辆稳稳停在裴氏大楼门口。 裴悉拉开门下车时,驾驶座上的人还是一副神游沉思的模样,连跟他说再见都显得那么敷衍。 裴悉站在车门边默默深吸一口气,保持心平气和转过头,语调自然:“楚洲,水给我一下。” 贺楚洲毫无知觉地将右手边那瓶水拿起递过去,裴悉伸手去接,两人袖侧的同款袖扣闪烁着色泽相同的暗光。 可惜某人还是跟睁眼瞎一样,什么也没看见。 裴悉面无表情用力甩上门,砰地一声闷响短地唤回了贺楚洲的神。 可下一秒又不知道飘到了哪儿去。 车子亮着双闪在路边停了许久,他终于想出什么,原地熄火拿出了手机。 * * 裴悉是开完早会从会议室回办公室路上收到的云迹的消息,后者开口就问他是不是跟他表哥分手了。 裴悉看得额角直跳: 裴悉:【他又跟你胡说八道了什么?】 云迹:【那倒没有。】 裴悉:【那你为什么这么问?】 云迹:【因为刚刚表哥突然找我让我拉他小号进群。】 裴悉:【什么群?】 云迹:【你俩恋爱观察讨论群。】 裴悉:【什么?】 云迹:【啊裴哥你居然不知道吗?我以为表哥都给你说了!】 云迹:【就你们刚开始搞在一块那会儿公司就有不少人发现了,然后他们建了个群,天天搁里面磕来磕去,振振有词说是要给苦逼的打工生活扣点糖调剂调剂。】 裴悉:【。】 裴悉:【你们公司的人这么无聊?】 云迹:【不是啊。】 云迹:【也有不少裴哥你们公司的人,五五开/呲牙/呲牙】 裴悉:【】 裴悉:【算了,说重点,贺楚洲让你拉他进群做什么?】 云迹:【/截图】 云迹:【他在里面疯狂下载有钱人的恋爱观大全以及霸总追妻108招。】 裴悉:【那是什么?】 云迹:【热心群友们整理的我表哥那些年倒贴追求你的心路历程和千层套路啊,你不是应该最清楚嘛?】 裴悉:【。】 云迹:【他还很厚脸皮地在里面装萌新问了好多问题。】 云迹:【所以我才问你们是不是分手了,是不是我表哥想重新追求你?】 裴悉:【没有。】 没有吗? 那搞这么花样,又玩夫妻情趣? 云迹挠挠后脑勺还没想通,裴悉忽然给他推过来一个微信名片。 云迹:【裴哥这啥?】 裴悉:【我的另一个号,你加一下,拉进群,别告诉贺楚洲是我。】 云迹:【啊?】 他搞不明白小情侣的脑回路,不过还是很听话地加了裴悉小号,把人拉进讨论群。 裴悉一进群,屏幕中央就跳出来一堆群文件提醒,他点进去,除了云迹说的什么108招,还有一个非常醒目的文件,叫【先磕为敬】。 不点开不知道,一点开,里面不仅详细记录了他每一次来找贺楚洲和贺楚洲每一次去接他的情况,还有什么贺总嘴角寓意深刻的咬痕,裴总颈侧不为人知的吻痕,拉到最底还有之前被游戏官博置顶的游戏录屏。 作为两家公司的员工,听出自家老大的声音简直易如反掌,何况群里还有游戏工作室的员工,根本瞒不住一点。 视频文件被特别做了备注:人物角色信息为内部信息,不得外传。 一群八卦仔好歹还知道维护一下两位总裁的面子。 裴悉忽然有种之前那么长时间在员工面前一直是裸奔状态的感觉。 无语半晌,正要关掉文件,表格里猝不及防又刷新了一条: 【今日急报,贺总裴总今天穿情侣装上班,从衬衫到领带,连袖扣都是同款!】 裴悉:“” 感觉更强烈了。 他退出文件进入聊天界面,正好看见一个边牧头像的人在发言: 【不过我心上人比较高冷啊,而且什么也不缺,我该从哪儿下手?】 裴悉险些被气笑。 熟鸭子飞到嘴边都不知道张嘴的人还在这里傻里傻气问该从哪儿下手。 顶着这么大个贺星星头像招摇过市,仗着别人不知道你家养了只傻狗? 不对,星星是聪明狗,家里的傻狗只有一只。 下面还真有人给他出主意: 【是个人就不可能什么都不缺,不缺钱就缺爱,我的建议是攻心为上。】 【对人高冷,对小动物不一定高冷,你家养了狗是吧,放狗找他,你再假装狗丢了去偶遇他。】 【你以为拍偶像剧呢。】 【注意审题,边牧兄前面就说了他跟他心上人是朋友不是陌生人。】 【朋友啊,那得从长计议了。】 【对,我也觉得再等等,别着急追,先把情况观察好,万一出错连朋友都做不成就惨了。】 贺楚洲被这句“连朋友都做不成”唬得不轻,咬着后槽牙想,能有这么严重? 可是等的话还得等多久啊? 这群人怎么感觉也不是很靠谱? 他还想再探探时,一个纸飞机头像ID只有一个句号的人冒了出来,掷地有声告诉他: 【不需要等,既然你们是朋友,你可以选择直截了当告诉他,他一定会答应的。】 不知道是不是被这彪悍的发言震惊到,半天没人接话,热闹的群一下安静了。 贺楚洲也被震慑到了。 这人感觉比之前的都不靠谱。 但是又很心动是怎么回事? 贺楚洲:【怎么说兄弟,你是有经验吗?】 裴悉:【嗯。】 贺楚洲:【确定能成功?】 裴悉:【对。】 贺楚洲:【确定他不会跟我绝交?】 裴悉:【不会。】 贺楚洲:【可是会不会太冒险了?要不我还是再等等?】 裴悉:【你已经拖得够久了,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裴悉:【连他的暗示都看不懂,等得再久又能等出什么?】 裴悉:【干脆一点,不要拖拖拉拉。】 贺楚洲:【?】 贺楚洲给他问懵了,围观的群友终于反应过来: 【不是,句号兄,捣乱呢?】 【鲁莽指定失败,别捉弄人啊。】 【不会是你自己追爱失败了在这儿拉别人下水吧?见不得别人好的人一年不会升官发财!】 【千万别信他。】 【边牧兄听我的,这事必须谨慎。】 【不然你也学学贺总那套?先跟人作对引起注意,然后拍个几千万的手串开始倒追?】 裴悉:【你们懂什么?】 裴悉:【别乱给他建议。】 【嘿?你还恶人先告状。】 【我们什么时候乱给建议了?倒是你,不行就一边安静吃瓜去,别给人家捣乱了。】 【我再说一次!贺楚洲不配好吧?花心大萝卜不配!渣男的爱情有什么好磕的?】 裴悉被这群人气得不轻,现在不知道又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往贺楚洲身上泼脏水的人,更气了。 坐在阳光明媚的办公室,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裴悉:【@贺楚洲不配这是谁?为什么这种人会在群里?】 裴悉:【渣男是谁都不会是贺楚洲。】 裴悉:【我警告你最好不要在公共场合胡言乱语污人清白。】 【这死毒唯又换小号潜进来了。】 【踢了踢了赶紧。】 【不对啊句号兄,我观你发言,你该不会是贺总毒唯?】 【边牧兄!毒唯的话不可信啊!!!】 裴悉:【不信我信你们?】 裴悉:【不清楚情况就闭上嘴。】 裴悉:【@星星亮晶晶说话。】 贺楚洲目瞪口呆看着这位句号兄在群里怼天怼地,完了若有所思摸摸下巴,不太想说话。 他的身心都是心心的,懒得搭理毒唯。 而且确实,都不了解他的情况就在这里一个劲怂恿他直接上,肯定不安好心。 裴悉没能等到贺楚洲说话,不是因为贺楚洲一直没说话,而是因为艾特完贺楚洲的下一秒,他就和另一位毒唯一起被踢出了群聊。 自然也不知道在他被踢出去没多久,贺楚洲的也被忙完回来的群主踢了出去,理由是发表了太多和本群主题无关的言论。 在群里辛勤捣鼓半天结果一无所获的贺楚洲再次目瞪口呆。 裴悉闭目拍着胸口,花了好几个深呼吸才把堵着的一口气理顺。 至于默默纵观了全程的云迹,人都麻了。 * * 放下手机的那一刻,裴悉是真的很有冲动三天不想搭理贺楚洲。 但是到了下班时间,他望着窗外下起濛濛细雨的天空,他还是认命地给贺楚洲打了电话,让他下班在门口等下,自己定了餐厅会过去接他。 距离很近就在旁边,不需要开车。 走之前小顾很贴心地给他准备了两把伞,但是裴悉只拿走了一把 在大楼门口接到贺楚洲,裴悉不经意朝里面看了一眼,前台电脑后面冒出的几颗脑袋嗖地撤了回去。 裴悉:“” 不出意外,群里那个表格又要更新了。 走进雨幕,更高些的贺楚洲动作自然地从他手里接过伞,伞面理所当然倾向裴悉。 风过时,裴悉往贺楚洲身边靠了一些。 濛濛雨幕像是更整个街道上了一层滤镜,车辆碾过潮湿马路的声音和伞面的雨声无缝契合,道路两旁的灯光被雨丝折射,闪烁着扩散。 气氛近乎完美。 裴悉抬手扶了一下伞柄上方,几乎用半个手掌握住了贺楚洲。 他能感觉到贺楚洲空闲的左手绕过他身后,几次想要搂住他的肩膀。 可犹豫半天,最后还是只轻轻将他往里侧揽了一下,然后将伞换手,右手垂回身侧。 裴悉无言轻啧了一声,贺楚洲这会儿倒是发现得很快:“冷吗?” 默念三遍别跟傻狗太计较,裴悉摇头,将一只黑色弧形的钥匙扣递到他面前:“公司宣传组那边新定做的,我看不错,就给你带了一个。” 他递钥匙扣时,自己的钥匙扣就随意套在食指上,深蓝色弧形的挂坠垂在掌心,和给贺楚洲的那只正好可以凑成一对。 可贺楚洲又跟瞎了一样完全没发现,只顾美滋滋地欣赏自己那只,一看就是在暗喜裴悉竟然连这种小玩意都会记着他。 “” 裴悉忍住把钥匙扣抢回来的冲动,漫不经心问:“我失忆的时候,是不是很喜欢这种?” 贺楚洲晃着钥匙扣嗯了一声,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上扬:“挂件,摆件,特别一点的小玩意你都很喜欢,尤其在国外那会儿,买了很多。” 裴悉:“现在也喜欢。” “嗯?”贺楚洲偏头。 裴悉坦然迎上他的目光,把不能说出来的话都从眼睛里告诉他:“贺楚洲,我只是失忆,不是转性,失忆时会喜欢什么,现在也喜欢。” “无论是失忆还是清醒,从头到尾都是我,你不需要把我区分成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他一字一句:“就算不记得,心意也应该互通,就像我会喜欢意面,而失忆的我也喜欢,对吗?” 贺楚洲听完这些充满暗示性的话语,眉心微动,像是终于明白了什么。 潮湿的霓虹落进他眼底,零星点亮了他的眼睛:“裴悉,你是不是” 裴悉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握紧,放慢呼吸,紧张而又无限期许地等待着贺楚洲问出他一直想要听到的问题。 贺楚洲:“你是不是想吃意面了?这家店有么,还是需要换一家?” 裴悉:“” 裴悉:“” 第 63 章 贺楚洲能感觉到裴悉心情不大好, 昨晚在餐厅吃饭全程没怎么说话,回到家也是收拾完很快躺下休息了。 两人最后的谈话内容还停留在他问裴悉要不要宵夜给他煮一份意面。 所以是因为没有吃到意面才心情不好?可是他甚至没有等到宵夜时间就睡着了。 还是说因为什么别的? 开季度总结会议的时候,贺楚洲转着支笔, 眉头紧锁地把昨天发生的事从头到尾回忆了一遍。 早餐时是好好的,上班时是好好的, 下班来接他的时候也是……好好的? 是不是来的路上太冷, 身边又没个帮他挡风的, 吹了冷风着凉了? 思及此, 他关了自己的摄像头,拉了一遍报告流程表,确定接下来的汇报内容没有录屏的必要,起身出了书房。 裴悉此刻正被一猫一狗围在阳台的藤椅上玩游戏, 玩的还是他的账号。 早在会议开始之前,裴悉就心血来潮说想试试高级装备的账号玩起来是什么感觉。 他以为是三分钟热度,结果裴悉坐在阳台玩了近两个小时依旧兴致盎然。 他走过去,裴悉只能抽空给他一个转瞬即逝的眼神:“工作完了吗?” “没, 出来透口气。” 贺楚洲在他面前蹲下,右膝支地观察他的脸色,又摸了摸他的额头确认体温。 裴悉疑惑地再次抬头:“怎么了?” 贺楚洲:“心心,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头晕?或者喉咙痛?” 裴悉:“没有啊,我没有哪里不舒服。” 贺楚洲放心了, 见裴悉说完又立刻继续盯手机,不由好奇:“在玩儿什么这么起劲?” 他探头去看屏幕, 裴悉飞快缩回手藏起:“贺先生, 别人玩手机的时候不要偷懒, 这是基本礼仪。” 行,贺楚洲尊重小裴同学的礼仪, 不让看那就不看。 裴悉催着贺楚洲回书房继续工作了,拿出手机把只剩下小半管血的金翎继续打完。 掉落物品一大堆,可惜还是还没有金翎羽毛。 没错,他在瞒着贺楚洲偷偷用他的账号刷金翎羽毛。 具体是作什么用他也不太清楚,只是早起看见备忘录上写着要给楚洲刷出一根金翎羽毛,帮楚洲实现一个愿望。 当然实现的是什么愿望,他仍旧不记得。 不过没有关系,他会遵从自己的意愿把他刷好,做好送出惊喜的准备。 只是真到刷的时候才知道当初一次刷出来是多好的运气,金翎羽毛的掉率实在是太低了。 他刷了两个小时,一根毛都没有看见。 不会真的要刷一天吧? 他抱了最坏的打算,没想到一语成谶,这一刷真刷到了晚上。 而且还没刷出来。 晚餐后贺楚洲在厨房收拾,把碗放进洗碗机,回头看裴悉还坐在餐桌边玩得一脸苦大仇深。 不由觉得好笑,转身倚在料理台边问:“什么boss这么难过,要不要哥哥帮忙?” “不用。”裴悉很坚定,目不斜视:“不难过,我自己可以。” 他认真打,贺楚洲就在旁边悠闲看,爱意悄无声息溢满眼眶。 哎,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人? 连打游戏皱眉头都这么可爱? 可爱得他恨不得能上去抱住可劲揉捏一通,在他脸颊上大大啃出一个牙印。 对了! 他看着专注游戏的裴悉,脑袋里忽然闪过一点灵光。 裴悉昨天说过,他失忆时和没有失忆时所有的喜好都是相通的,就像之前他在清醒时玩游戏也玩得很开心。 所以是不是就意味着……? 裴悉又一次砍死金翎,光芒一闪,他不抱希望地摸了一把掉落,没想到一排物品里第一个就是金翎羽毛。 一天过去,终于出了。 他大大松了口气,总算不负所托,心满意足将羽毛拾取放进背包。 想了想,又打开备忘录想写点什么时,右侧光线一晃,贺楚洲拉开凳子坐在了他身边。 他条件反射藏起屏幕,递给贺楚洲一个疑问的眼神。 贺楚洲不关心游戏,问他:“心心,你还记得我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吗?” 这个问题不难回答,裴悉脱口而出:“大学的时候,怎么了吗?” 贺楚洲:“我追的你?” 裴悉:“是啊,难道你忘记了?” 贺楚洲:“当然没有,你就当作是一个……简单的记忆训练,有助于你身体恢复。” 裴悉点头表示了解。 贺楚洲又问:“那你还记不记得我当初是怎么追到你的?” 裴悉:“送花。” 送花? 已经做好自己可能需要上刀山下火海准备的贺楚洲愕然:“只有送花吗?” 裴悉:“不止。” 贺楚洲心说果然:“还有什么?” 裴悉:“送各种花。” 贺楚洲:“……” 裴悉:“玫瑰,百合,蔷薇,茉莉,山茶,芍药,水仙,向日葵,还有很多我叫不出名字的,都送了。” 贺楚洲抿了下唇,不太死心:“真的只有送花?” 裴悉:“嗯。” 贺楚洲:“行吧,那你最喜欢什么花?还是说都喜欢?” 裴悉:“喜欢玫瑰,红色的。” 玫瑰倒是很常规,贺楚洲问:“有什么说法吗?” 裴悉:“因为你说过,红玫瑰代表了你对我火热滚烫的爱,比火山爆发更加热烈。” 贺楚洲:“……” 裴悉看着瞳孔地震的贺楚洲,晓之以理:“问完了吗,我都记得,所以哥哥你可以先让开么?你的碗已经洗好了。” 贺楚洲精神恍惚地走了,到了厨房将碗从洗碗机里取出来时又开始咬牙切齿。 心心思想那么单纯,凭他自己是不可能凭空想象出这些话的,肯定是从前有人送过他玫瑰花,跟他说过这些话。 难道是大学的时候? 靠了,哪个死玩意儿这么好运! * * 裴三花想了很久,最后在睡前认真写下备忘录: 【我记性不好,你送了惊喜可能我也不会记得,但是如果楚洲收到了很开心,要记得写下来,告诉我。】 裴悉早上看到这些内容,忽然有种很奇妙的感觉。 好像…… 自己真的拥有了临时双重人格体验卡,并且可以和另一个自己对话。 这是一件很难得能体验到的事,他很想分享给贺楚洲,可惜不行,至少现在不行,以及,还有要紧事要做。 贺楚洲上午去了一趟公司,下午回来很早,拿着一沓盖了章的文件在客厅慢悠悠核对。 裴悉找到机会,在他对面的单人沙发上打开游戏,提前勾选了记住密码,他直接登上了贺楚洲的账号。 贺楚洲同步收到自己账号登录的短信。 裴悉面不改色对上他看过来的视线:“你的账号密码变成首选了,我昨天登录过你的账号?” 贺楚洲点头说是。 裴悉:“我能玩吗?” 贺楚洲:“当然,随便玩。” 裴悉在界面上百无聊赖地点选一阵,觉得时间差不多了,点开背包:“这是什么?” 贺楚洲推了下眼镜:“什么?” 裴悉念名字:“金翎羽毛。” 贺楚洲一愣:“我包里有那个东西?” 他有点好奇地放下文件凑过来看,意外挑眉:“还是,合着昨天捣鼓了一整天就是在刷这个” 裴悉:“你说什么?” “没什么。”贺楚洲教他长按物品可以弹出描述:“金翎羽毛,一个趣味物品,对其他角色使用可以给对方上一层许愿buff。” 裴悉:“就是使用方可以对被使用方许愿的意思?” 贺楚洲说是。 裴悉表示知道了,摊手让贺楚洲把手机拿过来,打开游戏,登录自己的账号。 然后他将自己的手机塞进贺楚洲手里,让他对自己使用那片金翎羽毛。 看着自己角色身上的许愿buff,他问贺楚洲:“就这样了?” 贺楚洲:“啊,就这样。” 裴悉盯着buff描述沉默片刻,淡淡道:“那你现在可以跟我许愿了。” 贺楚洲:“嗯?” 裴悉指着手机:“上面描述说,我变成了你的许愿树,要负责帮你实现任何愿望。” 贺楚洲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忽然失笑:“裴悉,这就是个游戏道具而已。” 他抬起手似乎是想揉裴悉脑袋,好在反应过来时机不对,手腕及时一拐,挠了挠脖子:“而且只是趣味玩具,没有强制设定,不用管,24小时自动就消失了。” 裴悉:“” 裴悉:“但我已经用了。” 贺楚洲很大度:“没事,用了就用了。” 裴悉难得固执:“用了就要遵守游戏规则。” 贺楚洲:“一定要许?” 裴悉皱眉:“好不容易才刷出来,你不许?” 贺楚洲:“你怎么知道这个不好刷?” 裴悉:“刚刚查的。” 贺楚洲:“你不是看见就问我了,什么时候——” “不要转移话题。”裴悉打断他:“许愿。” 说罢顿了顿,完整补充:“不管你许什么,我都答应,冒昧一点也没关系。” 贺楚洲被他的游戏精神折服了:“真的?” 裴悉:“真的。” 贺楚洲摸着下巴想了想:“行,那我就许” 裴悉握紧手机:“你想清楚再说。” “想清楚了啊。” 贺楚洲笑眯眯:“我的愿望就是以后裴总不管工作再忙,也别耽误了吃饭的时间。” 裴悉:“” 见他脸色不太对,贺楚洲不由反省:“很冒昧吗?可刚刚是你自己说冒昧一点也没关系,说话算话啊。” 裴悉咬了咬牙,尽量保持语调如常:“没有冒昧,我的意思是,你确定要把机会浪费在这种事情上?” 贺楚洲:“不浪费,这就是我的愿望。” “” 裴悉闭了闭眼,忍住把手机摔他脸上的冲动。 门铃在这时忽然响了,贺楚洲想起什么,看了眼时间迅速起身:“我东西到了。” 裴悉黑着脸,看着贺楚洲快步走到玄关处拉开门,从门外送货员手里接过一大束花,回来时,脚步变得有些彳亍。 是真的很大一束,交到裴悉手里时,他险些抱不住。 看着鲜艳欲滴的红玫瑰,想起昨晚贺楚洲心血来潮问他的那个问题,裴悉整个人犹如被戳破的气球,上一秒的气闷情绪噗地一声全部烟消云散。 “附近街道新开的一家花店,今天收到推送了,就随便买了一束。” 贺楚洲用拙劣的借口解释完,才略显忐忑地问他:“你觉得怎么样?” “不错。”裴悉中肯评价:“花很新鲜,颜色很正,花纸手感很好,包法上也很专业。” 贺楚洲哽住,过了会儿不甘心地又道:“我不是问这个,除了这些,你有没有——” “花很漂亮。” 裴悉尽力了,仍旧压不住嘴角上扬的一丝弧度:“我很喜欢。” 虽然一大束红玫瑰还是很俗。 跟当初云迹并着一张写满肉麻情话一起送给他女神的那一束一样俗。 但是,还是很喜欢。 * * 吴青回来了,卡着晚饭的点回来的。 兴高采烈叫了一群亲近的朋友一起去喝酒庆祝,贺楚洲赫然在被邀请列。 贺楚洲想叫上裴悉一起,被窝在藤椅里玩手机的后者果断拒绝了:“不用,你去吧,我不喜欢那种场合。” 贺楚洲以为他是在玩游戏,没再多说什么打扰他,很快拿上外套出门了。 实际裴悉并没有在玩什么游戏,他只是在兴致缺缺地刷最近的时政新闻。 那天刷了一天的金翎实在给他刷疲了,结果某人还一点理解不到他的苦心。 他现在已经非常透彻地理解到谢铃说的某些人就是脑袋缺根弦了。 迟钝,在被爱方面情商低得要命,话不说到就差捅破窗户纸的露骨都不行,稍微隐晦一点他都看不懂。 可是他已经这么直白了,还要他怎么直白? 谢铃每日例行任务来问他进展如何了,裴悉回你对我的事情是不是关心过度。 谢铃:【怎么会!】 谢铃:【你是不知道你谈恋爱这事多稀罕,我不只是在满足我自己的好奇心,还有咱好几个同学在嗷嗷待哺呢。】 裴悉:【】 裴悉:【要让你们失望了,没有进展。】 谢铃:【这么久了还没有?】 谢铃:【真能墨迹啊你们,你们现在在干嘛,说出来我再给你出点主意。】 裴悉:【不用,贺楚洲不在家,出去跟朋友聚餐去了。】 谢铃:【你没去?】 裴悉:【他跟他朋友吃饭,我去做什么?】 谢铃:【这都不懂,宣誓主权啊。】 谢铃:【你仔细想想,有些话你们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不好说,但要是有外人在,是不是就能顺水推舟了?】 谢铃:【对着外人,你就是直接喊老公,他就是小弟邦邦硬也得忍着,回头问你怎么回事,你就含糊其辞不给回应,吊得他抓心挠肺,我就不信他还能忍。】 裴悉看得心头微动,不禁坐直了身体,接住跳进怀里的小猫若有所思地摸了两下。 裴悉:【但是他已经走很久了,这么晚,聚会应该都快结束了。】 谢铃:【正好,你去接他呗。】 谢铃:【露个脸,把该说的说完就溜,主打一个速战速决,不完美?】 裴悉觉得完美。 所以他没有再回复谢铃后面冗长的一大段场景分析,立刻放下裴月亮回房间换衣服准备出门。 * * 裴悉:【在哪?】 贺楚洲揉了揉有些晕眩的太阳穴,躲过身侧一个险些歪倒在他肩膀上的醉鬼回复裴悉: 贺楚洲:【之前那家酒吧,快结束了马上回去,是不是需要给你带什么东西?】 裴悉:【包厢号。】 裴悉:【我去接你。】 贺楚洲是真有点不清醒了,下意识将包厢号发给裴悉,又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奇怪。 之前没有说好,为什么突然要来接他? 他想回不用,他可以自己叫代驾回去,字还没打全,就听见吴青大着舌头问他:“老贺,你是不是要回去了,我,我给你叫个代驾” 贺楚洲:“不用,裴悉一会儿来接我。” 说完自己都愣了。 嘶,不对,他刚刚是想说什么来着? 吴青嗤了一声:“就秀吧你!秀不到我了,我又谈恋爱了嘿嘿,下次出来给你介绍一下我的新男朋友,外国人,眼睛跟玻璃弹珠似的,好看得要命。” 贺楚洲相信玻璃弹珠,但是不相信能好看得要命,毕竟在这世界上好看得要命的人只有一个,就是他家心心。 不过,算了。 这种结果毫无悬念的问题,他都懒得跟他争辩。 酒吧的位置不算远,裴悉来得很快,推门进包间时,除了角落地醉得眼睛都睁不开的几个,其他人齐刷刷甩头朝他行注目礼。 裴悉目不斜视,走到贺楚洲旁边摸摸他的脸,又动作自然地帮他整理了一下衣领,轻声问:“老公,回家了吗?” 听到这个称呼,贺楚洲猛地吸了口气,一双眼睛都直了。 周围的注目礼一瞬间变成十足艳羡。 恍惚之中,贺楚洲还听到有人打电话给女朋友,断断续续撒娇问对方能不能来接自己。 然后收获一顿臭骂。 “啊?回,回啊。” 他听到自己磕磕绊绊的回答,然后就被裴悉拉起来,牵着手带出了酒吧。 被外面凉风一吹,他清醒了点,低头看着牵着他的手,心情却更加澎湃了。 他没记错,今天是清醒裴悉没错吧? 那怎么,怎么对他这么亲热? 还叫他叫他老公? 之前糊弄吴青的时候都没都没做到这一步的啊。 他落在裴悉后面半步用另一只手偷偷掐自己手掌心,确定自己不是喝醉了产生幻觉。 不对,为了回去之后不会给裴悉添麻烦,他本来就没喝多少。 受宠若惊,又惊疑不定。 复杂交织的情绪被酒精一蒸,再被后知后觉发现裴悉竟然穿了跟他同款的外套一刺激,直接上头了。 一路他眼睛就黏在裴悉身上,从上车到下车,从下车到回家。 裴悉让他困的话睡会儿,他就真的闭眼“睡了”十秒钟,然后睁开,继续直勾勾黏着裴悉,像狗盯着肉骨头。 裴悉对他这种状态很满意,看来谢铃说的方法奏效了。 没忘记某人有宿醉之后不记事的破毛病,裴悉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去厨房煮醒酒汤。 贺楚洲亦步亦趋跟在他后面也进了厨房,也不做什么,就安安静静站在旁边看着他。 裴月亮已经睡了,听见动静也没起来,贺星星一如既往热情,早就甩着尾巴坐在旁边睡眼惺忪地发呆。 裴悉往左看看贺星星,又往右看看贺楚洲,父子俩表情神似。 他勾了勾唇,收回目光关了火。 “心心。”贺楚洲突然开口,没头没脑地问:“下午我走之后,你是不是睡过觉?” 裴悉将滚烫的醒酒汤倒进碗里,嘴里不走心地嗯了一声。 贺楚洲却恍然般喔了一声,自顾自嘀咕:“难怪呢,我就说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特意来接我,叫我老公,牵我手,还跟我穿情侣装原来是又失忆了啊。” 两人站得很近,裴悉把他的自言自语听得一清二楚,脸色当即就黑了,转过头:“你觉得我现在像是失忆了?” 贺楚洲目光在他脸上逡巡一阵,最后给出肯定的一个字:“像。” 裴悉:“” 他深吸口气,使劲按了按太阳穴,暂时不想跟这个醉鬼说话。 等醒酒汤凉了,等醉鬼把它全喝光了,他们再慢慢谈他到底有没有失忆。 然而好不容易找到情绪宣泄口的醉鬼不能继续保持安静了,他失望,又觉得这样才合情合理:“我还以为你是清醒着跑来接我,高兴了半天。” “不过现在也高兴,你来接我我就高兴。” 他烘着酒意絮絮叨叨:“就是没有那么高兴了,你以前没有在外人面前跟我那么亲近的,最多就是抱一下,刚刚那样,我又差点以为你喜欢我了。” “可是概率太小了,你又不记得失忆时发生的事,怎么可能这么突然喜欢上我呢?” 裴悉冷着脸不搭理他。 他也不在意,沉浸在自己沮丧的世界:“到底怎么样才能让你喜欢上我呢?” “你什么都有,什么也不缺,我有的你都不稀罕,想对你好,又感觉那点关心怎么都不够格。” “我其实经常会觉得你也是有点喜欢我的,可是我又不敢确定。” “你比生意重要多了,我签合同敢赌,但你的喜欢我不敢,万一赌错了,万一你一生气连朋友都不肯再跟我做” 裴悉忍无可忍了。 什么缺根弦,这人脑袋里根本没有弦! 再露骨也看不懂,再直白也听不懂! 胆小怕事畏首畏尾,宁愿拐弯抹角去求助一堆一无所知的陌生人也没胆亲口问一问他。 早就摆在台面就差揭开幕布的事还要兜兜转转浪费多少时间? 他绕过贺楚洲大步过去打开冰箱,拿了冰球筒回来,往尚且热气腾腾的醒酒汤里倒了大半,将快要漫出来的一碗递到贺楚洲面前:“喝了。” 贺楚洲看得一愣一愣,喔了一声,乖乖接过汤仰头就闷。 混了大量冰块的汤凉得很快,很快贺楚洲就觉得液体有点冻喉咙了,放下混了冰水还剩大半的汤问裴悉:“心心,有点撑,我能不能——” 话没说完,他被突如其来的吻撞得站立不稳,退时后背撞上冰箱,手打翻了冰球筒,晶莹的冰球滚落了一地。 唇瓣被牙齿磕得一阵钝痛,裴悉的吻鲁莽又毫无章法,带着泄愤的意味,像被逗到气急用爪垫乱挠人的猫。 他下意识搂住裴悉的腰避免他摔倒,大脑一片空白,醉意一点点消退的同时,欲念也被勾起。 五指失控收紧,呼吸加重。 就在他几乎急不可耐要将这隔靴搔痒的吻用力加深时,呼吸骤然一轻,裴悉退开了。 席卷全身的落空感让他狠狠皱起眉心,想要不讲理地将退开的人重新按进怀里,却听见裴悉问他:“现在确定了吗?” 他愣了:“确定什么?” “确定我是不是喜欢你。” 裴悉抓着他胸前的衣料,气息凌乱紧盯着他,一字一顿:“贺楚洲,你看清楚了,我没有失忆。” “我就是喜欢你。” 第 64 章 裴悉说完, 贺楚洲就呆住了。 像是丢了魂,忘记呼吸,忘记眨眼, 就这么直勾勾盯着裴悉。 时间线被拉得太长,以至于裴悉在愤怒之下爆发的气焰都消耗殆尽, 后知后觉感到羞耻, 甚至没有勇气去回忆自己刚才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绯红从脖颈可见的地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上攀升, 他被盯得眼神躲闪, 睫毛胡乱颤了颤,羞恼之下想从贺楚洲怀里退开。 可推拒的动作似乎唤回了对方的神魂。 腰间猛然一紧,双脚离地,他被贺楚洲干脆一把抱起来放坐在料理台上。 刚松开衣料的手在受惊之下又攥紧了, 他仓惶抬头,对上的一双目光明亮到慑人。 贺楚洲语调上扬:“你喜欢我?” 裴悉视线左移:“嗯。” 贺楚洲:“你没有失忆,你喜欢我?” 裴悉视线右移:“嗯。” 贺楚洲干脆捧住他的脸,强迫他直视自己满眼的狂喜:“心心, 你喜欢我?” 裴悉脸已经红得快要滴血,躲又躲不开,恼羞成怒的气性又上来了,压着嗓子低声凶他:“贺楚洲你烦不烦,都说了是是是, 你怎么还一直——” 没能出口的斥责都被瞬间吞噬在唇齿间。 和之前裴悉猫舔鱼式的含蓄亲吻不一样,贺楚洲吻得很用力, 仅在唇瓣之间短暂磨蹭了一瞬便急不可耐地叩开齿关深入, 扫荡每一处。 不温柔, 甚至带着一丝粗暴。 在恋爱方面,裴悉所有的第一次都砸在贺楚洲身上了, 这样超纲的深吻也是。 分明被堵住的只有唇齿,他却觉得鼻子也没办法呼吸了,被贺楚洲的气息包裹得密不透风。 难言的酥麻顺着脊椎往上攀爬,力气流失,他难耐地喘了口气,却只能迎来更深的掠夺。 贺楚洲被裴悉笨拙地几次磕在下唇内侧,甚至连舌尖都在兵荒马乱中被咬了一口,他却一点也不生气,甚至低笑出声。 他试着温柔下来,试着慢慢引导裴悉。 但是一旦感受到裴悉尝试的回应,他就忍不住又一次变得粗暴,细密抢夺对方每一寸呼吸。 他太高兴了,高兴得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又太喜欢了,喜欢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察觉到裴悉实在喘不过气挣扎推他的力道,他才恋恋不舍后退,但也只限于退出齿关,流连的轻吻依旧黏着地在唇边徘徊。 裴悉肉眼可见的皮肤都已经红透,溢出的呼吸和眼帘轻颤的频率一样,凌乱没有节奏。 贺楚洲垂目看着他,心脏彻底软成一汪糖水,在胸腔里来回荡漾。 “心心,你牙齿磕到我了。” 他字眼委屈地控诉,语气里却全是掩不住的笑意:“你还咬我,我现在舌尖又痛又麻。” 裴悉不可置信他竟然好意思倒打一耙。 他承认自己确实不小心咬到他了,但只轻轻一下,察觉后很快就松开了,自己才是被他亲得舌根都快没有知觉。 奈何脸皮不如他厚,狠不下心把这种直白羞耻的反驳说出口。 结果就给了某个厚脸皮的人继续叭叭的机会:“不过你好像被我亲哭了。” 贺楚洲指腹蹭过他微红潮湿的眼尾,一点隐秘的满足和得意:“算我们扯平,就不计较了。” 裴悉:“” 裴悉强装镇定推开他的手:“我没有,你看错了,让我下去。” 贺楚洲不让,不仅不让,还把人抱得更紧了,眼睛灿亮地问他:“心心,记不记得我出差带你玩游戏那晚,被我刀掉的男生ID叫什么?” 裴悉有些莫名:“问这个做什么?” 贺楚洲:“问一下嘛,记不记得?” 裴悉只好答:“就不吃香菜。” 贺楚洲响亮用力地亲了他一口,在他反应过来之前继续问:“那记不记得小月亮是我们在哪里捡的?” 裴悉:“淮南路下坡的街边?” 贺楚洲把持不住,又重重亲了他一口:“那第一次跟楚女士吃饭那天,还记不记楚女士穿的什么颜色衣服?” 裴悉:“黑色大衣,浅色披肩。” 答完他忽然反应过来了,飞快捂住贺楚洲的嘴巴:“你还是不相信我现在没有失忆?” “没有不相信,只是想更确定一下。” 贺楚洲顺势亲在他手掌心:“心心,你不知道我现在有多高兴,我要乐疯了,我都怀疑是不是我酒精上头产生幻觉了” 裴悉盯了他一会儿,把他的脑袋往后推,端起已经凉透冰沁的半碗醒酒汤再次递过去:“喝完。” 在贺楚洲一派天真的目光中,他十足认真道:“要是明天你忘记了,我真的会扇你。” 贺楚洲很上道地一口闷光,放下碗拉住裴悉的手:“不用等明天,我今晚就把酒全醒完。” 裴悉微微蹙眉:“怎么醒?” 贺楚洲:“走,带你去个地方~” 十分钟后。 裴悉站着货架前,看着身边推着购物车逛得兴致勃勃的人,无言半晌:“你说的醒酒方式就是大半夜出来逛超市?” “是啊,多走走,多吹吹冷风,酒气散得快。” 贺楚洲从货架上拿下一包膨化零食,打量了一下包装袋,然后扔进购物车:“嗯,这个也来点。” 购物车里面已经很多东西了,全是贺楚洲挑的,什么种类的都有,看起来漫无目的。 裴悉都不知道他挑选的依据是什么,一头雾水:“你有这么多需要的东西,为什么之前不买?” 他从里面拿出一只小榔头,难解:“而且你买这个是打算做什么?” 贺楚洲接过榔头,转了一圈将标签朝向他,美滋滋展示:“你看,这上面有一颗爱心。” 裴悉:“?” 裴悉又拿出一张做成裙子外形的擦手毛巾:“那这个呢?需要我提醒你家里擦手巾已经很多了么。” 贺楚洲指着裙摆的地方:“这里有爱心蕾丝。” 裴悉:“???” 裴悉:“这个围脖呢?给小月亮戴太大,给贺星星戴太小,还是你打算自己用?” 贺楚洲:“挂在墙上当个装饰品也不错,而且看这里,它有个粉色爱心小挂坠~” 裴悉:“” 眼睁睁看着贺楚洲又将一个爱心形状的煎蛋器扔进购物车,他终于知道他买这些东西的依据是什么了。 离谱到他很想骂一句有病。 但是贺楚洲振振有词,说这些都是他爱情的见证,不然为什么世界上那么多形状,偏要做成爱心,那么多地方可以摆,偏要摆在他面前。 等到把裴悉说得哑口无言了,又想起什么,肚子压着购物车推杆偏头跟裴悉严肃确认:“心心,咱们现在是开始在谈了对吧?” 裴悉这会儿不是很想理他:“随便。” 贺楚洲大惊:“我的宝,这可不能随便。” 裴悉:“就是随便。” “不行啊心心,你确定一下,不能随便。” 贺楚洲嘶了一声,开启执着的碎碎念模式:“你看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按理来说这样就可以谈了。” “我们都互相见过家长了,没人反对。” “还提前同居了,过去这么长时间我每天给你暖被窝,在起跑线就卷死了八百对情侣。” “还亲过了,刚刚那是我初吻,心心,我的初吻都给你了,你得对我负责。” “什么初吻,你的初吻早就——” 裴悉忍无可忍还嘴到一半,忽然余光发现什么,回头一看,后面货架前两个女生听得满面红光,见裴悉回头,飞快低头佯装挑选商品。 耳朵还竖的老高。 裴悉:“” 贺楚洲:“心——” “闭嘴!”裴悉抬手捂了下发烫的耳朵,大步往前走:“差不多了,去结账了。” 贺楚洲:“那我们是不是——” 裴悉压低声音:“对!在谈!你是我男朋友了,你再不走我们就在这里分手。” “!” 刚谈上就分手? 那可不行! 贺楚洲赶紧推着购物车跟上。 步履轻快间低声重复了两遍“男朋友”,货架上的镜子映出他一晃而过的模样,脸都笑烂。 很巧,结账的时候他们又碰上了那位阿姨。 这回贺楚洲可不避着了,甚至在阿姨开口之前主动道:“哎,对,我又跟我老婆来逛超市了。” 阿姨:“咦?” 裴悉:“” 那两个小姑娘也过来结账了,排在后面听见了贺楚洲的话,对视一眼捂嘴偷笑。 裴悉两手空空,直接从旁边的通道出去了,站在超市外面吹冷风降温。 失策了 不该着急的。 早知道某人现在是这个嘚瑟样,他就应该撒手不管让他慢慢追,追到明年后年去。 贺楚洲买了太多东西,回去时裴悉本想帮他拎,但手伸一半又想算了。 这人现在肯定一身使不完的牛劲。 到了院子外,裴悉在开门时没注意,忽地脸颊一热,又被偷袭了一下。 呼出的热气在冷空气中是一团很明显的白雾,他转过头,等白雾过去,看见贺楚洲在暖黄色路灯下明亮的双眸,眼睛里装的全是他。 裴悉心头一悸,轻声问他:“做什么?” 贺楚洲笑得让人怦然心动:“突然想到你刚才灌我冰水的样子了,可爱得不行。” 说罢想了想:“不对,也不是突然,我现在脑袋里全都是你,这不是情话,只是客观叙述。” 裴悉抿了抿唇,不说话。 贺楚洲又问:“为什么喜欢我啊?” 总不会真的因为一束玫瑰花吧? 裴悉就知道他会问这个,可他还没想好借口,只能用问题回答问题:“怎么你们都喜欢问这种问题?” “你们?” 贺楚洲一愣,震惊:“还有谁问过你?” 裴悉:“我大学室友谈恋爱的时候,每天晚上都在电话里这么问他女朋友。” 贺楚洲呼地松了口气,赶紧又亲了口新鲜热乎的男朋友,压压惊。 裴悉:“然后他女朋友就跟他分手了。” 贺楚洲:“” 裴悉瞥了眼突然安静如鸡的人,嘴角轻轻一扬。 推开门时,他半真半假丢出一个答案:“因为你好看。” * * 吴青:【我特么知道了知道了!】 吴青:【知道你热恋期了!知道你老婆夸你好看了!但是你玩情趣能不能别老想着拉上我?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吴青:【这么嘚瑟小心你老婆对你这一点肤浅的爱明天就消失不见!】 贺楚洲:【你才肤浅。】 贺楚洲:【我单胞胎,我妈就生了我这一个儿子,全世界就我一个男的长这样,我老婆喜欢我的脸,就意味着他全世界最喜欢我/墨镜/墨镜】 贺楚洲:【这么深奥的爱,你懂个屁。】 吴青:【你他妈的!】 吴青:【行行行,我不懂。】 吴青:【免费送你黑名单一日游。】 吴青:【滚!!!!!】 贺楚洲试着发了张表情包,还真看见跳出一个红色感叹号,啧啧,果然。 破防这么高。 那打游戏的时候伤害怎么那么低? 他遗憾地关闭了和吴青的聊天框,转手打开好友群,把自己恋爱的好消息再次分享出去。 可惜里面的人早就从吴青口中得知了他结婚的消息,对他类似发癫的行为回应得十分敷衍。 贺楚洲又去找云迹。 云迹正在为下季度的企划加班加点,收到他的消息后不但暴躁,而且暴躁。 云迹:【大哥,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你有男朋友了吗?干嘛还要特意又说一遍?】 云迹:【我就是个单纯苦逼的打工人,你跟我秀恩爱有什么用啊有什么用?】 云迹:【你们两口子真是够了,不要再把各种奇奇怪怪的play玩到我脸上了!】 云迹:【在这样信不信我不帮你保守秘密了!我直接告诉姑妈,让她打飞你脑壳!】 贺楚洲觉得云迹也玩不起。 而且他没玩啊,只是单纯分享喜悦而已。 再说楚女士也不会打飞他脑壳—— 对了,楚女士! 要说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感同身受他此刻的喜悦,那一定非楚女士莫属了。 他心情愉快地找到楚女士的头像点开,将文字消息一键复制黏贴发过去。 浴室。 裴悉关了水,擦干身上水珠,穿衣服时还是想不通为什么贺楚洲那么好糊弄。 居然一句“因为你好看”就轻松蒙混过关了。 所以他之前纠结了那么久不敢主动开口到底有什么意义? 心情复杂地来到外间将衣服扔进洗衣机,抬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突如其来一阵恍惚。 看起来,和今天之前没什么两样。 但又不完全一样。 说不上来,似乎只是对自己多了个男朋友这件事仍旧没有实感。 他真的和贺楚洲在一起了。 不是为了隐瞒什么而装模作样,也不是他记忆错乱的想象,他们真的在一起了。 他们清醒着在开始谈恋爱。 大脑不顾他的意愿将这句话在颅内重复了好多遍,一种陌生又微妙的感觉。 他抬起手放在心脏的位置,好像能感觉到里面在悄悄发热 “我没有,您误会了。” “不是,妈你听我说——” “啧!” 卧室传来的动静让他如梦初醒。 他有些脸热地蜷起手放下,拉开门走出去,想问怎么了,正好听见裴女士的声音从开了免提的电话里传出来: “你谈什么恋爱?” “我就问你跟谁谈什么恋爱?!” “你都有心心了还想跟谁谈?!” “你是不是跟谁学坏了?!还是被外面哪个不长眼的老妖精迷惑住了?!!” “我告诉你,你要是敢玩儿始乱终弃那套,信不信老娘头都给你打飞!” 第 65 章 谁家好人谈恋爱了到处嘚瑟结果被亲妈逮到莫名其妙训了一晚上? 贺楚洲心好累, 男朋友还不肯帮他解释,就在旁边看他笑话。 于是当天晚上,他就在梦里久违地回忆起了童年最调皮捣蛋那会儿, 从早到晚被楚女士暴力支配的恐惧。 是谁说做梦没有痛觉来着? 被揪着耳朵拧八圈痛到发麻的感觉明明这么真实,真实到好像有个手机在他耳朵边上—— 嗯? 他迷迷糊糊醒过来, 不太清醒地伸手往枕头边一摸。 还真是他手机在振。 努力撑开眼皮滑下接听, 含糊:“妈, 您干嘛” “查岗。”视频对面的楚女士整装待发坐在沙发上, 一经发现不对立马就能拎上鞭子出门。 贺楚洲:“” 贺楚洲头疼地揉起太阳穴:“查什么岗啊,我在家呢,都跟你说了是误会,我说的恋爱对象就是心心, 您亲儿子的人品都信不过啊。” “我管得了你吃管得了你穿,还管得了你脑袋里的东西吗?谁知道一个人在外边学了什么不好的?” 楚女士有自己的逻辑,不信他的邪:“你跟心心在一起都多久了,饭都吃过几顿了, 现在才兴高采烈跟我说你们谈恋爱了?真当我生你的时候把脑子一起排出体外了” 贺楚洲翻身侧躺,把手机放在耳朵上,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眼皮一撑,裴三花安静又迷惑地看着他,手里拿着手机, 隐约能听见里面传来游戏场景音乐。 估计在奇怪他怎么大清早就在挨骂。 贺楚洲一看见他就想笑。 怎么会有人眼睛鼻子嘴巴哪里都长在他什么点上? 怎么会人只是躺着玩游戏什么也不干就这么讨人喜欢? 凑近他眼睛上吧唧一口,裴悉被他亲得闭上一只眼睛。 哦莫, 有宝贝在对他wink! 再来一口! 楚女士:“你在亲谁?!谁在你旁边?!” 贺楚洲:“” 哎哟, 得意忘形, 忘记有围观群众了。 贺楚洲:“心心啊,还能有谁?” 楚女士:“摄像头转过去我看看!” 贺楚洲:“人家大清早的头没梳脸没洗就让人家接视频啊, 亲妈,给孩子留点体面吧。” 楚女士瞪眼:“小孩子要什么体面不体面!你小子是不是心里有鬼?!是不是旁边躺着不能见人——哎呀,心心乖乖,早上好呀~” 猝不及防四目相对,裴悉愣愣回:“早上好。” 贺楚洲打着哈欠,听见楚女士骤变的语气无奈一笑,总算能清净了。 “天气冷了上班要记得多穿衣服,工作也别忘记要按时吃饭,有什么想吃的就跟妈说,妈准备好了给你们送过去,最近流感严重,去人多的地方要乖乖戴口罩” 楚女士仔细叮嘱完挂了电话。 贺楚洲将手机往旁边一扔,把裴悉搂进怀里一顿揉搓,再埋头深吸一口。 啊,身心舒畅! 裴悉不适应他突如其来的热情,试图推开他的脑袋:“好了别吸了,我又不是猫。” 贺楚洲纠正:“吸猫可不只这样。” 裴悉:“那还要怎样?” 说完就被钳住了两只手腕暴力压在头两侧,胸前被某颗脑袋乱蹭一通,本就松垮的衣领更被蹭得乱七八糟。 贺楚洲抬起头,上身撑在裴悉上方,笑意盈盈:“还要像这样,埋胸埋肚皮。” 被蹭乱的衣领下方,一抹红色从皮肤上满眼开,一直往上攀爬,染透了整个脖颈,耳朵,脸颊 裴悉挣开他,默默拉起被子翻身背对,等脸上不那么烫了才又转回来:“哥哥,你是收到什么礼物了吗?心情这么好?” 好得让他招架不住。 像是榆木附体的人突然被打通了任督二脉,喜欢是很喜欢,就是不大习惯。 贺楚洲:“是啊,收到了天大的好礼物。” 裴悉好奇:“是什么?” 贺楚洲捏捏他的小脸:“天机不可泄,以后你就知道了。” 被吊胃口总是会让人不爽。 裴悉顿时垮了脸,一言不发推开他,兀自下床去了卫生间洗漱。 贺楚洲掀开被子屁颠屁颠跟上。 两个人挤在一个洗漱池前,裴悉不想跟他挨在一起,往左边挪开一步。 贺楚洲两眼一弯,厚脸皮跟着挪过去。 裴悉不管他了,刷完牙就要走,却被贺楚洲单臂拦住,又捆着腰捞起放在一边干燥的洗漱台上,摁着他的腿不让他往下跳。 裴悉不大高兴地皱眉:“做什么?” 贺楚洲一口水在喉间呼噜一下又吐出来,刷完了,慢悠悠放下杯子牙刷 ——按着裴悉就是一顿亲。 单纯的小羊羔怎么也没想到他的目的是这个。 适应不了这样粗暴的吻,裴悉被亲出了泪花,又很快被温柔细致地舐去。 裴悉迟钝地看着他唇上的痕迹。 贺楚洲忍笑:“哎呀,又磕着我了,好痛。” 裴悉不自在地撇开头:“谁让你突然亲上来” “不突然也磕。” 贺楚洲喃喃:“还好今天没咬我,不然一会儿都不好吃饭了。” 裴悉的气性都化成热腾腾的白烟从头顶冒出来了,佯装镇定推开他的脸:“楚洲,你今天好奇怪。” 两个人的角色好像一下子被颠倒了,明明之前不管他怎么主动,这个人都无动于衷的,怎么突然这么这么难顶 贺楚洲:“嗯?不奇怪啊。” 裴悉坚持:“就是奇怪。” 贺楚洲:“哪里奇怪?” 裴悉:“太,太粘人了。” 贺楚洲抓住他的手在手背上亲了一下,委屈叹息:“你嫌弃我粘人。” 裴悉立刻反驳:“没有嫌弃,只是” 贺楚洲:“只是什么?” 裴悉抿了抿唇:“只是有点不太习惯。” “不习惯没关系,多适应适应就习惯了。” 贺楚洲捏着他的脸,嬉皮笑脸得寸进尺:“所以一会儿要不要陪我去公司上班?” 裴悉愣住:“啊?” * * 【惊!贺总带着裴总来公司了!】 【惊!贺总带着裴总大摇大摆来公司了!】 【/图片/图片】 【照片为证,进门的时候还手!牵着!手!】 【进什么门?贺总不是一向从地下停车场直接上顶楼办公室吗?】 【今天是司机开车?】 【没有吧,也没看见啊。】 【别怀疑了各位,贺总就是想显摆,我懂,我以前也这么欠。】 【现在不欠了?】 【他那是不想欠吗?他那是对象欠没了没得欠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呸呸呸不吉利,离我cp远一点。】 【哎哎上楼了上楼了。】 【楼上有人偶遇吗?】 【乘的总裁专用电梯,我上哪儿偶遇?】 【今天没有访客,行政部集体没借口上顶楼了呜呜呜,好想上去溜达。】 【眼界放开,行政部上不去还有别人能上啊!】 【@云迹云助理!云助理!】 【别艾特了,云助理外勤去了,盲猜得下午才回,这会儿估计正舌战供应商呢。】 【还有谁!还有谁能上!】 【啊啊啊啊啊干磕了这么久好不容易等到一颗大的,不会折在这儿吧?】 【保洁阿姨!保洁阿姨能上!】 【得了吧,上次我跟保洁阿姨闲聊,问他知不知道我们公司干什么的,阿姨很自信地说我们公司干出了四大发明,飞机火机柴油机拖拉机/微笑】 【就这你还指望能给你直播什么?】 【对了!我想起来了。】 【@琳达云助理走之前是不是交给你一份文件让你打印好盖好章送去给贺总?】 【啊是是是!但是云助理说这份文件不着急要,让我明天上午再送啊。】 【急啊急死了怎么不急!现在就去,跑,跑起来!】 【还没盖章呢!】 【快来!我就在印章室,等你!】 【来辣!】 从六楼行政部上顶楼电梯直线距离只需要34秒。 琳达抱着一沓文件,踩着高跟鞋风姿摇曳踏出电梯,脚步声嗒嗒嗒一路靠近总裁办。 仔细听还能从时不时加快的节奏中听出一点紧张和兴奋。 办公室的门关得很严实,她肩负重任,挺直背脊,轻轻敲了三下门:“贺总,我来送下季度的行政物资采购文件。” 听见“进”的回应,她深吸口气,按下把手推开门,目不斜视走进去。 “放我桌上吧,麻烦了。” 贺楚洲说话时没有回头,屈膝半蹲在会客区小茶几旁边,将一杯刚加上奶和糖搅拌好的咖啡递给坐在沙发上的裴悉:“不烫了,尝尝甜不甜?” 裴悉接过抿了口:“不是很甜。” 贺楚洲叮叮当当拿起叉子,叉了旁边一块蓝莓慕斯悠闲喂到他嘴边:“那配上蛋糕应该刚刚好。” 琳达放下文件出去,关门之前飞快瞥了一眼,他家老大正撑着下巴宝贝似的瞅着对家老大。 一双眼笑得桃花泛滥,“溺爱”两个大字就差打印下来贴在脑门。 门咔嚓上锁,藏起了所有画面。 琳达再度深吸了一口气,保持冷静转手走了一步,无声尖叫: 【家人们!!!】 【不负众望!我看见了!】 【贺总在给他老婆端茶递水投喂小蛋糕,伺候得脸都要笑烂了。】 【千亿老总倒贴实锤!】 【啊啊啊啊啊甜鼠辣!!!!】 * * 云迹的工作效率越来越高,原本计划得下午才回,结果午饭时间没到就回来了。 于是又喜提了一个任务:“我去开会,你带你裴哥随便转转。” 云迹:“往哪儿转?” 贺楚洲:“他喜欢哪儿你就往哪儿转。” 云迹:“???” 云迹:“人家自己又不是没有公司,稀罕来你这儿转啊?是吧裴哥。” 裴悉点头:“稀罕。” 云迹:“” OK,fine。 他居然试图拉拢两口子中的一个站到他这边,big胆。 贺楚洲进了会议室,总裁办同层没有设立员工部门,很无聊,云迹只能带着裴悉往楼下转。 不知道是谁传开了总裁夫人在巡视公司的谣言,所到之处每个人都挺直了腰板在埋头苦干。 裴悉路过时个个想看不敢看,只敢在人走过之后回头偷偷瞄一眼。 一瞄不得了。 比照片上还好看。 人生不公啊,老大吃这么好? 狐假虎威的云迹乐了,挺了挺胸膛,忽然觉得这样也不错。 正好督促一下这群整天脑子里只装着八卦的人好好工作。 “前面就是技术部,别看现在这么热闹,其实平时没什么人,今天就是碰巧有游戏工作室的人回来做技术册数。” 贺氏旗下的游戏产业有很多个独立工作室,而每个工作室又在总部外有独立的办公点。 只是偶尔会回来交流水报告,或者找总部技术人员帮忙做测试。 裴悉随口说了个游戏,云迹一听,惊讶:“对,今天来的就是制作这个游戏的工作室员工,裴哥你怎么知道?” 裴悉:“你表哥带我玩过。” 至于为什么会猜中,纯属巧合,他拢共也只知道这一个游戏而已。 云迹乐了:“这么巧?那走,咱们去看看。” 技术人员刚磨出来逃出生天的新副本,算是这个赛季最难关,又不确定线索逻辑的预留上是否过关,或者对玩家来说会不会太难。 裴悉本来安安静静在旁边看他们测试,但不知道是谁心血来潮提出让他试试,他推拒不成,转眼手里已经被热情地塞了一只游戏测试手机。 在他的记忆线里,他是第一次玩这个模式,进入之后就不知道该怎么什么了,角色被困在迷雾重重的深渊底部,手脚都被束缚无法动弹。 另一位队友是专业技术人员,问了他几个问题之后就直奔他的坐标而来:“了解了解,裴总别急,我马上过来救你——诶?” 手里突然一空,技术人员错愕回头一看,贺楚洲靠在后方办公桌上,很自然地接替了他英雄救美的任务:“要收集普通玩家体验,你一个专业的在这儿凑什么热闹?” 被抢了手机的员工挠头讪讪一笑,不好意思说自己就是想以公谋私带总裁夫人浪一圈。 裴悉本来还担心自己玩得太差影响队友的测试效果,现在贺楚洲来了,他心安了。 “这新副本叫什么?”贺楚洲问。 设计人马上答:“深渊迷踪。” 贺楚洲试着往前走了一程:“雾气有步迟效果,周围是不是有火把可以驱散?” 设计人心生讶异,刚刚好多人都试玩了,在迷雾这里受到步迟只会使用自身解控技能。 如果解不了就硬着头发龟速穿过。 能立刻想到使用道具驱散的,贺楚洲是第一个。 他趁着贺楚洲找火把的功夫写下测试记录,看来对反应灵敏的高智商玩家来说,这种难度完全可以接受。 贺楚洲边找任务物品,边问裴悉情况:“心心,你周围都能看什么?” 裴悉转动视角,把周围环境一字不漏描述给他。 贺楚洲:“手脚都不能动?” 裴悉:“嗯。” 贺楚洲表示知道了,很快找到火把驱散迷雾,走过来时意外发现火把还能燃烧藤蔓。 穿过峭壁来到裴悉被困的地方,藤蔓被火一靠近就自动收缩,裴悉恢复行动自由。 贺楚洲夸:“场景做的不错。” 裴悉走出囚困他的山洞,看见一条山路绵延上,两旁开满了不知名的小花,赞同道:“确实。” 贺楚洲在半道蹲下捣鼓了一阵,遗憾起身:“啧,这花居然不能采,还想送你来着,这里得改改。” 裴悉弯了弯唇:“没事,家里的玫瑰还没有谢。” 贺楚洲:“小心一点,这里路不太好走,藤蔓会缠脚脖子算了,来,哥哥抱你过去。” 裴悉刚被抱起来,屏幕一阵摇晃。 他一惊:“楚洲。” “别怕,摔不了。”贺楚洲声音带笑:“只是山谷里的龙在翻身,一会儿带你去揍它。” …… 不知什么时候起,整个技术部门都安静下来,除了音响传出的游戏音响,就是裴悉和贺楚洲的交谈声。 手机上的画面被联机显示在两台电脑上,刀客抱着剑客一跃上岩壁,熟练操纵角色使用轻功踏过空中漂浮的岩石。 粒子特效在他们身后拉出一段长且浪漫的光影。 但除了几个一心扑在游戏上的技术员,剩下几乎个个屏声敛气两眼放光,偷摸掏出手机,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戳得嗒嗒响。 等贺楚洲带着裴悉终于逃出生天,抬头一看,原本只有十几个人的技术部如今里三层外三层。 他们在中间被围得水泄不通。 裴悉把手机还给技术人员时忍不住问:“你们叫了这么多人过来测试?” 设计人也很茫然:“我没有啊,你们都想玩?” 众人面面相觑,顶着自家老大好整以暇的目光严肃点头:“是的,为公司游戏产业的发展出一份力,我们义不容辞。” 设计人挠头:“可是我今天就带了四台手机过来,不然你们排队来?” “啊,那太可惜了。” “心有余力不足啊。” “既然这样,我等下次好了。” “我也是,走了走了。” “走什么走?不是要为公司出一份力?” 贺楚洲扣扣桌面,笑盈盈:“手机不够没关系,给他们自己的手机一人装一个内测版,也就几份工功夫。” “记得测试完一人写一份800字体验感交给我,我会帮大家转交工作室作改进参考。” 设计人惊喜:“真的吗?那太好了!每一位测试玩家的意见和建议对我来说都非常宝贵,感谢大家了。” “大家可以排队把手机交给我们,放心,公司网速好,内测版下载很快。” “” “” “” 贺楚洲带着裴悉准备撤退,又被人叫住:“贺总,能不能再把裴总借我们两分钟?我们想测试一下萌新玩家对游戏的黏着度——” “想什么呢?” 贺楚洲一声哼笑:“借别人老婆你冒不冒昧?萌新玩家多得是,找别人去。” 他牵着裴悉往外走,人群自动为他们让开一条道。 贺楚洲走到门口想到什么,转头望向垂头丧气的人群:“对了,把自己工作完成了再写。” “还有群里那什么霸总追妻多少式删一下,都是假的,别误导人了。” “糖都给你们发了,800字而已,不过分吧?” “?” “???” “?????” “????!!!” “卧——唔!!” * * “下午没事了,想吃什么?” 上了车,贺楚洲趁着系安全带的功夫问裴悉:“在外面吃还是回家?” 裴悉:“回家吧。” 贺楚洲:“行,那我们先去超市买菜。” 时间提前与晚高峰,一路通畅。 贺楚洲指尖点着方向盘,嘴里哼着轻快的调子,裴悉从后视镜里看他,嘴角就没有放平过,显然心情很好。 收到礼物真的可以这么开心吗? 他摩挲着安全带,第一次烦恼自己为什么生病这么还不好,连送了什么礼物都不记得 要不再送一次? 他真的很想亲眼看看楚洲在收到礼物时惊喜的表情。 可是送什么呢? 毫无头绪。 车辆在人行道前停下,附近有学校,红灯时间被延长到了120秒。 贺楚洲发现裴悉又在发呆了,愁眉苦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的宝,遇到什么难题了?” 他伸手点了点裴悉放在一边的手背:“考不考虑跟我说说?” 裴悉看了他两眼,犹豫了下,还真说了:“楚洲,你有没有什么心愿?” 贺楚洲:“心愿?” 裴悉认真点头。 贺楚洲:“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到,怎么了?” 裴悉:“没,就随便问问你再认真想想,真的没有吗?” “嗯” 贺楚洲磕嗒着方向盘思索,眼神无意间扫过路边的学生,心头一动:“确实有。” 裴悉眼睛一亮,忙问:“什么?” 贺楚洲:“想看你穿校服。” 裴悉表情一滞:“这也算吗?” 贺楚洲挑眉:“怎么不算,惦记好久了。” “可是时间太久了,我的校服早就不知道还在不在了” 裴悉沉吟片刻,在红灯还剩下不到一分钟时摇下车窗,对站在旁边围栏外的一对高中学生说:“你好同学,能把校服借我穿一下吗,我们可以送你——唔?” “没没没!” 贺楚洲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忙不迭捂住裴悉的嘴。 一边摇上车窗,一边朝两个满面戒备的学生道歉:“不用管他,哈哈,他开玩笑呢!” 第 66 章 翌日, 裴悉收获了两条备忘录。 裴三花叛变了,他偷偷把两个小秘密都告诉了裴悉。 一个是贺楚洲曾经带他去海洋馆一日游并且拍了好多照片,就藏在靠窗柜子最下方的抽屉里。 一个是昨天在琬城中学外的人行道前, 贺楚洲许愿自己想要看他穿一次学生时代的校服。 虽然裴三花不懂为什么在说出这个心愿之后,贺楚洲要让他保密, 要像去上次海洋馆一样藏在心里, 不能写下来, 但是不妨碍他偷偷泄密。 其实……也不算泄密, 他只是告诉了记性更好时候的自己而已。 这是裴三花的想法。 但裴悉很清楚,贺楚洲想要瞒着的人就是他。 海洋馆是担心他多想。 那校服又有什么好瞒着的? 想不通。 跟一个脑子有毛病的人哪来这么多秘密,怎么不见跟他有什么秘密。 真烦。 他不太高兴,手上动作却很诚实, 先关掉备忘录,然后打开通话记录,找到谢铃,拨通。 “要件校服?为什么?” 谢铃不愧自诩恋爱高手, 很快就给自己的问题找到了逻辑吻合的答案:“喔我知道了,都说宁愿拒绝男模也舍不得拒绝男高,你是不是想用这套迷惑贺楚洲?真绝,怎么想出来的?” 裴悉:“我们已经在一起了。” 谢铃:“不过我觉得这个办法有点冒险,贺楚洲本来就对你有意思, 万一到时候绷不住直接化身禽兽,受苦的还是你, 当然如果你愿意吃这个苦那我没意见。” 裴悉:“……” 裴悉:“谢铃, 我们在一起了, 在谈了,他现在是我的正经恋人了。” 谢铃:“但保险起见, 我还是建议你到时候提前在兜里准备一点东——啊?什么?” 裴悉:“你是不是喝酒了?” 谢铃:“刚刚吃了碗醪糟应该算小酌吧?不是,你们在一起了???不用追了???” 裴悉:“嗯。” 谢铃:“我去!什么情况?什么时候的事,什么发展?他主动的还是你主动的?你怎么没告诉我啊?” 裴悉:“你想听告白的事,还是要听后面男高的事?” 谢铃:“那还用说,果断男高!” 裴悉:“可以,所以你可以帮我弄到一件校服了吗?” 谢铃:“没有一点问题,正好琬中换新校服,我让我侄儿把之前那套给你,就是你上学那会儿穿那款。” 谢铃:“不过今天我侄儿还在学校,得等明天他中午回家,行吗?” 明天…… 裴悉咬唇思忖,明天是裴三花当值,收到校服合情合理。 正好不用他解释,随便裴三花自由发挥,整体都很方便。 裴悉:“好,那就明天,我给你地址,直接到付寄过来就好,麻烦了。” 谢铃:“不麻烦不麻烦,兄弟我很乐意。” 刚客气完就听见电话挂断的忙音,拿下来一看,屏幕已经回到桌面。 “这么干脆呢?” 谢铃嘀咕一句,突然后知后觉一个激灵:“不对,我为什么要二选一?我贡献这么多不能两个都听吗?” “靠,亏大发了!” * * 裴悉将一切都计划的很好,但现实总是发生在计划之外, 一觉醒来,他并没有错乱。 第二次了。 第一次是在贺楚洲出差他跟过去找他在飞机上睡觉的时候。 本以为是意外,现在看来得重新斟酌了。 快递按响门铃,裴悉唯一庆幸的就是贺楚洲不在家。 但是当他马上就要撕开快递包装袋时,门咔哒一响,他刚才还庆幸不在家的人突然回来了。 贺星星反应很快,在贺楚洲踏进来一瞬间摇着尾巴尾巴冲上去热烈欢迎。 裴悉比它还快,门刚被推开一条缝,他就立刻做贼心虚地将拆了一半的快递袋扔地上踢进沙发底。 但架不住贺楚洲的眼神比他俩都快,抻长脑袋:“心心,你刚刚什么东西掉沙发缝里了?” 裴悉:“没什么!” 贺楚洲:“……嗯?” 一心虚就反应过激的毛病不好改,裴悉欲盖弥彰缓下语气,生硬转移话题:“不是去工地视察么,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贺楚洲放下钥匙走过来:“视察要不了多长时间,今天还早,我想赶回来带你去医院看看。” 裴悉:“看什么?” “当然是检查一下你的后遗症是不是已经恢复了。” 贺楚洲用手背探了探他的额头,看起来乐呵呵的:“睡醒没有错乱,这是好兆头呀,都这么长时间了,确实也该好转了。” 裴悉:“再过一阵子也没关系,现在才只有有迹象,医生也说了主要是自愈恢复……你在看什么?!” 他迅速往右侧挪了小半步,挡住贺楚洲探寻的视线。 “你有东西掉下去了。” 贺楚洲指指沙发底:“我刚刚真看见了,需不需要我帮你——嗯?” 话音在裴悉突如其来的一下突击亲吻中戛然而止。 真的突如其来,而且响亮,mua一声清脆悦耳,亲得贺楚洲一双黑瞳从40瓦骤亮至800瓦:“老婆?” 裴悉心有余悸地松开拽着的领带,含糊嗯了一声。 “为什么突然奖励我啊?” 贺楚洲裹住裴悉的手,让他重新握紧自己的领带,他太喜欢这种落在他手里又被他霸道管束的感觉。 要是人类能够生出尾巴,那么在面对裴悉时,他怀疑自己真的会螺旋起飞。 裴悉:“不是奖励,只是,庆祝。” 贺楚洲:“庆祝什么?” 裴悉兵荒马乱地胡扯:“庆祝……庆祝我连续两天都记得我只是你男朋友,不是你老婆。” 贺楚洲:“……” 狗尾巴的转速慢下一半。 裴悉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生怕话题转移不成功又让他想起快递,索性勾住他的衣领:“那就庆祝今天的我比昨天又更爱你了一点。” 说完,压下他的后颈几近蛮横地再次吻上去。 这样单方面主动的情况仅仅持续了一个眨眼的时间。 下一秒,贺楚洲的掌心便自动巡航贴上他的后腰,将他用力按向自己,急不可耐地将这隔靴搔痒一般的吻一再加深。 除了告白那天,这还是心心第一次清醒着主动亲他。 他还说爱他。 说比昨天更爱他。 他太快乐太兴奋了,尾巴摇得狗毛满天飞,充满身体的彩色气泡将要从每一个毛孔中迸出来,充满整个房子。 无论再来多少次,裴悉都没办法适应贺楚洲这样热烈强势的表达方式。 他被控制得没有反抗余地,只能选择接受,在被蛊惑时试图回应。 可他同样有总是学不会的笨拙,尤其在这样招架不住的时候。 忘记放松,忘记收起牙齿,磕到对方时换来的不是呼吸自由,而是下一轮更猛烈的侵占。 后退的步伐受阻,他拉着身前的人一起跌跌撞撞倒进沙发,彻底将自己送进了一个没有退路的困境。 等到他的呼吸心跳一切都被搅得凌乱,贪心不足的吻开始沿着唇角向脸侧蔓延,在耳根流连片刻朝向洁白的耳垂轻轻一含。 难抑的喘.息从唇角逸出,他抓住贺楚洲肩膀蓦地收紧,从背脊到后腰的力气全部被抽空,软得一塌糊涂。 他听见落在耳畔低哑的轻笑,唔哝念出的“宝贝”两个字仿佛被拉成蛛丝,在舌尖绵绵绕了千百圈。 耳蜗里嗡地一声,身体就此开始不受控制,痕迹从颈侧肆无忌惮蔓延到肩颈,胸膛…… 在心爱人毫无节制的挑逗下,擦枪走火变得理所当然。 腰际布料被拮据地掀起一角,指腹克制又用力地摩挲,裴悉身体一抖,咬紧了齿关。 微微收缩的瞳孔透露着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紧张不安,也清晰倒映着贺楚洲此刻的晦暗明灭的神情。 “害怕?”贺楚洲安抚地蹭着他的鼻尖,按捺着躁动哑声问他。 两个字成功让裴悉怔住。 害怕? 他的字典里好像没有这两个字,他没有害怕的东西,现在也不怕。 只是,紧张,因为面对未知。 但又因为清楚地知道面前的人是谁,会想求知,会振奋到颤栗。 可惜他现在没有办法完好地组织出这些话语,贺楚洲便将他的沉默释译为答案,纵容地笑了笑:“不怕,我们可以用别的方法。” 在贺楚洲将所谓别的办法进行到一半时,裴悉实在没忍住握住了他的手腕,眼神里闪烁挣扎无措。 不得不承认,胆怯确实也在他的情绪之中。 可是他阻止不了贺楚洲的动作。 贺楚洲不会停下,只会用让他大脑更混沌的声音在他耳边说起一些不相干的话题: “宝宝,你现在还想当我弟弟吗?” “不能了吧,一半家庭里哥哥弟弟都不这样,你觉得呢?” “你知不知道你之前说等你痊愈就分手,我心都凉了,差点都想把你绑床头上纠正措辞一万遍。” “不过放心,我才舍不得,绑着多难受啊,你眼睛一红,我就忍不住想抱你了。” “就像现在一样。” “宝宝,你的眼睛好红,好漂亮,要哭了吗?” “是痛,还是舒服?” “说出来。” 裴悉答不出来。 他紧紧咬着下唇,闭上眼睛偏过头,不敢从喉咙漏出一声。 贺楚洲将他所有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重重吐出口气,捏住他的下颌粗鲁吻上去,将他要溢出的声音都吞进肚子。 掌心和指腹一用力,就能感觉到他的膝盖在支起又放下之间反复徘徊,无助地蹭着他的腰侧,竟然妄图寻求始作俑者的帮助。 跃跃欲试的火山岩在身体里积蓄能量,裴悉的感知濒临崩溃。 贺楚洲稍稍后退,与他额头相抵,呼吸纠缠:“有人在沙发下面藏了什么小秘密?” “藏,藏了……” 裴悉快被套出真相,又被最后遗留的一丝警觉唤回神智:“什么……我什么都没有藏……” 贺楚洲坏心眼地搞了小动作,裴悉立刻条件反射地想要蜷起身体,办不到,可怜地拧起眉心,眼角红得更加委屈了。 贺楚洲不错眼地盯着他,声音更哑更沉,已经分不清到底是在分散谁的注意:“那是,惊喜?” “是,惊喜……”裴悉眼眶含起将落未落的潮湿:“想,和你去约会。” 贺楚洲:“约会?” 裴悉含糊应了一声,自觉找到了救星:“对,就是,约会……呃!” 奔涌的浪潮骤然席卷全身。 闷哼自喉间溢出,指尖深深陷入头,他的颤抖被拥抱安抚,泪水终于从眼角滚滚滑落。 贺楚洲双眸彻底暗下,感受到心脏搏动的频率,奔向临界点的意志力将亟待爆发的一切压抑在薄冰之中。 裴悉仰头的同时,他闭上眼睛,珍重温柔地咬上他的喉结。 “好,那就去约会。” “宝贝想去哪儿,我做你跟班。” 第 67 章 约会, 恋人之间除了蜜月以外最浪漫的独处代名词。 匹配这个名字的完美条件是好日子,好天气,以及一对热恋期小情侣。 琬城地理位置上在盆地边缘, 常年多云而且云层很厚,艳阳高照的晴天很难遇到, 尤其是在冬天。 天公常有不作美, 但有时候也架不住天公硬要作美。 贺楚洲原本都已经做好带把小伞, 陪着裴悉看完电影吃完烛光晚餐, 从雨幕里一直漫步回家的准备了。 结果天气预报显示这个周末就是个难得好天气。 “那就周末怎么样?” 贺楚洲询问裴悉的意见,手里拿着洒水壶在浇阳台的花。 裴悉坐在藤椅上,怀里抱着小月亮:“周末我要去公司。” 贺楚洲闷闷给富贵竹多灌了一秒水。 裴悉:“不过只有上午一小会儿。” 贺楚洲展颜:“那就定了?” 裴悉点点头:“不过你要来公司接我。” 贺楚洲欣然放下洒水壶,就着蹲下的姿势抱起小月亮, 举起猫爪朝裴悉挥舞打拳:“小贺直接早起送你去公司,在办公室等你~” * * 贺楚洲带裴悉去过很多次他的办公室,但是他去裴悉的办公室,这是头一次。 裴悉的办公室风格和他的性格一样冷清, 白色为底,灰色或者浅灰色做衬,绿植很少,摆放在电脑边有种清新的孤独感。 裴悉在工作,贺楚洲端着咖啡安静不了一会儿, 开始溜溜达达四处打量。 多是工作相关的东西,私人物品不多, 但因为关联着裴悉, 贺楚洲一点也不会觉得无聊, 反而有种在靠近裴悉过往日常的亲近感。 他很清楚这叫爱屋及乌,但第一次这样具象地体会到, 他特别喜欢。 书架里排排书籍放得很整齐,他摸着下巴寻思两秒,挑中了一本幸运儿,将它倒过来,翻口处朝外,从原本的泯然众书一下变得存在感很强。 顺眼。 这样心心的办公室就有他的痕迹了。 他满意地拍拍手,继续巡视,很快在书架某一格的里侧发现了一只玩偶小猪。 是他抓到的那只。 记得裴悉带走它的那天不情不愿,他还以为裴悉早把他扔了。 他兴致盎然拿起小猪,转身时正好看见裴悉将目光从他身上收回,走过去倚在办公桌边,小猪在裴悉面前晃了晃。 裴悉目不斜视:“做什么?” 贺楚洲:“这么喜欢这只猪?” 裴悉:“不喜欢。” 贺楚洲:“哦哟,不喜欢还一直摆在办公室?” 裴悉:“难道要扔进垃圾桶?” 很典型的用问题回答问题,这种答话方式在死鸭子嘴里很常见。 贺楚洲被逗笑,举起小猪啵了一口,又将亲过的地方印在裴悉脸上:“宝贝儿你好可爱,小猪也可爱,乖,喜欢它不丢人。” 裴悉停下,终于抬头看他。 贺楚洲:“嗯?” 裴悉:“你说对了,是挺喜欢。” 贺楚洲唇角一扬。 裴悉:“知道为什么吗?” 贺楚洲:“因为可爱。” 裴悉:“因为它看起来和你很像。” 贺楚洲:“……???” 贺楚洲愣了。 贺楚洲惊呆了。 如果说曾经裴三花说这个话他还能安慰自己是后遗症影响了眼神,但总不能在清醒时还梅开二度吧? 人不能踏入同一条河流,他却能在同一个坑陷入第二次自我怀疑:“why?到底哪里像了?” 裴悉:“你不是说它很可爱?” 贺楚洲:“可爱是挺可爱。” 裴悉:“那像它你为什么不高兴?” 贺楚洲:“……谁会因为被夸像猪一样可爱感到高兴?” 裴悉:“不会吗?” 贺楚洲:“会吗?” 裴悉:“会的吧。” 贺楚洲语塞心梗,但很快发现了裴悉眼底浓浓的笑意,又释然了。 “行吧,像就像吧。” 他双手举起小猪跟它面对面:“还好我对象爱好邪门,前段时间还夸我好看。” “……” 裴悉被他的厚颜无耻气笑,随手将手边一张废纸团成团,不客气地直朝他扔过去。 贺楚洲轻松躲开,又拿小猪去逗裴悉,笑得一脸欠扁。 纸团落在地上咕噜滚了一圈,落在敲门被无视,只好小心翼翼推门探头的小顾脚边。 裴悉抬头,四目相对。 小顾瞬间局促地搓搓手,忙不迭解释:“裴总,我敲门了,不过您好像没有听见,那个……” 他眼神飘向贺楚洲,不知道该不该打个招呼。 裴悉:“不用理他,你说。” 贺楚洲笑眯眯举起小猪跟他打招呼。 小顾连忙叫了声贺总,对裴悉说:“游乐场那边陪检的员工已经准备就绪了,您可以出发了。” 裴悉:“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小顾退出办公室,贴心地帮他们关上门。 贺楚洲手里的小猪脑袋登时耷拉下来:“不是说上午只工作一会儿?” 裴悉纠正:“我说的是只在公司待一会儿。” 小猪脑袋耷拉得更低了:“所以我老婆还要出外勤啊?” 裴悉嗯了声:“有个刚完工的项目正在试运营,需要过去实地考察下用户体验。” 约会时间猝不及防被压缩,贺楚洲的快乐也被压缩了,唉声叹了口气。 裴悉:“不要陪我去吗?” 贺楚洲跟小猪一起唰地抬头:“要,当然要,为什么不要。” “不就是考察项目么,我今天不仅是你的跟班,还是给你端茶递水的临时助理,你指哪儿跑哪儿的专用司机,走,出发!” * * 项目地点有人专门负责接应以及后续运营情况的介绍,裴悉有了临时助理,小顾暂时卸任。 贺楚洲到了目的地才知道项目是新建好的大型主题游乐园。 他又心花怒放了。 游乐园,好地方啊! 他找地方停好车,将裴悉从车上牵下来,愉快地准备开始他们的公费约会之旅。 五分钟后。 贺楚洲落在人群后面,面无表情看着五步开外被介绍人员团团围住的裴悉:“……” 没事,问题不大。 游乐园很漂亮,可以看风景。 过山车挺漂亮,轮廓扭得挺像个柠檬。 飞车水潭挺有意思,那里面的水看起来跟家里那瓶子白醋挺像。 “大孩哥,你咋焉巴了?” 稚嫩的声音响起,贺楚洲扭头再低头,一个戴着瓜皮小帽的小男孩儿正盯着他:“妈妈说不能在世界上最快乐的地方愁眉苦脸。” 贺楚洲挑眉:“理由呢?” 小男孩儿一本正经:“会挨扇。” 贺楚洲被他逗笑,郁闷少了一丢丢:“兄弟,怎么称呼?” 小男孩儿:“叫我小瓜就好。” 贺楚洲哟了一声:“这名字真衬你,叫我小贺就行,你妈妈呢?” 小瓜指了指后方不远的冰淇淋店:“在里边儿续命呢,让我自己出来逛。” 前面一行人停下了,贺楚洲也顺势靠在旁边栏杆上,被风掠起额发:“牛啊,不怕丢孩子?” 小瓜冲他示意了一下手腕上的儿童手表:“放心,如果我离开妈妈视线范围,她会call我的,丢不了。” 贺楚洲竖大拇指:“酷!” “还行吧。”小瓜喜滋滋地呲了呲牙,又问他:“你呢?” 贺楚洲:“我?我妈可没来,我跟我对象来约会呢。” 小瓜:“那你对象呢?哦我知道了,你不高兴是不是因为走丢了?要不要用我的手表call一下你对象?” 贺楚洲觉得小屁孩儿一口一个call挺有意思:“你call不动我对象,他有别人陪,顾不上我。” 小瓜:“啊你好可怜。” 贺楚洲:“是吧,我也觉得我真是好——” “好什么?” 陪检团不知道什么时候散了,裴悉走过来握住他的手。 “好幸福,快冒烟儿了。”贺楚洲反手将裴悉的手裹进掌心:“中场休息了?” “情况了解得差不多了,我让他们先走了。”裴悉问:“刚在聊什么?” “聊我瓜兄弟的小天才电话手表。”贺楚洲问:“所以我们裴总接下来的时间都是我的了?” 裴悉扬了扬眉,算是默认。 贺楚洲乐开花,站直了身体正想说什么,小瓜忽然一派天真地开口:“小贺你咋瞎说呢?你明明是想说自己很可怜,因为你男朋友老陪别人不陪你,你在酸。” 贺楚洲:“……” 贺楚洲:“…………” 面对男朋友好整以暇的目光,贺楚洲默默转头看向小瓜:“兄弟,你妈妈是不是经常扇你?” 小瓜惊讶:“你咋知道?” 贺楚洲:“你服吗?” 小瓜:“不服,妈妈每次扇我大逼兜的时候都很莫名其妙。” 贺楚洲:“听哥的,别不服,相信你妈的判断。” 游乐园刚做完安全检测,正在试营业阶段,来的都是提前在小程序报了名的,场地内工作人员比游客多。 小瓜妈妈一个海盗船就“阵亡”了,小瓜正愁没有伴儿,这下好了,遇到异性兄弟了,高高兴兴跟着他们往前逛。 小瓜问他们:“这边是小朋友区,你们怎么不在那边大人区?” 贺楚洲厚脸皮:“谁说我们是大人,我们也是小朋友。” 小瓜:“我7岁,你多大?” 贺楚洲:“我……17吧。” 裴悉淡淡瞥他一眼。 贺楚洲凑他耳朵边悄声:“人在江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小瓜捂嘴惊讶:“你才17吗?可是你看起来好老啊。” 贺楚洲:“……” 裴悉抿紧嘴唇转头清咳了一声。 贺楚洲笑得有点咬牙切齿了:“我才不老,我年轻着,是你太小。” “好吧。”使用期不到一轮的新脑壳还是相信了他的鬼话连篇:“你男朋友看起来比你年轻,也是17吗?” “18。”裴悉面不改色:“他得叫我哥。” 小瓜哦了一声,眼尖地看见了不远处的冰上飞车,兴奋起来:“兄弟,一起去玩那个吗?那个可好玩了!” 贺楚洲可配合:“行啊兄弟!走,我请你!” 裴悉对这种游乐项目没什么兴趣,站在冰场外看他们玩。 贺楚洲盯着入口的二维码看了一会儿,转头冲裴悉招招手,叫得无比顺口:“哥,快来付钱。” 付钱当然是不用付,裴悉用体验码一扫,钥匙就出来了。 小瓜跑进去又跑出来,对着远处的冰淇淋店使劲招招手,又磴磴磴跑回去跟贺楚洲上了一辆车。 看不出来小瓜年纪小小车开挺好,绕着圈地加速。 贺楚洲那么大个人坐在儿童座椅大小的副驾上乐惨了,一点没觉得不好意思。 他从裴悉面前经过时,裴悉只看见一道欢呼雀跃的残影在冲他打招呼,拍出来的照片好似灵魂出窍。 绕到第八圈的时候,贺楚洲发现裴悉站的位置空了。 “我去,我老婆呢,不会又被人拐跑了吧?” 他赶紧叫兄弟刹车,两人下车走出场外,裴悉迎面过来,给他们一人带了一个儿童套餐版冰淇淋。 小瓜:“哗,谢谢哥哥!” 贺楚洲拿着手里小小一个,端详了会儿,一口咬掉哆啦A梦的头,被冻得抖了一下:“谢谢哥哥。” 裴悉:“……你别说话。” 闭嘴是不可能闭嘴的。 接下来一路,贺楚洲故意一口一个哥就没停过,裴悉听得头大,买了三支冰淇淋都堵不住他的嘴。 “不是你想听嘛?” 贺楚洲俯身张嘴等人把冰淇淋送到他嘴边,笑得牙不见眼:“称呼而已,你想听什么我叫什么。” 裴悉轻呵:“那叫爸爸。” 贺楚洲:“爸——唔?” 裴悉红着耳朵直接把冰淇淋塞他嘴里:“闭嘴吧笨蛋。” 小瓜被妈妈叫走了,贺楚洲的小电灯泡兄弟没了,牵着裴悉溜溜达达继续往前走,一边走一边翻看裴悉给自己拍的照片。 “这么好看呢?” “哎呀这张,好看。” “这张也好看!” “这张这张,啧啧,厉害了,我老婆怎么这么会拍呢!” 裴悉随意一瞥,糊得人影都看不见了,不知道好看在哪里。 贺楚洲看见旋转木马了,暗示性地指了指:“大哥?” 裴悉似笑非笑:“真当自己17岁?” 贺楚洲估摸:“这玩意儿我就是100岁扶我上去也能坐吧,玩玩?” 裴悉看向旋转木马,一对情侣正好转过来,坐在浪漫的独角飞马上,双臂张开,跟着节奏摇晃,在浪漫音乐中笑得二脸陶(chi)醉(dai)。 裴悉观摩了一会儿,再次看向贺楚洲,挑了挑眉。 后者静默片刻,掏出手机:“这背景不错,来,拍张合影。” 裴悉被他搂过肩膀拍了一张。 照片里的贺楚洲微微扬着下巴,脑袋靠着裴悉,笑得灿烂得意。 裴悉表情淡淡注视着镜头,阳光落在他清冷的眉心,照见眼底惬意放松的弧光。 贺楚洲美滋滋欣赏一阵,满意地点了保存:“角度正好,再来一张,老婆你能不能……算了。” 裴悉蹙眉:“什么?” 贺楚洲摸摸嘴巴:“你技术不行,老咬人,晚上我都不好吃火锅。” “……” 裴悉捏着他的下巴用力亲上去,用实力证明自己不会再咬人。 贺楚洲得逞一笑,抓紧时机迅速拍下来。 “那个,不好意思。” 身后响起一道脆甜的女声,裴悉反应迅速推开贺楚洲。 转过身,一位长相甜美的年轻小姑娘拿着自拍杆眼睛亮亮看向他们。 “有事?”他问。 女生:“我是个主播,正好今天抽到了试玩资格,想采访一下二位的体验可以吗?放心!摄像头现在还对着我,你们同意才会拍你们。” “这姑娘真有意思。” 贺楚洲放下手机,跟裴悉咬耳朵:“专挑人家亲的时候过来采访。” 裴悉:“……你别说话了。” 小姑娘满眼期待:“可以吗?” 裴悉无所谓,贺楚洲乐得帮老婆宣传项目:“可以啊,需要采访什么?” 小姑娘喜笑颜开,调整了一下设备,将摄像头对准他们:“就一些简单的问题,先问一下二位是什么关系呢?” 贺楚洲觉得好笑:“还不明显么?他是我——” 裴悉:“继父。” 贺楚洲:“……” 小姑娘:“?” 直播间:“???????” 第 68 章 女生的采访很简单, 耗时也很短,裴悉没有暴露自己开发商的身份,事实上他都没有怎么说过话。 在开场白的一句玩笑后, 都是贺楚洲在作答: “对啊,我觉得很好。” “整个游乐园都很好, 每一个细节的设计, 没有哪里不好。” “能建成这样优秀的项目, 我相信开发商一定一样非常优秀, 睿智,聪慧,而且有一副好眼光。” “建议?我没有什么建议。” “我的建议就是都来玩,大朋友小朋友老朋友年轻朋友都来玩, 都来给我老……老优秀出彩的开发商先生捧场助——嘶!” 裴悉听不下去了,偷偷将手绕到他背后掐他。 贺楚洲倒抽凉气,呵呵笑了两声及时闭嘴,很有眼色地不再往下说了。 女生对采访很满意, 主要是对直播间观众的热度和反应很满意,临走时还送了他们一点小礼物。 是两只红色的记号笔,上面印着游乐园的logo,一看就知道是在园区内的纪念品店现买的。 裴悉把自己的收进了衣兜,贺楚洲拧开盖子, 在裴悉手背靠近手腕处规规矩矩画了一颗爱心,涂满内部范围。 裴悉由着他, 但还是在他企图给爱心添上表带时唰地抽回手。 抬起头, 他看见了不远处完全在意料之外的人——裴臻。 裴臻不只是出现在这里很奇怪, 事实上他单独一个人无论出现在哪里都很奇怪。 不过很快疑惑就被打消了。 姜婷踩着高跟鞋从后面追上来,想训裴臻又舍不得, 呵斥得不伦不类:“小臻,妈妈是不是都跟你说了不要一个人乱走,园区这么大,一会儿走丢了怎么办?” 裴臻没有理他,和上次在家里一样,他就站在不远处固执地盯着裴悉,眼神里想要表达的东西很难理解,裴悉不想理解。 姜婷顺着他的目光望过来,也看见了裴悉。 仓促的脚步就此慢下,她停在裴臻身边,很拘谨地跟裴悉轻轻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裴臻还在朝前走,贺楚洲立刻搂着裴悉的肩膀往后退了半步,是下意识里保护的姿态。 姜婷也不知道裴臻到底想到做什么,不知道自己的儿子从什么时候变得奇怪,心思猜不透,母子俩几乎没有交流,她总是不知道裴臻到底在想什么。 尤其是现在这样,不想是要发病,却比要发病时更让她觉得不安。 好像快要永远失去什么,再也找不回来了。 “小臻,我们该走了……” 裴臻躲开她想来拉自己的手,却被一只更宽阔有力的手握住了肩膀。 裴岩松果然也在。 裴悉看见他,一点也不觉得惊讶,应该的,反正裴臻在哪儿,姜婷在哪儿,他就在哪儿。 裴岩松目光扫过来,贺楚洲顿了一下,慢慢松开了搂着裴悉的手。 可刚垂下又被裴悉牵住,当着裴岩松的面,他们牵得正大光明。 裴岩松的脸彻底黑下来:“裴悉,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别的事情我可以当你年轻气盛不跟你计较,你最好别学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做什么离经叛道上不得台面的事!” 当父亲的把话说得很重,裴悉却很意外自己竟然可以这样平静,就像面对一个认识但无关紧要的人。 无论裴岩松话说得多难听,比起裴岩松多生气,比起自己在不在意,他甚至更在意贺楚洲的心情。 “不三不四是在说我吗?” 贺楚洲保持嘴巴出声的最小幅度凑近裴悉耳边,两人姿态更加亲密,裴岩松的脸色也肉眼可见的更黑了。 裴悉转过头:“你生气吗?” 贺楚洲耸耸肩:“不啊,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裴悉:“为什么?” 贺楚洲:“他是你爸,我生什么气。” 裴悉认真道:“你可以当他不是。” 贺楚洲:“那更没有生气的必要了,我一辈子才活多少天,才跟我老婆约多少次会,还要浪费在一个老男人身上,不划算不划算。” 他的表情太正经,裴悉忍不住想笑。 裴岩松:“裴悉!过来。” 裴悉没有理他:“逛得差不多了,回去吗,我有点饿了。” 贺楚洲:“去吃海鲜?” 裴悉:“你会做吗,我想回家吃。” 贺楚洲:“当然,你老公那几年被白人饭逼出来的厨艺可不是盖的。” 两人无视了裴岩松,三两句商量好接下来的行程,并肩往出口走。 “小臻!”姜婷声音陡然拔高。 贺楚洲回头,立刻往前一步挡在裴悉身前:“兄弟,想干嘛?” 裴臻被迫停下,直勾勾望着裴悉,一双眼睛黝黑执拗,嗫嚅半天,才从唇齿间生涩地挤出一声:“哥。” 裴悉面无表情看着他。 裴臻顿了顿,似乎在消化裴悉的冷漠,再将剩下的话艰难吐出来:“对不起……” 姜婷愣了,裴岩松也愣了。 裴悉掀了掀眼皮,看不出有什么情绪波动。 反倒是贺楚洲将嘴角扯起一个好笑的弧度:“念过书吗弟弟,老师有没有教过你最没诚意的道歉就是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 裴臻没有得到裴悉的回应,忽然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只好看向贺楚洲。 贺楚洲顿是觉得更好笑了:“干嘛,象牙塔里长大的少爷,真觉得只要道歉就会被原谅啊?” 裴臻讷讷半天,没有说话。 贺楚洲:“没事,等着吧,你看你哥都能在这么多年后等到你的道歉,说不定你运气好,也能等到他原谅你。” “不过……” 他瞥了眼裴臻身后不远处的夫妻,微微倾身压低声音:“在你哥原谅你之前,我还是会乐此不疲找你麻烦的。” “做好心理准备啊,弟弟。” * * “我不会原谅他。” 裴悉窝在沙发里,看着投影上的阿凡达,室外天色完全黑下来了,明灭的光影倒映在他脸上。 “我知道啊。”贺楚洲收拾好厨房,又切了果盘端出来,喂一口哈密瓜到裴悉嘴里:“我逗他呢。” 裴悉皱眉:“猫和狗还不够你逗的么?他有多可爱你就逗他。” “玩弄。”贺楚洲迅速改口:“不逗,我玩弄他。” 裴悉将视线从他脸上移开,看向屏幕里正坐在飞骑背上学野人叫的阿凡达,带着点气闷:“你和他长得真像。” “行,像。”贺楚洲顺着他的话:“我就是阿凡达,过两天就带着你去原始森林荡藤蔓,随机创飞他五六七八只猴子。” 裴悉可以不在意裴岩松,却无法避免被他影响心情。 他不想说话,贺楚洲也不吵他,坐在他旁边安安静静陪他看电影。 夜里风冷,贺楚洲在电影过半时起身去关窗户,开空调,又回房间去找小毯子,想给裴悉搭在膝盖上。 衣柜下方的小隔间,他将毯子拿出来,意外发现下面还盖着一只白色购物袋。 记不得自己什么时候买过东西忘了拿出来,他取出购物袋,拿出里面的衣服,表情瞬间变得精彩纷呈。 …… 客厅温度在空调作用下很快暖和起来,裴悉想让贺楚洲不用拿毯子了,正要回头,膝盖搭上一件外套。 看见腿上的校服外套时他还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直到对上贺楚洲好整以暇的目光—— 完了。 “我刚发现的时候还以为是裴三花准备的。”贺楚洲说。 裴悉觉得这是个很好的甩锅理由,正想顺势应下。 结果贺楚洲又说:“可我记得你收快递那两天都没有失忆,还把快递藏在沙发底下不让我看。” 裴悉:“……” 贺楚洲:“要是三花儿准备的,你应该奇怪是干嘛用的,而不是遮遮掩掩不想让我发现。” 裴悉:“……我没有。” 贺楚洲:“除非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又不能让我知道你知道怎么回事。” 裴悉:“不是……” 贺楚洲:“心心,其实你记得失忆期间的事对不对?” 裴悉:“不记得你想多了。” 贺楚洲:“是最近才记得,还是从一开始就是假装不记得?” 裴悉:“………” “破案了破案了。” 贺楚洲恍然感慨:“原来我以前总觉得你在莫名其妙的害羞不是错觉,你记得要去对面超市拿勺子我不是靠推理,对了,你还突然叫楚女士妈……” “怎么不说你偷偷带我去海洋馆还瞒着不让说?喜欢不敢告白,潜进人家员工群里学什么霸总追人秘籍,不知道从哪来学来的蠢方法让我把一句情话抄了三百遍!” “……” 一顿反击后发现对方眼底明晃晃的笑意,裴悉就知道自己上当了,静默一秒,飞快撇开脸不理他。 贺楚洲乐不可支:“所以是真记得啊,挺能瞒啊裴心心同学。” 裴悉:“……不如你能瞒,笨得像头牛,怎么暗示都看不懂。” 贺楚洲:“什么暗示?我想想,帮我打领带?在电话里说想我?暗示无论清不清醒都喜欢我?还是劳神费力刷出金翎非要让我许愿?” 裴悉的神情随着他的话语递进变得错愕:“你……都知道?” 贺楚洲:“大概?” 裴悉恼怒:“知道你还装傻?” 贺楚洲大喊冤枉:“我怎么敢,万一是误会是我想太多怎么办?你都说了只喜欢我的脸,吴青还觉得看脸太肤浅,万一我人老珠黄你就不要我了。” 裴悉听得皱眉:“怎么骗你的话你也信?” 贺楚洲:“什么骗我的话,说喜欢我的脸是假的?所以你其实连我的脸也不喜欢?哎哟完了,心态崩了。” “……” “……笨蛋。”裴悉咬了咬牙:“是不止喜欢你的脸!” “对,我就是记得,从一开始就记得,你收留我,照顾我,关心我迁就我,对我的每一句话有求必应,我都记得。” “我没有母亲,父亲形同虚设,是你教会我不用在意别人的目光,不用为别人一句夸奖殚精竭虑,告诉我不是只要有血缘就可以做亲人,说我值得拥有世界上最好的东西。” “我没你想得那么优秀,在工作以外的领域总是很容易把自己困在局限的逻辑里,你从来不知道你用习以为常的思维救了我多少次。” “你不是对什么都很有自信吗?那么胸有成竹的一个人,怎么求证来怀疑去,就是不肯相信我喜欢你。” 裴悉一鼓作气说完,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羞赧还是气恼。 眼神闪烁着不敢去看贺楚洲的表情,索性拿起校服站起来:“你不是想看吗,我去换。” 裴悉真的是很内敛不爱声张的一个人,什么都习惯藏在心里,喜欢的,讨厌的,或者很喜欢的。 把心思坦然讲出来的次数用一根手指都数得过来。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现在对他这样长篇大论地说喜欢,贺楚洲要美死了,要找不到东南西北了。 就凭这些话,他捂着心脏愣愣地想,就是让他一辈子不吃肉,一辈子跟只裴悉谈柏拉图他都心甘情愿。 但是下一秒,当裴悉换上一身校服从卧室慢吞吞出来,他大脑当即嗡地一声,什么想法都没了。 “完了……” “完了完了完了……” 裴悉穿着与自己年龄不符的衣服浑身不自在,总想去扯衣摆,听见贺楚洲的自言自语被转移了注意:“什么?” 贺楚洲大步走近一把抱起他。 裴悉猝不及防,双腿下意识勾住他的腰,突如其来的高度差变化让他只能俯视贺楚洲:“?!” “心心,我完了。” 贺楚洲呼吸急促:“你穿校服这么好看,又干净又漂亮,像个17岁的未成年,可我满脑子居然只想对你做那种不做人的事。” “我完了,我变禽兽了。” 什么柏拉图,去他妈的柏拉图,他现在就想兽性大发! 裴悉半晌哑口无言,心跳被过分直白的话语撞得稀乱:“你……想做就做,我又不是不答应……” 贺楚洲轻轻捏着他的后颈:“可你不是害怕吗?” “那你就多哄着我点,别只闷头顾着你自己。” 裴悉闷头抱紧他,把脸藏在他颈边:“回房间,我知道你什么都准备好了。” 第 69 章 裴悉很久没有睡过这么沉的一觉了, 仿佛全身每一处骨骼连接处都被使用过度,每一个活性细胞都在极度兴奋后陷入疲惫。 他在阳光当头的时刻睁开眼睛,意识模糊地望着天花板。 再闭上。 十秒后再睁开。 梦境与现实慢慢剥离, 感受到身体的饥饿大过困倦,他清醒过来, 用很轻很慢的动作掀开被子坐到床边。 一身清爽, 只穿了一条白色棉质内裤, 皮肤大面积暴露在空气中, 从脖颈到脚背布满了痕迹。 就算是最刁钻的地方,也能找到色泽不深不浅的牙印。 床头放着贺楚洲给他准备好的干净衣物。 说是衣物可能也高估了,因为裴悉拿起来看了看,甚至没有裤子, 只有一件对他来说过分宽松的黑色衬衫。 某些人情动时的言语在此刻具象化,跟随昨夜的记忆滚入脑海。 裴悉不想用墨迹来形容贺楚洲,因为这个词跟他很相悖。 但对最开始抱着他进入卧室的贺楚洲,除了这个词, 他实在想不出其他完美形容了。 和早在不知多久前就表现出的急不可耐不同,他将前戏拉得太长,研磨每一个可以让人放松或是减轻不适的细节。 但研磨过度,就是反向折磨了。 裴悉的羞耻心让他说不出催促的话,咬着牙关将心思都憋在肚子里, 一度怀疑贺楚洲是不是叶公好龙,急色鬼的躯壳胆小鬼的心。 甚至连推进的过程都被无限放慢。 时间在那一刻好像也被放慢, 唯有他的感官被无限放大。 称不上痛苦, 也远远不到快乐, 只是很抽象地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很深刻地融入灵魂。 这种感觉真的很微妙,很难以形容, 很容易撬空大脑。 以至于裴悉从恍惚中清醒时,已经说不清情况具体是在什么时候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涌不过脚踝的波澜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惊涛骇浪。 单薄的小船在风雨飘摇中摇摇欲坠,上一秒被巨浪托起,又在下一秒险些被掀翻。 原本被黑暗笼罩的房间悄然亮起了一盏台灯,近似阳光的橙金色为他白腻的身体渡上了一层浪漫的光芒。 并随着时间推移,这层光芒多了绯红为底的点缀。 裴悉挣扎着想要把它关掉,手指即将触摸到开关,手腕被大力钳制,又被强行压回枕边。 贺楚洲完全践行着他的话,耳边耐心的哄慰没有断过。 可是动作却和温柔毫不相关,声音也被沉重的呼吸压得一低再低,显得毫无诚意不知餍足: “乖乖没事,我轻一些。” “宝宝你好美,怎么会连哭起来也这么美。” “不行宝贝,我实在忍不了,你再坚持一会,就一会好不好……” 床单被蹬得全是褶皱,裴悉试过逃离,又被轻松拉回去钉在原位。 反倒弄巧成拙,一双脚掌再没办法接触到床面。 窗外霓虹会亮一整夜,但裴悉看不了一半时间就已经筋疲力尽了。 意识清醒的最后时刻,他颠簸地坐在贺楚洲怀里,趴在他肩上半睁着眼,泄愤地揪住他脑后的头发。 软绵无力,比起报复,更像调情。 贺楚洲的亲吻和低笑都响在耳边,叫他宝贝老婆,问他感觉怎么样。 被激出的泪水从眼尾漱漱滚落,裴悉一个完整的字也吐不出来。 如果可以,他希望贺楚洲专一一些,将最开始的墨迹从头贯彻到尾。 肚子一声轻响,他垂眸看着手里的衬衫,抖了抖将它套上,随意扣上纽扣,起身走了几步拉开房门。 贺楚洲在客厅敲笔记本,听见声音点了下回车转过头。 裴悉正从里面出来,拮据衣着下的身体清瘦单薄,长腿笔直。 痕迹一夜未消,黑色布料又为白色皮肤做了最大程度的陪衬,像是被独占后打上标记的私有物,脆弱,漂亮,轻而易举激起旁观者的破坏欲。 贺楚洲从发梢欣赏到脚跟,眸色转深,无声弯唇。 裴悉看见他了,一言不发迈步朝他走过来,清冷眉间神情很淡,像是没有完全睡醒,又像是眼睑上压着疲倦。 贺楚洲将电脑放到一边,在裴悉来到他面前时拦腰把人抱到腿上。 面对面的姿势,裴悉很自然地搂住他,低头埋进他肩膀,是亲近后带着浓烈依赖的姿态。 贺楚洲回搂住他的腰,将他紧紧压向自己,抚着他的后背,眼神柔软得快要沁出水来。 “老婆,你这样穿真好看。” “出差时你来找我那天晚上我就想这样做了,想得做了一晚上的梦,怕吓着你,一直没敢告诉你。” “所以你就像梦里那样弄了我一晚上。”裴悉哑着嗓子闷声说。 “不完全像。” 贺楚洲想了想,似在回忆:“要真一比一实践的话,你大概到明天下午都起不来。” 他低头用鼻尖在裴悉肩膀上的痕迹上蹭了蹭,迷恋地感知着他的体温:“我已经很克制了,真的。” 怀里的人不说话了。 贺楚洲轻轻一偏头,就能看见他慢慢红起来的耳尖。 他对裴悉遇强则弱,遇弱则强的性格已经理解得很通透了。 同样的场景下,当他很明显表现出局促紧张时,裴悉就能保持泰然自若,而当他游刃有余时,裴悉就鸵鸟附体会兵荒马乱。 偏偏他自己好像还没有意识到这点,让贺楚洲在轻松拿捏他时难免于心不忍,一再放水。 “是不是饿了?”他换了话题。 裴悉有气无力点了点头,问他:“你把我裤子放到哪里去了?” 贺楚洲抱着他站起来,像抱小孩子那样:“藏起来了,不给你穿。” 裴悉沉默着给他后背来了一拳。 贺楚洲笑得更大声,拉开餐桌边的椅子坐下,让裴悉坐在自己怀里,美其名曰:“椅子上凉。” 裴悉懒得跟他争了,从房间出来走那几步耗光了他好不容易攒起来的精气神,他现在又困了。 慢吞吞吃完早饭,甚至等不到回房间,上一秒搁下筷子,下一秒趴在贺楚洲肩膀上一闭眼又睡了过去。 上一个睡眠这么好的还是小月亮刚被带回来的时候,脑袋杵在羊奶盆里就开始做梦了,一呼一个咕噜泡。 贺楚洲心都要化了,偏头亲亲他的耳尖,怕吵到他睡觉,坐了好久没舍得动。 再醒来,窗外的太阳正朝西落。 他仍旧被人抱在怀里,但地点不是在客厅,不是在餐厅,也不是在卧室,而是在书房。 电脑窗口显示账号正在线上会议室,室内同时在线人数二十八。 他有点搞不清现在是什么情况,忽然肩膀一痛。 他短促吸了口气抬头,在他肩上作乱的贺楚洲听见声音了,掀起眼皮看他,见他睁着眼睛,唇角微微一弯:“醒啦?” 裴悉望见他眼底厚重的情欲,指尖几乎条件反射地蜷了蜷,怔忪之下来不及躲闪,急切的亲吻压下来,蛮横地堵塞住他的呼吸。 “本来只是觉得你身上好好闻,想凑近一点多闻一下。” “可闻着闻着又发现好软,想趁你睡觉悄悄亲一下。” “心心我发誓,我真的没有要欺负你的心思。” 他像摆弄洋娃娃一样摆弄怀里的人,拉着洋娃娃的手按住那里,可怜兮兮:“可是它自己就这样了。” “孩子大了叛逆,我管不住它,你来管管,它最听你的话了。” 裴悉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靠充足的睡眠好不容易恢复来的一点力气很快又流失得彻底。 被迫起伏的呼吸中,他只能选择为自己最后一点颜面挣扎:“电脑……” 贺楚洲咬着他的后颈低笑:“放心老婆,是语音会议,没开摄像头。” 语音……?! 裴悉将险些溢出喉间的哼声强行咽回肚子,紧紧咬着牙关,无论怎么都不肯发出一点声音。 贺楚洲觉察到他的意图,故意使坏,见裴悉慌乱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就抓着他的手腕压在桌上。 不知道压倒了键盘还是碰到了鼠标,声音从蓝牙变成外放,一道对裴悉来说陌生的声音正在做总结报告,逻辑清晰,思维严谨。 裴悉受惊发抖,哽咽从嘴角溢出,眼角布满潮湿。 贺楚洲瞬间倒抽了口气,晦暗的瞳孔似有猩红闪过,当即松开裴悉手腕急躁亲上去。 “别怕别怕。” “逗你呢,语音早就关了。” “我老婆的声音这么好听,我才舍不得给别人听。” 裴悉目光涣散望着窗外的落日,忽然低头用力咬上眼前的汗涔涔的脖颈,带着泄愤的力道,印上深深牙印。 年近三十才开荤的男人真的很恐怖,裴悉时常觉得身边的不是人,而是一直被投喂了三十年胡萝卜的饿狼。 狼吃到肉味儿了,再也变不回从前纯情不做作的模样了。 从岁月静好到苦不堪言只需要一句话来解封,外加一晚上的时间。 那晚之后,裴悉的生活彻底陷入一片水深火热。 他的体力耐力精神力远远比不上贺楚洲,实在招架不住的时候,他也想过狠心拒绝。 但是架不住某人脸皮实在很厚很厚,趴在他身上哼哼唧唧地撒娇卖惨,口不择言,叫哥哥叫老公地小声求他。 心软的结果就是最后一次变成最后亿次,以至于想抽人都被抽干净了。 裴悉开始无比渴望贺楚洲能比现在再忙一点,最好脚不沾地睡在公司,让他自己睡一个晚上的好觉,就当放他一条生路。 但现实总是事与愿违。 倒是吴青又组了局,热情洋溢打电话喊他们出去喝酒。 裴悉不想去,他对这种聚会向来没兴趣,结婚贺楚洲也不去,大好的时光,他只想在家陪老婆。 裴悉盯了他好一会儿:“真不去?” 贺楚洲:“不去。” 裴悉点点头,站起身走到玄关,回头朝他勾勾手:“过来,给你个惊喜。” 贺楚洲乐颠颠跟过去:“哪儿?” 裴悉拉开门:“外面。” 贺楚洲迈开长腿刚走出去,背后砰地一下关门声:“滚去喝酒,不喝醉别回来。” 贺楚洲:“……” 贺楚洲悻悻摸摸鼻子,听话地转身下楼,拨通吴青电话:“搭子,来个地址,我来啊怎么不来,我老婆把我赶出家门,哥们儿无家可归了。” 吴青喜欢热闹,喊了好些人,还给裴悉介绍了自己金头发眼睛镶玻璃珠的老外男朋友,人亲他一下,他就乐得找不着北。 “这回是真的,我觉得我遇见真爱了,我得跟他结婚。”吴青小声说。 贺楚洲喔了一声,没什么兴趣,拿着手机忙碌地给裴悉发消息。 吴青:“你不祝福哥们儿?” 贺楚洲:“急什么,等你真拿到证了再祝福也不迟,到时候我肯定给你包大红包,祝贺我儿成家立……哦,没有立业,那当我没说。” 吴青被他气得牙痒痒。 谈话间有人问起江畔地皮的事,说贺楚洲如今昔日死对头变成老婆了,地皮还抢不抢。 有说不抢的:“那肯定不抢啊,多没品的男人跟老婆抢东西。” 有说抢的:“亲兄弟还明算帐呢,何况亲老婆,抢,晚上回家跪榴莲睡书房也要抢!” “那要让你们失望了。” 贺楚洲装模作样地叹气:“我肯定不跟老婆抢东西,但架不住老婆硬要给我送东西,那地皮我老婆早送我了。” “……靠!” “堂堂贺氏总裁吃软饭咯。” “吃软饭怎么了,软饭好吃,爱吃,是我我也吃,可我没老婆啊。” “老刘有老婆,一会儿老刘到了你问问,看他是不是也爱吃软饭。” “哎,那那块地皮贺哥打算干嘛用?修个商场还是住宅?” 贺楚洲:“都不修。” “还没定么?” “定了啊。”贺楚洲专注发消息,只偶尔分出一点精力回应他们:“修个海洋馆,我老婆喜欢,回头给他个惊喜。” “……” “……” “……啧。” “真服了,我是不是说过别叫已婚男士出来喝酒,特么自己找虐。” 包间门被推开,大厅吵杂的声音被放进来一瞬又迅速被阻隔在外。 来的是老刘,大家正好续上刚才的话题,问他平时在家吃软饭还是吃硬饭,一个个八卦的要命。 焦点终于从贺楚洲身上转移了,吴青悄悄探头去看他到底在忙什么,正好看见裴悉给贺楚洲刷屏的行为回复的两个大字: 【安静。】 “哈哈哈哈哈哈哈!” 吴青一阵爆笑:“你咋这么烦人呢,难怪给你赶出来。” “听我的手机放下,别骚扰你老婆了,让人家安静会儿吧。” 贺楚洲有点小受伤,又觉得老婆好可爱,心情复杂地放下手机时,坐他对面的老刘正在肆无忌惮大放厥词。 “软饭,什么软饭,我才不管什么软饭,我都硬吃。” “不对,我就没饭吃,都是我给我老婆饭吃,是我老婆吃我软饭懂伐?” “男人,就该在家庭里当家作主,就该顶半边天,平时在家里我让我老婆往东,我老婆绝不敢往西。” “让另一半言听计从,这叫驯服,叫能耐,一般人做不到。” …… 一个很奇怪的现象,明明是老刘在说话,众人的目光却不声不响又转回到了贺楚洲身上,带着点儿微妙探究的意味深长。 贺楚洲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放下一抬头:“……都看我做什么?” 老刘当然也知道他“结婚”了,欣然向同类发起聊天邀请:“贺哥你咧?” “我?”贺楚洲想了想,点头:“啊对,我老婆跟你一样能耐。” “那咱俩一样啊!啊?不是……诶……?” 老刘愣住,费解地挠挠头,很讶异,这居然是能说出来的吗? 聚会进行到尾声,吴青喝大了,吆喝着转场继续。 老刘接到老婆电话,对方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声音响亮得不开免提周围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老刘一改刚才的神气,连声道歉,隔着电话也不忘点头哈腰:“是是是不去了不去了老婆,回去陪你。” “没喝多少真的,不撒酒疯,我马上回家,给你买炸鸭锁骨吃不吃?再给你买杯奶茶好不好?” 老刘等着老婆骂够挂了电话,松了口气抬头,看见呆若木鸡的一群人沉默良久:“干嘛,男人在外面给自己贴点金多正常,这次没贴好,下次继续。” 巧的是贺楚洲电话也响了。 坐他另边的人瞧见备注,看热闹不嫌事大,吆喝着让他开免提: “外头吵,不开免提听不清。” “老刘哥别哭,你难兄难弟马上来陪你哈哈哈哈哈。” “接啊贺哥,让我们也沾光跟裴总打个招呼,放心大家都兄弟,挨骂而已,我们不会笑话你的。” 贺楚洲滑下接听打开免提,吃瓜群众很配合地安静下来,一个两个幸灾乐祸盯着贺楚洲,嘴角要咧到耳根。 可惜想象中的场景并没有出来,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情绪稳定,清冷好听:“快结束了吗?” 贺楚洲懒洋洋靠在沙发背上,一听到裴悉的声音,嘴角就自动上扬:“嗯,刚结束,正准备回去。” 裴悉:“喝了多少?” 贺楚洲:“不多,还没醉,怎么啦老婆,你要过来接我呀?” 裴悉嗯了声:“我出发了,马上到,外面下了小雨,吹着风很冷,你在包间里等我就好,不要出来。” 贺楚洲眯起眼:“哎,好嘞,谢谢老婆老婆真好。” 挂了电话,贺楚洲想到什么,抬起头:“是谁说要跟我老婆打招呼来着,怎么不打?” “……” “下一场我是去不了了,下雨天冷,我老婆过来接我回家睡觉。” 贺楚洲揉着太阳穴:“哦对了,什么难兄难弟,你们刚是在讲谁?” “……” “……” “……” 老刘泪流满面:“你妈的,我们不一样!” 第 70 章 裴悉赶走了贺楚洲, 以为今晚可以过得消停,结果是收拾躺下后没多久,他就开始不习惯了。 一个人的房子, 一个人的房间,一个人的大床, 即使他把蹲在枕边凑热闹的贺星星拉进被窝, 也无法消除那种落空感。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他已经习惯每晚都有一个人在背后搂着他睡觉了。 但是这些话他不会告诉贺楚洲, 不是因为怕他得意死,而是怕下次再烦他的时候怎么也赶不走了。 小雨淅沥落在挡风玻璃上,又被雨刮器刮去,夜色被套上一层水色滤镜, 光晕交织绚烂。 贺楚洲将副驾的椅背放低了些,回去的路上,他躺在上面闭着眼睛,毫无逻辑地自言自语。 “哎呀, 他们可羡慕我了。” “一群单身狗,羡慕我有老婆,我老婆还温柔善良,关心我……” “其实不是老婆,是男朋友。” “不过问题不大, 总有一天会名正言顺的。” “我查了很多国家的结婚证,都挺有特色, 不知道我宝贝喜欢哪种, 要不想办法全部领一遍, 就当收藏……” 裴悉:“……” 趁着红灯,裴悉将贺楚洲放在一边的外套搭在他腿上:“笨蛋, 想法很好,别再想了。” 到家下车,贺楚洲又没了瞌睡时的迷蒙劲儿,不过说多清醒也够不上。 裴悉一句话,他就乖乖撑着伞等在外面,像被主人勒令只能在超市外面等待不能进去的大狗狗。 等裴悉下车锁好门过来,他才往车库走了两步,将伞面完全倾向裴悉:“好帅的倒车入库!都不用放个砖头确认位置,不愧是我老婆。” 此时没有风,雨丝与地面近乎垂直。 裴悉握住贺楚洲的手将伞立正,遮住贺楚洲已经被水汽氤氲的肩膀:“没有夸的可以不夸。” 贺楚洲立刻反驳:“怎么没有?能夸的太多了,我能一连说他三天三夜嘴皮子都不带合一下,你要听吗?等我找个完美切入点——” 裴悉直接捏住他的嘴物理闭麦:“安静点哥哥,别让我后悔接你回来。” 贺楚洲乖乖闭嘴,在裴悉收回手时亲了一下他的指尖。 醉鬼眼神散焦,但心满意足。 从车库到进门得走过院子里一小段碎石路,贺楚洲踩上去没两步,又开始言语:“刚刚有人问我江畔地皮的事情了。” 有关工作的话题,裴悉可以接受:“是么,聊了什么?” 贺楚洲:“他们问我还跟你抢不抢,我说不用抢,你早就送给我了。” 裴悉:“是交易,不是送。” 贺楚洲固执:“就是送,是我老婆又不是外国黑手党地下反派,我跟他交什么易?” 裴悉:“……” 裴悉:“好,送你了,然后呢?” 贺楚洲:“他们问我打算修什么。” 裴悉:“修什么?” 贺楚洲反问:“你觉得该修什么?” 裴悉认真思考:“那里的地段,修建商场可以利益最大化,上风上水的环境和空气质量倒是足够修建高端住宅区,但是琬城已经不缺高端住宅区,饱和过度也不行。” 贺楚洲:“我老婆真厉害!” 裴悉:“……别夸了,所以你是真的打算建商场?” 贺楚洲:“不啊,不建商场,我一早就想好了,我要建……那个。” 裴悉:“嗯?哪个?” 贺楚洲低头不说话了,半晌才故作神秘道:“秘密,以后再告诉你。” 裴悉眉心微动,淡淡瞥了他一眼:“又是秘密,这回是跟谁的秘密?” 贺楚洲哼笑:“我自己的。” 下雨天睡眠质量提高的不止人类,还有猫狗。 开门的时候贺星星兴奋地躺在狗窝里冲他们吐舌头摇尾巴,但是顾忌到肚子上还在熟睡的小月亮没有起来迎接。 贺楚洲竖起大拇指夸他好狗,知道疼老婆,前途不可限量。 裴悉牵着他朝房间走:“别胡言乱语了,手冰成什么样,快去洗澡。” 贺楚洲勾勾手指:“一起?” 裴悉松开他,把干净的衣服塞他怀里:“接你之前我已经洗过了。” 贺楚洲:“外面多冷啊,再洗一遍去去寒。” 裴悉推开他说着话就蹭过来的脑袋,似笑非笑:“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别想了,不可能。” 他现在已经对和贺楚洲一起洗澡有心理阴影了,不说永远,至少段时间不可能再跟贺楚洲一起踏足浴室。 因为一旦进去就没了回头路,里面每一个地点,每一样东西都能成为某人兽性大发的工具,简直是他的噩梦。 贺楚洲举起右手保证:“我什么也不做,就洗澡,单纯洗澡。” 裴悉:“不行,自己去。” 贺楚洲:“我搓不到后背。” 裴悉挑眉:“你手这么短?” 贺楚洲:“……” 贺楚洲抱住裴悉,脑袋埋在他肩上耍无赖:“我喝醉了,你让我一个人进去万一摔倒了怎么办?” “那就等你摔了我再进去。” 裴悉无情推开他脑袋:“快去洗,一身酒味别沾在我身上。” 贺楚洲蔫吧了,恹恹进了浴室。 裴悉盯着关上的浴室门,安静思索了两秒,转身来到床头拉开抽屉,找到里面的两份保证书。 他将落款签着贺楚洲名字的那份留下,另一份放回去,想在上面添一行字。 但贺楚洲的字写得龙飞凤舞,把空白的地方全占满了,根本塞不进去一点。 只好翻到背面空白页,边想边写上两行字。 浴室里的醉鬼洗个澡也不安分,声音时不时传出来,乱七八糟地喊他: “老婆,老婆你睡着了吗?” “老婆你别睡啊,我已经解冻了,等我出来给你暖被窝。” “嘶——这水怎么比我对我老婆的爱还要滚烫,你要煮了我吗兄弟?” “老婆,老婆!好烫!” 裴悉捂着耳朵写完,放下笔起身去浴室。 将门推开,贺楚洲穿裤子的动作进行到一半,左腿已经套上裤管了。 右腿刚要伸进去,见裴悉进来,立马把左腿的也脱了,指着胸膛泛红的皮肤,委屈巴巴:“看。” 裴悉:“” 裴悉:“看胸口你为什么要脱裤子?穿上。” 贺楚洲乖乖套上裤子。 裴悉从壁柜里拿出吹风机,让他过他低头帮他吹到半干,放下吹风:“先出来。” 贺楚洲很喜欢这种不动脑子跟着老婆指挥走的活动,屁颠屁颠跟着裴悉回到房间,看裴悉弯腰从床头柜上拿起一张纸给他,还有一支笔:“签个名。” “嗯?这是什么,我的卖身契吗?” 贺楚洲抖抖纸张,正想仔细看看上面写了什么,裴悉捂住他的眼睛,勾着他的后颈主动亲上去:“不用管是什么,签个名就好,放心哥哥,不会卖了你。” 他抱着诱骗的心态,刻意放轻放低了声音,醉鬼本来脑筋就不好使,哪儿受得了这个,登时被迷得七荤八素,胡乱在纸上签上自己名字,急吼吼抱起裴悉压进床里。 不知轻重的狗比。 不过裴悉忍了,任他扒了自己衣服在自己上上乱拱一气。 最后再让这头被酒精麻醉了大脑的饿狼放肆一夜,明天再给他好果子吃。 可筋疲力竭睡过去时,他又忍不住怀疑这人到底有没有喝醉。 不是说喝醉的人应不起来么,为什么? 沉睡了一宿,他在本不该醒过来的时间里困倦地睁开眼,看见背对他坐在床边不知道在干什么的贺楚洲,累得一只手也懒得抬:“你在做什么?” 贺楚洲转过身,手里的纸条冲他晃晃:“保证一周做的次数不能超过三次,一次不能超过一小时,老婆,这是你骗我签的字吗?” 裴悉掀起眼皮看了眼,闭眼扬了扬唇:“是又怎么样,签了就是签了,你得遵守。” 贺楚洲忍笑:“好凶,强买强卖啊。” 裴悉:“嗯,就卖你。” “噢哟这么霸道。”贺楚洲:“三次也太少了,一个小时,这谁吃得饱,啧啧,幸好小贺还有点脑子,没签好名字” 没签好名字? 裴悉刷地睁眼:“你说什么?” 贺楚洲笑眯眯把纸条给他看:“喏,贺楚州,老婆你认识这人吗?反正我不认识,我妈生我那会儿有个道士说我命里缺水,名字里不带水不吉利。” 裴悉:“” 裴悉:“” 他用力咬了咬后槽牙,撑起上半身将枕头用力砸在贺楚洲头上。 * * 裴悉已经连续很多天没有错乱了。 两个人挑了个天气好的日子去了趟医院,医生说这是个很好的兆头,后遗症就快要彻底痊愈了。 回去的时候贺楚洲接了一通楚女士的电话,裴悉没有听到电话里说了什么,因为他站在进院子的门口,远远就看见张先生陪着老婆牵着条狗从另一边过来。 这倒是巧。 张先生先前去了国外,地皮的项目原本是想着等他回国再谈,谁也没想到张先生出国这段时间局势发生了翻天覆地变化。 现在张先生回来了,地皮却不用抢了,裴氏很早就表示自愿退出竞争,贺氏如愿拍下,已经在做开发计划。 贺楚洲也看见了,收起手机牵起裴悉的手:“走吧,打个招呼去?” 裴悉点点头。 两人并肩上前,贺楚洲率先开口:“许久不见,原来张先生也住这里?” “我老丈人住这,来看看老人家。” 张先生看见两人紧牵的手,乐呵的眼神多出一抹惊讶:“二位这是?” 贺楚洲大方点头:“如你所见,细说起来您还算是我俩的媒人。” “啊,这样吗?”张先生顿时笑得更加灿烂:“那回头婚礼你小子可得给我准备大红包。” 贺楚洲:“一定。” 张先生:“对了,听说你打算把那块地皮用作修建海洋馆是吧?挺好的,上流水源干净,那块儿又安静,咱们琬城这么大就一个海洋馆,还在偏僻的城西,确实不够用。” 原本还想偷偷瞒着给老婆作惊喜的秘密就这么被人猝不及防说出来,饶是贺楚洲也绷不住哑然半晌,笑容都无奈起来:“是,确实是这么打算的,张先生消息灵通。” “我的消息可不灵通,是我助理。” 张先生笑着说:“他们年轻人消息比较灵通,说你想给老婆修个海洋馆,我刚听到时还觉得惊讶,说你什么时候结婚了。” 贺楚洲:“” 感受到身边的目光,贺楚洲不禁苦笑:“您真是要把老底都给我兜干净了。” 张先生一脸单纯:“嗯?” 一旁的张夫人瞬间明白过来,掩唇失笑:“人家给爱人准备的惊喜,你怎么当着面就说出来了?” 张先生这才后知后觉,连连道歉。 贺楚洲还能说什么,只能说没关系,又互相寒暄了几句,然后互相道别。 转过头来,裴悉意味不明看着他:“昨晚含含糊糊不愿意告诉我的,就是海洋馆?” 贺楚洲摸摸鼻子,又腆着脸亲亲老婆:“哎呀,惊喜明牌也是惊喜,你喜不喜欢?” 裴悉不答,贺楚洲也不追问:“妈叫咱们回家吃晚饭,还买了礼物,咱回家换个衣服就出发?” 裴悉:“礼物?今天是什么日子么?” “不是啊。”贺楚洲说:“礼物想送就送了,还挑什么日子。” 他摁开指纹锁,牵着裴悉进院子:“过年还有呢。” “算算啊,除夕小除夕,大年初一一直到元宵,每天都有,一天可能还不止一个。” “楚女士的仪式感刻在骨子里,小裴同学记得要做好心理准备,回家之前空出来个大号行李箱。” 完结+番外 第 71 章 裴悉错乱的频率降低了许多,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 偶尔一觉醒来也会奇怪为什么时间过得这样快,昨晚睡下外面的树还有小半树叶,早上醒来就秃得没法看了。 客厅放着准备好的早餐, 盖着网纱餐盖防止小月亮捣乱。 裴悉从书房没有关严的门缝里看见里面有人,有声音, 好像在忙, 他就没有进去打扰。 自己安静坐在餐桌边吃完早餐, 收拾好, 听书房没有谈话声了,他才推门进去。 “楚洲,还在忙吗?”他问。 他在清醒时和不清醒时,神态语气都有很明显的差别, 贺楚洲一眼洞察他此时的状态,展颜冲他勾勾手:“心心,过来。” 裴悉走过去,被贺楚洲捞到腿上坐好:“来看看, 这几个方案你最喜欢哪个?” 电脑上是个海洋馆设计图,能前后翻页,一共五六个,每一个的结构和主题都不相同。 裴悉:“要修海洋馆吗?” 贺楚洲:“昂,买了块儿地感觉挺合适的, 随便修修。” 裴悉点点头,在几个设计图之间来回对比, 最后选中宇宙星空主题:“我喜欢这个。” 天空和大海的颜色无比契合, 星光和波光两相辉映, 在这样的环境,肉眼可见的鱼群会像是在浩瀚宇宙中畅游, 仅凭想象便已经觉得震撼。 贺楚洲:“行,那就这个了。” “……?”裴悉错愕:“你就这么定了?” 贺楚洲:“不然还要怎么定?” 裴悉:“我不懂这些,让我来做决定会不会太草率了?” 贺楚洲:“不草率啊很慎重,婚纱不都是新娘子亲自挑的么。” 裴悉没听明白:“什么?” “没什么。”贺楚洲笑眯眯将设计图划回第一页:“不喜欢这个吗?我一开始还想选这个来着。” 裴悉重新看向电脑,在看到贺楚洲说喜欢的那个设计图后,喉间一哽:“……你喜欢这个?” 整体粉白基调的设计,装饰品多是水晶吊坠蝴蝶结,地砖是神秘少女魔法阵的纹路,每一个场馆相连接的拱门都是鲜红巨大的爱心。 贺楚洲:“喜欢啊,不好看吗?” 裴悉:“你是怎么说服设计组给你画出这幅设计图的?” 贺楚洲:“那可没有,只是这位设计师最近人逢喜事精神爽,跟我特别有话题,意见也很统一。” 裴悉:“什么喜事?”。 贺楚洲:“刚结婚。” 裴悉:“……” 裴悉:“你们两个恋爱脑别太过分,会影响到其他人工作。” 贺楚洲眯眼笑起来,忽然抬手摸了摸耳朵的位置:“都听到了吧,就用三号方案,不用纠结了,回头把三号方案更详细的文件发我,行就这样了,散会。” 裴悉愣愣看着他,睁大眼睛:“你还在开会?!那你——” 贺楚洲没等他说完,将笔记本推到一边,抱了裴悉放在书桌上,低头在痕迹未消的锁骨亲了一口:“没开了,我现在要开始做一些更过分的事情了。” 裴悉:“???” 裴悉慌张挣扎:“不行,现在还是白天,这里是书房……” 他的推拒如同螳臂挡车,甚至在说完不行的瞬间,就感觉腿上一凉。 贺楚洲咬着他的后颈,和越来越过分的动作不同,语气可怜兮兮:“心心,你病了这么久,我都好久没吃肉了,再忍一下要出毛病了。” 裴悉最听不得他这样的语气,又心软又犹豫:“可是我还没好……” “好了。”贺楚洲指尖探入,在裴悉软下腰身时及时捞回挂在自己身上,哑然低笑:“已经好了,这就证明给你看。” 记忆缺失的裴悉信了贺楚洲快要饿死的鬼话,被弄得惨兮兮浑身没一块好皮也不舍得开口让他停下。 结果就是莫名其妙荒废了一上午,下午从疲倦的沉睡中醒过来,怀里立刻有预谋地拱进一颗脑袋。 “对不起老婆我错了。” “我忘记你醒过来会记得了呜……” 裴悉沉默良久,感受着窜上天灵盖的欧气值,抬起左手一巴掌扇在贺楚洲脑袋。 * * 月底,琬城迎来第一场初雪,时间临近年关。 贺楚洲今年要带男朋友回家过年了,高兴得提前两个星期就开始收拾行李,莫名其妙的东西收了两大箱。 觉得越收越不对劲,又倒腾出来重新收拾,然后两大箱变成三大箱。 裴悉已经懒得说他了,随他去。 不过他自己还有件要紧事,年前得去邻市看望一下外公。 今年冬天格外冷,对老人来说过起来不太轻松,他们过去的时候老爷子正在二楼房间由家庭医生做例行体检,在客厅等了半个多小时才上去。 老爷子看起来精气神都不错,得知裴悉今年跟着贺楚洲回老家过年,笑得合不拢嘴。 他心里其实一直不想裴悉跟裴岩松一家人过年,没滋没味还受委屈,要是裴悉不走,他指定也要把人叫到舅舅这边来过年。 不过不确定裴悉愿不愿意,因为今年家里除了他们父子,还有…… “心心。”沈从风斟酌开口:“你妈妈回来了,可以的话,她也想跟你见一面……” “不用了。” 裴悉笑了笑:“年底公司事情多,楚洲还有工作,我们待不了多久,还是不耽误时间了。” 陪着老人家又聊了会儿,嘱咐了陪护好好照顾,两人下楼出了别墅大门,被管家引着往停车处去时,一个小男孩儿忽然跑过来拦在裴悉面上。 八九岁的模样,抱着只半新的气球好奇地望着裴悉,一双大眼睛竟和裴悉有五分相似:“你是我哥哥吗?” 裴悉一愣,下意识问:“你是谁?” “我是陈晓番。”小男孩儿说:“我在妈妈手机里的照片上见过你,你就是我哥哥对不对?” 裴悉此前并不知道沈汐是否组建了新的家庭,不过现在答案摆在他面前了。 他打量着面前的小男孩儿,最终神色冷淡地摇了摇头:“我不是,你认错人了。” 小男孩儿不信,还想再说什么,可他坚信是哥哥的人没有给他再开口的时间,带着身边的人径直越过他离开。 不明白为什么哥哥不愿意搭理他,他呆呆站在原地,望着远去的背影,小气球从臂弯掉出来,他蹲下抱住。 “小番。” 沈汐走过来:“怎么一个人在门口玩,这里灰尘多,快进去了。” 陈晓番指着远处:“妈妈你看,那是哥哥吧,可是我刚刚叫他,他不理我。” 沈汐神情一怔,飞快抬头望去,视线在捕捉到那道身影时忍不住直起身,脚底却像是生了根一般,迈不出一步。 “那就是哥哥吧,我不会认错。” 陈晓番抱着皮球跟着站起来,苦恼又沮丧:“就是跟妈妈手机上的照片一模一样,可是哥哥为什么不认识我,妈妈你没有给哥哥看过我的照片吗?” 沈汐说不出话,只能徒劳沉默地站在原地,静静望着那道身影直到他上车离开。 贺楚洲开着车,从后视镜里看到车后方一大一小眺望的两个人,又看了眼副驾望着窗外不言语的裴悉。 他知道裴悉也看见了,车外的后视镜照得一清二楚。 车辆在两百米后提前拐弯,两道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贺楚洲有点委屈地开口:“老婆,你把我的日程都记错了。” 裴悉回神,转过头:“什么?” 贺楚洲:“你跟外公说我有事,可是我今天明明没有工作了。” 裴悉睫毛颤了颤:“我只是——” 贺楚洲:“你得补偿我。” 裴悉:“补偿……什么?” 贺楚洲冲他眨了下眼:“补偿陪我去喝个酒,怎么样?” 贺楚洲带他去的琬城一家酒吧,环境很好,音乐也不至于太吵闹,最关键的是室内严格禁烟,这点贺楚洲非常满意。 知道老婆酒量不好,他点的都是度数很低的鸡尾酒,色彩斑斓,灯光一照更是好看。 就是没想到老婆酒量比他想象得还要不好,才几杯,眼神竟然就开始聚不起焦了。 “醉了?”他好笑地问。 裴悉在心里分析这两个字的意思,然后慢吞吞摇头:“没有。” 贺楚洲还想说什么,一个穿着火辣的美女端着杯酒走过来,风姿绰约地冲他抛了个媚眼:“帅哥,喝一杯?” 贺楚洲往后一靠躲过她伸来的手,没来得及开口呢,裴悉冷着脸他帮他回答:“他有老婆了。” “什么?有老婆还来这种地方。” 美女顿时目露嫌弃,把目标转向裴悉:“那这位帅哥,咱们喝一杯?” 裴悉:“我就是他老婆。” 美女:“……” 美女骂骂咧咧走了,贺楚洲笑得肩膀直抖,酒是喝不了了,干脆带着人结账回家。 路上裴悉电话响了,他花了很长时间才摸出手机,又盯着来电显示看了许久,久到贺楚洲都忍不住凑过脑袋帮他看了一眼:“是你爸,估计是想说过年你跟我回家的事,你接不接?” 裴悉滑下接听。 为免裴悉喝多了在车里闷着不舒服,贺楚洲让代驾将车速降得很慢,开了车窗,外面很吵,贺楚洲听不见电话里的声音,只能听见裴悉冷静的声音: “不回去,看见你们就烦。” “对,裴臻烦,姜婷烦,你也烦。” “你知不知道你吼起人的时候很像一只发癫的老鸭子。” “我有什么丢人,你都不怕丢人,一脸褶子还找要个快能当自己女儿的女人当老婆,恶不恶心,你是真不怕别人笑话你床上不行。” …… 贺楚洲人都听傻了。 ……这战斗力,这还是他那内向沉默不善言辞的老婆吗? 到家后恍恍惚惚下车,把人从副驾抱下来,不确定地叫了一声:“心心?” 裴悉在他怀里嗯了一声。 贺楚洲:“还记得咱们白天去哪儿了吗?” 裴悉:“不是去看外公了么?” 哦,好的,是他正经的老婆没错。 喝醉酒的老婆太好玩儿了,贺楚洲逗了他一路,进了客厅刚打算把人抱回卧室,他的手机也响了,是吴青找他。 裴悉不愿意从他身上下来,他索性指挥着裴悉从他兜里摸出手机。 裴悉接了电话,却没有把手机放在他耳边,而是开了免提,在吴青一出声时就打断他:“不约,滚,几十岁的人了除了大半夜约别人老公你还能做什么?你自己没有老公吗?没有就去找一个,再大晚上来找我老公头都给你扇飞。” 吴青:“……” 贺楚洲:“……” 贺楚洲:“约不了兄弟我老婆今晚喝大了s属性大爆发估计明早就忘了你多担待点儿啊哈哈哈哈哈” 说罢硬是腾出一只手啪地挂了电话。 结果下一秒楚女士电话就进来了。 裴悉从贺楚洲身上下来,刚想接听,贺楚洲已经眼疾手快再次挂断。 这可不兴接了。 裴悉皱着眉头,不大高兴:“你挂你妈的电话?” 贺楚洲:“……” 这应该只是单纯的陈述问句,不是在骂人吧? 贺楚洲:“没有,我妈找我们没事,就是提醒我们……提醒我们这个点该洗澡了!” “洗澡……” 裴悉咀嚼这个词,眉心松开,单指勾住贺楚洲的衣领往房间去:“一起。” 贺楚洲求之不得,一点不挣扎乖乖跟着就进去了,顺道反手关上门,将摇着尾巴试图跟进来的贺星星关在房间外。 裴悉今晚格外喜爱用陈述句,带着命令的口吻,让贺楚洲给他放热水,脱衣服,抱他进浴缸泡澡,指尖抵着贺楚洲心口不准他碰他,自己倒是肆无忌惮在水里踩着对方或轻或重地玩。 贺楚洲唧唧都要爆炸了,大脑又觉得爽得飞起,强忍着听从老婆指挥,绝不乱动一下,除了偶尔哼哼唧唧求让老婆踩得再用力些。 最后裴悉面目清冷气定神闲地被抱出卫生间,反倒是抱着他的人脚步虚浮,一身红透像只刚从热水里捞出来的虾。 贺楚洲将人放床边坐下就面朝下趴进被窝不动了,他现在亢奋过度,需要好好冷静一下。 裴悉看了他一会儿,用脚拉开窗头最底层的抽屉,手从里面拿出一叠什么,转身在贺楚洲后腰轻轻挠了一下。 后者登时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过来,裴悉顺势坐在他腰上,目光一寸寸扫过紧实流畅的漂亮腹肌,满意地将一叠t扔在他胸口:“这些,不用完不准睡。” 言罢,在对方呼吸骤然急促时微微眯起眼睛,将指尖轻轻在他心脏位置点了点:“安份,今晚我要在上面,自己来。” 贺楚洲脑袋嗡地一声炸了! 一把握住裴悉指尖,眼里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兴奋光芒: “我操,老婆,你好辣。” “正面上我!” 第 72 章 除夕前天一大早, 贺楚洲将早就收拾好的行李往车上搬。 裴悉想帮忙,贺楚洲想了想,往他脖子上挂了一只小巧精致漂亮的单反:“那就帮忙拍下你老公辛勤劳动的英姿吧。” 裴悉:“” 裴悉举起单反, 记录下某人这一刻莫名其妙的嘚瑟。 “老家那边温度比城里要高一些其实,我估计这些毛衣带着都没什么用, 哦不对, 有用有用。” “幸好在琬城看过雪了, 回去虽然看不着雪, 不过能看腊梅花,有个小山丘上都是。” 贺楚洲一边往后备箱里放行李,一边跟裴悉念叨回老家事项。 “口味倒是跟这边差不多,不过味道更好, 小地方很多美食跑到大城市味道都会变难吃。” “过年的时候习俗还挺多的,有点麻烦,不过第一次见的话应该都觉得好玩。” “哦对了,还有个很重要的。” 他拍拍手, 转回面向裴悉着重强调:“我几个叔伯都是酒鬼,尤其新年团聚这种场合妥妥的不醉不归,当时候灌你的话你可别喝,丢给我就行,不行咱们就跑。” “别想着长辈敬酒不好推辞, 我家不兴长辈晚辈这套,也别想着喝一两杯意思一下, 老家的酒都是自家酿的, 那度数以你的酒量受不了一口。” “嗯当然要是实在想喝也行, 我在呢,肯定在你像上次那样无差别攻击之前把你捂嘴带回房间, 哦这样的话还得带点t回去,不然你都不好蹂躏我——?” 裴悉手动捏合他的上下唇,清冷的眉宇硬是被逼出羞恼的神态:“不是说过不会提了吗?” 绝望的从来不是喝醉后现原形撒酒疯,也不是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竟然没有酒后忘事的毛病,而是有个欠揍的人在身边反复帮你回忆当时的光辉事迹。 贺楚洲乐弯了眼,说不了话,举双手表示投降不会再说了,裴悉才放开他。 贺楚洲咂咂恢复自由的嘴巴,本来是不打算说了,可一看裴悉红起来的耳朵,又忍不住贩剑:“老婆,还会有下次吗?” 裴悉:“什么下次?” 贺楚洲:“就你坐在我身上自己动——哎哟!” 裴悉绕去前面上车了,留贺楚洲一个人在原地抱着被踹发麻的腿哇哇叫。 贺父贺母跟他们同一天回家,楚女士和贺霭月母女俩的行李数量更是吓人,以至于他们一辆越野车都坐不下三个人了,只能把贺霭月匀过来跟贺楚洲他们一起。 父母提前出发去加油,贺霭月在家门口等她哥来接,远远就能看见一个裹成大红汤圆似的小姑娘蹲那儿闷头狂戳手机。 贺楚洲车停在她旁边,哔了声喇叭。 贺霭月爬上车了也没抬过头,直到忙完这一波,扒着副驾靠背热情地拉裴悉手臂:“裴哥裴哥,你怎么还没进群呢!快我拉你进来抢红包!” 完了根本不给裴悉反应的时间,行云流水就把人拉进【相亲相爱一家人】,裴悉原本安分的手机开始疯狂振动。 群里红包夹杂着文字消息刷屏飞快,很快就把他的入群消息刷了过去。 裴悉猜想大家应该没有发现他,刚松口气,群里安静了两秒,突然冒出一串专属红包,红包上的文字都是在热烈欢迎他进群。 裴悉呼吸一窒,i人隔着屏幕阵亡。 贺霭月兴高采烈拍裴悉肩膀:“发财啦!裴哥裴哥快领呀!伯伯伯娘的红包巨大!!!” 裴悉有点手足无措,转头去看贺楚洲。 小贺司机目视正前方,嘴角噙着放松的笑:“没事儿,领吧,想想不领的话回去还要贴脸问你为什么不收红包,然后转头用现金给你包个更大的,死活要拉着你往你兜里塞。” 裴悉被他描述的场景震慑,沉默片刻,乖乖回复谢谢,然后将一串专属红包领空。 作为压岁钱来说数额确实过于庞大了,最小的也有18888。 贺霭月昨晚就抢红包抢到半夜,今早又起了大早继续抢,睡眠时间拢共也没6小时,现在又困又舍不得放下手机,红包上的龙都有重影。 中途车子停靠休息区,贺楚洲下车去帮他们买奶茶,贺霭月接过嘬了一口,短暂眯起眼睛等下一阵红包雨。 裴悉接住奶茶刚要收回手,就被握住手腕拉近驾驶座,猜到胆大包天的人想做什么,想到妹妹还在后面,他下意识地想躲。 “没事,臭丫头睡着了。” 贺楚洲扣着他的后颈不让他后退,亲吻的同时悄声安抚,等裴悉气息紊乱地被放开,一偏头,对上后排一双炯炯有神的目光。 裴悉:“” 贺楚洲嘴角抽搐:“你不是睡了吗?” “没有啊我只是在等红包” 贺霭月缩缩脖子默默低头把振醒她的红包点了,默默闭上眼睛躺回去:“OK我接着睡,你们当我不存在。” 裴悉瞪了贺楚洲一眼,坐回副驾转头望着窗外,脖子通红。 贺楚洲悻悻摸摸鼻子,将车子开出服务区,不敢吱声。 近三个小时的车程,老家也在琬城市辖区,是一个未经商业开发的水乡小镇,临水而建,远远望去青砖白瓦煞是好看。 不过他们在河流上游,灯会的举办地点在河流下游的庙街,趁着堵车的功夫指给裴悉看:“那边的观音庙,看见红灯笼了吗?走路其实有点远,可以坐船直线飘下去。” 裴悉摇下车窗望,镇上的房子房檐都倾斜很低,层层叠叠阻挡着视线,他只能看到一点。 “晚上亮起来才好看呢!” 贺霭月殷切地跟裴悉介绍:“今天还在准备,那边还要搭戏台子,要等年三十的晚上才会开始,我们明天吃完团年饭出来看,可好玩了。” “不过裴哥你晕船吗?之前我带朋友回来,她晕船可厉害,从上游吐到下游。” 裴悉不太确定,他没有坐过船。 “不晕车不晕飞机大概率就不会晕船。”贺楚洲安慰:“实在不行的话奶奶家有晕船药。” 新年回老家过年的年轻人太多了,镇上路窄,两三里的路堵了半个多小时,到家在庭院里停好车还要祭车,奶奶催了他们很多次,说鸡血都快凝成鸡血旺了。 裴悉之前从来不知道这些习俗。 从前过年时,他年纪小,跟着裴岩松一家飞到南方海城去,感觉只是短暂换了个生活的地方,除了食物的口味变了,其他并没有什么变化。 后来长大些,他就不愿意再跟着他们去强行融入了,宁愿一个人留在琬城,看外面万家灯火,护城河边焰火绚烂。 也没有什么羡慕的情绪,毕竟从来体会过正常的过年到底该是什么感觉,无非是放个短假,吃点好点,再从高处看点烟花,没什么特别。 但是今年不一样。 一种很强烈的直觉,他会在这里渡过一个和从前完全不一样的,从未体验过的新年。 按理说在他这个年纪,在他已经拥有了这么多社会经历后,很难再对什么平凡的东西产生兴趣,可事实是他还是对来到这里的每一个所见所闻都在觉得新奇。 新奇他们用鸡血和符纸祭车,对着白墙点蜡上香,在面河的方向摆放猪尾巴做贡品,扫去门前的灰尘时要让小孩子先过 他没有将好奇说出来,但有人能看出来。 贺楚洲参与着这些老祖宗传来下的仪式,上哪儿都带着裴悉。 有的连他也没想过到底什么寓意,就拉着老婆一起去问奶奶,老人家絮絮叨叨说好久,两个人半天听不到重点,对视一眼,默默转身去厨房帮忙包饺子去了。 其实也能包汤圆,有几个小屁孩儿就被分了一小撮糯米面团在旁边捏着玩,但是贺楚洲觉得包汤圆太没技术含量,他要在老婆面前包饺子炫技。 裴悉当然不会包,他只能一步步跟着贺楚洲学。 “沾点面粉不会难受。” “肉馅别弄太多,不然饺子还没煮好在锅里就炸了,也别弄太少,两口下去还咬不到。” “从这里,往上,这样,皱出花边看见没?” “对,这样前面两搓捏了一下。” “背刺尖一点,尾巴搓长一点。” “再镶上四条腿,恐龙饺看见没,酷!” 楚女士在隔壁擀饺子皮,越听越不对劲,转头一看,托盘上正经饺子就两三个,剩下全是奇形怪状又生眼睛又长腿的奇形怪状不知道什么东西。 贺楚洲手里还嘚瑟地捏着他的恐龙饺,裴悉一脸懵逼坐他旁边,一手托着酷似小笼包的饺子,一手捏着两只面粉腿不知道该往那儿安。 贺霭月和云迹在旁边哇声一片,举着三百六十度给恐龙饺大军各种拍照。 楚女士:“” 楚女士:“贺老大,想死是不是?” 贺霭月云迹一看情况不对收起手机就跑。 贺楚洲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了,拉上裴悉迅速撤退:“妈,我们包的一会儿我们自己吃,别给我们煮坏了,我这就去叫那几个不着家的回来吃饭。” 不着家的是几个还在念小学的堂弟堂妹,难得聚在一起,回来一趟脚底板还没踩热乎就上外边撒欢去了,买了小炮四处扔,把人家狗碗都炸飞了,挨了主人一顿骂。 贺楚洲找到人时,他们正蹲成一圈脑袋挨着脑袋研究怎么把小炮买进土坑里面变成地雷。 回家还追得嘻嘻哈哈的,弟弟小炮捏不稳跑丢了一个,被落在后面的贺楚洲捡起来,掂了掂,打算给裴悉露一手。 “你小心炸到手。”裴悉对这种安全隐患巨大的小玩意没什么好感,总觉得一不小心就会走火。 “放心,哥哥我是高手。” 贺楚洲不抽烟,身上没带打火机,就在路边还没熄灭的青香上点着炮引。 结果蹿出来的火花比他想象中大,冲得他一个手滑炮掉在了地上,想踢走还踢了个空。 裴悉看得额角青筋直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贺楚洲拉着慌忙往回跑:“高手偶尔也会手滑,快跑哇!” 背后砰地一声巨响,裴悉一个激灵,对贺楚洲这位点炮高手的信任值骤降至零。 不过包饺子高手可以勉强认证一个,虽然为了当个显眼包炫技包乱七八糟,但一个没煮露馅,而且味道还很不错。 明天是除夕,听说会比今天还要忙,得早起,所以今晚是禁酒夜,吃完收拾好一个个就被赶上楼睡觉,为明天的忙碌养精蓄锐。 小孩儿精力旺盛睡不着,搂着白天没放完了小烟花去了院子里放。 贺楚洲带裴悉回了自己房间,看时间还早,就从书桌柜子里找出相册给他翻着打发时间。 里面都是很小时候的照片了,那会儿的贺楚洲还是个货真价实的皮猴。 十张照片里有八张都是在挨揍,还有两张在预备挨揍,被楚女士的巴掌吓得脖子都缩进衣领了还不忘怂怂对着镜头比耶。 照片是从最后一页倒着往前收集的,越往后翻照片上的人年龄越小,霭月不见了,贺楚洲也成了光着屁股蛋在地上爬的小婴儿。 男朋友手短脚短的样子很可爱,裴悉忍不住想凑近看。 贺楚洲盘腿坐在旁边群发祝福消息呢,转头一见都翻到这里了,忙不迭伸手捂住:“哎哟,给孩子留点体面,就看到这里行不?” “不行。”裴悉无情拨开他的手,仔细将光屁股小孩儿观察一遍:“原来你小时候左边屁股上没有痣,是后来长的吗?” 贺楚洲:“” 谢邀,原来他左边屁股上还有颗痣,他自己都不知道。 裴悉看向突然安静的男朋友:“害羞了?” 贺楚洲搓了搓脸:“好像有点儿,你看我是不是脸红了?” 裴悉摸摸他脑袋,勾起唇:“别害羞,反正你身上哪里都被我看过了。” “嗯,说得也是。” 贺楚洲放下手,趁裴悉不注意,忽然一个转身把人摁倒在地毯上,笑眯眯:“反正你全身上下我也看过了,哦,不只看过,还亲过咬过,还知道只要咬大腿根你就会叫得很好听” “贺楚洲,不准说了!” 裴悉又一次败下阵来,不得不承认要跟这个人比脸皮厚他真是没有一点胜算。 院子里的小孩儿在叫人了,扯着嗓子嚎了半天才把两个哥哥叫出阳台。 刚小学毕业的弟弟冲他们很大幅度地招了招手,往上用力一抛,二层的高度很容易就将一盒烟花抛进了他们房间的阳台。 是盒仙女棒,贺楚洲看见真是哭笑不得,俯身趴在栏杆上:“贺嘉嘉,就给我放这个啊?” 贺嘉嘉笑嘻嘻:“给仙女放仙女棒,没毛病。” 贺楚洲:“你上来,我保证不揍你。” “又不是说你,是说小裴哥哥。” 贺嘉嘉有点儿不好意思地指了指他身边的裴悉,完了迅速用围巾捂住脸,猛男害羞。 贺楚洲回房间找到一只打火机,回到阳台拆开盒子,点燃两根 仙女棒,一根递给裴悉:“颁奖了,仙女哥哥拿好。” 裴悉倒是很喜欢这个烟花,漂亮,安全,还不会爆炸,他打十分。 风从南边吹过来时,他下意识用手挡住,愣了一下,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这是烟花,不会被吹灭。 贺楚洲被他可爱了一脸,忽然叫了他一声:“心心?” 裴悉转过头,贺楚洲迅速按下拍照,定格画面里的青年表情有些茫然,风拂乱了他一侧额发,也有闪烁的烟花在旁照亮。 真漂亮。 贺楚洲将它替换成自己新的手机壁纸,心满意足地欣赏。 * * 小镇的夜格外静谧,裴悉睡了很安稳的一觉,翌日早上一起,拉开门被各种长辈塞了满怀不知名头的红包,兵荒马乱的一天就这么开始了。 吃包着红皮花生的汤圆,捧着白黄白菊花上山祭祖,拜大神,回家吃午饭,把运来的烟花往院子里搬,在家门口等着冲龙神的队伍路过撒红包,再七手八脚准备晚饭。 桌椅都被搬到院子里,酒上桌,热热闹闹的年三十守夜从这里就算开始了。 贺家没有酒桌文化,也不会要求每个小孩子端着杯子挨个敬长辈说官方吉祥话,更不会在团聚夜聊工作亦或者催婚催生谈论各种讨人嫌的话题。 一切都很完美,只除了一点,叔叔伯伯个个都像是酒桶转世。 贺楚洲年年都被逮着陪桌,但今年不同,他带了人回家,有充足的理由提前下桌,牵着男朋友带着弟弟妹妹往灯会出发。 小镇上的摊都是摆在自家房子里,一边吃年夜饭还能一边开张。 贺楚洲给每个人都买了莲花水灯,给老婆买了三个,因为考虑到老婆头一次玩不会折,需要两次报废的机会。 拱桥下有下河上船的石阶,一只乌篷船可以坐六个人,他们大大小小九个人,得要两条船。 贺楚洲和裴悉落在后面等他们先上,五个小的上了第一条,贺霭月和云迹自诩大人,谁也不想跟叽叽喳喳的小屁孩儿坐一条船,就等着跟他们一起上第二条。 上船之后,两个人很有眼色地去了船头叠河灯,把船尾留给小情侣,坚决不做电灯泡。 裴悉第一次坐这种小船,甫一上去有些站不稳,贺楚洲搂着他坐下,靠着水边,一步步耐心教他怎么把扁平的河灯支棱起来。 这个点从酒桌上逃出来去看灯会的年轻人很多,长长的河道里络绎的乌篷船。 水边被放了很多已经叠好点燃灯芯的河灯,两岸屋檐挂着的红灯笼也倒映在河里,明灭交织。 裴悉学得很慢,但第一个就成功了,点燃放进水里时,他听见了后面那条船上小情侣拌嘴的声音传过来。 “怎么这么笨,连个花灯都不会折。” “第一次来水乡见这种嘛。” “幸好我爸不在,不然又要嫌弃你了。” “那你别跟叔叔说,我再学学。” 手心被碰了一下,裴悉收回目光,发现手心里又被放了一只折好的河灯。 “还是我老婆厉害,一学就会。” 贺楚洲喜滋滋把花灯点燃,让裴悉再放一只。 裴弯下腰靠近水面,小心翼翼将河灯放在水上,轻轻一推,河灯慢悠悠飘了一程,和另一盏撞个正着。 行船路过戏台,咿咿呀呀的唱曲声,台下坐着的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带着意外统一的针织小帽,摇头晃脑听得津津有味。 “哎呀!贺嘉嘉!” 贺霭月的声音忽然从船头传来,带着怒气:“你再弄一下试试,看我一会儿不打死你。” 裴悉望去,贺霭月在拍头上的水珠,贺嘉嘉在前面的船尾冲她做鬼脸:“来呀来呀——嗷!” 话还没得意完就被云迹扬了一脸水。 云迹:“这不就来了。” 贺嘉嘉:“突袭!你不讲道义。” 贺霭月舒服了,冲他做回鬼脸:“那你刚刚还突袭我呢,你也不道义。” 贺嘉嘉:“我那叫兵不厌诈。” 贺霭月:“诈你妹,这词是这么用的吗?” 贺嘉嘉:“哼,我要把你们的河灯浇灭!” 云迹:“那你的也别想亮着。” 贺嘉嘉:“兄弟们跟着嘉哥上啊!” 贺霭月撸袖子:“云迹你闪开,看我不把他泼成落汤鸡!” 莫名其妙的水战开始了,贺楚洲赶紧带着裴悉往蓬下挪了些,免得被殃及池鱼。 正好船行过一户人家的白色围墙,裴悉抬头,眼前霍然一亮,不远处各色彩灯挂满街道上方,道路两旁商贩汇聚,其间人来人往,声色喧嚣。 嘭地一声,今夜第一束烟花在头顶绽开。 裴悉最先看见的是在河面铺开的烟花倒影,回头仰起脸看向上空,万千细闪在星空下消失,很快又被升空绽放的下一朵替代,将这一段河道照得透亮。 真的很美,很漂亮。 裴悉自诩看过许多更盛大的烟花,可都不如今夜的漂亮。 火光落在心口烧出融融温度,这是第一次,他这样直观地感知到烟花不再是单纯的烟花,还有寄托在其中的无限喜悦。 “喜欢?”他听见贺楚洲在耳边问他。 “嗯,喜欢。”蓬勃涌动的愉悦不允许他有一点的隐瞒和犹豫,他转过头,眼底也是焰火璀璨:“楚洲,我很喜欢这里。” 喜欢这里的风,这里的水,这里的人,这里的灯,还有这里的小船,这里的烟花,这里的安静,这里的喧嚷。 裴悉:“如果可以,我真希望一直留在这里。” “一直?那可不行。” 贺楚洲揉揉他脑袋:“不过随时回来肯定没问题,新年想好去哪里玩了吗?” 楚女士问过他们初二过了想去哪玩,老贺先生想去爬山,霭月和云迹对体力运动没兴趣,他们更想去北方城市看冰雕。 裴悉问:“你想爬山还是看冰雕?” 贺楚洲:“只有这两个选择?” 裴悉:“不是只说了这两个吗?” 贺楚洲:“那是他们,我这里还有第三个选择,怎么样,要不要我走?” 裴悉:“什么选择?” “就是” 贺楚洲等着下一轮烟花绽开,当着云迹和霭月的面大声说悄悄话:“不跟他们一路,咱们偷偷去北欧看极光。” 第 73 章 年初三, 两个人大清早偷摸起床赶到机场,上飞机飞了一程收到刚睡醒的贺霭月的消息,问他俩跑哪儿去了。 贺霭月:【快回家开会啦, 商量到底去爬山还是看冰雕。】 贺霭月:【对了!现在有第三个选项,去雪山泡温泉!】 贺楚洲:【我选四。】 贺霭月:【哪来的四?】 贺楚洲:【/位置】 贺霭月:【???】 贺楚洲:【告诉妈一声, 你们的春节旅游我和我家子涵就不参加了, 我们去芬兰看极光, 正在路上。】 贺霭月:【?????】 贺霭月:【卧槽!你他哥的!】 预感到接下来会有一串不太悦耳的语音出现在聊天框, 贺楚洲很明智地关闭了消息提示。 放下手机,将旁边睡得摇摇晃晃的脑袋轻轻拨到自己肩膀上,枕好。 窗外是一望无垠的洁白云层,和一片大好的灿烂日光。 好兆头, 他满意地想。 那就希望这一趟,嗯……得偿所愿。 十个多小时的飞行时间,裴悉补完觉,清醒地吃了一顿味道还不错的飞机餐, 听男朋友兴致勃勃给他讲述落地之后的旅游行程,眼睛一闭,成功又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飞机盘旋在机场上空准备落地。 中国时间下午16点,芬兰时间上午10点, 裴悉从窗往外看,一片白雪皑皑银装素裹的世界, 对很少见到雪的人来说是很难得视觉享受。 当然, 温度也很“享受。” “你早就计划好过来了吧?” 站在零下十度的空气中, 裴悉感觉整个脑子也神清气爽了:“说老家气温高,还是带了那么多毛衣和厚外套。” 贺楚洲竖起大拇指:“老婆英明。” 裴悉:“为什么突然想来这里?” 贺楚洲:“嗯?这也需要理由吗?看极光的事, 讲的不就是一个心血来潮突发奇想说走就走。” 裴悉眯了眯眼,贺楚洲哈口气搓搓手,搂着人大步往前走:“哎哟好冷好冷好冷哦,老婆你看我手要冻掉了,快带我进入暖和暖和。” 裴悉被他拥着往里走,大概脑子又被冷空气吹得凝固了,想来想去,竟然觉得有几分道理了。 看极光的事,确实配得上这样的突发奇想。 电话卡,接送车,酒店,午餐,贺楚洲早就把一切都安排好了,裴悉不需要带一点脑子,只要跟在贺楚洲身边接受安排就好。 年假还很充足,不着急回国的两个人奢侈地花了一天一夜来倒时差和适应这里冰天雪地的天气。 第二天睡到自然醒,吃过酒店精心准备的早餐,出发前往旅途的第一站,也是来到罗瓦涅米必去的景点,圣诞老人村。 一个小时后。 两个人站在积雪深厚的木屋前,沉默地看着又一位圣诞老人驾着驯鹿车驮着三位游客从他们面前驰过。 驯鹿车上的父母冷得两眼无光生无可恋,唯有小孩儿捂得严严实实坐在两人中间,高举双手欢呼雀跃。 “……” “……” “心心,你想——” “不,我不想。” “好吧,我也不太想。” 两票通过,圣诞老人村游玩项目被直接pass,两人在入口商店买了一些明信片写好寄回国,等贺楚洲确认好路线,目的地转移到距这里不远的圣诞公园。 圣诞公园修建在地下山洞,整体特色鲜明,据说在这里全面都有浓郁的圣诞气氛,最关键的是在这里不用吹风受冻,很适合闲下心来慢慢逛。 贺楚洲的小单反开始工作了,但拍了几张,又开始后悔为什么没有把拍立得也带上,如果照片能和明信片一起寄出简直不要太完美。 裴悉用一朵圣诞蔷薇干花扫扫他的眉心:“哥哥,需要我提醒你为什么没有带拍立得吗?” 贺楚洲:“嗯?” 裴悉:“因为你的行李箱已经被你塞满到塞不下一只瓶盖了。” “是么?我有带那么多东西?” 贺楚洲回想自己都带了些什么有的没的,路过纪念品摊,不忘买两只驯鹿铃铛的挂饰:“给星星和月亮,一人一只,哦不对,一狗一只,一猫一只。” 在挑选季节干花时,他们遇到了一对法国夫夫。 彼时对方正在激烈讨论着什么,而促成双方展开沟通的主要原因是金发绿眼的那位突然气势汹汹爆出一句:“卧槽!” “卧槽?”这句出自贺楚洲。 对方两位知道他们来自中国后特别开心,表示他们都很喜欢中国并且正在努力学习中文,还兴奋地试图跟他们用中文进行交流。 只是…… “沃嫩鸡粉宅不酒墙,系奶吉利米哟吕兴,混个兴恁识里们!” 裴悉:“……” 贺楚洲:“……” 他们沉默着互相看了彼此一眼,又看向两位开朗健谈就是不知道都在谈些什么的国际友人: “Sorry, but what are you talking about?” 想像中愉快的中文交流计划夭折,从他们口中,裴悉得知他们刚结婚不久,特地休了假来这边度蜜月。 绿眼睛叫里奥,蓝眼睛叫威米尔,看得出两人非常恩爱,向他们展示无名指的同款婚戒时,脸上洋溢着无比幸福的笑容。 “真巧,我们也是。” 贺楚洲这样回答:“加上最近是中国新年,我和我爱人想趁着放假来这边看极光。” 里奥和威米尔对中国新年和极光的话题很感兴趣,问了贺楚洲许多相关的东西。 裴悉不是健谈的性格,在他们聊天时发了会儿呆,低头看了看里奥威米尔的对戒,又看了看自己和贺楚洲光秃秃的指节。 蜜月……? 恐怕只有裴三花才能理直气壮把这趟旅程称呼为蜜月吧。 互相道别后,贺楚洲和裴悉离开了圣诞公园,洞外下起了大雪,目之所及的世界变得像个水晶球。 但只适合在燃烧着壁炉的温暖房间里看,所以他们很快回了酒店,窗水晶球的橱窗里拍了许多照片。 接下来的两天依旧是不紧不慢的行程,比起旅行,或许称之为度假更合适,虽然罕见的是在大冬天度往寒冷的北半球。 极光可遇不可求,游玩期间,贺楚洲一直在关注着极光预报,但时至今日仍就没有确切消息。 芬兰第四天,他们准备前往极光博物馆游览,如果最终还是看不到真实的极光,至少可以在博物馆里感受体验。 在去往极光博物馆的路上,他们路过路德教堂,很巧的是里面正在举行一场精致温暖的婚礼。 裴悉远远看见里面的两位新人都是高挑秀美的男性,穿着洁白的西装,在亲朋好友的祝福下走向台前,在誓词中交换戒指,然后亲吻对方。 贺楚洲在20米开外的甜品窗口买了两杯热可可,做好后招手示意他过去。 短短一程他回了三次头,直到教堂里面的景象进入死角,完全看不见,他才收回目光,接过贺楚洲递来的热可可。 “很喜欢那个教堂?”贺楚洲问:“那要不要过去看看?” 裴悉摇摇头:“不用,我刚刚已经看完了,里面不大,走吧。” 可可的温度从纸质杯沿传递到掌心,裴悉才想起自己如今站在芬兰,站在一片同性婚姻完全合法的土地上。 极光博物馆很有趣,讲述了芬兰的历史和极光的由来,但裴悉有些心不在焉,热可可从温到热再到凉,也才少了一小半。 他的走神其实很明显,但贺楚洲完全没发现,因为罕见的他也在走神。 在欣赏模拟极光时,贺楚洲时不时伸手摸摸衣兜的位置,像是要掏出什么,可神色又实在纠结,踌躇,犹豫不定。 最后索性从另一侧衣兜里掏出手机,咬着腮帮反复刷新消息,期望能够出现一个奇迹。 两个人各怀心思,谁也没发现谁不对劲。 出体验馆时,贺楚洲意外刷出了消息,表情变得喜出望外:“老婆,咱们有希望可以看到极光了。” 裴悉正想开口,两道熟悉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里奥和威米尔操着歪七扭八的口音在叫他们的中文名,并且很高兴地大步朝他们走来。 所幸对话时里奥自觉切换到英文:“今晚有很大希望可以看到极光,你们报名的极光猎人的车队吗?” 贺楚洲说没有:“我们才刚收到消息。” 里奥欢呼:“太好了,那跟我们一起出发吧!” 威米尔:“我们报名了罗瓦涅米最好的追极光车队,听说今晚能看见极光的概率是百分之七十,加上他们敏锐的洞察力,我们百分百能看见了!” * * 极光车队八点半出发,上车后裴悉才发现原来不止他们两队人,也不只一辆车。 前前后后加起来有六七辆,并且行进过程中还有其他车队并入,看来今晚追极光的游客数量庞大。 大家在车上用带着自己国家语言口音的英语兴奋聊天,贺楚洲没有参与,摸摸裴悉的脸确认他的体温,低声问他困不困。 “你困了吗?”裴悉反问。 贺楚洲说:“我的生物钟你还不了解,月亮不睡我不睡。” 裴悉笑了笑,把手挤进他掌心。 指尖是凉的,贺楚洲捧到嘴边哈了口气,捂在手掌心帮他搓暖和。 里奥:“有人对着极光许愿,这和对着流星和猫咪胡子许愿是一个道理吗?对罕见的事物祈祷愿望实现。” 威米尔:“也许,一会儿极光出现你可以试试,就许明天早上在窗外出现彩虹,测试愿望是否会成真。” 里奥:“算了吧,那我还是许愿你可以帮我把明天早餐里的黑椒挑得一颗不剩比较实际。” 猎人司机哈哈笑起来:“远方来的朋友,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更赞同另一个说法,在极光下完成的约定可以像北极圈内的冰雪一样长久永存。” 裴悉心头一动,抬眼看向贺楚洲。 后者捏着他的指尖自言自语地嘀咕:“可一定得出来啊,不然我这趟不是白跑了……” 裴悉:“什么白跑?” 贺楚洲:“嗯?没什么,就咱们为了看个极光天寒地冻跑这么远,要是看不见,可不是就白跑了。” 追极光的过程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从八点半到九点,再从九点到十点,十点半,他们一共换了三个地方,最终停在一处冰冻的河流上游。 一望无垠的雪原,树木只剩枯枝残影,偶尔水面被冰冻反射出一点淡蓝流动的光芒 裴悉坐在稍高于水平面的位置等待,猜想这里一定出现过不止一次极光,因为周围都修建了木椅,也没有被雪覆盖。 贺楚洲蹲在车旁询问了司机一些事,很快也爬上来坐在他旁边。 其他人都聚集在下面河道,因为透过河面冰层可以看见下方的鱼群,他们对这无比好奇。 “也许海洋馆可以加上极光的设计。”裴悉说:“极光,宇宙,海洋,没有人会不喜欢。” “有道理,回去跟他们说一声。” 贺楚洲从衣兜掏出一个热片暖手袋,将里面小铁片掰一下,液体开始凝固发出热量。 他把它放在裴悉手里,供取暖用。 这东西方便,可惜时效很短,比热水袋凉得都快,不过没办法,北极圈的人好像都不怕冷,买不到暖手器也买不到热水袋,这个东西还是他路过一个儿童玩具区域时买来的。 裴悉第一次见这样的暖手袋,在掌心翻来覆去看,想知道里面凝结发热的东西是什么。 贺楚洲望着地平线的方向,忽然产生了一个疑问:“心心,你说神仙也分国界吗?他们平时会不会互相交流?” 裴悉抬头:“什么?” 贺楚洲:“我对着河灯许过的愿望,要是对着极光再许一遍,是会抵消还是会双倍实现?” 裴悉:“……” 裴悉:“你考不考虑去联想上班?” 贺楚洲笑起来:“开个玩笑。” “嘿兄弟,怎么在上边?” 威米尔仰头叫他们:“要下来看鱼吗,这里有好多胖胖的鱼,它们似乎也在等极光。” 贺楚洲摆手拒绝:“不了兄弟,天寒地冻的,一会儿再给我看饿了。” 裴悉看见贺楚洲手指被冻好红,不由蹙了蹙眉,想要帮他暖一下,下一秒贺楚洲收回手插进衣兜,裴悉指背隔着羽绒层,撞上了一个坚固的东西。 不像是手的手感,单反在脖子上,贺楚洲也基本不会把手里揣在左边兜,于是他问:“你还带着了什么吗?” 贺楚洲:“没什么啊。” 裴悉:“那你兜里的是什么?” 贺楚洲隔着布料动动手指:“喏,当然是我的手。” 裴悉不信,想伸进他衣兜去摸,都还没碰到了,贺楚洲忽然弯腰冒出一句好痒,捂住衣兜不让人碰了。 好做作的表演。 这下裴悉可以确定贺楚洲是在背着他偷偷搞些什么东西,不过具体搞得是什么,不得而知。 犹豫是就此放弃还是将好奇贯彻到底时,下面人群骤起一片哗声,裴悉抬起头,恰好看见一道绿色光带在天空无声浮动炸开。 惊喜总是来的突然让人猝不及防。 观察鱼群的人群手忙脚乱掏出拍摄设备开始拍摄,在快门声中发出对大自然此起彼伏的感叹: “是大爆发,亲爱的你们真幸运。” “我还以为看不见了!” “老天,它简直像一条浮动的绿色银河,它一直在舒展卷曲!” “那是风的形状吗?” “好美!好奇特!好壮观!威米尔快看,这条的边缘是紫色!!!” “我发誓这是我这辈子见过最美丽的风景!唯一的风景!” “我的上帝,它美丽得让我已经忘记想要许什么愿了。” …… 裴悉目不转睛望着上头,绚烂的极光从顶空一路蜿蜒到极圈地平线,难得一见的绿光将他鲁莽的蠢蠢欲动一览无遗地照亮。 他听见人群激昂顿挫的赞美,感知到脉搏跳动的频率也在逐渐变得冲动。 当一条捎带异色的光芒从头顶掠过,在盛大的景致下,在喧嚣的惊呼中,他握紧手中已经转凉的暖手袋。 默默在肺腑间充盈一口冰川的凉气,他闭了闭眼,忽然转向贺楚洲:“我们结婚吧。” 贺楚洲动作直接傻在一半。 四目相对,裴悉视线缓缓下移,看见贺楚洲不知道什么时候掏出了个黑色小盒子,正悄悄递向他。 蓝纹为底嵌着宝石的戒指,仿佛大海从深处捧出的带珍珠的波浪,在极光照映中熠熠生辉。 “……” “……” “嗳,我,这都准备好了。” 贺楚洲挠挠头,难得局促:“宝贝,要不你先撤回一下,让让我?” ——正文完 番外 “可能会有后遗症。” 医生合上检查表, 推了推下滑的眼镜:“伤者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不是他家属。”裴悉解释完才问:“是哪方面?” 医生用食指和中指并拢,暗示性地点了点太阳穴的位置。 裴悉:“他脑子坏了?” 医生:“哦那不至于,是伤者在车祸中撞到了脑袋, 有轻微脑震荡,可能引起一些后遗症, 不严重, 只是后续需要时间进行自愈恢复。” 裴悉又问:“什么后遗症?” 医生:“可能性有很多, 失眠, 嗜睡,精神不济,精神过旺,失忆, 记忆错乱,都有先例。” 两人的对话在病房门口进行,里面的人已经醒过来了,此时正躺在病床上将双臂垫在后脑勺舒舒服服打哈欠。 裴悉转头看了贺楚洲一眼。 ……可能性很多, 但是他觉得这人哪样都不占。 导致追尾的肇事司机另有其人,裴悉全程只担任了一个热心市民的角色,既然人没事了,他也没有理由多留。 他赶着去见张先生,贺楚洲有什么后遗症不后遗症的, 都跟他无关。 只是意外不知为何总是接二连三。 离开医院刚回到车上,董翰就接到了张先生助理的电话, 说张先生临时有急事已经出发, 让他们不用过去了, 相关的一切事宜需等张先生回国再详谈。 客客气气挂了电话,董翰从副驾回头问:“裴总, 现在怎么办?” 裴悉阖眼揉着鼻梁,疲惫多过心烦:“回去吧。” 白跑了一趟,中间莫名其妙在医院奔波了一圈,因为不值当的人耽误了工作,裴悉心情实在称不上美好。 上午的计划被打乱,只能将后面的日程往前挪。 在公司例形加班到八点,夜幕降临,经助理董翰提醒,他收好东西下楼。 在附近餐厅吃过晚餐,考量着是会公司把剩下的一点工作继续做完还是直接回去时,一通电话突然打了进来。 号码备注只有敷衍的一个“贺”字,是躺在医院那位后遗症预备役。 裴悉接了,态度说不上糟糕,但也绝对称不上好:“什么事。” 贺楚洲:“老婆你怎么不在家,你去哪里了啊?” 裴悉脸一黑,干脆利落挂了电话。 没想到不过几秒的功夫,对方电话又来了,被他连续挂断还锲而不舍一直打。 裴悉烦了,在对方又一次来电时接起:“贺楚洲你是不是有病,打电话不会看备注吗?” 那边安静了片刻,似乎是在确认。 裴悉没闲工夫陪他浪费时间,正要挂断,就听那头的人开口:“老婆你别跟我开玩笑了,我怎么可能听不出你的声音。” 裴悉:“……什么?” 贺楚洲:“你去哪里啦?你身体不舒服就不要到处跑了,给我个地址,我现在去接你回家。” 裴悉被他一口一个老婆叫得浑身恶寒,想起白天医生的话,不确定这种情况是不是就是所谓需要时间自愈的后遗症。 但能确定是与不是都跟他无关。 裴悉:“我在哪不用你管,觉得自己不清醒就联系你父母,别再给我打电话,挂了。” 贺楚洲忙道:“爸妈出国了。” 裴悉即将触到屏幕的手指一顿,重新将手机贴近耳边:“出国了?” 贺楚洲嗯了一声,声音听起来有点委屈:“短时间回不来。” 裴悉:“那就给你其他亲人或者朋友打。” 贺楚洲:“他们都在忙。” 裴悉:“你觉得我很闲?” 贺楚洲:“当然不是,你最忙!” 裴悉:“那挂了。” “哎别,别啊,老婆……” 贺楚洲声音低下来,可怜兮兮的:“我知道你还生着气,但至少告诉我你在哪里可以吗?晚上外面那么黑,你一个人在外面我真的不放心。” “……”裴悉深一口气:“贺楚洲,你要是不知道该去哪可以回医院继续住着,撞你的人不是我,别来耽误我的时间。” “还有,我不是你老婆,别张嘴乱叫人。”说完直接电话,驱车回家。 一路安静,本以为贺楚洲放弃了,没想到刚驶入小区车库,手机接连响了几声,亮起的屏幕显示收到几条微信消息: 贺楚洲:【老婆别生气了(T . T)】 贺楚洲:【我保证再也不敢了,以后一定乖乖听你的话,你说停就停你说动就动,你说不要了就是箭在弦上我也给它忍下来。】 贺楚洲:【老婆原谅我/大哭】 贺楚洲:【我真的知道错了。】 贺楚洲:【离家出走的路太苦了,带上一个洲洲吧/大哭/大哭】 …… 说的都是什么东西? 裴悉现在可以确定这人是真脑子出问题了,索性准备拉黑,却被对方接下来的话硬生生控住动作: 贺楚洲:【你在公司吗?】 贺楚洲:【我去接你行吗?】 贺楚洲:【/抱头委屈jpg.】 贺楚洲:【不过我没有职工卡保安会给我开门么?老婆,我在门口等你的话你会不会下来接我?】 公司保安二十四小时轮换值班,内部也有程序部门的员工还在工作,要是贺楚洲真的大张旗鼓跑去找他,裴悉都不敢想象明天会传出什么东西。 这人怎么这么烦? 裴悉压着火气将家里地址发了过去。 裴悉:【我今晚住这儿,很安全,别来找我,有事明天再说。】 裴悉:【/图片】 裴悉:【还有,看清楚,周围多的是灯,一点也不黑。】 不再理会脑震荡病人又已读乱回了些什么,裴悉收起手机上楼,习惯性在到家的第一时间先洗澡,从浴室出来后又去厨房泡了杯咖啡。 门铃响的时候,他正端着咖啡准备去书房继续工作,闻声只能先放下杯子去开口。 随口问了句是谁,外面没人应。 结果从猫眼往外看清按铃人是谁,不耐的情绪瞬间上来。 冷着脸拉开门,一句“你到底什么毛病”还没斥出口,就被对方大力抱住,双脚甚至还离地了两三秒,勒得他快喘不过气。 “老婆,你怎么还偷偷自己买了房子,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两人力气差距悬殊,贺楚洲稍微用点力就能让裴悉挣不开:“别啊,我这种金龟婿市面上很难钓的,我保证以后肯定听话,老婆你就将就一下吧。” “回头我就把房里都过户给你,以后你不高兴了让我滚就行,你别自己滚,一看不到你我就很担心。” “老婆你好香啊,你换沐浴露的吗?绝了,这个味道特别适合你。” 裴悉往后仰头,用力抵着他的肩膀:“贺楚洲,松手!” “不松。”贺楚洲不但不松,还特别无赖地埋下脑袋四处乱蹭:“松了你又跑了,我都一天没抱过你了。” 什么叫一天没抱过? 他们压根儿从来就没进过对方方圆三米以内的距离。 裴悉咬牙:“不松就离婚。” 下一秒,捆在他身上的手臂迅速收回,他重获自由,立刻倒退两步跟贺楚洲拉开距离。 贺楚洲站在原地,像只落魄的大型犬,垂着眼睛可怜兮兮看着他,跟往常意气风发时完全判若两人。 裴悉一句饱含怒火的“滚出去”就这么哽在了喉咙。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贺楚洲学狗学得太出神入化,让他产生了错觉,他好像真的听见狗叫的声音。 贺楚洲:“老婆……” 出处不详:“呜汪!” 裴悉:“?” 他满腹疑惑回过头,意外发现投影下方柜子上不知何时趴了一只黑白配色的边牧小狗。 小狗脖子上戴着一只红色项圈,水灵灵一双狗狗眼好奇望向他们,时不时刨动前爪小叫一声,像助兴,更像看热闹。 裴悉眼角一抽,收回目光重新看向人形大狗:“你的狗?” 贺楚洲小声:“也是你的狗。” 裴悉拳头硬了:“你大晚上跑过来就算了,还要带上一只狗?” 贺楚洲:“它也是你——” 裴悉:“你再说一次是我的狗,我就叫保安把你们连人带狗都扔出去!” 贺楚洲哦了一声,弱弱改口:“它也是你儿子。” 裴悉:“……” 算了,冷静。 裴悉,你是个正常人,别跟脑子出问题的人多计较。 “行了,你已经看过了,我现在很好很安全,你可以回去了。” 裴悉转身去将边牧从柜子上赶下来,拎着牵引绳牵到门口:“带上你的儿子,慢走不送。” 贺楚洲不接狗,直勾勾盯着裴悉:“老婆,你不跟我一起回去吗?’” 裴悉:“不去,还有,我说过了,别叫我老婆。” 贺楚洲看起来更沮丧了:“好吧,悉悉,那我能留下跟你一起吗?” 裴悉皱眉:“你笑什么?” 贺楚洲茫然:“我没笑啊。” 裴悉:“没笑你嘻什么嘻?” “你不让我叫你老婆,那我只能叫悉悉了啊。” 贺楚洲挠头:“还是说你喜欢我叫你裴裴?可是你爸也姓裴,这样感觉好奇怪。” 裴悉:“……滚出去。” 贺楚洲站在原地不挪窝:“我真的不能留下吗?” 裴悉面无表情:“不能。” 贺楚洲低声:“可是你不在家里好空,我会睡不好。” 裴悉:“那就去酒店。” 贺楚洲:“酒店不能带宠物。” 裴悉:“你不是有那么多床伴?让他们过去陪你睡。” 贺楚洲:“啊?我哪来的床伴?” 裴悉:“我怎么知道。” “我没有床伴啊,我就一个老婆。” 贺楚洲好委屈:“老婆你生气可以打我骂我,但是不能乱给我扣帽子,而且我来的路上有一段路路灯坏了。” 裴悉没理解他的意思:“你想让我去帮你修?” 贺楚洲:“太黑了,我害怕。” 裴悉:“……” 裴悉:“绕别的路。” 贺楚洲:“车快没油了,绕不了。” 裴悉发誓,除去从前面对裴臻时,这是他第一次有这么强烈的想要揍人的冲动:“贺楚洲,你故意的是吧?” 贺楚洲声音低落:“悉悉。” 裴悉:“别叫我。” 贺楚洲抿了抿唇,眼神落寞。 裴悉:“别卖惨,这招对我没用。” 贺楚洲:“噢……” 边牧:“呜……” 裴悉:“……” 十分钟后。 裴悉从卧室将一张被子抱出来扔在沙发上,对阳台上一堆贺楚洲刚从车里搬上来的狗粮狗碗狗窝已经无力再说什么。 这人就是早有预谋要赖着不走。 他的最多容忍他一晚上,明天早上就立刻想办法让人把他接走。 贺楚洲长手长脚窝在沙发里,翻身困难:“悉悉,我没有客房可以睡吗?” 裴悉:“睡沙发还是回车上睡,你自己选。” 贺楚洲很有眼色地拥着被子乖巧躺下:“这沙发好软,比床舒服,我老婆眼光真好。” 裴悉懒得理他,给狗倒了一碗水,顺手摸了摸狗头,没再分给沙发上眼巴巴盯着他的贺楚洲一个眼神,转身回了书房。 今夜的天气是多云,星星都被遮挡在云层后面,时间接近凌晨,云散了些,才有一些星星点点冒头。 裴悉揉揉发胀的鼻梁,关上电脑起身离开书房,回卧室时临时想起什么,往客厅随意望了一眼。 沙发上的人睡得拮据,一只脚和半张被子都在沙发外,另外一半被他勉强卷着被角压在身下,只需要一个翻身就会全掉地上。 裴悉收回目光扶上门把,客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再一看,另一半被子果然已经不保,贺楚洲衣着单薄蜷在沙发上,小狗在他不远处的毛茸茸狗窝里乖乖趴着,看见裴悉了,尾巴摇得很礼貌。 夜黑风高,主卧的门被推开又关上,客厅恢复一室静谧。 小狗放下晃动的尾巴安然入睡,贺楚洲面向沙发里侧睡着,被子重新严严实实盖在了他身上,脸也遮住了,只剩一点头顶还露在外面。 * * 翌日清晨,裴悉准时在生物钟时间内醒过来。 没忘记客厅还有个麻烦精,收拾好从卫生间出来,他拨通助理董翰的电话,打算让董翰去联系贺楚洲的助理过来把人带走。 但不知道是时间太早还是对方被别的事情耽搁了,电话响了一阵一直没人接听。 他便转为发消息,打开微信找到董翰,一边编辑文字一边往外走。 门一拉开,扑面而来的食物香气令他手上动作和脚步皆是一顿。 抬头望去,餐桌上摆放着做好的早餐,客厅里空荡荡,被子被人整齐叠好放在沙发,阳台也被收拾的干干净净,一根狗毛也没有留下。 走近餐桌,装满热牛奶的玻璃杯下压着一张纸条,上面用龙飞凤舞的行草留着一串字迹: 【感谢裴总大恩大德收留,添了一晚上麻烦实在抱歉,仅以此表达我的歉意,厨艺一般,但心意不减~】 落款是贺楚洲,后面还涂了一个团七八糟的爱心。 睡一觉就恢复了? 看来这个后遗症远没有他想象中麻烦。 随手将纸条扔进垃圾桶,董翰回了电话过来,他接起拉开凳子坐下:“没事了,对了,一会儿重新帮我安排一下今天的行程,把会议集中在上午,下午我要出去见个客户。” 这段时间的工作其实不算多,项目都在各个负责人的监管下有条不紊进行。 但是裴悉是闲不下来的性子,除了工作,他的生活里好像也填不进别的东西了。 照旧度过忙碌到堪称机械的一天,晚上去合作商举办的晚宴露了个面,回到家时间已经接近十二点。 洗去一身奔波的疲惫上床躺下,不消片刻,他便在潮水般的倦意侵蚀下很快陷入沉睡。 只是这夜的睡眠时间仿佛格外短暂,感觉上一秒刚闭眼,下一秒就被门铃声吵醒。 睁眼一看,窗外的天空才刚泛起鱼肚色的白。 门外是贺楚洲,裴悉以为他是特意过来道歉的,结果门一打开,看见他左脚边蹲着一只狗,又脚边搁着一只行李箱,突然预感不妙。 果不其然,贺楚洲开口就是王炸:“悉悉,你不愿意回家没关系,我可以搬过来照顾你。” “放心,我很好打发,给我一张沙发就行。” 番外 裴悉沉默盯着他很久, 最后心情复杂地问出一个问题:“你怎么过来的?” 贺楚洲:“开车,怎么了?” 裴悉留下一句“跟你的狗站在这里等我一会儿”,回到卧室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自己, 再回到玄关:“走。” 贺楚洲不明就里:“要去哪?” 裴悉低头换鞋:“医院。” 贺楚洲顿时紧张起来:“你不舒服吗?哪里不舒服?是不是那里——” “我没有不舒服。”裴悉很没耐心地打断他:“需要看医生的是你。” 贺楚洲:“我?我没有不舒服啊。” 裴悉:“你有。” 贺楚洲:“真没有。” 裴悉不想跟他争辩:“你不是说什么都听我的?我现在让你去医院你去不去?” 贺楚洲被精准拿捏住七寸,光速改口:“去。” 裴悉换拿上车钥匙准备出口, 贺楚洲却还站在原地不挪窝, 挡在门口中央。 裴悉:“做什么?” 贺楚洲示意了一下手边的位置, 一脸单纯:“悉悉, 我的行李还没放。” 裴悉怎么可能真的让他住过来。 收留他一晚,今天又耽误工作时间带他去看医生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我没答应你住进来,别放我这,带回你自己家。” 贺楚洲不接话, 默默又看向另一边的狗子,小声:“医院不让宠物进。” 裴悉:“让它在车上等。” 贺楚洲:“可是星星有点晕车了,再坐回去我怕它吐车上。” 裴悉表情微顿,不是因为什么狗晕车的破烂借口, 而是:“你叫它什么?” 贺楚洲:“星星啊,怎么了?” 裴悉:“……它叫心心?” 贺楚洲点了点头:“怎么了是有什么不对吗,这名字是你给它起的啊。” 裴悉觉得事情发展越来越荒谬了:“我什么时候给他取名了?” 贺楚洲张口就来:“咱们刚结婚的时候,你第一次来我家见到它,说它眼睛很圆很漂亮, 像星星。” 裴悉:“” 裴悉:“贺楚洲,你前后鼻韵不分的是吗?” 贺楚洲:“嗯?” 裴悉:“改回去。” 贺楚洲:“什么改回去?” 裴悉:“这狗之前叫什么, 改回去。” 贺楚洲:“为什么?” 裴悉本就为数不多的耐心彻底告罄:“你再问一句为什么, 我立刻叫保安上来把你轰出去。” 贺楚洲:“好好好我不问了, 都听你的,你说改就改, 星不是,屎蛋,听见了吗?记一下,你名字从今天开始改回去了。” 边牧趴在地上呜咽了一声,两只耳朵往后耷拉,不知道是在应声还是在反驳。 贺楚洲想要邀功,却发现后者面色有些难以言喻的古怪,以为自己又做错什么了,小心翼翼询问:“悉悉,你还有哪里不满意吗?” 裴悉:“没什么,走了。” 贺楚洲:“那屎蛋和我的行李” 裴悉深吸口气:“放进来,动作快点,你已经耽误我很多时间了。” 贺楚洲笑逐颜开:“好嘞!” 既然暂时把这尊大佛送不走,车也没必要开两辆了。 裴悉坐上贺楚洲副驾,盘算着如果贺楚洲不需要住院,就让他再回来把狗和行李带走。 总之搬过来是别想,他没义务一直收留他。 挂号排队时贺楚洲一直跟在他身后,保持安静亦步亦趋,安分乖巧得像个人形跟宠。 除了在看见他挂了脑科专家号时疑惑地问了半句为什么。 至于为什么是半句,原因很简单,裴悉一个轻飘飘的眼神过去,跟宠接收到警告,就摸摸鼻子乖乖闭嘴了。 没事,问题不大,贺楚洲想。 老婆的新规矩,不喜欢被问问什么,虽然原因不详,但无脑遵守总没错。 等待的空隙,他们运气不太好地偶遇了一位贺氏总部的员工。 员工先是看见贺楚洲,打完招呼才发现坐在贺楚洲旁边的裴悉,两只眼睛倏地睁大,神色一下微妙起来。 裴悉的心也悬了起来。 贺楚洲现在脑子不正常,谁知道他会跟员工胡言乱语什么? 烦着要不要直接把人拖走,贺楚洲他出声了,快得裴悉都来不及捂他嘴:“嗯,有点感冒过来看看,你呢,没什么大问题吧?” 被大老板一对一关心了,员工受宠若惊:“没没没,我也跟您一样就是个普通感冒,打上一针就能回去继续工作了。” 贺楚洲点点头,随意道:“行,不过实在不舒服不用硬抗,公司有这方面福利,跟你们主管打个申请可以带薪休病假。” 员工小鸡啄米连连点头,走之前没忍住又偷偷打量了两人一眼。 虽然是坐在一起,但两个人都在各看各的手机,一个懒散一个冷漠,全程无任何眼神和语言交流,也没有肢体接触,跟看病偶遇的陌生人没什么区别。 好像确实是他误会了,他就说,水火不容的两个人怎么可能一起来医院呢。 但是为什么总感觉有哪里不太对? 余光注意到员工已经走出医院大门,裴悉立刻去看贺楚洲,眼神带着浓浓的怀疑和打量。 贺楚洲眨眨眼:“怎么了?” 裴悉声音冷调:“你是不是装的?” 人后死皮赖脸,人前又端得滴水不漏,难道这人根本没有失忆,从头到尾都是在耍他?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他的火气一下上来了,甚至想把挂号单摔在这个骗子脸上扭头就走。 “是啊。”贺楚洲说, 不过在裴悉即将彻底变脸之前,他又颇为委屈地补上后半句:“不是你说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吗?” 裴悉满腔的火像是全烧在一堆干沙上,灭得莫名其妙,还哽得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 贺楚洲斗胆的诉苦还没有结束:“我太惨了,明明都结婚了还没个正经名分。” 贺楚洲:“我们员工群里有好些小姑娘偷偷喊你老公,被我要到管理员禁言了还不服气。” 贺楚洲:“哦还有几个男大实习生,居然胆大包天地说什么等有钱了就追你,追个屁追,毛都没长齐,拿着我发的工资还想追我老婆,找抽呢” 裴悉脸色青一阵红一阵,最后实在听不下去了,拉着他站起来:“闭嘴,上楼,马上到你了。” 还是上次那位医生,对于裴悉阐述的贺楚洲的情况,他表现得十分淡定:“间歇性发作后遗症,之前也有例子,放心,是正常现象。” 裴悉:“这种后遗症没有规律的吗?还是说想发作随时可以发作?” 医生:“当然不是,一般都是有某种规律或者契机,家属可以注意观察一下。” 医生:“哦对了,有一点要特别注意一下,后遗症患者的大脑比较脆弱,不能受刺激,不然的话轻则减缓恢复速度,重则会影响往后正常思考能力。” 裴悉对此理解为:“他可能变成智障?” 医生:“额这么说也不算错。” 听起来就很麻烦,裴悉只能又问:“刺激是指什么?” 医生:“照患者现在的情况,尽量顺着他的思维去跟他交流,最好不要强制性纠正。” 裴悉明白了。 贺楚洲现在是过家家状态,而他不但不能告诉他这件事很愚蠢,还能陪着他一起过家家。 他是做了什么孽遇上这种事? 情况特殊,贺楚洲没有被允许进去,而是独自坐在走廊等待。 原本他是坚信自己没有问题,但见裴悉出来脸色不太好看,他的心跟着就悬起来了。 回去路上,他斟酌着语气问裴悉:“悉悉,我脑袋没什么毛病吧?” 裴悉:“有。” 贺楚洲心头一紧:“什么问题?” 裴悉:“医生说你是智障。” 贺楚洲:“啊?” 裴悉不答了,一直望着窗外让贺楚洲连观察他的表情都做不到,只能忐忑猜测:“悉悉,你在哭吗?” “?”裴悉转过头一脸莫名:“我哭什么?” 贺楚洲:“就是我得了什么晚期肿瘤之类医生说没救了你又瞒着不告诉我独自承受悲痛的压力——” 裴悉:“安静。” 贺楚洲默默闭嘴。 裴悉胡诌了一个理由:“你没病也没得什么绝症,只是睡眠不足导致短暂的一记忆力衰退,别太给自己加戏。” 贺楚洲头顶缓缓冒出问号:“我每天睡十个小时还睡眠不足,难道要睡十二个小时才行?” 裴悉随口嗯了一声,两秒后反应过来,觉得不可置信:“你一天睡十个小时?” 贺楚洲莫名:“我们不都是吗?” 裴悉:“” 裴悉:“你不工作?” 贺楚洲:“不是还有十四个小时吗?” 裴悉:“” 差点忘了,他跟一个满腹草包的富二代较什么真。 扯了扯嘴角靠回去继续看着窗外:“那就是你睡眠过剩,以后减少两个小时。” 他看起来不是很想说话,贺楚洲很识相地安静下来,将车载音乐也调小了些,方便他休息。 到家后,裴悉第一件事是回房换衣服,然后出来赶人:“把你的狗和行李带上,自己回去。” 贺楚洲又垮下脸来。 裴悉可不管他垮不垮脸,只是想起医生的嘱托,为了顺上贺楚洲的逻辑链,添了一句:“从今天开始,我们分居。” 他说得轻描淡写,对贺楚洲来说却犹如晴天霹雳:“悉悉,你要跟我分居?” 裴悉点头:“对,不只分居,还要离婚。” 随着他话音落下,面前的人眼眶唰地红了,那双看人似乎总是满含深情的眼睛盈满悲怆,看得裴悉无端有了种罪孽深重的感觉。 可他明明什么也没做错,他本来就是被无辜殃及的池鱼。 他不自在地避开贺楚洲哀求的注视,打算一次性快刀斩乱麻把人赶走,电话却在此时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是他那远在国外陪二儿子散心的父亲来例行查岗了,裴悉只能分心先接起电话。 裴岩松还是那一套不变的陈词,先说一遍自己了解到的公司近况,再问裴悉之后的工作计划,最后点出他单方面认为需要改进的问题。 改不改还不确定,但裴悉还是应下了:“知道,您放心,那些问题我会解决——” 手机突然被人从手里抽走,裴悉猝不及防,保持接电话的姿势愣了两秒,但这短暂的两秒已经给足了某人发挥的空间。 贺楚洲还没从被提离婚的打击中缓过来,红着眼睛声音沙哑,对着电话一顿输出:“裴岩松,你小子别太过分!” “别忘了你已经把儿子卖给我了,他现在是我的人,跟你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对他指手画脚?” 番外 裴悉人都傻了。 电话那头裴岩松估计也是没料到居然有后生敢这样跟他说话, 一时愣住,竟没有反驳出声。 直到裴悉终于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想要抢回手机时, 才听见电话里裴岩松后知后觉一声怒气值拉满的暴喝:“胡说八道!你是谁,敢跟我这样说——” 声音戛然而止。 贺楚洲骂了句老不死, 直接挂了他的电话。 裴悉:“……” 裴悉表情空白:“贺楚洲, 你在做什么?” 贺楚洲一改刚才的强势, 黯然垂下手转向裴悉:“悉悉, 你是真的想跟我离婚吗?” “如果是,我愿意成全你,我投入进裴氏的钱不用你还,如果以后你还有需要, 多少我都给你?” 裴悉:“……你投进裴氏的,钱?” 贺楚洲恹恹答是:“但我也有条件,悉悉,你能保证跟我离婚以后, 你可以脱离你父亲的掌控好好生活,不会再被他当成物品,送出去跟其他人结婚交换利益吗?” 裴悉:“……” 电话又响起来,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裴岩松来兴师问罪了。 裴悉按住突突直跳的额角,朝贺楚洲摊开手:“你先把手机给我。” 贺楚洲看了眼备注, 眉心狠狠皱起:“他又想训你了是不是?悉悉不用怕,有我给你撑腰, 他不敢把你怎么样, 我现在就警告他去过再不知收敛, 回头我就把他从裴氏董事的位置踢出去!” 裴悉额角顿时跳得更厉害了:“踢什么踢,把手机还给我。” 贺楚洲:“悉悉——” 裴悉:“三。” 贺楚洲:“相信我, 真的不用——” 裴悉:“二。” 贺楚洲飞速递上双手,将手机规规矩矩放进裴悉手掌心。 裴悉:“在这儿等我,其他的事等我出来再跟你算……再跟你慢慢说。” 说完,他拿着手机快步进入书房,用自己正在探望智力残障人士并且不慎被抢了手机的理由糊弄了裴岩松,再回到客厅,贺楚洲仍旧站在原地等他,一步没动。 倒是出乎意料的听话。 裴悉走到他面前,将手机随意放在茶几上:“说吧,什么叫把儿子卖给你了,投钱给裴氏又是怎么回事?” 贺楚洲掀眼看他一眼,又垂下去:“悉悉,记忆力衰退的人真的是我不是你吗?” 裴悉:“让你说你就说。” 贺楚洲:“好吧,那我说了的话能不能不离婚,也不分居?” 裴悉:“二。” 贺楚洲:“哎别数别数,我说!” 接下来的二十分钟,裴悉终于从贺楚洲口中弄清楚了他现在的大脑逻辑故事链,前因后果如下: 裴氏遇到千年难遇(?)的财政危机,需要注入大量流动资金。 裴岩松四处求助四处碰头,最后只有财大气粗的贺氏愿意伸出援助之手。 但有条件,就是需要两家联姻,只有裴悉跟贺楚洲结了婚,贺氏才愿意注入资金帮助裴氏度过难关。 结果不言而喻,裴岩松将裴悉天价“卖”给了贺楚洲,两人利益关系的驱使下很快结了婚。 ……很离谱。 裴悉不知道贺楚洲是哪里来的脑洞编纂出这样莫名其妙的剧本,并且仍旧有无法理解的bug:“你为什么要花那么大代价跟我结婚?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贺楚洲眸光闪了闪,没说话。 裴悉换了一个问法:“既然是我有求于你,为什么你非但不在这段关系中占主导地位,还总是对我低声下气一再忍让?” 贺楚洲还是不说话,而且眼神闪烁得更厉害了。 裴悉:“不想说?” 贺楚洲试探:“可以不说吗?” 裴悉点点头:“可以,我一会儿让律师去草拟离婚协议书,你有什么要求现在就能告诉——” 贺楚洲:“因为我一直暗恋你!” 裴悉愣住:“……什么?” 贺楚洲自觉没能守住秘密,加上老婆都要跑了,索性破罐子破摔了:“我从初中就认识你了,到现在十几年一直都喜欢你。” “听说裴氏出事需要帮忙的时候我其实特别高兴,不是幸灾乐祸,就是觉得我终于有机会能让你注意到我了。” “我本来没有想提什么条件,就是单纯想帮你,但是听闻的一些传言和裴岩松的态度让我发现你在家可能过得并不好,就抱着试探的心态跟裴岩松提了联姻。” “没想到裴岩松竟然真的答应了,我发誓我不是想要顺水推舟将计就计,可能多少有一点,但更主要是想把你从那个家里带走。” “读书时你一心扑在学习,我不敢打扰你,后来你又醉心工作,我不敢耽误你,现在我终于有机会可以接近你,也有能力可以照顾你,别说什么低三下四,我都恨不得能把你含在嘴里供着。” 室内很安静,除了贺楚洲的声音,裴悉听不见别的动静。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他被带进文字组成的漩涡,潮水侵蚀大脑。 一直到被无聊开始四处溜达的边牧撞了下小腿,他才如梦初醒。 心跳有瞬息的紊乱,飘忽的意识很不容易才被拉回原位。 这是一种很怪异,很难以用语言形容的感觉,就是明知道贺楚洲现在不清醒,说的话都是胡编乱造,可他还是被绊住情绪。 奇怪,为什么? 是因为他太久没被关心? 还是因为胡编乱造的人此刻对自己的胡编乱造一无所知,所以献出来的一腔热忱毫无杂质? 前所未有的心情让裴悉无所适从,甚至面对眼前陌生的贺楚洲有了些手足无措,语塞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但是贺楚洲不知道他的想法。 他只是看他皱着眉头不太愉快又不说话的模样,以为是自己的处心积虑让他生了气,想到自己可能即将恢复单身,悲从中来,更崩不住了。 “老婆,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所以才想跟我离婚的是么?” “我骗了你是我不对,你要跟我离婚我一点意见都没有,呜呜反正都是我活该。” “可是我怕你回家又被裴岩松教训,说你没用,连我也拴不住。” “所以离婚的话可以先不告诉你爸吗?我怕他又把你嫁给别人。” “不对,别人都能为什么我不能,他们不可能有我这么喜欢你,也不如我长得好看,也不如我有钱。” “老婆,悉悉,这个婚一定要离吗?不离不行吗?” “老婆我发誓会一辈子对你好的,你不知道我从中学就开始喜欢你了,从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喜欢你了。” “那时候你穿着小裙子在校庆上跳钢管舞,裙子底下的腿又细又白,裙子上面的腰更细更白——” “贺楚洲!” 裴悉满腔动容转瞬烟消云散,没有把人直接从家里打出去是他为对方保留的最后一点体面。 贺楚洲眼睛更红:“你还吼我。” 裴悉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吼你怎么了,你有本事吼回来。” 贺楚洲缩了缩脖子,小小声:“对不起,我没本事。” 裴悉:“那去把你的狗盆狗粮放好,然后把行李放客房去,别让我说第二遍。” 贺楚洲愣了,默默将裴悉的话咀嚼两遍,一双眼睛噌地亮起来:“老婆,你答应让我住下了?” 裴悉撇开脸:“随便你。” 贺楚洲:“那那那,不离婚了?” 裴悉:“你再多问一句现在就跟我去民政局,还有。” 他转过头直直盯着贺楚洲眼睛,一字一顿无比严肃地陈述:“我不穿裙子,也不跳钢管舞。” “好好好,你不穿,是我穿。” 幸福来得太快,贺楚洲整个人都多云转晴了,立刻想把行李箱拖去客房。 可走了两步又实在激动,干脆退回去捧着裴悉的脸用力亲了一下:“老婆你真好!” 裴悉一下被他亲懵了,反应过来一时大骇,用力推开他,拿手在他亲过的地方来回反复地擦。 贺楚洲不防被推得后退了半步,错愕看着裴悉的动作,眼底欣喜逐渐被不可置信替代:“老婆,你嫌弃我?” 裴悉很想反问不应该吗?但出于对病人人道主义的包容,他把这句话硬生生忍了回去。 可是沉默也会被解读,贺楚洲更受受伤了,喃喃仿佛天塌了一般:“我老婆嫌弃我,怎么会这样,我老婆居然嫌弃我……” 裴悉忍不了了:“不该吗?谁知道你这张嘴在别人身上都干了什么?” “什么别人身上?我的嘴长在我脸上,为什么要在别人身上干什么?” 贺楚洲委屈死了:“老婆你是怀疑我亲过别人吗?我没有,我打小恋爱都没谈过,除了屎蛋,我就亲过你一个,我的嘴除了吃饭,只在你身上办过事,你不能冤枉我。” ……什么虎狼之词? 牛头不对马嘴,裴悉懒得跟他多交流,可贺楚洲不依不饶:“老婆你是不是不相信我?没关系,我有人证,你等等,我马上给你证明。” 他掏出手机拨通不知道谁的电话,裴悉都没反应过来,就听电话那头传来一道睡意朦胧的询问:“干嘛?” 贺楚洲:“老吴,问你个问题,我谈过恋爱吗?” 现在裴悉知道电话那头是谁了。 吴青,贺楚洲最要好的狐朋狗友,男朋友换得比换衣服还勤快,也是混不吝,跟贺楚洲一样玩儿得出了名的花。 但是医生说过不能用现实的逻辑去逆病人的逻辑,唯恐吴青说出实情把情况搅得更糟,裴悉都打算直接上手抢手机了。 万万没想到从吴青嘴里吐出的每个字都在他预料之外: “谈恋爱?你谈个狗屎的恋爱。” “男男女女送上门一大堆你不是一个看不上吗?现在来问我你谈没谈过恋爱,你单身单傻了?” “老童子鸡跟我提这问题你是不是找虐,回头我是不是还要手把手教你怎么对准,tt怎么用?傻缺。” …… 贺楚洲挨了一顿喷,心满意足挂了电话:“你看老婆,我没骗你吧,跟你结婚前我真是个处男。” “不过吴青不知道我结婚了,我现在已经不是纯洁的童子鸡了,知道tt怎么用,而且对得很准,根本不用他教。” 裴悉此刻漫长的沉默包含了很多很复杂的因素,其中就包括这傻缺不知道他现在其实还是个童子鸡,可能还是不会用t和对不准。 是好胜心太强执念太深才会在失忆之后觉得自己在不擅长的领域其实很擅长? 以及这花花公子居然是个童子鸡? 这……合理吗? 那他之前听到的沸沸扬扬的传言都算什么,琬城百家故事汇? 贺楚洲见裴悉又不说话了,可看起来已经没了刚刚生气的模样,蹙眉不展不知道在思索什么,只能揣测他的心情:“老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吗?” 裴悉随口答:“没了。” 说到底贺楚洲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其实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除了解开一些误会,对他的生活并没有任何影响。 至多就是看这个人不会再像从前那么膈应罢了。 贺楚洲:“真的吗?” 裴悉:“嗯。” 说完就感觉刚擦过的地方又被吧唧了一下,很用力,很响亮。 裴悉脸都绿了:“贺楚洲!你有没有礼貌?!” 贺楚洲眼巴巴盯着他再度抬起的手:“你看你又要擦,我都说了从来没亲过别人,你还是嫌弃我。” 裴悉:“……” 裴悉一个深呼吸,攥紧了手掌僵硬地放下手臂。 算了,亲就亲,又不会少块肉。 就当是对之前误会他那么久的补偿了。 “没有嫌弃。”他努力让自己显得情绪平静:“赶紧放你的行李去。” 贺楚洲又被哄好了,不过拎上行李箱去客房之前又问裴悉:“老婆,这小区环境我不熟,今晚你可以陪我去遛屎蛋吗?” 裴悉想也不想:“不行,自己遛。” 停顿两秒,终究忍无可忍:“还有,把你这狗的破名字改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