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我爹是反派大佬》 1、故事的开始 暴风雪一刻不断下了七天,木屋内一大一小的两只也昏昏沉沉睡了七天。 屋外鬼哭狼嚎般的风声渐小了,屋内寒冷与昏暗依旧,两只紧紧依偎在一起取暖。 安静了不知多久,突兀地响起了肚子咕噜叫唤的声音,打破了冰冻的空气,接着高高隆起的被子耸动了一下,从里面传来惺忪稚嫩带着热气的哼叫,“嗷。” 幼崽的这声呼唤太轻了,就像一片嫩绿的树叶落在湖面上,没有激起一丝的波澜,可是他饿了,肚子又咕咕抗议了一遍。 他不舒服地扭了扭身体,又“嗷呜”了一声。 哥哥,我饿了,饭饭。 还是没有回应,于是一阵悉悉索索声后,一只松软的面粉团子头从被窝里面“噗”地长了出来,带着刚出锅的热腾气和奶香气,仿佛一下子就驱散了三分严寒。 团子眨巴着明亮稚嫩的大眼睛,发现身边模样清俊温雅的哥哥紧闭着眼睛,眉头拧的很紧,皮肤红的不正常。 他凑近了重明鸟的脸,轻声:“嗷嗷?” 哥哥你生病了吗? 安棋这次不等回应,学着他生病时重明鸟对他做的,两只小短手费劲地抱住了重明鸟的脖子,用自己的额头贴上他的额头——“嗷!”仅一下就烫得他立马松开爪子,爪子捂在了自己被烫到的地方揉了又揉,嘴里呼呼吹气,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吹,反正是重明是这么做的。 结果吹了半天才想起来要哥哥吹才行,自己是吹不到额头的。 可是,可是哥哥现在不能给他吹吹了。 看着哥哥在梦里咬牙痛苦的样子,安棋天真稚嫩的眼睛里流露出担忧的神情。 哥哥好像很难受……哥哥,哥哥会死吗? 唯一的大人昏迷不醒,外面是大雪封山,周围没有任何人可以帮忙,只有饥肠辘辘的野兽在附近徘徊,黑暗、寒冷、饥饿、孤独——任何一个小孩碰上了这种情况都会被吓的哇哇大哭,六神无主,但是安棋没有哭闹或者害怕。 他记得重明说过他是龙,特别特别厉害的那种,就算现在还是只幼崽,那也是有点小厉害的。 有点小厉害的小龙崽一定可以想出办法帮哥哥。 生病了要怎么办呢?安棋努力回想着哥哥之前是怎么做的。 很快他眼睛亮了起来,“嗷嗷!” 想起来了!第一步是在头上放“丝”布! 其实是“湿”布,他才破壳不到一个月,还只会说“嗷呜嗷呜”这一种语言,分不清“si”和“shi”,这一点上类似于牙牙学语的人类幼崽。 有了办法,小龙崽忙不迭四只爪爪并用从被窝里爬出来,拿过整齐叠好放在枕头边的衣服往身上套,上衣还好穿,就是额头上两只树杈似的毛绒小龙角有时候会勾到衣服的线头,不过用点力往下扯就能套进去了。 最难穿的是裤子,他每次都要先用爪爪把背后那根滑溜溜的胖尾巴抱在肚子上,压住喜欢乱动的尾巴,再由重明给他套上裤子。 没有人帮忙,一只爪抓住尾巴还要用另一只爪套裤子太难了,尾巴在他兴奋或者紧张的时候都会不听使唤地胡乱扭动,力气又大,安棋一只爪根本抱不住它。 安棋越手忙脚乱,尾巴越以为小龙崽是在和它玩,兴奋之下扭的更加卖力。 而他们的动静似乎吵到了重明,眉头皱的更紧了。 “嗷!!!” 安棋生气了,放下裤子,两只爪爪一起上制服住淘气的尾巴,板起小脸教训它,奶凶奶凶地吼:“嗷嗷嗷嗷嗷,嗷呜!” 你是一条坏尾巴!哥哥生病了不舒服,我要给哥哥退热,你不许再捣乱了,不然我就不要你了! 嘤。 坏尾巴被小龙凶的委屈地焉了下去,这下好了,不用抱着它也能穿上衣服了。 安棋穿好衣服袜子爬下床,去找“丝”布的路上不忘安慰一下可恶又可怜的尾巴,小龙崽真诚地道了歉,抱一抱、贴一贴它,很快它又恢复了活泼淘气的样子。 他们还是天下第一好。 龙在黑暗中的视力很好,安棋在角落里找到了布和装水的木盆,盆有点重,他先拿自己的小碗舀出来一半水,再嘿咻嘿咻拖到床边,又认真回想了一下,打开门跑到外面挖一大捧雪,再跑回来放进盆里,来回几次,最后飞快把门关上。 “呼、呼。” 好累啊,都跑出汗来了。 小龙崽除了脸蛋和肚皮上一小圈是白里透红的皮肤,其他地方都长了漂亮的绿色龙鳞,幼龙的龙鳞细小、柔软且保暖,所以他一点也不怕冷。 安棋蹲下后更是小小一只,比盆就高了半个头,他踮起了脚尖,把布放在水里面转圈圈地搅,等雪都化在水里了,他往水里伸了一根手指,冷意迅速顺着他全身窜了个遍,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尾巴也抽搐了一下。 好了,这么凉的水应该可以给哥哥退热的,安棋开心地让布吸满了冰水,再捞起来用力拧干,然后踩着小板凳放在重明的额头上,等布不凉了就拿下来,再吸水拧干……如此循环了一个晚上。 梦中神情痛苦狰狞的重明也慢慢地平复下来,眉头不知何时舒展开了…… 等一盆水都变热了,安棋又贴了贴重明的额头,终于不烫人了,重明以前告诉过他,身体不烫了就是病快要好了,安棋高兴地差点从板凳上摔下去。 辛苦了一晚上的小龙大夫叉腰看着自己的成果非常有成就感,小肚子不知不觉都挺起来了,神气极了。 他果然是一只有点小厉害的龙崽!以后还会非常非常厉害的! “咕噜噜~咕噜噜~”肚子不合时宜地响起,小龙大夫这才想起来他还没吃饭呢。 重明哥哥没醒,他只能自己在屋子里面觅食。 他在架子上看到了吃剩下的龙蛋壳,闻到了空气中勾人的奶香味,不自觉咽了咽口水,重明怕他吃多了胀肚子,一次只给一小块,剩下的放的很高,踩着板凳也够不到。 不过这怎么可能难得倒厉害的龙崽。 他思考了一会,抱来一个垫子放在地上,又举着一根长棍子来到架子下面,对准蛋壳光滑的底部轻轻一戳,蛋壳不倒翁似的摇晃几下就倒了下来,掉在垫子上一点重响也没有发出,也没有摔碎。 不过小龙崽还是心虚地回头看了眼床上。 现在重明管不了他了,他开开心心地抱着有他半只龙高的蛋壳,坐在透光的窗户底下吃了起来。 “嗷呜嗷呜!”好吃! 蛋壳并没有腥臭味,反而有股醇厚的奶香,口感类似于刚烤出炉的羊奶饼干,酥脆有韧性,一吃一个停不下来,吃的满身碎屑,幼崽都好这口。 重明半梦半醒间听到好像有老鼠偷吃东西的声音,悠悠转醒寻声看去,就看到小家伙坐在一地碎屑中正在把最后一小块蛋壳塞进嘴里,重明立刻意识到他这是把整个蛋壳都吃了,赶紧出声阻止,但为时已晚。 小家伙嘴里嘎嘣嘎嘣嚼了几下就全咽下去,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爪爪,转头冲他天真一笑,欢快地迈开两只小短腿跑了过来。 “嗷嗷!”哥哥你醒了! 安棋扒着床沿激动地蹦蹦跳跳,伸爪想摸摸重明的脸还烫不烫。 重明无奈地把他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细心擦掉他嘴角和脸蛋上的粘着的碎屑,温润的青年不住唠叨起来:“都说了不要吃太多,你还是幼崽,会消化不良晚上肚子疼的。” 安棋也帮他把湿漉漉的头发放在耳朵后面去,爪爪轻轻摸了摸他的脸,歪了歪头,眼睛里全是孩子的单纯和善良,笑的可爱又无辜。 “嗷。”谢谢哥哥帮我擦嘴巴。 然后在重明猝不及防的情况下亲了下他的脸颊,啵唧~ 这下重明彻底心软了,指责的话从在喉咙里又咽回了肚子里,目光柔和成水,谁能凶这样一只可爱懂事的幼崽崽,他认命地想:都吃就都吃了吧,不过就是零嘴而已,哪个小孩不爱吃零嘴。 “嗷嗷?”哥哥你好点了吗? “是你救了我吗?”重明问。 安棋骄傲地点点头,连带背后的尾巴都翘了起来,重明看的是想笑又想哭,心底感动和心酸交织难言,定定看着龙崽,在眼泪出来前紧紧抱住了这只原本他视为累赘、差点扔在雪地里不管的小龙崽。 他在昏迷中被熊熊魔火灼烧神魂,痛不欲生,几乎快要放弃抵抗的时候突然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凉风替他压制住了一部分魔火,给了他喘息的空间。 他又听到有人用龙语一声声焦急地喊他哥哥,奶声奶气的,又有爪子似的东西在他脸上拍打,弹弹凉凉的,他混沌的意识忽然一个激灵清醒了不少,用尽全力摆脱了魔火,最后跟随着声音来源走出了那片可怕的地狱。 他昨晚差点就交代了。 重明鸟一族因为千年前吃了一只龙族幼崽而遭受到来自全龙族的怒火,那场龙族单方面的大屠杀下重明鸟几乎灭族,剩下一些躲起来苟延残喘的也被龙族种下魔火诅咒,从出生起就会被魔火焚烧神魂,这种痛苦比凌迟还要绝望百倍。 龙族要的就是他们生不如死,好体会一下龙族失去幼崽的悲痛! 重明鸟们受不了这种折磨,撞地的、投海的,吊树杈的比比皆是,不自杀的也活不过百年,而且还是在痛苦中挣扎的百年。 到了重明这一代就剩他一只了,他父母生下他就没了,无名无姓无父无母地长大,他想活着,于是去仙门问道,试图寻找解咒之法。 可惜魔火发作的太快,几次下来他已经被摧残的不成鸟样,命不久矣,为了不给人家添麻烦,只能抱憾离开,到这座无名雪山等死。 在一个大雪天,他给自己刨了个坑,麻木地躺了进去,想着让雪自然覆盖在身上,省了还要找人帮忙埋自己的功夫。 等待死亡的时间太难熬了,他就想些别的东西分散注意力,比如他以前在仙门听历练回来的弟子提过一道美食,叫“赛螃蟹”,是用鸡蛋、咸鸭蛋、姜、特制料汁下热锅炒至爆香,出锅前再淋上些许香油即可,其色泽金黄,香飘满屋,滋味鲜美异常,不逊于肥美的秋膏蟹,光是想想就让人食指大动。 可惜他还没尝过这等美味,这辈子也没有机会尝了。 他正感叹着鸟生的多艰,忽然从天上掉下一个巨大雪白的蛋砰地砸在他头边上,只差一厘他的脑袋就要被砸开花了! “……” 重明沉默地望着同样沉默的天空。 老天,我想吃“赛螃蟹”!不想吃鸡蛋拌脑花!更不想吃生瓜蛋子! 重明忍住想骂老天的冲动,想着有蛋不吃是王八蛋,饿死鸟不如饱死鸟,从坑里爬了出来,烧了把旺火,把蛋直接扔了进去烤,火烧的噼里啪啦作响。 然后——蛋裂了,重明也裂开了。 他眼睁睁看着里面蹦跶出一只光不溜秋的幼崽,见他第一眼就啪嗒啪嗒跑过来抱住他大腿,两眼放光地问:“嗷嗷嗷?嗷嗷嗷嗷呜?” 你是我爹吗?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得知眼前这只鸟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也不是自己的爹以后,幼崽丝毫不掩饰他的失望,小声嘟囔了一句:“嗷嗷呜?” 不是说我破壳见到的第一个能喊出我名字的人就是我爹爹吗?系统哥哥骗人。 重明在寒风中凌乱了。 更让他凌乱的是,这只嗷呜叫的小东西居然是一只龙!族!幼!崽! 龙族的! 龙族的崽送给我干什么! 老天,你要不要这么玩我! 他不知道,老天玩弄的不止他一个人。 相隔万里的另一座雪山上,还有某位正因没找到儿子而发疯进行无差别屠杀的大魔头。 2、寄养幼崽 命运奇妙就奇妙在未来的不可预知性和戏剧性。 谁能想到呢,当初给重明鸟一族下咒的是龙族,最后救了重明鸟的也是龙族。 当初重明嫌弃、厌恶、甚至有点憎恨,差点扔雪地里弃养,最后心软捡回来的龙族幼崽,却给他带来了这辈子最快乐轻松的一段时间,好似做梦一般不真实。 昨晚幼崽又在紧要关头不眠不休照顾了他一夜,把他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 即使只能多苟延残喘几天,他依旧很感恩,并衷心喜欢这个孩子,希望他未来能过的很好,活泼、健康、快乐。 但很显然,现实是他一只将死之鸟无法给这只幼崽更好的未来。 安棋是一只没有得到龙族传承的龙崽,对龙族的事一无所知,每次问安棋他爹娘在哪里,安棋只会歪着脑袋说,能同时喊出他大名和小名的人就是他爹爹。 问了等于白问。 如果能找到幼崽的亲爹亲娘是最好的,或者送归给龙族也能得到很好的照顾。 龙族护短是出了名的,对幼崽的珍重程度从它们屠了重明鸟满族就可见一斑,但问题是龙族多年前就隐居了,他不知道龙族现在的栖息地在哪里,而且他这个身体也没那个本事去到那里。 眼下最好的办法是给崽找个妥帖的寄养之地,等他长大些了,体内龙族血脉觉醒,自然而然会有同类来寻他,带他回真正的家。 可寄养给谁又是个头疼的问题。 魔族、妖族压根不在考虑范围内,就不是能养好娃的地方。 仙门虽然可以给幼崽提供修炼之地和灵药仙草,但里面别有用心的人太多,无大龙庇护的龙崽一身是宝,进去了就是个行走的香饽饽,明枪不一定会有,暗剑必定是数不胜数。 佛教清净地,送过去他们也会转手送给仙门养。 思来想去,唯一能保证幼崽衣食无忧、读书识礼、安康长大的地方就剩下人族了。 重明想好了寄养方向,便开始着手寻找周边城镇哪里有人家愿意收养一个两岁多不到三岁模样的幼童。 他找了三天,还真给他找到了一家。 那是白杨镇的一家富商,年近五十,慈眉善目,上了年纪微微有些发胖,有些肖似画卷中的寿星公,但他有头发。 这富商年轻的时候曾经入天下第一仙门揽月宗拜师修道,会些聚气汇灵之法,他家宅邸内常年灵气充沛。 富商为人又仁善,大开府门让一些占不到好地方修炼的修士来家中借住,囊中羞涩买不起灵药的修士也经常向他赊账,他几乎有求必应,也从不催他们还钱。 不仅如此,他对待城中百姓也是仁义至极,灾年欠收时更是三天搭一次粥棚施粥,还开设了多家济慈院供无家可归的老弱妇孺栖身。 城中人提起这位富商,没有一个说他不好的,据说连野狗路过他家门口都要作三个揖。 富商年纪大了,膝下无子,想找个孩子养在膝下承欢,宗族和济慈院里都看过了,没有称心的,于是广发告示,想领养个三岁上下,可爱聪慧又讨人喜欢的男孩。 可爱、聪慧、讨人喜欢、三岁上下男孩。 重明潜意识里觉得富商找的就是他家崽,打探好几天下来,他对富商也很满意,有钱有品有文化,还会点仙术,是目前能找到的最好的寄养家庭。 他施法让小龙崽隐去了龙的特征,外貌上看起来与人类幼童无异,又给他打扮的更加可爱乖巧,然后在清晨抱着还没睡醒的崽敲响了富商家的门。 正巧富商也要出门接一位贵人,看到他时愣了一下,随后视线移到正歪头趴在他肩头呼呼大睡的幼崽身上。 来之前重明做好了无论如何都要让富商认下安棋的准备,却不成想富豪见到孩子瞬间眼前一亮,得知他们的来意之后当即笑着把他们迎了进去,好茶好点心伺候着,简单交谈后带着他们去看了为孩子准备的房间。 重明是抱着岳父看女婿的那种挑刺心态去的,逛了一圈却硬是一个字都没憋出来。 没有哪里不好的,吃的喝的玩的用的一应俱全,一些他没想到的地方人家都提前准备妥帖了,可见人家比他会养崽而且诚意十足。 安棋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立刻紧张地搂住了重明的脖子,眨眨眼睛看着这个笑眯眯的爷爷递过来一块糕点,糕点很香,他看了重明一眼,得到重明点头后才接过,小声说了句:“谢谢爷爷。” 这是重明昨晚教他的,多说谢谢,多笑,不会说的字就别说,一定要记得喊人。 “哎呦哎呦,小可怜可算是喊的我这个老头子心都化了。”富商故意夸张地捂着心口,做出要晕倒的样子,果然把安棋逗得咯咯直乐,周围的仆人见状也都上来逗孩子,小孩欢快稚嫩的笑声就此没有停过。 看到安棋和富商相处融洽,重明很欣慰,心底松了口气,但不知为何,总有股说不上来的闷。 转眼到了中午,富商留他们用饭,重明鬼使神差地拒绝了,抱着吃糕点吃的肚皮圆滚滚的安棋跨出了富商家大门。 富商依依不舍地和安棋告别,温声嘱托安棋千万别忘了爷爷,又问重明打算什么时候把孩子送来,重明低头沉默了很久,才说十天后,他要收拾下孩子的东西。 其实安棋没什么东西好收拾的,他来的时候就只有光溜溜的一小只,后来重明也没钱给他买玩具书籍之类的,但他还是要了十天时间。 “安崽喜欢那个爷爷吗?”回家路上重明冷不丁问道。 安棋正在玩富商送他的虎头玩具,闻言想了想,点头说:“嗷。” 喜欢,爷爷好,给我好吃的,还有好多哥哥姐姐陪我玩。 重明看着他天真无邪的笑脸心里莫名酸涩,小声问:“那哥哥对你好吗?” “嗷!”安棋毫不犹豫道。 重明郁结的眉眼这才舒缓了些,又问:“那哥哥和爷爷你更喜欢谁?” “嗷嗷!”哥哥! 安棋这句“哥哥”脆生生地喊出来,重明一边骂自己幼稚,居然让小孩子做这种选择,可一边又有种被幼崽坚定选择后的高兴和得意,感觉奇怪但心情不错。 重明知道幼崽的世界简单快乐,一条尾巴一个玩具可以玩上一整天,安棋不懂大人那些复杂的心理,但他不能感情用事,不管舍不舍得,安棋待在富商身边都比待在自己身边未来更好。 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体会到被迫分离的难受。 他强压下心底的酸涩,在晚上睡觉前继续教安棋怎么和人类说话。 “首先,你以后不能老是嗷呜嗷呜的喊了,知道了吗?”重明难得严肃地和他说话。 安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嗷呜!” “不对,你要说,我知道了。”重明特意放慢了语速,让安棋可以跟上他。 安棋抱着尾巴,坐直了身体,一个字一个字缓慢地说道:“我、知、道、了。” 磕磕绊绊但起码字音都咬对了。 重明笑了:“对,安崽很聪明,学一遍就会了,就是这样说。” “嗷嗷!”被夸了后得意忘形的小龙崽一秒回到解放前。 “嗯?安崽又嗷了是不是。”重明轻轻刮了下他的鼻子作为惩罚。 小龙崽立刻用爪爪捂住羞红的脸,不给重明看,“嗷……不,安崽,没有,没有,嗷。” 说完睁开大眼睛透过爪爪间的缝隙偷偷看向重明,见重明也看了过来,又马上闭眼低下头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可是那根欢快扭动的尾巴暴露一切。 重明失笑,难道看不到脸他就不知道小龙崽在偷笑了吗? 果然是个孩子,都还不会掩藏自己的情绪。 重明揉了把安棋蓬松柔软的头发,想到了什么,温和的眼中闪过担忧,再次嘱咐他:“安崽,别人如果问你叫什么名字,你要说什么?” “我叫重大宝。”这五个字安棋很连贯地一口气说完了,明显练习过很多次。 因为这是重明给他取的新名字,既然安棋的家人知道他的真名,为了方便他们日后相认,暂且用假名生活。 还好安棋很乖,把他的话记得很牢。 “嗷,哥哥,为什么要叫重大宝呢?”安棋不解地问。 “因为我是你哥,你跟着我姓重,至于取名‘大宝’,是因为有句老话叫贱名好养活,哥哥希望你健康长大啊。”重明捏了捏小龙崽肥嘟嘟的脸蛋,爱不释手。 小龙崽听后则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那哥哥,你也改个名字吧。” 重明好奇问:“改什么?” “安大宝。” “为什么呢?” 安棋照着他的话又说了一遍:“因为我是你弟弟,你跟我姓安,叫大宝好养活。” “噗。”重明没忍住笑出声,看小龙崽一本正经的样子更是笑的肚子疼,“哈哈哈,安安,你还学会了举一反三了。” 安棋这次却没有跟着他笑,而是坐着一动不动,圆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两只小爪爪牵起了重明苍白枯瘦的大手,俯身用脸颊贴贴,“我希望哥哥以后都不要生病了,所以哥哥改个名吧。” “好啊。”重明若无其事地又捏了捏龙崽的脸,依旧爽朗地大笑着,可是那笑声比刚才的僵硬了很多,然后在某一刻戛然而止,胸膛里有东西堵住了虚假的笑声,好像压在心头的某座冰山快速融化,化成巨浪滚滚而下。 他装不下去了,猛然把手抽出来。 双手掩面的人换成了他。 “嗷?”哥哥你怎么了? 龙崽拍拍。 “我没事。”重明压抑着声音里的情绪,却还是被小龙崽感觉到一丝悲伤。 “哥哥你哭了吗?” “没有,是灰尘进眼睛里了,我眼睛疼。” 重明顿了片刻,声音轻的仿若抽泣,“你为什么要说这种话,你这样,这么乖,让我怎么把你送走啊。” “嗷?”什么? 安棋没有听清,想爬近点听。 “没事,很晚了,你快睡吧,我去揉下眼睛就来。”重明鞋都没穿就下了床,消失在了大门外。 “嗷。”好吧。 安棋脱下衣服,放在枕头边,像只毛毛虫一样咕咕爬进被窝里,抱着胖尾巴闭上了眼睛。 这晚是重明的不眠夜,也是别人的。 是夜,富商府邸。 富商屏退其他人,提着灯笼穿过回廊独自来到后院一处僻静厢房外,轻扣三下,门内响起一道淡淡的“进。” 富商推门而入,低着头不敢乱看,恭敬地跪了下去。 “贵人,您要的那个孩子我找到了。” 上位那贵人握住椅把的手明显一紧,声音沉了几分,泄露出心底强烈的嫉恨,“他在哪里!” “在不远处的一座雪山上。” “既然不远为何不赶紧把他带过来!” 富商连忙解释道:“贵人息怒啊,因为那孩子和一只重明鸟在一起,在下不便动手。” “重明鸟?” “是,就是曾经在揽月宗里修炼过的那只。” “哦,他啊,还没死吗?” “还没,但快了,他今日来府上就是想托孤,贵人您说过要尽可能低调行事,所以在下以为可以顺水推舟等他把孩子送来。 在下看重明鸟颇在意那孩子,如果贸然去抢的话,重明鸟被逼到绝境怕会同归于尽,届时闹出的动静恐怕不小。” 上座之人沉默不语,但富商能从肩头不断加重的威压中感觉到贵人心情很不好,他抹了把冷汗,咬牙砰砰磕了两个头。 “请贵人放心!在下已经稳住了那只鸟,他们现在完全信任在下,而且在下给那孩子的玩具中藏了一缕追踪丝,保管他们逃不出贵人的手掌心!” 又是一阵沉默,富商好像听到了自己脊骨被向下挤压的嘎吱声,就在他心慌无措之际,那股威压突然撤掉了,随之而来的是上位人冰冷决绝的命令。 “尽快。” 3、可惜你没个好爹 十日后,暖日高照,万里无云,去富商家的路上,重明一言不发,安棋则因为还没睡醒,软趴趴挂靠在重明身上,眯着眼睛挥手和树枝上的小白鸟打招呼。 “嗷。”早上好呀,小鸟。 “啾啾。”早上好,小龙崽。 “嗷嗷。”我要去爷爷家玩了,小鸟要和我一起去吗? “啾啾。” “嗷嗷。”好吧,拜拜小鸟,明天见。 听着两只不同物种幼崽的无障碍沟通,重明忍不住偏头看了眼肩头的小龙崽。 化成人形后比龙崽时期的可爱有过之而无不及,爪爪变成了软乎乎的小手,圈在他脖子上,随着他走动的节奏,有一下没一下的拍打他的后背,小孩的力道就跟挠痒痒差不多,很舒服。 小龙崽身上有阳光的味道,混着奶香味,让人心情舒畅。 重明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笑了,有意放慢了脚步,好让这条路走的再久些,时间过的再慢些。 而另一边富商宅邸中,一声惊恐的尖叫划破清晨的宁静。 富商衣服都来不及穿,寻声跑到贵人门外,小心翼翼地扣门询问:“贵人,贵人您还好吗?可是做噩梦了?” “滚!”屋内传来一声怒喝,同时一只茶杯飞出来砸到了富商头上,额头上顿时喷涌出鲜血,糊瞎了眼睛,把周围下人都吓了一跳。 富商闷哼一声,不敢大声喊疼,也不敢发火,先屏退了下人,赶忙跪了下去求饶。 那贵人似乎处在极度愤怒的状态中,在屋内反复踱步,突然他面目狰狞,爆发一声嘶吼,把手边所有能砸的东西一股脑砸了个遍。 富商生生忍受着巨疼,战战兢兢听着屋内乱响,直到贵人情绪平复下来。 他哪里敢躲,今日他躲了,明日满府便要遭殃了啊! 此贵人不是一般人,而是那天下第一仙门揽月宗宗主之子,宋明道。 天生道骨,三岁开悟,五岁筑基,十五岁修成金丹,自身天赋极强加之出身大宗,有宗主父亲和各位长老护法,修真之路对他来说顺遂无比,加之其样貌英俊不凡,芝兰玉树,惹得无数女修倾慕不已,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富商在揽月宗求学之时也曾远远见过他一面,由心感叹,当真是一位端方君子,天上朗月啊。 可这位君子如今却全无当初的朗月之姿,面色阴郁疏冷,时常被梦魇惊醒,变得暴躁易怒,对犯错事的下人动辄打骂,拿剑鞘抽的人皮开肉绽,吓得府内人人自危。 半年前,宋明道突然上门要求他利用在人界的势力和人脉寻找一个小孩,问及缘由,宋明道愤恨地捏紧了拳头,只说和那孩子父亲有仇,那孩子也不是个好的,夺人机缘,毁人道根,让他务必赶在孩子父亲找到他前先一步抓住他。 富商不知道宋明道为什么性情大变,为了把这位祖宗赶紧送走,他也只能忍字当头,听命行事。 宋明道被梦魇惊醒,发泄了一通后稍微冷静了点,喝了盏冷茶压惊,但也无法再入睡。 自重生以来,他没有做过一个好梦。 上辈子被白敛仙尊废去一身道骨,扔去剑阵中被万箭穿心而死的痛苦一闭上眼就会浮现在眼前,四肢百骸寸寸断裂,白敛那时冷漠宣判他罪行的神情每次想起都会不由得心神一颤。 他紧紧捏住了手中茶杯,他上辈子的陨落、痛苦、不甘,所有的一切都是那只该死的龙族幼崽造成的! 那只幼崽第一次出现在宗门的时候只是个天赋平平的人类小孩,据说是白敛仙尊从前在人界亲戚家的小孩,那家人遭遇天灾死的就剩这孩子了,便只好带了回来。 不过白敛对这孩子不甚上心,仙门人精多,见白敛态度冷淡,其他人自然也不会多在乎这孩子。 但这孩子性格好,喜欢跟在师兄姐弟们屁股后面跑,像根小尾巴,追着喊哥哥姐姐,久而久之大家也就当养了只解闷的小猫小狗,偶尔兴致来了,招手喊他过来喂口点心吃。 宋明道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直到白敛亲口承认这小孩是他的亲子,众人震惊。 更让人惊诧的是白敛居然将自身半数修为化成的灵丹喂进了这孩子嘴里。 ——那颗灵丹本应是他的! 他是宗主之子,被长辈们称赞,受天道偏爱,是命定的救世主,他一年前就知道了灵丹的存在,那时他卡在突破元婴的关键期,就差一份助力。 父亲信誓旦旦向他保证,他是下一任的掌门,所有的好东西都会紧着他用。 可是那次却变了。 他心有不甘,又不能去质问白敛为何出尔反尔,之后修为迟迟突破不了,他看小孩的眼神越发凉薄。 更令他的崩溃的在后面,他想办法把小孩骗出宗门自生自灭,小孩却接二连三地得到了他求而不得的机缘!原本捧着他的师弟师妹们也都转而围在了小孩身边! 这样一个资质极差的小孩,以凡人之躯顶多就活个七八十年的废物,他凭什么得到这些!? 他嫉妒得眼睛都快滴血了,终于,他说服不了自己的心魔,趁白敛不在,把孩子前后丢进魔族、妖族,结果他一点事也没有,在魔尊和妖王手下依旧活蹦乱跳。 最后一次,他将小孩扔进了海里,不出意外,小孩依旧没死,还被龙君认出这是自家的崽。 哦,怪不得那孩子修习不了仙门法术,原来他是龙族遗落在外的幼崽啊。 那一夜,宋明道疯了般哈哈大笑,状若入魔,他知道他完了,白敛得知了一切,龙君得知了一切,宗门上下都知道他不折手段残害小龙君了,父亲放弃了他,他的一辈子都毁了! 都怪那个死孩子!他为什么要出现! 他恨,他恨呐! 许是上天垂怜他,让他重活了一世,这辈子白敛还没有找到孩子。 于是他立刻以下山历练的名头找到了富商,让他瞒着所有人抢先找到孩子带来他面前,强调一定要活的。 因为这次,他要亲眼看着那只崽子在他手上断气! 宋明道笑意森冷,一想到大仇得报就要快了,脸上表情扭曲成了一种极其渗人的样子,印在墙面上的影子宛如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而正沉浸在要和幼崽分离的伤感中的重明并不知道这一切。 他对安棋说,他要去治病,不能带着他,要把他寄养在富商爷爷家一段时间,病好了就来接他。 安棋听到哥哥会来接他,没有哭闹就同意了,和他贴了贴脸。 “嗷呜。”哥哥要快点把病治好哦。 安棋是天生的乐观和阳光,重明相信他会很快熟悉新的环境,在富商家过的很快乐。 痛苦和烦恼是大人的事,幼崽只要幸福就好了。 重明把孩子交到富豪手里,重要的事又嘱托了一遍,富商笑着应下,他转过身,用假装整理头发的动作偷偷抹掉了眼泪,果断迈开腿走了,不管安棋在后面怎么喊他哥哥,他没有回一次头。 他怕回了头,就走不掉了。 看着重明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富商抱着孩子又在门口站了一会才进去,宅门一关,富商脸上笑容瞬间消失,吩咐下人盯着重明的去向,自己马不停蹄把孩子抱去了宋明道那边。 来到门口,富商看着屋内满地狼藉,犹豫了一下,把伸进去的那只脚又收了回来,然后将安棋放在屋内的地上。 “乖,你就坐这别动。” 安棋抱着富商之前送给他的虎头玩具,听话地点了点脑袋:“嗯。” 富商向后退了半米,弯腰向屋内恭敬喊道:“贵人,您要找的孩子来了。” 里屋传来什么东西碎裂的巨响,随着一阵急切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对安棋来说很高大的漂亮哥哥出现在他眼前,以冰冷敌视的目光俯看他。 幼崽对别人向他散发的善意和恶意的感知很敏感,和宋明道对视几秒后,安棋下意识往后挪了挪屁股,他觉得这个哥哥和重明哥哥不一样。 好像有点凶哦。 “嗷,爷爷。”安棋转头喊富商,可是富商低着头,不理他。 富商迟迟没有等到宋明道发作,怀疑是不是找错人了,下一秒就听到宋明道冷冰冰的声音:“你叫什么名字?” 安棋看着这个凶哥哥,小声回答:“我叫重大宝。” “大宝?”宋明道轻嗤,刻薄上扬的眼中饱含恶意,如刀的眼神轻轻飘下来,“有谁会拿你这样的祸害当个宝?” 宋明道边说边走近,突然抬手打掉安棋的玩具,恶劣地对他说:“给我哭。” 哭的越惨越好! 嗷? 安棋歪头看着他,一双大眼睛眨了眨。 又是这种天真的眼神!看的他胃里犯恶心! 宋明道表情扭曲了一瞬。 “不哭是吧,没关系,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哭!” 宋明道蹲了下来,伸手掐住了小孩的咽喉,他能感觉到皮肤之下鲜活而滚烫的血液,烫的让他眼红!让他愤怒!让他想到上辈子他死后尸体无人收敛,在雪地里一点点冻僵的绝望! 手中力道一点点收紧,他想立刻扭断这根脖子! “老爷不好了!” 仆人推开院门着急忙慌跑进来打断了他们,宋明道眼中猩红杀意还没来得及藏起,抢在富商前厉声问出了什么事。 仆人被吓的扑通一声跪地,忙道:“是,那,那只重明鸟又回来了!” 富商:“什么?!” 宋明道皱眉,而富商面色微变,几步来到仆人跟前抓着衣服把人拎起,大声责问道:“不是让你们看着他吗!” “看,看着了,但小人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去而复返啊!眼下家丁把他拦在了大门口,他坚持说要再见孩子一面,老爷你看要怎么办啊?!” 富商看了眼宋明道,似乎在等他下决定。 宋明道抓起安棋将他抛给了富商,冷声吩咐道:“扔去后院我准备好的蛇窟里。” 他本来想打断这死孩子的四肢再扔进蛇窟狠狠折磨,现在倒便宜他了。 “至于那只鸟,他要回来送死那就成全他,先让他进来,引入我布置好的法阵,来个瓮中捉鳖。” 宋明道冷笑,这一大一小不是感情很好吗?那今日便一块死在这里好了,到了下面也做对感天动地的好兄弟。 富商汗颜:“明白了。” 蛇窟,里面可都是宋明道从揽月宗带过来的灵蛇!剧毒无比不说,宋明道故意饿了他们十多天,现在扔只肥羊下去不消半刻钟就会被争先恐后分食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富商看着手里还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多么恐怖的情况,抓着袖子乖乖喊爷爷的孩子,眼中划过一丝怀不忍,但他实在不敢违抗宋明道的命令。 孩子啊,你说你惹谁不好惹到了宋公子,人家有个在修真界能一呼百应的亲爹,无论他做出多少出格的事,他爹都能给兜着,你又没有爹。 哎,你也不要怨我,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 与此同时的无名雪山上,兄弟俩的林间木屋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雪下的很大,玄袍男人在雪地中行走,没有撑伞,身上却没有粘到一片雪,仔细看就会发现雪花在即将碰触到男人的刹那被一股力量尽数震碎成粉,散入风中。 即使是天生道骨的宋明道也不会舍得把灵力用在挡雪上,还是一片片地捏碎,此举着实浪费灵力,但男人无所谓,让人难以想象他的力量到底有多么强大充沛。 男人轻推开木门,周身汹涌魔气瞬间藏起,使他看着平易近人了些。 男人带着一副恶鬼面具,眸色赤红诡异,扫视了一圈屋内,没有看到他期望的小身影,有些失望。 他已经翻遍了九十九座雪山,这是最后一座了,来的路上他就有预感,他要找的人一定在这里。 但似乎他又迟了一步。 男人没有急着走,而是把屋内所有带有幼崽气味的东西都收进了储物戒中,幼崽睡觉的那个小枕头被他当做珍宝似的抱在怀里。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如此靠近过幼崽了。 几只打探消息回来的山精停在门口,“大人,找到他们的踪迹了。” 男人一贯冷漠的声音中此刻带着藏不住的喜悦:“快说!” “今早那只重明鸟带着幼崽离开了,有只鸟精说看到他们去了西边的白杨镇。” 4、嗷,我叫大宝,你叫什么呀? “嗷呜!”好痛。 安棋被人直接扔进了蛇窟中,好在洞不是很深,下坠过程中他又变回了龙崽形态,尾巴垫在下面做了缓冲,所以他只摔疼了屁股,外加两滴眼泪花。 没有喊疼没有大哭,他撑着地面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土。 洞壁很滑,他爬不上去,仰头看着洞口,他把两只手都举了起来,用力往上蹦跶,但这样还是够不到。 小龙崽苦恼,该怎么出去呢? 那个哥哥是个坏人,笑眯眯的爷爷也是,如果哥哥知道他遇到坏人了肯定会着急的。 就在安棋认真思考的时候,没有注意到他的背后,昏暗的洞中唰唰亮起了几百只幽绿泛着冷光的竖瞳,直勾勾盯着幼崽白胖的大腿和手臂,危险伴随着吐蛇信子的声音一点点朝安棋逼近。 幼崽浑然不觉。 “嘶嘶,兄弟们开饭了,快来,今天有好东西,嘶嘶。” “嘶,好胖的幼崽啊,还在喝奶吧,他的肉一定很鲜嫩多汁,嘶。” “好香的味道啊,嘶,我口水都流下来了。” “你馋什么馋,大哥还没吃呢!滚一边去。” 为首的灵蛇王欣慰小弟们的懂事,也不跟他们客气,率先一步,悄然爬行到离安棋只有一米左右的距离,接着蓄力,弹射,如一支离弦之箭朝幼崽冲去,他饿的两眼放绿光,张开大嘴,两颗毒牙对准了幼崽手臂的位置,准备注入大量毒液,一击毙命! 然而就在快要碰到幼崽手臂时,那根安安静静趴在地上的胖尾巴突然支棱起来给了灵蛇王一个大耳刮子,“啪”——声音清脆响亮,一下给他扇飞几米远。 “老大!老大你没事吧?!” 灵蛇王顶着肿了半边的脸从地上爬起来,嘴硬道:“嘶,没事,不要过来。” 居然让他在小弟面前丢了面子! 灵蛇王愤恨地盯着那根洋洋得意扭来扭去的尾巴,找到机会,再次发起了攻击。 他有信心,这次一定能成——“啪!”一团绿色的身影又咻地飞了出去。 这次扇的是另一边,一边一个大耳刮子。 嘿嘿~端水大尾巴为自己的公平感到骄傲。 “大哥!需要帮忙吗?” “不要!都给我滚!” 灵蛇王气的鳞片翻起,这件事事关大哥的尊严!他要是输了以后还怎么在小弟面前做蛇!? 于是他一次又一次冲过去,一次又一次被打飞,他不死心越挫越勇,尾巴也来劲了,越扇越顺手,最后甚至打出了动感炫酷的节拍,“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其他蛇不由自主跟随节奏扭动了起来。 嘿,好怪,再听一遍。 尾巴最后还向被打出了心理阴影的蛇王挑衅地勾了勾尾巴尖,来呀~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蛇王呕出一口老血。 “嗷,你不要吵了,我在想办法出去呢。”安棋抱住了尾巴,一转身看到躺在地上两眼翻白吐沫子的蛇王。 “嗷?”这是什么东西? 好奇宝宝戳了戳蛇王的脑袋,然后“嘶!”的一下,蛇王全身绷直,直直弹起又摔下,在地上扭曲,尖叫,阴暗地爬行,扭曲,爬行,尖叫…… 安棋瞪大了眼睛,抱着尾巴连连后退。 被扔进洞里的时候他没怕,这团阴暗扭动的不明物体反而让他害怕了。 “你个黑心崽故意的吧!居然用你的破爪子往我的伤口上戳!” 灵蛇王吼完一愣。 安棋站在洞口下方,月光较亮,灵蛇王得以看清楚他的模样——龙角、金瞳、绿鳞、五爪、还有那根讨厌的尾巴,这、这居然是一只龙崽!!! 灵蛇王震惊过后差点晕过去了,要命了,他刚才居然想吃掉小龙君!就是有九条命都不够赔给龙族的!他都想扇自己几个大耳刮子。 好在他是条见过世面的蛇,很快冷静下来,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堆起笑容,和受惊的小龙君套近乎。 “小龙君别怕,我不是怪东西,我是一条灵蛇,小龙君不知道吧,蛇跟龙八百年前还是一家子呢!四舍五入一下我们是远方表亲呀,所以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叫刀疤,你叫什么名字呀?” 安棋抱紧了尾巴看着他,回答道:“嗷,我叫重大宝。” “哦!原来是宝小龙君啊,”灵蛇看安棋对他很警惕,就没再靠近,又问:“小龙君怎么会失足掉进这个坑里呢?” “不是我自己掉进来的,是坏人把我扔下来了。” 安棋问:“刀疤,你可以帮我出去吗?嗷。” 灵蛇王大概能猜出小龙君口中的坏人是谁,他得罪不起那人,偏偏求他帮忙的又是龙族,龙族的人情可不是什么时候都可以捡到的。 这只龙崽看起来单纯好骗,被家里养的不错,卖他一个人情,说不定可以借此向他家大龙讨一个机缘。 协助他化龙就不奢求了,化蛟应该龙君不会拒绝吧。 “可以啊。” 灵蛇王心思活络,又打量了遍幼崽,两只竖瞳笑成了细缝,“我帮你出去。” * 一张巨大的法阵在前庭正中央展开,困住了一只浑身披着焰色翎羽的重明鸟,两只翅膀和腿都被光剑钉在地面上,使得他动弹不得,身上到处是剑伤,尾羽被烧毁了大半,身下不断有鲜血流出,饶是这样他还是没有放弃挣扎。 宋明道坐在椅上,就着这幅刺眼的困兽挣扎图,听着重明鸟痛苦的嘶鸣,慢悠悠品尝仆人递上来的茶。 嗯,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嘶,嘶嘶……” 什么声音? 宋明道一睁眼就对上了灵蛇王扑灵扑灵的大眼睛,朝自己抛了个恶心的媚眼。 灵蛇卖力扭动身体,“嘶嘶,小宗主,好久不见呐,想人家了吗?嘶。” “……” 身边侍立的小厮怕蛇,捂着嘴尖叫出声,富商回头看到有只竹叶青缠在宋明道手腕上吓得脸都白了,赶紧喊人抓蛇。 灵蛇王又不傻,怎么可能等着人来抓,一个弹跳加一套风骚走位搞的前庭人仰马翻。 混乱中宋明道忽然想到灵蛇既然可以突破洞口封印爬出来,那另一只崽种是不是也……他看向阵中,就见安棋蹲在一处阵脚边,爪子刚好把压阵的符纸撕了下来。 阵法出现了裂缝,重明鸟抓准时机奋力将自己的翅膀扯出来,极快地朝地面重重一拍,砰地一声巨响,一阵破坏力极强的罡风席卷,掀翻了所有家丁。 宋明道反应过来让人重新列阵的时候已经晚了,根本压不住暴怒的重明鸟。 “废物!”宋明道对倒在地上哀嚎的家丁们骂道,他愤恨地盯着那只又毁了自己计划的臭崽子,眼神狠厉非常,果断掐诀祭出了自己的本命剑,径直朝安棋劈去。 去死吧!! “嗷!” 安棋吓了一跳,转身就要跑,但不小心被尾巴给绊倒,磕伤了膝盖,利剑追来,马上就要刺入心脏的位置,危急时刻从旁边唰唰飞出几根火红的翎羽拦在安棋面前。 哐!——两相碰撞,剑被弹飞,翎羽也被剑气削成碎片。 “快走!”浑身是血的重明出现在安棋身后,拎起他就往门口方向扔。 “往家跑,不要回头!” “嗷嗷。”安棋听哥哥的话,爬起来抱住尾巴就跑。 小小的背影越跑越远,重明的目光中有很多的悲伤和不舍,但听着身后宋明道愤怒的咒骂和嘶吼,又变得坚定决绝。 重明回头,怒气十足质问他:“宋明道!你身为仙门翘楚,为何要对一无辜稚儿动手!如此凶狠残暴,你妄为天下修真者表率!” 被刺到了痛处,宋明道不顾形象地破口大骂:“他哪里无辜了!要不是他,我何至于落到如此境地?!一切因他而起,他怎么可能没错!” “你残害龙族幼崽,不怕将来龙君知晓找你算账吗!” “龙君?他自身都难保了,还想找我算账?”宋明道嗤嗤笑了起来,猛然抬起头,火光映衬下半张脸扭曲而疯狂,似厉鬼附身,看的人遍体生凉。 重明心中一惊,宋明道难道入魔了? “去死,都给我去死!白敛,龙君,那个崽种,还有你这个叛徒,都给我下地狱去!” 宋明道袖袍在罡风中乱飞,他抬手,将大量灵力注入剑中,剑身瞬间庞大了一倍不止,颤抖着发出嗜血的嗡鸣声,宋明道大喝一声:“去!——” 剑随令动,劈空斩月。 重明知道他胜不了,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为安棋尽可能争取逃生时间,然而那巨剑的目标并不是他,与震惊不解的重明擦身而过,飞向大门口。 而在那里,安棋还没有走,被一个戴着恶鬼面具的男人堵住了。 坏了!居然是前后夹击! 重明懊悔不已,没想到宋明道居然还埋伏了人手,他这不是把安棋直接送人家手上了吗! “大宝!别过去,快点回来!” 安棋有点怕这个鬼面男人,这个人比凶哥哥还高,而且很不好惹的样子。 听到重明的呼唤,他正要转身,鬼面男人开口了——“安棋?!” “嗷!”安棋整只崽一抖。 5、不许抢崽! “嗷!”安棋整只崽一抖。 “安安崽,是你吗?” “嗷嗷!”是我是我。 安棋的胖尾巴兴奋地扭了起来。 “你不要跑,我是爹爹啊,给你取名的爹爹。” “嗷呜!”爹爹! 爹爹找到我了! 安棋兴奋地不知道该说什么,两只眼睛亮晶晶的看着爹爹,忍不住跳了几下,“嗷嗷”。 这边父子相认感天动地,身后重明绝望的嘶吼再次响起。 “危险!快跑!” 那柄利剑离安棋已经不到半米了!重明哪怕捏碎内丹都赶不过去,宋明道又困住了他的双脚,他狰狞地大笑,就是要让重明眼睁睁看着他视若珍宝的孩子死在他眼前,而他却无能为力。 绝境中人撕心裂肺的悲鸣一定会是他重生以来听到的最悦耳的声音。 “啊啊啊啊!——” “聒噪。” 面具下男人嫌弃地蹙眉,两根手指轻轻一动,那柄势如破竹的巨剑仿佛被人掐住了咽喉,顷刻间悬停不动。 时间都静止了一瞬。 宋明道愣住了,看清鬼面男人后瞳孔更是骤然缩紧,不可置信。 怎么会是他,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此时剑尖距离安棋的心脏只差半个拳头,这是非常危险的距离,就算是剑的主人也不能做到在如此短暂的反应时间内,将一柄几近失控的巨剑停下来,但对男人而言,只是动动手指的功夫。 他蹙眉是因为心烦,那些蝼蚁吵到他和儿子久别重逢的温馨父子时光了。 要不都杀了,他厌烦地想。 忽然他的衣服被人扯了一下,低头看见幼崽白乎乎的小脸蛋,心底的杀意瞬间烟消云散,变得柔软。 “怎么了安安崽?” 小龙崽认真地问:“嗷,爹爹你会打架吗?” 男人声音柔和:“当然会,我还没输过呢。” 安棋指着重明的方向,“爹爹能帮帮哥哥吗?那个坏人要杀哥哥!” 男人微笑:“好啊。” 儿子的要求他自然没有不应,指谁他就杀谁。 就算儿子不提,他今日也是要把那个仙门的小子大卸八块的,敢拿剑追着他的儿子跑,是嫌自己活的太久了吧。 男人眼中黑红交织的魔气翻涌,强大的魔力网眨眼间笼罩住方圆百里,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除宋明道,重明外的其他人连救命都没来得及喊就成了地上的一摊骨灰。 这里,现在是他一个人的猎杀场。 他抬眼漫不经心扫过宋明道,宋明道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是在那一刻,他看到了一座望不到顶的庞然大山,下意识放弃了抵抗,因为徒劳。 接着他发现自己全身的血液开始倒流,这种感觉很痛苦,头被一股无法抵抗的力量捏住了,越来越紧,越来越紧,快要被生生捏爆了。 但是突然,那股力量又消失了。 “嗬呲嗬呲——”他喘着气,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有什么能让男人放弃他最擅长,也是最喜欢的大屠杀? 然后他就看到男人在幼崽身边蹲下,指尖轻点额头,幼崽立刻倒下,被男人小心接住,裹着袍子抱了起来。 那种眼神他熟悉不过了,他的父亲也是这样看着他的。 “哈、哈……原来是这样啊……” 不想让孩子看到他杀人的血腥画面吗? 恶名在外的魔尊什么时候杀个人还这么讲究了。 宋明道冷冷看着,突然就笑了,眼泪也出来了——又要死了吗?早知道魔尊会出现,今早直接把安棋杀了就好了,也没有后面的事了。 老天爷还真是会和他开玩笑。 那柄剑最终被打了回去,贯穿了宋明道整只右臂,宋明道被钉在墙上,已经喊不出疼。 “杀……杀了我……”宋明道眼神灰败地看着走近的男人。 落在魔尊手里只会生不如死。 “休想。” 男人高高扬起布满倒刺的骨鞭,一鞭子下去血肉翻飞,露出了雪白的肩胛骨,接着是第二鞭,第三鞭……宋明道仿佛又回到了上辈子被万箭穿心的场景。 就在第四鞭要落下时,一声厉喝在夜空中响起——“魔尊住手!” 几道清瘦但挺拔的身影持剑挡在了宋明道身前,宋明道嚯地燃起生的希望,有气无力地伸出手。 “师弟,师妹,救,救我,咳咳……” 来者是宋明道的二师弟,三师妹,还有其他几个弟子。 上辈子二师弟、三师妹从始至终都坚决站在安棋身边保护他,也是他们领了白敛的命令去调查安棋遇险一事,最后用收集来的证据坐实了他的罪行。 不过这辈子他们还不认识,师弟师妹们当然会不顾一切维护他这个受人敬仰的大师兄。 如果他们也想起了上辈子的事,应该就不会救他了吧。 宋明道暗自庆幸。 二师弟看到宋明道身上可怕的伤口,不忍地别过头。 “魔尊大人,您忘了百年前与我们签订的和平契约吗?为何今日要出尔反尔虐杀我揽月宗弟子!” 还好意思问为什么?也不看看你们自诩仁义的宗门里面出了什么样的败类。 这年头连魔都知道不能杀幼崽了。 魔尊一向心高气傲,懒的和一群小屁孩解释,冷声命令道:“滚开,不然连你们一块杀。” 师弟被恐怖的威压逼的差点没握稳剑,他稳了稳心神,却没有让开,固执道:“白敛仙尊不日出关,您今日当然可以将我等杀了,不过若白敛仙尊问起,您又该如何……” “嗤,你当本座怕他吗?”魔尊不耐烦打断他们,不屑轻笑:“要打就打,要战就战,别光动嘴皮功夫,去打听打听,本座怕过谁?” 确实,狂妄的魔尊从前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但现在,有了一个小例外。 “你想拿白敛压本座是知道在本座手下讨不到好吧,看看你们这些满嘴仁义道德的伪君子,到处喊着要匡扶正义,除恶扶弱,遇上了更强的对手,还不是只能回家搬大腿救命!你们和那些欺软怕硬的人有什么区别吗?” 魔尊故意羞辱他们,拿骨鞭拍了拍二师弟的脸。 “没、用、的、小、白、脸。” “你!”二师弟气得脸都红了,想立刻出剑打过去。 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魔头! 嘶,等一下,魔尊摸了摸下巴,好像白敛知道了确实会有些麻烦。 白敛那个死闷骚,嘴上说着不要不要,抢崽抢的比其他三个还积极。 今日若杀了这些宗门弟子,白敛必然会来要个说法,刨根问底,安崽在他手里的事可就瞒不住了。 白敛藏不住事,他知道了,就约等于其他三个都知道了。 魔尊倒吸一口凉气,那可不行! 他才找到儿子不到一个时辰,才不想那么快就分给他们四个。 其实说实在的,他压根不想分,平分也不愿意,他要独占!要不然也不会瞒着其他四个单独出来找崽。 “你们滚吧。” 严阵以待甚至做好了牺牲觉悟的弟子们听罢皆是一怔。 魔尊摆摆手,“算你们运气好,本座今日心情不错,不愿杀生,一刻钟内速速消失在本座眼前。” 几个弟子互相对视,不知道大魔头又在打什么算盘。 “啧,还不滚?” 魔尊一个眼刀落下去,弟子们只觉寒意入骨,背着昏迷的宋明道以最快的速度逃离大魔王的魔爪。 他不怕宋明道把安棋在他手里的事说出来,这件事可是宋明道有错在先,仙门最要脸面,他绝对会帮忙隐瞒。 躺在师弟背上,本该昏迷不醒的宋明道突然睁开眼,血红的眼中尽是不甘和怨恨。 就差一点了,明明差一点就可以报仇了。 指甲深深陷入手心,他告诉自己没关系,来日方长,今日他既然得老天垂怜捡回一条命,那么来日便是那崽种死! 他看向被魔尊手中包裹严实的幼崽,暗暗发誓——给我等着,我们,不死不休! 送走了那群苍蝇,魔尊带着幼崽准备打道回府。 “等一下!” 重明方才看救崽无望,气急攻心的晕了过去,醒来发现富商、宋明道和家仆全都不见了,而安棋也落入了鬼面男人的手里。 见他们要走,他不顾身体的剧痛站起身,“你是谁?要带孩子去哪里?!” “我是安崽的爹爹。” 重明带有敌意的质问让人心里不舒服,如果是别人这样不知死活地问了,早就被捏爆了脑袋,但魔尊从安棋的记忆里看到他破壳后被这只重明鸟收养才免受了流浪之苦,重明鸟把他养的勉勉强强可以,还愿意拼上性命保护安棋,看在护崽有功的份上,就暂且不杀他了。 重明却不依不饶起来,“你说你是他爹爹,可知他姓甚名谁?” “我儿子叫安棋,小名安安崽,还是当年我取的。 他睡觉的时候喜欢四仰八叉趴在我胸口上,像根被霜冻过的小白菜,软趴趴的,大人不在的时候就抱着他的尾巴一起睡。 他尾巴上有一块鳞片比其他的颜色更浅,因为出生的时候掉了,是后来新长的。” 那块旧鳞片后来被重明捡了回去,打了个孔做成挂坠挂在了安棋脖子上,所以重明知道他说的都对,收起了战斗的姿态。 就算不问这些问题,从男人护崽的架势里也能看出他们关系绝非一般,安棋在他怀里睡得很香。 “安崽能找到亲爹就好。” 他不舍地看着那孩子,喃喃道:“真好啊,他不用再跟着我受苦了。” 他能感知到面前这个男人不是一般的强大,以及看向安棋时温柔慈爱的目光。 这下他不用再因为挂心孩子过的好不好而反复跑回来查看了。 但从此以后,他又回到了孤身一人。 反正他也没几日好活了,不用忍受孤独太久。 男人抱着孩子经过他身边,瞥了一眼,淡声道:“你身上的魔火还有得治。” 重明又惊又喜,“敢问阁下可知解咒之法?” 一块令牌抛向了重明,“拿着它去魔宫,会有人帮你。” 重明仔细一看,漆黑的令牌背面刻着一个朱红色的“郁”字。 他所知道的,魔宫中实力不凡,名中带郁字的只有一位——魔尊,单郁。 安崽,你这爹可了不得啊! 他想问个清楚,已经找不到单郁的身影了,走的毫无声息。 重明握紧令牌,满腹纠结。 修真界谁人不知,单郁阴险狡诈,以玩弄人心为乐,这块令牌或许是个陷阱。 要去吗? 以他的情况,眼下好像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重明叹息,罢了,就去一趟吧,左右不过是早死一天还是晚死一天的区别。 重明的担忧对的,单郁可没有什么慈悲心。 他出手救他,不过是怕他日后牵连到安棋。 因为重明在雪山上救了安棋,安棋欠了他一个“因”,就必须还他一个“果”,如若不还,修炼到了一定的境界就会被因果所困,轻则拖延修炼速度,重则会在渡劫时要人性命! 所以单郁果断帮着还了,换他家崽一个高枕无忧,也是买断重明鸟和崽的缘分。 以后别上门和他抢崽! 既然天道让时间回到了一切不幸都还没有发生的时候,单郁势必要把一切会威胁到安棋生命安全的可能扼杀在摇篮中。 ——我的安安崽,以后你就跟爹爹在一起生活吧,不要管其他人了,爹爹这次一定会照顾好你的。 6、突然疏远 “嗷~” 安棋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好几天后,睁开眼看到的就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爹爹、重明哥哥都不在身边。 他爬起身,盖在身上的衣服滑落,他闻到上面有爹爹的味道,说明爹爹也在这里。 他只记得自己昨天刚和爹爹相认,他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说,自己穿好衣服,迫不及待爬下床,脚刚落地就感觉踩到了什么柔软滑腻的东西,他正要低头看,那东西咻地一下从脚底弹射出去。 “啊啊啊啊啊,疼死了疼死了!” 灵蛇王睡得好好的被人用脚踩醒,踩的还是他的脸! 他委屈,他生气,他尖叫,他要阴暗地爬行。 爬行到一半,忽然看到已经爬回了床上,抱着尾巴瑟瑟发抖的幼崽,他意识到自己这幅样子好像又吓到小龙君了。 “咳咳。” 灵蛇王整理了一下仪态,恢复了和蔼可亲的笑容,解释道:“嘶,小龙君别怕,我不是怪蛇,我只是习惯了每天清晨都要做拉伸身体的锻炼,小龙君也可以来试试,扭完身体舒服多了!嘶嘶。” “嗷,真的吗?”小龙崽有点不信。 “真的真的,小龙君渴了吗?要不要喝点水。” 安棋点点头:“要,谢谢丝丝。” 灵蛇王笑容一僵,“你,你叫我什么?” 安棋乖乖道:“丝丝。” 灵蛇王干笑,“……哈哈,小龙君乖,乖啊,其实我叫刀疤。” 安棋歪头,眼中流露迷茫,重明没教过他这两个字怎么念。 灵蛇王也意识到了他不会,为了捍卫自己身为蛇族社会大哥的威名和尊严,他只好一字一顿地教安棋,“小龙君跟着我念,得嗷——刀,啵啊——疤。” 安棋:“得嗷刀,啵啊疤。” “对!”灵蛇王有了信心,昂首挺胸:“我可是威风凛凛的大哥刀疤!来,把这两个字大声念出来!” 哇! 安棋被他豪迈的气势感染了,他不懂灵蛇王为什么身后突然亮起了刺眼豪气的金光,但小龙崽觉得他好厉害的样子。 于是他挺起了胸脯,握紧小拳头,收起了小肚子,运气,吐气,指着灵蛇放声喊道:“你是大哥,倒趴!” “……” “…………” 小龙崽一脸神气,等着灵蛇王的夸赞,就像重明那样。 灵蛇王沉默了,属于大哥的金光,碎了。 比起倒趴,他宁可被叫丝丝。 再狂野的社会大哥在幼崽面前都得摔一趔趄。 就此蛇族少了一个“刀疤”,多了一个“丝丝”。 丝丝不发一言去取水,幼崽喝完想起他要去找爹爹来着,于是问:“丝丝,你知道我爹爹在哪里。” “在隔壁。” 丝丝忧伤道。 “嗷嗷,谢谢丝丝。” “不用谢。” 丝丝要哭了。 幼崽抱了抱即将破碎的丝丝,然后开开心心去找爹爹了。 丝丝碎了,彻底碎了。 隔壁是厨房,单郁想着安安崽折腾一天,没吃什么东西,醒来肯定会饿,安置好孩子后一头扎进了厨房。 高大的男人站在窄小的厨房里,认真、仔细、不眠不休地忙碌了一整晚,严格按照食谱备菜,炒菜,放调料,看火候,炖煮一夜才大功告成——然后连锅带勺一起扔出去喂狗。 魔尊大人想为儿子洗手作羹汤,奈何着实没那个天赋,煮出了一锅黑漆漆的毒药。 养崽不易,魔头叹气。 他无奈翻开了另一本《龙族幼崽养育指南》。 ——手册第一页写道:“如捡到龙族幼崽,必须尽快通知龙族领回,不要妄图私藏幼崽,否则你将承受来自全龙族的怒火!以重明鸟一族下场为戒。” 著者署名:龙吧吧 单郁轻笑,老龙的取名风格永远是这么独特,透着股天真的愚蠢。 指尖划过纸页,附着在上面的龙识被打散成缕缕金光,转眼便消失了。 如果是宋明道捡到这本书,他翻开的那刻,龙识感应到他对幼崽存有极大的恶念,会立刻绑住他自爆,并通知远在万里的龙君。 很可惜啊,你如今没机会通知老龙了,单郁勾唇一笑,露出了他目中无人的魔性。 承受龙族怒火?你看我会怕吗? 我偏就要把他藏起来,就不告诉你们安安崽回来了,你们又能拿我怎样? 他信手翻了几页,把刚满月的龙崽可以吃什么,不可以吃什么都仔细记着,想着实在不行就让心腹做好送来。 “嗷。” 是小龙崽的声音,单郁立马抬头,恰好看见一个偷看的小脑袋缩了回去。 他笑了,起了逗小孩的心思,故意问:“门后的是谁啊?是偷鱼吃的小猫吗?” “不是,是安崽嗷。” “嗷呜!”不应该说话的! 安棋立刻捂住了嘴巴,小脸通红。 可是爹爹又喊他了,再躲下去就不礼貌了,安棋低着头慢吞吞地走出来,两只爪爪挡住了脸。 唔,脸好烫,好害羞,不想被爹爹笑话。 单郁问:“安安不舒服吗?” “不是。” “那为什么把脸遮起来呢?” 安棋不说话了,身后的尾巴也躲起来了。 “我知道了,安安崽害羞了对不对?” 安棋很小声的“呜”了一下,然后睁开眼睛眨了眨,好奇又紧张地看着单郁。 单郁笑意愈加宠溺,如果被熟知他本性的心腹看到这诡异的一幕,必定会被惊掉大牙,回去后连做几天噩梦,甚至怀疑魔尊是不是被夺舍了。 但在安棋眼里就是他的爹爹好温柔哦,长的也很高很帅气,他好喜欢。 “安安进来让爹爹看看你好不好?” “好。” 安棋因为太紧张激动了,跨过门槛的时候不慎被绊了一下,跌跌撞撞往前走了几下,眼看就要摔倒,被一双稳靠的大手扶住。 安棋不解,爹爹是怎么这么快就从那边过来的? “安安,有没有绊疼脚?”单郁边掀开他的裤腿检查边问。 安棋摇头,笑嘻嘻抱住了单郁的脖子,单郁愣了下,在安棋期待的目光中却没有把他抱起来,而是放开他,站起了身。 安棋笑着又扑过去,单郁却后退了一小步,眸色赤红地盯着他,这一举动让安棋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爹爹为什么不抱我?爹爹难道讨厌我吗? 安棋想不懂,幼崽第一次被爹爹拒绝,心里有点失落。 单郁恢复正常后想牵牵他,安棋似乎在低头生闷气,没有理他。 父子俩之间的氛围一时陷入尴尬。 躲在门口的灵蛇见状不对,赶忙进来打圆场,“小龙君,都快中午了,你饿不饿啊?” “嗯。”安棋闷闷的。 “我带你去外面找吃的,我知道好多好吃的果子,你肯定没尝过。” “好哇。”听到有好吃的,小龙崽心情好点了。 安抚好幼崽,灵蛇向单郁拼命使眼色,让他一起去。 单郁不知道这只灵蛇打的是什么主意,但整座龙泽山都在他的控制范围内,不怕他耍阴招,便去了。 灵蛇带他们在林子里绕来绕去,安棋两只小短腿走的气喘吁吁,单郁脸色越来越不好。 他们最终在一颗果树前停下,树上挂满了木瓜形状和大小的椭圆形红色果实,果香四溢,不少蜜蜂在树枝间穿梭。 安棋被果子的香味吸引,走近了一点,鼻子嗅了嗅,“嗷,好香哦。” 单郁听见了,随手摘下一片叶子朝树干打去,碰撞声微乎其微,但紧接着整棵树剧烈颤动,熟透了的果子像下红雨一样簌簌往下掉,但都巧妙地避开了站在下面的安棋。 灵蛇本来想用石头把果子打下来,转头却看到单郁出手了,心里羡慕不已:啧啧,修为高就是好啊,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一点不怕浪费。 这也说明,小龙君这条大腿他算是抱对了。 他在地上左看看右看看,挑了个最大的果子,在顶上咬了个口子,奶香味立刻冲了出来,他咽了咽口水,不舍地递给了安棋:“小龙君,你先喝吧。” “谢谢丝丝。” 安棋先是闻了闻,下一刻眼睛明显亮了,两只爪爪一起抱着果子迫不及待开喝,果汁咕咚咕咚下肚,他的小肚子也慢慢鼓起来了。 “喝慢点。”单郁提醒道,怕他呛到。 等他喝完,又拿出帕子,蹲下来给安棋擦嘴。 “嗷,好好喝,丝丝,这个是什么果子呀?” 灵蛇介绍道:“这个叫牛乳果,因为他的汁液味道很像甜牛乳而得名,甜而不腻,奶香浓郁,很受各族幼崽的喜欢,他的果肉也可以吃,别有风味,小龙君尝尝看。” 安棋张开嘴刚要咬下去,却被单郁眼疾手快抽走,嗷呜咬了个空。 “诶。” “这个是无毒的。”灵蛇赶紧解释,就见单郁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一把匕首,三下五除二将带泥的果皮全削掉了,又将粉红的果肉掰成两半,一爪放一个。 原来是怕脏啊,灵蛇尴尬地笑了笑。 安棋咬了一口,果肉绵软多汁,词汇贫瘠的幼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口感,觉得好像天上软绵绵的云朵一样,果肉的甜比汁液更加清爽,安棋一口接一口吃的停不下来,半个果子转眼就没了。 灵蛇看他吃的香,口水忍不住流,不争气的肚子叫的格外响亮,父子两个齐齐朝他看来。 灵蛇羞耻极了,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这时一只小爪爪举着小半块果肉递到了他面前。 “这?”灵蛇诧异。 “吃吧,丝丝。”安棋把剩下的果子又掰成两半,一半给丝丝,一半给爹爹。 灵蛇感动不已,没想到小龙君有好吃的居然还会想着他,书里说龙族贪婪独断的话也不尽是对的。 单郁不喜欢吃甜的东西,但是安棋给的,他一口一口沉默地吃完。 确实太甜了。 安棋似乎已经忘了生单郁的气,乖乖坐着把自己爪爪上的果汁舔干净,又跑去树下挑了个喜欢的果子,兴冲冲抱回来让他打开,他还想喝。 天生乐观的孩子记好不记仇,养这样的崽父母能省不少力气,但单郁心里很不是滋味。 狂妄、凉薄又自负的魔居然产生了一种名为“愧疚”的情感。 他想和安棋解释清楚,他不讨厌他,但他根本不知道要怎么道歉,没人教过他,他也没对任何人道过歉。 不是从出生起,他就是睥睨世间威风八面的魔尊。 他也是从一只弱小的魔物拼杀出来的,每次战斗都是生死之斗,赢了,就可以吞噬对手变得更加强大,而输了,就只能成为对手的食物。 优胜劣汰,这就是魔族残酷的生存法则。 战斗时,脆弱的脖子是致命的部位,是所有魔绝不允许别人靠近的禁区,所以安棋在他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抱上来的时候,他心底腾起杀意,本能地就要出手攻击。 天性使然罢了。 父爱转瞬压制住了天性,孩子却误会了他。 他不能告诉安棋他是魔,担忧安棋会害怕他,讨厌他,然后喜欢上别的爹,于是他陷入了一种纠结的状态。 安棋没有察觉到,灵蛇却感觉到了,他见多识广,在单郁身上看到了很多不知道如何和孩子相处的父亲的影子。 虽然难以置信一只魔的心里会有难以开口的笨拙的爱,他的心思却飞快转了起来。 如果他帮魔尊一把,日后是不是能向他讨要更多的好处呢? 竖瞳滴溜转动,他笑着提议道:“小龙君,我们去个好玩的地方吧。” 7、魔兽爆改乖狗狗 揽月宗议事大殿。 宗主与几位长老入座后,与前几日魔尊屠杀富商满门事件有关的弟子们陆续进殿,朝上座恭敬行礼,而浑身裹得严严实实的宋明道被人搀扶着先坐下了。 其父宋归一心疼儿子,让人提前在椅子上垫了几层软垫,点了可以止疼的熏香,泡了他最爱喝的茶。 他本来觉得明道身受重伤,压根没必要参与此次调查,可其他几位长老不允,硬要把他儿子从床上拖下来盘问。 杀人的又不是明道,问他做什么? 如果不是顾及着宗主的脸面,他早和这群古板吵上了。 魔尊灭门一事非同小可,消息传回后,不消半个时辰整个修真界都知道了,一时间人人自危,打探消息的人踏破了揽月宗门槛,谁都不知道大魔头又在发什么疯,谁也不知道下一个被灭门的会不会是自己。 宋归一看到只剩一口气不成人样的儿子时,差点两眼一翻晕过去,得知儿子伤势有多重后更是恨透了单郁! 从弟子们口中只得知,他们赶到的时候富商全家已经被灭,而魔尊正在用骨鞭折磨大师兄,所以长老们想从唯一经历了全程的宋明道那里找到魔头发疯的缘由。 宋归一按照问询惯例,一一盘问当事弟子,轮到宋明道时,他语气放轻了许多,目露慈父的心疼。 “明道啊,你身体可还撑得住?要不要休息一下再来?” 宋明道面无血色,以拳掩唇,道:“咳咳,我无碍,此事事关人仙魔三族和平,弟子早应该前来陈明来龙去脉。” “不急的,慢慢说便好。” “弟子半年前下山历练,途径白杨镇,听闻短短一月内有数个幼童失踪,实在诡异,怀疑有妖物作祟,便和那富商设下圈套,欲引出幕后黑手,谁料来的居然是,咳咳……” 宋明道猛地咳出一口血,宋归一坐不住了,想扶他先下去休息,这时身边响起一道清冷的嗓音,替宋明道补了他未说出口的那个名字。 “单郁。” 简单两字,满室皆静,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谁敢直呼魔尊名讳? 宋归一愕然扭头,身旁空位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青衣男子,男子生的清俊出尘,面若冠玉,端坐高位上时更如月下霜竹,挺拔傲然,不可亵渎,目光淡漠扫过殿中众人。 “白敛,你什么时候出关的?” “方才。” 白敛看向呆住了的宋明道,说:“你,继续。” 宋归一见是白敛发话,也不好再偏着儿子,只能坐了回去。 这是宋明道重生以来第一次见白敛,上辈子被他亲手处决的画面难以控制地浮现在眼前,那个时候,也是这样冰冷的眼神。 恐惧让他双手颤抖,他握紧十指,低下头藏住眼中怨恨,假意恭敬道: “回白敛仙尊,弟子发现魔尊利用幼童炼制傀儡,便想设阵困住魔尊,拖延时间等宗门支援,却不料低估了魔头的实力,害得富商一家惨死魔尊手下,此事是弟子的重大过失,弟子甘愿领罚,绝无半句怨言!” 话毕,一众人都不说话了,宋归一也不好说,真要追究到底的话宋明道也得受惩罚,便想听听白敛的意见,却见白敛微微拧起了眉。 “不对。” “单郁,不会,杀幼童。” 单郁对天发过誓,为了儿子,他此生绝不会对孩子动手。 但其他人不知道这事,一致觉得杀幼童屠满门是大魔头能干出来的事,心里的天平已然偏向宋明道,大骂魔头冷血残暴。 偏偏宋明道又在这时吐出一大口血,在所有人面前倒了下去,这下子大殿里乱成一团,也没人细想白敛为何笃定魔头不杀幼童的话了。 只有白敛依旧坐着没动,目光落在双眼紧闭的宋明道身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回去路上,白敛被人从身后叫住。 宋归一快步跑过来,不解地问:”你方才为何要袒护魔尊?” “我,没有。” 白敛看着他,淡淡道:“是,你儿子,撒谎。” 宋归一护儿心切,一听这话急性子立刻上来了,“白敛,你这样说可就过分了!明道是你我看着长大的,他什么性子你还不知道吗?老实不过的一个孩子,他怎么可能撒谎?!退一万步讲,就算是他撒谎了,他能得到什么好?!” “我知道你和魔尊有交情,但他被魔尊虐待成这幅样子,你作为他的长辈,他好歹叫你声叔,你不心疼就算了,怎可偏向魔头,质疑他的人品!” 白敛冷着脸,说:“我,跟单郁,没交情。” 宋归一:“我管你们有没有交情,反正我不允许有人污蔑我儿子清白!” 白敛吵不过他,转身要走,袖子却被人拽住,前一秒还怒火冲天的宋归一,后一秒就换上了一副虚假微笑脸。 “白敛呐,魔尊的事先放一放,你既然出关了,有件事需要你去做一下。” 白敛不动声色扯回袖子,“何事。” 宋归一面色变得凝重,叹息道:“前些日子外门有个弟子感染上了厄雾,在一夜之间发狂杀了三名同门,查探发现雾海的封印又出现了裂缝,厄雾流窜了出来,可能得要你带着白泽去走一趟了。” * 另一边,龙泽山上。 灵蛇带着他们来到一个宽阔陡峭的山坡,又拖来一块能够容纳两人同坐的树皮,让单郁带着抱着安棋坐上去,然后他在后面把两人推下去。 安棋一开始有点不敢,灵蛇笑着哄他,“小龙君,这个游戏叫滑草,就是从山坡上咻地滑到下面,可好玩了,保准你玩了一次还想玩。” 安棋坐在单郁腿上,说:“嗷,好吧,丝丝不坐上来吗?” “不了不了,你跟魔,跟你爹爹一起玩就好了。” 他可不敢打扰魔尊大人和小龙君的父子时光,他还想活久点等着讨赏呢。 “坐好了吗?”他在后面问。 “好啦。”小龙崽看着一眼望不到底的坡,心里还是有点紧张,他握紧了单郁的手。 “爹爹不要害怕哦。” 到底是谁在害怕啊? 单郁笑了笑,也不戳穿他,把他再抱紧了点。 “那我推了。” 就像灵蛇说的,他们坐在树皮上咻地一下滑了出去,风不断拍打在小龙崽脸上,但很舒服,小龙崽慢慢睁开了眼,面前的景象以极快的速度变化,他从来没见过,好像要跟着风飞起来了,他的眼睛变得越来越亮——嗷呜! “好好玩!爹爹我们再来一次吧。” “好啊。”单郁一手牵着安棋,一手拖着树皮往山坡上走,“但你要抓紧爹爹,可别飞出去了。” “嗯嗯!” 灵蛇站在山坡上,老远就看到父子两个有说有笑,便知道事情成了! 单郁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干的不错。 灵蛇得意地挥了下尾巴,就没有他刀疤哄不好的崽,撮合不好的父子。 安棋这个年纪玩性大,找到一个好玩的东西不把它玩腻了绝不会罢休回家。 其实灵蛇有点担心单郁会不耐烦,毕竟大魔头凶名在外。 但很快他发现多虑了,单郁不仅耐心陪着幼崽,一遍又一遍滑下去再走上来,还在树皮坏掉了之后,又去找了几块更大的树皮回来,小龙崽高兴地蹦蹦跳跳,差点失足从坡上滚下去。 转眼时间就玩到了黄昏,幼崽旺盛的精力终于宣泄玩了,他累的趴在单郁膝盖上,活泼的尾巴一动不动,灵蛇也累瘫了。 单郁从储物戒中拿出先前收集的牛乳果给安棋喝,喝完了安棋等着单郁削好皮,依旧把果肉掰成三份,爹爹一份,丝丝一份,他一份。 一魔一龙一蛇就着盛大的落日,品尝云朵般柔软又美味的果肉,微风都是甜滋滋的,好像他们原本就是平静温馨的一家人。 “嗷!”安棋不知看到了什么,突然爬起来,指着不远处,单郁跟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就见一只受惊的小野狗钻进了灌木丛。 小野狗消失了,安棋还没舍得把视线收回来。 单郁于是问他:“安安崽喜欢狗狗吗?” “嗷,喜欢。” 之前他在富商家见过一只和他一样刚满月没多久的狗狗幼崽,他第一次发现有比自己还小的生物,浑身白绒绒的毛,摸起来柔软又舒服,狗狗也有一根很调皮的尾巴,对他而言既新奇又兴奋,可惜第二次再去的时候,爷爷说那个凶哥哥不喜欢狗狗,送走了。 儿子喜欢的,单郁必然要给他弄到手,而且要最好的。 他对安棋说:“爹爹会变狗狗,安安崽先闭上眼睛好不好?” “嗷!”安棋立刻听话用爪爪盖住了眼睛,在心里数数。 一、二、三…… 过了一会儿,他问:“变好了吗?” “好了,安安崽看看喜欢吗?” 安棋睁开眼睛,似乎天黑了,抬头才发现他站在一只巨大的魔兽影子里,安棋眼睛睁的老大。 好……好漂亮的狗狗! “爹爹好厉害啊!” 单郁被幼崽夸了,心情颇好,“当然,你爹爹我可是天下第一,什么东西变不出来?” 魔兽嘴角抽了抽,他是在做噩梦吗?居然看到魔尊大人在哄一只幼崽??? 这梦真恐怖啊。 安棋想上前摸摸狗狗的毛,低头看见怀里有东西在动,他掀开衣服,灵蛇不知道什么时候钻进去了,身体死死盘着他。 “丝丝,出来看漂亮狗狗啦。” 灵蛇说话都在打颤,“不不不,不了,我眼睛疼不想看。” “出来。” 单郁轻飘飘两个字,差点把灵蛇的蛇胆吓破。 不出去会惹魔头不满,可是外面那只魔兽会吃蛇啊! 单郁问:“安安崽,今晚夜宵想不想吃烤蛇肉?” 靠! 灵蛇咬牙,一狠心窜了出来,然后一口气窜上十米远,躲到了树后面。 “嗷?”安棋不理解丝丝在怕什么,更不知道别人闻之色变的大魔头就站在他身后。 他的注意力又放回狗狗身上,向狗狗伸出了代表友谊的爪爪,一脸期待。 魔兽:“……” 说真的,他真怕一掌下去把这只幼崽拍扁。 单郁也在看着他,没说话,只眯了眯眼,魔兽瞬间感觉汗毛倒立,一把大刀悬在他脑袋上,他被迫屈辱地和幼崽友好握手。 安棋很高兴,继续问:“嗷,狗狗,我们做好朋友好不好?” 魔兽:“……” 我可以说不好吗…… 不可以。 单郁唇角扯起一个危险的弧度,就这么盯着他,甚至没有施加魔力威压。 可对魔兽来说,魔尊的微笑简直毛骨悚然! 上一个见过魔尊微笑的人现在已经满一岁了吧。 他果断选择对幼崽点头:“好!从此以后你就是我最好的朋友!” “嗷!” 安棋为又多了个好朋友而开心,全然不知道在场其他三位丰富的心理活动。 在幼崽的摆弄下,魔尊的威胁下,魔兽的眼神变得麻木。 他记得他是魔兽,作恶多端的魔兽来着的,对,对的吧?…… 他快对自己不自信了。 好不容易安棋玩够了,想睡觉了,单郁摆摆手,魔兽如逢大赦,感激涕零,转头就往传送阵中屁滚尿流地跑,生怕那只幼崽反悔。 “狗狗拜拜,明天见哦。” 魔兽脚底猛地打滑,内心咆哮——永远不要再见了! 嗷呜,今天真是快乐又充实的一天。 所有人都没注意到,安棋盯上了魔兽尾巴上挂的一颗金灿灿的挂坠。 嗷呜,是亮晶晶的宝物。 闪亮华丽的物品对龙族有着无与伦比的吸引力,尤其是一只没有自控力的幼崽,他不知不觉跟了上去。 单郁收拾起安棋东西准备回家,转头才发现安棋不在身边,再一看发现安棋一只脚已经踏入了传送阵中,全然不知危险,单郁赶紧扔下所有东西去捞。 传送阵消失的很快,单郁手中空空。 ——安棋不见了。 单郁沉默了。 灵蛇沉默了。 连风都沉默了。 最终灵蛇发出了尖锐的爆鸣声——“啊啊啊啊啊!我的大腿!你把他弄哪里去了!?” 8、宝宝胖 传送阵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进去,这种阵法需要被传送人精准定位目标地点,否则就会被卷入时空缝隙中。 命大的可能被送到安全的地方,但有的人可就没那么好运了,比如被送到深海中,有的甚至一辈子迷失在时空缝隙中,直到饿死渴死他的家人都不知道。 单郁以最快速度冲回魔族找到那只魔兽,却没有看到安棋,加上魔兽压根不知道安棋跟着他过来了,直接让他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最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 安棋会不会被困在了时空缝隙里?现在会不会害怕?哭着到处找爹爹。 一想到这个可能,单郁心脏抽疼。 * 好消息,安棋并没有迷失在时空缝隙中。 坏消息,他被传送到了雾海。 雾海没有什么危险的猛兽,不代表这里安全,而是因为这里极度危险,生存环境非常恶劣,天空呈现一种斑斓而诡异的色彩,土地荒凉寸草不生,仅有的精怪也比外面的同族瘦弱许多。 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在于从地面裂缝中不断向外冒出的厄雾。 厄雾呈黑红色,形态上和普通雾气一样,但不似普通雾气挥之即散,活物一旦碰触到它,会立刻被缠上,它像只黏腻的水蛭迅速钻进活物体内,勾出心底最深处的恶念和破坏欲。 没有人可以摆脱它,无一不是丧失理智,变得狂躁、嗜杀,最后爆体而亡。 很难有一种东西能做到让仙、魔、妖、佛都厌恶无比,除了厄雾。 雾海许久没有新生物的到来了,小龙崽的出现就好似饥肠辘辘的狼窝里出现了一只肥美的羔羊,从他落地的那刻开始,就被厄雾盯上了。 茫然打量周围环境的幼崽对危险一无所知。 厄雾担心吓跑难得的猎物,聪明地选择匍匐在地,从背后悄无声息地快速接近,快而准黏附在了幼崽尾巴上的鳞片。 它成功了! 安棋依旧没有任何感觉。 一只龙族幼崽属于很有价值的猎物,它可以利用幼龙去感染更多的大龙,一群狂躁暴戾的巨龙绝对能将这个世界变成它想要的炼狱。 它迫不及待要开始感染幼崽。 但不知道为何,它迟迟没能进入幼崽身体。 接着好像发现什么极其恐怖的存在,猛地放开幼崽躲回缝隙中。 安棋转身挠了挠尾巴,有点痒。 他注意到了那条缝隙,好奇心催使他走过去,蹲下来看了又看,朝黑乎乎的洞里吼了句:“嗷呜?” 有人在吗? 吼完没多久,还真有团黑色的东西冲了出来,安棋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 是怪物吗? 爹爹不在身边,他一只小龙能打得过坏人吗? “你、你不要过来,我是很厉害的龙嗷,你打不过我的。” 安棋紧张地看着那个松鼠头,松鼠头好奇地看着他。 对视良久,安棋感觉这只松鼠似乎没有恶意,于是爬起来,试探地靠近,和它打招呼。 “你好小松鼠,我叫安棋,你叫什么名字呀?” 松鼠头似乎不会说话,不管安棋怎么问都不出声,安棋有些气馁,放弃交这个朋友了,想去找爹爹。 松鼠头却探出身突然闻了闻他的口袋,安棋在兜里掏了掏,掏出半块他之前没吃完的牛乳果肉。 松鼠头直勾勾盯着果肉。 “你想吃这个吗?” 安棋掰下一点喂给了松鼠头,松鼠头先是闻了下,再小心地把果肉从安棋手心叼走,尝了一口后直接从地下窜起,围着安棋转了好几个圈,然后又一头扎了回去。 安棋等了一会,没见它出来,打算走了,这时那只松鼠头回来了,跟着第二只松鼠头冒出来了,接着第三只、第四只、第五只…… 哇,好多好多松鼠头,还长的一模一样,眼睛要看花了。 最开始的那只松鼠头熟练地张开嘴,啊—— 意思是,快来喂我们吧。 小龙崽投喂小松鼠。 这个过程中安棋莫名找到了一种使命感,累并快乐着,越喂越上瘾,甚至没有功夫回头看一眼脸色阴沉的爹。 单郁和灵蛇通过手中一块安棋身上的鳞片定位到他身处雾海。 小龙君居然在那种地方! 灵蛇吓得尖叫,但没来得及扭就被单郁抓着一起赶来了雾海。 单郁快担心疯了,那里可是雾海,遍地是恶心的厄雾,幼崽还这么小,这么脆弱,不会抵抗,一旦被厄雾寄生后果严重到难以想象! 若是安棋因为他的疏忽出了事,他绝对不会原谅自己。 一魔一蛇慌乱了一路,连最坏的情况都想过了,谁料到了地方,看到的却是这样一幅场景——一溜的松鼠头排列整齐,张大嘴巴,有秩序地等待幼崽投喂。 好诡异的画面。 单郁:“……” 灵蛇:“……” “嗷,爹爹!” 幼崽终于发现他爹找来了,开心地抱住了他,又摸了摸灵蛇的头。 见到安安崽没事,单郁眼底紊乱沸腾的魔气也渐渐平缓,收起了杀意,手放在安棋头上摩挲,千言万语化为一个疲惫但轻松的笑。 “爹爹你还有牛乳果吗?” 没想到父子相见第二句话居然是这个,与此同时那一排还没有吃饱的松鼠头齐唰唰看过来,眼中冒光。 “……” 单郁无奈叹了口气,孩子想要他还能怎么办,给呗。 安棋拿着果子扭头就去继续他的投喂大业,压根不知道他的老父亲刚经历了怎样跌宕起伏的心理活动,也不知道自己在生死边缘上走了一遭。 不知道也挺好。 单郁心想:安安崽活的开心,快乐,无忧无虑就好了,所有危险、肮脏的事情由他这个父亲去做。 雾海危机四伏,单郁本想赶紧把安棋带回去,但他发现一件奇怪的事,从找到安棋到现在,这么久的时间,一次厄雾都没有见到过。 当真是奇怪。 难道是仙门的人来清剿过了? 单郁并没有放松警惕,有了教训,现在视线一刻不曾离开安棋。 把松鼠头们一个个喂的饱饱的,安棋挥手和他们告别,“以后再见啦。” 灵蛇心中吐槽道:可千万别再见了。 单郁抱起他,笑道:“回家吧。” 安棋:“嗯!” 父子俩对视,其乐融融,灵蛇欣慰地看着他们。 经历一场危机,父子关系歪打正着变得更好了,算是意外收获。 忽然单郁脸色变了,眸色一暗,捂住安棋的嘴,就近躲到了一块巨石后面,灵蛇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赶紧跟了上去。 “呜呜。” 安棋不舒服,想挣脱单郁的手。 单郁不忍孩子难受,便松开了,又对他比了个“嘘”的手势,小声道:“那边有坏人要过来了,安安崽千万不要出声,他会发现我们的。” 安棋点头,可又好奇,偷偷探头想看看坏人长什么样子,被单郁发现强势地按了回来。 “不许看他!” “嗷。”好吧。 单郁的举动太奇怪了,这世上还有能让魔尊大人也要躲避的人吗? 这勾起了灵蛇的好奇心,他倒要看看来的是何方神圣。 可当他看到来人,也立马躲回了岩石后面,惊魂未定地和单郁互看一眼,默契地施法藏起了身上气息。 居然是白敛! 不是说他闭关去了,没有个两三年出不来,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单郁躲起来是因为心虚,灵蛇的心虚不比他少。 抛开宋明道把他带出来又扔蛇窟饿惨了那事,他在揽月宗其实过的挺滋润的,白敛也曾随手喂过他几颗灵丹,对他有恩,他为了前途抛弃前东家,转投了前东家的死对头,是有点不讲义气了,他脸皮没有厚到撞上前东家还能面不改色的份上。 “主人,这里有新鲜的脚印。” 灵蛇认得这声音,居然是神兽白泽,它也来了!? 单郁也听出来了,薄唇微抿。 事情变得棘手起来了。 白敛问:“何人,脚印。” 白泽仔细看过后道:“看形状和深度,是一个成年男子,一条蛇,还有一只胖胖的……蜥蜴?” 安棋:“!” 白泽又补了一刀:“很胖。” 嗷呜!安棋生气了。 他才不是胖蜥蜴,他是小龙崽! 而且胖怎么了,他、他还是幼崽啊,幼崽胖点有什么错嘛! 说话的这个家伙好坏,他不喜欢。 安棋脸蛋气鼓鼓,更加圆润的像个球了,单郁觉得好玩又好笑,戳了戳幼崽脸颊,低声哄他:“安安崽别气,爹爹以后帮你教训它,现在乖乖的,不要被坏人发现。” “嗷。” 忽地白泽声音中带上了警惕。 “主人,我好像闻到了魔气,就在附近。” 单郁暗道不好,白泽神兽嗅觉灵敏非常,事出突然气息并未掩盖彻底,还是被它闻出来了。 这下可怎么办才好? 他好不容易知道要怎么和安安崽相处,做好一个称职的父亲,还没来及加深感情,绝不能被白敛截胡。 他朝灵蛇使了个眼色,让他出去引开外面的两个。 灵蛇虽不情愿,但更不想成为单郁的夜宵。 他深吸一口气冲到白泽跟前,用尾巴“啪啪”甩了白泽几个耳刮子,摆出鬼脸挑衅它:“有本事来抓我呀,说别人的宝宝胖,因为你自己是只细狗吧,略略。” 说完他立刻开溜,开玩笑,不溜难道等着白泽咬死他吗? 白泽被打蒙了一小会,反应过来居然被只蛇羞辱了! 暴脾气的它怒吼一声,也不管白敛的命令一头追了出去。 白敛喊不住它,摇摇头,只能跟着它一起走。 他们前脚消失,单郁抱着孩子出来,快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好险,差点要跟白敛打架抢崽了。 单郁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白敛去而复返,站在了他们方才的藏身之地。 从进入雾海的那一刻开始,他总觉得心神不宁,却找不到来源。 但就在刚刚那种感觉消失了,他怅然若失,似乎错过了极其重要的东西。 地面还有余温,说明刚才有人躲在这里,才走没多久,而空气中飘着一丝淡淡的熟悉的奶香味。 9、我会找到你的 灵蛇从雾海中飞出,重重摔在地上滚了好几个圈,撞到单郁脚边才停下。 “哎呦,疼死蛇了,都怪那只该死的白泽,都跟他道歉了还追着我咬,迟早有一天我要咬回去!” 单郁没理会他的絮絮叨叨,抛了颗丹药给他,抱着已经睡着的安棋抬脚就走。 灵蛇认出这药价值不菲,比白敛从前给他的还珍贵,顿时身上也不疼了,连忙跟上单郁,谄媚笑道:“魔尊大人愿意等在下,在下已经很感激了,不必赐药的。” “我没等你。”单郁在面对除儿子以外的人时,语气冷漠疏离,连个眼神都不会多给。 “是安安崽要等你一起回家。” 灵蛇讪讪一笑。 他就知道大魔头没那么好心,不过没关系,他有小龙君的惦记就够了。 三人回到龙泽山时天已经黑了,月上林梢,初春时节晚上还是有点冷,灵蛇觉得小龙君不会怕冷的,但单郁不觉得,指使他去隔壁柴房找床厚被子来。 灵蛇无奈,有种冷叫你父母觉得你冷,你还不能拒绝。 安棋许是今日受惊了,睡着了还紧紧挂在单郁身上,两只爪爪在他脖子上勒出了不浅的痕迹,灵蛇看着都心惊,担心魔头一个不悦,又像白天那样把小龙君扔开。 但单郁情绪并没有什么变化,就像个普通人家的父亲,温声哄睡梦中的孩子放手,然后把他平放在床上,换下脏衣服,拿热毛巾擦干净脸蛋和手脚,盖好被子,小尾巴也要盖好。 小龙崽的睡颜乖的很,爪爪放在肚子上,单郁看的心都软了。 今天还真是惊心动魄的一天。 放松下来,灵蛇顿觉腰酸背痛,想去休息,尾巴却被单郁踩住了。 他诧异问道:“魔尊大人,可还有什么事?” 单郁拿起安棋一件衣服,翻过来给他看,背面不知道什么磨出了一个洞,而安棋目前只有这一件衣服。 单郁问:“你可会缝补衣物?” “啊?!” 灵蛇一时没控制住声量,立马得到单郁一个威胁意味的眼刀。 还好,幼崽睡的很沉。 灵蛇压低声音,为难道:“魔尊大人,我连手都没有,怎么拿的稳针啊?” 单郁不语,但挪开了脚,灵蛇得了自由往门口爬,爬了没多远又回来了,并掏出了一本书,献宝似的递上。 “大人,那个,虽然我不会缝衣服,但我这里有本《绣娘手册》,里面有教人怎么缝衣服,还有做衣服的方法,如果您需要的话,可以看看?” 灵蛇心道:堂堂魔尊怎么可能会愿意拿起绣花针做女红,有失他的身份与威名。 但人家不要不代表他可以不用提,给魔尊留个机灵又忠心的印象还是很重要的。 如他所想,单郁扫过那本书,迟迟没接。 他就说嘛,魔尊不会要的。 看自己的人设立的差不多了,灵蛇见好就收,免得惹大魔头恼羞成怒就不好了。 他收回书,美滋滋打算睡觉去。 一直沉默的单郁突然开口问:“里面可写了如何做小孩衣裳?” “啊?有、有的。” 单郁微微颔首,在灵蛇王惊诧不已的注视下,拿过那本书,毫无魔尊架子就这么翻看了起来,边看边露出满意的眼神。 灵蛇出门的时候都还是恍惚的,被门槛狠绊了一下。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他有生之年真的能看到魔尊做女红吧? 有没有那个可能性,反正今晚他是看不到了,一切都得等明早来看。 灵蛇一晚上都没睡好,他对魔的认知似乎还远远不够,又或者单郁这只魔,不能用对普通魔的理解去看待他。 魔和龙都是很难了解透彻的生物啊。 一大早起来,灵蛇马上飞奔安棋那屋,从窗户探头看里面,果不其然看到了令他惊掉大牙的画面。 安棋已经醒了,正抱着尾巴坐在被子上,边揉着眼睛,等着单郁给他穿衣服。 单郁手边有三四套新衣服,不用说都知道是他辛苦熬了一夜的成果。 单郁神色颇为得意,光是会给孩子做衣服这点,他就已经把其他四个人按在鞋底摩擦。 可是一个连绣花针都没拿过的男人,一个晚上真的可以做出三四套幼童的成衣吗? 单郁开始给安棋穿第一套衣服,由黑、红、紫、金四色布料拼接而成,这四种颜色单独用都可以,但拼在一起有种说不出的诡异,直让人皱眉。 灵蛇不敢说魔尊眼光差,因为把花里胡哨的东西一股脑穿身上确实是魔族的审美。 尊重,尊重就好。 安棋套好一件上衣,总感觉哪里不舒服,扭了扭身体,低头一看自己有只爪爪不见了,束缚在衣服里面没地方伸出来。 他迷茫地看着单郁:“爹爹,袖子不见了。” 看着变成“独臂龙”的儿子,单郁也愣了一下。 灵蛇差点没笑出声,崽啊,不是袖子不见了,是你爹忘做了,哈哈哈哈。 “对不起安安崽,是爹爹没注意。” 单郁赶紧给他脱下来,换第二套。 不出意外的话,第二套也出问题了。 这次两只袖子都有,但安棋穿好衣服后原地转了一圈,发现他的胖尾巴不见了。 尾巴好委屈。 是的,我们的魔尊大人又忘了给尾巴留个洞。 灵蛇差点笑疯。 紧接着第三套裤子少了个腿、第四套上衣多了个洞,总之没一套是能穿的。 灵蛇绷不住了,笑的满地打滚。 屋内安棋依旧茫然,挠了挠脑袋,而单郁在一声比一声尖锐的笑声中脸色阴沉到了极点。 刺耳的笑声戛然而止,灵蛇被只无形的大手掐住七寸从地上提到了半空中,喉咙中发出嘶哑的咝咝声,不一会儿浑身泛紫。 单郁心底涌起杀意,他已经忍这只聒噪的死蛇很久了! 就在他要动手捏爆蛇胆时,一只小爪搭在了他握紧的拳头上。 安棋看到了他手背暴起的青筋,担忧地问:“爹爹你生病了吗?” 因为重明生病的时候额头上也会凸起青黑色的血管,他从此就记住了这点。 小龙崽的天真无邪目光救了灵蛇一命。 单郁体内暴虐的魔性隐隐有压制不住的势头,他别过头不想让安棋看到他猩红的眼睛,只留下一句,“爹爹要出门一趟,很快就回来,安安崽乖乖待在家里,不要乱跑”,便匆匆出门。 经过门外灵蛇身边,投去冰冷的一眼犹如在看一只死物。 等单郁走远了,灵蛇睁眼,冲进屋内向安棋求救。 要死了要死了,这次玩脱了! 他居然忘了魔尊本性自负狂悖,绝不会允许有人挑战他的权威,踩踏他的自尊,魔尊还格外记仇,他刚才的举动简直是在老虎头上拔毛! 方才单郁没有杀他应当是顾忌着小龙君在这里,小龙君现在就是他唯一的免死金牌,他必须死死抓住。 安棋其实不太懂丝丝的恐慌,他的爹爹明明很温柔的,惹他生气了道个歉就好啦,丝丝为什么怕的打抖啊? “小龙君啊,你爹发起疯来谁都拦不住!看在我陪了你这么久的份上你可一定要救我啊!” 小龙崽虽然还是不理解,但他知道好朋友要互相帮助,于是他掀开了衣服,对灵蛇说:“爹爹如果要打你,你就躲里面来,我会保护你的,放心吧嗷嗷。” 转眼时间来到了晚上,单郁发泄完怒气才发现时间过了这么久,担心安棋一个人在家出事,赶紧往家赶。 安棋此时已经睡着了,灵蛇被他抱在怀里,听见开门的动静,灵蛇打了个哆嗦,徐徐走近的脚步每一下都像踩在了他的心脏上。 “出来。”单郁声音很轻,却有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小龙君又睡得正香,灵蛇心道完了。 他只好缓慢从被窝中爬出来,心惊肉跳地来到单郁跟前。 单郁将一个麻布袋子扔下,灵蛇以为是要他自己钻进去再带去外面杀,颤抖着身子打开了封口的绳子,看见里面的东西他却傻住了。 “大人,这是什么?” “文蠃鱼。” “给我的?” 单郁翻了个白眼,“做什么美梦。” “你去把这些鱼用净水养起来,从明天开始每天给安安崽炖一条吃。” 灵蛇听出话中隐藏的意思,这是不打算杀他了! 他顿时松了好大一口气,劫后余生让他想哭。 单郁嫌得看到他这样,骂道:“还不快去。” “是是是。”他不敢耽搁,忙不迭拖着麻袋到了厨房,找了口大缸放满水,又将鱼都放了进去。 他清点了下鱼的数量,不点不知道,点完吓一跳,这可是出了名难捕的滋养圣品文蠃鱼,捕到一条就了不得了,这里居然有整整十五条! 这种鱼性情刚烈,宁死也不愿被人捕捉,出水后即刻自爆,不给自己留全尸。 单郁捕回来这些腹部都有一道很小的伤口,应该是趁文蠃自爆前把其囊腔取了出来,又没有伤及鱼的性命。 这种方法对施法人修为、速度、力量的把控要求很严苛,满足上述条件的人两只手就能数的过来,皆是当世有名有姓的大人物。 但话又说回来了,大佬怎么会闲着没事干,把力量用在捕鱼上呢? 单郁不同。 别人捕鱼是为了增进修为,而且通常只有宗主级别才能享用,单郁是压制不住魔性跑去发泄,顺带给儿子炸了点鱼回来补身体。 有个大佬爹就是好,豪横。 * 而睡梦中的安棋不知道爹爹给他带好吃的回来了,他在开心地玩一颗金球。 龙好喜欢金灿灿的东西,嗷。 安棋一个没抱稳,球滚走了,他跟了上去,球越滚越远,他却越跑越没劲了。 但球突然停下,被一个清冷如霜的男人捡起,男人走到安棋身边,把球还给了他。 男人手指骨节分明,指腹上有练剑留下的老茧。 “抱好。” 安棋礼貌道:“嗷,谢谢叔叔。” 男人听到他的声音,身形微不可察地僵了下。 “你,回来了?” “嗷?” 男人的眼神很复杂,杂糅了太多的情绪,有什么东西从冰山底下冲了出来。 安棋觉得这个神仙叔叔盯着他看的样子有点像爹爹,对他有种天然的亲近感。 男人又问:“你,现在,何处?” 安棋想了想,地名一个都记不起来了,于是说:“我在有很多牛乳果的地方。” “好。”男人只说了这一个字,便再也没有说话,蹲下来陪安棋玩球。 安棋没有看到,男人的视线始终落在他身上没有移开,沉默又固执。 ——回来了就好,我会找到你的,一定。 10、胖崽可爱 由于我们的魔尊大人不擅长手工,亲手给幼崽做衣服的计划首战失败,但魔尊死不承认他做砸了,一口咬定是布料不好,再给他一次机会一定可以成功。 灵蛇学乖了,捧着他说:“好好,那我们要不去城里挑匹您用着顺手的布料?” 单郁还没有说话,安棋先激动地放下了鱼汤,期待地问:“爹爹,我们要出去玩吗?嗷。” 这下单郁想拒绝也没办法了,拿帕子帮他擦掉嘴角的汤渍,看碗里还有很多,哄他再喝点,喝完了再去。 但是小孩子一旦找到了好玩的东西,哪里还肯继续乖乖吃饭,一个劲说自己吃饱了,跳下凳子跑到门口等他。 “爹爹快来,再不出门天要黑了。” 这才辰时呢,哪有那么快天黑。 单郁无奈笑笑,过去牵起他的手,如了他的愿。 灵蛇惋惜地看着剩下大半碗的汤,想起锅里还有没盛出来的,不由得咂舌。 旁人求都求不到一尾的文蠃鱼到了小龙君这里还没有出去玩重要,说不喝就不喝了,这要是被那些修士知道了,保准气的胡子都歪了。 龙泽山下不远处有一座浮云城,正巧这几日城内举办祭神仪式,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小龙崽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像只小蜜蜂一样在打扮光鲜的人群里欢快地穿梭,单郁紧紧牵着他,生怕一个不注意就被人群挤散了。 他们来到一处制衣坊,安琪手里拿着刚才一个漂亮姐姐给他的糖葫芦,一口一口吃完了才牵着单郁的手走进去,店内伙计立马迎了上来,“这位客人可是要做新衣?” 单郁:“嗯,可有适合孩子用的布匹?” 伙计低头,就见小小的一只自来熟地喊:“叔叔好。” 哎呦,这孩子真讨人喜欢。 伙计脸上绽放出一个花般的笑容,蹲下来问他:“小公子,你喜欢什么颜色的料子啊?” 安棋摇摇头,抬头看着单郁:“是爹爹要,爹爹说买布回家,他给我做新衣服穿。” 伙计大惊:“啊?你爹给你做衣服?!” 单郁冷了冷声:“怎么,不可以吗?” “当然、当然可以了,客人勿怪,是小的失态了。” 单郁冷哼,男人做衣服怎么了,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凡人。 伙计收拾好表情,带着他们开始挑选布料,“给孩子用的话,这匹绿色的就不错,鲜亮又活泼,客人你看如何?” 单郁瞥了一眼,没兴趣,转而指着另一匹放在最高处的料子,“拿下来我看看。” 伙计面露难色,“客人眼光真毒,这匹是店里的镇店之宝,掌柜轻易不许动的,要不再看看别的?” 单郁懒的和他废话,扔过去一个锦袋,伙计打开一看,变脸迅速,堆起十二分奉承的笑:“大官人,您和小公子先坐下歇息会,尝尝我们这的桃酥,我去把掌柜的喊来,烦请稍等片刻。” 很快,伙计跟在掌柜身后回来了,掌柜手里拿着那一袋沉甸甸的金子,出来看到座椅上男人气宇轩昂的模样,便知道此人出身绝对不凡,是位难伺候的大主顾,忙替伙计赔礼道歉,又指挥伙计们把那块料子搬下来。 布料整体为红色,用金线绣了花鸟鱼虫等吉祥图案,栩栩如生,光泽细腻滑亮,摸起来轻如蝉翼,动起来宛如云霞浮动,华美非常。 其实小孩不适合用这种富丽堂皇的颜色,但单郁觉得只有这世上最漂亮昂贵的衣裳才配得上他魔尊的儿子。 掌柜要带安棋下去量尺寸,又请单郁留下府邸地址,等衣裳做好了他亲自送上门去。 单郁说不用,直接包好,带回去他要自己做。 “哈?!”掌柜的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伙计则已经心平气和了,小声和掌柜道:“方才我和您一样的反应。” “……” 只知道娘会做衣服,还是第一次听到爹做。 是个稀罕事。 除了这匹镇店之宝,单郁还挑了些其他,无一例外,都是华丽、花哨、张扬的颜色和样式,他还煞有介事地教安棋,“安安崽记住,买东西就要买最贵的,不能委屈自己。” “嗯嗯。” 安棋对贵没有完整的概念,但是爹爹这么一说他就懂了,贵的就是丑的,以后他买东西都买丑的就好啦! 单郁的豪横让掌柜手疼,抱钱抱的手疼。 父子两个离开前,他看到安棋衣服背后有个破洞,用针线缝起来了,但缝的又乱又丑。 他喊住他们,说店里有几套现成的孩子衣服,都是新的,可以给安棋换下来。 伙计牵着孩子进里屋,不一会表情尴尬地出来了,“十套衣服,就两套能穿的。” 掌柜问:“为何?小孩的尺寸不都差不多吗?” 伙计看了眼单郁,犹豫了下,说:“您家把孩子养的太好了,这小肚子胖的呀……呃。” 伙计在单郁锋利的眼神下被迫止住了话,不知道哪里说错话了。 单郁:“不许说他胖,更不许当着他面说,我儿子虽年幼,但已经有自尊心了,他听到了会生气。” 掌柜:“是是,那要怎么说呢?” 单郁垂眸思考,随后老父亲弯唇笑道:“我的安安崽,粉圆可爱,世间独此一只。” 掌柜一秒上道,懂了,以后再遇到胖崽就说可爱! 老父亲心满意足地抱着他可爱的胖崽走了。 掌柜站在门口送他们,脸上微笑,心里却叹气:都说慈母多败儿,这慈父也不遑多让啊! 他还没见过那家父亲宠爱孩子宠到要亲手给孩子挑布料、制新衣的地步,哪怕是老来得子,如果这父亲在官府为官,那更是会被同僚们当茶余饭后的谈资笑话死! 有个有钱有家世又无底线溺爱的爹,也不知道那孩子长大以后会不会长成混世魔王。 掌柜永远不会知道,他刚遇到的就是这世间最恶的一只魔。 买完东西,时间也到了中午,安棋饿了,单郁找了家酒楼,选了个靠窗可以看到大街的包厢,让小厮看着上些孩子喜欢吃的饭菜,再拿壶好酒来。 单郁喝一口酒,安棋吃一口蛋羹,你一口我一口,父子俩间形成了一种奇怪的默契。 安棋吃着吃着突然停下了,单郁问他怎么了。 “爹爹在喝什么呀?” 单郁顺着他的目光看过来,发现安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盯上了他手中的酒杯。 “这就是酒。” “嗷?”安棋没听过,心里痒痒的,好奇心旺盛的小龙崽把蛋羹往爹爹那边推了推。 “爹爹可以给我喝一点嘛,我拿蛋蛋跟你换。” “这可不行。”单郁放下酒杯,揉了揉安棋的小脑袋,“酒是大人喝的东西,小孩子不可以喝。” “哦。” 安棋失落地把头垂在桌子上,受了很大的挫折似的,变成了一只有气无力的面团子,软绵绵地在桌面摊开,眼巴巴看着单郁,好像不给他喝他就会丧失所有的快乐。 单郁被盯了一会就受不了了,溺爱的他哪里看得了孩子委屈的样子,最终妥协了。 “只可以尝一点。” “嗷!”好耶! 单郁拿筷子沾沾了一点酒喂他,安棋满心期待地砸吧砸吧嘴,接着发出“咦”的一声,整张小脸皱成了苦巴巴的一团,吐了吐舌头。 单郁对他的反应早有预料,挑了挑眉,捏着他的小脸蛋打趣道:“小馋龙,好吃吗?以后还馋不馋大人的吃的了?” “呜。” 安棋摇头,大人的东西一点都不好吃,真不知道爹爹怎么喝下去的,他还是吃蛋羹吧。 小孩子都是这样,总觉得别人手里的东西比自己的香,尝过了又觉得还是自己的最香。 安棋终究是个孩子。 单郁轻笑几声,将剩余的酒一饮而尽。 午后的时光似乎总过的格外缓慢。 单郁支起一条腿,手搭在膝盖上,如墨长发漫不经心散着,兴致缺缺看着窗外大街上的人群。 安棋在小口品尝饭后点心芙蓉糕,他吃的很慢,单郁耐着性子陪他,过了似乎很久,单郁察觉到貌似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奇怪,不是说城中今日举办祭神仪式,怎么祭神的仪仗队伍还没有出现? 不仅如此,他发现街上的人也少了很多,有些人牵着孩子神色匆匆回家,却没有一个人往城口去。 单郁指尖放出一缕魔识出去查看,刚出酒楼没多久就看到有几个修士朝他们这边来了,腰间佩戴的玉牌分明是揽月宗的样式。 单郁心头莫名一跳,涌现强烈的不安感。 该不会在这里见到故人吧? 那几个修士拐弯进入了一出院子,魔识跟到了院外便没有再进入,它能感觉到院内有修为极高的修士存在。 “师叔,弟子和官府说了城中有妖物作祟,我等前来除妖,府尹已经下令封城,所有百姓回到家中紧闭门窗,再等一刻钟便可以开始全城搜寻了。” “嗯,你们,分四路,务必,仔细,不可,有遗漏。” “是,师叔。” 这声音和断句方式,还真是白敛! 单郁猛然握紧拳头,扔下一块金子,抄起安棋就走,跑出半里才被安棋叫停,他手里还拿了半块芙蓉糕吃着,疑惑不解。 “爹爹,我们要去哪里啊?” 这个问题单郁也不知道,他们现在能去哪里呢? 整座城都被白敛设下的屏障罩住了,硬闯会暴露他们的踪迹,可是不走,等他们找过来的话还是会被发现。 白敛最近是哪根筋搭错了?!从前一年到头也不见得出一次山门,这段时间频频外出,还次次差点与他和崽撞上。 难道是在雾海的时候被他发现什么了吗? 单郁很快否决了这个想法,不可能,那个时候白敛和安棋连面都没见上,不可能发现崽已经回来的事,他应该和其他三个人一样还被蒙在鼓里。 单郁心头烦躁,手痒想找人打架,可怎么摆脱白敛搜捕一事迫在眉睫,不然他和其他四个人日后有的是架要打。 “哇,那边有好多漂亮姐姐啊,”安棋指着不远处的一堆浓妆艳抹的姑娘。 单郁扫过去,满眼不屑,又看到安棋还在目不转睛地看着,心里更不爽了,他把安棋抱了起来,用身体挡住了幼崽的视线。 “哪里漂亮了,一群披着人皮搔首弄姿的魅妖而已,能有你爹俊美?” “嗷。”安棋不知道爹爹在不高兴什么? 等等,单郁忽然灵光一闪,转头看着那座醉花楼,在全城要求封禁的命令下,那里依旧歌舞喧闹,人声鼎沸,扎眼极了。 或许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11、嗷!大狗狗! 半刻钟过的很快,揽月宗弟子兵分四路开始寻找妖物踪迹,除了作恶的妖,他们还有一个任务,按照白敛仙尊给的画像,寻找一只龙族幼崽。 因为白敛亲自下山坐镇,众弟子不敢怠慢,搜寻的格外仔细,由城边缘向城中心包围式搜索,任何可疑目标都不放过。 很快四路人马都聚集到了醉花楼门前,但没有贸然闯进去。 他们已经看出醉花楼是魅妖的地盘,而妖族的背后是妖王,不可轻易得罪,只能派人回去请示白敛再做打算。 单郁和安棋就躲在楼上一间房内,安棋坐床上吃着一个漂亮姐姐给的点心,单郁站在窗边,掀开窗帘一角观察楼下情况。 不知为何,魅妖们和弟子们突然在门口吵起来了,两方人马剑拔弩张。 单郁心说闹大了也好,场面越乱越对他有利。 他的注意力放在楼下的对峙上,想着要不要给他们加把火,没注意到安棋吃完最后一口点心没多久,眼睛变得迷瞪迷瞪,身子摇摇欲坠。 “嗷,爹爹,我有点不舒服。” 声音有气无力,单郁回过头的刹那安棋支撑不住迎面倒了下去。 “安安崽!” 单郁慌忙将安棋抱起,检查发现身体无碍,只是睡过去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时门口响起女子娇媚的笑声:“魔尊大人别慌,我只是往点心里放了点助眠的药物,不会伤害这孩子。” 单郁渗人的目光扫视过女子身上,像是要把她的皮活扒下来,女子仿佛没看到似的,巧笑嫣然,反手把房门关上,扭着婀娜的身段朝单郁走去。 单郁眯起了狭长的眼,审视着她。 “魅妖,你要做什么?” 似乎对单郁话中的杀意丝毫不觉,花晓红唇一抿,故做小女儿羞态,“哎呀,大人不要这么盯着人家看,人家会害羞的。” 单郁讽刺道:“呵,都几百岁的老妖怪了,掐着嗓子矫揉造作地说话不嫌恶心吗?” 花晓笑容一僵,“大人,我好歹帮了你一把,说话不要这么难听吧,在我们妖族,几百岁还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呢。” “你帮我?” “哼。”花晓昂首瞥了单郁一眼,娉婷袅娜地来到窗前,掀开了帘子,“魔尊大人过来看看。” 单郁放下安棋,给他盖好被子,站到了窗边向下狐疑一看。 “这是?” 醉花楼门口,方才还气势汹汹的修士现在歪七扭八倒了一大片,一群魅妖围着他们嘲笑。 花晓解释道:“方才这群仙门弟子拿了官府的搜查令和白敛仙尊的口令,要进楼搜人,我让姐妹们把他们放倒了,不过只能拖延半刻钟。” 单郁又问:“你为何要帮我?” 花晓放下帘子,将思考的目光又放在了床上,“听闻白敛此次下山为了一只龙族幼崽,这已经是他搜过的第四座城了,搞的声势浩大,人尽皆知,我很好奇一向低调行事的仙尊为何如此反常。” “直到——” 花晓勾人的媚眼从单郁微沉的脸上划过,笑意更深了一些,“我看到大人您抱着一个孩子,着急忙慌进了我的醉花楼。” “我想这个孩子,应该就是白敛要找的那个。” 单郁神情凝重了一些。 花晓继续道:“白敛把动静搞这么大,一是想告诉那个孩子,他来了,尽快出来和他相认,二是警告对孩子有非分之想的人,不要伤害孩子。 但白敛做梦也不会想到,孩子居然在您的手里,您说,我要不要去提醒他一下呢?” 单郁听到这里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开门见山道:“所以你是来敲诈勒索的。” 花晓干笑:“……话也不能这么说吧。” 单郁更直接了,“妖族多智,名不虚传,你要什么?” 花晓道:“我想要个赏。” 单郁:“什么赏?” 花晓意味深长地笑了,附在单郁耳边轻声说了什么,单郁脸色即刻拉下来了,冷声讽骂道:“你休想。” “不想活了的话,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花晓眼中没有任何惧怕,像是笃定了单郁会答应,“魔尊大人杀我如碾死一只蚂蚁般简单,但我想能让仙尊和魔尊争抢的孩子身上必然有不菲的价值,我们妖王应该也会感兴趣的——” “你敢告诉海生月试试!” 单郁像是被点燃了怒火,突然出手掐住花晓脖子将其甩飞,撞在墙上发出不小声响,花晓吐出一大口血,妩媚的容貌上平白添了几分娇弱之态。 但单郁知道她是装的,魔头也从不知怜香惜玉。 一个白敛已经够烦人了,再来个海生月,麻烦会更大,黑心狐狸比白敛还难对付。 见单郁手心凝聚魔力,真有要杀她灭口的架势,花晓赶忙道:“我知道一条地道可以出城!” “在哪?” “只要大人答应我的要求,我立刻带你们出去,绝不会被白敛察觉。” 单郁敛眉似是在思考,随即笑了:“好啊。” 花晓舒了口气,也笑了起来,纤纤素手暧昧地抚上单郁的肩膀,“大人,那我们……呃,呃!” “我想试试另一种方式能否让你开口。” 单郁轻描淡写的语气和周身暴虐的魔气形成了一种极端反差。 单郁根本没想收手放过她,魅妖居然敢敲诈到他头上,简直不自量力。 没有人可以扛过魔尊的审讯手段。 花晓脸色这下是真的白了,强大的魔气压的她快要呼吸不过来了,身上的骨头发出即将散架的咯吱响,脸庞痛苦扭曲起来。 她在心底大骂单郁,真是个喜怒无常的疯子! 嘴里只能服软求饶:“大、大人饶命啊,我以性命发誓,保证不会告诉妖王!如果您杀了我,我的姐妹们会替我把消息传给妖王的!” 单郁:“当真不说?” “一妖不侍二主,大人尽管放心!” 话音刚落,满屋杀意骤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花晓还没缓过来,只觉得魂魄都是虚浮的,忽然手臂被人抓起,指甲嵌入了肉中,有东西爬入了身体中,疼的她喊了一声。 “闭嘴,别把人都喊过来了。” 单郁嫌弃地甩开她,转身去抱安棋。 花晓回过气来,赶紧检查是什么东西进了身体,看到暗红印记赫然出现在洁白的手臂上,吓得花容失色,嘴唇颤抖。 单郁、单郁居然给她种下了魔血! 敲诈不成反被讹了一把,她差点晕过去,恰好单郁也抱着安棋回来了,踹了她一脚,不耐烦道:“别装死,把我儿子抱好。” 花晓愤然睁眼,再无之前的媚眼如丝,在心里头破口大骂:你给老娘种魔血,还想老娘给你抱儿子!你想屁吃!看老娘不把你儿子摔死! 单郁就好像听到了她的心里话一般,威胁道:“如果你没抱稳,摔到了我儿子,你知道会是什么下场吧。” 想到魔血发作的后果,经脉尽断七窍流血都还是轻的,花晓全身又剧烈颤抖了起来:“……是。” 花晓起身,小心翼翼接过孩子,单郁又理了理孩子脸上头发,吩咐道:“你走地道出城,去龙泽山将孩子交给一只灵蛇,之后就没你什么事了。” “大人不走吗?” 单郁挥了挥袖让她先走,转头回到窗边,楼下那群修士就快醒了,单郁唇角勾起恶劣的笑,玩味地盯着那些猎物,体内魔性蠢蠢欲动。 “白敛既然如此惦记我们父子,我不给他回点礼着实说不过去,你说是吧。” 花晓头也不敢抬,应了声“是”,带着孩子急步下楼。 她清楚地知道,有人要遭殃了。 安棋不在,单郁也就没必要维持自己好父亲的人设。 他本就是魔,自然要干魔该干的坏事。 白敛逼的他东躲西藏了两次,堂堂魔尊何曾如此被动过?!他又一贯狂妄自负,有仇当场必报,忍此屈辱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 如今有不长眼的家伙撞上来求他杀,他乐意至极。 还有天杀的白敛,我跟安安崽走哪里你跟到哪里,这么能跟踪是吧,那我就让你接下来满大陆跑断腿,这辈子别想再靠近安棋! * 而另一边,安棋睡了个很不踏实的梦。 他变回了小龙崽的形态,抱着金球,坐在地上左顾右盼。 唔。 前几天遇到的那个叔叔今天怎么还没来陪我玩?昨天、前天、大前天、大大前天明明都来了的,今天是有事耽搁了吗? “嗷呜。” 安棋等的无聊了,就先自顾自玩起了金球。 突然尾巴兴奋地扭动起来,安棋以为是叔叔来了,忙爬起来迎接叔叔,转过头没有看到叔叔的影子,却看到了一只打瞌睡的神兽白泽。 嗷! 是大狗狗诶! 这下子安棋比尾巴还兴奋,球也不要了,哒哒地跑到白泽身边,绕着他走了一圈,幼崽发出“哇”的惊叹。 这只狗狗跟上次见到的那只差不多大,上次的是黑红色的,这次是纯白的,毛好像也比黑狗狗的柔软,他好想扑过去抱住狗狗哦。 但是安棋知道这样是不礼貌的,他要先跟狗狗做朋友,狗狗同意了他才能扑。 于是他按照交朋友的流程,蹲在白泽面前,歪着头,友好地询问:“大狗狗,我叫安棋,你叫什么名字呀?” 狗狗? 白泽皱眉,谁家的幼崽这么不长眼,居然敢称呼他白泽神兽为狗?!不想要福泽了是吧。 “滚。”白泽眼皮都懒得掀开。 安棋:“嗷,你叫滚滚啊。” 白泽:“……” 它讨厌孩子,尤其是还没上过学的孩子。 安棋再次对狗狗伸出了友谊之手,期待询问:“滚滚,我们可以做好朋友吗?我有好多好吃的牛乳果,还有鱼,都给你吃。” 白泽冷漠道:“不吃。” 安棋:“嗷,我爹爹会做衣服,我让他也给你做漂亮衣服好不好?” “不要。” 切,什么凡夫俗子,也敢给我白泽制衣。 安棋又说:“我还有个朋友叫丝丝,他是一条很聪明的蛇,喜欢清晨扭来扭去锻炼身体,你见到了也会喜欢上他的。” “不见。” 不是,谁家好蛇叫丝丝啊,不都是“刀疤”、“灭霸”、“丧彪”一类的名字么,肯定不是正经蛇。 不管安棋怎么哄,白泽都说不,他烦世上所有的幼崽,连眼睛都不想睁开,最后更是没好气地吼他: “我让你滚开没听到吗!我看不上你!你哪里配的上我了!连奶都还没断奶娃娃懂什么,讨厌死了!” 白泽才不管他的凶狠会不会给幼崽留下心理阴影。 呜,狗狗凶我,狗狗不想和我做好朋友。 小龙崽的友谊爪爪失落地垂下,尾巴也不扭了,这是他交友历程中第一次被拒绝,还是他很喜欢的大狗狗。 可是他不能强迫别人和他交朋友,只能回去抱着他的金球伤心了,嗷呜。 白泽又成功用他的冷漠无情逼退了一只企图靠近的幼崽,心情顿时畅快了许多。 真好,世界都清净了。 但过不了多久,它将后悔今天的冷漠。 12、快乐的父子 单郁彻夜未归,安棋昏睡不醒,灵蛇不知道单郁去干什么了,问送安棋回来的魅妖出了什么事? 魅妖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说魔尊大人去找面子了,不必忧心。 灵蛇猜到单郁的找面子绝不简单,多半有人要倒大霉,没有再问下去,毕竟知道的太多不是好事。 就这样忐忑不安地守在安棋床前一夜,临近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安棋终于醒了。 灵蛇谢天谢地,还好小龙君没事,不然他的性命和未来的泼天富贵都没了。 安棋醒来后不知怎么了,有点焉巴巴的,穿衣服的时候,平时一定要扭几下捣乱的尾巴今天也格外安静。 灵蛇问:“小龙君在担心你爹爹吗?” 安棋垂头耷脑地坐在床边,“嗷。” “放心吧,你爹很厉害的,不会受伤的,很快就回来陪你了。” “嗯。”安棋有气无力,嘴角往下耷拉出一个忧伤的弧度。 “咦?” 灵蛇奇怪,安棋这状态怎么看都不对劲,可身体没有生病啊,难道是睡太久了还没缓过来? “小龙君饿了吧?今天多给你吃一颗牛乳果吃,偷偷的,不要告诉你爹哦。”灵蛇觉得吃点东西可能就好了。 “嗷,谢谢丝丝。” 安棋打起了一点精神,抱了抱丝丝,从床上跳下来,慢吞吞爬上饭桌等着开饭,但是脸上没有出现灵蛇想看到的笑容,还是一脸的郁闷。 灵蛇更好奇他们昨天发生了什么,居然能让活泼可爱的小太阳燃烧不起来了。 到了黄昏时分,落日西垂,单郁才从火红的天际线中走出,不急不慌,他周围笼罩着血色的雾气,不知是夕阳的光还是杀意凝成了实质,看不清他的表情,远远看着给人一种危险而不祥的感觉。 当他靠近小屋时,那种感觉又消失了,嘴角噙着笑意,像是解决了某个讨厌的家伙,心情甚是愉悦。 “安安崽,快来看爹爹给你带什么好吃的回来了。” 单郁推门而入,预想中小家伙开心地跑过来抱着他撒娇的画面并没有出现。 安棋坐在床上,只是转过头看了看他,说了句“爹爹回来了”,又转过了头。 单郁敏锐感觉到幼崽心情不好,眼神询问灵蛇。 灵蛇心说你看我干什么,我也不知道啊!又不是我干的! “小龙君,既然你爹爹回来了,不如让他给你讲故事吧。” 灵蛇不想惹祸上身,放下画册,经过单郁身边时小声解释道:“魔尊大人,小龙君从今早起就这样子了,我问不出发生了什么事,您去问问说不定小龙君就说了。” 说完他接过单郁手中的点心,飞快爬了出去,贴心地给父子两个带上了大门,魔尊的崽就让魔尊自己哄去。 屋内安静的不正常,安棋心不在焉地翻着画册,纸页哗哗轻响。 单郁也不急,脱下沾了血腥气的外袍,用香膏洗干净了手,走到床边把小龙崽抱起来坐在自己腿上,捏了捏他瘪下去的脸蛋。 “安安崽,看见爹爹回来你不开心吗?” “嗷。”开心的。 “那你为什么不笑呢?” “不想笑。” 单郁故意挠了挠安棋的脖子,平时安棋都会缩起脖子躲开,笑着让爹爹别挠,他好痒,可今天安棋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样子有点反常啊,单郁心中浮现一抹担忧,又问:“是那个姐姐对你做了什么吗?” 安棋摇摇头,指着画册说:“不是漂亮姐姐,是狗狗。” 什么狗狗? 单郁拿起画册,那一页绘制了一只惟妙惟肖的白泽神兽,而下面则是对白泽的介绍——“狮身若雪,头顶两角,通人语,驱邪气,降福泽……” 怎么是这家伙? 单郁皱眉问:“你见到它了?” 安棋:“嗯。” 单郁顿时警惕起来,让安棋转了个身,看着他的眼睛,问:“你在哪里见到的?” 白泽只听白敛的命令,不会无缘无故出现,难道是白敛趁他不在找上门了? “在梦里,我想和狗狗做朋友,可是狗狗凶我了。”安棋心情低落地嘟起了嘴。 反观单郁却是松了一口气,原来是做梦啊,他就说,白敛现在应该追着傀儡到处跑呢,短时间内找不到这里。 不过这下子真相大白了,安棋原来是交友受挫,又被白泽骂了,所以才一整天都打不起精神。 “安安崽,告诉爹爹,那只狗怎么凶你了?” 听着安棋慢慢把梦里的经历说出来,单郁眼神变得愈发不善,冷笑连连。 好你个白泽,居然说我单郁的儿子配不上你,还敢凶他,害他伤心成这样。 单郁忍下躁动的怒气,又温柔问道:“安安崽,你还喜欢狗狗吗?” “不喜欢。”安棋摇脑袋,可还是眼巴巴地盯着画册。 单郁若有所思,接着柔声安慰幼崽,摸摸他的头。 “安安崽,别难过了,乖乖睡一觉,爹爹保证,明天一醒来就送你个大惊喜。” * 第二天一早,安棋起床的时候单郁不在身边,但他闻到了爹爹的味道,就在附近。 小龙崽自己把衣服穿好,套上鞋子,推开房间的门,就见到单郁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笑着对他说:“安安崽,生辰快乐。” “嗷!谢谢爹爹!”安棋已经忘掉了昨天的阴霾,恢复了活泼开朗的样子,鼓着掌蹦跳起来,两颊上的两团肉肉像软面团子似的抖动。 单郁每次只要看到他,心里即使有再汹涌的杀意都会在瞬间烟消云散,化成他都诧异的温柔。 他单手把安棋抱起,进了屋,把安棋放在凳子上,礼物放在他面前。 “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安棋好奇问:“今天不是我生辰呀,爹爹为什么要送我礼物?” 单郁在他身边坐下,解释说:“你破壳时爹爹不在身边,没有见到你出生的第一眼,给你准备的礼物也没来得及送给你,但是以后都会慢慢补给你的。” “嗷呜,谢谢爹爹。”安棋抱住单郁的胳膊,脸贴着蹭了蹭。 单郁也乐得看到幼崽和自己亲近。 这时装在盒中的“礼物”突然踹了一脚,打破了温馨的氛围。 单郁投去冰冷的一眼,不长眼的东西,看来是下手的太轻了,居然还有力气乱动。 安棋被这个会动的礼物吸引过去了,拆开红色带子,打开盒子,满眼期待看过去,一颗毛绒绒的白色脑袋冒了出来,四目相对,幼崽眼中亮起星星点点的光,紧接着发出一声兴奋地惊叹——“嗷!是小狗狗!” 单郁大手放在安棋背后托着他,防止他手舞足蹈太兴奋了而掉下凳子。 孩子开心,为人父的自然也开心。 他宠溺地问:“安安崽喜欢这个礼物吗?” “喜欢!” 安棋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单郁,突然他爬到单郁膝盖上,在单郁还没反应过他要做什么的时候,安棋站了起来,抱着他的脖子,对着他脸颊上就是“啵唧”一口,接着幼崽软软的脸蛋贴上他的脸,又听安棋幸福地说:“我真的好喜欢爹爹嗷,我要永远和天下第一好的爹爹在一起,嗷嗷。” 单郁愣了好一会,被幼崽亲过的地方很快红了起来,其他的地方也被感染了似的,红的不像样子。 这是他第一次亲身体会到“面红耳赤”这四个字的意思。 他的手好像不听使唤了,僵硬地抱住了幼崽,“好,爹爹和安安崽永远不分离。” “嗯!” 沉浸在幸福中的父子俩没有注意到,“狗狗”正以一种幽怨至极的眼神看着他们。 “……” 灵蛇听到屋内的惊呼,好奇是什么礼物能让安棋如此激动,才到门口就差点和单郁撞上。 诶?魔尊大人跑那么快做什么?耳朵怎么红了? 安棋呼唤声打断了他的思考,“丝丝快来看爹爹送我的狗狗。” “哦,来了,”灵蛇跨过门槛,视线扫过安棋脸上的笑容,又落到他怀里的毛绒绒上,嘀咕道:“什么狗啊,能让你这么稀罕……啊!” 狗子也“啊!” “怎么是你?!” “怎么是你?!” “你怎么在这?” “你怎么在这?” “刀疤!” “白泽!” 灵蛇与“狗子”异口同声地惊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不可置信。 安棋歪头,看了看丝丝,又看了看狗狗,“丝丝,你们认识吗?” “哈?你就是丝丝?”白泽一脸复杂地看着灵蛇。 接着他发出了灵魂的质问:“刀疤,他为什么叫你丝丝?” “……” 社会的大哥灵蛇老脸一红,一时哑口无言。 灵蛇:“老白,你如果还想和我做兄弟就别问。” 白泽:“呵。” 灵蛇正要问他怎么会被魔尊盯上,注意到白泽身上脸上都有未擦干净的血痕,以及魔火烧灼过的痕迹,再结合昨晚单郁半夜出门,大概猜到七七八八。 于是他故意关切地问:“老白,你头上的角怎么不见了?怎么了,是你不喜欢它们吗?” “……” 白泽嘴角抽了抽,突然很想撕烂这只破蛇的嘴。 白泽:“刀疤,好兄弟之间不要在意细节。” 灵蛇挑眉:“呦~” “嗷?”安棋听不懂他们之间的对话,但感觉哪里怪怪的,好像闻到了火药味,又问了一遍:“你们认识吗?” 两只嫌弃地瞪了对方一眼,不屑扭头,“哼!不认识!” 又是异口同声。 安棋:“?” * 安棋拥有了第一只属于自己的小狗狗,还是爹爹送给他的,对他来说意义非凡,去哪里都抱着它,睡觉都不肯撒手。 单郁在的时候,白泽才会黑着脸允许幼崽亲亲抱抱贴贴,单郁一走开,白泽立马从幼崽怀里跳开,死活不让幼崽抱,一张臭脸仿佛别人欠了他钱似的。 灵蛇看到这里,已经能还原出白泽是怎样被单郁以暴力手段打服,按照幼崽的喜好,被迫屈辱地化成狗形,钻进礼盒,成为了老父亲哄幼崽开心的“礼物狗”。 按白泽那个心高气傲的脾性,居然没一头撞死……那更有乐子看了。 灵蛇边嗑瓜子,边津津有味地看着小龙崽和白泽上演一场“他谈、他追、他们都插翅难飞”的大戏。 白泽是揽月宗灵兽圈一霸,没少仗着白敛的威名和驱邪气的本事追着其他灵兽咬,大伙苦不堪言。 但昔日的霸王神兽如今沦为了一只“狮子狗”,在幼崽一顿激动狂撸下毛发更是炸开了,直接变成了潦草狗狗。 看来能治得了霸王兽的只有霸王龙了。 灵蛇承认他不厚道,看到昔日兄弟落难,他笑疯了。 白泽本来就有口气堵在喉咙里,刀疤的嘲笑无异于火上浇油。 终于他受不了了,喉间爆出怒吼,全身的毛炸起,他猛地冲向了灵蛇,亮出锋利的爪子,要给这只破蛇一点颜色看看! “狗狗不许打丝丝!” 一道小身影突然横亘在他们之间,抬手挡住了白泽挥出的爪子,白泽没来得及收回力道,爪子刺啦划破了幼崽白嫩的手心,鲜血瞬间涌出。 灵蛇反应最快,迅速飞身将白泽顶飞,以免它再伤到安棋。 安棋痛的蹲了下来,“嗷呜,呜呜,好疼……” 灵蛇心疼不已,转头给了白泽一尾巴,大声怒骂道:“居然对小龙君动手!你疯了吧!” 他们的动静把单郁喊来了,看到满地的血,单郁瞳孔紧缩,赶紧捂住安棋的伤口,抱他出去止血。 屋内一时静的可怕。 白泽心虚扫了眼地上那滩血,悻悻地刮鼻子,小声说:“是他自己突然出现的,怪不得我。” 灵蛇不满地瞪他。 白泽:“你看着我干什么?” “我是在同情你,你要完蛋了!” 13、生死契 误伤安棋后,白泽惴惴不安了好几天,他知道刀疤那句“你要完蛋了!”不是吓唬他的,魔尊绝不会轻易放过胆敢在他眼皮子底下伤害儿子的家伙,剥皮抽筋恐怕都是轻的。 他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但安棋像个没事人似的回来了,除了左手上裹了纱布,还像以前那般对他热情,欢喜地跑过来抱起他,笑容天真可爱,还给他取了个名字叫“滚滚”。 而单郁除了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冷了,也没有其他的动作。 他困惑不解之时,灵蛇感慨地拍了拍他的狗头,解释说: “感谢小龙君吧,本来那天晚上魔尊大人都磨好刀了,要把你宰了做狗肉火锅,小龙君坚持说不怪你,是他不小心撞上了你,大人不忍小龙君难过,这才放过了你。” “小龙君很懂事可爱的,你以后可别再对救命恩人臭着张脸了。” 白泽听完别过了头,哼了声:“我又没让他帮忙说情。” 灵蛇翻白眼,心想,真是个死傲娇。 “好了,今天晚上有点冷,你跟我去柴房拿床被子给小龙君盖吧。” 白泽嫌弃道:“你自己拿不动吗?为什么非要我去。” “爱来不来。” 灵蛇撂下话就走,白泽在原地站了会,最终动脚跟了上去。 来到柴房门口,灵蛇打开门让白泽先进去。 屋内很黑,但白泽嗅觉灵敏非常,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味,察觉不对想后退时身后的门已经被闷重地锁上了。 他心一紧,紧张地盯着黑暗中的某处,利爪收紧,肌肉绷起,做出战斗预备姿态,他轻喊刀疤,回应他的只有一声很轻的叹息。 压抑氛围达到极点时,忽然响起“哗”的声音把他吓了一跳,四缕魔火分别在屋内四个角落依次点燃,将中间的猎物包围,妖异而怪诞的暗红火光仿佛血淋淋的心脏在跃动,单郁从黑暗中走出,火光映衬下他眼中的魔性暴露无遗。 白泽闻到了杀气,掌心惊出了冷汗。 看来魔尊还是不愿意放过他。 当下这架势,莫不是要把他杀了献祭? “捆住他。” 单郁命令刚落,灵蛇从一旁窜出打了白泽一个措手不及,蛇身在他身上迅速绕了几下,就将他捆成了一个“粽子”。 白泽奋力扭动企图挣脱,“刀疤你干什么!” 灵蛇劝道:“我是为你好,不想死就老实点,别再惹魔尊大人生气。” 说罢,他缠绕的更紧了一点。 白泽挣脱无门,只能眼睁睁看着单郁靠近他,随后在他面前放了一把刀,一张纸,让他做选择。 刀是好刀,见血封喉。 纸,也是好纸,但不是一份简单的纸。 这是一份生死契。 而且是非常不平等的契约,俗称,霸王条款。 上面写着它白泽自愿签下这份契约,成为安棋的契约神兽,绝不背弃,绝不伤害,甘愿替他承担所有伤害,为他降下无尽的福泽……如有二心,则三魂七魄永生永世困于地狱,不得解脱…… 而安棋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 简单点的意思就是,让他给安棋当贴身侍卫,真豁出命挡刀子的那种。 白泽大骂荒唐! 给只幼崽当侍卫?还是魔尊的崽!太侮辱他白泽瑞兽之名了!他以后还怎么去面对主人? 想当年揽月宗掌门独子宋明道出生,掌门甚爱之,抱着孩子来它面前磕了三个头,只为求它每年送给宋明道一个瑞兽祝福,庇佑他仙途平安且顺遂,此外,人家还送了不少贡品给它,也没有过分地提出签契约的事。 可到了魔尊这里什么都没有,一上来就是让它签生死契,把它的脸踩在地上! 白泽羞愤撇过头,不留余地拒绝,“我不签!” 单郁慢条斯理擦亮刀刃,架在他脖子上,淡淡道:“不签就去死。” 白泽凶狠大骂:“有种你就杀了我!我主人会为我报仇的!” 单郁轻笑一声,白泽皱起眉头,“你笑什么?” “笑你天真,就算白敛肯为你报仇,他也未必知道是本座做的,本座会把你的皮扒下来给本座儿子做衣服,肉煮了补身体,然后将骨头扔去妖族,抹去本座的痕迹,白敛肯定会傻傻地以为是海生月干的,他找不到本座头上的。” 白泽被单郁的阴狠无赖惊的一时说不出话,魔多是狡猾狠辣之辈,魔尊更是高了不知多少。 他知道单郁什么缺德事都干的出来,灵蛇也在小声劝他,先签了再说,保命要紧,不安抚下这个疯子,指不定他会做出更过分的事,祸及无辜的人。 白泽是庇佑众生瑞兽,不可能看着魔尊发疯,无辜之人受苦,心里好一番纠结。 灵蛇尾巴抽了他屁股一下,催他快点。 “……好,我签。” 几个字说的格外艰难,像是从他牙关中挤出来的。 单郁抓起他一只前掌,举刀就要割下去,白泽大喊:“等一下!” 他指着纸上那道小小红爪印,“为什么他按爪印就行,我就得割血?” “安安崽怕疼。” 白泽:“我难道不怕吗?” “你又不是本座儿子,谁管你。” 单郁冷漠地手起刀落,白泽疼呼一声,又被抓着在安棋的爪印后面按下了血印。 白泽的心彻底凉了。 纸面霎时亮起刺眼的金光,悬浮空中,持续十秒左右,金光消失,契约成立。 * “嗷呜,狗狗为什么不开心?” 从那晚开始,白泽经常蹲在墙角“面壁”,不吃东西也不理人,安棋担心狗狗生病了,想带他去给大夫看看。 灵蛇把安棋拽回来,“他没大事,就是失身了,让他难过几天吧。” 白泽听到了,回头怒吼:“你胡说八道什么!” 灵蛇尴尬看向天花板,心说:我又没说错,你本来只会和白敛仙尊签订契约,现在被魔尊截胡,卖给了小龙君,可不就是失身了。 再说了,凶我干什么,有本事凶魔尊去。 可是安棋不懂失身是什么意思,丝丝又说滚滚没生病,他挠着头想了想,跑了出去,不一会又回来了,抱着一大碗热腾腾的鱼汤,放在滚滚身边。 他很轻地拍了拍滚滚的狗爪子,温柔地说:“滚滚要不要喝鱼汤,喝完心情可能就会变好了。” 虽然签了契约,白泽不能动幼崽,但契约又没有限制他对幼崽的态度,于是他冷漠依旧:“不喝。” 安棋不气馁,他记得滚滚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再不吃身体会出问题的,继续问下去:“滚滚吃不吃大骨头,我去城里给你买?” 白泽觉得这崽子真烦,怕话说重了把他吓哭,单郁又要找他麻烦,忍着脾气,可语气中透露出十足的不耐烦:“你快走吧,我求你了。” “嗷嗷!那我现在就去买骨头,滚滚等我噢。” “……” 安棋一溜烟就跑没影了,白泽连话没说完。 他搞不懂,小胖崽是怎么用他那两条小短腿跑那么快的? 哎,不想思考,继续忧伤。 灵蛇看下去了,朝他后脑勺扔了颗瓜子,完美命中。 白泽没有回头,闭眼但冷冷道:“我现在有一肚子气,别上赶着找打!” “我是要提醒你,鱼汤要凉了,快喝掉。” “不喝!” “你别后悔,那可是新鲜文蠃鱼熬的。” “哈?” 白泽不信,伸头嗅了嗅,眼中的难以置信转变成了惊讶,他看向灵蛇,“哪来的?” 灵蛇:“还能哪来的,我们的魔尊大人抓回来的,每天熬一锅鱼汤给小龙君喝。” 白泽不受控制地拔高了音调:“每天一尾??魔尊太暴殄天物了吧!那只龙崽又没有受伤或者处于修炼瓶颈,何至于需要天天吃这种珍稀灵物滋补?!” 灵蛇:“嘘,小声点,别被魔尊听到了。” 白泽反应会这么大,还是因为前些日子,宋明道身受重伤久久没能痊愈,掌门急得不行,上门求了白敛三次,好说歹说白敛才愿意去捕两尾文蠃鱼回来助宋明道恢复身体,本来说要留尾给他的,但是掌门以宋明道伤势太重为由全要走了。 他馋了好几天,结果期待落了空,委屈死了。 别人想求得一尾,都要低声下气求好几次,而龙崽什么都不需要做就有了这么多! 白泽又想到了他被宋明道抢走的鱼,对比一下立刻有了心理落差,越想越别扭、不甘。 灵蛇看着他表情变了又变,叹息一声:“你也别羡慕嫉妒了,魔尊又不是你爹,羡慕不来的,我们只需要抱紧小龙君这条大腿就好了,小龙君这么乖巧又懂感恩,等他历劫登仙,少不了我们的好处,不比你在揽月宗夹着尾巴当孙子强?” 白泽沉默良久。 “诶,鱼汤都凉了,你到底喝不喝?不喝给我喝。” 白泽护着碗,冲灵蛇龇牙道:“滚!” “切。” * 过了约摸三个时辰,快到晚上的时候,安棋抱着两根比他还高的肉骨头回来了,他的小脸蛋红扑扑的,一半是因为走的太累了,一半是因为激动。 爹爹说家里没钱给狗狗买骨头吃了,只给了他几个铜板让他随便去买块肉应付下就好。 肉铺的叔叔长得五大三粗,留着络腮胡,一脸凶神恶煞,是小孩很害怕的长相。 但没想到,他居然是糙汉柔情,看到还没他小腿高的小家伙,一手举着几块铜板,一手拿着一颗大果子,努力踮起脚脚,奶声奶气地问他,这些够不够卖一块小小的骨头。 小家伙一点不怕他,甜甜地喊他叔叔,一声下去,糙汉心软,两声下去,糙汉泪目,三声下去,糙汉被他彻底征服。 这么可爱的小家伙,他只是想要点不值钱的骨头,又不是要天上的星星月亮,给他怎么了! 于是安棋一分钱没花,抱着两根大骨头欢天喜地回家了。 单郁也没想到居然真让他买到了,但看着儿子露出的笑脸,老父亲还能说什么呢?就是便宜了那只狗。 “滚滚,我给你带骨头回来啦!” 安棋跑到白泽身边,把骨头放在白泽鼻子前,但白泽紧闭着眼,没有动静,好像是睡着了。 他身旁的那个碗已经空了。 “嗷?狗狗睡了吗?” 安棋蹲着看了一会,抱起空碗起身。 白泽听着脚步声哒哒走远,没一会又哒哒跑了回来,郁烦地皱了皱眉,心说这崽子怎么没一刻是消停的,烦死人了。 可紧接着,他感觉有什么轻柔温暖的东西盖住了他,幼崽的爪爪轻轻拍打。 “滚滚睡觉要盖好被子哦,不然会肚子痛的。” 安棋贴心地帮他掖好被角,爹爹说脚脚容易受凉,一定要盖住。 “滚滚晚安,明天见,嗷嗷。” 小龙崽这次蹑手蹑脚地离开了。 白泽眼皮动了一下,头转了个方向,心想:我又没让你给我盖被子,多此一举。 哼,最讨厌的就是幼崽了。 14、发现秘密 安棋的头发长得很快,前天刚到耳朵,今天就已经垂到脖子了,头发长了就得经常洗,不然头会痒。 安棋不喜欢洗头,头发干的不快,湿哒哒的感觉不舒服,水也会顺着脖子流进衣服里,又痒又凉,所以他拿着剪刀主动找到单郁,让爹爹帮忙剪头发。 春日好时节,暖阳当空挂。 单郁把椅子搬到外面来,让安棋可以一边晒太阳一边剪,阳光暖洋洋地包围着安棋,草地的清香让人放松,小龙崽舒服地摇晃起了脚,“嗷嗷嗷”小声哼起了歌。 白泽从一旁走过,安棋挥手喊他。 “滚滚,要不要一起晒太阳?” 白泽朝这边看了一眼,哼了声,扭头进屋:“不要。” “嗷。” “爹爹,滚滚是不是不喜欢我啊?” 心大如安棋也感觉到了白泽对他的冷淡。 单郁安慰道:“不会的,他要是讨厌你就不会就留在这里了。” 安棋觉得有道理,“嗷,对哦。” 对什么对啊。 灵蛇暗自腹诽道:他倒是想走,可被您逼着签了卖身契啊。 其实白泽原本不讨厌小孩,是什么时候开始,他对孩子变得冰冷、抗拒乃至厌恶了? 灵蛇回忆起往事—— 白泽当年也曾温柔过,作为能够祛邪气,降福泽的瑞兽,在人界享有极高的赞誉,甚至有属于自己的庙宇,时常有父母带着孩子前去上香、祈福,祈求白泽能够庇佑孩子一生平安顺遂。 一开始,白泽很乐意聆听他们的心愿,尽己所能为他们实现。 但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有杀了人跑来求它帮忙栽赃嫁祸的。 有凤凰男求它把老丈人快点咒死的。 有对自己家娃不满意,希望它能把隔壁老王家儿子的脑子换给自家娃的。 …… “?” 这都是些什么鬼愿望! 白泽受不了,耳朵嗡嗡地响,他只能停止为人们实现愿望。 但还是有人不放过他。 有父母牵着孩子找上门,不满地质问他:“神兽,我们家梓涵为什么没有福泽?梓涵说别家的孩子都有,就他没有!” 白泽很崩溃,你们都没有来我庙里上过香,我怎么给你们福泽!?小孩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 神兽的命也是命啊! 那家父母是皇亲国戚,在人界有些权势,一怒之下把大半白泽庙都烧了。 从那以后,白泽对幼崽一视同仁的讨厌。 白泽看着清冷的房间,想起了某些不舒服的回忆,又回到了外头,刚舒口气,就见小龙崽剪好了头发,拿着梳子跑向他。 “嗷嗷,滚滚要不要梳梳毛?” 白泽一惊,不好! 他扭头迈开腿就逃,但身体却被定住了,一点都动不了,很快被安棋抓住了。 他在内心咆哮:单郁!!! “走吧滚滚。” 安棋欢喜地抱着狗狗坐到了草地上的一块垫子,伸直腿,把狗狗放在腿上。 狗狗幽怨、狗狗麻木、狗狗接受命运。 白泽闭上眼,浑身肌肉紧绷,如果仔细看还会发现它的爪子在微微颤抖。 它小的时候被一群小孩抓住戏弄过,小孩们说要给他梳毛,却用它的毛编辫子,往它脸上涂各种呛人的脂粉,甚至手下没个轻重,笑嘻嘻地扯下他背上一大片毛…… 从此它对“梳理毛发”这四个字有强烈的心理阴影。 预想之中的疼痛迟迟没有到来,反而是梳齿缓慢而小心地从头顶滑到背部,安棋力道控制的很小心,遇到毛发打结的地方他也不会用力扯,而是耐心地梳开。 这更像是一次按摩,白泽慢慢放松了下来,就着和煦的阳光,他有了睡意。 头耷拉下去的瞬间他惊醒了,呆愣地看着草地上他和幼崽叠在一起的影子。 不是,他在干什么?居然睡着了?! “很舒服吧。”灵蛇躺在一旁,伸了个懒腰,隔空给他传话,没让安棋听见。 白泽没吭声。 灵蛇笑道:“都跟你说了,小龙君是只乖乖崽,喜欢小动物,又会心疼人,你不要再对他有偏见了。” 白泽嘴硬:“哼。” “也就,就比别的小孩好一点吧。” 给狗狗梳完毛发,安棋忽然发现狗狗头上有两块圆圆的血痂,他立刻跑回屋里拿了一盒药膏出来,用指头沾了一点很轻地抹在了伤口上。 安棋心疼地揉了揉它的脸,“滚滚,有坏人欺负你了吗?很疼吧。” 白泽心说:还能是谁?欺负我的只有你爹!这里最坏的也是你爹! ——那晚,单郁只用三招就把白泽打败踩在脚底,逼它缩小体型,然后又对着它左右挑剔,觉得它哪哪都配不上自己儿子,把当初它对安棋说过的狠话都还了回去。 嘲讽完,又看它头顶那两个角碍眼,不像他儿子喜欢的毛绒绒小狗了,于是给它削去,疼的它在地上打滚,可碍于魔尊淫威,它敢怒不敢言。 一通折腾下来,时间已经过了晌午。 安棋打了个哈欠,要睡午觉了。 他睡觉的时候会一爪抱着尾巴,一爪抱着灵蛇,让他们躺在自己柔软的肚皮上睡。 灵蛇不用说,自己爬了上去,可不是哪条蛇都有睡在龙身上的机会的。 小龙崽的肚子就那么大,睡了一条蛇,一只胖尾巴,就没多余的地方了。 嗷,可是狗狗怎么办呢? 小龙崽看了看狗狗,白泽也发现没他的位置,傲然别开头,鼻子里发出轻哼,“别看我,我才不想睡呢。” 他抬脚要走,被一只爪爪捞了回去,放在了原本尾巴的位置,安棋拍拍他,“爹爹说,好孩子要乖乖睡觉,滚滚不要乱跑。” 白泽别扭道:“我为什么要和你一起睡?” “因为……” 小龙崽闭上了眼睛,睡意瞬间涌来,他的声音越来越弱,温柔地融入风中,“因为我们是好朋友,嗷。” 白泽愣了愣,还想说什么,仰头看到小龙崽已经睡着了,阳光停在他精致可爱的小脸上,每一根绒毛都发着光。 小龙崽的肚子确实很舒服,软软鼓鼓的肚皮会随着呼吸均匀起落,就像在风中摇曳的摇篮,有种神奇的安抚力量,白泽心里的烦躁很快平静了下来。 白泽睡了来这里后的第一个好觉。 它似乎没有那么讨厌孩子了,更准确的说,是不讨厌眼前这个孩子。 灵蛇没有骗他,这只小龙崽真的很乖。 * 这一觉,三只睡了很久,直到黄昏时分,单郁过来叫醒了安棋,抱他去吃饭。 灵蛇和白泽跟在后面。 “刀疤。”白泽突然小声喊住灵蛇。 灵蛇回头:“怎么了?” “那个,”白泽犹豫了一下,“小龙君叫什么名字来着?” 他只听过单郁叫他安安崽,灵蛇叫他小龙君,而之前在梦里发生的事他都快不记得了。 “叫安棋,你问这个做什么?” 灵蛇狐疑盯着他,白泽有些不好意思,“没事,就是想知道……等一下!再说一遍他叫什么?” “安棋啊。” 白泽瞪直了双眼,僵在原地,如遭雷劈。 他也叫安棋……安棋、安安、还都是龙崽,不会这么巧吧? “白泽,白泽?你怎么了?”灵蛇不知道发生什么了,白泽怎么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白泽一个箭步上前,语气严肃地问他,“这个安棋是哪月哪日哪时破壳的?” 灵蛇:“我哪里知道啊,好像是,一个月前,月十五,辰时左右吧?” 白泽耳畔好像有道惊雷炸响。 月十五,辰时,出生时间也对的上。 问到这里,他几乎可以确定那个猜测了。 他能听到心脏砰砰飞快跳动的声音,脑子里乱成一团麻,说不出是震惊还是惊喜。 灵蛇问他到底怎么了,白泽张开嘴,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你,你知道我主人有个儿子流落在外的事吗?” “哈,白敛儿子的事整个揽月宗都知道好吧。” 白泽正色看着他,认真道:“如果现在告诉你,那孩子也是一只龙崽,名唤安棋呢?” 灵蛇表情凝固在了脸上。 他盯着白泽看了很久,最后没忍住“噗呲”笑了出来,“你开这种玩笑不要命了?被魔尊听到了会把你宰了的。” 可笑着笑着,他发现不对劲,白泽神情严肃,一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白泽:“他尾巴上是不是有块鳞片颜色很浅?” 灵蛇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不会吧…… 15、爹爹们开会 入夜,听着屋内的欢声笑语,灵蛇站在屋外,心里不停祈祷是白泽认错了。 安棋怎么会是白敛的儿子呢?假设他是白敛儿子,魔尊怎么可能用心养育死对头的崽?这不合逻辑。 屋内的声音停了,小龙崽应该要睡了,白泽走出来,和灵蛇对视一眼,两只默契地走远,离木屋有一段距离了才停下。 灵蛇迫不及待问:“你认错了对吧?” 白泽却击碎了他的最后的幻想,“他是。” 灵蛇心梗住了,复又激动起来,“小龙君跟仙尊长的也不像啊,怎么会是他儿子呢!” 白泽思索后,道:“孩子还小,没长开,但他生的可爱,性格率真,长大后必然颇有主人当年之风。” 灵蛇:“你昨天还说他讨厌呢!” “我错了。”白泽变脸的速度简直比翻书还快。 灵蛇目瞪口呆。 白泽脸不红心不跳,喃喃自语道:“我说怎么一见到小龙崽就有种亲切感,连我这样讨厌孩子的都忍不住想去亲近他,保护他,甚至甘愿为他签下生死契,原来是主人之子,怪不得,怪不得啊!” 灵蛇:“啊?” 事情原本是这样的吗? 白泽你变了,你变得虚伪了。 幼崽换了个爹,白泽态度立马就不同了,它紧握狗爪,心潮澎湃,尾巴因此摇的飞起,忍不住感慨命运的奇妙,居然把他送到了主人儿子身边! “可仙尊的孩子为什么会在魔尊手里?”灵蛇在这时提出疑问。 “这还用说!必然是魔尊偷的!这个天杀的人贩子!” 白泽眼神愤怒到能喷火,如果可以,以它的暴脾气早就把单郁脖子咬断为主人报仇了。 对于白泽的说法,灵蛇迟疑了,“可魔尊对小龙君有多好,你我都是有目共睹的,如果不是亲子,如何能做到这个份上?” 白泽听后也陷入了思考,不过很快他有了一个想法,“魔尊许是想看到主人和小主人父子反目成仇,所以才对他呵护有加,将他打磨成一把唯他是从的刀,好在未来给主人致命打击。” 灵蛇犹豫道:“不会吧。” “魔尊手段有多阴险你又不是没见过!”白泽不满看着他,道:“刀疤,主人待你不薄吧,你为何要向着魔尊说话?!” 灵蛇试图辩解他没有,可在白泽如炬的注视下败下阵来。 “那你现在想怎么办?” 白泽想也不想,说:“将消息告诉主人,让主人尽快接小主人回家,绝不能再让魔尊给小主人洗脑!” 灵蛇把到嘴的话咽了回去,叹了口气。 算了,就让这傻子去撞回南墙吧,不撞不死心。 第二天一早,单郁发现家里的牛乳果就剩两个了,准备再去摘点回来。 他抱着安棋出门,让剩下的两只看好家里。 他们刚走没多久,白泽迫不及待下山,灵蛇没有跟去,他继续淡定睡觉。 几个时辰后,安棋比白泽先一步回来了,他抱着一个巨大的果子,兴冲冲地要和他的朋友们一起分享。 可是家里只有丝丝在,滚滚去哪里了? 安棋屋里屋外找了一圈,又大声喊狗狗名字,都没有见到白色身影。 “安安崽怎么了?” 单郁从门外进来,手里拿了块毛巾给安棋擦汗。 安棋指着空荡荡的狗窝,担心道:“嗷,爹爹,狗狗不见了。” 单郁捏了捏他的鼻子,笑道:“别急,爹爹知道它在哪里。” “嗷嗷!” “安安崽在家里待着,爹爹去把不听话的狗狗带回来好不好?” 安棋乖乖道:“好。” 单郁摸了摸他的头,站起身,对待孩子时的温柔笑容在转身的那一刻荡然无存,眼底划过一抹狠厉猩红。 一旁装睡的灵蛇突然打了个冷战。 没一会,单郁拎着白泽回来了,得知安棋去厨房了没在这里,他直接嫌弃地往地上一扔,拂袖而去。 白泽蜷缩起身体,不住倒抽冷气,看起来很痛苦。 从外表看不出伤口,那应该是内伤了,也不知道伤到什么程度了。 灵蛇啧啧摇头,魔尊折磨人的手段可真是阴毒狠辣,不伤及皮肉却能让人痛不欲生。 即使小龙君发现白泽异常,也没有证据能证明是他做的,小龙君依旧会以为他的爹爹是个温柔亲切的人。 白泽挣扎爬起,灵蛇劝解道:“放弃吧,从魔尊眼皮子底下逃出去就是天方夜谭。” 白泽紧咬牙,没有说什么,但灵蛇知道以白泽的忠心,他不会罢休。 * 又过了十来天,白泽伤养好了。 自从确定安棋是他的小主人后,每每安棋要和他一块玩,他哪怕带着伤都要硬撑着站起来。 看到安棋和单郁父子相处时和谐的画面,白泽心疼他的小主人被蒙在鼓里认贼作父,又气愤单郁阴险狡诈,害得主人因为没有找到小主人而伤心多时。 很快,他的机会又来了。 单郁接到了白敛的隔空传话,让他前去不归山商讨要事。 他们五人约定过,每隔两月便要聚在一起,交换搜集到的有关孩子的信息。 单郁不能不去,否则必定会引起其他四人的疑心。 临走前,他特意看了白泽一眼,警告他不要妄图搞小动作。 可等他前走踏出龙泽山,后脚白泽就用下山买好吃的的理由哄安棋跟他一起走,小龙崽沉浸在这几天狗狗对他的热情中,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灵蛇拽不住犯傻二人组,只能跟上去。 下山路上,白泽脚步很快,灵蛇唉声叹气,安棋则在想等会要买什么东西。 嗷,要给丝丝买一根睡觉的竹竿,给狗狗买大骨头,嗷嗷,还要给爹爹买酒,还有我的糖葫芦和糕糕。 唔,好像太多了,钱会不会不够呢? 安棋摸了摸怀里不算鼓的钱袋子,心里想,要是不够的话,他就不要糖葫芦和糕糕好了。 “到了。” 他们面前这里是结界相对薄弱处,白泽探查了几天才发现的,灵蛇带着安棋后退,转过身,以免吓到他。 白泽看着眼前由强大魔力构织成的、密不透风的结界,试着触碰却立刻被大力弹开,脚掌被震的发麻,他脸上出现了凝重。 他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撕开一道口子,但今日不走的话,日后再难有这般好的机会。 就在他聚精会神破解结界,累的满头大汗的同时,无形之中,一双猩红的眸子将他们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不归山顶,仙鹤盘飞,一座阁楼隐于缥缈的云雾之中。 单郁拿起酒杯掩盖住唇边的讥笑。 蠢货,竟然敢哄骗本座的乖崽离家出走,待本座回去有你们受的。 从他们离开木屋的那一刻开始,单郁就在看着他们,注意力主要还是放在幼崽身上。 当听到幼崽的心声说要给蛇和狗买东西,单郁皱了下眉。 听到下一句是要给他买酒,眉头立刻舒展,心里对孩子满满的宠溺都快溢出来了。 又听到幼崽担心钱不够,要委屈自己,老父亲心疼了。 他反思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怎么会让安安崽觉得家里穷,没钱买东西? 看来回去之后有必要给孩子展露一下他惊人的财力了。 “单郁?” “单郁!” 海生月连唤两声,单郁才恋恋不舍地把心思从幼崽身上收回来。 海生月狐疑问:“你在想什么呢?一会傻笑,一会皱眉头的。” 单郁嘚瑟地心想:我在想我的乖乖崽,才不让你们知道。 在别人面前,他又变回了那个孤傲狂妄的魔尊大人,气场不输在座任何一位。 “你们唤我来何事?” “这个,你,解释。” 白敛挥袖,一只两三岁幼童模样的傀儡出现在桌子上。 桌子为玉石雕成的圆桌,设有五个座位,今日在座的却只有四人——单郁、白敛、海生月以及和尚,老龙还在沉睡中,没有前来。 除了单郁和白敛,其他两人看清傀儡面部几乎和安棋一模一样后,不约而同将视线投向了单郁,只有魔族才会做这种傀儡。 单郁索性承认了,往椅背上随意一靠,一只脚搭在桌上,抱臂看着他们,“是我的,怎么?找不到儿子还不允许我做个肖似的傀儡放眼前看着,缓解下思念之情了?” 白敛:“可是,这个,骗了我。” “它,身上,有安安,味道。” 单郁摊开手,一副无所谓的姿态,对白敛挑衅地勾勾唇,“你自己看错了被傀儡耍的团团转,要怪我头上?你难道不该去找大夫看看眼睛?” 白敛没有生气,直视单郁的眼睛,目光幽幽深深,不明意味。 “白泽,也,不见了。” 单郁一拍桌子站起,冷眼俯视白敛,呵斥道:“白泽不见关本座何事?它有四条腿,爱跑哪里去是它的自由,别什么脏水都往本座身上泼,你怎么不怀疑是秃毛狐狸干的!” 海生月怒喝:“单郁!” 单郁声音更大,“你吼什么吼?又想打架了是吧!” 眼看着两人对峙就要变成三人混战,一直默不作声的和尚突然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既然是误会便揭过吧,尽快找到孩子才要紧,诸位可有孩子踪迹?” 剑拔弩张的三人瞬间静默了。 单郁“嗤”了声,坐回位置上。 三人交流最近打探来的消息,而抢先所有人一步将崽找到并藏起的魔尊大人完全没有和他们讨论的欲望,佯装头疼揉太阳穴,闭上眼,继续看他的乖乖崽干什么。 龙泽山脚。 白泽还是没打开结界,他的乖乖崽等的无聊了,就捡了根树枝在地上画画。 小龙崽握树枝的爪爪颤颤巍巍,画出来的线条也像蚯蚓一样歪歪扭扭,但他很认真,所以勉强能看出来是个人。 至于是谁,家里不就只有一个是人类模样的,老父亲会心一笑。 可惜回不去,不能站在安棋身边陪着他。 小龙崽要给画里的人画上最后的眼睛,一声巨响吓得他爪子一抖,画歪了,一条“大疤”横亘在画中人脸上。 单郁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开了!”白泽激动的声音传来。 单郁没想到他居然会用内丹炸开结界,迅速施法让结界愈合,但晚了一步,白泽拖着小龙崽在结界闭合的最后一刻钻了出去。 灵蛇慢了一步被困在里面。 突然灵蛇的表情变得惊恐,尾巴指着安棋头顶,拼命大叫“快跑!” 白泽望向天空,一只骨鸟不知何时出现。 鸟鸣声响彻天际,巨大的阴影笼罩住了安棋与白泽,骨鸟徘徊片刻,找准时机从天空高速俯冲而下,直冲小龙崽而来。 变故发生的太快,白泽直接撞开他,和骨鸟缠斗了起来,但他刚用了内丹破开结界,灵力受损严重,很快落入下风。 灵蛇在结界里急得团团转,想把安棋喊回来,可骨鸟也听到了声音,作势要攻击白泽,却一个急转冲向小龙崽,它张开尖嘴叼住安棋后领,又敏捷地飞向半空中躲开了企图扑下它的白泽。 灵蛇心凉了:完了! 骨鸟越飞越高,带着胜利的喜悦,很快消失在云层中,地面上的两只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而目睹了一切的单郁早已怒火滔天,化作一道光箭飞出阁楼,快到其余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单郁!你要去哪里?!” 16、谁家的胖崽! 骨鸟一族如其名,整个身体只有庞大的骨头,没有血肉,没有灵魂,因此他们对痛觉的感知几乎没有,全由腹腔中的灵核提供能量。 它们体格庞大,又凶狠好斗,生活于海外孤岛,一般无人敢惹,是以多年来生活平淡如水——直到今日,一声接一声凄厉的嚎叫响彻整个孤岛,魔火疯狂吞噬遇到的所有生命,血色染红了天空。 男人衣袍在狂风中翻飞,猩红魔瞳中酝酿着滔天愤怒,手中骨鞭随着主人的情绪染上了缕缕血红,在他的背后,由魔力凝结而成的大浪缓缓升起,可以在顷刻间覆灭这座岛。 此情此景,宛如地狱中走出来的恶魔。 “偷我儿的骨鸟!给本座滚出来!” 怒吼声裹挟着强者恐怖的威压,震的地面都颤了三抖。 骨鸟老族长在族人的搀扶下颤巍巍来到战场,看到族人七零八落的尸骸痛心不已,噗通朝天空中的男人跪下,声泪俱下。 “不知我们做错什么,竟引得魔尊大人发难呐!” 单郁:“有只骨鸟叼走了本座的儿子,你们即刻把我儿子还来,如果他有个三长两短,本座要你们全族偿命!” 老族长赶忙让族人去找找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居然敢对魔尊的儿子下手,害得这么多族人为它的愚蠢而死。 一刻钟后寻人的族人回来了,在老族长耳边说了什么。 老族长顿时有了几分底气,稍微挺直了腰杆,对单郁道:“大人,我们已经在全岛都仔仔细细寻找过了,您的儿子并不在此啊!其中可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 单郁气到冷笑,一挥手,一块巨大的光幕出现在空中,上面正是骨鸟如何叼走安棋的过程。 有图有真相,所有骨鸟吓到连忙跪地认错。 老族长再没有了硬气,哆哆嗦嗦道:“可、可岛上确实不见幼崽踪迹啊!这么短的时间,也不可能吃干净。” 这些话落在单郁耳中都是狡辩!他抬起手,准备降下魔潮,将整个岛打成碎片,看这群骨鸟还能把安棋藏哪里去! 所有骨鸟都绝望了,就在这时忽然有只骨鸟大声道:“还有一只骨鸟眼下不在岛内!许是它叼走了大人之子!” 单郁顿住手,问:“它现在何处?” 所有骨鸟都看向老族长,那只骨鸟正是老族长的亲孙子,因为无法无天惯了,经常闯祸又不知悔改,所以早年被驱逐出去了。 老族长想保护孙子,迟迟不愿说。 单郁动动手指,一只接一只骨鸟在它眼前爆炸,哀嚎声再次响起,老族长承受不住族人的谴责,含泪说出了骨鸟的位置。 几乎是瞬间,天空中那股可怕的威压消失无踪。 * 另一边,安棋被骨鸟扔进了它位于悬崖上的巢穴中。 “嗷,好痛。” 安棋是肚子先着地的,柔软的腹部缓冲了一下,加之巢穴是由树枝树叶和动物毛皮做成的,安棋幸运地没有受伤。 骨鸟空洞无物的双眼贪婪地看着这只肥嫩的幼崽,香味勾的它口水直流,不枉它冒险把他抢到手。 安棋害怕,试图爬远一点,却被骨鸟拖回,巨大的黑影像山一样压在他头顶,小龙崽抖动个不停,爪爪捂住了眼睛,带着哭腔喊:“嗷嗷,爹爹你在哪里!我好怕,呜呜呜。” 而正在赶来的单郁忽然心口刺痛了一下,他又一次加快速度。 这一边,骨鸟准备开始大快朵颐了,他想先从幼崽的肚子吃起,里面的内脏柔软多汁,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锋利的鸟喙叼住尾巴,想把幼崽翻个身,好露出肚皮,结果“啪”的一下,尾巴突然暴起把骨鸟的头打落,轱辘滚到了巢穴另一边。 鸟头似乎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呆滞地瞪着那根扭动灵活的尾巴,鸟嘴里发出类似乌鸦的嘶哑怒骂。 哼,骂什么骂。 它可是天底下最好的尾巴。 尾巴安抚地拍了拍小龙崽的背,安棋小心翼翼睁开眼睛,正好和鸟头对上眼,吓得他跳了一下,“嗷!”,接着又手忙脚乱爬起来,跑到离鸟头最远的地方抱住自己,蜷缩起来。 过了一会,安棋感觉骨鸟伤害不到他了,慢慢从手臂中抬起头,看了看鸟头,又看了看它的身体。 不看还好,一看他就挪不开眼了。 骨鸟身体中那块蓝色晶核散发着迷人的灵力光晕,对一只喜爱亮晶晶宝物的小龙崽来说,简直是致命诱惑。 嗷呜。 是,亮晶晶。 安棋跟从龙的本性,不知不觉间朝骨鸟身体走去,骨架太高了,他就手脚并用往上爬,凭借身形小巧的优势轻而易举就钻进了骨鸟腹腔中。 幽蓝的灵光照亮了小龙崽痴迷的双眼,他朝灵核伸出了爪爪。 骨鸟也意识到大事不妙,嘶吼着不许他碰!崽种!不许碰! 但小龙崽听不见外界的声音了,他眼里只有亮晶晶。 灵核被摘下,吵闹的鸟头一下子没了声息,身体骨架也在一阵风吹过后如朽化的建筑开始分解,巨大的骨头一根根接连不断地砸下,巢穴开始摇晃,越来越剧烈。 安棋眼里只有灵核,没有察觉到新一轮危险的逼近。 终于在一声巨响后,整个巢穴崩塌了,安棋随着无数树枝、骨头快速坠落,跌入万丈深渊。 * 悬崖下,一只魔族正在清点今日捡到的鸟蛋数量,突然一根巨大的骨头掉落在他脚边,扬起呛人的灰尘,他不解地抬头向上看,就见密密麻麻的骨头将天空都盖住了。 他察觉到大事不好,背起背篓跑到安全的地方,等天上的东西都掉光了才靠近检查情况。 踩在废墟上,他顺着岩壁往上看,诧异看到在五米高左右的地方,一只幼崽居然用尾巴勾住树枝挂在上面,摇摇晃晃。 几秒后,树枝不堪重负,断掉了,幼崽正好“噗通”掉进他的背篓里。 他想起里面的蛋,赶忙放下背篓检查,把幼崽抱起来看到了令魔心碎的一幕——蛋都被胖崽压碎了。 这可是他努力了一天的收获! 他气的用力戳了几下胖崽的脸,可胖崽一点反应也没给他,对手里的破灵核爱不释手。 一拳打在软柿子上,魔好无力。 想把胖崽吃了,可魔尊大人下过命令,严禁魔族伤害幼崽,违者重刑伺候。 没办法了,小魔只能把胖崽放回背篓里,背回魔族。 还别说,这胖崽身上的每一块肉都很实在,等他回到魔族时已经累的气喘吁吁。 回头一看,胖崽还在玩他的破灵核,恐怕连自己身处何地都不知道。 魔无语了,他很想知道,到底什么样的父母才能养出这种心宽体胖的崽? 快到魔宫了,老远便听到魅妖尖锐的嗓音。 “我对你们魔尊有恩,我手腕的魔印是他亲自留下的,我说和他双修,他并未拒绝,魔尊又没有别的女人,我说不定就是魔宫未来的女主人了!我想进魔宫看看,有何不可?!” 魔宫守卫对她翻了个白眼,他们无话可说,把宫门守的更加牢固。 小魔摇摇头,算算日子,这只魅妖已经在魔宫门口闹了七天了。 一开始是想偷溜进魔宫,却被抓到赶了出来,后来又说她是魔尊的女人,要进魔宫等魔尊回来,缠着守卫放她进去,守卫哪里会信一只妖的话。 可魅妖异常坚持,也不知道进魔宫究竟想干什么? 小魔从魔宫门口走过,安棋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短暂地从亮晶晶的魅力中清醒过来,从背篓里探出小脑袋,眨眨眼睛,果然看到了之前那个给他点心吃的漂亮大姐姐。 安棋对魅妖挥了挥爪子,“嗷,姐姐好。” 花晓刚和守卫掰扯一通,有些疲惫,扫了一眼,不甚在意道:“你好,胖崽。” “嗷嗷!姐姐拜拜,下次再见哦。” “嗯,拜。” 瞬间,花晓回过神:“!” “你怎么在这里?!!” “嗷?”安棋左看看,右看看,终于发现他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幼崽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姐姐,这里是哪里啊?” 花晓:“……” 这里是你爹的老巢啊。 花晓快步过去把幼崽抱了起来,惊呼:“老天,你怎么脏成这样?” 安棋身上有很多灰,尾巴上沾了蛋液,原本粉白可爱的脸蛋变得黑扑扑的,头发里还插着枯叶子,像只刚钻了灶台的小猫,而背他过来的小魔此刻一脸懵。 见此情况,花晓很快想明白是什么回事了,八成是遇到了麻烦,和魔尊走散,要不然魔尊能看着他的崽这么狼狈? 花晓问:“你知道你爹在哪里吗?” * 与此同时,峭壁之上,彻骨的寒风中,所有生活在岩壁上的鸟族都屏住了呼吸,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惹到了大魔头。 毕竟大魔头看起来已经到了愤怒的极点。 大部分鸟一醒来就看到家门口站了个“杀神”,满身杀意腾腾,死亡凝视扫过他们每一个,他们脑袋都是麻的。 谁能来告诉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魔尊会出现在这里?还开口就是让他们把崽儿还来,他们哪有魔尊的崽!? 有一部分鸟试图拼一把,从魔尊手下逃出生天,一部分被威压吓的一动不敢动,更有悲观者已经准备好了临终遗言。 一片愁云惨淡,死气沉沉,绝望刻在了每只鸟的心中。 单郁的魔识快速搜寻整个峭壁,从里到外,连一个狭小的缝隙都没有放过。 依旧没有安棋的踪迹。 单郁双手捏的骨节泛白,他心疼如绞,身上魔气开始紊乱、疯狂、甚至变得暴虐,那种消失已久的、想要毁灭这个世界的冲动似乎又要冲破理智了。 有道声音在耳畔蛊惑他:快动手吧,你本就为灭世而生,犹豫是弱者才有的反应,而你应该冷血冷情,踩着所有人的尸骨,一步,一步,走到至高位,那座神位一直在等你啊。 你,真的不想要吗? 想! 怎么可能不想要?! 强者只会想要更强! 可是,那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承受不了那个代价。 太多的记忆和声音同时在脑内撕扯,单郁头疼欲裂,心神不稳,压不住体内力量,这个状态很危险,离失控不远了。 紧要关头,魔识终于找到了一缕幼崽的气息,很淡,但单郁几乎是立刻认出他! 这缕气息位于崖底一节断枝上,上面还有一些魔气。 魔气?魔族? 鸟族们瑟瑟发抖,祈祷死亡不要太痛苦,过了很久,除了冷风,没有哀嚎声,没有血腥味,有大胆的鸟族睁开了眼—— 天边,小太阳温柔地从山后探出了头。 新的一天到来了。 而单郁早已不见了踪影,就好像他从未来过。 死里逃生的鸟族更加好奇,究竟是什么让魔尊放弃了杀戮? 17、魔族炸锅 许久不回魔族的魔尊大人,一回来不过问族内是否有大事发生,而是召集所有当天去过悬崖的魔,在魔宫大殿内亲自询问他们可否见过一只幼崽? 确定是让他们找崽,而不是让他们宰了谁? 在场所有魔面面相觑,有只小魔壮着胆子举起手,“我、我见过一只胖崽,他被魅妖带走了。” 单郁一下起身,从高位上走下,焦急询问:“哪只魅妖?带去了何处?” 小魔道:“去了何处不知道,那只魅妖说她是您的女人,还有您留下的魔印。” 单郁蹙眉,花晓?她又想干什么? 安棋既然在花晓那里,单郁一颗悬着的心可以暂时放下,有魔血在她身体里,她不敢伤害安安崽,否则她自己也会没命。 至于他们去了哪里?单郁约摸能猜到。 众魔对眼下的情况摸不着头脑,魔尊大人怎么刚回来又要走了? “大人,您不在的这些日子堆积了不少事务,我等不敢擅自下决断,大人您看要不要现在处理一下?” 单郁摆摆手,“你们自行处理就是,本座忙着养儿子,没工夫。” 单郁走的很快,众魔全都没有反应过来,大殿内静的落针可闻。 有魔试探着问:“刚才大人说什么来着?他要养什么?” 另一只魔:“好像是……养儿子?” “魔尊大人居然有儿子了!” 不知道是谁激动地喊了一嗓子,大殿顿时像下锅的饺子似的沸腾起来了!讨论声简直要将屋顶掀翻。 这个惊人的消息很快会传遍全魔域,沉寂了许久的魔族即将为此炸开锅。 * 另一边,龙泽山上。 单郁赶回家中,就见门口草坪上摆着一个大水桶,白泽和灵蛇踩在凳子上,一只举着皂角,一只拿着毛巾,合作卖力搓洗着桶里的小家伙。 单郁松口气,朝他们走过去,还没有看清楚小家伙,先听到了他的歌声。 “嗷嗷嗷,嗷嗷嗷呜,嗷呜嗷呜……” 唱的是什么听不懂,但语调轻快,活泼高亢,小龙崽的心情很好,他喜欢在阳光下泡澡,再捧着一颗牛乳果喝,感觉更舒服了,水是热热的,光是暖暖的,小龙崽是可可爱爱的。 忽然他头顶的光被挡住了,抬头正好对上单郁温柔又宠溺的目光。 小龙崽咧开嘴一笑,“嗷,爹爹回来啦。” 单郁捏了捏他被热气熏红的脸蛋,“嗯,安安崽有没有听爹爹的话,乖乖待家里?” “嗷,没有。” 安棋声音很小,心虚地沉进水里,偷看他一下,又马上低下头,水桶里咕噜噜冒泡泡。 嗷呜嗷呜。 单郁笑了笑,拿过灵蛇和白泽手里的东西,看也没看他们一眼,“我给安安崽洗,你们走吧。” 灵蛇和白泽都没有动,从看到单郁回来开始,灵蛇冷汗就没有停过,知道他们闯了大祸,小龙君现在就是他们的免死金牌,他哪敢离开小龙君。 “其实我们也没事干,我们——呃,呃。” 灵蛇嗓子像是被掐住了,白泽更是感觉脑袋里有什么东西要炸了,痛苦却发不出声音,在地上打滚。 这个过程持续时间不长,但对他们两来说就好像过了一天那么久。 “滚,本座晚上再找你们算账。” 单郁冰凉而愠怒的声音传入他们脑中,方才只是小惩大诫,晚上才是生不如死的开始。 灵蛇面如死灰,白泽昂着头,壮士可死不可辱。 没了碍事的两个家伙,单郁脸上覆着的一层阴郁的薄冰自然融化,化为了老父亲对孩子的微笑。 “安安崽,告诉爹爹你昨天都去了哪里?看到了谁好不好?” “嗷!” “我昨天下山买东西,路上被一只好大的鸟抓走了,它把我带到了……” 单郁耐心听孩子的絮絮叨叨,轻柔地擦掉他鼻子上最后一点灰尘,就好似一个普通不过的父亲听孩子讲述趣事。 小龙崽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今天随口的一句话,将会决定别人的生死。 眼前这个温柔体贴的爹爹,把他说的人和地方都默默记下,所有企图伤害他的家伙,会被一个一个挫骨扬灰。 * 安棋洗完澡,一进屋就闻到香喷喷的味道。 他跟着香味,爬上桌子,香味的来源是一碗面条,汤色浓郁,面条麦香四溢,翠绿的葱花飘在面汤上,配菜有两根烫过的小青菜,一块嫩嫩的鱼腹肉,一把炸过的黄豆子,还有一朵装饰用的小野花。 安棋没见过这么好看的面条,目不转睛地看着,就是不下口,肚子咕咕叫了好几回了。 花晓问他为什么不吃,是不喜欢她做的面条吗? 安棋摇头,如实对漂亮姐姐说:“好好看,不舍得吃。” “害,一碗面而已,”花晓笑道:“吃吧,不够吃我再做。” 安棋:“姐姐还会给我做吗?” 花晓摸了摸他的头,哄他:“当然了,你这么可爱,姐姐见了你欢喜,所以你要多少都可以。” “嗷,谢谢姐姐。” 安棋有点羞涩。 他伸爪就要抓面条,花晓按住了他,把筷子塞他爪里,告诉他要用面条很烫,要用筷子夹。 安棋试着用筷子夹起一根面条,刚颤颤巍巍挑起来,稍微一用力面条就呲溜滑下去了,他的爪子好像和筷子有仇,几次下来,安棋有些挫败,求助地看着花晓。 花晓受不了幼崽的目光,拿过筷子喂他,“张嘴,啊。” 安棋乖乖把嘴张开:“啊——” “嗷呜,好好吃,”安棋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脸颊鼓鼓的,“谢谢漂亮姐姐喂我。” “小可爱嘴真甜。” 花晓捂唇一笑,点了点他的额头,安棋脸更红了。 花晓很满意幼崽的表现。 在她和善美丽的外表下,打的实则是另一副算盘——你爹那么稀罕你,老娘把你哄开心了,还愁拿捏不了你爹? 谁让单郁实在太难搞了,任她使出十八般武艺,又是美色勾引又是耍心计,单郁巍然不动,她反而把自己弄的狼狈不堪,相比之下,这只单纯的幼崽可就好哄多了。 于是单郁进来看到的就是花晓挂着温柔的微笑给安棋投喂,而安棋羞涩又开心地配合大姐姐,尾巴激动地扭开扭去。 好一幅和谐又温馨的互动画面,倒显得他这个父亲像个外人了。 单郁脸色微沉,想从花晓手中接过碗筷,“给我,我来喂。” 令他没想到的是安棋居然会伸爪挡住他,“我要姐姐喂,嗷。” 他甚至不愿意从漂亮姐姐脸上挪开视线,看一眼他爹。 老父亲震惊。 “你真的不要爹爹了?” 安棋决绝挥手,道:“不要,爹爹你出去玩吧。” “我走了。” “好。” “我真走了!” “拜拜嗷。” “……” 老父亲伤心了。 花晓找准时机,故意在单郁面前问安棋:“小龙君喜欢我做的面条吗?” 面对姐姐,安棋甜甜道:“喜欢。” 花晓:“小龙君喜欢就好,我还怕做的不好,你会讨厌我呢。” 安棋拼命摇脑袋,说:“我喜欢姐姐,姐姐特别好。” 花晓惊讶问:“啊呀,那你喜欢我什么呀?” 安棋伸出爪子数姐姐的优点:“姐姐温柔,漂亮,聪明,做饭好吃,声音好听,还会给我点心吃。” 真是个乖崽。 花晓笑的合不拢嘴,抬眼看到单郁垂眸,似乎陷入了思考,感觉计划要成功了,她开始实施最后一步。 “你这么乖,姐姐也很喜欢你,我要是能有个和你一样可爱的孩子,不知道有多开心呢。” 这时她话头一转,遗憾道:“哎,可惜我还没有遇到有缘人,也不能天天陪着你。” 安棋抓住花晓的手,大眼睛里都是不解,他问:“漂亮姐姐不能天天陪我玩吗?” 花晓摸摸他的头,也是无奈,“因为我是外人呀,你又没有娘亲,我经常来你家会被人说闲话的。” “那要怎么办呢?” 单纯的幼崽很快想到了一个办法,“如果我们是一家人就好了吧。” 安棋话音落下没多久,单郁打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一切都在按着她的设想走,花晓心跳的飞快。 单郁开口了:“你喂完安安崽就出来,我有话和你说。” 花晓心中大喜,可表面上依旧温温柔柔应道:“好的。” 单郁走到门外,如果他在这时回头,就会看到花晓眼中的精明与算计。 计划第一步,让单郁看到幼崽对她的喜欢。 第二步,让单郁明白,幼崽对她已经产生了依恋。 第三步,幼崽主动提出要和她成为一家人。 第四步,便是她的最终目标,让单郁为了孩子留下她,只要留下,她不怕未来拿不下单郁。 别怪她手段卑劣,利用一个无知孩子攀附魔尊,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弱肉强食,如果她不狠点,聪明点,早被其他妖物吞噬掉了。 木屋不远处有一片树林,单郁背身站在一颗大树下,阳光倾泻,如果忽略魔的身份,光从背影上看,那就是无数少女梦中意气风发、年少疏狂的情郎。 花晓特意停下,散下了额前的几缕头发,一副纯洁娇弱的小白花姿态,曾经让她得到了无数男人的怜爱,是无往不胜的利器。 “妾,见过魔尊大人。” 单郁转身,眸色暗红深沉,情绪不明,花晓向前走一步,假装崴了脚,“啊呀”一声娇呼,向单郁身上倒去。 瞥见单郁对她伸出了手,花晓眼底划过一抹笑意。 18、爹爹们的修罗场倒计时 “砰!——” 花晓没有等到想象中温柔地搀扶,而是脖子被单郁掐住,拎起,又重重摔在树干上。 单郁手中的力道还在收紧,花晓这时才看清他的眼神,哪有半点温情,只有怒火和杀意。 “魅妖,你方才那些话是什么意思?谁教你说的!?” 花晓感觉喉咙快碎了,眼泪不受控制流了出来,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她发出断断续续的音节:“呃呃,大、大人,妾,不知道,您在说什么啊?” 单郁怒火中烧,“还在装傻,是不是海生月派你来挑拨我与安棋父子关系的?说!” 花晓拼了命地摇头,怎么莫名其妙又扯上妖王大人了。 可单郁怎么会轻易相信她。 在骨头碎裂前,她颤巍巍抬起手,露出腕上魔血印记,并且对天发誓。 “大人明鉴,苍天在上,厚土为证,如若我花晓有半句虚言,便修为尽毁,不得好死!” 无论是修士还是魔、妖,都不敢轻易对着苍天厚土立誓,因为一旦有违誓言,严重的将会受到天谴。 花晓也是没办法了,只能狠下心搏一条生路。 可单郁没有停手的意思,花晓彻底慌了。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单郁咬牙切齿地盯着她,“你当着本座的面,和本座儿子举止亲密宛若血脉相连的亲人是想做什么?讽刺本座不如你受安棋喜欢吗?想取代本座在他身边的位置是吗!谁给你的狗胆竟敢挑衅本座!” 什、什么?!挑衅? 花晓瞪大了眼睛,好像有东西在脑子炸开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浮现——魔尊生气难道是因为她抢了安棋对他的关注,他吃醋了?!! 单郁脑子有病啊! 一个没有妻子,独自带着儿子生活的父亲,遇到了一个妙龄少女,少女温柔贤淑,知心能干,还愿意将他的儿子视如己出,正常男人难道不应该觉得遇到了一位良配,并拿出十二分的诚意追求这位少女,生怕少女跑掉了吗? 怎么会把少女当成要抢他儿子的坏人?还要杀了少女!? 单郁就是有病!还病的不轻! 想她花晓征服过无数男人,竟然在这样一个疯子身上失手了,还是两次!简直是妖生一大耻辱! 现在怎么办?呼吸越来越困难了,疯子真的快把她掐死了,到底谁能来救救她? 救命、救命啊,随便谁都行,无论需要她付出什么代价,只要能让她活下去。 或许上天听到了她的乞求,就在她意识模糊之际,单郁松手了,她软绵绵摔在地上,听到了单郁的低喃。 “安安崽怎么找过来了……罢了罢了,魅妖,算你运气好,以后别再出现在本座和安棋面前,下回可不会再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 安棋问:“漂亮姐姐走了吗?” 单郁愉快道:“走了。” “她以后都不会来了吗?” 单郁笑道:“不会了。” “嗷。” 安棋失落地低下头,他是真的喜欢这个温柔又漂亮的姐姐,而且他还没有和姐姐道别呢。 单郁不想看到儿子为花晓伤神,问他饿了没有,爹爹给他做面吃。 “嗷?” 安棋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爹,“爹爹你会做吗?” 毕竟他爹爹除了鱼汤外就没给他做过什么东西。 幼崽的眼神和质疑能够轻易刺激到任何一个当爹的,单郁哪里受得了,当即夸下海口,他不仅会做,做的还比魅妖好吃一百倍。 说完他就一头扎进厨房,做那碗一百倍好吃的面条,在幼崽面前争口气! 从下午捣鼓到晚上,安棋牛乳果都吃了四个了,鱼汤都喝了两大碗了,洗完爪爪和脸蛋,躺上床准备睡觉了,单郁才把一碗卖相不怎么样的面端过来。 安棋闻了闻,捂住了鼻子。 嗷,味道有点怪怪的,不像姐姐做的又香又好看又好吃。 单郁:“安安崽,来,爹爹喂你。” 面条颜色是一种诡异的绿色,汤面浮着一些不知名黑色物质,青菜也炸焦了。 小龙崽内心抗拒,他第一次不是那么想当爹爹的乖宝宝。 “我好困哦爹爹,想睡觉,不想吃了,留着明天吃好不好?” 他想着明天再做乖宝宝,一定做。 单郁哄劝无果,也只能作罢。 可是第二天,安棋盯着比昨天还难看的面犹豫了很久,几次伸出爪又收回,实在说服不了自己。 嗷呜,他可能要做一个坏宝宝了。 单郁最后也没有说什么,默不作声把面都倒了,装作无事发生过。 他发现一个问题,安棋的胃口好像被花晓养叼了,他做的不吃就算了,带他去山下酒楼吃,他也没从前吃的津津有味了。 幼崽成长过程很漫长,在还不会辟谷的时候,需要进食各种食物补充营养,滋养灵力。 单郁不是没想过从魔族找个厨子过来,但魔族对吃食要求不高,大多习惯吃带血生肉,偶尔烧个火烤一下,做饭的手艺也没见得比他高多少。 找人界的厨子吧,人家上门看到这一屋子的不是大魔就是灵兽,还有一只龙崽,只怕会被当场吓晕。 他已经听安棋念叨“姐姐,姐姐”好几天了,心里纵然对花晓厌烦不已,可又看不得孩子焉了吧唧的样子。 单郁把安棋抱到腿上,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问:“安安崽,如果让你在那个姐姐和爹爹之间选一个,你选谁?” “爹爹!”安棋毫不犹豫抱住了单郁。 单郁也抱住了他,嘴角扬起一抹宠溺的弧度。 很好,他有安安崽这句话就足够了。 于是第二天,花晓再次出现在龙泽山。 不过她这次是被单郁亲自“请”回来的。 一大清早,厨房里“哐哐哐”剁骨头的架势就好像刚杀掉了仇人,觉得还不够泄愤,又红着眼疯狂剁碎了仇人尸骨。 花晓每次挥刀,劈下,都会把案板上的骨头想象成单郁那个混蛋! 差点把她掐死就算了,她回去后都决定放弃依靠魔尊上位这条路了,单郁居然主动找上门,让她回来。 她以为是单郁后悔了,放下身段来求和,她惊喜不已,可才兴奋了不到三秒,一件围裙扔到了她脚边。 单郁是“请”她回去,不过,是回去当厨娘的。 花晓才不干,她在妖界是数一数二的大美妖,在人界那也是被无数人追捧的花魁娘子,把男人女人们都勾要死不活的,怎么可能放弃醉生梦死的好日子,去给一只幼崽剁菜煮饭?! 而单郁说服她的方法也很简单——打一顿,拖回来。 花晓一身伤,假笑脸再也挂不住了——去他娘的温柔贤淑!老娘都要当厨娘,沦落到给幼崽泡奶喝了,还装个鬼的温柔!老娘不演了! 于是她在做饭过程中肆意发泄怒火,光听声响,不知道还以为她要把厨房拆了。 安棋听爹爹说姐姐回来了,而且以后都不走了。 “嗷呜嗷呜!” 幼崽被突如其来的幸福砸晕了,特意穿上他最漂亮的衣服,哒哒跑来见姐姐。 刚到厨房门口,半截萝卜飞了出来,安棋及时刹住脚才没有被砸到。 “嗷,姐姐?” 他抱着萝卜,站在门口,小心翼翼喊花晓。 花晓怒吼道:“滚开,老娘忙着呢!” 幼崽茫然。 嗷,姐姐和平时不一样。 单郁听到声响也过来了,一只大手覆在安棋头上,“安安崽怎么了?” 安棋担心地问:“姐姐好像很生气,她是不是不想回来啊?” 单郁揉揉他的头,蹲下来安抚他,“怎么会呢?她之前不是说喜欢你,想和你成为一家人,所以爹爹把她请回来当大厨了,从此以后她就算是我们家的一份子了,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嗷?” 真的吗? 单郁笑道:“真的。” 就算不是真的,他也有手段变成真的,只要安安崽开心。 “不信你去问她,是不是自愿回来的?” 安棋从门板后探出小脑袋,“姐姐?你是……” “别问!” 花晓头也没回,她现在要多暴躁有多暴躁,菜刀高高举起又猛力劈下,案板裂开了,那张妖艳殊丽的面容扭曲了几下,一个字一个字从牙齿中挤出来。 “我、自、愿、的!!!” “嗷。” * 龙泽山内闹闹哄哄,而另一边海外孤岛上,笼罩在骨鸟一族头顶上的阴霾多日未散。 骨鸟都沉默着,到处搜寻幸存的灵核,只要灵核还在它们便可把族人复活,但有些骨鸟的躯体已经损毁严重,就算复活了,也无法行动自如,余生都要靠同族的帮扶生活。 魔尊虽然走了,但它们需要承受的惩罚远没有结束。 老族长心如死灰,已经无颜面对族人们了,准备以死谢罪,关键时候一道温柔的男声救了他。 “本座可以帮你们。” 老族长诧异回头,男人一袭黑袍,身形颀长,戴着黑色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虽看不到容貌,却能从他嘴角噙着的温和笑容看出他并无恶意。 当然了,他也可能是极其善于伪装的恶人。 男人抬手施法,岛上所有骨鸟尸体悬浮半空,残缺的身体以极快的速度恢复如初,腹腔中更是长出了一颗崭新的灵核,几百只骨鸟不到一刻钟便重获新生! 老族长意识到面前男人是一位修为不低于魔尊的强者!心中又喜又惧,连忙带着族人跪下道谢。 男人的微笑依旧浅淡且无害,“不必谢,只要你们告诉本座,单郁为何事要灭你们全族?” 他快好奇疯了! 第19章【VIP】 第19章 龙君苏醒 花晓除了厨艺一绝,还会制衣,毕竟男人总是会蠢到因为收到一条手帕,一件衣服,而觉得这个女人对他芳心暗许。 事实是她一口气搞了十多条一模一样的手帕,看谁有钱又够蠢,她就送一条,再说上几句意味不清的暧昧话,一条大鱼保准就上钩了。 不过她肯给安棋制衣可不是想勾引一只乳臭未干的幼崽,只是单纯看不下去。 比魔尊亲手做衣服更让她瞪大眼睛的,是魔尊那华丽中透着一股乞丐味的审美。 除了单郁,没几个正常人会觉得由一堆布料胡乱缝在一起的衣服好看,哪怕这些布料单看都很华贵。 花晓不忍心看着安棋小小年纪就被魔族的奇葩审美荼毒,拿剩下的料子给他重新做,灵蛇和白泽也顺带手得了件。 可这个举动惹了单郁不满,他作为父亲亲手做的衣服怎么可能是这只魅妖能比的。 当看到穿上了新衣的白泽和灵蛇时,他只是扫了眼,面无表情道:“单调无趣,俗不可耐。” 但当小龙崽穿着同样金红色的衣服,带着龙头小帽子跑出来抱住他的腿,问他这身衣服好不好看时,单郁却展露出老父亲溺爱的笑,“好看,这颜色真配我家安安崽。” 前后态度变化之快,简直不像是一个人说出来的。 就算已经知道魔尊脑子里除了他的崽,半点风花雪月都没有,花晓也没眼看下去,转头回厨房去了。 没成想她安安静静做个饭也能惹单郁不满。 因为安棋最近吃的有点多,一天五顿,小龙崽吃饱了就犯困,有时候和单郁玩着玩着,困意上来了,直接就两眼一闭,嗷呜一声,歪头倒下去了,怎么喊都不醒。 花晓内心一阵无语。 这能怪我吗? 老娘被逼的来陪你们玩过家家已经很不爽了,破要求还这么多。 “魔尊大人,既然您觉得和小龙君相处的时间不够,妾身有一个法子或许可为您解忧。” 单郁来了些兴趣,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花晓道:“大人可听过织梦灵鲛?” 单郁:“略有耳闻。” 花晓继续道:“传言那居于海外仙岛的龙君大人手中有一只灵鲛,可以编织各色各样的美梦,入梦者仿佛置身真实的世界。 并且它还可以让多人进入同一个梦境,如果有了它,即使在梦中您也可以陪伴小龙君了。” 花晓其实只是随便一提,毕竟她现在在单郁手底做事,单郁又对安棋亲近她颇有微词,不提点意见出来,她怕单郁对她发难。 单郁垂眸片刻后,点了点头,“本座知道了。” 花晓愣了一下,不会吧,难道单郁真想把灵鲛搞来? 那可是龙君的宝贝,龙君性情霸道又暴戾,绝不会容忍任何人觊觎他的宝物。 “大人的意思是,您要去把灵鲛偷来?” “偷?”单郁嗤笑:“本座从不做偷鸡摸狗之事。” 不偷?花晓更不解了。 下一秒就听单郁毫不心虚道:“本座一向明抢。” 花晓:“……” 不愧是狂妄的魔尊,居然能把抢东西说的这么理直气壮。 单郁一刻也不想等,吩咐他们看好安棋,他即刻前往海外仙岛。 之前单郁要惩罚闯祸的灵蛇和白泽,安棋把它们藏到了自己衣服里,紧紧捂着不肯给爹爹,小龙崽坚定地要保护他的好朋友们,单郁拿他没辙,这事最后便不了了之。 它们学到了教训,现在把安棋看的死死的,不敢让他轻易离开龙泽山。 纵使知道魔尊这一去有九成概率能得手,花晓心中依旧有些不安。 那可是龙君大人啊,曾经有只鲛人偷了他一颗珍珠,龙君一怒之下掀翻了东海,让高傲的鲛人族不得不低下头颅,卑微求和,不仅将灵鲛献出,还供奉起了龙君神像,日日夜夜地忏悔,但时至今日他们都没有求得龙君的原谅。 龙君的独霸欲太强了,又记仇。 如果最后被龙君发现灵鲛丢了,不知道又要掀起怎样腥风血雨的故事。 另一边,单郁抵达龙君巢穴,轻易便跨过了结界,来到洞穴深处。 深蓝色巨龙盘睡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呼吸匀称,单郁捡起块石头打在他身上,没有反应。 老龙果然还在沉睡。 单郁更加肆无忌惮了,把灵鲛从老龙爪子里生生拽了出来,灵鲛被疼醒了,见到是魔尊满眼惊恐,张嘴正要尖叫,单郁一手刀下去把他敲晕。 老龙对此浑然不觉。 他探查了老龙龙魂的情况,确定老龙没有个五年十年应该醒不来,拖着灵鲛迫不及待就要回去找他的安安崽。 走前,单郁为避免老龙醒来后找他麻烦,还特意给老龙留了个惊喜。 * 另一边,安棋在梦里玩着他的宝贝金球,没有人陪他,他一个人也玩的不亦乐乎。 嗷呜嗷呜。 谁让小龙崽爱惨了亮晶晶呢。 一双鞋子出现在安棋眼前,他一眼认出这是爹爹,惊喜抬头,“嗷!爹爹怎么来了?” 单郁笑着,把幼崽抱起来,在怀里狠狠揉了揉幼崽的小脸,半开玩笑地说:“爹爹想陪你玩,可你喜欢打瞌睡,都不理爹爹,爹爹好委屈,就只能进你的梦里找你了。” 小龙崽不好意思地低头。 这几天吃的有点多了,因为姐姐做的饭太好吃了,吃的太饱了就想睡了,嗷。 “你在梦里就玩这个?” 单郁皱眉看着他手中的金球,周围空荡荡的也没有别的东西,这么久以来安棋难道就只有这个破球玩?也没人陪着? 安棋没注意到他爹心疼的眼神,献宝似的把金球塞到爹爹手里,“爹爹喜欢球球的话就送爹爹好啦。” 单郁问:“你舍得?” 安棋歪头,眼睛眨了眨,反问:“为什么不舍得给爹爹呢?” 单郁看着幼崽清澈明亮的眼睛,心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他知道安棋再怎么说也是一条货真价实的龙,龙性贪婪,喜爱珍宝,就像老龙,霸道的不行,明明拥有的宝物可以堆成好几座岛,却吝啬到连一颗珍珠都不舍得给出去。 但他养的这只小龙崽,倒是有些不同,可爱,活泼,聪慧,又大方,再喜欢的玩具也愿意分享给爹爹和朋友们。 单郁觉得,小龙崽能有今天的样子都是多亏了他这个爹养的好,换了其他四个指不定要养成什么乱七八糟的样子。 大魔头莫名很有自信。 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其他四个突然打了个喷嚏。 心绪起伏良久,单郁把安棋放下,盖住他的眼睛,神神秘秘地说要给他变个术法,安棋乖乖点头。 单郁挥袖,眨眼之间,一座华丽至极的宫殿凭空出现。 “安崽看看喜欢吗?” 安棋惊叹,但又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宫殿。 还没等他想起来,单郁牵着他的手,推开宫殿大门,径直走向宝库。 宝库里面很黑,单郁熟练地打了个响指,两侧墙壁上由近及远亮起两排幽蓝的火光,霎时映亮了长廊和两侧无数扇大门。 安棋看着深不见尽头的走廊有些害怕,往单郁身后躲了躲,可是心里又好奇:“爹爹,门后面有什么呀?” 单郁抱起他,来到第一扇大门前,推开前对安棋神秘地眨了下眼,“爹爹保证,是会让你尖叫的好东西。” “嗷?” 门推开的瞬间,炫彩夺目的光芒争先恐后从里面冲出来,小龙崽“哇!”一声,发光的眼睛直勾勾看着那些堆成了小山的宝物,有各色的宝石,灵核,金银,珍珠,翡翠以及各种玉石——好,好多,好多亮晶晶! 小龙崽情不自禁发出了一声激动的龙啸——“嗷呜!!!” 满室回荡着他翁声翁气的咆哮。 单郁看到小龙崽的反应,心里很满足,他先前就说过,要给幼崽展示一下家里的财力,他才不是什么连根糖葫芦都买不起的穷爹呢。 “嗷嗷。” 小龙崽用爪爪轻轻拍打单郁的手,示意爹爹把他放下来。 快快,他的尾巴已经开始扭个不停了。 两脚刚一沾地,小龙崽摇摇晃晃朝宝物山走去,一个猛龙出山扑在上面,兴奋地滚来滚去,胖尾巴更是扭的格外快乐。 滚够了,他坐在宝物堆里,两只爪爪各抓了满满一爪子的宝石,放在眼睛下面,痴迷地看着,连瞳孔中都是宝石反射的光泽,绚烂又迷人。 嗷呜,好漂亮的宝物,好喜欢嗷。 要幸福地晕过去了。 单郁抱臂斜倚在门口,眼中含着笑,静静看着小龙崽玩。 这才只是第一间房就喜欢成这样,后面还有九十九间等着呢。 他从前不懂,为什么一家人穷困到只剩一口饭了,不给唯一有劳动能力的壮年吃,而是给孩子。 他觉得凡人愚蠢而肤浅。 可他现在想明白了,一口饭救不了这个家里任何一个人的命,但可以让孩子得到短暂的快乐,在共赴黄泉的路上,孩子满足的笑容能够驱散恐惧,让父母对来生充满期盼。 就像眼下,拥有无尽的财宝不会让他有多快乐,但财宝能哄他儿子一笑,他才会觉得这些财宝的存在有价值。 安棋开心,单郁也开心。 玩了一会,小龙崽属于龙的本性让他想找个地方把宝石藏起来,于是他把宝石放在一边,开始刨坑,两只爪爪挥动的飞快,宝石不断滚落,不一会他大半个身子都钻进了宝物山里。 他发现里面的宝石比外面的个头还大还漂亮,小龙崽找到新宝藏,更加努力地挖呀挖。 嗷嗷,勤劳的小龙有亮晶晶。 直到仅剩两只脚爪爪在外面扑腾,单郁才发现不对劲,大声喊他停下来也没反应,心道遭了,又赶紧跑过去想把他拎出来。 可安棋钻的太快了,像条泥鳅似的咻一下滑进了洞里,单郁抓了个空,朝洞里面喊他名字,只顾着挖洞寻宝的小龙崽压根没有听到。 单郁在外面等了一会,依旧不见安棋出来,他猜测安棋应该是彻底迷失在宝物堆里了。 担心洞塌了安棋会被压住,大魔头叹口气,只能掀起衣袖,蹲下来,顺着安棋刨出来的洞继续挖,把调皮的小龙崽揪出来。 约摸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单郁进到了宝石山深处。 这里被安棋刨出来了一个小空间,他见到了俯卧在一块巨大翡翠上,身下垫着无数红宝石,一根龙角上挂了串珍珠,四只爪爪还紧抓着碎金的小龙崽,他可能是挖了累,所以睡着了,打着轻小的呼噜声,脸颊上泛着宛如酒醉后的红晕。 单郁觉得又好笑又有点气,捏了捏他的脸蛋,轻声道:“小坏龙,你爹我找你找的辛苦辛苦,你居然睡的这么香,枉费我把灵鲛抢回来了。” 小龙崽很轻地“嗷”声,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就好像干了坏事,而爹爹没有发现,他捂着嘴巴偷笑爹爹。 嗷呜,好幸福,嘿嘿。 * 这边小龙崽做着幸福的梦中梦,另一边的巨龙却从噩梦中惊醒,但他无法睁眼。 他龙魂受损,需要靠休眠恢复,身体尚且不能活动,所以他从龙魂中拿了一缕龙识出来查看情况。 本该待在他身边,助他顺利入梦的灵鲛此时却不见了身影。 龙识在洞窟内游走一遍,没有发现打斗的痕迹,就说明灵鲛要么是自己离开的,要么就是被一个修为远高于他的人直接打晕带走的。 不管是哪种,巨龙都很愤怒! 突然龙识发现洞窟中有一缕异常的气息,顺着寻过去,在一堆杂草间,龙识发现了一把折扇,上面有妖族的味道。 龙识瞬间幻化成巨龙原形,咆哮声震的整个岛都晃了几下,附近海域掀起滔天巨浪,宛如灭世的前兆。 “海生月!死狐狸敢偷我东西!我要宰了你!!!” 暴怒的巨龙幻影直冲上云霄,在云间翻涌了几下,随着一声宛如天雷轰隆降临的龙啸,巨龙幻影锁定妖族方位,愤然杀了过去! ———————— 发红包啦,见者有份,评论区和段评区都发,么么么哒ヾ(≧▽≦*)o 第20章【VIP】 第20章 老龙幽怨 灵鲛按单郁的要求编织完梦境后试图逃跑,结果还没跑出五米就被抓住揍了一顿。 单郁把他扔到草地上受烈日曝晒,奄奄一息之际,一桶冰凉的水浇在他头上,然后他听到一道奶声。 “丝丝,滚滚,姐姐,你们快来看,这里有条鱼嗷,他好胖哦,我拖不动他……” “……噗。” 灵鲛吐出一口血,彻底晕过去了,就是不知道是被伤的还是被气的。 再度悠悠转醒,任虞睁眼见到的是一双好奇的金瞳,凑的极近,他下意识以为是龙君,慌乱之下挥动鱼尾跳了起来,结果撞到天花板,哐一下又掉回了木桶里,撞的头昏眼花。 而幼崽也被飞溅的水花吓到了,没踩稳凳子向后倒,好在灵蛇就在他身后,顶住了他的背。 安棋站稳,礼貌道谢:“谢谢丝丝。” 灵蛇抹去额头冷汗,“不谢不谢,应该的。” 差点你爹就要给你加蛇肉火锅当夜宵了。 任虞认得这声音,好像是在他昏迷前说他胖的家伙。 他把小龙崽上下打量了一下,高贵冷傲的眸子不屑上挑,无声表达了内心的鄙夷——啧,哪来的胖崽,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居然敢说我胖? 安棋没有看到任虞的白眼,他的目光都放在任虞的尾巴上。 任虞醒来后,他那黯淡无光的尾巴也随之恢复了平日的华采,黑蓝色鱼尾上缀着星光点点,宛如夜间星空璀璨无双。 尾鳍上挂着珍珠吊坠,鱼尾轻动,水纹荡开,波光潋潋,如梦似幻,就算被装在一个破木桶里,比世间的所有宝石都要美丽,迷人。 任虞见胖崽看的目不转睛,一副没见过世面的稀罕样,鱼尾故意扬起水甩到了他脸上。 “嗷!” 安棋哆嗦了一下,小脸皱起,用爪爪使劲揉进了水的眼睛,但他就是不走,揉完眨眨眼,继续扒在木桶边上,用一种幼崽看到了牛奶的眼神看着他的尾巴,就差把“哇”喊出声了。 任虞勾笑,这胖崽倒是蠢的可爱。 他问:“喂,胖崽,魔尊是你什么人?” 胖崽歪头,“嗷,魔尊是什么?” 任虞揉揉眉心,不耐烦道:“就是单郁。” 安棋懂了,“单郁是我爹爹,这里是我的家。” 什么!? 任虞瞬间警惕,打量四周环境,发现单郁不在这间屋子里,跳到嗓子眼的心落了回去。 他用犀利的眼神上下打量眼前这只胖崽,再开口时,语气有些谨慎,“你叫什么?” “我叫安棋。” 小龙崽问:“哥哥你叫什么呀?” “任虞。” 安棋? 他好像曾经听龙君提过这个名字,不止一次,是因为什么事来着? 安棋:“嗷嗷,鱼哥哥,你的尾巴好漂亮啊,我可以和你做好朋友吗?” 哈? 任虞轻蔑一笑,凭什么? 这崽子还又胖又没心眼子,就算是爹是魔尊又怎样,哪里配和他称兄道弟了。 灵蛇看他又要翻白眼,小声提醒道:“魔尊大人不会杀小龙君的好朋友,亲测保真。” 任虞表情陡然僵住了。 胖崽伸出了友谊之爪,两眼放光。 任虞内心挣扎了一刻钟之久,最终缓慢地握上了那只代表“保命符”的爪子,暂且放下了他的骄傲。 安棋兴奋地蹦跳了两下,为又多了一个好朋友而开心。 “嗷,对了鱼哥哥,你是从哪里来的啊?” 提到来历,任虞昂起了他那张堪称绝色的脸,蓝眸斜睨,带着与生俱来的高傲,“我出身东海,乃鲛人皇族。” 安棋想了想,不解地问:“话本子上说,皇族住在金子做的大房子里面,出门有很多漂亮姐姐陪着,还有很厉害的侍卫保护,哥哥怎么会来这里?” 任虞:……问你那个好爹! 这时花晓从屋外走进来,手里拎着三条大鲈鱼,看到人都在,便说:“今晚吃清蒸鲈鱼,新来的那个先饿着,没准备你的,来个人帮我。” “好嗷,姐姐辛苦啦。” 安棋欢欢喜喜跳下凳子,帮姐姐拿鱼,鱼有点重,他要两只爪爪并用才能抱住,屁颠屁颠跟着姐姐去了厨房。 任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指着门外,“刚才那是谁?” 灵蛇:“魅妖啊。” 任虞:“我知道她是花晓!她怎么会在这里给胖崽做饭?!” “这很稀奇吗?”灵蛇尾巴指了指墙角,“白泽也在这呢。” 白泽?是他认识的那个宁死不屈的神兽白泽吗? 任虞眯起眼,仔细盯着狗窝里那只白色毛球看,他摇头道:“不对啊,白泽头上有角,这只狗……” 白泽突然暴起,冲着他好一顿怒吼:“你才狗!你全家都是狗!” ……好,一开口就确定这是白泽没错了。 不对,等等,这五个家伙是怎么凑成一家子的?!! 胖崽为什么能在这种畸形的家里过的无忧无虑的? 他知道自己爹爹和朋友是什么人吗?! 任虞觉得脑子晕乎乎的,饶是他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魔,龙,妖,蛇,神兽五个物种之间究竟有什么关联。 他需要时间消化这些离谱但又确实发生在他眼前的事。 “话说,魔尊呢?” ——单郁此刻正在赶往不归山的路上。 海生月突然传讯让他们速速来老地方,有事需要他们一起处理,语气听着分外焦急。 离上次五人齐聚还不到两月,海生月提前召集他们必然是有大事发生了,这事甚至能让惯于假笑的他表露出急切的情绪。 单郁担心和安棋有关。 他到的时候,海生月,白敛,和尚都已经站在阁楼门口了。 单郁大步走过去,“你们站着这里做什么,为何不进去?” 海生月视线扫过了他们三人,到了单郁身上时,狐狸眸子多停顿了几秒。 单郁警觉,“你看我干什么?” 他注意到海生月眼底青黑,眼中有血丝,像是没有睡好。 “你眼睛怎么了?” 海生月苦笑,疲惫地按住了太阳穴,叹息道:“你还是问里面那个吧。” “人都来齐了,老龙出来吧。” 单郁惊诧,老龙醒了?! 那岂不是已经发现了—— “我的灵鲛!!!” “哪个混蛋偷了我的灵鲛!” 阁楼大门被咆哮声直接轰开,声浪掀起尘土,单郁抬袖挡住,放下袖子却见到了老龙怒红的双瞳,死死瞪着他。 他因为心虚抬脚就要后退,又发现眼前这个不是真的老龙,只是一道龙识幻化而成的虚影,他把脚后跟放了下去。 呼,虚惊一场。 老龙挨的极其近,鼻子快怼他脸上了,哼哼吐着怒气,眼珠子瞪的都要凸出来了,单郁嫌弃地向后仰头。 “单郁你躲什么躲?是你偷的对不对?! “哈!你心虚了!” 单郁骂道:“不是!滚远点,你这样子丑死了,莫挨本座。” 老龙不信,“这里除了狐狸就你最可疑,你敢说不是你偷的?!” 单郁嗤笑,“本座有何不敢,本座甚至可以向天道发誓不是本座偷的!” 他确实没偷。 他抢的。 “嗯哼?” 这么理直气壮? 老龙暂且放过了他,又把怒火对准了白敛。 “结巴!是你吧是你吧!是你偷的吧!我就知道你不是个好的,平日里不声不响,背地里偷鸡摸狗!” 白敛面无表情,“不是,我,我在,找人。” “也不是你?” 老龙转而飞到和尚面前,一把打掉他手中佛珠,“那是你喽!你个黑心的秃驴!出家人不打诳语,你敢不敢发誓不是你偷的!” 和尚平静地把佛珠捡起来,念道:“阿弥陀佛,贫僧未曾做过,自然不惧。” 老龙刀刃般的目光从这三个人脸上一一刮过,咬牙切齿:“你们都说没做过,那会是谁?” “你们肯定有人撒谎了!” 老龙脑子怎么变好使了。 单郁出于心虚摸了摸鼻子,老龙猛然朝他看过来,红眼瞪着他! 可骨碌一转又回到了海生月身上,一把折扇摔在海生月脚边。 “秃毛狐狸,你还装,就是你吧!你还骗我说不是,你是被诬陷的,你敢说这扇子不是你的东西!我就知道我们几个里面你的心眼子最多!死狐狸偷东西还不承认!” “……” 海生月已经被老龙的大嗓门连续不断折磨了三天,现在连话都不想说。 但这无疑会更加激怒一只暴躁状态的龙。 “吼!!!” 老龙站在他们中间,凶狠地盯着每个人,看谁都像是小偷,开始了无差别攻击。 “你们是自己不会做梦吗?!为什么要偷我的灵鲛!我洞里有那么多价值连城的宝贝你们不偷,偏偏偷灵鲛干什么!干什么!你们就那么喜欢他吗!……” 单郁头疼起来了,完了完了,老龙又开始絮叨了,不说上三四个时辰绝对不会停。 其他三人和他一样的无奈。 单郁在老龙开始前就屏蔽了听觉,只看得到老龙一张嘴在飞快地叭叭叭。 海生月揉太阳穴的速度加快了,他的疲惫也变深了。 白敛闭眼入梦,在识海躲清净。 和尚转动佛珠,由衷地为老龙念起了往生咒。 老龙:“你们知不知道没有灵鲛我会睡不好觉!睡不好我就恢复的慢!恢复的慢我就找不到安安!找不到安安我又要毁灭世界了!大家都别活了,一块去死吧!” 白敛睁眼,道:“我有,安安,消息。” 此话一出,宛如一根定海神针,老龙不骂了,海生月不揉了,和尚不念了,单郁也猛地转过头。 四道视线整齐看向白敛。 “在哪里?!” 四人异口同声。 其他三人是期待,而单郁则是紧张,他怕白敛真查到了什么。 他不想安棋回来的消息被他们知晓,现在这个情况下更是不可以,极有可能当场就会打起来。 老龙处于暴怒中,一旦知道安棋被他藏起来了,怒火都会发泄到他身上,还有被冤枉的海生月,被折磨的和尚和白敛——他们四个肯定会联手往死里揍他。 一个个单挑他无所谓,一打二也不怕,但双拳毕竟难抵八手。 趁他们一门心思放在白敛那边,单郁将手背到身后,掌心暗中凝聚魔力,眼中泛起猩红。 如果白敛说出些不该说的话,可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20-30 第21章 遇上妖爹 白敛:“有,消息,但不,确定,需要,核实。” 老龙心里轰地腾起更猛烈的怒火,吼道:“不确定的消息你说什么说!结巴你是想故意打断我说话吧!” 白敛没有承认也没有反驳,和尚轻叹口气,继续转动佛珠。 海生月盯着白敛,狐狸眸子深不见底,不知在想些什么,又看向单郁。 单郁嘴角扬着一丝轻微的笑,察觉海生月看过来了,迅速压了下去,冷冷淡淡地回看一眼。 很挑衅的一眼。 海生月却突然对他笑了下,温良无害。 单郁一瞬间有种被虫子爬过手背的膈应感。 按他对海生月的解,通常海生月对一个人露出亲切的笑容,就代表他盯上了这个人,要么是动了杀意,要么是起了玩心。 这个变态的玩法和他的内心一样扭曲,他杀人喜欢先剐下一块肉,再给人涂上药,不给人家吃的,唯一的食物就是那块肉。 如果不吃,他就继续剐。 还是不吃,他也不会生气,继续笑吟吟给人涂药,反正就是不让人家死。 细水长流的折磨加上一个耐心十足的变态每天都来对你笑,是个人都会崩溃。 相比之下,单郁觉得他直接拧断头的做法都算一种仁慈了。 海生月那种眼神让人不舒服,单郁总感觉他知道了什么,推说还有事要处理,在老龙的咆哮声中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回到龙泽山,阳光明媚,天高云淡。 单郁为防意外,再次加强了龙泽山的结界,转身看到努力迈着两条小短腿朝他跑来的小龙崽,方才经历的种种不快顷刻间消失。 单郁笑着蹲下,张开手臂把飞扑过来的小龙崽稳稳抱住。 这可是他想方设法都要藏起来,不让别人知晓的宝贝。 “嗷!爹爹!”安棋搂住单郁,在他侧脸上蹭了蹭。 “我好想你嗷。” 对于幼崽表现出来的依赖,单郁很享受,想拍拍他,却摸到了他背后的小背篓。 “你背这个做什么?” “鱼哥哥受伤了,我去给哥哥采草药了。” 单郁脸色变了,警惕问:“等一下,鱼哥哥是谁?” 他方才的好心情一下没了,才走了半天,怎么安棋身边又多了个争宠的家伙! 大魔头非常不爽! 安棋牵着爹爹回家见他新交的好朋友,他指着摆在房间中央的大水桶,手舞足蹈地给爹爹介绍他是怎么把鱼哥哥捡回来的,完全没注意到单郁和任虞之间诡异的沉默。 任虞不敢直视魔尊想刀人的眼神,低着头,手心渗出冷汗。 单郁冷笑,这头灵鲛年纪没多大,心眼子倒是不少,居然知道讨好幼崽,而他要顾忌孩子的心情,便不能再对他动手了。 “安安崽,爹爹和你这个鱼哥哥,”单郁特意咬重最后三个字,“有话要说,你先出去玩会吧。” “好。”安棋把背篓抱在胸前,朝任虞笑了笑,“那哥哥我去给你熬药了,嗷。” 任虞想留下他,可单郁威胁的眼刀已经飞过来了,他敢出声试试。 幼崽走了,屋内安静得实在诡异。 良久,单郁哂笑一声,“挺聪明啊,还知道找个靠山。” 任虞当然知道魔尊不是在夸他,而是想杀他。 “可惜本座最讨厌被人算计。” 单郁眯起眸子。 如山般沉重恐怖的威压降下,木桶中的水以极快的速度结成冰,寒意窜上任虞的身体,从尾巴到脖子全冻僵住了,而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他根本反应不过来,只剩眼睛还能转动,惊惧地瞥向余光中朝他走来的魔头。 这就是魔尊吗?修为竟已经到了这般地步了,恐怕当年全盛时期的龙君来了,也未必有胜过他的把握。 “灵鲛,你找对了靠山,但不代表本座不会杀你。” 低沉的声音在任虞头顶响起,透过冰面,任虞看到了一双杀气汹涌的眸子,泛着猩红的冷光,就对视的这一眼,心脏仿佛被狠狠捏住了。 “你若安分陪着本座儿子,让他开心了,性命自然无虞,但若是你敢伤害他,或者给老龙通风报信,本座的手段你可懂?” 伤口又疼起来了,任虞僵硬点头,唇色发白,“我懂。” 话音刚落,隔壁响起一声尖叫。 单郁想到刚才安棋就是去了隔壁,正要去看看发生了什么,突然房门被踹开,花晓冲进来,把昏迷不醒的安棋塞到单郁手里。 “大人快看看!” “安安崽?!” 单郁焦急地连续呼唤他好几声,安棋闭着眼睛,浑身发红,皮肤上出现斑斑点点的印子,单郁试了他的体温,很烫手,呼吸也时缓时急。 单郁厉声质问他们发生了什么! 灵蛇拿出一颗被咬了几口的红蘑菇,叹气道:“小龙君嘴馋把这个吃了。” “这蘑菇没有剧毒,因为颜色漂亮,香味浓郁,口感软甜,常有幼崽误食,魔尊大人不用太担心,他只是晕过去了。” 单郁怎么可能不担心,忙问灵蛇有没有解毒的办法。 灵蛇道:“火燫菇毒性不大,但麻烦,解药要千年雪莲子或者鲛皇的眼泪,可是雪山离这里太远了,东海又——” 任虞心中咯噔一下,下一秒他接收到了三道灼热的视线,直勾勾地冒着光。 “……” 他感觉自己可能进了一个狼窝。 * 鲛皇眼泪化珠,碾磨成粉可消火毒。 单郁担心苦,加了点蜂蜜,拿温水全部化开,安棋喝下去后没多久身上的红斑都退了,呼吸恢复匀缓,睡了一觉,第二天睁开了眼,还是活蹦乱跳的样子,不过落下了暂时发不了声的后遗症。 因为乱吃东西,小龙崽被爹爹教训了,不许他以后去采蘑菇了,他又说不了话,郁闷了一整天,花晓做的香油虾皮蛋羹都没能让他开心起来。 单郁没气多久就心软了,告诉安棋今晚爹爹会陪他入梦,再带他去上次那个漂亮宫殿玩。 嗷! 漂亮宫殿里有好多亮晶晶! 安棋支棱起来了,跑下床洗完脸和爪爪,又哒哒跑回来,爬进被窝,爪爪拍了拍旁边的空枕头,示意爹爹快点来。 单郁笑了笑,虽然还不到入寝时间,也随了他去了。 安棋先进入了梦乡。 他乖乖地抱着金球等爹爹。 他的梦境还是一片荒凉,这种情况一般出现在将死之人或者经历过重大悲痛的人身上,但安棋才破壳不到三个月,很难让人相信这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孩子的梦,和安棋的性格大相径庭。 安棋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但他习惯了。 等待的时间有些长了,安棋想爹爹会不会迷路了? 他站起来,环顾四周,凭着感觉选了一个方向。 走了有一会,前面出现了一个人,安棋认出是单郁的背影,张嘴要喊“爹爹”,却发现自己还是发不出声音,眼看着单郁走远了,安棋急忙追上去,由于跑的太急不小心摔了一跤,金球滚走了,安棋也时间没去捡,爬起来继续追。 嗷嗷,爹爹等我。 单郁走的不快,安棋努努力还是能跟上他。 还有半米左右距离时,他像平时那样扑上去抱住单郁的腿,不料爪子碰到单郁竟然直接穿了过去,安棋也飞了出去,在地上滚了好几个圈才停下来, 梦里的疼痛感虽然会更轻,但安棋滚的头晕眼花,好像看到了好多红蘑菇在头顶转圈圈,此时单郁朝他走来了,安棋下意识张开手臂要抱抱。 爹爹我好晕嗷。 单郁快近了,安棋却突然放下了手臂。 有点奇怪。 他仰头看着从身旁走过的男人,男人从始至终没有看他一眼,半张侧脸冷峻漠然,气场上是一种上位者的不怒自威。 幼崽愣愣坐着,终于意识到了——这个,好像不是爹爹? 他的爹爹不会看着他坐在地上不管。 虽然长得很像,这个人头发是散下来,给人感觉散漫而张狂,他爹头发会束起来,干净又温柔。 这人指甲好长好尖,有水顺着指缝往下滴,是红色的,他爹才不会这么不爱干净,指甲剪很的平整,还会修磨一遍,每次从外面回家,都要按着他一起洗手。 而且,这个人的眼神也好恐怖,冷冰冰的,他好像讨厌世界上所有的人。 他爹就不会这样,他爹最喜欢他啦! 想明白这人不是他爹后,幼崽心情好多了,他爬起来,继续找爹,走了不知道多久,又碰上了刚才那个人。 安棋眨个眼的功夫,眼前的场景却变了——他从没见过这么多血和倒地的人,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味道,天空很黑也很冷,下起了血色的大雨,安棋很茫然,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这是什么地方嗷? 不远处,那个男人俯在一只绿色巨龙身上,摩挲那双已经失去了神采的金瞳,瓢泼大雨吞没了他的神情和声音。 他好像在哭。 安棋想到了画本里面的战场,丝丝告诉过他,战场很危险,很残忍,只有站到最后的人才能活下来。 这里只有那个假爹爹站着,所以,他赢了,其他人包括那只巨龙都被他杀吗? 安棋害怕,但又很愤怒。 这个坏蛋!怎么能用爹爹的脸干坏事呢!他爹爹那么好,那么温柔! 虽然只是个梦,可小龙崽好气! 哼! 安棋气鼓鼓地走了,发誓等他长大了,变成了很厉害的大龙,遇到这个坏蛋一定要狠狠打他的屁股,给爹爹还有那只可怜的巨龙报仇! 嗷呜!!! 安棋光顾着做变成大龙后惩恶扬善的美梦,前面有人都没有注意到,一头撞到了人家腿上。 嗷。 好痛。 他疼的话,被撞的那个也很疼。 男人转身,脸上是温和的笑容,看起来似乎没有动怒,只是眸子眯了起来。 当他看到幼崽的脸,怔住了,连情绪都忘了该怎么掩饰。 “安崽?” “是你回来了对吧!” 嗯?声音不是爹爹。 安棋抬头,如果他能说话的话,此刻一定会“哇”出来,因为这个哥哥长的好漂亮,是那种雌雄莫辨的美,脖颈纤长,墨发如瀑,从耳后垂下一根细细的辫子,发尾坠着一颗莹润的绿珠,第一眼差点以为他是个秾丽妖艳的姐姐。 尤其是那双狐狸眼睛,有种能摄人心魄的魅力,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去亲近他。 他的印象里没见过这个哥哥,哥哥为什么能喊出他的名字呢? 另一边,和崽失散,正在到处焦急找崽的单郁心口猛然一紧,有种即将会发生大事的不好预感,他加快了寻找速度。 ———————— 第三个爹出场啦,第四个正在赶来的路上(doge) 第22章 修罗场 “安崽不要跑!” 安棋有了假爹爹的教训,没有被漂亮哥哥的脸迷惑,海生月伸手要抱他,他一个弯腰从他手臂下钻了过去,害怕漂亮哥哥也是坏人,气都没喘,拔腿就跑。 海生月忙追上。 安棋两只小短腿哪里跑的过精明的狐狸。 “哎呦!” 安棋听到身后传来摔倒的痛呼声,顿住脚,犹豫了一下,转过头却看到哥哥完好无损地站在他身后,歪了歪头,狡黠的狐狸眼睛弯起一个漂亮的弧度,语调轻快又得意。 “呀,我抓到你了。” 直到被海生月抱起,安棋才反应过来被上当了,确定了这就是个骗小孩的坏哥哥!扭动身体,全身都在用力挣脱。 海生月笑笑,手上看着没用什么力气,却把安棋抱的牢牢的。 最后安棋没力气了,放弃挣扎了,小脸气鼓鼓,瞪着坏哥哥。 坏哥哥真讨厌,看见他生气了,居然还笑! 海生月捏了捏他的脸蛋,调侃道:“年纪不大,脾气不小,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有这么凶?是谁把你教坏了?” “单郁?” “难道是白敛?” “嗯?说话。” 嗷! 安棋真的生气了,他才不坏,哥哥坏! 他要让坏哥哥见识一下龙的恐怖。 于是举起了他自认为非常锋利的爪爪,张开牙都还没长齐的“血盆大口”,摆出他认为最凶狠的表情,冲着海生月就是一个恶龙咆哮! 恶龙咆哮——嗷呜!嗷,嗷,嗷呜!!! 嗷了半天除了脸变红了,一点声音都没有。 对哦,因为吃毒蘑菇,他在梦里也说不了话了,不小心给忘了。 小龙崽更气了,气那个贪吃的自己。 海生月看着小龙崽奶凶又可爱的模样,笑意更浓。 幼崽以为凶狠非常的样子,在大人眼里就是卖萌。 但海生月发现了不对劲。 这个安棋不会说话。 海生月眸中笑意淡了。 “又是梦蟲吗?”他喃喃道,狐狸眸子褪去了平日的漫不经心,仔仔细细打量了安棋一遍,又捏了几下他温热的爪心,戳了戳鼓鼓的脸颊,还是犹疑不定。 梦蟲寄生在人的梦境里,会根据人心底的执念改变形态。 他思念儿子,梦蟲就会变成安棋的模样出现在他梦里,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碰到假安棋了。 早已数不清经历过多少次希望与失望。 而梦蟲变幻出来的人能够模仿正主的样貌,习性,甚至是体温,但它们有一个漏洞,就是无法说话。 倘若这个也是假的,样貌像就罢了,神态变化竟然也像极了安棋。 一般的梦蟲幻化不到如此逼真的地步。 事情似乎变得有趣起来了。 安棋不懂坏叔叔看他的眼神为什么忽冷忽热,他只知道他想要爹爹了。 小龙崽愤怒又委屈。 海生月盯紧安棋的眼睛,想从中寻找出一丝破绽,却被一道怒吼声打断。 “死狐狸!你竟然跑到这里躲我!” 老龙追来了。 海生月第一反应是要把安棋藏起来,别让老龙看到,可这里空旷,根本没有藏人的地方,他只好转头面对老龙,用身体挡住安棋。 这里不是他的梦境,干什么都不方便。 老龙双目怒红,居高临下和蹙起了眉的海生月对视,与小龙崽卖萌似的吼叫不同,巨龙的咆啸声轰隆如雷,沉重如山,威力之大像是要把整个梦境震碎。 海生月摇摇头,轻踩了下地面,梦境震动霎时停止。 他嫌弃地看着老龙,骂道:“从梦外追到梦里,你到底有完没完,都说了我没偷你的灵鲛!” “没偷那你躲什么!?” 老龙脾气又暴又轴,一旦认定了小偷是海生月,就会缠他到死。 想摆脱纠缠也简单,让他看看那天的记忆,嘴巴可以骗人,但记忆不会。 可海生月怎么可能让一只暴怒状态的龙进他的识海查看记忆。 荒唐。 一个觉得对方蛮不讲理,一个觉得对方满口谎话,两人一言不合,老龙暴喝一声,又打起来了。 巨龙吐出暴雨般密集的冰棱,攻势汹汹,海生月身后藏着安棋,腾不出手对付他,一边暗骂老龙没脑子,一边被动地通过变换位置来躲避射来的冰棱。 老龙见状,停顿了一下。 海生月以为他打累了,向上看去,却见老龙正在酝酿一张更大更紧密的冰棱网,朝他得意地笑了笑。 在梦中受伤虽然不会致命,但多少会影响到妖魂稳定。 老龙这是打定了主意,弄不死他也要让他不痛快了,海生月咬了咬牙。 “你后面藏了什么?” 老龙不傻,海生月只躲不还手不是他的作风,两只手还一直背在身后。 海生月的狐狸眸子动了动,倏地笑了,“想知道吗?” 他想到了一个可以摆脱老龙的办法。 老龙疑惑。 笑面狐狸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下一秒海生月把安棋举起来给他看,老龙顿时愣住了,金瞳睁大。 安棋迷茫地眨眨眼,和空中巨龙沉默对视。 嗷,好大的大家伙哦。 所有的攻击瞬间停止,仿佛时间暂停。 趁老龙愣神,海生月掌心挥出一股罡风,将冰棱尽数击碎,此后罡风并未消失,而是迅速缠绕在老龙周围,组成一道凌厉的风阵,将他困在其中。 “吼!!!”龙啸再起。 老龙尝试冲破风阵,却被风刀割伤,只得退了回去,再一看,海生月又把安棋藏起来了,还无辜地看着他。 老龙刚要怒骂,海生月出声打住他,“是假的,只是梦蟲幻化的。” “梦蟲变的?!” 老龙迟疑了下,回忆方才见到的安棋。 怎么会这么像? “再给我看看!” 一旦遇上安棋的事,老龙的脑子总会比平时好上不少,态度也更谨慎。 虽然他也不确定到底是不是梦蟲,但他就是想要小龙崽。 非要不可。 海生月:“可以给你看,但你先把身上的龙威收起来,这只梦蟲胆子小,跑的又快,我好不容易才抓住,你别又把他吓跑了。” 老龙犹豫了一下,问:“你说的话能作数?” 海生月更无辜了,眨了眨狐狸眼睛,“我骗你有什么好处?” “而且你这么凶,他会不喜欢你的。” 老龙瞳孔一缩,收起了护在身体周围的龙威,“好了,把他给我——” 他看到海生月笑的格外恣意,明白又上了这只黑心狐狸的当,但为时已晚,五根手臂粗的铁链拔地而起,迅速而牢固地捆住了他的四只利爪和脖子,任他怎么挣扎嘶号都无济于事。 傻龙,怎么能相信狐狸的话呢? “海生月!!——” 后面的话老龙语速太快了,听不太清,反正骂的很脏。 “啧啧。” 海生月鄙夷地摇头,又对这只绝望的困兽露出了些许的同情,如果需要,他甚至可以为老龙留下几滴鳄鱼的眼泪。 “老龙,你为什么要醒过来呢?” 海生月歪着头看着他,用一种天真又恶劣的语气说道:“你永远睡下去多好啊,为什么要来抢我的东西呢?……别瞪我,你不是还没恢复身体吗?我这是在帮你呢。” 安棋向后仰头看,哥哥原来是个好人吗? 帮个鬼! 老龙气的牙痒痒,想撕烂狐狸的假笑脸! “你就待在这里安心睡吧。” 海生月抱着懵懂的安棋,抓起他的小爪子朝老龙挥了挥,无声用口型说了五个字,“他是我的了”。 老龙目眦欲裂! 离开前又刺激了一波老龙,算是报复了被他日夜不休纠缠了这么久的仇。 海生月心满意足了,温和笑道:“再也不见。” 他转身离开,假装没听到老龙愤怒的咒骂,左右老龙挣不开锁链和风阵。 而怀里这只,不管是真安棋,还是梦蟲,带回去细细研究一番自会知晓。 海生月走出不到十步,忽地听到锁链摇晃碰撞发出的铮铮声,比方才的要剧烈,他没在意,又走出一步,这次却是五声“铛”的巨响,有东西碎了,随之而来的龙啸震天。 海生月心一沉。 紧接着身后刮起一阵大风,风中裹挟着熟悉的剑气,海生月眯起了眸子,转身—— 慎独剑恰好抵在喉咙上,多一分危险,少一分就不能威胁到他。 海生月眯眼看了眼前人半晌,最后笑了笑,“白敛,一只梦蟲你也要抢?” 白敛一手持剑,一手伸出,摊开掌心,他面对海生月的揶揄,没有动摇,面无表情道:“给,我。” 海生月温温柔柔笑着,问:“我要是不给呢?” 白敛冷冷盯着他,道:“打。” 被救的老龙此时也冲了下来,和白敛站在一起,深深看了安棋一眼,情绪复杂,随后对着海生月怒目而视。 “听见没有?交出来!” “假的安崽你们也要?” 老龙:“要!” 白敛:“要。” 海生月委屈又震惊,“你们两个都要欺负我吗?” 老龙被气笑了,这黑心的狐狸还在装无辜,“死狐狸我告诉你,你今天死定了!” 海生月看向白敛,白敛并未反驳老龙的话,也没有收剑的意思。 海生月轻笑,心想:真有意思,还不确定真假,一个两个的却都想要。 难道说白敛他已经……呵。 无论如何,目前看样子是要一打二了。 海生月算了算他打赢的可能,不一定会赢,也未必会输,但肯定是讨不到好的。 他多精明的一只狐狸,脑中飞快想着既可以带走安棋又能免战的办法。 “打架多伤和气。” 海生月眸子轻转,换上了他惯用的微笑假面。 “不如这样吧,都别抢,让他自己选,他想跟谁走就跟谁,如何?” 第23章 交易 白敛同意这个提议,但老龙不同意。 凭什么他要跟这两个竞争啊! 本来安棋就是他龙族的崽,不管眼前这个是真的假的,都该归他! “打!”老龙气势十足道:“谁赢了归谁!” 海生月太阳穴又疼起来了,他就知道这只莽龙会拒绝。 “你难道想让孩子看见我们打架?你不知道他会害怕吗?” 老龙一怔,他不怕打架,但是他怕孩子会害怕他,讨厌他。 老龙看向安棋,他把头埋在海生月怀里,两只爪爪紧抓着衣服不放,从手臂的颤抖中可见他此刻有多么不安。 老龙心口一紧,笨拙地挠了挠头,想到海生月先前说他吓到了小家伙的话,缩小了体型,希望能让他看起来没有那么恐怖。 他同意了把选择权交到孩子手里。 海生月对安棋说:“你听到了吗?我和那两个叔叔,你想跟谁走就去谁哪里。” 安棋茫然地点头。 他其实不太懂为什么一定要从这三个叔叔里面选,他更想要爹爹,嗷。 海生月把安棋放下来,拍了拍他的后颈,一道暗光隐入其中,海生月弯眸轻笑。 “去吧。” 不要让我失望。 “吼,来我这里!” 老龙迫不及待就想冲上去抢人,却被白敛用剑挡住。 “别动,让,他选。” “切。” 锋利剑刃抵在他脖子上,老龙不甘心地退了回去。 安棋回头看了看漂亮哥哥,又看了看叔叔和大龙。 叔叔哥哥们为什么都要他跟他们走啊?他又不认识他们。 安棋想不明白,但他能感觉到这几个人对他没有恶意。 老龙咧开大牙,挤出亲和的笑,努力克制激动心情,拼命冲他眨眼暗示。 你是龙,我也是龙,我们才是一家人,选我选我!快选我啊!急死龙了! 但安棋似乎没感觉到他热情,反而怯怯地后退了一小步。 嗷,这个大家伙龇牙咧嘴的样子好吓人哦,而且他眼睛好像生病了。 老龙见状急得要跳脚。 白敛不急不慌地从袖中掏出一颗金球,弯下腰递给他,轻声道:“你的,球,我捡,回来了。” 嗷嗷,是球球。 安棋眼睛亮了亮,同时他也想起来了,这个叔叔就是之前常来他梦里陪他玩球的那个。 亲切感涌上心头,他抬脚向白敛走去。 一旁的老龙没想到最老实的白敛居然也会玩阴的,冲着白敛破口大骂:“你怎么能用玩具勾引他,你作弊!你流氓!” 老龙气死了。 白敛置若罔闻,甚至伸出手准备抱安棋了。 老龙一看情形不利,脑子转的飞快,急忙哄道:“我洞里有堆成山的金球,还有更漂亮的夜明珠,你跟我走,那些都是你的!” 哼,不就是用玩具和金钱诱惑,他也会,而且他比白敛和海生月都要富! 白敛皱眉:“夜明珠,我也,有。” 老龙霸道宣布:“你的没了,等会我就去抢光。” 白敛:“……” 还有更多的亮晶晶吗? 小龙崽顿了顿脚步,把视线从金球移向老龙,嗷嗷。 抢崽局势瞬间逆转。 老龙一看有戏,顿时大喜,继续眉飞色舞地和他描述洞里的宝贝,小龙崽如他所料脸上出现了向往又痴迷的表情。 嘿嘿。 老龙挥舞尾巴,得意起来了。 这个世界上最了解龙的只有龙,没有龙会不喜欢闪亮的宝物,今天这只安棋不无论真假,他势必要拿下! 小龙崽的目光已经完全被老龙吸引过去了,白敛沉了沉脸,欲伸长手去牵他,却被龙尾猛地拍开,“啪”的一下清响,白皙的手背渗出血丝。 小龙崽抖了一下,看看大龙,又看看叔叔。 怎么突然打架了? 白敛冷峻的眉眼染上几分怒意,“你……!” “哼?”老龙笑嘻嘻,提醒他,“别忘了,你自己说过的,别动,让,他,自,己,选。” 白敛:“……” “玩不起就别玩,”老龙轻嗤。 白敛脸色更差了。 老龙昂首挺胸,得意地吹了吹龙须,俨然是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他有十足的信心,小龙崽一定会选他。 “跟我回——” 话说到一半,老龙的笑意僵在了脸上。 安棋迈脚,却不是朝他走来,而是转了个身,走向了从刚才起就沉默的仿佛不存在的海生月。 老龙惊诧,怎么可能?! 海生月抬眸,瞥向表情凝固住了的老龙,那眼神就像在讽刺他——乾坤未定,你高兴的太早了。 从他们答应这个建议起,就已经掉进了他的圈套。 安棋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他不想去哥哥身边,但两只脚不听他的话了,他想停下来,身体里好像有东西牵着他往前走。 “看来他更喜欢我呢?” 海生月蹲下来,狐狸眼睛弯起,同时张开了手臂。 老龙不可置信地瞪着他们,而白敛盯着安棋的后颈,似乎在思考什么。 离海生月越近,安棋心里越忐忑。 难道只能跟漂亮哥哥走了吗? 哥哥是长的很好看,一直笑眯眯的,但是哥哥会骗小孩。 他还是想要爹爹的嗷。 可是,可是爹爹在哪里?爹爹会不会迷路了,找不到他了? “安!——” 安棋好像听到了爹爹的声音,抬起眼,惊喜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疾步朝这边走来。 嗷嗷! 就在这一刻,控制身体的那股力量被捏碎了,安棋得了自由,欢快地跑过去,与海生月擦肩而过。 单郁也跑起来了,一把接住扑过来的小家伙,转了个圈,他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因焦急而皱起的眉头舒展,欣喜地揉揉安棋的脑袋。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让爹爹好找。” 安棋心里说:我也不知道嗷。 一晚上经历了太多事,他其实心里很害怕,爹爹一来,就像看到了靠山,他紧紧抱住爹爹就不撒手了,在单郁轻而有节奏的拍打安抚下,紧张的神经才慢慢松缓。 而那边,海生月缓缓站起,转身看着不远处那对相拥的父子,他还是笑着,但眼底透出几分嘲弄之意。 “哦?看来我们白争了。” 白敛和老龙互看一眼,站到了他身边。 三人不约而同组成了一条战线。 单郁觉察到身后三道充满敌意的视线,都是冲着他来的,心沉了沉,低声嘱咐安棋:“不要动也不要出声,爹爹带你出去。” 嗷呜。 安棋乖巧地点了点头。 单郁不放心,断掉了他的听觉,以免等会吵起来会惊吓到他。 找到孩子的那一刻,单郁是欣喜的,但紧接着看到了围着他的三个熟人,单郁便知道,今天想带安棋离开怕是难了。 白敛,老龙,海生月,这三个家伙怎么会一起出现在安棋的梦境里?! 难道是老龙因为灵鲛失踪的事到处闹腾,导致梦境紊乱,这才让他们三人和安棋碰上面了? 单郁后悔莫及,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他一定会和安棋一起入梦,绝不会放他单独进来,更不会让那三个有接近幼崽的机会。 可后悔也已经晚了,怎么摆脱这三个家伙才是最棘手的事。 那三个人许是看出他有离开的意图,同时朝他围过来了,看架势是势必要他给出个解释了。 单郁冷下了眸子,别看他表面上云淡风轻,实则心里翻江倒海,思绪飞转。 得尽快想个办法出来才行。 安崽在这里,他不方便打架,会吓着孩子。 找个理由蒙混过去的话,老龙好骗,白敛不确定会不会信他的话,海生月心思最多,怕是不好糊弄。 单郁自责地想,要是他能早点找到孩子就好了,就不会有现在的困境,安棋也不会受到惊吓。 三人很快来到他们面前,单郁还没想到万全之策,只能硬着头皮面对他们犀利的审视。 该死的。 他提前做好了最坏的预设。 白敛看着他,率先开口,语气倒是出奇的平静,“你,解释吧。” 单郁抱紧孩子,脑中很乱,第一反应却是宣示主权,掷地有声道:“我的!” 老龙怒了,瞪大眼睛,大声骂道:“什么你的!?是我的!我的!你们几个还要不要脸了?一个个的都要抢,我龙族的幼崽什么时候成你们的了!” “你们抢别人的崽是会遭天谴的知道吗!天谴!” 白敛捂住老龙一骂就停不下来的嘴,又问单郁:“这只,梦蟲,是你,养的?” 单郁愣了一下,什么梦蟲? “顺着,我的话,说下去。” 一道特殊的声音传入耳中,单郁诧异看向白敛,却见白敛神色淡淡,他意识到白敛用了传音术,这句话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 可是白敛为什么要帮他? 没时间给他想清缘由,老龙和海生月可都虎视眈眈盯着他怀中的崽,老龙更是想冲上来撕了他。 单郁很快猜到他们可能误会了安棋,心下一喜,有了对策,随口诌道:“这只梦蟲是我用精血养大,让他幻化成了安崽的模样,又悉心教他模仿安崽的神态,这才让他和真的安崽相差无几,我为他费了那么多心力,他怎么就不是我的了?” 越说到后面,单郁越有气势,让老龙心里生出了迟疑。 海生月和白敛都没说话,盯着幼崽,各有各的心事。 “真是梦蟲?”老龙话中有些失落。 单郁嗤道:“这么久了,你听梦蟲发出过声音吗?说你傻你还真傻。” 都这么像了,居然不是他的安崽吗? 老龙看了看埋头成一小只的幼崽,不愿相信这个事实。 得而复失比直接失去还要痛苦,老龙眼中的难过快溢出来了。 但他没难过多久,眼神又变得锐利,那是龙族与生俱来的霸道。 “梦蟲我也要!” 老龙下定了决心,假的就假的,哪怕只有九分像,放在眼前能够随时看着也是好的。 这下子换单郁被气出冷笑,嘲讽道:“你方才还骂我不要脸抢你的崽,你现在不也在抢我的东西?” “我送你两个字,休想!” 老龙才不管那么多,“老规矩打一架!用实力说话。” 单郁冷冷吐字:“滚。” “找你的灵鲛去,别来触我霉头。” 老龙那个暴脾气瞬间上头了,“到底是谁触谁霉头?你要是不养这东西,我和结巴还有狐狸会打起来吗?!你之前拿傀儡骗结巴的事完没还呢!结巴你说是不是?” 老龙回头看到白敛没说话,以为他在发呆,用力撞了下他的肩,挤眉弄眼暗示他帮他说话。 白敛说了,只不过说的却是:“我,发现,安安,踪迹。” “……” 众人沉寂三秒后,老龙急急脱口而出:“在哪里!” 白敛斜斜扫了眼单郁,只见单郁拧着眉头,向他微微摇头。 ——别说。 暗示都这么明显了,结果白敛转头就对老龙说道:“白杨镇,东边,雪山,山上,木屋里,龙蛋壳,上面是,安棋,气息。” “确定,无疑。” 最后“确定无疑”四字让老龙陷入狂喜状态,兴奋之下大吼了一声。 “你刚才怎么不说!” “你,没问。” 单郁心中暗骂了白敛一句有病!前面还在帮他,现在却反捅他一刀子,忙给他隔空传话——“闭嘴!” 言简意赅的两字,却满满都是威胁的意味。 白敛淡定回话:“我要,看孩子。” “好啊,搞了半天,你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呢。”单郁目露不善,阴冷瞪着白敛。 当听到白敛说出雪山和蛋壳,他就知道白敛已经想通了一切,也必然猜到了安棋在他手里藏着。 白敛故意瞒着消息不说,其中原因,自然不会有人比单郁更懂。 他们都是一样的人。 大义无私的仙尊原来也会有一天走下道德的神坛。 单郁语带讥讽道:“白敛,你的心变脏了。” 白敛的表情冷淡依旧,“过奖,跟你,学的。” “我帮你,赶走,他们,你给我,孩子。” 单郁:“如果我不答应呢?” 白敛当着他的面,扭过头看了看老龙和海生月,语气笃定:“那你,今天,带不走,他。” 单郁脸色阴沉的宛如能滴墨。 白敛的意思很明白,他要么同意,要么就等着老龙和海生月知道眼前的安棋是真的,到时候谁也别想走。 单郁对白敛起了杀意,他最讨厌被人威胁牵制。 但是怀里的孩子耗不下去。 安棋到现在爪爪还在抖,这个梦把他吓的不轻,反应过激,不能再让他待在噩梦里了。 “成交。” ———————— 单郁语重心长:你的心变脏了知道吗? 白敛面无表情:给我崽。 单郁:你这样对得起你师父的教导吗? 白敛:给我崽。 单郁:你对得起那些仰慕你的人吗? 白敛:给我崽。 单郁:你对得起天道吗? 白敛:给我崽。 单郁:你对得起…… 白敛拔剑:给我崽,再pua我就剁了你! 第24章 仙尊爹找上门 老龙急吼吼冲出梦境,赶往雪山搜寻线索。 剩下三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你不走?” 单郁警觉地打量海生月,听到安棋回来了,迄今他一句话没说,表现的有些过于淡定了。 “老龙太烦了,待他走了我再去。” 海生月无视他话中赶人的意思,微笑如常,问:“卖吗?” 单郁反问:“卖什么?” “这个小家伙。”海生月想摸摸安棋的头,还被碰到就被单郁大力打开手。 单郁嫌恶他,视他如蛇蝎,抱着安棋后退两步,“我辛苦养的,多少钱都不卖,滚!” 海生月甩了几下手腕,笑了笑,也不恼,狐狸眼睛勾成月牙似的弯,又深如寒潭,让人看不清他眼底藏着的东西。 “既是宝贝你就要小心捂好了,莫让人钻到漏洞偷去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单郁听到“捂”字被咬重了音,但海生月面上是滴水不漏,说完便走了,干脆利落,连发难的机会都不给他。 碍事的两个都走了,唯一的麻烦就是固执的白敛。 白敛也想摸摸孩子,单郁依旧没给碰。 白敛维持原样站着,手也不收回去,就一个劲盯着单郁看,眼皮都不眨一下,沉默但又执拗,看到单郁先受不了。 “你是木头成精吗?” 白敛:“给个,见面的,时间,地点。” 单郁扶额,随口编了个,“五日后,白杨镇的浮来酒楼。” 白敛把金球给他,“好,我等,你们。” 单郁没那个耐心等他把话说完,抢过球,抱着孩子就走。 哼,等吧等吧,等到你这块木头变成了糟朽也别想见到安崽。 * 这个梦做的格外长,安棋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时分。 单郁守在床边给他检查身体。 安棋眨眨眼看着他,突然坐起来抱住了他,抱的很紧,爹爹身上很温暖。 安棋确认了不是梦,嗷,这是他真正的爹爹。 “怎么了?被吓到了是吗?”单郁轻声问。 安棋嗯哼一声,摇头,把脑袋拱进爹爹怀里。 “我在梦里见到了坏人了,嗷。” 单郁担忧地拍拍他,“是那个笑眯眯的家伙吓唬你了?” “不是,是一个和爹爹长很的像的坏人。” 单郁疑惑,和我像? 安棋继续说:“我看到坏蛋害死了好多人,还有一只好大的绿龙嗷,天上下雨了,好红好红,像血一样。” 安棋没有注意到他爹身体的僵硬,以及声音里压制不住的颤抖。 “你,你还看到了什么?” “没了嗷。” 安棋抬起头,脸颊鼓起来了,愤怒地握紧了爪爪,“我好气嗷!那个坏蛋居然用爹爹的脸干坏事!” 嗷呜! 气死小龙崽了!怎么能欺负他温柔的爹爹! 单郁:“你讨厌他吗?” “讨厌!” 话音未落,安棋眼前黑了。 嗷? 单郁抬手盖住了安棋的眼睛,他无法和幼崽单纯的目光对视,就像有一把钝刀子在他心口一下一下割,痛感会沉重而持久地折磨他。 “那,你还喜欢爹爹吗?” 安棋脆生生道:“喜欢!” “好,好。”单郁喃喃,惶然的心定了定,他放开手,认真看着安棋明亮的眼睛,“安崽听着,爹爹也很喜欢你,爹爹会保护好你的,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你一定要相信爹爹不会伤害你。” “嗯嗯。” 怎么感觉爹爹今天好奇怪,说出来的话他听的云里雾里的,爹爹好像在害怕什么东西,是被昨晚的噩梦吓到了吗? 算啦,不管那么多了。 安棋抱上爹爹的脖子,亲昵地贴贴。 “嗷呜,爹爹不怕,噩梦飞飞,坏蛋不见啦。” 单郁也将他紧紧抱住。 * 魔族不擅岐黄之术,单郁担心梦境紊乱会对安棋的身体有影响,带他下山,去城里找了家专治妇孺幼童的医馆。 看病是位老医修,上了年纪眼睛看不清东西,只见到一大一小两个模糊的身影进来了。 “坐吧。” “嗷。” 小的那个跑进来,坐到了小凳子上,又拍了拍旁边的大凳子,回头示意他爹快来。 老医修笑了,这小家伙对自己的幼崽身份还挺有自知之明。 等单郁坐下,老医修开口询问病情,单郁道孩子被噩梦魇住了,有可能伤及魂体。 老医修探了探安棋的灵脉,体内灵力运转慢了些,但还算正常。 “放心,孩子没有大碍,扎几针疏导下灵力便好。” 老医修拿出根细而长的针,方才还乖巧无比的安棋突然把手收回去,怎么哄都不伸出来,老医修让单郁按住他,安棋很抗拒,挣扎着推开了他爹。 单郁不解他的反应怎么这么大,问:“安安崽怎么了?” “我不想扎针嗷。”安棋小声说。 单郁听到安棋这么说,顿时心疼了,转头问老医修可否用别的方法代替,他家孩子怕疼。 老医修瞪他一眼,“你怎么不问有没有办法让你代替你家孩子生病!” 要换旁人早就觉得羞愧了,然而单郁沉吟片刻,赞同道:“倘若有,当然好。” “……” 得,又是一个溺爱的老父亲。 老医修摇摇头,熟练地敲了三下桌子,不一会从后屋走出来一位清秀的姑娘,扫了眼单郁和安棋,又和老医修对了个眼神。 姑娘明白了,对安棋笑道:“好可爱的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呀?” “嗷!”安棋从凳子上唰地站起,被姐姐夸可爱了,他的小脸蛋有点红,说话结巴,“我,我,我叫安棋,爹爹叫我安安崽,姐姐,姐姐你想叫我什么都可以的。” 安棋说罢,害羞地捂住脸。 嗷呜 单郁笑笑,这孩子。 老医修起身让位,姑娘自然地坐到了安棋对面,牵过他的手,拿起了细针,安棋又想把手抽回去,姑娘这次抓牢了,微笑安抚他别怕。 “不扎你,扎你爹,他有病。” 单郁:“?” 姑娘眼神示意他把手放上来,单郁犹豫了下还是照做了,姑娘作势要给单郁扎针,安棋抓紧的拳头这才放心地松开。 姑娘笑问:“安崽喜欢吃鱼吗?” 安棋:“喜欢。” “清蒸还是红烧的?” “都喜欢!” “呀,安崽是个不挑食的好孩子,怪不得长的这么可爱。” 姑娘一边和安棋说话分散他的注意力,一边在他手腕上快速施针。 等最后一针快扎完了,安棋才感觉到疼,看着自己手上的针发呆。 崽呆滞—— “姐姐,你扎错人了嗷。” “哎呀,真是抱歉,瞧我这笨手笨脚的。”姑娘笑着把针拔下来,给他揉了揉伤口。 “你爹的钱只够扎四针的,今天不能给他扎了,你们明天再来吧。” 嗷? 安棋无辜地看着笑眯眯的姐姐,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又说不出来。 单郁忍着笑帮安棋把袖子扯回原位,趁他脑袋还懵着,抱起他回家。 老医修慢悠悠喝了口茶,直到父子俩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叹息道:“这憨娃,但凡上过一天学呢。” 招术虽然拙劣,但对付这种年纪的小崽子次次都能得手。 老医修喝完一盏茶,突然问了一句:“你觉得一只魔能够养出心地纯良的孩子吗?” 姑娘收拾东西的动作顿住,顺着他的视线看向空荡的门口,“师父您在说什么?什么魔?” 老医修摇头,“哎,没事,忙你的吧。” 回家路上,安棋抱着手臂,皱起眉头,认真想了一路,还是没有想通怎么针最后扎到了他手上。 嗷,好难想。 单纯的幼崽第一次见识到了人心的多变。 这个世界果然很复杂嗷。 安棋板着稚嫩的小脸,像个小大人一样得出了这个严肃的结论,并点了点头,脸颊上两团婴儿肥跟着抖了抖。 单郁见他这样实在是冷俊不禁,偏过头,以拳抵唇,但还是泄露了一些笑意被安棋听到了。 “爹爹你在笑什么?”幼崽凑近了,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他,清澈而单纯。 “笑你可爱。” “嗷?” 我怎么有点不信呢? 单郁清咳一声,收起笑,指着前方的一处草堆,转移他的注意力,“安安崽你看那是什么?是不是你喜欢的狗狗?” 安棋转头,伸长脖子看,“嗷?好像真的是狗狗。” * 白泽叼着篮子喜滋滋回家,他之前在林子找到了一大片莓果丛,守了好几天终于等到莓果变红飘香,采了满满一篮子,小主人看到了肯定会开心的跳起来。 然而,当他回到家,迎接他的不是小主人,而是一股陌生的气味。 他几乎是瞬间生起了敌意,敌意的源头正是安棋怀里抱着的小黑狗。 篮子摔落,莓果洒了一地。 “它是谁!!?” 白泽知道他的小主人有多喜欢狗狗,顿时有了强烈的危机感,围着安棋转了好几圈,哼呲哼呲喘着粗气,像只捍卫自己领地的兽王,试图引起安棋的注意,但安棋压根不理他,白泽恶狠狠盯着那只外来狗。 这才不到半天,他居然被偷家了! “它到底哪来的!” 安棋说:“路上捡的嗷,他好像生病了,我就把他带回来治病了。” “滚滚让一下,小狗狗要睡觉了。” 凭什么要我让这个新来的!? 白泽气到要炸毛,却只能不情不愿地挪开身体,幽怨地看着安棋把小黑狗放进了它的窝。 安棋给小黑狗盖好被子,又拿小碗装满了水,放在小狗狗伸头就可以喝到的地方,大骨头就放在爪子边,做完这些,安棋还不走,轻轻拍着小狗狗的背,哄它睡觉…… 白泽恨恨咬牙。 那是我的窝,我的碗,我的被子,我的骨头,我的小主人! 哄睡一直以来是只有他才能享受的待遇! 白泽把地板抓的滋溜响,酸溜溜道:“有了新狗就忘了旧狗了。” 安棋一门心思放在小黑狗身上没听到,倒是灵蛇笑了出来。 “以前捧到你面前的你不要,还扔掉,现在小龙君把这些好给别的小狗了,你反而稀罕上了,哈哈哈。” 白泽在笑声中红了耳朵,重重“哼”了声,跑出屋外。 一转几天过去了,白泽好几次想对小黑狗下手,都被灵蛇及时拦住。 安棋也发现了滚滚对新来的朋友不友善,认真地告诉它不许欺负朋友,否则就不让它睡他肚皮上了。 白泽垂头耷脑,看上去是听进去了,但是背后那根尾巴烦躁的胡乱甩,很显然它不甘心。 灵蛇知道一旦给白泽机会,他还是要动手,便劝他:“你别乱来,小龙君现在对那只小狗喜欢的紧,你要是搞死了它,一来会吓到小龙君,二来他必然会伤心,他一伤心可不得,他爹会把我们都宰了炖汤的。” 白泽黢黑的眸子阴沉沉地盯着蜷缩在狗窝里的小黑狗,“你不懂,我讨厌它。” 灵蛇啧啧两声,“你都多大了,还吃一只狗的醋。” “不是!” 白泽耳朵又红了,极力给自己挽尊道:“是那只狗给我的感觉不舒服。” 灵蛇翻了个白眼,“哦。” 白泽:“你哦是什么意思,我正经跟你说话呢,那只狗绝对有问题!” 灵蛇敷衍道:“嗯嗯,这里就你最正常。” 白泽气的想挠他,灵蛇身法灵活,一个转身从他下方绕过去了,还吐舌做个鬼脸挑衅,白泽更恼火了,追上去咬他。 而在他们走后,那只原本气息微弱的小黑狗突然睁开了血红的双眼。 小黑狗鼻子翕动,它察觉到那股纯粹而强大的魔气变淡了。 因为五日之期已到,单郁带着傀儡幻化而成的假安棋去了白杨镇赴约。 魔尊不在是吗?呵,真是天赐的良机。 本该病重到无法行走的小黑狗勾起一抹诡异的狞笑,接着轻松站了起来,扭动脑袋,松了松筋骨,哪有一点生病的样子。 它在屋内巡视一番,听到外面有声音,又躲在门后面,偷偷观察外面的情况。 灵蛇贱兮兮的笑声和白泽的怒吼声飘远了。 安棋独自坐在草地一块大石头上,边晒着暖洋洋的太阳,边拿着药杵捣药。 因为是给小狗狗用的,要捣很的碎才行,所以他很专注。 如果他低头看一眼地面,就会发现身后有个影子快速朝他冲来,黑影从地面一跃而起,在空中伸出了锋利的黑爪,血红的眼睛盯上了幼崽脆弱的脖颈,眼底闪过恶毒的光,利爪用力挥下! 去死吧!!!—— 但是意外发生了。 随着一声骨头碎裂的闷响,一团黑影飞了出去。 安棋听到动静回头,看到的就是白泽无缘无故冲着小黑狗龇牙咧嘴,喉咙间发出低沉且有威胁性的嗡嗡声,而小黑狗不知为何跑出来了,躺在地上吐血,可怜极了。 白泽欲扑过去,身体却动不了,转头一看尾巴被安棋的两只爪爪拽住了。 “嗷呜!滚滚不可以咬小狗狗!” 眼见那只小黑狗慢慢地爬起来了,来不及解释了,白泽急道:“快放开!” 它越急躁,安棋就越不会放开他。 灵蛇是后面赶过来的,一看这混乱的场面,以为是白泽又对小黑狗下黑手,被安棋抓到了现行。 “白泽!我警告过你不要——小龙君小心!!” 灵蛇惊惧的瞳孔倒映出的画面中,一只被黑气缠绕的邪物飞身跃过白泽头顶,杀气凛冽直冲安棋而去。 竟然真是只邪物!怪不得作为天敌的白泽会讨厌它! 突如其来的状况让安棋吓了一跳,不自觉松了爪子,白泽立刻跳起来用头撞飞了黑狗,黑狗飞出数米远,又在地上滚了好几圈,连连咳血,这次安棋没有为它难过。 白泽吼灵蛇:“傻愣着做什么?快把小主人带进去!” “喊人来帮忙,这邪物不简单,我的伤还未痊愈,拖不了多久。” “哦哦。” 灵蛇如梦初醒般跑过来拽走安棋,安棋担忧地看了眼白泽,“对不起滚滚,我误会你了,滚滚要小心嗷。” 白泽心里一暖,但是嘴上还是冷硬地说:“知道了,快点进去!” 那边,黑狗又动了。 白泽的两次撞击已经让它全身骨头碎的差不多了,但它就像没有痛觉似的,以诡异的姿势再次爬起来,骨头不断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脑袋转过一个极大的弧度,怪异地垂下,眼睛里只有血色,瞳仁都没了,死气沉沉,简直不像只活物。 白泽有了个可怕的猜测,这可能是一只僵尸。 万物生而有灵,如果死后灵消但躯体不腐,又被有心之人炼化,则这具躯体就会化为僵尸。 这玩样可不好对付,得把他的头咬下来才能死。 因为被单郁封了修为,加之他先前用内丹破开结界时受了伤,如今实力不到平常的十分之一,白泽心知他不是这邪物的对手,只能尽量拖延时间,等灵蛇找帮手过来。 一黑一白两团身影缠斗在一起,僵尸行动敏捷,下手狠厉,白泽初时还能压制它,但越到后面越吃力。 腿上不慎被抓伤了几道口子,邪气腐蚀血肉,痛的它想打滚,在速度上落入了下风,被迫从进攻转为了防守。 这狗好生厉害,似乎十分熟悉它的招数,总能预判到它下一步的行动,不仅腿上,连腹部都被抓出了一道口子。 快撑不住了,刀疤怎么还不带人来!? 就在这时,灵蛇赶来了,却是只身一人而来的,还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不好了,魅妖不见了,人鱼也被人打晕了,根本叫不醒。” 白泽心惊,怎么会这么巧? 魔尊不在,魅妖失踪,人鱼昏迷,他又受了伤,种种巧合叠加,不像意外,更像是有人特意制造了这样一个绝佳的时机出来,就是冲安棋来的。 到底是谁要害小主人?! 管不了那么多了,先解决狗东西要紧。 “白泽!” 灵蛇找到时机缠住了黑狗身体,白泽明白他的意思,配合他咬住了黑狗脖子,犬齿还没全部扎进去,黑狗就感觉到了危险,突然大吼一声,声波将灵蛇和白泽震飞,摔在地上疼的脑袋发晕。 黑狗疾速冲着他们来了,可是他们身体很疼,还没办法站起来,眼睁睁看着黑狗张开了血盆大口,要将他们撕咬成碎肉。 遭了! 灵蛇闭上了眼。 “嗷呜!!!” 灵蛇好像听到小龙君的声音,他不是应该躲在屋里吗? 灵蛇睁开眼,惊讶地看到安棋举着根棍子把黑狗按在地上,凶巴巴地吼:“嗷!你是坏狗狗!不许欺负我的好朋友!打你打你,嗷呜!嗷呜!” 安棋从黑狗后面偷袭,敲了它的脑袋,这才打了它一个措手不及,但一只幼崽力量毕竟有限,黑狗愤怒地掀飞棍子,转头攻击安棋。 安棋撒丫子就跑,两只小短腿蹬的飞快。 嗷嗷,快跑,坏狗狗要咬我屁股了。 灵蛇恢复了些力气,趁黑狗一心追安棋没注意身后,又飞上去缠住了它,这次把它的喉咙勒的死死的,休想再吼。 白泽扑上去狠狠咬断了它的喉管,血液喷溅到树叶上,腥臭味弥漫,场面血腥。 安棋用爪爪捂住了眼睛,心脏跳的很快。 黑狗抽搐了几下,挺直了四肢,不动了。 白泽怕事情有变,一口气将它的脑袋咬了下来,甩到一边,呸呸吐出几口血,脸色铁青。 “呕,脏死了。” 白泽有洁癖,受不了嘴里全是腐烂恶臭的味道,跑到树后面去吐了。 吐完回来,三人喘着粗气,脸很红,谁都没有先说话,相视一笑,走向对方。 劫后余生的喜悦让他们紧紧相拥,三颗心脏以相同的频率飞快跳动。 安棋说:“丝丝,滚滚,你们好厉害,晚上给你们加鸡腿吃。” 灵蛇笑道:“小龙君也很厉害,要不是你敲了黑狗一棍子让我们缓了口气,我们可能已经被咬伤了,小龙君很勇敢啊。” 看到安棋跑出来的那一刻,他们是担心的,却又是开心的,开心这只小龙崽把他们放到了一个和自己平等的,名为“朋友”位置上。 而被丝丝夸勇敢了,安棋胸膛里面热热的,害羞托着腮,小声“嗷嗷呜呜”地咕哝。 “谢谢你们今天保护我,我以后会当一只很厉害很勇敢的大龙,你们都是我的好朋友,我一定也会保护你们的!嗷呜!” 多么懂事多么可爱的幼崽崽啊,灵蛇感动到想抹眼泪。 “崽,我这辈子做得对的事就是认识了你。” 这种强大又靠谱的大腿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抱上的。 白泽也很感动。 不愧是主人的儿子,知恩图报的美德和主人一模一样!就算是魔尊卑劣的洗脑也无法掩盖他血脉中的高尚,说到底还是主人生的好! 安棋贴了贴他们,开心地说:“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嗷。” “做!” “做!” 白泽和灵蛇两眼汪汪,不小心对视上,同时愣住了,又同时拉下脸,嫌弃地别开头——切,才不要和这家伙一辈子做朋友。 该回家了,灵蛇去拖黑狗尸体,带回去研究一下,也许能查到幕后之人是谁。 “狗头呢?” 灵蛇记得白泽是扔在这边了,怎么没有了? “白泽,你过来看看,狗头不见了。” 白泽:“不可能,你仔细找找。” “真的没有!” “怎么会没有,它还能自己长腿跑了吗?!” 白泽以为灵蛇偷懒,自己在附近搜了一圈,除了找到一滩血和碎肉,狗头确实没了踪迹。 白泽变了脸色,和灵蛇对了个眼神……不会真的诈尸了吧。 可是青天白日,它能跑到哪里去呢? 灵蛇想到什么,心下一骇,扭头就看到那颗消失的狗头悄然出现在了安棋身后,再次对安棋发动了攻击。 灵蛇焦急大喊:“快跑啊!” 安棋回头看到一颗血淋淋的狗头飞过来,嗷了声,想跑,慌乱中不小心一脚踩中尾巴摔倒了。 狗头攻击的速度很快,嘴里流淌出粘稠腥臭的黑血,在空中划出一个血色的夺命镰刀。 坏事了! 距离太近了,灵蛇和白泽根本赶不上,都怪他们大意了! 安棋慌乱中抓到了一颗石头,正要朝狗头砸过去,一道青白色的光从眼前划过,砰!——狗头被一柄利剑穿透,钉在了树干上,无能地怒吼。 灵蛇看着那柄剑,感觉有些眼熟。 同时白泽惊喜的声音响起:“慎独!” 主人!是主人来了! ———————— 刚来的白泽:什么!那是给我睡觉的窝?!(怀疑,气愤) 现在的白泽:可恶!那是给我睡觉的窝!!(吃醋,还是气愤) 第25章 又抓到你了 灵蛇目瞪口呆,白敛怎么会找到这里?他不应该在和魔尊见面吗? 单郁走之前单独把他喊了出来,说了打算用傀儡欺骗白敛,将他匡进雾海里的计划,命令他待在家里看好安棋,尤其盯紧了白泽,切勿让它白泽又私自带安棋离开龙泽山。 所以现在是个什么情况?灵蛇搞不懂了。 为什么白敛能全身而退,但单郁却没有回来? 白敛扶起安棋,拍掉他身上沾到的泥,又拿出药膏涂抹他被擦破了皮的爪爪,那双用来执剑灭万里妖魔的手,此刻极轻柔地把药膏揉匀。 安棋一眨不眨地看着这个叔叔,他忽然想到了话本子里对神仙的描述,玉冠,仙剑,青衣还有一张好看却淡薄的脸。 “还有,哪里,很疼吗?” 神仙叔叔的声音也很好听嗷。 “没有了。” 安棋摇摇头,好奇地目光在他脸上看了又看,忽然一拍脑袋想到了。 “你是那个叔叔吗?梦里和我玩球球的。” 白敛颔首,唇边扬起不易察觉的笑。 “你还,记得我。” “小主人,主人不是什么叔叔,是你亲爹啊!”白泽急急出口,它知道自家主人是个一天开口说话不超过十句的闷性子,看得它急死了,它得帮主人一把。 安棋疑惑,“我有爹爹的。” 白泽痛骂:“那不是你爹!单郁就是个不要脸的人贩子,他骗了你!” “嗷?” 灵蛇听的心惊胆战,生怕魔尊突然回来听到了,薅了把草堵住白泽的嘴,把它挤到一边草丛里。 闭嘴吧你! 他对白敛讪讪笑道:“仙尊,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小龙君方才也受了惊吓,不如先回去吧。” 白敛应了个“可”字,抱起了茫然的安棋。 屋内,任虞已经醒了,捂着头上的伤口,面色痛苦。 白敛把安棋放下,安棋立马跑到木桶边,踩上小凳子,轻轻摸了下任虞的头,担心地问:“鱼哥哥,是谁打了你啊?” 任虞愤愤道:“是花晓,今早我见她要下山就喊住了她,谁知道她反手拿擀面杖敲我脑袋!” 安棋:“姐姐为什么要下山啊?” “谁知道她,鬼鬼祟祟的肯定没干什么好事……呃,这位是?” 任虞注意到多了一张陌生的面孔。 白泽原本怒瞪着灵蛇,一听任虞问了,它昂首骄傲介绍道:“这位是我的主人。” 白泽的主人不就是揽月宗的长离仙尊,白敛。 白敛怎么会跑魔尊家来? 任虞虽然不解,但不急不慌地施了一礼,做足体面,道:“在下东海鲛人皇族,早闻长离仙尊大名,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白敛看看他,问:“你是,织梦,灵鲛?” 任虞:“在下正是。” 白敛垂眸,怪不得老龙死活找不到,原来是被单郁抓起来了。 “龙君,在,找你。” 听到龙君,任虞本就苍白的脸色更白了,瞳孔狠狠一抖,抓紧了木桶边缘。 安棋以为哥哥伤口又疼了,找来了药油,但是他爪爪上有伤,不好给鱼哥哥上药,这时白泽出声:“丝丝说他愿意帮忙。” 灵蛇:“?我……” 白泽踢了他一脚,又抢过安棋手里的药油塞给灵蛇,眼神威胁他快去,别妨碍主人和小主人父子相认,不然咬死他。 白泽现在有了白敛撑腰,灵蛇不情愿也没办法。 “你,在这里,多久了?” 白敛扫视了一圈屋内陈设,布置的较为干净整洁,柜子里桌子上大多都是安棋的衣服玩具和零嘴,床头摆了两个彩色泥人,小的那个是安棋,憨态可爱,大的那个……白敛挪开视线不想看。 安棋对时间概念完不还全,掰着爪爪从一开始数数,数到十就不知道该怎么继续数下去了。 白泽替他说了,“不少于三个月。” 三个月听上去不短,但对白敛来说,他在安棋成长过程中缺席的每一天就像一年般漫长,而他缺了整整一百八十年。 “对不起,没有,早一点,找到你。” 安棋不懂叔叔为什么要和他道歉,可白泽懂,他能闻到白敛情绪中的愧疚,可主人又没有做错什么,错的是单郁! 白泽愤愤不平:“都怪魔尊阴险狡诈,竟然骗小主人认贼作父!若是再让他和魔尊待在一起,定会坏了小主人的根基!” 灵蛇没忍住回头,反驳道:“其实,我觉得魔尊养的挺好的。” “吼!” 白泽生气地扑倒了这个叛徒,灵蛇一边喊着自己没说错一边躲避白泽的撕咬,两只在地上打成一团。 嗷。 安棋挠了挠头,他已经被现在的情况弄晕了头。 他到底有几个爹嗷? 白敛从袖中拿出一颗夜明珠,放在安棋爪心,“梦里,答应,给你的。” “嗷!谢谢叔叔。” 那个噩梦都过去这么久了,叔叔居然还记得夜明珠的事,安棋心里暖暖的,跑去翻柜子,找到了一包糖,踮起脚送给了白敛。 白敛打开看,里面有松子糖,麦芽糖,山楂糖各色各样的,显然小家伙一颗颗攒了很久,是他的宝贝。 见安棋目光期待,白敛把糖贴身收好,蹲下来和安棋平视,握住他的肩膀,轻声询问:“跟,我走,好吗?” 安棋:“去哪里嗷?” 白敛:“跟爹爹,回,真正的,家。” 安棋眨了眨眼,后退一步,小声说:“可是叔叔你不是我爹爹,这里就是我的家,我不走。” 白泽一听小主人不肯和主人相认,也没那个功夫跟灵蛇打了,跑回白敛身边,压着声音说道:“主人,无论如何先把小主人带回去吧,回去后再慢慢和他说,魔尊随时可能回来,到时候就不好离开了。” 白敛没动,叹气:“晚了,没,拦住他。” 白泽:“什么晚了?” “开门,里面的。” 声音低沉骇人,寒意隔着门板渗进来,白泽打了个寒战。 “爹爹!” 安棋跑过去开门,扑向他爹,单郁如往常那样笑着抱住他,但这次没有揉他的头,而是转了个身把他放在了门外面,自己挡在他和白敛之间。 “安安崽去外面玩好吗?爹爹和这个叔叔有话要单独说。” 安棋感觉爹爹今天的笑好奇怪,像是硬扯出来的,他又看了看后面的叔叔,嗷,叔叔看起来很不开心。 难道爹爹和叔叔有仇吗? “小龙君,我们先走吧。” 灵蛇已经闻到空气里飘着两股激烈的杀意,小木屋可承受不了魔尊和仙尊这两座大佛,迟早要塌,他赶忙把安棋拉走。 白泽看了看白敛,见白敛点头,它也跟着安棋一起走了。 离开时它听到屋内的对话—— 单郁冷声道:“你竟然也会骗人了,让海生月缠住我,你好跑来找孩子。” 白敛:“你不,也打算,拿傀儡,骗我。” “呵,我宁可单打独斗,也绝不会选择和海生月合作,我可怕他背后捅刀子,”单郁不屑道:“你还不如去找老龙帮忙,说不定能多拖一点时间。” 白敛:“可你,比他,还狠,骗了,我们,所有人。” 单郁挑眉,傲然道:“过奖,是你们太蠢了。” “……” * “丝丝我们要去哪里啊?” “先去山脚下等着吧,不出结界就不会有事。” 灵蛇抹了把冷汗,方才那两道强大的威压虽然都不是冲着他来的,但他难免被波及到了,心口堵的慌,身上哪哪都不舒服,白泽也是,有些腿软,但他咬牙不露虚。 灵蛇担心安棋,却看到他神态自若,步伐轻快。 小龙君难道一点感觉都没有吗?按常理,他这种没什么修为的幼崽应该受影响最大,内脏极有可能会受损。 罢了,他都能有当世两个强者抢着当爹了,再离谱的事发生在他身上都不足为奇。 三只又走了一段路,白泽突然停下,鼻子嗅了嗅。 “怎么了?”灵蛇问。 白泽警惕地盯着右边林子,挡在他们面前,“有东西埋伏。” 灵蛇想起上次安棋被骨鸟叼走的事,至今心有余悸,拉着他打算往回走,林里响起一道熟悉的娇笑声。 “这么胆小出什么门啊,不如找个狗窝钻进去。” 一只玉手拨开树叶,花晓施施然从林中走出,眉眼弯弯,对安棋招了招手,“乖乖崽,来我这里吧。” “好嗷。” 安棋想过去,衣服却被灵蛇咬住,灵蛇摇摇头,让他先别动,安棋听话地站了回去。 灵蛇试探问花晓:“你今早为何不打招呼就出门?又为何打晕灵鲛?” “醉花楼的姐妹们出了事,我急着回去帮忙,怕灵鲛声音太大把魔尊喊过来我就走不成了,不得已才出手伤了他。” 花晓一步步朝他们走来,灵蛇和白泽对了个眼神,白泽收起了攻击姿态。 灵蛇对花晓点点头,“原来是这样,你早说不就好了。” 花晓绕过白泽,快要和灵蛇擦肩而过时,灵蛇突然弹起勒住了她的脖子,吼道:“快!” 白泽从背后一个跃起咬上了花晓肩膀,花晓吃痛,身形一歪。 “快回去,别回头!”灵蛇冲安棋大声道。 花晓怒声:“你们两个干什么!” “你不是花晓,你到底是谁?” 灵蛇勒的“花晓”不得不把脖子向后仰,缠绕的力气加重,“花晓”痛苦地哼气,脸色涨红,眼珠子转到眼角,斜斜睨了灵蛇一眼,愤怒得仿佛要吃了他。 但忽然,她勾起了一个不合时宜的讥讽的笑。 “啧。” 灵蛇有种很不妙的预感。 他想到了一个被他忽略的细节,能进入结界而不被单郁发觉的人,修为最差也是大乘以上了。 灵蛇艰难地咽了咽唾沫。 “呀,被识破了,我还以为你们挺蠢的呢。” 话音未落,灵蛇身体便开始不自觉颤抖,接着他和白泽如同两个包袱飞了出去,撞在树上失去了行动能力,只能睁大眼看着“花晓”淡定追上安棋,把他抱了起来,安棋两只小短腿徒劳地在空中乱蹬。 嗷嗷嗷! “我又抓到你咯。” 这个声音,好像梦里那个笑眯眯的哥哥。 安棋扭头,“花晓”的桃花眼在眨眼间变成了一双琥珀色的狐狸眼,眼里倒映出安棋惊讶的表情。 “哥哥?” “不是哥哥,是爹爹哦。”海生月把安棋转了个圈,面对面看着他,捏了捏安棋脸蛋。 “我的安崽还是那么可爱。” 海生月笑着哄他,“安崽,叫声爹爹给我听好不好?” 安棋低低疑惑地“嗷”了声。 哥哥怎么变成爹爹了? 另一边准备爬起来救崽的灵蛇和白泽也愣住了。 怎么回事?怎么又多了个爹?! 灵蛇收回之前的话,更离谱的事这不发生了,又来了个找上门要当爹的! 灵蛇看到地上多了个影子,扭头发现真正的花晓不知何时站在了他们身后。 “抱歉。” 不等他俩说什么,花晓便将他俩全打晕,走向海生月。 海生月还在换着花样哄安棋开口,“安崽你都喊单郁爹爹了,怎么就不肯喊我,爹爹会伤心的。” “你知不知道我费了多大的劲才拖住单郁来见你,你喊一声让我开心一下嘛。” “嗯?安崽。” 安棋小脾气上来了,倔强扭头。 不喊就是不喊,嗷呜! “王,碍事的家伙都处理好了。” 海生月没回头,淡声道:“嗯,辛苦你了,回去领赏吧。” 过了一小会,身后没有动静,海生月问:“还有什么事吗?” 花晓纠结了下,说:“王,妾的命魂,可否归还……” “哼?” 海生月缓缓转过头,狐狸眼凉薄地从花晓脸上扫过,花晓有种毛骨悚然的冰冷感,好像被看穿了内心所有的秘密。 花晓立刻屈膝跪下,“请王放心,妾绝无不臣之心,妾自出生时便依附他人而活,受尽屈辱,只想获得自由,妾只愿为妖王大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她说的诚恳极了。 海生月俯视着她,勾了勾唇,道:“可本座前几日听到一件趣事,说是有只魅妖跑到魔族闹事,硬闯魔宫妄图攀附魔尊,最后被守卫发现狼狈地扔了出去,啧啧,真是丢尽了我妖族的脸呐。” 花晓一张脸惨白如纸。 妖王竟然这么快就知道了…… 海生月轻笑:“别怕,别抖,本座没有怪你倒戈单郁,只是想告诉你,你要找的东西从始至终就不在魔宫。” 花晓震惊抬头,恰巧撞进海生月讥讽的眼神中。 她听说记载了招回命魂法子的古书就藏在魔宫宝库里,所以才冒险闯魔宫,接近魔尊,但方才海生月的意思是,她被骗了。 她恍然大悟,又跌坠深渊。 从头到尾,这就是一个骗局! 大概率从一开始,这个假消息就是海生月散出去的。 既将祸水东引,又高坐台上笑看着他们一个个从魔族铩羽而归。 花晓不知道她是怎么迈动脚离开的,她整个人像是被泡在冰水里,冻到失去了知觉。 安棋见姐姐走远了,大声喊她,奋力挣扎,小家伙劲挺大,海生月差点没抱住他。 唔!不要留他一个人和这个坏哥哥在一起,带他一起走嗷! “安崽别乱动了,安崽听话!” 海生月去抓他乱挥舞的手,一个不小心,安棋一爪子拍到了海生月脸上,那张美到雌雄莫辨的脸上出现了三道血红的爪痕,海生月眼神阴鹜了一瞬,安棋顿时不敢动了。 嗷,哥哥好可怕。 海生月平日里最宝贝这张脸,就算是单郁他们都知道打的再狠也不能伤到他的脸,所以他很气,但看到安棋怯生生想摸他又不敢的样子,拿他没办法。 谁让这是自家的崽。 海生月妥协了般问他:“你就这么讨厌我?我哪里比不过单郁了。” 安棋说:“你欺负我的好朋友,我爹爹就不会,我爹很好很温柔。” 谁温柔? 海生月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讥讽道:“单郁的手段可不比我仁慈多少,你以为他是什么感动天地的好父亲吗?你只是没见过他动手而已。” 单郁才是他们几个里面最恶最狠的。 “不许说我爹爹坏话!”小龙崽特别生气,冲着他奶凶奶凶的“嗷呜”吼。 海生月心情更差了,捏起安棋的脸,盯着他那双天真清澈的眼睛,说出来的话宛如一柄柄戳人心窝子的利剑。 “他杀过的人比我多得多了,如果你还记得从前的事,记得他是只多凶残的魔,只会比我更厌恶他!” 安棋似乎听进去了,呆呆地看着他。 海生月见他这样也后悔了,不该因为一下子冲上头脑的嫉妒,忘记了冷静,把心底的话都说了出来。 他的本意不是吓唬他,但能让安棋安静下来也好。 等回去了,再加倍弥补他吧。 他放轻了声音:“安崽别闹了,跟爹爹回去。” “想去哪里?” 海生月身形一顿,这声音…… 他转身,就见单郁执骨鞭,白敛持慎独,两人并肩站立,魔气和灵力共筑成一道高墙,将下山的唯一道路堵死。 “我问”,单郁红眸发着诡异的亮光,笑的残忍,“你要把我儿子拐哪里去?” ———————— 妖爹:嘴快一时爽,哄崽跑断腿 第26章 闯祸了 海生月分别看了看他俩,很失望,这俩居然没有按照他的预期打起来。 计谋败露了,海生月懒于掩饰心里的想法。 单郁拿鞭子指了指他,对白敛道:“我就说吧,死狐狸最喜欢拱火,他就等着我们两个鹬蚌相争,他好渔翁得利。” 见白敛不说话,单郁继续嘲讽:“你是哪只眼睛瞎了才会跟他合作,这么自信,觉得狐狸不会背后捅你刀子?” 白敛合上眼,道:“够了。” “哼。” 单郁不再理会他,朝安棋出伸手掌,“安安崽,来爹爹这里。” “安安崽?” 安棋久久未动,失神地盯着地面,听不到任何声音。 这状态不对。 单郁瞪向海生月:“你又吓他了?!” 海生月在安棋眼前挥了挥手,喊了好几声他名字,安棋还是没反应,海生月眉间浮现担忧之色。 不就说了单郁不是个好人,怎么会被吓成这样? “你到底拿什么吓唬他了!” 单郁心急如焚,上前要去把孩子抢过来,白敛扯住他,摇头,“别。” “你这样,会,再次,吓到他。” “你懂什么,滚开。” 单郁甩开白敛,怒气冲冲大步走过去,将安棋从海生月手里抢过。 他周身的魔气比方才还强了好几倍,隐隐有紊乱的趋势。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白敛和海生月都怕单郁压不住嗜血的魔性,失控伤到孩子,他们对视一眼,做好了随时出手合力杀了单郁的准备。 但单郁抱到安棋后,骇人的红眸出人意料地恢复成温和的淡棕色,同时敛起了身上所有锋利的气息,回归平和。 他就像个普通的年轻父亲担忧看着生病的孩子,焦急地一声声轻唤“安安崽”,想把孩子从噩梦中拽出来。 白敛和海生月头一回见到单郁能把魔性压的这么快,而且手上没有沾一点血,都很诧异。 如果想杀单郁,他现在对他们没有防备,是一个绝好的时机。 但他们没有动手,而是默默围了过去帮忙。 这里有比争权夺势更重要的事。 白敛拿出那颗被安棋落下的夜明珠,放在安棋眼前晃了晃,没用,夜明珠无法点亮安棋眼里的光。 海生月也拿出一串红宝石放在安棋爪心,红宝石无力地滑落了下去。 “够了!你们都给我让开!破石头能有什么用!” 单郁等不下去了,怕安棋真出问题来,要带他下山去找医修。 海生月说“再等一下”,取下坠在发尾的绿珠,咬破手指滴进一滴血,绿珠霎时变红,散发出浓郁的异香,海生月把珠子放在安棋鼻下,没一会,安棋鼻子动了动,接着眼睛也动了。 “嗷。” 醒了! 三人皆长舒一口气,异口同声问:“可有哪里不舒服?” 他们很少有如此和谐的时候,大多数时间见面不是为了抢地盘就是为了抢崽,除了打架还是打架。 第一次合作是为了找崽。 第二次,就是现在。 安棋看着围着自己的爹爹,叔叔和哥哥,毫不犹豫选择抱住了爹爹的脖子。 其他两人眼神变了变。 “爹爹,我刚才又做噩梦了。” 他又看到了之前梦里那个假爹爹。 “别怕,爹爹在呢。”单郁轻拍安棋后背。 白敛递过去夜明珠,安棋看了看他,没忍住接了,但他没要海生月的红宝石串,哪怕在白天红宝石远比夜明珠耀眼夺目。 海生月察觉到幼崽对他的抵触,识趣地收回手,微笑着扫过其他两个人。 “你们别拿这种吃人的眼神看我,小心又吓到安崽了。” 单郁目光狠厉,无声对他说:“你,死,定,了!” “嗯,我知道了。” 海生月更加温和地笑了。 安棋醒了,就意味着维系和平的纽带不存在了。 毕竟他们每个都想独自带走孩子。 暗中各自气场的交锋再次开始。 单郁安抚了一阵安棋,便把他放下,让他回避一下,爹爹和其他两个人有悄悄话要说。 安棋乖乖点头,跑到草丛后面蹲下,闭上眼睛,爪爪捂住了耳朵。 “爹爹好的话就喊我嗷。” “好。” 单郁用尽可能温柔的语气说完,神色骤然变冷,施了个结界将他罩住,保证他将不会听到任何哀嚎声。 单郁下一句话冰凉至极。 “白敛,你还等什么,出剑,一起揍狐狸。” 往死里揍! * 日头从山这边走到那边,大半身子躲进了山后,燥热的空气凉了下来,风吹走了血腥味,单郁等到战场清理的差不多了,才去把安棋抱出来。 海生月到底没死成,坐在一块石头上,衣衫多处被剑气削烂,又被鲜血浸透,他几乎无法站起身,一只手捂着胸口剧烈咳嗽,铁锈味涌上喉间,发现安棋在看他,他硬是把血咽了下去,抬头,露出一个温柔但苍白的笑容。 诚然,比美人更惹人心疼的是病美人。 病美人声音还好听,“安崽,对不起,我不该乱说话吓你,他们这么对我是我活该,你千万不要因为我就害怕你爹,咳咳,咳。” 安棋果然上当了,问单郁:“爹爹,你打哥哥吗?” 单郁装了那么久的温柔体贴好父亲,怎么可能承认他打人,咬牙切齿地瞪了海生月一眼,又指着白敛,“是他打的,我只是在边上看。” 工具人白敛:“……” 海生月轻轻嗤笑。 单郁啊单郁,你竟然好意思骂我过河拆桥。 天快黑了,龙泽山已经暴露不能再待了。 单郁踢醒灵蛇和白泽,让他们回去收拾东西,他要带安棋先走一步。 白泽听到小主人要回揽月宗了很兴奋,又听到单郁也会一起去,快乐减半。 灵蛇观察仔细,脑子转的也快,从四周打斗的痕迹以及这几人的神态,已经能够把他昏迷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推测出个大概。 看来妖王在这场抢崽大战里输了。 灵蛇感叹,脑子再聪明,诡计使的再好,都不及武力上的绝对压制。 可惜,可惜。 “安崽。”单郁牵着安棋的手,没走几步就被海生月喊住了。 安棋扭过头,懵懵懂懂地眨了眨眼。 嗷,哥哥不痛吗?怎么还在笑。 海生月咳了几下,温声道歉:“骗你是我的不对,以后不会了。” 安棋不是个记仇的个性,而且哥哥身上好多血,脸都被打坏了,看着好可怜。 小龙崽是只心软的崽,大度地对他挥爪:“我原谅你啦,你以后要做个诚实的好孩子嗷。” “好呀。” 海生月狐狸眼睛弯成钩月状,说出的话中有一种蛊惑的力量,“可我不知道怎么做诚实的孩子,安崽你教我好不好?” “不好!” 单郁捂住安棋的嘴,冷酷地替他回答了,他厌恶透了这只黑心的狐狸,都伤成这样了还不死心,还要哄骗安棋。 真烦,就应该在他脖子割一刀,让他再也开不了口。 单郁索性抱起安棋,快步远离这个晦气玩样。 身后海生月大声道:“安崽,过段时间我就去找你玩,再等等爹爹。” 安棋想回头,却被单郁掰了回去。 “别看他!脏眼睛!” 嗷。 好吧,其实这个哥哥挺好看的。 海生月目视单郁匆匆离去,背景消失在视野后,他终于忍不住吐出一口血,接着是剧烈的咳嗽,牵动了五脏六腑的疼,他的脸更白了。 他心里骂单郁下手真是够意思,不愧是当初他选中一起毁天灭地的“好兄弟”,招招都冲着要他命去的,要不是白敛拦了一下,说会吓到安棋,否则他们俩今天肯定得死一个。 可笑杀人如麻的魔头居然有了顾忌,也可幸单郁在乎安棋。 早知今日,当初造反与天道开战的时候就该找机会把这疯魔头杀了,后面安棋也不会出事,他更不会落得现下的狼狈处境。 海生月抹了下唇角的血,病白的脸色把他嫣红的眼尾衬得更加妖冶,像一朵殊丽但有剧毒的花,看着指腹上的血,海生月勾起唇。 我的安崽,爹爹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单郁早晚要为他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 第二天清晨,望月峰,故思水榭。 昨晚到达揽月宗的时候已经入夜,安棋在单郁怀里睡着了,小爪子紧抓着他爹衣服,单郁扯不下来,只能陪他一起躺下。 单郁让白敛出去,白敛不走,骂也不肯走,坐在床边守了一夜,和单郁无声地较劲上了。 结果就是除了安棋美美地一觉睡到大中午,他的两位爹都一夜未眠,眼底乌黑。 安棋醒来发现身处一个陌生的地方,过了会才记起来,这是叔叔的家,顿时不慌了。 自己爬起来穿衣服,叠小被子,套上鞋子,出门找爹爹。 门一推开,水汽氤氲,清香扑鼻,安棋被香味吸引着向前走,扒上栏杆,看到池塘中数不尽的睡莲随风摇曳,宛如一首探花郎口中淡雅幽远的诗。 “哇。” 安棋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池塘,香风吹面的感觉很舒服,尾巴也惬意地晃来晃去。 龙泽山上也有一个大湖,他以前去玩过几次,但是后来湖不知道被哪个大坏蛋抽干了水,里面的鱼都没了。 池塘的香气招来了很多昆虫,安棋伸出爪子,很快一只绿蜻蜓停在他爪心,安棋凑近了仔细看它,大眼睛好奇地眨巴眨巴。 唔,这是什么虫虫? 安棋大着胆子戳了戳蜻蜓的长尾巴,蜻蜓振动翅膀飞了起来,没有走,而是绕着他头顶转。 安棋觉得很有趣,昂起头问:“虫虫,你知道我爹爹在哪里吗?” 蜻蜓在空中翻滚了一圈示意它知道,安棋跳下来,跟着蜻蜓穿过连着两座水上亭台的短廊,来到一间茶室,闻到了淡淡的茶香,还有他爹烦躁的声音。 “绝不可能是魔族人所为,这种低阶僵尸做出来对魔来说就是侮辱。” 安棋探头,就见他爹爹,叔叔,丝丝还有滚滚围着一张矮桌屈膝而坐,桌上放着那天的黑狗头,已经开始腐烂脱皮了。 单郁敲着桌子,思索道:“这狗头上有灵力残留,我看是你们仙门出了叛徒,偷学了魔族术法。” 单郁顿了顿,嗤笑道:“学又学不好,造出这么个低劣的玩样来,放到魔族一脚就能踩死,仙门之人的悟性也不过如此。” 白泽听不得他贬低宗门,反驳道:“这僵尸狗也不弱了,我和刀疤都差点受伤了。” 单郁骂道:“那还不是因为你们太弱了,要安安崽帮忙才能反击成功,你竟然还有脸说!” 白泽哑了火,脸上发烫。 白敛一直盯着狗头想事情,良久才喃喃道:“究竟,是谁,入了魔?” 仙门弟子入魔一事非同小可,虽说当年揽月宗作为仙门代表和单郁签了和平契约,约定三百年内互不交战,但大家心知肚明单郁没什么契约精神,不高兴了说打就打。 倘若开战,入魔的弟子熟悉宗门情况,将会成为一个大隐患,影响到宗门的存亡。 “得找出他来。” 这话是单郁说的。 “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家伙,竟想对我儿子下手!”单郁握紧了拳,用力锤了下桌子,眼中划过阴狠的猩红。 除了躲避海生月和老龙,这也是他来揽月宗的目的之一,他要亲自把妄图伤害安棋的家伙揪出来,剥皮抽筋,刮肉削骨,最后做成僵尸,让他也尝尝那滋味。 白敛想说些什么,注意到了门口的那颗小脑袋。 “你,醒了。” 单郁闻言转身,那股要把人生吃的可怕气场转瞬不见,微笑着张开手臂。 安棋扑过来的时候碰到了他右侧的肋骨,那里有昨天打架留下来的伤,疼的单郁眉头皱了下,但他硬是忍了下去,故意挠安棋咯吱窝,逗得安棋边笑边躲,气氛好不融洽。 白敛看着他俩玩的欢快又默契,忍耐地捏住了手心。 单郁问:“安安崽昨晚睡的好吗?” 安棋坐在单郁腿上,小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说:“我做了个美梦嗷,爹爹呢?” “我……”单郁看了眼白敛,语气古怪,冷笑:“和你一样吧。” 单郁和安棋玩了一会便将他放下,狗僵尸的时候还没商量完,他让安棋去外面逛逛,熟悉下环境,他们可能要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 灵蛇和白泽怕安棋迷路,自告奋勇要给他带路,这里可是他们的老家。 安棋分别牵着丝丝和刀疤的尾巴,三小只蹦蹦跳跳唱着歌走了。 他们走了好一会,单郁还没把视线收回。 白敛看着他唇边的笑,冷不丁道:“你们,感情,挺好。” “废话,还用你说。” 单郁转头恰见白敛垂眸掩盖落寞,他挑了挑眉,突然有种打了胜仗的自傲感和满足感。 “想知道怎么和安崽相处吗?” 白敛抬眸,问:“如何,做?” 单郁勾勾手,示意他靠近点,白敛迟疑了下,照他说的做。 “和孩子相处其实很简单,只要你……”单郁停顿了几秒,见白敛认真等待他说下去,恶劣的玩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哈哈大笑起来了。 白敛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直接黑了脸。 “你还真好骗,怪不得会被海生月耍的团团转。” “……” 单郁笑的前仰后合,然而下一刻他就遭报应了,剑锋从他脖颈上险险擦过,几根发丝被斩断,单郁向后微微仰头,身子却没动,顺着颤抖的剑身看向握住剑的那只手,手背上青筋暴起,骨节发白,看来白敛气得不轻。 大魔头心情更加愉悦了,挑衅地睨他,“你现在伤了我,安安崽可是会恨你的。” 白敛冷冷看着他,“都,怪你,如果,不是你,他不会……” 要不是单郁偷偷把安棋藏了起来,抢在他们所有人前面获得了安棋的信任,安棋现在就不会排斥他。 单郁无所谓地笑了笑,手指弹开剑身,“铛”的一声脆响。 “木已成舟,安崽只认我是他爹爹,你这个陌生的叔叔又能奈我何?” “叔叔”这个称呼单郁特意咬重,落在白敛耳中格外刺耳,握剑的手抖的更厉害了。 单郁就是个混蛋!! * 白敛住的望月峰离主峰最远,平日里鲜少有人来,附近有一大片药圃,种了各色花草药材,清香宛如薄雾将望月峰轻轻围拢住。 白泽带着安棋来到一片红花地,挑了朵开的最好的红花叼给安棋,尾巴欢快地摇,“尝尝,这种杞子花的蜜比蜂蜜还要香甜。” “嗷,谢谢滚滚。” 安棋捧着杞子花,闻到了一股很香甜的味道,但他不知道怎么吃,张嘴要咬花瓣,灵蛇忙把花抢了过来。 安棋“啊呜”一口咬了空。 “不是这么吃的,花瓣是苦的啊,崽。” 灵蛇像个操心的老妈子,把花瓣都摘下来,又吹了吹,剩下的花蕊重新放回安棋手里。 “好了,咬住它,吸出里面的蜜。” 安棋照丝丝说的做,一吸,甜丝丝的花蜜流进喉咙里,胃里也变得暖暖的,安棋眼睛睁大了,含糊不清地说:“豪田,豪豪嗤嗷。” “好吃吧。”白泽洋洋得意,“这一片都是我种的,现在都是你的了!随便吃!” “嗷嗷!” 白泽非常享受小主人崇拜的目光。 灵蛇笑了:“呦,今天是什么日子,小气狗居然变大方了。” “说谁小气呢你!” “我又没说错,全宗门都知道你白泽是个吝啬鬼。” “闭嘴,小心我咬死你!” 眼看这两只又要打起来,安棋挡在他们中间,一爪拿着一朵处理好了的杞子花给他们。 看在安棋的份上,两只暂且休战。 很快地上到处都是花瓣,安棋吃饱了,躺在地上晒太阳,两个好朋友睡在他的肚皮上,为了多占一点位置暗暗挤兑对方。 突然安棋一轱辘爬了起来,把灵蛇和白泽放在地上,脱下衣服,摘了花放在上面,来回好几趟,跑出了细汗。 白泽劝道:“明天还会来的,不用摘这么多回去,吃多了不好。” 安棋抹了抹汗滴,小脸红通通的,摇头笑着说:“我想带回去给爹爹和叔叔吃。” 白泽一愣,想告诉安棋主人辟谷很久了,不会吃的,杞子花蜜也只有灵兽和幼崽才喜欢吃。 灵蛇撞了他一下,使了个眼色,白泽明白了,把话咽回去,和灵蛇一起上去帮忙。 三只嘿咻嘿咻埋头干活,不一会,他们摘的花铺满了衣服。 “这朵花花好奇怪。” 灵蛇闻言看过去,就见安棋举着一朵红紫相间的花,好奇地闻了闻,又立马拿远远的。 唔,味道不好闻,是苦的。 安棋正要丢掉,灵蛇让他等一下,他拿过那花,看了又看。 嘶,怎么感觉在哪里见过呢? 这花梗颈莹润似玉,周围萦绕着一股纯粹的仙气,不是普通的药材,别不是谁家的天材地宝吧。 “啊!——” 突如其来的一声尖叫打断了灵蛇的思考,他们身侧,一个紫衣小弟子惊恐地看着那朵花。 灵蛇心中一咯噔,感觉要完。 “你,你们……”小弟子哆哆嗦嗦指着他们三个,“居然把大师兄治病用的‘渡仙桥’给毁了!” 渡仙桥? 是那个极其难伺候,一个不高兴就死给你看,但是功效逆天,可以活死人肉白骨,把金丹一脚踢上元婴,被无数大能趋之如骛的神药渡仙桥?! “!” 这玩样一下变得烫手,灵蛇下意识甩了出去。 渡仙桥像个破烂似的掉在小弟子脚边,溅起几滴泥点在他新做的鞋子上,小弟子看看花,又看看鞋,不知道该先为哪个哭,呆滞了。 安棋觉得哥哥好难过的样子,他好像要碎了,于是他走过去捡起花花,擦干净上面的泥,把花花小心地放进哥哥手里。 小弟子受了刺激,没拿稳,渡仙桥又摔进了泥里,他的鞋上又多了几个泥点……安棋再次把残破不堪的花捡起来塞给他,他终于绷不住“哇”一声大哭起来。 “呜呜,你们太欺负人了!” “我现在就去禀告掌门,你们三个都要给我的药偿命!” ———————— 安棋不小心把药拔了——小弟子震惊石化 一脸无辜地把药还回去——小弟子伤害加一 泥点弄脏了新做的鞋——小弟子伤害加9999 啪,药又掉了,鞋更脏了——小弟子石化加碎裂加暴哭加原地打滚,坏崽子欺负人! 第27章 本座找到你了 议事大殿的屋顶快被争吵声掀翻了。 小弟子悲愤交加,红着眼大声道:“我不管,你们必须赔我的渡仙桥!” 吵架这事白泽在行,挡在灵蛇和安棋前面,气势上一点不输对方,骂道: “你有病吧!渡仙桥这种高阶神药,你不把拿个盆把它供起来养,居然不说一声就随随便便种在我的花圃里!出了事还要怪我们?!我看你就是想碰瓷!” 小弟子歇斯底里地吼:“你当我没有把它供起来过吗!可是这个祖宗它说死就死啊!它是爽快了,一点也不管我的死活啊! “它就喜欢在你那块破地里长,别的地方种一棵死一棵,我能有什么办法!” 白泽一听更恼了,借用他的地方还说他的地不好?! “乱跑别人的地盘上撒野你还有理了!信不信我咬你!” 小弟子知道白泽是灵兽圈的恶霸,他打不过,果断摇人帮忙,“师父!白泽要杀你徒弟了,你到底管不管!” 坐在上首的灰衣男子身体一震。 连柏本来在津津有味地看戏,小徒弟这一把鼻涕一把泪向他求助了,他做师父的不帮忙说不过去,放下茶杯,“咳咳,白泽,你过分了,怎可以对同门喊打喊杀。” 白泽怒道:“你哪只耳朵听见我要杀他了!” 连柏抬手示意他先别说话,又对杜松道:“阿松你也不对,渡仙桥固然珍贵,但同门友谊才是真正的无价之宝,何况白泽是庇佑我宗门的瑞兽。 不如这样吧,你们都向对方认个错,从此以后还是相亲相爱的好兄弟,只有你们好了宗门才会好,宗门好了魔族便不敢闹事,百姓们就能安居乐业,人人向善,大同世界指日可待啊!……” 杜松不知何时停止了哭泣,一脸麻木地看着连柏。 说到动情处,连柏还抹了抹眼泪。 “好了吧师父,别和稀泥了,这次没用。” “……哈哈,你这孩子。” 连柏尴尬笑笑,视线乱扫,定格在白泽背后的那只小龙崽身上,眼前一亮。 “这只幼崽是?” 白泽答道:“我主人的崽。” 连柏思考:“你主人是……啊!白敛的崽!?” 白泽:“哼。” 什么?!! 杜松盯着安棋,满眼震惊。 眨眼的一下,连柏到了安棋身边,绕着他打量了好几圈,那兴奋的眼神就好像看到了什么传说中的宝贝。 “早听说白敛有个儿子,我以为是他为了逃避掌门介绍的姑娘编出来的谎话,竟然还真的有。” 连柏俯身,看到安棋头上那对绒毛还未褪去的龙角,手有点痒,“我可以摸一下吗?” 安棋懵懵懂懂,“嗷。” 他感觉到这个叔叔没有恶意,而且对自己很有兴趣,就主动伸出头把龙角给他摸,连柏喜出望外。 白敛的崽居然这么乖! “哦,原来龙角在幼年期是软的啊。” 连柏从袖中拿出一把匕首,举着它期待地看着安棋:“我可以割一块拿回去做药吗?” 安棋吓了一跳:“嗷!” 白泽惊道:“连柏!” 杜松也喊:“师父!” “好了,你们别嚎了,我开玩笑的。” 连柏恋恋不舍收回手,但他那种痴迷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安棋身上。 灵蛇怕这个药痴真动了把安棋扔丹炉里炼药的心思,提醒他道:“我已经传讯给长离仙尊了,误拔渡仙桥一事等仙尊到了再行商议吧。” 连柏拍拍灵蛇的脑袋,笑道:“行了你,还想威胁我,我知道他是白敛的崽了,不会伤他的。” “你说谁的崽!?” 宋归一跨门槛时听到他们的交谈声差点绊倒,一眼看到被众人围着的小家伙,风风火火冲了过来,把灵蛇挤开,弯腰盯着安棋左看看右看看,露出了和连柏一样兴奋的眼神,连说的话都差不多。 “白敛居然没骗我,还真有个崽啊。” 惊喜之余,宋归一回想到什么事,恍然大悟地一拍手,“我就说白敛怎么在外面待了一月才回来,如此反常,原来是为了找儿子啊。” “但你怎么长的不像他呢?” 连柏附和道:“我也觉得,长的太乖了,不像白敛那张冷冰冰的死人脸。” 安棋听不懂他们说什么,抱着尾巴,歪了歪头,瓮声瓮气的“嗷呜?” 样子更可爱了。 宋归一见状,担忧地龇牙,“嘶,别不是被人戴了绿帽子吧。” 连柏摸着下巴思索:“龙族奔放多情,白敛又是个结巴,不通情调,龙弟妹耐不住寂寞找了情人也不是没可能。” 两人都啧啧摇头,已经脑补出一场沉默老实的男人由于无法给美艳妻子风花雪月的爱情,而被妻子无情抛弃,妻子与新欢干柴烈火,而男人只能抱着孩子在大雪天失魂落魄回山里老家的悲情大戏。 宋归一:“真是。” 连柏:“好惨呐。” 灵蛇抽了抽嘴角:你俩的戏不要太多。 白泽用力跺脚,大声道:“喂喂!我还在这里呢,当着我的面编排我主人是当我死了吗!” “你们都够了!!” 隐忍多时的杜松受不了,他是来为他枉死的药草讨个说法的,不是来听他们讨论白敛仙尊有没有被戴绿帽子的! 杜松拿出已经看不出原样的渡仙桥,“掌门,大师兄灵根受损久久未愈,再拖下去只怕再难恢复,好不容易种出来一根渡仙桥可助大师兄疗伤,却被这个不长眼的崽子拔了!” 宋归一看了看,眉头皱了下,但到底是见过大风浪的人,冷静问:“再种一根要多久?” 杜松闷闷道:“至少一年,师兄的情况根本等不及那么久。” 宋归一垂下头,再看向安棋时,目光里多了一些别样的意味。 安棋被三双眼睛看着,有些手足无措,抱紧了尾巴,“哥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杜松本来想骂他,但看着安棋怯生生的样子,到底没能说出口,别过了头。 “哼,道歉有用的话要门规做什么?” “请掌门务必按门规严惩!” 大殿内陷入沉寂,气氛压抑得让人想逃。 宋归一抱起安棋,灵蛇和白泽想拦,却被宋归一一个警告的眼神制止住了,只能看着他抱着安棋走上首位。 宋归一坐下,把安棋放在自己腿上,从手边桌上拿了块酥饼给他,安棋看看他,不敢拿。 “吃吧,反正都要算你爹头上。” 宋归一摸摸他的头,“乖乖坐着别闹,等你爹来赎你。” 安棋听不懂宋归一的意思,底下几个人精可都听懂了,掌门这是真生气了,否则不至于把人当场扣下,不给白敛面子。 门外早就有好事的弟子探头探脑,今天在大殿里发生的事,不消半天就会传遍全宗门。 连柏不想蹚这趟浑水,借口药炉要熄火了,拽着杜松就走。 杜松不肯,还囔囔要为他的大师兄讨公道,连柏直接捂住他的嘴拖走,低声道:“种花种傻了吧你,人家亲爹在这呢,要你出什么头。” 一时间,大殿内落针可闻。 随侍的弟子递上来去火的茶,宋归一喝了口,见灵蛇和白泽还站着没动,便说:“我又没罚你们,站着干什么,坐下一起等吧。” 灵蛇和白泽迟疑了,还是不动。 宋归一放下茶杯,对他们笑了笑,“我说,坐。” 声音平和但威严十足。 门外看热闹的弟子都胆怯地缩了头。 同样的话,宋归一从来不说第三遍,灵蛇和白泽这次只得找就近找位置坐下。 一个稳坐揽月宗掌门之位上百年,同时统御天下大小宗门的人,怎么可能真如表面那般温厚好欺,他能对着冒犯自己的人笑,只是对方还没有踩到他的底线罢了。 过了没多久,门外有人喊:“白长老来了!” 宋归一低头看了看安棋,意味深长道:“你爹头一次来我这来的这么快。” “嗷。” 安棋抬起小脸,嘴角还沾着饼屑,向门口殷切张望,但没有看到他爹爹的身影,而是神仙叔叔沉着脸,快步走到他面前。 叔叔好像生气了。 白敛朝宋归一摊开手,“还我。” 宋归一双手抱着安棋,没有要放开的意思,看着白敛眼中难得露出的急切,淡声道:“别急,先喝口茶,我们谈谈。” 又僵持了一小会,宋归一微笑道:“你应该已经知道你儿子干了什么吧。” 白敛自知理亏,不再执着,在宋归一身边坐下,目光在安棋身上来回转。 宋归一摇头,叹道:“不必担心,我没对他做什么,你儿子好着呢。” 白敛还没松口气,他话锋突然一转,“可怜我儿子就要遭殃了,病了这么久,眼看有救了,结果却……” 宋归一重重叹气,哽咽抹泪。 白敛来之前,灵蛇已经通过传音告知他整件事的始末,也有了应对的法子。 “我会,补偿。” 宋归一瞬间收起眼泪,问:“你想如何补偿?” 白敛:“你说。” 宋归一等的就是这句话,“白敛,你的儿子也是我的侄儿,我和你做了这么多年师兄弟并不想为难你,但明道灵根受损严重,需要一个与渡仙桥效力相当,能够修补灵根的东西,听说你先前炼制了一批丹药,其中可有能用的上的?” 宋归一笑着,把茶杯往白敛那边推了推,白敛没接,只看着他,“你,想要,那颗。” 宋归一点头,“只有那颗能救明道了。” 这时,外头听墙角的弟子里有人问了:“什么这颗那颗啊?” “诶,这个我知道,白长老有一颗用自身半数修为炼化而成的灵丹,那效用绝对比渡仙桥还好!大师兄如果服用了,别说修补灵根,说不定还能突破修炼瓶颈,一飞冲天呢!” “这么好的东西,白长老舍得给出去?” “我觉得不会。” 殿内传来白敛波澜不惊的声音:“好。” 叽叽喳喳的讨论的弟子们一下子噤声了,大眼瞪小眼。 还真给啊! “这就答应了?” 宋归一诧异,他还准备了好多话没说呢。 “十日后,来拿。” 他如此痛快倒让宋归一有些不好意思了,“白敛,不是师兄想敲诈你,也是实在没办法了。” “知道。” “孩子,还我。” 宋归一见白敛满眼都是安棋的倒影,就差伸手来抢了,他这才发现,似乎低估了安棋在白敛心里的分量。 把安棋小心交还给白敛,他反倒长舒口气。 谁让白敛身上的寒气太吓人了。 宋归一:“过几日我给你们办个接风宴,把师弟师妹们都喊来,让这个小家伙见见他的长辈们。” “随你。” 白敛心不在焉,他的灵识看到,魔头由于不能来给儿子撑腰,觉得憋屈了,现在正对他那一池子莲花撒气,搞得水榭里一片狼藉。 “疯子。” 宋归一问:“什么?” “没,骂你。” 他又看到单郁大摇大摆进了书室,手心燃起一簇魔火,要对他博古架上的古书们下手了,白敛眉心猛跳,抱起孩子就要走。 偏这时门外匆匆跑进来一个弟子,宋归一认出那是在宋明道身边伺候的人,紧张地站了起来,急切问出了什么事。 弟子道:“禀掌门,大师兄听说渡仙桥被毁了,气急攻心吐血晕倒了!” 宋归一慌了神,下台阶的时候险些踩空,“快快快!去把连柏叫回来!” 弟子道:“掌门勿慌,师兄已经醒了。”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宋归一定了定神,站稳整理了下衣服,扶了扶发冠,毕竟有这么多人看着呢。 弟子又道:“师兄说了,渡仙桥再珍贵也只是一株药而已,他不吃也不会马上死,不过就是多受一点苦,掌门和白师叔切勿因为他伤了情分。 白师叔找回儿子是喜事,稚儿虽顽劣,师叔念子心切,多偏爱些也是常理,请掌门莫要太计较。” 这话说的没毛病,但落到宋归一耳朵里就是他儿子明明受了委屈,都气吐血了,还要强颜欢笑说没事,他愿意让着新来的小师弟,劝他也不要生气,生怕他和白敛撕破脸皮。 为人父者,最受不了孩子在自己眼前被欺负,因为这代表他是一个懦弱,无用的父亲,需要孩子委屈自己来成全他的体面。 弟子陈述完师兄的话,看了眼白敛,犹豫道:“掌门,其实大师兄的情况不容乐观了,要是渡仙桥没毁,师兄过几日就可康复,可现在……” 门外的弟子中不知是谁嘀咕了句:“大师兄会不会落下后遗症啊?” 这话无疑是加了把火。 宋归一脸色不太好,白敛经过宋归一身边时被他抬手拦下。 “站住。” 他的声音泛着冷意,拿出了掌门的气势。 白敛看着宋归一隐忍握紧的拳,以保护的姿态把安棋往怀里搂了搂,“已经,赔了,还要,怎样?” 宋归一默然了一会,盯着地面,强压下心中那口气,转身看着他,道: “我知道你辛苦找了儿子很久,可明道也是我盼了十年才来的孩子,将心比心,如果今日是你的孩子病重垂危,救命药却被人毁了,你难道不会心痛如绞?你能甘心放过他们吗?” 能吗?! 反正他做不到! 白敛看了看安棋,沉默了。 大殿内气氛再度紧张起来。 本来白敛赔了灵丹,掌门也愿意退一步,这事就算了,谁都没想到一向平和的掌门会二次发难。 今日之事恐怕不好善了。 白泽小声骂宋明道乱说什么话,这不是添乱吗! 灵蛇心事重重,他有种感觉,宋明道是故意这么说的。 他经历过白杨镇的事,看到了宋明道对小龙君怀揣有多重的恶意,虽不知恶意的来源,也不想以小人之心揣摩掌门之子,但这番话确确实实刺激到了宋归一。 父不知子,子却能拿捏其父。 先前因为白敛拦着宋归一,不让他去找单郁为儿子报仇,宋归一和他已然生了嫌隙。 如今又发生了这种事,儿子都气吐血了,宋归一很难说服自己看在多年情分上轻轻放下。 看着上面两人间越发冷峻而危险的气氛,灵蛇犹豫要不要把在白杨镇发生的事说出来。 说了的话,理亏的人就变成了宋归一,他不会再为难小龙君了,但白敛绝不会放过宋明道,他们师兄弟关系将会破裂。 对了,还有魔尊!他也在这里,如果被他想起来宋明道就是那天把安棋扔蛇窟的家伙,以他的脾气,定会不管不顾把宋明道从床上拖下来挥鞭活活抽死。 那事可就更大了!从宗门内部矛盾转眼上升成了仙魔两派的纷争。 撕破百年契约,向仙门百家宣战为儿子出气绝对是单郁干的出来的事。 魔头一怒,伏尸百万! 灵蛇想想都心惊。 要不等回去,先跟单郁商量一下再说? 那边,白敛沉吟片刻,开口道:“我许他,一个,承诺。” 宋归一本以为以白敛的闷性子,要等他先开口提要求,却没想到白敛这次说的比他快。 宋归一深深看了眼被白敛严密保护着的安棋。 “我希望是一个有价值的承诺。” “救命,之诺。” “好。” 这个承诺够分量了,宋归一面色终于和缓下来。 “记住你今日说的话,他日明道若有性命之危,你必须全力护他一命,无论对错,无论缘由。” “如若背誓,天道降罚。” 掌门趁火打劫呢?! 白泽皱眉看着主人,正要说些什么,灵蛇拍了拍它,示意它不要做声,跟他出去。 他们从后殿溜了出去。 灵蛇在前面带路,白泽在后面满头雾水。 “你喊我出来做什么?” “没看到掌门在狮子大开口勒索主人吗?!” 白泽气呼呼。 “我知道,但你稍安勿躁嘛。” “你去吵也没用,反而会激化他们之间的矛盾。” 白泽气在头上,“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就走,天底下又不是只有这一个宗门!” 灵蛇停下,叹气,转过身问他:“你忘了老掌门逼白敛发下的誓吗?” 白泽脸色一白,他想起来了。 老掌门一生孤傲,沉迷寻找登天之路,门下只有三位弟子,宋归一,连柏和白敛。 前面两位都是自己上门拜师的,只有白敛,是他硬逼着磕头认师父的。 他看上了白敛的天赋,想收他为徒继承衣钵,可白敛当初只是凡间一稚童,他舍不得家人,不想当什么神仙道长,婉拒了他。 老掌门性格古怪的很,他看白敛犟,觉得跟自己年轻时候一模一样,更想让他当徒弟了,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最后白敛跟着他走了。 老掌门欣赏白敛的犟脾气,却没料到他们师徒的关系也会因此一步步破裂,恶化,走向不可挽回的地步。 等老掌门意识到白敛不会为他所用,反而会成为他心腹大患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杀不掉这个徒弟了。 害怕白敛有一日会叛逃师门,酿下大祸,于是逼他割血立誓。 此生此世与揽月宗同生共死。 “所以说啊,白敛走不掉的,跟掌门交恶对他没好处。” 白泽知道理是这么个理,可他就是憋闷。 他这暴脾气,有仇当场报,有怨当场结,受不了一点气。 “真就没办法了吗!?” “也不是全无办法。” 白泽急切道:“快说!” 灵蛇神秘兮兮道:“白敛不能走,但我俩可以走啊。” 白泽:“你的意思是?” 灵蛇嘿嘿笑道:“跟我来。” 灵蛇带它在草丛里找到一个洞,灵蛇率先进洞,白泽犹豫片刻,跟了上去。 洞的尽头是通天峰。 灵蛇推开一间房门,看着摆了十多层架子的灵药啧啧称奇:“不愧是掌门的药房。” “你带我来掌门家干什么。”白泽抖了抖身上的泥。 它看着灵蛇拿了根蜡烛,走到窗边,点燃了帘子。 它从不解到惊讶,大声道:“你要烧掌门的药房?!” 灵蛇吹了口气,火苗蹭的一下窜高,将整片帘子吞噬。 越烧越猛的火光中,他满意地笑了。 “他们不是说我们毁了他们的药,要我们付出代价,索性我们就把罪名坐实了。” 灵蛇笑的非常邪恶。 白泽讶然:“你太坏了吧,这屋里有多少珍稀灵药,你想把掌门气死吗?” 灵蛇白他一眼:“不想干就滚。” “我才不滚!” “把蜡烛给我,我也要烧。” 另一边大殿中,宋归一亲自提笔写下契约书,突然有人灰头土脸地冲进来,大喊:“通天峰失火了!” “情况如何?” 宋归一起初还很冷静,但是当听到失火的是药房,并且由于发现的太晚,火势太大,已经烧到了宋明道的屋子,而他现在还在里面。 宋归一惨白着脸,抛下写了一半的契约书慌忙赶回去。 “叔叔走了。” 安棋望着宋归一背影,又看了看白敛,“我们可以走了吗?” “走吧。” 白敛抱着他,快走到大门口时,注意到角落里躲着两个蛇头鼠眼的家伙,看到弟子们乱成一团,他们反而偷着笑。 ……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趁弟子们没看到,他过去把两只都拎起来,果不其然在他们身上闻到了火烧味。 门外弟子们交谈声传来。 “掌门有令,封锁通天峰所有出口,务必要抓到纵火贼人!” “如敢反抗,不必留活口!” 活口都不留??? 灵蛇和白泽心虚对视,好像把事搞太大了。 “怎么办?” “别问我,你先烧的。” 白敛看着他们,似有责备他们没和他商量,但到底什么都没说,让安棋把他们藏进衣服里,他再用袖袍把他们都罩住。 袖袍宽大,看不出里面藏了东西,而且弟子们也不敢拦他,恭敬喊“白长老”,即使有人闻到空气中一丝火烧味,也没有多想。 他们一路上畅通无阻。 安棋多少有察觉,这场大火可能是丝丝和滚滚放的,所以他把衣服捂很的紧,那些哥哥看着好凶嗷,他不想让好朋友们被抓走。 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安棋才把它们放出来。 他很小声地问:“是你们放的火吗?” 白泽不想破坏它在幼崽心里的美好形象,推了推灵蛇,“你说。” 灵蛇看着安棋稚嫩的面庞,放火的时候没有一丁点罪恶感,现在却有点难以启齿。 “……嗯。” “我们是做了坏事,你会讨厌我们吗?” 安棋摇头,“不会嗷。” “为什么?” “因为我包庇你们,我也干坏事了。” 安棋问:“那你们讨厌我吗?” 灵蛇和白泽异口同声道:“当然不会。” 说完,他们三个相视笑了。 都干了坏事,谁也别嫌弃谁。 * 通天峰之上,大火扑了一天一夜才熄灭。 宋明道被烧的狼狈至极,加上有病在身,直接郁结攻心,真吐血昏过去。 到了半夜,本该昏迷不醒的他突然睁开了眼,外头守夜的弟子睡得很死,没有听到里面的动静。 宋明道艰难下床,一步一步慢慢挪到内室,关门点灯,地面正中央画着一个阵法。 他在昏黄的烛光中跪下,咬破指尖,在地面上画着什么,嘴里念念有词。 一道金白色的光闪过,阵成。 他心里一喜,忙俯身下去,“老师,弟子有一疑惑求您帮忙解惑。” 密闭的室内不知从哪里吹来一阵风。 宋明道继续道:“弟子以为您让我重生是为了弥补上一世的遗憾,可以重头来过,但为何这一世的轨迹全然改变了,而害弟子沦落至此的罪魁祸首依旧安然无恙,享受所有人的爱护?” 这次久久没有回应,久到宋明道以为老师走了,心中惴惴不安。 突然面前浮现几个字,他连忙看老师说了什么。 ——“杀魔尊。” 这是什么意思?一切的源头分明是那只崽子,为何老师让他杀掉魔尊?上一世他跟魔尊没有任何交集啊。 他问出不解,但不再收到任何回复。 他的视线停留在那道命令上,脑中无数思绪与记忆飞过,最后他下定了某种决心般,磕了一个头,“请老师放心,弟子明白了。” 出了内室,他踱步到窗户前散心,望着天空,想着方才老师那道指令中深意。 冷风吹进来,他抬手要关上点窗户,却被一只苍白的手挡住了,随着窗户被再度一点点拉开,宋明道眼中的惊恐达到最盛,他重重跌坐在地。 单郁冲他勾起一个残忍的笑,“本座找到你了。” ———————— 反派下章死,情节已大修,将一些剧情提前了 第28章 反派死啦(剧情大修) 单郁冲他勾起一个残忍的笑,“本座找到你了。” 而外面守夜的弟子们早已七倒八歪昏了一地。 单郁一个翻身跃进去,把宋明道逼至墙角,他的恐惧太过外露,让单郁觉得无趣,连戏耍他一下的想法都没了。 “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嗯?”单郁召出骨鞭,寒眸深沉。 宋明道喉咙里发不出一点声音,死死盯着他。 单郁发现了他腰间挂着的少掌门令牌,顿时懂了。 极少有人能挨过他三鞭子,在白杨镇的时候他把这小子灵根都打碎了,换了别人,坟头草都该有三米高了,但没想到这小子爹是揽月宗的掌门。 他与仙门交手不多,主要是这群人太废了,他不屑亲自出手,除了白敛,其他人一概不认识。 以后不会了,反正宋明道没有以后了。 他改主意了,来之前只是想给这个害他儿子不开心的小子一点苦头吃,现在么…… 宋明道看出了单郁眼中的杀意,抱着拼一把的决心试图反击,但还没出手就被单郁卸掉力气,扔到墙上,撞的仿佛五脏六腑都碎裂了。 他像块破布似的倒在地上,痛苦极了,吐出大量血块,死亡近在咫尺,他再无往日意气风发的少掌门模样。 “你,你不能杀我,我是天道的宠儿,天道不会放过你的!……呃!” 单郁握住他的脖子,提起,拧断,这次他将整个头都卸了下来,扔到一边。 就不信这样他还能活一次。 那颗头眼睛睁的老大,看着单郁,似乎死不瞑目。 单郁慢条斯理擦掉手血迹,讥讽道:“我们这种人,最忌讳的就是话多。” 像他,直接拧脖子多痛快。 “我说”,单郁转身,勾笑道:“门外的两个看够了没有,滚进来。” 门被推开,白敛和灵蛇走了进来。 灵蛇看单郁对他们有敌意,急忙解释道:“我已经把白杨镇的事告诉白长老了,我们也是来杀人的。” 谁知道单郁动作这么快。 单郁质问道:“你今早怎么不说?” 灵蛇道:“那么多人在呢,小龙君也在,他把之前的事都忘掉了,难道要让他想起来后再担心受怕一次吗?他还小,不应该再卷进大人的腌臜事里。” “而且也不能让他看着您大开杀戒吧,这种事得瞒着他偷偷做。” 提到孩子,单郁觉得怎样都有理。 白敛看了看宋明道头身分离的尸体,没什么表情,可当看到单郁猖狂地冲他挑眉,手被血染红了,他皱了眉头,将一个帕子,一瓶药扔了过去。 “化骨粉?” “弄干净。” 把血擦干净,别被安棋闻出来了,龙族嗅觉非常灵敏。 把尸体处理干净,宋明道身份特殊,会引起骚动和恐慌。 “你不是答应要救他一命吗?” “没签契。” 嚯,白敛也学会耍赖了。 没签契约,口头承诺就不算数。 其实就算签了,他也会赖掉,他又不惧天道。 单郁又问:“确定全尸都不给你这个小师侄留?” 白敛毫无波澜:“那我来。” 够心狠的。 单郁难得看他顺眼了一回。 化骨粉蚀骨消肉,宋明道的尸体在几个眨眼间消弭,单郁捡起唯一剩下的金丹,心想这人不怎么样,金丹结的倒是不错。 白敛施了个招魂术,将宋明道的残魂抓入瓶中,用符纸封好,转身走入夜色中。 单郁:“你去哪里?” “幽冥。” 幽冥镇魂,不得往生,受业火日夜折磨。 这是要让宋明道连投胎的机会都没有啊!灵蛇被白敛的狠绝惊到了。 越来越觉得,他和单郁才是一路人,只不过一个恶的坦坦荡荡,一个是在恶的外面裹了一件清冷的外衣。 灵蛇看单郁没动,问他为什么还不走?就见单郁拿出了一个傀儡,让它化成宋明道的样子。 “像吗?” 灵蛇绕着他转了一圈,惊叹道:“像,简直一模一样。” 单郁给它开灵智,让它代替真正的宋明道潜伏在揽月宗里。 少掌门这个身份能打听到不少秘密,以后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会在他的掌控中,谁再敢惦记他的儿子,意图不轨,他第一时间就去拧了那家伙的脖子。 灵蛇有个疑问,“为何之前不这么做呢?将揽月宗上下都换成傀儡,岂不是可以一举攻破?” 单郁:“以前懒得干,现在更不想干了,浪费时间。” 灵蛇:“什么时间?” 单郁露出老父亲的微笑,“陪我的乖崽玩游戏的时间。” “……” 好的,他懂了,世界和平全靠小龙君。 做完一切,单郁走出门,忽然一阵风擦肩而过,肩头被什么东西拍了一下——“你抢了本属于他的功绩。” 谁在说话? 功绩?他又是谁? 恍如幻听一般,单郁没找到来源。 天快亮了,安崽要醒了,他要先去洗个澡,血味太重了。 * 单郁给安棋穿衣服,小龙崽刚醒没多久,意识浑浑噩噩的,站着都迷瞪,单郁要是不扶着,他下一刻就会倒下去。 单郁托起他的头,让他看着自己,安棋困呼呼地掀开眼睛,看了,然后直接把头歪在他手心,闭眼入睡。 嗷呜,好困。 单郁笑笑,这孩子。 安棋感觉手里被塞了个圆圆的东西,他爹又喊他起来看一眼,安棋抬手,想什么东西嗷,然后金灿灿的光芒点亮了他的眼睛。 “小金球!” “是金丹。” 安棋问:“金丹是什么?” “好东西,收好了,以后你会用到它的。” “嗷嗷!”安棋往金丹放进他衣服里面的小兜里,拍拍,这样就不会丢啦。 他不困了,精神抖擞地和爹爹去吃饭。 吃到一半,飞进来一只鸟停在他爹肩头,说了什么,他爹小声骂了句“死狐狸。” 他爹好像有点不高兴。 * “你,要走?” 深夜,安棋睡着了,白敛放下笔,疑惑看着一脸烦躁的单郁。 他没说出口的话是,你居然舍得把安崽交给我? 这几天单郁护崽护的紧,他连碰一下都不许,只能站在一边看他俩亲昵互动。 早上单郁抱着安棋在他面前得意极了,现在么,单郁的表情像是咽了苍蝇那般难受。 “海生月进不了揽月宗,跑魔族闹事去了,已经烧了三次魔宫,我再不回去管管死狐狸,给安崽攒的家产全要没了。” 单郁恨恨咬牙。 白敛幽幽来了句:“攒的?” “抢的吧。” 单郁猛地拍桌,想到安棋还睡着,朝隔壁看了眼,压低声音道:“你管哪来的!到了我手里就都是我儿子的!” 魔头无理都无理的理直气壮。 白敛摇头。 果然不能让单郁抚养安棋长大,他这样子,孩子根再正迟早都会被养歪。 得尽快让安棋觉醒龙魂,引导他走上正途。 单郁:“我警告你,别以为我走了安崽就是你的了,我才是他唯一的爹,昨天是,今天是,未来也是,你这辈子都只能是个叔叔!” 白敛神色淡淡看着他:“嗯。” “滚吧。” 第二天一早,安棋起床穿衣服,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迷迷糊糊间感觉今天穿衣服的顺序不对。 爹爹怎么先给我穿裤子了? 白敛帮安棋穿好衣服裤子,又拿起了袜子,和蒙圈的安棋干巴巴对视。 气氛突然变得很安静,静到只能听到风声。 爹爹变成了叔叔,安棋显然还没有清醒过来。 而白敛虽然表面平静,其实心里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孩子相处。 上次和安棋在一起生活,还是很多很多年前,久到画面都褪色了。 “坐下。” 他尽可能学着单郁的语气,温柔一些,但他那张冰块脸委实做不出单郁那种春风拂面的表情,导致他说出来的话奇怪而僵硬。 “嗷。” 安棋坐下后没有像平时那样摇晃脚脚,故意躲着袜子,让大人来抓他,两人嬉笑玩闹。 今天他很乖地伸直脚,方便叔叔给他穿袜子。 白敛蹲下来后,安棋才敢偷偷看他。 他对这个叔叔还是有些生疏,来这里之后大部分时间都是和爹爹在一起的。 有几次他路过书室,看到叔叔在看书,好奇想进去,脚刚抬起来就被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爹飞快抱走。 他怀疑他爹是地鼠成精,会打洞,才能随时随地窜出来。 在单郁不懈的监视和努力下,这么多天了,他跟叔叔说过的话加起来不超过五句。 安棋穿好衣服就跳下了床,跑去找爹爹,他跑的很快,像身后有怪物追他似的,白敛没能抓得住他。 水榭里里外外找了一圈,没看到他爹的影子,安棋担心爹爹也闯祸被抓走了,不知所措地站在池塘边。 “走。” 白敛见他离池塘太近了,过去牵他,安棋却躲开了他的手,看着他,眼里是陌生和胆怯。 白敛动作一僵,他从来没有想过安棋会用这种眼神看他。 上辈子先找到孩子的,是他。 安棋更加信任的,是他。 安棋叫的第一声爹爹,也是他。 因为他先进入了小龙崽的生命中,理所当然地成了小龙崽最亲近的人,无论他是什么模样,什么脾气,小龙崽无条件地喜爱他的爹爹,即使一开始他对孩子的态度并不好。 但这次他成了后来者,小龙崽已经有了一个会逗他开心的新爹爹。 他意识到,如果没有父亲的身份在,小龙崽不会喜欢沉默寡言又生性疏冷的他。 他会失去安棋。 “你只能当他的叔叔。” “一辈子都是。” 单郁的话就像一个诅咒。 难怪单郁肯放心把孩子交给他照看,就是料准了他的性子,压根不怕他像海生月那样,用花言巧语哄走安棋。 他连话都说不完整。 白敛很久没有这种难受的感觉,从心口向外蔓延出密密麻麻的酸涩感。 但他不会开口说疼,所以安棋只感觉到叔叔不开心了,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开心。 安棋害怕地后退了一步,脚一滑差点掉进池塘里,白泽及时跑过来咬住他的衣服,把他拽回来,拖到安全地方。 危险解除,白泽松口气,偏头恰好看到主人收回了伸到一半的手,他想靠近安棋,抬脚,又退却。 然而目光不肯从孩子身上挪开。 不上前也不后退。 嗐,主人呐。 白泽摇头,主动当起了父子俩间的传话筒。 他向安棋解释,单郁是有事出远门了,没有抛弃他,更没有被人抓走,过几日便会回来。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回来会给你带好吃的。” “嗷嗷!” 白敛看到安棋的尾巴翘了起来,这是他高兴时候的表现,而且他对白泽没有任何抵触。 连白泽都比他会哄崽。 安棋想到接下来几天他都要和叔叔在一起了,有点忐忑不安,转过身想和叔叔说话,却看到叔叔走了。 “叔叔是不是不喜欢我嗷?” 安棋还记得在大殿那天,叔叔表情冰冷的吓人。 他闯了那么大的祸,叔叔肯定讨厌死了他。 小龙崽很忧愁。 白泽看出安棋心中所想,宽慰道:“主人怎么可能讨厌你。” 他喜欢你还来不及呢。 安棋:“可是叔叔不想理我。” 看着那道寂寞的背影进了书室,门砰地关上,白泽叹了口气。 又是这样,每次主人心情不好就把自己关起来抄书,这何尝不是一种逃避呢。 “主人他啊,只是不懂怎么表达喜欢而已。” 安棋挠挠头:“叔叔不会说喜欢这两个字吗?” “不是不会,他以前经历过很不好的事,过的很艰难,说话也变得结巴了,所以他……哎,那些事太复杂了,你还是个孩子没必要知道。” “嗷呜。” 是复杂的大人嗷。 白泽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可以让主人主动出来的法子。 他推了推安棋,指着门,怂恿他道:“想知道主人究竟喜不喜欢你很简单,主人抄书的时候谁来都不理,你去敲门,看看主人会不会为你开门。” 一柱香后,安棋用他的小碗装满红枣,深吸一口气,在白泽的鼓励下,敲响了书室大门。 “叩叩。” 爪爪很轻地拍了两下,安棋抱着碗,站的笔直。 一秒,两秒,很多秒过去了……他眼里的光慢慢黯淡,从期待到怀疑再到失望。 叔叔不开门,叔叔不喜欢我——“咯吱”一声轻响,门被缓缓拉开。 安棋眼里的光再次燃起,忙不迭把碗举起。 “叔叔吃枣吗?我一颗一颗洗的,很干净的。” 白敛垂眸看着小家伙,在他期待的眼神里拿起了一颗,正要咬下去。 “叔叔等一下。” 安棋在碗里挑选了一下,踮起脚脚递给他,“这颗更甜嗷。” 这两颗在外形和颜色上差不多,白泽好奇问:“你怎么知道那颗更甜?” 安棋还没说话,却听白敛开口了,“他,闻出来。” 安棋点点头,对着白敛笑,露出雪白的乳牙。 白泽更好奇了,主人怎么知道小主人能闻出枣子甜不甜? 他跟在安棋身边这么久,也是到今天才知道他嗅觉如此好,主人和安棋相认还没几天,感觉比他还了解安棋。 真是奇怪。 安棋没白泽想的那么多,他只知道叔叔开了门,又接了他的枣,那是不是说明叔叔至少不讨厌他。 嗷呜! 小龙崽开心。 他开始大胆地打量白敛,比起梦里已经模糊的印象,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似乎更加难以接近。 他能和叔叔相处好吗? 叔叔看起来很严厉的样子。 安棋有点担心,怕自己又会给叔叔闯祸。 “叔叔没睡好吗?”安棋注意到白敛眼下有淡淡的青黑。 白敛平时不甚在意形象,但此时此刻被安棋看着,他突然有些理解了,宋归一每日清晨至少花一个时辰对着镜子拾掇自己的原因。 他有意别开头,“还好。” 只是没睡好。 昨晚单郁走后,他想默写一会清心咒。 夜凉如水,银月静谧,幽幽莲香萦绕,隔壁安棋睡的很安宁,他的心绪却平静不下来。 一盏灯,一张纸,他提笔顿住良久,墨汁滴落,晕染纸上,盯着那墨迹慢慢干透,他突然想不起来清心咒怎么写了。 他叹口气,放下笔,接着悄无声息来到隔壁,轻推开一点门缝。 里面,昏黄而柔和的光亮下,安棋的小肚子有规律的起伏。 他动动手指,灭了灯。 门轻轻关上,他回到了卧室,和衣躺下,闭上眼。 往常只要他想,转瞬便能入梦,但今夜脑中却有很多杂念—— 他想,烦人的单郁不在是好事,趁这个独处的机会把安棋教好,让他弃掉从单郁那里学来的坏习惯。 他想,明日让管后勤的弟子们送一些小孩的玩具和衣服过来。 算了,还是亲自走一趟吧,再问问小孩喜欢的物什。 他想,等安棋醒了,第一句话要跟他说什么?说“早安”会不会太敷衍了? 他想,孩子穿衣服的顺序,是从衣服开始还是裤子? 他还是第一次帮安棋穿。 他想,这次不能对安棋太严厉了,会吓到他,孩子应当都喜欢笑脸的大人。 他想…… 这一想就想到了天明,天边泛起鱼肚白。 白敛一夜未眠,再睁眼时,素来一丝不苟的仙尊眼中血丝遍布,头发乱糟糟的。 而隔壁传来安棋懵懂喊“爹爹”的声音。 该过去见孩子了。 白敛迟迟未动…… 完了,又忘了给安崽穿衣服的顺序。 他很慌。 ———————— 白敛(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手忙脚乱):先穿裤子还是先穿上衣来着?还是袜子?还是鞋?…… 一阵丰富的心理活动过后,嗯,应该是裤子,没错(自信) 第29章 药呢(一更) 吃完一颗枣子,白敛能感觉到安棋在他面前放松不少。 他不喜枣,甚至可以说讨厌枣。 刚入师门的那几年,师父脾气不好,一有不顺心就拿他出气,因为只有他没有背景也没家族撑腰,师父打完又怕被别人看出来他虐待徒弟,就将还剩一口气的他扔去后山崖关着,只给几瓶低阶伤药。 死活看命。 伤好的越慢,他躺在那块冰冷肮脏的石头上就越久,他动不了,仅有的水是从岩壁上滴下来的雨水,又冷又涩,食物就是崖上一颗枣树。 他想不起来味道了,应当很苦,不像今天这颗枣,他很清楚,是甜的。 见安棋开心,白敛沉默着把整碗全吃了,果然得到了安棋的青眼。 安棋一双大眼睛看着他,心里想:哇,原来叔叔这么喜欢吃枣啊。 “等我一下嗷。” 小龙崽抱着空碗跑开,没一会又跑回来了,带着满满一碗水灵灵的枣,举的高高的。 叔叔吃! 白敛:“……” 他想拒绝吃枣,但拒绝不了安棋。 一颗,两颗,三颗……一碗又吃完了,安棋又要去拿,白泽实在不忍心主人吃自己的伤疤,拽住安棋,让他别去,都中午了,该吃午饭了。 肚子适时咕咕叫了两声,安棋不好意思地捂住肚子,他是有点饿了。 白泽:“魔……你爹,你爹走之前把饭做好了,热了就能吃。” 白敛轻轻蹙眉,“做饭?” “在哪?” 他这里没有厨房,单郁怎么做的? 白泽眼神乱飘,心虚地揉了下鼻子,带着他们来到了炼药房门外。 还没进去,已经能闻到一股清甜的米香。 炼药房,有米香。 白敛右眼猛跳。 他深吸口气,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也没想到推开门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口被吊起来的大锅。 这锅,越看越像他的丹炉。 锅底和锅身已经覆上了一层碳黑,正下面的地板被挖出来一个洞,用来烧柴火,周围的地板被烤的焦黑,灰散的到处都是。 灰里有几片叶子,白敛走近了看,不像是菜叶,倒像是…… 他有不好的预感,快步走向墙边,白泽想拦又拦不住。 白敛拿起架子上放的盒子,一个个打开又摔落地上。 空的,空的,这个是空的,那个也是空的,全是空的! 汇气灵芝,玉骨雪莲,登天根,无数丹药,还有他准备用来引导安棋觉醒龙魂的魂草……没了,都没了! 单,郁!!! 你个混蛋! 白敛召出慎独,在架子前反复踱步,气到想杀人,可单郁早走了,提剑不知道劈谁,气血直冲头顶,手抖的厉害,慎独跟着他发出燥怒的嗡鸣声。 就一个念头,剁了单郁的手! 白泽跟在白敛后面劝道:“主人冷静啊,你这个样子会吓到小主人的,他要是害怕你,跟魔尊更亲近了就不好了。” “那我,杀了他!” 白敛一个字一个字从紧咬的牙关里说出来。 单郁怎么敢的!在他眼皮子底下把他的丹炉当铁锅用,灵药当白菜煮,好好的炼药房被搞成了厨房,就是把他五马分尸都不足以泄愤! “哇,好香嗷。” 白敛听到脆生生的奶音,一下子清醒了不少,转身看到安棋搬了个小板凳,踩在凳子上,推开了锅盖,向锅里面探头。 “爹爹这次做的不是黑的诶!” 安棋惊喜地喊了出来,可见他对单郁厨艺的期望有多低,没烧焦就是过年了。 他看到白敛脸上有怒气,疑惑问:“叔叔不喜欢喝粥吗?” 白敛握紧了剑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白泽小声道:“魔尊说了,反正都是给儿子吃的,劝您不要太气,要是气死了就……” 后面的话白泽说不出口——“哈哈,你气死了我就少了一个抢安崽的对手,我会去你坟头高高兴兴烧三柱香!哈哈哈哈!” 白敛冷呵,眉眼阴沉,不用说他都能猜到肯定是一些落井下石的风凉话。 单郁巴不得他气死,又或者和安崽生出嫌隙,可他偏不如他愿。 白敛收了剑,也收起了杀意,沉脸走到旁边桌子上,拿起勺子和碗,舀了满满一碗,示意安棋跟他出去吃,离开这个糟心的地方。 安棋乖乖迈开小腿跟上。 池中央有个小亭子,亭中放有矮桌茶炉,煮茶时清风穿拂,团花围簇,茶香与花香交织,别有意趣。 安棋第一次见到水上亭,蹦蹦跳跳跑过去坐下,这里风景比岸上的漂亮,他左顾右盼,看什么都新奇。 看见他开心了,白敛心口的怒气消散了些,在他身边坐下,喂他喝粥。 “来。” 安棋看看递过来的冒着白气的勺子,又看看叔叔,方才还很听话的他没有张嘴。 “不,喜欢?” 安棋摇摇头。 白敛想起来幼崽似乎不喜欢吃白粥,粥的味道本身就很淡,何况是放了药的。 拿点蜂蜜拌进去会不会好点?或者放几颗梅干?酸甜口的应该更好下口。 安崽看着已经戒奶,该吃肉了,切点咸肉干,不知道他喜欢不喜欢? “吹吹。” 安棋突然说话,白敛一下没反应过来。 “什么,意思?” “太烫了,要吹一下。” 安棋以为他不懂,嘟起嘴对着勺子轻轻吹气,把热腾腾的白气吹散,“像这样呼呼。” “抱歉,我,不知道。” 白敛捏了个冰诀,将寒气覆在勺子上,可是……他辟谷太久了,已经忘记了食物适合入口的温度是怎样的。 粥不冒热气了,这样应该可以了吧。 他忐忑地再次把勺子递过去,这次安棋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接着嗷呜一口就咬下去了,两腮鼓鼓,点点头无声说好吃。 白敛松口气,按照刚才的方式弄凉粥,继续喂他。 心里默默记下了,给孩子吃的东西不能太烫,下次绝不能再犯这种错误。 一顿饭吃的白敛心跳都快了,既怕太凉了,吃下去闹肚子,又怕太烫了,烫到孩子嘴,每喂一勺都提心吊胆。 但一想到单郁也经历过这些,狂妄的魔蹲下来,低下高傲的头颅,小心翼翼给孩子喂饭,他觉得心里平衡了。 安棋倒是心大,一天没吃东西了,胃口大,一碗吃完还要一碗,吃到第六碗的时候,他又“啊”地张开嘴,等着白敛把饭送进嘴里。 白敛摸摸他圆滚的小肚子,心想会不会吃的太多了? 幼崽贪食又容易积食,这点常识他还是有的。 “啊,啊——”安棋拍他的腿。 饭饭呢,叔叔怎么不喂了? “吃多,不好。” 白敛收起碗勺,要起身的时候一只爪爪搭在了他手腕上,他一低头就看到安棋用他那双金黄色的,圆溜溜的眼睛巴巴地看着他。 “我饿。” 白敛擦掉他嘴角粘着的饭粒,哄道:“五碗了,够了。” 安棋摇头,抓着白敛的手在自己的小肚子上拍了拍,声音响亮,表示里面还有位置。 嗷,你看,不够,还没吃饱。 白敛犹豫了。 安棋又说:“我喜欢叔叔喂我。” 白敛一怔,耳朵里循环“喜欢”二字,瞳孔微微放大,里面倒映着安棋可爱纯真的笑脸。 这极有可能是幼崽的糖衣炮弹,为了多吃一点撒娇卖萌,他活了这么久了,又不是初为人父的傻小子,不会上当的……但是,如果他的脚肯听脑子的话就好了。 动不了,一步都迈不动。 安棋抱住了他的手臂,歪头贴上来,仰起稚嫩的小脸,眼睛放光,“嗷呜嗷。” 这一刻,白敛感觉身体僵了。 “我还想再吃一碗,最后一碗好不好嗷?” “……好。” 他这一心软,一口大锅很快就见了底。 安棋吃的舒服了,肚子鼓的像颗球,连坐都坐不起来,躺在白敛腿上眯眼睛,打了个哈欠。 嗷呼,吃饱了就想睡了。 白敛给他揉小肚子,力道不敢用太大,“这样,可以吗?” 安棋懒洋洋道:“好舒服。” 那就好,就怕弄的他肚子反胃。 午后的风和阳光都很催眠,安棋要睡着了,突然又把眼睛睁开。 “怎么了?”白敛问。 安棋喃喃道:“没吃水果,爹爹要不高兴了。” 单郁每顿饭后都会要求他吃一点水果,吃了不生病,单郁在这事上不惯着他,他不肯吃,单郁就把他的零食玩具还有好朋友们都锁起来,跟他耗着,慢慢的他也养成了这个习惯。 白敛想算了,可是安棋坚持要吃,他怕爹爹回来生气。 爹爹对他那么好,他要做一只乖小龙。 然后乖小龙到了半夜就遭罪了。 白泽最先发现安棋不舒服,喊来了白敛。 安棋躺在床上,难受地蜷缩起身体,额头冒汗,捂着肚子哼哼唧唧喊“爹爹,好痛”。 白敛摸了摸他绯红的脸颊,很烫,意识到不好,可他不会治小孩,让白泽快去把连柏叫过来。 更深露重,连柏来的匆忙,衣服都没穿好,披在身上就赶过来了。 “怎么回事?白泽说你儿子突然发高烧了。” “不知道。” 白敛让出位置给连柏检查安棋身体。 连柏先给他喂了颗止疼药,又搭上安棋脉搏。 白泽道:“会不会是今天喝的粥里放了太多药,药性相冲导致中毒了?” 白敛也有这个担忧。 “如何?”他问。 连柏眉头深深蹙起,看了他一眼,脸色不太好。 白敛担心安棋中毒不浅,着急上前一步,问:“很,危险吗?” “实在是太危险了。” 白敛一颗心提到嗓子眼,紧张地握住了手,正要问怎么办,却听见连柏感叹道: “我再晚来一点,他就撑死了。” “……” 连柏发自内心惋惜,“啧啧,好可惜啊,他差点就是世上第一条被撑死的龙,可以名垂青史了。” 到时候墓志铭上就写: 龙君安棋 年三个月 父母不详 死因吃撑 “……” 白泽大吼:“这有什么好可惜的!!” “好了,白泽,别吵到,他。”白敛轻声呵道。 白泽顿时住了嘴。 安棋吃了止疼药后已经没有那么痛苦了,停止了冒汗,呼吸慢慢恢复正常的节奏。 他们带着连柏去了炼药房,看到那锅大锅,连柏差点没稳住表情,又看到锅底只剩下一点薄粥,他眼皮跳了好几下。 那孩子的体型,好像还没锅大吧。 “你是在养新品种龙族吗?传说中一顿能吃一口锅的‘小猪龙’?” 白敛在连柏揶揄的眼神中垂下了头。 “我,不知道。” “是,你就知道修炼。” 连柏倒不是想讽刺他,只是难得看到白敛露出做了错事后的无措神态,终于不再是面无表情的木头了,觉得有趣。 是因为孩子才改变的吗? 连柏转身踩到硬物,低头一看,问道:“你怎么把汇气灵芝扔地上了?” 他俯身捡起盒子,掂量了下,感觉分量不太对,打开发现是空的。 他又捡起一个,还是空的,而地上到处散落着这样的盒子,他愣了愣。 “里面的东西呢?” “你别告诉我全煮粥了!” 连柏的眼神犀利逼人,白敛不说话了,白泽更是不敢和他直视。 气氛僵住了。 他之前跟白敛要灵芝做新药,明里暗里说了好几回,白敛就是不给,方才他还在喜滋滋想,让白敛把灵芝当治病报酬给他,这次肯定能到手。 连柏现在只觉得眼前一黑,要晕过去了,撑着一口怒气,抬起颤抖手,指着白敛,“你,你给那么小的孩子吃这种东西?!” “煮一点就算了,你居然还全煮了,我做药都不敢如此大手大脚!” 败家子啊!! “我,不知道。” 很快,静谧的水榭里爆发出一声悲痛欲绝的哀嚎,惊的无数鸟儿飞向茫茫夜幕中。 连柏抱着空盒子,捶胸顿足,“我的灵芝啊,你死的好冤枉啊,怎么就被煮成大杂烩了,命好苦啊,我真的好心疼你啊!” 白泽受不了他,嘀咕道:“什么你的,本来就是我主人的,给小主人吃理所应当。” 白敛也道:“吃都,吃了。” 连柏不嚎了,瞪着他俩。 “白敛,不是我说你,你就是再宝贝孩子,也不能把灵草神药一次性全喂给他吧,你有没有想过,他如果不是只龙,而是人类之躯,承受不住药性,下场会如何?” 轻则变得痴傻,重则七窍流血。 白敛脸色白了很多,眼里有茫然,有自责,有愧疚。 他,他不懂这些,真正算起来,他是第一次做父亲,很多事要一步一步摸索。 连柏叹口气,又道:“我真是受够了你们这群当爹的了,当年掌门师兄突发奇想要给儿子烤鱼,害得小明道被鱼刺卡喉咙了,大半夜的把我叫起来拔鱼刺,今天你也来折腾我。” “你更离谱!居然能让孩子吃撑,你们能不能用点心照顾孩子?” “……我,不知道,怎么做,才最好。” 他是真的不知道。 他是真的很想知道。 连柏扶额叹气,想说他几句,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当爹的都一个样。 傻样。 他对白泽招了招手,吩咐道:“白泽,你看紧了这父子俩,一有不对劲就来找我,你主人好不容易得个崽,别把崽养死了。” 白泽郑重点头。 天快亮了,连柏拍了拍白敛的肩,就要走。 白敛问:“你,不要,诊费?” 想到灵芝,连柏心又疼了一下,但大气地摆摆手,“算了。” “以后别再给孩子吃这么多了,吃撑的感觉可不好受。” 白敛担心安棋,“会难受,多久?” “你难道没经历过吗?还要问我。” 连柏本来已经走到门口了,突然停住了脚,意识到自己说了一句非常愚蠢的话。 ——白敛从来没有吃撑过,他只有被饿到奄奄一息的经历。 他似乎不小心揭了白敛的伤疤,不敢回头去看白敛的神情。 至于他为什么会解的这么清楚,因为当年那件事发生的时候他也在。 只不过,他那时站在白敛的对面,做了帮凶。 往事在眼前闪现,连柏沉默地看着屋外夜色,宛如一只怪物张开了深渊般的巨口,最终他抬脚,走入其中。 “明日我会让阿松送消食的药羹来,你不要给他吃别的东西。” 白敛:“多谢,我送你。” “不必了师弟。” 连柏身影已经消失在黑夜中,留下似叹非叹的呢喃:“是师兄当年欠你的,活该我现在给你们父子当牛做马。” “走了,睡觉去。” ———————— 前来拿药的宋归一:灵丹呢? 白敛:……煮粥了。 宋归一:? 白敛:喝光了。 宋归一:?? 白敛:还剩点汤你要不要。 宋归一:??? * 上午的安棋:吃的好饱好开心,嗷呜! 晚上的安棋:抱着肚子打滚,嗷呜嗷呜QAQ —— 昨天那两章大家反应感觉好大(捂脸),不会有狗血剧情的,养崽文撒狗血那也太缺德了,安心啦~ 【加粗】别气别气,今天发红包,还是见者有份,祝开心~O(≧v≦)O 第30章 亲自下厨(二更) 连柏的药很好用,安棋睡了一觉起来,浑身都轻松了。 杜松过来送药羹,安棋想起来他是那个什么仙,什么桥的主人,飞快去洗了一碗枣,在杜松要走的时候追他。 “哥哥等一下,吃不吃枣枣,很甜很甜的。” 他在后面大声地喊,杜松仿佛没听到似的,走的越来越快。 他的小短腿哪里跟得上人家的大长腿。 安棋追到大门口就停下了,白敛和他说过不要单独出门,会遇到危险,他都记着,抱着碗在门口站了一会,便回去了。 好吧,下次再请哥哥吃东西,还要和哥哥好好说“对不起”。 他一进屋,白敛便将他手里的枣拿走,牵着他走到桌子旁,把药羹用小碗盛了出来,放凉,打算分三次给他吃。 昨晚的惨痛经历不能再发生了。 安棋发现勺子比昨天的小了,一次只能舀上来一点,导致他只能慢慢地吃。 好费劲嗷。 “叔叔,大勺子去哪里了?” 白敛一本正经:“它被,勺子怪,偷走了。” 安棋眨眨眼:“嗷?” 他怀疑叔叔在骗小孩,但是没有证据。 吃完东西,白敛给安棋洗了个热水澡,昨晚出了太多汗,衣服弄脏了不能再穿下去了。 但等快洗完了,白敛去找换的衣服时,才发现柜子里空空如也。 他看着地上那一箩筐脏衣服,在去找人借一件和将就用用之间犹豫了一会,还是蹲了下来,试图从里面找一件能穿的。 可惜没有,不是粘了泥就是被汗浸透了。 小孩子哪可能有穿了一天后还干净的衣服。 现在去找别人要一件过来,可宗门里没有和安棋同龄的孩子,不知道跟谁要。 出宗门去买的话,最近的城镇往返至少要六个时辰,也来不及。 在他思索还能去哪里弄衣服时,浴桶里的水变凉了,安棋打了个哆嗦,从桶里探出半个湿漉漉的小脑袋,“叔叔,我好冷。” “抱歉,我没,注意到。” 白敛快步走过去,把安棋捞出来,手忙脚乱擦干净身上的水,先拿毯子把他裹住,让他坐在床上等,他去找白泽。 可白泽也没办法,他又不是花晓,不能变出衣服来。 看着被裹成虫蛹,在床上一耸一耸爬行,玩的貌似很开心的安棋,白泽挠挠头。 “不如现在就把脏衣服洗了,洗完拿灵力烘干,半个时辰应该够了。” 白敛没有立刻应下,沉思了片刻,问出了一个关键问题:“衣服,怎么洗?” “呃……问的好。” 他也不知道。 两个生活白痴在书室里翻找半天,终于在疙瘩角落里看到了一本积了厚灰的《凡人日常录》,谢天谢地上面记载了浣衣方法。 可新的问题又来了,上面说洗衣需要清水,捣衣杵,皂角,清水外面就有,捣衣杵可以找根棍子应付,但是皂角,白敛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了。 修仙之人只需要施一个净身术,便可以保证身上常年的一尘不染,根本不需要考虑洗衣服。 “诶!” 白泽突然指着最下面一行字,惊喜道:“这里说,可以用淘米剩下的米汤代替皂角。” “没米”,白敛道:“只有,粥汤。” 还是昨天安棋吃剩下的一点,都凝固成块了。 两人面面相觑。 白敛不太确定:“还能,用吗?” “可以……吧。”白泽心里也没底。 反正都是米,生的和熟的差别应该不大。 两个生活白痴互相安慰。 按照书上说的,在池塘边,白敛凝聚出一个圆形水球,把衣服,捣衣杵和粥块都放了进去,随后让它们一块翻滚转动,转到水浑浊了,停下来换新水,然后继续滚,直到水不再变浑。 白敛在这边拿出了钻研新剑法的严谨态度洗衣服。 那边,安棋闲不住,披着毯子跳下床,追着白泽玩大英雄打坏蛋的游戏。 安棋从白敛身后像阵旋风似的跑过去。 “厉害的小龙来啦!偷勺子的坏狗狗给我站住!” 白泽扯出鬼脸,“略略,才不,有本事来追我呀。” 没一会,安棋披着披风又哒哒跑回来。 “坏狗狗吃我一招——嗷呜!!!” 白泽夸张地喊:“啊!居然是绝招,‘恶龙咆哮!’” ……什么东西?!! 白敛眉心跳了跳,没忍住回头,恰好就看到白泽“中招”直直倒下去,翻白眼吐舌头。 演的真很的差,白敛不忍直视。 但安棋被哄住了,过去戳戳白泽的鼻子,突然白泽跳起,得意道:“上当了吧,我是诈你的!桀桀桀!” “嗷!你太狡猾了!”安棋气鼓鼓。 白泽仰天哈哈大笑:“坏蛋本来就是狡猾的!是你太单纯了!” 说完,新一轮的追逐又开始了。 耳边接连响起安棋和白泽的吼声,幽静的水榭里从来没有这么吵闹过。 白敛从一开始的眉头紧锁,到无奈,到接受,到后面安棋到处找躲起来的白泽时,白敛默默抬手帮他指了个方向。 嗷嗷! 安棋欢快地跑走了,没有看到白敛唇角缓慢勾起的弧度,就像花瓣落在水面上,荡开一圈极轻的涟漪。 他忽然想起来一些模糊的画面,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是某个暖洋洋的午后,他和一个女孩也如此追逐嬉闹过。 他们把妇人温柔而担忧的嘱咐抛在身后,跑过长廊,穿过花丛,跳上拱桥,最后女孩消失在白光中。 他追丢她了。 但下一刻有人从背后拍他,转身,是女孩俏皮的笑脸,他抱了上去。 “抓到你了!” “抓到你啦!” 与记忆里他的声音同时响起,安棋头上挂着几片叶子,抱着白泽从草丛里钻出来,白泽怨气颇重地看向他的主人。 真偏心。 “好啦,现在滚滚来找我吧,我先躲,你数到二十才能开始找。” 白泽不情愿地转过头开始数数,安棋嘿咻嘿咻跑过白敛身边,又折了回来,比了个“嘘”的手势,小脸认真说:“不要告诉他哦。” 白敛点头,注视着安棋消失在转角处。 他想,今日天光灿烂,和风温暖,吵闹些也无妨。 衣服很快洗好了,也不是太难。 总算有件事是顺利的,不然他这个爹当的也太失败了。 白敛把它们移进桶里,卷起袖口,捞起一件准备用内力烘干,然后他看着手中巴掌大的布愣住了神。 他认得这个花纹,是安棋外衫上的,为什么只剩一片了? 桶里还有更大的惊喜等着他。 他把里面的衣服,准确来说现在应该称之为碎布,一片片捡出来,在地上摆开,随后看着它们沉默了。 就愣了个神的功夫,“死无全尸”。 经验不足,搅拌的力道没控制好,布料被撕烂,白敛没想到会这样,他对力量的控制能够精细到改变血管中一丝微末灵气的流动方向,却在洗衣服这种小事上出了岔子。 他第一个念头就是不能让安棋看到。 被别人嘲笑是小事,让安棋觉得他不靠谱就是大事了。 可是晚了,地面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影子,在他面前站定。 白敛僵硬地抬起头。 安棋看看地上,又看看他,似乎还没有明白情况,眼中浮现无措,发出了致命拷问,“我没衣服穿吗?” 白敛硬着头皮:“嗯。” 安棋更加茫然了,又问:“我以后要做光屁股小龙吗?” 白敛:“……嗯。” “嗷呜?” “嗷呜!” 你别哭啊! * “穿好了。” “合身吗?勒不勒脖子?” 宋归一边蹲着给安棋整理衣领,边问他。 安棋:“不勒,谢谢伯伯的衣服。” 宋归一笑眯眯的,“乖啊,不必客气,都是你明道哥哥小时候的旧衣服,能合身就好。” 安棋又道:“也谢谢哥哥。” 宋归一喜欢他这乖样,虽然跟白敛小时候一点不像,但更招人稀罕了,他揉了揉安棋的头。 “你头发怎么是湿的?” 宋归一对着安棋说话,却看向了一旁站着的白敛,把手上的水递给他看。 “洗完澡你没给他弄干头发吗?” 白敛闻言,立刻把手伸进他头发里摸了下,确实是湿漉漉的,心脏蓦地一钝,自责感涌上心口。 这么久了,他居然都没有发现。 宋归一看到白敛露出了一副做错事的表情,为他的迟钝叹了口气,解释道:“小孩头发厚,有时候外面被风吹干了,里面还可能是湿的,你要及时帮他烘干,否则长年累月下来会落下头疼的毛病。” “就像这样。”宋归一知道白敛没经验,便教他怎么做,他握起安棋一缕头发,运转灵力使手掌发烫,逼出头发中的水分。 “你来试试。” 宋归一站起身,对白敛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白敛学着他,掌心握住头发,法子很简单,但一开始他不敢用太多灵力,从低往高一点点加,边询问安棋会不会觉得烫,如果烫到了要马上说。 宋归一见他小心翼翼的模样,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轻声笑了。 白敛问:“你怎么,亲自,来了?” 宋归一调侃道:“来看看你是怎么昨天让孩子吃撑,今天又能把他衣服全洗坏的。” 白泽找他并说明来意的时候,他惊的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到了现场,见到惨状,宋归一更是由衷慨叹:“你属实是爹界的人才啊!” 白敛:“……” 还不如直说是来看他乐子的。 是的,宋归一就是冲着这个目的来的,白敛的乐子,这辈子大概率就能看到这一回了,听说昨晚还把连柏气哭了,他可不得来凑凑热闹。 但他身为掌门,不能说的太直白,从袖中掏出一块玉牌,“喏,上次说给孩子刻的长生玉牌做好了,你这个当爹的亲手给他戴上吧。” 玉质上乘,显然是费心了的。 白敛道过谢,接过来,正要给安棋挂脖子上,安棋歪头看着玉牌,突然说他有一个一模一样的,然后跑去柜子里真翻找出一个,给他们看。 “是我爹爹送我的。” 白敛看那刻痕像是出自单郁的手笔,不动声色地抬起袖子挡住宋归一的视线,想从安棋手里拿过来,却不料宋归一动作比他还快,拽住他的手臂,压了下去,弯腰凑近了端详玉牌。 “咦?有些眼熟啊。” 宋归一露出深思的表情,白敛担心他看出什么来。 如果被宋归一知道安棋口中喊的爹爹是指单郁,宋归一恐怕会当场翻脸把安棋抓起来,用以要挟对付单郁。 他和单郁之间有无法开解的仇恨。 白敛有些忐忑,却听宋归一喃喃道:“这是,昆山玉?” 昆山玉只产于苍梧山,那里很早就是魔族的地盘了,鲜有人敢闯进去,所以几乎见不到用这种玉刻的长生牌。 而这块玉牌上附着一股极为纯粹的魔力气息,应该从苍梧山深处挖出来的,但那个地方据说是魔尊的地牢。 方才这孩子说是爹爹送的? 宋归一看白敛的眼神变了。 白敛正要解释,肩膀却被宋归一猛地拍了一下。 “没想到啊你小子!” “什么?”白敛不解看着他。 宋归一颇为感慨地又拍了几下,“我原以为你不靠谱,忧心你养不好孩子,没想到你竟然为了给儿子刻个玉牌,会舍命闯魔族地牢,比我当年还猛啊。” 宋归一给他竖起大拇指。 是他小瞧了白敛的舐犊之情了,虽然初次当爹笨拙得让人发笑,做出来的事一件比一件离谱,但拳拳爱子之心做不得假。 如果不是今天看到了,他还真想不到一向低调行事,从不惹事的白敛,会为了孩子冒上深入魔族的风险。 对于宋归一的调侃,白敛无话可说,他也说不了。 错也只能继续错下去了。 但愿单郁回来不会得知此事,他给儿子送的生辰礼物,功劳却被按到了别人头上,谁知道他一气之下会干出来什么事。 * 照顾一个孩子并不轻松,尤其是白敛这种对情绪迟钝,日常生活经验又是空白的新手父亲来说。 鸡飞狗跳的日子让宋归一都看不下去了,让人给安棋制了新衣裳,又安排弟子每日按时送来餐食,还让连柏每月来检查一次安棋身体,给他那闷师弟减轻了不少负担。 修道之人饮食清淡,口感和味道上都比较单调,幼崽刚开始吃宗门固定餐食的那几天还好,有新鲜感,吃多了就有些食不下咽了。 白敛看着安棋拿勺子把豆腐一块块垒起来,又推到,再垒起来,玩的津津有味,但就是不吃,他便知道要换新的菜式了。 可他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多年来他已经习惯了独来独往,遇到麻烦自行解决,不假手他人,不欠人人情。 无论遇到多大的事,以他的能力都可以妥善处理,唯有养孩子一事,他束手无策。 他和白泽商量要怎么办,白泽想到了灵蛇,他跟着安棋最久,会做一点饭,也知道安棋喜欢吃什么。 话说回来,刀疤跑哪里去了?这几天怎么都没有见到他的蛇影? 白泽问了一圈人,终于在后山蛇洞里找到了他。 白泽刚进洞差点踩到一个酒罐子摔倒,空气里味道很怪,它捂着鼻子,提醒后面的主人和小主人小心。 彼时灵蛇喝的烂醉如泥,躺在一块石头上发酒疯,而地下横七竖八趴着上百条的蛇,也喝醉了。 “嗝~我跟你们说,我现在可是龙君座下第一守护灵兽,等来日化蛟,身份更是贵不可言,便是那个破瑞兽白泽也得恭恭敬敬喊我一声‘大哥’!” 众蛇大笑。 灵蛇在一声声恭维里迷失了自我,得意道:“嗝,你们放心,做大哥的绝不会忘了你们,到时候我让小龙君给你们一蛇封一个小神官当当!还要开庙立香火,让白泽当我们的看门口狗!” “好!” “太好了!” “大哥威武!” “谁让白泽老是欺负我们,当看门口狗都便宜它了。” 灵蛇嘀咕,晕乎乎间见到了一张熟悉但铁青的狗脸。 怎么越看越像白泽呢? “刀,疤!” “我要杀了你!” “嗝!” 灵蛇瞬间被吓醒,清楚地看到白泽朝他冲过来,杀气腾腾。 他一时动不了,闭眼下意识大喊:“小龙君救命啊!” 很快他听到了白泽的怒吼,“放开我!让我去咬死他!” “啊啊啊啊!” “嗷嗷!滚滚不可以咬丝丝,滚滚坏!” 小,小龙君? 灵蛇睁眼看到安棋死死抱着乱扑腾的白泽,顿时心不慌了,腿也不软了,酒劲上来,颇有种小人得志的感觉,跟小弟们吹嘘,“诶诶,你们看,我就说吧!小龙君拿我当最好的兄弟,白泽都只能排我后头!” “龙,龙,龙!大伙快来看,是龙崽!活的!” 一时间洞内绿色的黄的紫的无数双冒光的眼睛包围了安棋,有生之年能看到真龙,是多少人可遇而不可求的机缘。 众蛇苦霸王白泽久矣,亲眼目睹小龙君轻易便制服白泽,维护它们的刀疤大哥,对刀疤的崇拜简直快冲破苍穹,恭维声比方才还要热烈! 刀疤哥威武!小龙君威武! 但是也有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刀疤大哥,小龙君为什么喊你‘丝丝’啊?” 灵蛇:“……” 你们为什么都要在意这种细节…… 大哥凭什么要告诉你!大哥难道不要脸的吗? “你懂什么,那是小龙君对我的‘爱称’,只有他最好的朋友才有。” “原来如此!刀疤大哥果然是小弟们的楷模!” 灵蛇沾沾自喜,打了个响亮的酒嗝,而白泽眼睛气红了,安棋只能抱着他先退出去。 这个情况下,也不能指望一只喝醉的蛇做饭。 让气在头上的白泽做,除非安棋愿意吃烤蛇肉。 白敛只能自己上了,他问安棋想吃什么。 安棋本来想说糖醋排骨,但想到叔叔没怎么做过饭,水平还不如他爹,便改口说吃白粥煮鱼片。 今早的白粥还有吃剩下的,鱼,池塘里可以现捞,听安棋的意思,把这两个混在一起煮熟就好了,应该不难。 白敛说:“好,放心。” 安棋也觉得不难,放心回屋哄滚滚了。 白敛从池塘里捞了条颜色最漂亮的大鲤鱼,进了炼药房,现在应该称之为厨房。 没多久,水榭里一声巨响震动了大半个揽月宗,冲天的火光吸引来了方圆五里所有弟子。 “不好了!望月峰失火了!大家快去灭火!” 而白敛此刻站在厨门外,熊熊燃烧的烈火映红了他的脸,眼中净是无奈。 ……又失败了。 他果真不能够下厨。 好在没人看到。 白敛掐诀欲灭火,身后突然冲出来十来位提着水桶的弟子。 “白长老莫慌,弟子们来了!” “……” 白敛见人越来越多了,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提脚想走人,一弟子浇完水,跑到他面前问:“白长老,您没事吧?” 这下不好走了,白敛不认识这个弟子,但人家开口问他安危,不回复就是无礼了。 白敛看着地面,心里盘算话要怎么说,酝酿半天,最后就回了个“无”字,说完扫了眼弟子的神情。 那弟子并没有觉得白长老对他有意见,白长老高冷寡言的脾性大家伙早有耳闻。 白敛还是想走,那弟子又开口了。 “白长老,这是什么怎么回事?” “炼药过程中炸炉了?” 白敛:“不是。” 弟子还想继续追问,但同伴拉了拉他的衣袖,挤眉示意他别问了,人家白长老明显不想回答。 他们继续灭火去了,白敛暗暗松口气,浑身放松了不少。 总算不用和陌生人说话了。 火很快浇灭,弟子们有条不紊地清理灰烬,他们好奇失火原因,小声交流了起来。 “白长老说不是炼药炸炉了,我怎么感觉不是实话呢?” “你瞎想什么呢,白长老的本事和他的脾气一样硬,怎么可能犯炸炉这种低级错误。” “许是白长老在炼制神阶丹药,到了那个品阶的丹药都有了灵性,先前连柏长老也有次没压制住它,遭到了反噬,昏迷了半个月呢。” “可白长老一点事也没有的样子啊。” “说明白长老压住了呗,但付出了整个炼药房为代价,可惜里面的天材地宝,都喂了大火。” 众弟子小心觑了眼白敛,见他淡定自若,丝毫没有心疼的表现,众弟子不禁佩服。 不愧是白长老!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此等临危不乱的境界是他们一辈子都学不来的。 他们当然不会知道,早在几天之前,里面的灵药神草都被单郁拿去煮粥了。 白敛心都死了,自然疼不动了。 “诶!你们快来看这是什么?!” 一个弟子扒拉开灰,手心举起一颗闪着金红光泽,通体莹透宛如琉璃的珠子。 白敛认出那是大彩鲤骨头烧成的骨珠,除了好看没什么用。 ……呃,唯一的用处就是提醒他别用真火烧饭,会炸厨房。 但那群弟子们似乎误会了什么。 “这这,难道就是书上写的彩霞流云辟邪珠!” “不对,看这珠子的品相,至少高阶了,我觉得是赤水金鳞定魂丹!” “尔等井底之蛙!白长老牺牲炼药房才换来的灵丹怎么可能是区区高阶,必定是神阶!不信问问白长老。” 白敛:“……” 必须要走了,再不走明天会被宋归一和连柏笑话死。 “白长老留步!”弟子们追上他,一窝蜂将他围住。 “请白长老为我等解惑!!” 声音震耳欲聋,白敛的沉默也震耳欲聋。 但这浇灭不了弟子们的热情,一个个兴致高昂,迫不及待。 眼中充满了对知识的渴望。 ———————— 白敛:别问,问就是厨余垃圾(沉默,社恐,躺平,绝望)。jpg 30-40 第31章 好朋友们回来了(剧情大修) 白敛去处理炼药房失火的事,被宋归一拉着问东问西,他看得出来,宋归一憋笑憋的脸都青了。 太明显了,都不避着点他。 但宋归一还是有点良心的,亲自下厨做了碗虾仁肉沫红汤面,让他带回去看安棋喜不喜欢吃,倘若喜欢,他便写份食谱,让弟子们照着食谱给孩子开小灶。 白敛脸色好了点,端着面离开了。 宋归一笑着摇了摇头,“真是的,连声谢都不对师兄说。” 可一想到白敛第一次下厨就把厨房炸了,还有那群弟子为了一块鱼骨头争辩的面红耳赤,最后得知那只是一块普通骨头后精彩至极的表情,宋归一肚子又开始疼了,笑的他受不了。 白敛真是人才,爹界的大人才。 白敛小心护着面的温度,回到水榭,天色接近黄昏,刚进门就闻到一股鱼肉香,还有一道尖细的女声。 “你爹让你饿了一天都没管你?!” 白敛脚步一顿,闻声看去。 莲池边上用石头搭了一个火堆,火上架子着一口铜锅,锅里发出水咕噜噜滚泡的声音,边上放着三把椅子和一个小桌,桌上有几盘蘸酱和小菜。 安棋坐在花晓怀里,仰头看着姐姐,小腿一晃一晃的,乖乖回答道:“爹爹出门了不在,叔叔去做饭,但是后来厨房没了,叔叔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噗”,灵蛇想到炼药房那一片废墟,笑到在地上打滚。 花晓心疼地看着安棋,几日不见胖崽都瘦了,脸颊捏起来的手感不如以前弹了,她拿起筷子,从锅里捞出来一片烫熟的鱼片,放唇边吹凉,又在芝麻酱碟里滚一轮,沾满浓郁的酱汁。 “多吃点,把你失去的肉肉补回来。” 安棋嗷呜一口吃掉,脸颊鼓囊囊地说:“谢谢姐姐。” “喂,任虞,鱼片不够了,还没捞到吗?”花晓朝面前池塘里大声喊。 任虞从水中冒出头,珍珠般白皙的脸上沾了污泥,他把缠在头发里的绿藻用力拽出来,砸进水里,很明显他心情很不好,语气也不耐烦,“没有。” “池子里几乎都是彩鲤,没几条能吃的。” 花晓一点不给这位鲛人皇族面子:“亏你还是鲛人,连条鱼都捞不到,要你有什么?” “有本事自己下来捞!”任虞黑着脸说完就一头扎进水里,不出来了。 花晓脸色更黑。 安棋抓住姐姐的手,安慰道:“姐姐别气嗷,生气长皱纹的。” 只有灵蛇仿佛置身事外,笑的整个身体抽筋,盘成一团。 从他酒醒回来,知道他不在的日子白敛是怎么照顾崽的,他的笑就没停下来过。 又是让小龙君吃撑,又是洗坏衣服,又是炸了炼药房,跟白敛相比,单郁做的那些缺胳膊少腿的衣服都不算什么了,至少单郁能把米做熟。 小龙君这两个爹,一个赛一个奇葩。 他太快活了,没有注意到一个人站在了他身边。 等发现被他嘲笑的正主就边上,不知道听了多久时,身体由于惊吓过度僵硬到不能动了。 “白长老,我,我,不,不是……” 白敛没看他,绕过去,放下手中的面,将安棋从花晓怀里抱走。 花晓连忙起身,紧张却不失从容,“见过长离仙尊。” 白敛默不作声地打量着她,不知为何,花晓感觉这位初次见面的仙尊看她的目光不太友善。 忽然想起来被单郁按在树上,差点掐死的那天。 好像懂了什么,她忙解释道: “原来在龙泽山时我便陪在小龙君身边了,我是魔尊大人绑……” 她哽一下了,“请回来,给小龙君做饭的厨子。” “厨艺,如何?” 花晓没想到白敛第一个问题是问这个,还没说话,安棋先兴奋地回答了:“姐姐做饭可好吃啦!连小萝卜都做的好好吃!” 是的,他不喜欢吃小萝卜,单郁要费劲哄他才吃,花晓来了后,他肯主动吃了,他爹却感觉更不开心了。 叔叔……叔叔好像也有点不开心? 安棋停下了手舞足蹈,歪头看着白敛,但那种感觉被掩饰的很快,白敛把他放下去了,安棋也没多想。 他扯了扯白敛衣服,用和单郁撒娇要糖吃的乖样说:“叔叔,可以把姐姐和鱼哥哥留下来吗?他们很乖的,我会照顾他们,不会给叔叔添麻烦的。” 照顾我?花晓掩唇笑。 到底是谁照顾谁啊,崽。 说大话可是会掉乳牙的。 白敛耐不住安棋的请求,同意了,安棋欢喜地抱住了他的腿,夸叔叔最好了。 他抱上来的力道不小,白敛都被撞的身体晃了下,怕安棋摔倒,及时扶住他的背,无奈叹气。 这孩子方才还说姐姐最好来着。 但看着毛绒绒的脑袋紧贴着自己,直白地告诉他,他喜欢他。 孩子幼稚却真诚的喜欢。 白敛那双从来如死潭无波的眸子里有了一丝颤动,像无声的微笑,像初春的融雪,像一缕阳光照入不见天日的深渊。 其实就算安棋不求情,花晓也能留得下来。 熟悉安棋的生活习惯,以及有一手好厨艺,只要她没想着伤害安棋,白敛不会赶走她。 他把花晓喊进茶室,关上门,问她来此有何意图。 花晓开门见山,说想要揽月宗的庇护,她得罪了妖王,妖王在找她,她不想死。 可以说,他们有同一个敌人。 他们再出来时,就见安棋跪坐在椅子上,爪爪抓住桌子边缘,探头去闻那碗虾仁肉沫红汤面,又低头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 嗷。 小龙崽想吃面,小龙崽没吃饱。 小龙崽不会用筷子,小龙崽乖乖等大人。 花晓见白敛过去了,转身去收拾她自己屋子。 她现在有经验了,不能挑衅有孩子的父亲,有些场合下,孩子对她的喜欢搞不好会要了她的命。 还是溜了溜了。 有了这几日积累下来的教训,白敛这顿饭喂的非常顺利。 他只给安棋吃了半碗,虽然安棋还是喊饿,但他摸安棋肚子就知道他不能再吃了,停筷放碗,没有心软。 可能是这几日他对安棋予给予求,把安棋脾气养大了,不给吃就转过头不理人,只留给他一个背影,还有一根呼呼晃动的尾巴。 哼,生胖气。 白敛想把安棋转过来,这崽崽不知道哪来的蛮劲,掰过来一点又转回去了,白敛只得作罢。 “安崽,对不起。” “嗷呜呜呜!” 不听不听! “我不是,故意,晚回家。” “我没有,不管你。” 嗷。 尾巴不晃了。 叔叔,是在为今早的事道歉吗? “我去,处理事,被人,拽住,不放,耽搁了。” “但是,一脱身,就赶,回来了。” “我知道,你饿,想给你,带面,又花了,时间。” 白敛一口气说完,顿了顿,看着安棋的小背影,轻声问:“你能,原谅我,吗?” 就这一会说的话,比他以前一年加起来说的都多。 “可是叔叔,我没有怪你啊。” 一只圆嘟嘟的爪爪握住了他,白敛顺着爪爪视线上移,看到安棋对他眨了眨眼睛,似乎不懂为什么他要道歉。 “我没,照顾好,你。” “叔叔本来就不用照顾我啊,是我在这里给叔叔添麻烦了。”安棋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 可白敛握他爪爪的力气突然重了几分,失了平时的从容,眼里是安棋看不懂的焦急,“你是,如此想?” “是啊。” 这两个字像是一桶凉水,浇灭了白敛眼中才攒起来的光芒,他怔然松开了手,胸口堵了很多话想说,可到了嘴边都化为一声无望的叹息。 “竟是,不怪。” 安棋困惑地歪了歪头,说错话了吗? 他是想让叔叔不要自责来着的,但是叔叔为什么感觉很失望? 他还太小了,幼崽的世界里喜恶都很单纯,不知道“我不怪你”有时比“我讨厌你”更加伤人。 白敛不说话,安棋也不说话了,他们就这样并排坐着,坐到远方的青山被染红,眼前的池塘吹来凉意。 他坐累了,屁股也疼,嘟了嘟嘴,偷偷看一眼白敛—— 昏昏暮色坠落在白敛肩头,平静而沉重,压弯了他的背。 安棋想,神仙也会有烦恼吗? 神仙的烦恼会是什么呢? 他小心翼翼踩上椅子,探身过去,爪爪在白敛紧阖的眼前挥了挥。 嗷?叔叔睡着了吗? “冷了吗?” 白敛突然睁眼把安棋吓了一跳,脚滑向后仰,又被一只大手稳稳捞住,白敛顺势起身,把他抱起来,进屋。 惊魂未定的安棋搂着白敛脖子,趴在他肩上,盯着他没什么表情的侧脸看,小声说:“叔叔,我以后会很乖的。” 白敛顿住,看过来,脸上神情不明,又继续朝里面走。 “随心,即可。” 什么意思呢? 让他不用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因为他,叔叔被很多人笑了,因为他,叔叔的家乱七八糟。 他以为是他给叔叔捣了太多乱,叔叔很愁。 结果不是吗? 那在愁什么呢? 大人的想法好复杂嗷。 等等,沉思的小龙忽然想到他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唔,肚子感觉空空的。 而那碗面早已在遗忘中变凉。 * 人变多了,水榭里也吵闹了起来。 白敛布下结界,以防有人闯进来看到他这里藏了一只鲛人和魅妖。 好朋友都回到了身边,就好像还在龙泽山的时候,安棋心情很好。 要是爹爹也在就更好了。 他有些想爹爹了,爹爹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呢? 而此刻,远在魔族,刚结束战斗的单郁似有所感,抬头向揽月宗的方向看去。 魔使见他出神,便问:“尊上怎么了?” ——儿子在想我。 单郁唇边勾起淡笑,表情是魔使从未见过的,不知该如何形容。 总之,这不是一只魔该有的情绪。 魔使无法理解,很惊悚,他们的魔尊好像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改变了。 血雾中传来铁甲铮铮声,一个魁梧的牛角魔将大步走来,单膝跪在单郁面前,喜色溢于言表,“尊上,妖王和他的妖都撤退了,要安排多少兵力去追杀?” “不必追了。” “都喊回来,清扫战场。” “为何?!!”其他魔族皆惊讶地看着单郁,欲言又止。 妖王睚眦必报,今日铩羽而归,改日必会卷土重来。 何况心慈手软可不是他们魔尊的作风啊。 但是单郁没有解释,只让他们尽快,转身回了魔宫,径直去打开宝库。 单郁掏出一个乾坤袋,把袋口抻大,华彩流光的宝物流水似的飞进袋子里,装完他拎着掂了掂,这个重量应该适合幼崽佩戴在身上,也足够他玩上一段时间了。 想到安崽届时打开乾坤袋后惊喜的笑容,单郁把这几日的恼闷抛之脑后,不禁笑了笑。 打架有什么意思,把他的崽养的白白胖胖,快快乐乐才是最要紧的。 安安崽,等着爹爹给你带礼物回来。 揽月宗。 废墟之上新建的厨房里—— “您要我教您做饭?” 花晓惊讶地看着青衣玉冠如谪仙般的白敛拿起了锅勺。 “什么什么?又要炸厨房了!!?” 门口同时探出一大一小两个脑袋,灵蛇一脸看戏的兴奋,安棋则是忧心忡忡。 “叔叔不要炸厨房好不好,修房子好贵嗷,我昨天吃很的饱,今天不会饿的。” “……” 白敛郁闷。 为什么都不相信他。 花晓见场面尴尬,干笑着解围,把锅勺从白敛手中抽回来,“你叔叔不煮,他就帮我洗洗菜。” “小龙君好久没喝鱼汤吧?” “是嗷,想喝。” 太好了! 花晓立刻打发他们去抓鱼,都给她滚出去,把门一关,松了好大一口气。 虽说白敛人品比单郁好多了,但她可不想被炸死。 白敛从灵蛇那里得知单郁给安棋常吃是的文蠃鱼,而且有段时间是一天煮一条,听到这里,饶是他,也没控制住微微抽了下嘴角。 单郁是想把文蠃鱼吃绝种吗? 但文蠃鱼确实适合龙族幼崽固养龙魂,相对于其他方法,食补较为温和。 单郁能给的,他自然也能给。 揽月宗有个通天池,里面有少量文蠃鱼,白敛去抓鱼,安棋也要去。 通天池里有不少水生灵兽,有些性情暴躁,如果失控会非常危险,白敛让安棋乖乖待在家里,他很快就回。 安棋失落道:“要是爹爹在就好了,他会陪我玩水。” 话音未落,他感觉被人抱起来了,惊喜地看着白敛。 “走吧。”白敛妥协了。 “好嗷!” 一大一小两个背影走远。 灵蛇啧啧两声。 白长老这该死的胜负欲,越发的强了。 转眼到了傍晚,白敛抱着累趴了的安棋往回走。 路过窥天峰下的石头小道,老远就看到宋归一朝他们走下来,还越走越快。 白敛看了看手里用水球装着的两条鱼,因为安棋好奇心旺盛,到处跑,他担心他摔倒,一门心思都放在他身上,几次没控制好力量,导致文蠃鱼自爆了很多,一下午就只抓了这两条活的。 不想分给宋归一。 装没看见好了。 他要换条路走,却听到宋归一高声喊他,“白敛!等等师兄啊!” 他这一嗓子喊出来,附近路过的弟子们纷纷向他们投来目光。 ……走不掉了。 白敛只好把鱼藏在身后,转身面对宋归一。 宋归一没心没肺的笑脸很快来到他面前,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朝他身后窥探了一眼。 白敛后退一步,问:“何事?” 宋归一:“你这是什么态度,难道没事师兄就不能喊你说说话吗?太见外了吧。” 他又问安棋:“你们去通天池玩了?好玩吗?” 安棋:“好玩,我看到了好多小动物,它们跑的好快,我们还抓了文文鱼。” 白敛想捂住他的嘴,但话已经出口了。 “是文蠃鱼吧。”宋归一双眼含笑看着他,又拍了拍白敛的肩。 “文蠃是个好东西啊,吃了对修炼大有裨益,你爹疼你。” “哎,我家明道久病未愈,若是能吃上一尾,对病情……” 白敛冷漠打断他:“不给。” 宋归一:“我花钱买还不行。” “不够吃。” “我方才见你捕了两尾!” 白敛还是说:“不够。” 宋归一着急了,“安棋还这么小,他能吃多少?” 白敛淡定道:“一口锅。” “嗷呜!!” 这下换安棋去捂白敛的嘴。 这是能说的吗!? 宋归一沉思:“呃……” 好像想起什么来了。 他从连柏那里听过一顿一口锅的“小猪龙”,视线不自觉看向安棋的小肚子。 看着也不大,怎么装得下的? 安棋脸蛋变红了,捂住肚子,这种时候小脑瓜子转的格外快,立刻闭眼,歪头,倒在白敛肩上,一秒入睡,呜呜打呼噜。 没关系的,睡着了就不丢龙了。 嗷呜。 宋归一想笑,可看到白敛冷淡的神色又笑不出来了。 他最后问了一次,“真不给一尾?” 白敛绕过他,径直走了。 宋归一自讨没趣,耸耸肩,也走了。 躲在暗处看热闹的弟子们可就吵起来了。 “看看看,白长老为儿子怒拒掌门,我赌赢了!给钱给钱!” 掏钱的弟子唉声叹气,“白长老怎么就变小气了呢。” * 宋归一身为掌门是大忙人,处理事务到寅时才回屋休息。 刚推开门便察觉到屋内有人来过,桌子上多了几样东西。 水盆里装着一尾游动的文蠃鱼,旁边放着对折好的一张纸。 宋归一打开,只有简单的一行字——“希望哥哥快点养好病,一天吃五(划掉)八碗饭” 字迹是白敛,但语气却是那孩子的。 不会写字,所以让他爹代劳了是吗。 宋归一弯唇,很想看看白敛写下这些孩子气的话时,用是的什么表情? 他又发现右下角有个小小的爪印,压在几根歪歪扭扭的线条上,依稀可以辨别出底下是一个“安”字。 仿佛能看到小家伙趴在桌面上,用力握住笔,颤巍巍在纸上写自己的名字,很努力地想把字写清楚,但是爪子不听他的话,写出来的字丑巴巴的,“安”字都这么难写了,“棋”他更不会,小家伙泄气了,最后只能按个爪爪上去——啪。 怎么说呢? 怪可爱的。 这条文蠃鱼九成也是他撒娇求着白敛送过来的。 真不知道白敛那个性子,到底是怎么生出这种讨人爱的乖崽的。 想不通啊想不通。 宋归一摇头,把纸顺着旧痕折好,锁进盒子里,留作纪念。 他抱起木盆,哼着轻快的小调,往厨房走去。 第二日一大早,他带着熬了五个时辰的鱼汤推开了儿子房门。 他以为宋明道还没醒,便没敲门,谁知道一进门就看到宋明道披了外衣,坐在床上看书。 “你怎么就起来了,身体可受得住?” 宋明道微笑放下书,接过碗,温声道:“我落下太多功课了,便想尽快补回来,不妨事的,父亲就是太操心了。” “你是我儿子,我上辈子欠了你的,这辈子就是给你操心的命。”宋明道看似是骂,实则都是心疼。 宋明道笑笑,喝了口汤,感觉不对。 “这是文蠃鱼吗?” “是,快喝吧,对你的恢复有极大好处。” “可上次的不是喝完了吗?” 宋归一在床边坐下,拍了下腿,感叹道:“是那孩子送给你的。” 宋明道:“孩子?哪个?” “你白师叔的儿子,就上次不小心拔了你的药的那个,白敛原本不想给,但这孩子许是对上次的事愧疚,磨着他分了一尾出来,你算是沾了孩子的光了。” “父亲喜欢他吗?” “他有的时候很讨人喜欢,有的时候又太皮了。” “哪有孩子不皮的,我小时候不也是那样吗?” 宋归一看着他,想起了一些趣事,“你说得对,是我对他的要求太高了。” 宋明道循循善诱:“父亲,那个孩子送了我如此珍贵的鱼,我们应该送点回礼过去不是吗?” “那你想送什么?” 宋明道笑道:“父亲不是有一只红猊,孩儿觉得可以送过去。” 宋归一迟疑,“可红猊是为你准备的。” “无妨,那孩子喜欢大狗狗模样的动物,他一定会开心的。” “你怎么知道的?” 宋明道:“听说的。” 听说,明道一直在家里养病,是从谁哪里听说的? 宋归一有疑惑,但毕竟是自己儿子。 如果他再多点怀疑,再仔细观察宋明道的表情,就会发现端倪,他的微笑恰到好处,分毫不差,就像是被人画上去的,没有灵魂。 “我以为你不喜欢那个孩子”,宋归一拍拍他的手,“还担心你们日后要如何相处。” “不,我要保护他。” “保护少主”是魔尊给每一个傀儡的第一指令,不得违背。 送走宋归一,他又喊来了绥平。 绥平在椅子上坐下,问:“师兄唤我来所为何事?” “为白师叔的儿子。” “他又怎么了?” “二师弟,我听说有师弟师妹们在背后讨论他,我知道师弟师妹们没有恶意,但那个孩子毕竟还小,你们的一句无心之言可能会让他难受,我叫你来就是想让你约束他们。” 绥平看他的目光中带上了一丝探究,“可是师兄,你不是讨厌他吗?为何又要维护他?” 宋明道笑笑,“我不讨厌他,都是误会罢了。” 他拉过绥平的手,用力握住。 绥平觉得大师兄变了,但又说不出奇怪在什么地方。 “我希望,不会再有闲言碎语传到他耳中”,宋明道看着他的眼睛,以不容置喙的语气。 “……我明白了。” 绥平还是好奇,问他:“在师兄心里,是如何看待那个孩子的?” 他顿了顿,有些为难道:“听说师叔为了他把炼药房都给烧了,是否有些溺爱过度了?” “他很好。”宋明道说。 绥平认真地看着宋明道的脸,在他说出“他值得最好的”这句话后,他忽然明白了心头怪异感从何而来。 更准确地说,是一种“违和感”。 一个还未成家的少年却露出了老父亲想到孩子时,会不自觉流露的慈爱与宠溺,所以他要给孩子最好的,他不允许任何人说孩子的坏话。 太诡异了。 就好像,在这具身体里是的另一个灵魂。 ———————— 准备白嫖的宋归一:师弟!我善良无私可爱温柔的好师弟呦!你不会拒绝师兄的吧!(两眼放光)(笑嘻嘻)(企图勾肩搭背) 白敛嘴角抽了下,默默退后:……你谁? 另一边,安棋碎碎念:我不是小猪龙,我不是小猪龙,我不是小猪龙…… 第32章 小龙上课(三合一) “上课是什么东西?”安棋好奇拽着白敛的衣角问他。 “是好吃的吗?” 白敛耐心向他解释,“上课”不能吃,是一种学习知识的方式。 安棋似懂非懂,又问:“那学习知识有什么用呢?” 用处很多,说起来太复杂,白敛想了想,要怎么说才能让安棋更快地理解。 “能,变聪明。” “嗷嗷!” 安棋理解了,兴奋地握住了爪爪,一跳一跳,激动道:“我想变聪明,我也要去上课。” 白敛为难,劝说安棋待在家里玩,有白泽和灵蛇陪着他,他也很快会回来,可安棋就是摇头,抱住他的腿,挂在他身上不下去了。 他以后要做一条很厉害的龙,而且厉害的家伙都是很聪明的,所以他也要上课,学知识,变聪明。 白敛拗不过他,而且他私心里也有点想把孩子时时刻刻带身边看着。 门规里没有“禁止携幼崽入学堂”这一条,带他去一次应该无妨。 他点头同意了。 “好嗷!” 安棋伸手要他抱,白敛抱起后叮嘱他,“去了后,莫吵,莫闹。” 安棋勾着白敛脖子,举爪爪发誓他会乖乖的。 学堂里,弟子们已经坐在了各自位置上,紧锣密鼓地温习即将要学的符术。 每个人都沉默甚至于忐忑。 符术课有两位授课长老,一位被称为“再世菩萨”,顾名思义,学的再差菩萨都会普渡你,把你从海底捞起来。 另一位则被称为“铁面阎王”,心肠之冷硬,让弟子们闻风丧胆。 虽然位置是坐满的,但他们其实是被迫分来“阎王”这里上课,“菩萨”那里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实在挤不进去。 开院门的声音响起——“阎王”来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众弟子屏息凝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等着熟悉的青衣身影出现在上面。 “嗷,哥哥姐姐们早上好。” 这是什么声音? 弟子们抬头向上看,每个人都睁大眼睛。 是眼花了吗?居然看到了一只胖崽坐在白长老的位置上,还挥爪子跟他们打招呼。 “你们好嗷。” 安棋很卖力地挥舞爪爪,笑容灿烂,但是哥哥姐姐们怎么都不理他呢?都瞪眼看着他,是脸上沾了脏东西吗? 安棋在脸上摸了一圈,没有脏东西啊。 “坐过去,一些。”白敛温声道。 “好嗷。” 安棋扭动身子,屁股往边上挪了挪,让出中间的位置,拍拍垫子。 坐吧。 弟子们第一次见到白长老如此温和耐心的一面,一时间有些神思恍惚。 林三思小声嘀咕道:“这,这崽子谁啊?怎么敢坐在白师叔身边?” 他身旁的杜松神情复杂,“师叔的儿子,拔了‘渡仙桥’的那个。” “是他!” 惊讶之下,林三思没控制住声音,立刻捂住了嘴。 而其他弟子看着上面的幼崽,神色各异,这里坐着的都是宋明道的师弟师妹,对安棋的第一印象并不太好。 安棋听到动静朝他们这边转过头来,和杜松对上视线。 是哥哥嗷。 安棋正要抬爪,杜松却黑着脸撇过头,轻哼一声。 好吧,哥哥不想理我。 安棋没放在心上,他要上课了。 看白敛和其他人都坐姿端直,他也把脚脚收回来,摆整齐,又学着白敛的模样,拿起一本书,有模有样地翻看起来,边看边若有所懂地晃脑袋。 嗷,原来这就是知识啊。 白敛本来在为弟子们演示引雷符的画法,看了他一眼,两眼,三眼,第四眼实在没忍住,道:“方的。” 安棋眨眨眼,书除了方的,还有圆的吗? 见他毫无意识,白敛腾出一只手帮他把书翻转过来,小声道:“拿反了。” 不是方的,是反的。 安棋愣了一下,看到白敛在笑,很淡的笑意,安棋脸蛋腾地一下红了,拿书挡住了脸不给白敛看。 嗷嗷,他,他可以解释的,因为第一天学,还不认识字,所以,所以……想不出借口来了。 如果可以,他想钻进书里躲起来。 书拿反了都不知道,好丢脸嗷。 安棋偷偷看白敛一眼,发现他还在笑。 嗷!把脸埋书里埋的更深了。 他可能不知道这个害羞的样子在大人眼里有多可爱。 白敛摸了摸他的脑袋,收敛笑容,继续给弟子们授课。 下首弟子们也把诧异的视线迅速收了起来,目不斜视,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到。 课堂回归正轨,等了一会,安棋从书后探出眼睛,见哥哥姐姐们都在认真学知识,好像没有人注意到他刚才丢了好大一张龙脸。 他放心了,他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继续聚精会神盯着书上的字。 每根线条都认识,这是“撇”,那是“勾”,但合在一起就是看不懂,他越是努力看,认真地想记住,眼前就越花,好像有很多亮晶晶的星星在绕圈圈飞。 唔,有点晕字。 他放下了书,闭上眼睛,两只爪爪无力垂在桌子下面,侧趴在桌子休息,脸蛋被挤压变成一滩,像一颗被融化的糖。 学知识好难嗷,他有气无力地想。 哥哥姐姐们好厉害,居然能盯着书看那么久。 他本来就想躺一会,一会就起来看书,可他一想到那些“字”,脑袋立马晕乎乎。 不想睁眼,不想面对。 有点不想学知识了。 就在他快要睡着的时候,有什么东西砸了过来,安棋惊醒,捡起手边的锦袋,又向它飞过来的方向看过去,可弟子们都低着头,不知道是谁扔的。 袋子打开,里面是一些冬瓜糖,安棋咬着指头想吃,轻轻扯了下白敛的袖子,得到白敛点头同意后,他才拿起一颗放进嘴里。 冬瓜糖外面裹满了雪白的糖霜,里面的芯软糯清甜,略微有点粘牙,但他总共也才五个乳牙,囫囵吞枣就咽下去了,甜味顺着舌头到喉咙里,极大地驱散了困意,他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好甜嗷。 一口一口,糖很快吃完了,安棋意犹未尽,又把袋子里的糖屑倒在手心里,埋下小脑袋一点点舔舐干净,直到袋子里再也倒不出东西了,安棋咂咂嘴,感觉还没有吃够。 要是再有一袋就好了。 “咻——” 他刚这么想,又一个袋子掉在他身边。 安棋立马抬头寻找是谁,可惜还是没有找到。 这一袋子不是糖,而是干肉脯,安棋拿起一块闻了闻,不是他吃过的肉类,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做的,试探着先咬了一点,味道还可以,不柴而且肉香很浓郁,于是大口大口的吃起来了,两边脸颊像仓鼠一样鼓囊囊的。 “好想捏啊。” 下面弟子中不知道是谁小声地说了这么一句,白敛淡淡扫过去,说话那弟子瞬间把头缩到书后面。 安棋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吃完了肉脯,照例舔爪爪,白敛见状皱了下眉头,拿出帕子想帮他把手擦干净,安棋却像护食的小兽一样把手背到身后,摇头拒绝。 “脏。” 安棋看着他,小声道:“不脏,爪爪是甜的。” 白敛眉头拧的更紧。 看他这样子,舔爪子已经成习惯了。 坏习惯。 眼下还在上课,弟子们都看着他们,白敛只得先让他去了。 安棋继续快乐舔爪爪,看的白敛脸色是越发不好。 单郁到底是怎么教孩子的?怎能放任他不洗手,直接舔爪子,吃进去脏东西生病了怎么办。 待他回来,这事定要和他好好说说。 今日的课结束很的早。 弟子们都看得出来,白长老心神不宁,一炷香的时间里不知道频繁转头看了那只小龙崽多少次。 牵挂则心忧,心忧则失分寸。 看来传言中,白长老为护儿子三番四次顶撞掌门的事是真的了。 放学了,弟子们并未一哄而散,他们从来没有哪次离开课堂时走的如此慢吞吞,都在偷偷打量安棋,好奇心快冲出嗓子眼了,可是白长老在旁边,他们不敢凑近。 这么多年了,这只幼崽应该是唯一能够让白敛当众分心的家伙了。 绥平收齐大家的作业交上来,白敛让他放一旁便好,绥平放好却杵着没走,深深看了眼安棋,对白敛说有话想和他,烦他移步。 白敛交代安棋坐着别动,和绥平去了屏风后面。 安棋百无聊赖,抱着尾巴像个不倒翁似的晃啊晃,突然他看到人群中有个穿红衣服的姐姐对他眨了下眼睛。 起初他不懂,直到红亭抬起小手指勾着一只锦袋摇了几下。 嗷!是刚才投喂了他糖和肉肉的人。 安棋开心地起身,想到白敛的叮嘱,又坐了回去,眼巴巴看着姐姐跟着人群越走越远了。 他想跟姐姐说“谢谢”,又担心姐姐听不到,着急之下他想到了一个办法—— 红亭走到门口,感知到身后一道急切的视线,回头看到那只幼崽拍拍他的尾巴,好像在和它商量什么事,随后那根尾巴翘起来,扭成了一个“心”形,幼崽一只手抱着尾巴,一只手冲她摆了摆,笑出雪白的乳牙。 “姐姐再见嗷。” 红亭差点被门槛绊倒,身旁有人扶住她,问她怎么了。 红亭再回头,白敛已经出来了,安棋也放下了尾巴,伸手等大人抱。 他们从侧门走了。 她有些遗憾,只看到了一眼。 林三思问:“师姐,你身体不舒服吗?怎么脸变红了?” “怪可爱的。”红亭喃喃道,踮起脚望着侧门方向,依依不舍。 “什么可爱?” “没什么,你说明天师叔还会把他儿子带过来吗?” 林三思道:“不会了吧,带过来净捣乱。” 红亭甩开他的手,反问:“他今天捣了什么乱?” “这个……” 林三思想了下,好像那幼崽是挺乖的,坐了半天都没有离开座垫子。 不对不对。 这只崽子不是省油的灯,一进来就闯了大祸,绝不能因为他年纪小就对他放松戒备。 说不定他是个外表无辜,内心阴暗的小魔王! 林三思回过神,见红亭已经走出老远,走的方向不是弟子卧房,问她要去哪里。 “下山买糖去。” “买糖做什么?” “看会扭‘心’的尾巴。” “哈?” 什么鬼东西??? * 第二日上课。 安棋又跟着来了,这次他带了一个小挎包,里面放了他的零食和玩具。 是的,他放弃学知识了,因为丝丝昨天告诉他,厉害的家伙也不都是聪明的,比如隐居的龙君,本事通天,脾性乖戾,但脑子就有些不太好使了,在自己家门口都能迷路。 安棋豁然开朗,原来世上也有笨龙啊。 远在海外的老龙突然打了喷嚏,嘀咕道:最近怎么这么多人想我? 虽然上课很枯燥,但安棋记着昨天给他吃零食的姐姐,还是来了,并且一坐下来就开始吃。 白敛担心他又吃撑,在他吃了三分之一的时候把包收起来放在架子高处,只留了一小把糖豆给他。 安棋看着手心里可怜巴巴的一点豆子,试图用眼神打动白敛,但是白敛已经猜到他的想法,扭头不看他。 卖萌失败。 安棋撇撇嘴,只能一颗一颗的吃慢一点。 而红亭看不得小家伙的可怜样,又想像昨天那样把吃的偷偷扔给他,锦袋刚扔出去就被一股力道挡了回来,她诧异地望向上首之人。 白敛没有看她,以指为笔为弟子们演示符纹画法。 看来昨天是师叔网开一面了。 红亭心中默默叹气,收好锦袋,又怜悯地看了看数豆子吃的小家伙。 不是姐姐不想给你吃,是你爹不让啊。 本以为今天不会有和安棋接触的机会了,谁料上到一半,进来一个弟子将白敛喊走,说是发现魔族有异动,掌门让他过去商议事情。 魔族? 莫不是单郁又在发疯搞事情了。 这个疯魔头。 白敛让绥平管好师弟师妹们还有安棋,随那弟子去了通天峰。 课堂上依旧很安静。 有绥平这位不怒自威又板正严苛的二师兄坐镇,红亭心痒想去跟安棋说话都要犹豫再三。 但是安棋不认识绥平,更不怕他,无视他凌厉的眼神,爬上架子去拿挎包。 安棋手脚并用,眼看着就要爬到顶了,红亭担心他摔下来,又怕贸然出声吓到他,着急去拍前面人的背,压着声音喊:“二师兄!” 但绥平没有帮忙的意思,冷眼看着,“他自己要爬,摔了怪不得他人。” 红亭:“师兄你怎么这样!” 坐她左后方的杜松轻笑,颇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三师姐急什么,师兄说的没错,这崽子顽劣不堪,上次拔了大师兄的药,下次指不定会闯什么弥天大祸,他就该吃点教训。” “你闭嘴!”红亭回头呵斥道。 杜松不屑哼气。 林三思挠挠头,正要说点什么缓解一下气氛,突然脸色大变,猛地站起来大声道:“要掉下去了,抓稳!” 原本还在吵架的三人皆是心中一惊,向架子那边看去——安棋因为爬的爪爪疼,松开了一只爪,但是另一只爪子难以支撑他身体的重量,颤巍巍地抖,他再想重新抓稳时脚又滑一下了,两只爪子都松了,他整只崽向后倒去。 遭了!这个高度摔下来肯定要摔伤骨头! 弟子们愣住的愣住,惊恐的惊恐,即使他们不喜欢这孩子,但毕竟是白长老的儿子,不能看着他在眼前出事。 红亭他们四个反应快,同时施法想托住他,但安棋却没有如他们害怕的那样掉下来,尾巴勾住了一根杆,像蝙蝠那样倒挂在架子上,左晃一下右晃一下。 看到哥哥姐姐们都在看他,他还挥爪爪,笑着跟它们说话,“你们好嗷。” 众人沉默:……该说他胆子大还是没心眼。 红亭觉得,其实倒挂小龙崽挺可爱的。 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红亭过去把他抱下来,将他安稳放在地上后才真正松了口气,又帮他把挎包拿了下来。 “谢谢姐姐!我有个礼物送给姐姐。” “什么礼物呀?”红亭好奇。 安棋从包里拿出一朵紫色的莲花,有点害羞地交到红亭手里,“我昨天在池塘里找了好久的嗷,挑了里面最漂亮的一朵花花,送给姐姐,希望姐姐喜欢。” 红亭自然喜欢,就是这花怎么感觉有些不太对劲? 下一秒杜松的尖叫证实了她的疑惑。 “我的紫云莲!” 杜松冲过来一把夺过花,闻了闻气味,独属于紫云的香气没了,药废了! 眼泪几乎是瞬间灌进了他的眼睛,他凶狠瞪着安棋,泪珠要掉不掉,委屈死他了。 “你为什么又拔我的东西!” 他要哭了。 “吼这么大声做什么!他又不知道”,红亭把不知所措的安棋挡在身后。 “早跟你说了不要把药乱种地方,你不听,被人拔了也是你有错在先。” 红亭完没说还,杜松眼泪就下来了。 “你,你哭什么?” “你们都欺负我!” “谁欺负你了?!” 在座的谁不知道他是揽月宗最受宠的小弟子?看看他这一哭,其他人都围过来哄他了。 他趴在桌子上哭的昏天黑地,红亭刚开始还愧疚,后面不耐烦地踢了踢他的脚,“够了哈,再哭下去就夸张了。” 杜松停顿一下,看到新鞋上的印子,“哇”一下哭的更大声了。 红亭:“……” 绥平拿小师弟没辙,看安棋的眼神愈加阴沉不善,原本刚对安棋有一些好感的弟子们也觉得他就是个祸害,到哪里都惹事。 他们不会明说对他的不满,但安棋能感觉到气氛不对劲。 好像又惹哥哥姐姐们讨厌了。 他走过去,摸了摸杜松的头,就像爹爹安慰他那样安慰杜松。 “哥哥对不起,别哭了好不好。” “不好!你滚!” 杜松哭出了鼻涕泡。 嗷呜。 安棋看着他,没忍住用爪爪一戳,啵——泡泡破了,杜松一抖。 紧张的气氛仿佛随之破裂,满室寂静了一瞬间。 杜松的哭声戛然而止。 他下意识吸了吸鼻子,眼睛睁的老圆,不可置信。 “你,你在做什么?” “戳泡泡。” “???” 是个泡泡你就戳吗?!! 一大一小看着对方,一个炸毛,一个无辜,但眼中是一模一样的不知所措。 有种诡异的和谐感,以及……滑稽。 不知是谁先带头低低笑出了声,接着其他人也哈哈笑起来,就连最不苟言笑的绥平,也以拳掩唇,转过身去。 杜松脸上爆炸般发烫,涨的通红。 “笑什么?!” “有什么好笑的!” “不许笑!” 他越是羞愤,手忙脚乱去捂弟子们的嘴,笑声就越发的欢快。 “你们,吵什么?” 白敛一出现,弟子们火速坐回位置上,只剩混乱中心的几个人没动。 安棋看到了主心骨,跑过去抱住了他,白敛发觉他神情不太正常,问他怎么了,安棋小声说他可能又闯祸了。 闯祸? 白敛听完红亭说完事情缘由,眉眼微沉,质问杜松:“何时,种的?我为何,不知?” 杜松心虚地把紫云莲收进袖子里,不敢看他。 “在您离宗的那段时间。” 白敛又问:“你怎么,进去的?” 走之前他在门口设了禁制,虽是急着去找儿子,随手设的,但如若有人擅闯他不可能丝毫没有察觉。 “说。” 杜松低着头,无数道针扎般的视线在他身上,他声音更小了。 “翻墙。”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好啊!” 红亭拍了下他的脑袋,力道不小,骂道:“你竟然偷溜进师叔家里乱种东西!谁给你的胆子?” 杜松不说话了。 白敛摇摇头,抱着安棋回位置上,抛下话,“叫你,师父,来找我。” “……是。” 杜松垂头丧气,但这次没有师兄师姐去安慰他。 白敛先哄好了安棋,看到安棋脸上重新绽放了笑脸,才继续给弟子们上课。 安棋坐他身边,一把接一把吃糖豆压惊,忽然耳边响起一道灵俏的女声。 “小龙崽,你叫什么名字呀?” 嗷?什么声音? 安棋抬头,却没看到有谁说话,又看了看白敛,他一点反应也没有。 听错了吗? “你没听错,这是通灵术。” 安棋听出来了,是姐姐的声音。 可是姐姐在低头写字,没有张嘴,是怎么说话的? 红亭似乎猜到他在想什么,笑了两声,解释道:“通灵呢,是一种不用动嘴,用神念交流的方式,你可以理解为,心里话。” “嗷嗷!姐姐可以听到我的心里话吗?” “可以呀,你想不想听听其他人的心里话。” 其他的哥哥姐姐吗? 安棋扫过一众弟子们的脸,有些迟疑。 “可是哥哥姐姐们不喜欢我嗷。” 红亭笑声更大了,安棋不解。 “先进来再说吧。” 话毕,安棋还没来得及问进哪里,耳边一下子涌进来纷繁吵杂的声音,有男的,有女的,有尖细的,有低沉的……而所有话题中心都是他—— “白长老是怎么养出这种胖崽的,好想知道啊,谁敢去问问吗?我给一百灵石。” “我觉得崽崽是虚胖,最多就三十斤。” “诶诶!师姐说他会用尾巴比‘心’,真的假的,你们还有谁看过?” “他这么能吃,白长老养得起他吗?” “我跟你们说,白长老为了给他做饭把炼药房炸了,笑得我三天没停下来。” …… 世界好像掉进了沸腾的油锅里。 嗷,耳朵好痛。 安棋捂住了耳朵。 这时红亭发话了,“你们吵到他了。” 弟子们看到安棋痛苦的模样,都不说话了。 呼,终于安静了。 安棋摇了摇脑袋,想把耳朵里烦人的余音都摇出去,嗷呜嗷呜。 可爱。 红亭如是评价。 “哥哥姐姐们不用听课吗?” “……” 崽,不要问这种不可爱的问题。 “咳咳,这叫劳逸结合,我们听课听累了,聊聊天休息一下。” 其他人立马附和。 “对对。” “就是。” “嗯。” “嗷?” 可是,还没有下课吧? 红亭:“崽,你还没告诉我名字呢?总不能一直喊你‘崽’吧。” “我叫安棋,我爹叫我安安崽。” 红亭笑道:“我也想喊你‘安安崽’。” 安棋害羞道:“好嗷,姐姐喊我什么都可以。” “还有我!”林三思嬉皮笑脸,“哥哥也可以喊吗?” 安棋犹豫了一会,低声妥协:“好吧。” “……” 这两个字说的未免有些勉强了吧。 林三思有种被幼崽嫌弃了的感觉。 有个弟子实在耐不住好奇心,问他:“你的尾巴会比“心”?” 安棋:“会的嗷。” 他把身后的尾巴抱起来,拍了拍它,尾巴先是扭了几下活动筋骨,然后轻松弯出一个“心”形,除此之外,它还一口气摆出了“圆形”,“方形”,“星形”……各种高难度形状。 弟子惊喜尖叫。 尾巴骄傲。 哼哼,都是小意思。 安棋在一声声夸他“可爱”,“厉害”的赞美声中晕了头,眼睛里冒星星。 唔,有点晕夸了。 安棋捂住了红彤彤的脸蛋。 嗷呜。 见他这样,弟子们更加变着花样夸他。 并无恶意。 其实这群弟子年龄不大,都还是孩子,本性是善良的,最初对抱有安棋的偏见和敌意,是因为听说他很顽劣,仗着白敛是他爹到处惹事,他们想要为大师兄出口气,便没给安棋好脸色。 一番交流下来,他们发现这只幼崽并不像传言中那般不堪。 许是因为愧疚,也许是因为好奇,弟子们打开了话匣子,你一句我一句地问安棋问题。 “你喜欢吃糖是吗?” “是嗷。” “我有一匣子蜜饯,等会送去给你好不好?” “好嗷!谢谢姐姐。” “你喜不喜欢钓鱼?” “没钓过。” “哈哈,没事,过两天我带你去,架个火堆边钓边烤,可有意思了。” “嗷嗷,谢谢哥哥。” 弟子们心都软了,又乖又讲礼貌,白长老那个冰块到底是怎么养出来这种乖崽的!? 问及和沉默寡言的白敛生活会不会无聊,安棋摇摇头,说他有很多好朋友陪他玩。 “滚滚会和我捉迷藏,丝丝会给我讲故事,姐姐做饭很好吃,鱼哥哥唱歌特别好听。” 弟子们犯嘀咕,他说的这些人怎么从未听过?而且白敛独居多年,家中怎会突然冒出来这么多人。 红亭问:“滚滚是?” 安棋:“是小狗狗嗷。” “难道是白泽?”红亭不确定。 安棋点头。 她惊讶道:“你喊白泽狗狗它没咬你?!” 那可是凶名响彻整个揽月宗的灵兽霸王。 安棋:“滚滚很乖,不咬人的。” 在座被白泽咬过的弟子们心情非常微妙。 林三思忙问:“丝丝又是谁?” “是一条很大哥的蛇。” “大哥蛇?”林三思道:“别不是刀疤吧?” 但他又否认了这个猜测,刀疤曾经和白泽抢地盘失败,被赶去了后山蛇洞,从此两只见面必互呛,怎么可能在同一屋檐下相安无事地待着。 肯定不会是—— “是他。” 林三思:“!” 在座被刀疤以及他的小弟折磨过的弟子们心情极其复杂。 安棋问:“哥哥认识丝丝吗?” 何止认识啊。 林三思看着他单纯的模样,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当初刀疤带着一群蛇小弟作威作福,如蝗虫过境把其他灵兽欺负得叫苦连天的时候,还是他去跟刀疤讲道理。 但是刀疤压根不讲理,没聊两句就缠他脖子上,差点把他勒死。 “稍等一下”,林三思发现关键,“你是怎么说服刀疤和白泽跟你做朋友的?” 他俩能愿意?! 他想破脑袋都想不到这两只混世“魔兽”陪幼崽玩捉迷藏是个怎样的画面。 而且这孩子也太大胆吧,平常人避之不及的麻烦,他竟然敢领回家当朋友! 林三思恍恍惚惚。 红亭不想继续这个问题了,她更关心安棋的身世,打岔道:“安安崽,你娘亲的封号是什么?” 凡是龙族成年后都有封号,知道封号便可查到其身份。 安棋:“我不知道。” “你娘没告诉过你吗?” “不是,我没有娘亲。” 红亭愣住。 没有娘亲是什么意思? 是他母亲生下他就离开了,还是说…… “你娘亲死了?”林三思心直口快。 要不是通灵法阵里不能动手,红亭的巴掌早就招呼过去了。 安棋没有回答,垂下了头,好像被说中了伤心事。 林三思意识到说错话了,试图找补,“你别难过,我娘死的也挺早的,但你看我不还是长到这么大了……哎呦!谁砸我!?” 林三思捡起纸团,瞪向红亭,红亭摊手,真不是她。 那还能是谁? “闭嘴。” 林三思转头,看向最不可能的那个人,试探问:“是你?” 杜松举起手,指着林三思,面无表情大声道:“师叔,林三思上课玩折纸。” 林三思:“你!” 通灵法阵突然被一道灵力掐断,其他人连忙拿起书挡住脸,生怕被殃及到。 白敛头也没抬,道:“林三思,上来,演示。” 林三思欲哭无泪,他光顾着和安棋说话,一点课都没听进去,现在让他上去演示符文画法,还不如让他死了算了。 林三思磨磨蹭蹭往上面走,经过安棋身边,有些内疚,却看到安棋闭着眼,轻缓地打着小呼噜,像是……睡着了??? 这也能睡着! * 安棋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他吃饱了就想睡,这一觉睡得很香。 睡前发生了什么来着?好像是哥哥姐姐们问他吃不吃糖,有没有好朋友,还问了什么吗? 嗷,算了,想不起来了。 有点口渴了,想喝水。 白泽和灵蛇在他身边一左一右呼呼大睡,安棋不想吵到他们,就慢慢地,一点点从被窝里爬出来,又蹑手蹑脚爬下床。 屋子里水壶空了,安棋推开门去外面找水,看到隔壁有亮光。 这么晚了,叔叔还没睡吗? 半掩的门口,安棋探头,看到白敛披了件外衣,桌上点了盏小油灯,手边堆了高高一摞作业,白敛边批改边叹气,放下笔,揉揉疲惫的眉心,余光发现门口有个小脑袋。 “安崽,进来吧,外面冷。” 安棋点点头,却跑开了,白敛以为他不愿意和自己独处。 没一会又听到哒哒的脚步声,安棋抱了一床小被子回来,他先把被子放在桌子上,又坐进白敛怀里,期待说:“盖被子吧。” 白敛以为他冷,拿起被子围住他,安棋摇头推开,“不是我,是叔叔盖被子。” “我?” 安棋做了个“抱住”的动作,白敛明白了他的意思,先把被子披在自己身上,又把安棋抱起来放在腿上,让被子把他们两个一起拢住。 安棋钻出来一个小脑袋,舒服地眯起了眼睛,他很喜欢这样,既可以和喜欢的大人在一起,也暖和。 “叔叔这么晚了在做什么呀?” “批阅,作业。” 哦,这就是作业啊。 安棋指着面前的一本,“这份作业上有好多红勾勾,这个哥哥很厉害吧。” 白敛叹气:“红勾是,他错的,地方。” 安棋瞪眼,哇,错了这么多。 学知识果然很难,连比他年纪大的哥哥姐姐们都吃不消,所以他晕字是件非常正常的事,不能说明他是条笨龙。 安棋放心了。 “那作业右下角这个大红点是什么意思呢?” “已阅。” “叔叔不睡觉是为了批改完这些作业吗?” “嗯。” 安棋仰头,看到白敛眼下有淡淡的乌青。 叔叔也很辛苦嗷,白天要陪他玩,晚上还要改作业。 “我可以帮忙的。” “如何帮?” 安棋伸出爪子在砚台里沾满红墨,然后拿起一份作业,啪——一个新鲜的小龙爪印出炉。 一个红点代表叔叔已经看过这份作业了,那么一个爪印就代表他和叔叔一起检查过了,这就叫双重保险。 小龙盖爪认证过的。 安棋举起作业,期待地看着白敛。 白敛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这样做不合规矩,但安棋貌似因为能为他分担工作而开心。 孩子的开心简单不过。 所以白敛想,为了这份简单,偶尔一次不按规矩来也无妨。 世上有很多比规矩重要的东西,比如眼下这张单纯的笑脸。 “很可爱。”他微笑道。 “什么?” “爪印。” 嗷! 叔叔夸我了。 安棋本来还有点忐忑,得了白敛的认可,信心倍增,更加卖力的按爪。 一百多份作业很快都印上了一个小小的龙爪印。 小龙骄傲极了,累出了一层薄汗也不在乎,白敛给他擦汗,盯着他亮晶晶的眼睛,突然说了句:“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安棋觉得莫名其妙。 “今天,你受,委屈了。” 安棋晃脑袋,不是这样的。 “跟叔叔在一起我很开心啊。” 而且哥哥姐姐们除了吵一点,其实都是喜欢他的。 怕白敛不信,他抱住白敛的腰,毛绒绒的脑袋蹭了蹭,大声说:“我最喜欢叔叔了!” 白敛没能招架得住这般热烈的喜欢,鬼使神差把心里话问了出来,“单郁呢?” “我跟他,你更,喜欢……” 谁? 白敛及时住嘴。 他不该问这种会让安棋为难的问题。 可是—— “喜欢叔叔!” 安棋笑着说的。 如此直接,如此纯真,在无数不确定中,给了他一个确切的答案。 白敛怔了一下,心口涌入一股暖流,填补了过去数十年被孤独和仇恨腐蚀出的缺口。 你看。 快乐,很简单。 幸福,也很简单。 难怪单郁为了他愿意放下恨意。 白敛闭了闭眼,随后抱紧了安棋,安棋也回抱他。 叔叔对他特别好,所以他想为叔叔分忧。 现在叔叔眉头不皱了,愁意消失,他觉得自己做的很对。 嗷,至于爹爹…… 小龙有些心虚。 爹爹不会那么小心眼的吧。 ……好像爹爹是有点。 不管了,反正爹爹不在,他说现在最喜欢的人是叔叔,这句话理论上没有任何问题。 等爹爹回来了,回来了要怎么办呢? 唔,不告诉他就好了吧,爹爹不知道就不会生气。 而且他只要卖个萌,撒个娇,他爹就舍不得生他的气了。 另一边的魔族。 战后清扫一事绊住了单郁的脚,不情愿地多待了三日,不眠不休把堆积如山的事务处理完,终于得了脱身的机会。 单郁盯着魔们把结界修补好,又加强了一倍,吩咐他们务必日夜不停巡逻,确保不会再让海生月溜进来捣乱。 如今再无后顾之忧了。 而他,要回去陪儿子了。 他方才有强烈的感应,儿子又想他了。 真是的,三天两头地想,让他这个做父亲的压力很大啊。 单郁笑的洋洋自得,让一众属下看了发毛。 “尊上这又是怎么了?” “想,想儿子吧。” “看这不值钱的样,九成是。” 我的乖崽,爹爹马上就回来了,别急。 ———————— 白敛:你最喜欢谁? 安棋:叔叔!(单郁一言不发,掏出大刀,准备劈人) 安棋立马改口:叔叔后面的爹爹。 单郁(老父亲微笑):我就知道安崽最喜欢我了。 白敛:…… ———— 之前白爹答应给宋明道的灵丹已经煮粥了,都进了崽崽肚子,一点没有了,好东西不可能给反派的 第33章 新手保护期(三合一) 红亭敲响水榭大门。 里面问:“是谁呀?” 听到安崽脆生生的声音,红亭心软成了一团棉花,清了清喉咙,说话都不自觉夹起了嗓子,道:“是我啦,安崽,说好今日带你去钓鱼。” “嗷嗷,我来了我来了,姐姐等我一下。”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门口。 红亭把为他准备的糖人藏到身后,想给他一个惊喜。 这个龙崽形状的糖人是她们几个弟子花了一整天才做好的,她迫不及待想看到安棋惊喜的表情。 一定可爱死了。 门开了,出来的却不是安棋。 “你是?” 红亭狐疑,面前这女子身上有股非常浓郁的妖气,是只大妖,修为远在她之上。 她面不改色,快速在背后掐诀,打算传讯给师父求助,但是突然她脑袋一痛,身上的灵力骤然消失了,就如同被人卸了去所有力气,扔进了深海囚笼中,毫无反抗之法。 怎么会这样?! 她眼中浮现惊恐,却见到那妖女靠在门槛上懒洋洋打了个哈欠,眉眼弯弯如寒月,慢悠悠扫过她,笑意是说不出来的森冷。 “姐姐?” 幼崽的声音一响起,红亭清楚看到那双眼睛中霎时充满了无限温柔。 变脸变的也太快了吧。 但这说明她和安崽认识,而且不会伤害他。 红亭稍稍放心。 安棋从花晓身后冒出来,顶着一个湿漉漉的头。 “你掉进水里了?”红亭蹲下,把糖人给他。 安棋接过又谢过了姐姐。 “在洗澡。” 花晓语气算不上好,言外之意是她来的不是时候。 红亭不明白女妖为何对她有敌意,她们分明是第一次见面,简直莫名其妙。 她问安棋:“这位是?” 花晓摸摸安棋的头,抢答道:“我是他爹……” 顿了一下。 “给他请的厨子。” 厨子? 师叔为何要请一个妖族的厨子? 而且这女妖看安棋眼神不太像个厨子,总觉得似曾相识。 红亭疑惑却没有继续问下去,她今日来此的目的是要带安棋去钓鱼。 师叔既然允许女妖待在这里,她自然闹不出什么花样来。 钓鱼的地点在一处悬崖边,崖下水声叮当,雪浪拍礁,安棋只往下看了一眼,就被溅上来的水花吓得退了回来。 太高了,要是掉下去会死的吧。 花晓把他抱起,拍拍背,“别怕,我在。” “嗷呜。” 姐姐好。 安棋搂住花晓脖子。 “师姐,安崽,这边。” 林三思在另一边朝他们挥手。 三人走过去,林三思起身让出他的位置给安棋坐,又忙上忙下帮他拿点心,倒果茶,挂鱼钩,温声细语教他该怎么甩钩,全程笑脸相迎,殷勤得不像话。 “狗腿子。” 杜松瞥了一眼,嫌弃道。 林三思瞪他,但碍着安棋在看着,当面吵起来不太好,要是再说错话让他难过或者吓到了,他的罪过可就更大了。 昨晚他睡到半夜,突然坐起来扇了自己一巴掌。 这张破嘴!怎么能说人家亲娘死了呢。 所以今天安棋在他心中的地位比他亲爹亲娘加上师父还要高,他就是幼崽最贴心的哥哥,誓要把幼崽哄开心了。 安棋照着哥哥说的方法,手腕用力甩竿子,浮漂入水,很快就被湍急的水流淹没。 “小鱼上钩了吗?” “怎么可能,你傻不傻。” 杜松嗤笑。 安棋歪了歪头:“嗷?” 杜松:“水太急了,浮漂在水面上立不住。” “为什么哥哥的浮漂可以立住呢?” 杜松被问的有些不耐烦,可当他和安棋眼睛的对视上,他看到了安棋眼中对他的崇拜,明晃晃的,突然一下忘记了本来要说的话,顿了一会,别过了头。 杜松有点不自然道:“用灵力定住它就好了。” “灵力是什么?” 杜松问:“你没有吗?” 安棋摇头。 杜松放下竿子,握住他的手,一股说不上来的暖流流入他的手心,像躺在午后的草地上,四肢被晒的暖烘烘的,很温柔舒服的感觉。 “这就是灵力吗?”安棋惊喜地戳了戳手心。 “好神奇嗷。” 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杜松想。 “借你一点,记得还我。” “嗯嗯。” 安棋重新用力握住杆子,盯着它,然后,然后,没有然后了。 杜松余光看了他好几次,实在忍不住了,“你愣着做什么?把灵力注入竿中啊。” 安棋懵懵的:“我不会嗷。” “哈?!” “你爹没教你吗?” “没有嗷。” “那你爹平时都教你些什么?” 安棋看着地面努力回想,“爹爹教了我,吃饭前要洗手,睡觉要盖住脚脚,不可以咬爪子,还有不能一个人靠近池塘边。” “……” 杜松语塞。 怪不得他能长成一只心大的胖崽,他的世界里除了吃,睡,玩恐怕也没别的了。 傻崽。 杜松不想再管他了,可又忽视不了那种渴求又信任的目光,就算他闭上眼睛,也能够感觉到。 不看不看。 嗷呜。 不理不理。 嗷呜。 内心挣扎了一会,他妥协般呼口气。 罢了,最后一次。 他伸出手心,“把手给我。” “我来。” 花晓先他一步握住安棋执竿的手,帮他运转灵力,稳住了原本在水中沉沉浮浮的浮漂。 安棋:“姐姐好厉害。” 花晓笑眼如钩,眼中都是安棋的笑脸。 杜松见状,默默把手收了回去。 这不有人帮忙么。 “有鱼了!”安棋惊声道,从椅子上跳了下来,花晓帮他收线。 杜松诧异,怎么这么快? 哗啦。 一抹漂亮的银色跃出水面,杜松瞳孔因为惊讶微微放大。 怎么一钓就钓上来这个?! “鱼鱼不好看。” 安棋蹲在桶边,手伸进去戳了戳银鱼尾巴。 他更喜欢颜色鲜艳,胖头胖尾巴的锦鲤。 杜松撇嘴,“没见识,你知道这种银鱼多难钓吗?” “有多难?”安棋问。 杜松看了看自己脚边从早上起就空荡荡的桶,再看看一脸天真的幼崽,还有那条被他嫌弃的银鱼,心情突然变得微妙。 这个问题,他不是很想回答。 但安棋非要刨根问底,想看他桶里有多少鱼,这时他看到了另一个空桶,仿佛看到了救星。 “你看,二师兄从昨晚到现在一条都没钓上来。” 安棋成功被转移注意力,凑到绥平的桶边,惊讶道:“真的一条都没有嗷。” 无辜被拉出来当反面例子的绥平:“……” 谁能让这俩活宝闭嘴。 杜松:“所以你知道有多难吧。” 安棋:“嗷嗷,那我是不是很厉害呀?” “就,一点点吧。” “那我多钓几条是不是就会变的更厉害了?” 杜松笑笑,当他在痴人说梦,嗤道:“你能钓上来再说吧。” 安棋又坐回椅子上,拿起鱼竿,花晓听到了他们方才的对话,看安棋认真盯着鱼竿的小模样,她握住安棋手的时候除了帮他催动灵力,又额外加了点力量。 杜松怕他钓不上来哭鼻子,提前给他做好心里准备,“钓一条也不错了,你……” “嗷嗷!上钩了!” 杜松怔了下,又来??! 安棋用力拽起竿子,两条银鱼以衔尾的方式被钓了上来,掉进桶里。 “哇!两条鱼鱼。” 啪嗒—— 绥平手中鱼竿落地,他难以置信地瞪着安棋。 杜松久久没能把震惊的神情恢复,脸上被溅到水了也没擦。 活了这么久,从未见到“鱼咬尾”如此离谱的上钩方式! 要么是崽子天赋异禀,要么是…… 杜松想到什么,猛然看向花晓,质问道:“你帮他作弊了吧?” 花晓否认:“胡说。” “忘川银鱼灵智不低,上不上钩非人力可以操控,我难道还能逼着它们咬钩子吗?我有那个本事吗?” 桶中的三条鱼忽然停止了游动,忧伤地沉到了桶底。 杜松还是心存怀疑,但很快他的心思就转移了,因为安棋又接二连三钓上鱼了。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他的小水桶就被鱼挤满了。 林三思帮他到处找人借桶,他的大嘴巴走到哪里就把安棋夸到哪里,“天才神钓手”的名号不一会人人都知道了。 其他人听了他神乎其神的描述,纷纷好奇地放下竿子,跑过来一探究竟。 安棋身边围了好几圈人,叽叽喳喳的,但这一点不妨碍他上鱼。 每钓上来一条,人群里就会为他爆发出热烈的欢呼。 太热情了,和前几天高冷他们的判若两群人。 安棋被夸的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有大胆的女弟子没耐住手痒,看着他脸颊上两团白胖的肉肉,想捏,伸出手还没碰到,安棋就扭过了头,眨眼睛。 嗷呜? 女弟子被他看的尴尬,遗憾收回手,然而安棋头一歪,自己把脸颊放进她手心。 女弟子一僵。 “捏吧,我爹爹也喜欢捏。” 女弟子心里掀起惊涛骇浪,死死咬住唇,要不是这里人太多了,她已经尖叫出声了。 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幼崽! 这小脸蛋,好软好舒服,手感也太好了吧! 她舍不得把手拿开,可是有人开了头,其他人已经迫不及待了。 这可是一条真正的龙族幼崽,世上多少人一辈子没见过龙,谁不想亲自摸一下龙鳞的触感,日后还可以和师弟师妹们吹嘘: 师兄/师姐我啊,可是和真龙说过话的人。 为了不吓到他,弟子们忍着激动,有秩序地挨个上去和他握爪爪,摸尾巴,如果给的糖够多的话,还可以捏捏小脸蛋。 不一会安棋就收获满满,衣服都装不下哥哥姐姐们给的零嘴了。 大家都很开心,笑的合不拢嘴,只有站在安棋身后的花晓脸色不太好,锐利目光盯着那一只只手。 想剁掉。 摸来摸去的,摸出病怎么办? “够了。” 她打开弟子的手,对安棋说:“时间不早了,鱼也钓够了,回去吧。” 她把安棋抱起来,奇怪,平时一抱就起的崽今天怎么有点重? 再低头一看,原来是安棋抓住了椅子把手,不肯走。 安棋试图撒娇让姐姐心软,花晓看着他圆溜溜的眼睛,冷呵。 竟然用这招对付她。 算他用对了。 “最多再玩半个时辰。”花晓妥协道。 “好嗷!” 安棋拿起鱼竿,想着再多钓几条,送给哥哥姐姐们。 而弟子们被花晓威胁的眼神震慑住了。 这女妖怎么这么吓人? 他们不敢再继续上手,只能在安棋钓上鱼来的时候卖力欢呼。 安棋陶醉在一声声彩虹屁中,晕头转向。 小龙羞涩。 嘿嘿。 原来钓上鱼就可以得到哥哥姐姐们的夸夸,有很多的糖,姐姐们还会抱他亲他。 嗷呜,钓鱼好好玩。 安棋决定了,从此以后,钓鱼就是他最喜欢的游戏!没有之一! 嗷呜呜呜呜呜! 他们这边吵吵闹闹,隔壁杜松和绥平安静得仿佛和他们隔了一层可悲的屏障。 “咳咳。” 杜松冲林三思他们使眼色。 “怎么了?”林三思不解问。 杜松示意他去看绥平,林三思伸长脖子,看到角落边上,绥平像个石头人一样盯着水面,双目放空,好像受到了什么天大的打击。 “师兄怎么了?” “你们收敛点,师兄今天又钓不上鱼了,郁闷着呢,你们别光顾着哄小的,多少关爱下师兄。” “用不着吧,师兄经常空竿,他还没习惯啊?” 绥平:“……”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听得到你们说话。 “动了嗷!” 安棋指着绥平的浮漂,弟子们愣了愣,有人喊了句:“师兄今日要打破一百天空竿的记录了吗!?” “!” 他们瞬间换了阵营,围到了绥平身边。 看安棋一直上鱼已经没什么稀奇了,这种难得上一条的更有看头。 被几十双眼睛看着,绥平手心出了些薄汗,竿那头重量很明显,他有了底气,抬起了头,期待这一竿能让他一雪前耻。 溜鱼,收线,抬竿,动作熟练的让人心疼,但好在这次吊钩上总算有东西。 林三思非常配合,刚出水面就开始鼓掌高呼,烘托气氛,安棋也跟着用力拍爪爪。 “师兄上鱼啦!” “嗷呜!!!” “是一条,呃……黑鱼,吗?” 他不太确定那个黑色的梭形物体是个什么东西。 新品种的鱼? “是鞋子。” 安棋天真无邪地戳破了绥平仅存的幻想。 寒风嗖嗖,沉默传染了在场所有弟子。 “我也想钓鞋子,哥哥可以教我吗,唔唔……” 林三思捂住安棋的嘴,“乖乖,你别说了,那个哥哥要哭了。” 绥平额角抽了下。 ……我听得到。 弟子们在脑海里疯狂思索安慰人的话。 完了,想不出来一点。 绥平仰头看天,平静放下鱼竿,说方才感悟到了一道新剑法,他要去沉思一下。 勿扰。 然后他走到最近的草丛里,背对所有人,抱头蹲下。 众弟子心疼:师兄好脆弱,师兄要碎了。 绥平绝望:空竿就算了,还在师弟师妹小崽子面前钓上来一只破鞋。 安棋不懂他们的世界:嗷呜嗷呜? 哥哥姐姐们感情真好嗷。 闹腾的时间总是过的很快,半个时辰一下就过去了。 他还想撒娇拖延时间,花晓说什么也不行,必须跟她回去。 安棋嘟嘴,嗷,今天的姐姐好凶。 回去之前,安棋给哥哥姐姐们一人送了条鱼,送完还有好多,他留下七条带回家,然后拖着他的小水桶,去到杜松身边。 “哥哥,这些都送给你。” 杜松看他一眼,又瞟了鱼,道:“我不要,你自己吃吧。” 安棋站着不走,杜松看他抓着衣角,像是有话要对他说的样子。 “还有什么事?” “哥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拔你的药,可以不要生我的气了吗?” 杜松没想到他要说的会是这个。 迎着安棋期待的眼神,他还是说:“拿回去吧。” 安棋失落,花晓看着他们,眯起了弯刀似的眼,打算过去教训下这个不识相的小子,却见杜松拿出了一块红石头放到安棋手里。 “我的意思是,我没有生你的气,所以我不要你的鱼。” “嗷!”安棋瞬间转悲为喜,尾巴翘了起来。 杜松忽然想起来那日课堂上,安棋用尾巴扭出来的“心”,嘴角扬起浅淡的笑意。 其实,他也觉得很可爱。 “这种红玉髓可以帮你温养灵力,回去后把它挂在床头即可,你要早日学会使用灵力,别丢白师叔的脸。” 安棋把红玉髓放进小口袋里,认真点头:“嗯!我会努力的!” 虽然他到现在还是不明白灵力是个什么东西。 杜松:“好了,快回去吧,那只妖在等你。” “哥哥再见嗷。” 安棋蹦蹦跳跳扑进花晓怀里。 杜松目送他们的身影离去,他没有告诉安棋,他心中也有愧疚。 自从得知那天他告完状之后发生的事,他就后悔了。 他知道是自己乱种又没有设阵保护,小龙崽才会误拔,但是他那个时候光顾着生气了。 少年气性,骄矜任性,不想后果。 事后他认真想过,他不该把事情闹大,搞的大家都不痛快,找师叔私下解决才是最明智的方法。 而安棋居然把这事记了这么久,还要给他赔礼道歉。 看呐。 人家小龙崽不傻,傻的是他。 杜松自嘲地想。 院子里那颗李子树结果了,尝过了,挺甜的,等会回去摘一篮子,给小崽送去吧。 送完东西回到弟子卧房,夜幕降临,杜松点燃蜡烛,看着空荡的屋内,总觉得好像忘记了什么事。 并未太在意,他洗漱完准备入睡,眼睛刚闭上没多久又睁开。 二师兄呢?!! 悬崖边,冷风中矗立着一道孤独的背影。 绥平握着鱼竿,身上散发的阴郁颓丧的气息让他几乎和黑夜融为一体。 他脚边除了那个空桶和破鞋,还多了虎头娃娃,裙子,破斗笠……是他努力了一晚上的“收获”。 又是钓不上鱼的一天。 第一百零一天了。 哎。 惆怅是今晚的月亮。 想不明白,为什么那只幼崽就可以? * “我跟你们说,我昨天钓了好多好多鱼嗷!” “里面有一条这么大的,我用了好大的力气才把鱼拽上来。” 安棋举起双爪给灵蛇和白泽绘声绘色地比划。 灵蛇往嘴塞烤鱼,一边呼着“烫烫烫”,一边问他:“玩的开心吗?” “开心!” “有个姐姐还亲我了。” 安棋想起来,还是会害羞地遮住脸。 灵蛇笑笑,还没说什么,听到有人敲门,他过去开门。 “啊!” 惨叫声让安棋和白泽跑了出来。 门口还有红亭的声音:“都说了先别开门,礼物堆的太高了会倒下来。” “我哪知道有这么多啊!” 灵蛇艰难从礼物堆爬出来,翻了个身,嗷嗷喊疼,感觉骨头都被压断了。 “丝丝,要不要给你找个大夫看看?”安棋担心地问。 灵蛇扶着腰:“嘶嘶,不用,躺会就好了。” 白泽看着堆成小土包的礼物盒子,疑惑问红亭:“这么多谁送的?” 红亭踩着礼物盒子间的空隙,步伐灵巧,两三下跳跨进来,拍了拍手,笑嘻嘻捏了把安棋的脸蛋。 “我,还有师兄弟妹们一起送给安崽的。” 安棋:“为什么要送我礼物啊?” 红亭弯腰,刮了下他的鼻子,“因为你昨天送了我们好吃的鱼,这是哥哥姐姐们给你的回礼啊。” 门口不是说话的地方,他们一起把礼物都搬进了安棋的房间。 红亭本来送完就打算走,但听到师叔不在,她便安心坐下来陪安棋开礼物盒子。 地上铺了一张大毯子,安棋坐在礼物中间,不知道先开哪个好,每个盒子都好好看。 安棋拿了离他最近的那一个,是一个小巧的盒子,他先放在耳边晃了晃,听声音猜不出里面是什么,打开看到四只蜻蜓模样的木制品。 “谁送的竹蜻蜓啊?” 红亭拿过安棋手中的盒子,找了一圈,可惜没有在里面发现有署名的东西。 但是这个刀功有点像二师兄。 安棋好奇:“竹蜻蜓是什么?” 红亭:“你没有玩过?” 安棋晃头,红亭想了想,觉得也正常,白师叔做个饭都能把厨房炸了,哪里会知道小孩子玩的玩具。 她拿了一只,教安棋怎么玩,“双手合拢压住竹蜻蜓较长的这一段,然后手心使劲搓一下。” ——咻。 竹蜻蜓从手中轻盈地飞出了,就像活的蜻蜓在空中高高低低地转,最后落下来,掉到安棋头上。 “嗷。” 安棋摸摸头,不怎么疼。 他把竹蜻蜓捡起来,手心压住,搓一下,竹蜻蜓飞起来了,他的眼睛也亮了起来,爬起来去追。 这种感觉跟他玩虎头娃娃和拨浪鼓是不一样的,具体的区别他说不出来,就是看到竹蜻蜓能飞,他好像心里有什么东西也飞起来了。 好好玩嗷。 喜欢这种会飞的玩具。 安棋追着它满屋子跑,掉下来了就再搓飞,玩到气喘吁吁了才停下来。 “好啦,玩够了吧”,红亭笑道:“别独宠这一个,其他哥哥姐姐的礼物还没开呢。” 是嗷。 这次又开哪一个呢? 安棋鼻子动了动,好像闻到了桃子的味道,他跟着味道找到源头,这个盒子比较大且重,他只能原地坐下来拆。 盖子打开的刹那,一股桃子熟透了的甜味弥漫整间屋子,还有一种淳香。 像是,酒味? 安棋期待落空了,盒子里没有粉粉的大桃子,只有几个坛子。 红亭一眼认出:“林师弟送的酒吧。” 安棋心里没那么惊喜了,他从前嘴馋喝过一次他爹的酒,无甚兴趣。 “我不喝酒的,酒好苦。” “这个不一样。” 红亭让白泽去找个小碗过来,又耐心向安棋解释,“你林哥哥酿的果酒是甜的,你不能喝的话,他也不敢送给你。” 白泽把碗递给红亭,看她倒了有大半碗,忧心道:“太多了吧,尝个味就得了,喝醉了怎么办?” 红亭说它像个操心的老爹。 “我小时候喝三坛子都没事,不会醉的,他是龙崽哪有那么容易倒。” 安棋捧着碗,抬头不确定看向红亭,红亭点点头让他放心,他小心翼翼舔了一口。 是甜的,不是爹爹喝的那种酒的味道。 他喝了一小口,独特的甜酒味入喉,脑袋里像是有头顶桃子的小兔子在跳,一蹦一蹦的,他也想跟着跳了。 奇特的感觉。 似乎,有点小好喝。 他开始大口大口地喝,红亭看到他的脚脚左右摇晃,脚指头翘了几下,很享受的样子,给他又续了半碗。 “好喝吧。” 安棋头埋在碗里,发出“嗯嗯”的哼声。 看他喝的投入,红亭也想尝尝了,白泽说它也要,各倒了满满一碗,端到嘴边,安棋突然说等一下,然后抬起了自己的碗。 “干干。” 红亭不明就里,白泽解释道:“他是说‘干了’,要碰碗的意思。” “你还懂这个呀”,红亭笑道。 “丝丝教我的。” 一大一小两只碗轻轻相碰,“当”,声音格外悦耳。 “干了!” “干啦!” 两人异口同声。 咕咚咕咚一碗下肚,红亭大说畅快,安棋嘿嘿地笑,脸颊上出现了两团红晕,像寿桃包上的红点,热气腾腾,白里透红恰到好处。 他的眼前出现了好多个姐姐,模糊不清,人影晃晃悠悠,伸手去抓又什么都抓不到。 姐姐为什么摇来摇去的? 看得头好晕嗷。 灵蛇在门口冰凉的地面上躺了好久,骨头总算不疼了,他爬一段休息一段,费了老大劲才走到安棋房门口。 还没松口气,一颗心又吊起来了。 怎么有酒味?! 瞬间腰不疼,骨头不痛了,冲到安棋身边用力晃他,安棋迷迷瞪瞪睁眼,看到好大一张紧张的蛇脸。 “丝丝来喝酒吧。” “干啦!” 他打了个嗝,“嗷。” 灵蛇看了看安棋递过来“酒”,那分明是一只竹蜻蜓! “你到底喝了多少!” 安棋努力睁开眼睛,扫了扫地上的坛子,想了下,举起爪爪,大声道:“两碗!” 嘿嘿。 灵蛇:“……” 那是五根爪子。 完了完了,小龙君真是喝醉了。 而那边白泽已经倒了,红亭还坐着。 灵蛇责备红亭:“你怎么能让他喝酒呢!” 红亭扶着脑袋,也有点疼,但还算清醒,“果酒而已,喝不醉人的。” 灵蛇不想和这个酒蒙子说话,果酒是不容易醉,但也要看喝多少啊! 安棋扯开灵蛇,走路都不稳了还要附和红亭:“姐姐对,我没醉。” “我还要喝。” 他抱起一个空坛子就啃,坛口被咬出三个浅浅的凹痕,灵蛇忙抢过来扔远。 我的崽啊,你这是已经醉迷糊了! 坏事了坏事了,你爹要是看到了不得把我们骂死啊! 哦,你爹都不在。 白敛今早出门了,单郁应该还在魔族。 幸好幸好,你两个爹都没看到你这样子。 他顿时没那么慌了,只要在他们回来之前把小龙君弄醒就没事了。 灵蛇拉着安棋的手,哄他跟他走,去找点醒酒汤喝。 一转身,门口突然出现的身影吓了他一大跳。 但好在不是别人,是花晓,他们是同一战线的。 虚惊一场。 “安崽喝酒了?!”花晓语调和平时不同。 灵蛇还没细咂出来哪里不同,眼前黑了,他被抓住脑袋抛了出去。 “待会再收拾你们。” 花晓抱起安棋匆忙走了。 灵蛇疼的爬不起来,方才花晓那道寒光凛冽的目光让他想起来直发毛,又似曾相识。 厨房里,花晓让安棋坐在小凳子上别动,她去熬醒酒汤。 安棋一直“嗷呜嗷呜”地小声喊,许是酒劲上来了难受了,花晓担忧看去。 “你在做什么?” 安棋趴在凳子上,四只爪子在空中胡乱划拉,嘴里还发出模糊不明的“嗷呜”声。 他的行为让花晓摸不着头脑:“你在学狗刨地吗?” “我在游泳。” “?” 花晓心想,真是醉的不轻,都开始发酒疯了。 安棋晕乎乎间好像看到一个大浪打过来了,他惊得使劲挥舞爪子,划呀划呀。 但是从花晓的视角看到的却是,一只胖崽像只翻不了身的王八似的瞎扑腾。 滑稽中带点可爱,可爱中又有些可笑。 “谁教你游的?”花晓把他抱起来,重新坐好。 “嗷,滚滚就是这么游泳的。” 好的不学学坏的。 看来要找个时间和白泽他们说道说道了,不能让他们把幼崽带坏了。 咕咕。 锅里的醒酒汤冒泡了,花晓交代他别再乱动,过去掀开锅盖搅了几下。 她不放心安棋,转头多看了一眼,小家伙果然没有乖乖坐着,迈着摇摇晃晃的步子向她走过来,抱住了她的腿。 嗷呜。 抓住了。 “怎么了?”花晓问。 安棋仰起头,眼睛都不睁开了,还是用力眯起来想看清花晓的脸。 眼前有无数的重影变化,姐姐的眼睛一下子弯弯的,一下子又圆圆的,像她又不像她。 花晓又问:“不舒服要抱吗?” “不是”,安棋露出糯米般的乳牙,笑着说:“我喜欢姐姐,谢谢姐姐给我煮汤,我请姐姐喝酒吧。” “我不喝,你也不许再喝了。” “很好喝的,有桃子的味道。” “不要。” 安棋醉的头重脚轻,歪下了头,问:“那姐姐喜欢什么礼物呢?” 花晓看着他,眼中笑意温如春水,她说:“你亲我一下吧。” “好嗷。”安棋没有任何犹豫,笑容单纯而灿烂。 花晓知道他醉了,没放心上,想着赶紧让他清醒过来,别吐了。 她舀了一碗醒酒汤,吹了几下,低头一看,方才还在挂在腿上的小家伙又不见了。 屋内没有,应该是跑出去了。 喝醉了还这么能跑? 太活泼了有时候也不是一件好事。 花晓叹气,端着汤去找。 “安崽!” 嗷。 脑袋好晕好晕。 安棋顺着长廊一直走一直走,感觉走不到尽头。 他越走越偏,离池塘越来越近,没注意到脚下是幽绿的深水,掉进去的话水会瞬间把他淹没,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 一脚即将踩空—— “小心。” 危险关头,有人把他拎了起来。 “酒味?” 白敛看他脸颊酡红,眼睛聚不成焦点,明显是喝醉了,在他灵台处点了一下,安棋头疼一下子缓解了不少,看清了眼前人的模样。 叔叔? 姐姐怎么又变成叔叔了? 白敛带他回房间,快到的时候,安安静静趴在他肩头的安棋忽然爬起来,两只爪爪托住白敛的脸,凑近。 “难受?”白敛忧心他的状态,摸了摸他发烫的额头。 安崽看样子喝了不少,等下喊连柏来看一下,稳妥一些。 “叔叔。”安棋喊他。 白敛:“嗯?” 安棋咧嘴笑了笑,在白敛困惑的时候,他又说:“我很喜欢叔叔嗷。” 即使不是第一次听他说“喜欢”了,白敛还是愣了一会。 虽然安棋不清醒,但没有人可以拒绝幼崽的喜欢。 要是他醒着的时候说,白敛自然会更开心,但也会表现出无措,不知该如何回应他。 这样也好。 能得一个“喜欢”就已经足够了,他不奢求太多。 “啵唧。” 安棋亲了他一下。 猝不及防,没有任何心理准备,惊与喜同时砸了下来。 白敛就那样站着僵硬住了,只能听到崩山倒海般的心跳声。 他好像也有点醉了。 瓷碗重重落地,摔的四分五裂,似乎有别的东西也碎了。 花晓就在离他们不到十步的距离,将方才的一幕看的清清楚楚。 “你亲他?”她问。 “你不是说喜欢我吗?!”她又问。 “你怎么可以亲他!”她质问。 明明是她先提出来的,居然给白敛捡了便宜! 白敛皱了皱眉。 魅妖的反应有些越界了。 小崽子丝毫没察觉气氛不对劲,他的头还是好晕,还好困,听不懂花晓一连串的话。 他放弃和瞌睡虫挣扎了。 歪头,闭眼,睡觉,打呼。 嗷呜,嗷呜。 他是舒服了,留下花晓怒目圆睁,白敛狐疑看着她。 “你?” “把他还我!” 眨眼间花晓出现白敛身前,出手迅速,要把安棋从他身上扒拉下来,白敛偏身堪堪躲开。 花晓身法比他快,找到他防守的漏洞,抓住了安棋一片衣角,花晓一喜,可紧接着嗞啦一声,布帛被利剑斩断。 见白敛召出了慎独,花晓弯眸犀利非常,攻击更加迅速且狠辣,白敛边护着安棋后退,边持剑一一挡下。 他的疑惑更深。 魅妖的速度何时达到如此迅捷的程度? 灵蛇和白泽听到门口的打斗声,纷纷探头出来,竟然看到花晓和白敛打的难分伯仲。 白泽使劲揉揉眼睛,“刀疤,是我晕头了吗?” 灵蛇的诧异不比他少,“真是奇了。” 他问:“你有没有觉得花晓最近好像和从前不一样了。” 白泽:“我也觉得,说不上来的怪异。” 他们迟疑要不要上去帮忙,帮哪边好? 水榭大门被大力推门,一个久违的身影拎着大包小包大步走了进来。 “安安崽!” “爹爹回来了!快来看爹爹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 单郁!! 早不回晚不回,怎么在这个糟糕的时候回来了?! 白泽被吓得酒都醒了,问灵蛇怎么办? 灵蛇也很慌啊。 单郁看到了他们,以及他们脸上惊恐的表情,他疑惑,安崽呢? 又顺着打斗声看到了缠斗在一起的白敛和花晓,还有在白敛肩头醉的不省人事的儿子。 单郁喜色全无。 他沉声:“你们,在做什么?” 灵蛇捂住眼睛不敢看:完蛋了,又要打起来了。 第34章 我戒奶啦!(三合一) 安棋被吵醒,头没那么晕了,自己坐了起来,争吵声是从门外来的。 他走到门口,院中那三人剑拔弩张的焦灼气氛扑面而来。 一团无形的阴云围着他们,中间穿插着电闪雷鸣。 好恐怖的氛围。 安棋突然不想过去了。 单郁和花晓站在一起,脸色一个比一个差,冲对面的白敛骂着什么“小偷”,“抢我儿子”,“挑拨离间”之类他听不懂的话。 他看的出来,他爹和花姐姐都很生气,但是叔叔被骂的那么狠,却不怎么生气。 叔叔好像还挺高兴的? 真奇怪。 他爹扬起鞭子看着要打人了,安棋出声问:“爹爹姐姐,你们为什么要欺负叔叔?” “是他抢我儿子欺负我!”单郁扭头看到是安棋,一下哑了音。 他不情愿地收起鞭子,走过去把多日未见的儿子抱起来。 安崽重了,说明这段时间过的还可以,他勉强消了点气。 安棋捧起单郁的脸,认真看了看,心疼地搂住了他,“爹爹瘦了嗷,在外面没有好好吃饭吗?” 安棋拍拍他的背,小爪子的力道就像挠痒痒一样,单郁心里的气又消下去一大截。 “你还知道我才是你爹啊。” 没良心的小崽子,什么人都亲。 嗷? 安棋感觉爹爹有点生他的气,但不知道为什么。 难道是叔叔跟爹爹告状,他晚上睡觉踢被子了? 可是叔叔明明答应过他不会说的! 安棋想问,又不敢问,脑瓜子一转,捂着头说头晕。 只要他不舒服,他爹就舍不得骂他了。 单郁把他放到床上坐好,让花晓拿碗醒酒汤来,特意强调一颗糖都不放。 安棋睁大眼看着他爹:嗷,爹爹坏。 汤来了,安棋磨磨蹭蹭不想喝。 单郁看他那样就知道他是装的,他才离开几天,小崽就学会装病了。 他还这么小能懂什么?肯定是白敛教坏的,就不该把安崽托给他照顾,应该带回魔族去,大不了多花点时间和心思让他接受他爹不是个人这件事。 而且白敛那小子装的可真是好,他都被骗过去了,以为白敛不善言辞,和安棋亲近不起来,结果他刚回来就给他迎头一棒。 单郁心里狠狠给白敛又记上一笔。 不,是两笔。 得让小崽吃点苦头,省的以后长歪了。 “你不喝就是撒谎咯,爹爹可不喜欢撒谎的孩子。” 安棋小声:“我没……” 单郁眯起眼,粗声威胁道:“我不要不诚实的小龙。” “我喝!” 单郁这才满意。 小崽还想跟我耍心眼子,也不看看我是谁,我可是你爹! “爹爹不要你了”——这句话对不听话的孩子永远有着杀手锏般的威力,再皮的孩子都会瞬间变成乖宝宝。 安棋乖乖张嘴“啊——” 汤入口,他提前闭上了眼睛,皱起了小脸,但是味道怎么是甜的? 他砸吧砸吧两下,惊喜地发现真的是甜的。 单郁的身后,花晓比了个“嘘”的手势,让他不要声张。 姐姐真好! 花晓微笑看着他,安棋也开心地眨了下眼睛。 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哦。 嗷嗷! 单郁奇怪,怎么喝的这么快,难道他猜错了,安崽是真的头疼? * 单郁回来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夺回他安棋唯一老父亲的身份。 什么白敛,海生月,老龙,和尚通通给他闪一边去。 儿子要吃饭。 他做。 儿子衣服脏了。 他洗。 儿子该睡觉了。 他哄。 儿子头发湿了。 他烘。 其他人想搭把手,他都不许靠近。 滚。 一天二十四个时辰,他就有二十四个时辰粘着安棋。 就算在梦里,安棋一抬头也能看见他爹在向他招手。 “安崽吃饭了”,“安崽喝牛奶了”,“安崽,爹爹带你去看星星”…… 单郁的声音整天在他耳边响。 有时候红亭她们来找他玩,他爹连门都不给人家开。 安棋有点烦他爹这样了。 谁受得了被自己爹一直看着不放,他也是要自由的小龙。 他要出去看莲花,单郁又跟着。 “嗷!”安棋站定,转身对他爹表达不满,“爹爹你别跟着我了,我不是小宝宝了。” 单郁叉腰,看着气鼓鼓的小家伙反驳道:“你破壳至今还不满五个月,你不是宝宝谁是?你离不开爹爹的。” 安棋嘟起嘴,他觉得不是他离不开他爹,是他爹离不开他。 单郁蹲下,拉过安棋的小爪子,戳了两下他鼓鼓的脸颊,哄他:“别气了,你不是喜欢会飞的玩具吗?爹爹给你做风筝好不好,飞的比竹蜻蜓还高。” “不要!” “那你要什么?” “要睡觉!” 单郁刚想说他陪,安棋捂住他的嘴,板着小脸告诉他:“你不要来嗷,我自己一个人睡。” “不行。” 单郁反手抓住他手腕,他不放心儿子在梦里就玩那个破球,他不跟过去,谁给他造大宫殿玩。 一个不许去,一个非要去。 父子俩大眼瞪小眼,犟上了。 花晓端着一碗刚炸好的小酥肉来找安棋,老远便看到他们,察觉到安棋生单郁的气了。 这种离间他们的好机会,她肯定是要加把火的。 她把碗藏起来,“安崽,吃不吃小酥肉。” “吃!”安棋雀跃。 “跟我去厨房,我边炸你边吃,刚炸好的最香了,走不走?” “走!” 安棋甩开他爹的手,朝花晓飞跑过去,快到单郁连他的袖子都抓不住。 就这么不待见他?! 安棋扑进花晓怀里,花晓“哎呦”一声,不是被撞疼了,而是故意让单郁听到的。 看呐,安崽对我多热情。 对你就…… 如此明显的挑衅,单郁哪里能忍,眼神警告她当好厨子,别妄想其他东西。 他这样正好中了花晓下怀。 花晓委屈道:“安崽你看,你爹他瞪我,好可怕,他是不是不喜欢我给你炸酥肉啊?” 安棋回头,单郁没来得及把凶狠的表情收起来,被他逮了个正着。 “嗷嗷!爹爹不许凶姐姐!不然我就讨厌你了!” “讨厌”从幼崽口中说出来,对老父亲的伤害宛如一碗烈性毒药。 老父亲难以接受,老父亲悲怒交加。 更让单郁心碎是的,花晓抱着安棋大摇大摆从他眼前走了,安棋居然头也不回! 怎么能这样对他!? 单郁头抵着墙,拳头砸了几下,陷入痛苦的思考中。 称职的父子感情调节者,灵蛇,走到单郁身边,为他分析起了小龙君疏离他的原因。 从单郁回来后做的每件事,以及安棋当时的反应开始说,最后他得出一个结论:“距离产生美,距离产生爱。” “您就是太爱挨着小龙君了,而小龙君随着长大有了独立意识,您越想和他亲近,他反而越抵触您,所以在下认为,最好的办法是给彼此一定的个人空间,小龙君肯定是敬爱您的,他看不见您,自然就会想来见您了。” “您觉得呢?” 单郁没说话,盯着雪白的墙面似乎在斟酌灵蛇的话。 “问你件事,你如实回答。” 灵蛇自信满满:“您说,在下必然知无不言。” 单郁:“魅妖做的饭真的有那么好吃吗?” 灵蛇:“……?” 单郁又问:“我要是现在去学,还来得及吗?” 灵蛇:“??” 魔尊在说什么胡话?! “对啊!”单郁拍手,自言自语道:“我可以去偷师,把魅妖会的都学过来,就能把她赶出去了。” 灵蛇:“???” 单郁匆匆往厨房方向走。 灵蛇喊破喉咙都喊不住他。 对什么对啊! 敢情我说了那么多,你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要不说养崽不易,摧心劳神,看看,连魔尊都不正常了。 恰好这时白敛从他身边走过,一贯高冷的仙师主动对他点头示意,灵蛇猛打了个激灵。 白敛嘴角挂着浅浅的微笑,不止今天,从安棋亲他那日起,嘴角的弧度就没有下去过。 听说对待弟子们都温声细语许多。 这还是他认识的白长老吗? 灵蛇唏嘘。 啧啧,看呐,又疯了一个。 * 安棋要去课堂上找哥哥姐姐们玩,单郁长腿一跨挡在门口。 “不许去。” “嗷!!!” 安棋脸颊又气的鼓起来了,故意一屁股坐在地上向他爹抗议。 “地上脏,起来。” “我要出去玩!” “不行,跟爹爹在这里待着。” 安棋使出绝招,在地上打滚。 一只胖崽骨碌碌滚过来,一只胖崽骨碌碌滚过去。 但单郁分毫不让,就看着他闹。 白敛现在在他这里就是第一危险人物,想把他儿子从他身边带走,送他两个字,“休想!” 安棋滚了一会滚累了,头也晕,他爹这次是真的心狠,连抱都不来抱他。 这招失灵了。 安棋自己坐起来,不吵了,主动伸出手臂要抱抱。 他服软了,单郁也就心软了,抱起他,擦擦汗,温声问:“累了?” “嗯。”安棋说:“爹爹,我想玩风筝了。” “好,爹爹现在就给你做。” 单找来竹子,长线和纸,安棋搬个小板凳坐他身边看了一会,打哈欠说困了,想睡觉。 进屋里,安棋躺下,单郁也要躺下,安棋揉着惺忪的眼睛问他:“爹爹,醒来以后我就有风筝玩了吗?” “有。”单郁说:“安心睡吧。” “好嗷。” 等他入睡了,单郁穿好鞋子,关上房门,继续还没编好的风筝。 做着做着,他总是会想起方才安棋的样子,心神不宁。 有哪里不太对劲。 他猛地站起,扔下风筝大力推开房门,被窝里隆起一个小鼓包,有规律地起伏。 还在睡,想多了吗? 单郁重新关上房门,可紧接着又推开,他快步走到床边,一把掀开被子。 “怎么是你!安崽去哪了?!”单郁愠怒道。 灵蛇讪讪道:“您是怎么发现的?” 他伪装的应该很好啊。 单郁冷笑:“呼吸声音不对。” 这都能听出来?! 果然是亲爹啊。 单郁活动了下拳头,最后问了一遍:“他到底去哪里了?” 灵蛇:“小龙君他……” 另一边—— “哥哥姐姐们我又来啦!” 小龙崽迈着亲爹都不认的步伐,神气十足地走入课堂,他每次出现,都会得到满堂的喝彩,哥哥姐姐们的目光随着他而动,极大地满足了他身为龙族的虚荣心。 嘿嘿。 课间休息一柱香,有几个胆大的弟子来找他说话,换在以前他们是不敢的,但最近白师叔态度温和的不像话,不少人看到师叔对着孩子微笑,他们胆子也就渐渐大了起来。 红亭问:“安崽,中秋节快到了,你喜欢吃月饼吗?” “安崽没吃过月饼。”安棋老老实实说。 红亭拿出一个袋子,“那正好,我们做了一点,你尝尝看喜不喜欢。” 安棋拿到月饼,先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好香哦。” 他端详月饼的形状,是一个“爪子”形,他在哪里见过这个形状。 “嗷。” 他看了看自己的爪子,试着把它贴在月饼上,完美重合。 “是我的爪爪。”安棋惊喜。 “姐姐是怎么做到一模一样的?” “我们有这个。” 红亭拿出一张纸,右下角有一个红色的小龙爪印,是那晚安棋在他们作业上按的,他们第二天收到的时候都被可爱到了,让他们那颗被白师叔的毒辣批语伤到千疮百孔的心有一点慰藉。 后来做月饼的时候便拿这个爪印当模子了。 安棋把爪爪月饼捧在手心里,舍不得吃,又抵抗不住香气,纠结了一会,还是没忍住,嗷呜咬了一小口,馅料的甜糯在舌尖跳动,不腻,有股清香,好吃到眼睛都亮了起来,安棋晃了晃脚脚,问:“这是什么做的呀?” “莲蓉的,加了一点茶叶冲淡甜腻味,吃起来更香更爽口”,红亭问:“喜欢吗?” “喜欢,姐姐心灵手巧,人美心善。”安棋一点不吝啬于表达他的喜欢。 红亭被夸的都有点不好意思,“你喜欢的话,下次我加点奶进去试试,你现在在喝牛奶还是龙奶?” 安棋昂起头,摆摆手霸气道:“我不喝奶啦!” 另一个女弟子笑道:“那你喝什么?” “喝酒!”安棋骄傲地把手高高举起,“我能一口气喝十碗!” “哇,你会喝酒了,那你是个大人了。”女弟子鼓掌,配合地夸他。 嗯~ 小龙崽害羞,但很多是的开心与自豪,尾巴翘起,摇来摇去。 “对的嗷,我长大了,是很厉害的大龙了,以后有人欺负姐姐们的话,姐姐们就来找我,我保护你们!” “哈哈哈,好呀,一言为定哦。”女弟子们都笑的花枝乱颤。 小崽没她们小腿高,乳牙都还没掉,就想着要保护她们了。 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小崽啊。 “那是什么?”突然有人指着墙外问道。 众人看去,墙头飞出来一只风筝,做工粗糙但勉强能看出是一只绿色小龙,抱着它的胖尾巴。 安棋:? 风筝下面挂着一块长布条,安棋不认识字,就问红亭上面写了什么。 红亭面色疑惑,照着念了出来。 “牛奶要凉了,快点出来喝。” “什么意思?” 有人问:“谁放的风筝啊,放错地方了吧。” 安棋隐约猜到墙后面那个人是谁了。 他想偷偷溜走,这时第二个风筝飞出来了,看完布条上写的字,所有人都看向了他,眼神更加古怪。 “怎么了?” 红亭指着布条,一字字念给他听,“安崽,今天的牛奶加了你喜欢的蜂蜜,快来喝。” 嗷!!! 爹爹怎么又跟过来了! 还指名道姓,他,他不要脸的吗? “呦”,杜松语气调侃:“刚才是谁说自己戒奶了来着?” “大言不惭呐。” 不少人小声笑了出来。 安棋脸上腾地发臊,火辣辣的烫。 “嗷,不是,不是那样,我戒了的,是爹爹说不喝奶会长不高我才,我才……” 他试图辩解,可是在哥哥姐姐们的注视下,他的脸蛋越来越红了,像被煮熟了的虾子。 杜松眼中闪着戏谑的光,又问:“你不会晚上还要抱着爹爹才能睡着吧?” “没,没有。” 他说的没有底气。 众弟子然,纷纷哈哈大笑。 嗷,不要看我,不要笑我嘛。 安棋抱着尾巴,把头埋在肚子上蜷缩起来,在哥哥姐姐们欢快的笑声里,羞愤难当,把自己缩成一个圆滚滚的乌龟壳子,滚到桌子下面不肯出来了。 风筝飞的那么高,字还写的那么大,这下子所有人都知道他还在喝奶了。 他没脸见人了。 * “哇!——” 安棋回去后,趴在单郁肩头嗷嗷大哭。 单郁安慰他:“你别哭了,爹爹真的不知道你在跟人吹牛皮,爹爹不是故意戳破你的。” 这不是白敛设了结界不让他进去,他想才用风筝把他喊出来。 “要怪就怪白敛,都是他的错。” 安棋才不管,他的龙脸都丢光了。 “都怪你嗷,爹爹太坏了!” “呜哇!——” 单郁拍拍他,低声哄他:“好啦好啦,是爹爹错了,告诉爹爹是哪几个笑你了,我去教训他们。” “不许去!” 去了他就更丢脸了。 单郁无奈,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再哭下去要把眼睛都哭瞎了。 “喝点牛奶吧。”单郁把碗端到他嘴边。 “不喝!”安棋推开碗,他发誓,从今天起,他一滴奶都不沾了。 他要当一只成熟且冷酷的崽。 “我放了五勺蜂蜜进去,很甜的,你真的不喝。” 五勺蜂蜜……这四个字太难以拒绝了。 安棋抽噎了几下,揉揉哭红的眼睛,探头闻了一下。 奶香混着浓郁的甜味,确实是蜂蜜的味道,很勾他这种幼崽的馋虫。 他犹豫。 要不,从明天再开始冷酷,今天再喝一次,最后一次。 安棋咬住碗沿,单郁见他肯喝了,抬起碗给慢慢给他灌下去。 咕咚咕咚,肚子随之鼓起来了。 真的好甜嗷。 安棋不带喘气地喝光了,喝的时候是很幸福的,可喝完后又想起来哥哥姐姐笑他的话,嘴一瘪,眼圈湿润。 单郁暗道不好,乖崽牛奶失效了。 下一秒,他又“哇”的哭了。 肚子那么小,悲伤却那么大。 单郁怎么哄都哄不好,最后拿出了压箱底的绝招—— 闪亮的宝石翡翠铺了满床,安棋坐在里面,脸蛋还是红红的,不过不是哭红的,而是欢喜到晕眩。 好多好多亮晶晶,不是在做梦,都是真的,比梦里的那些还要漂亮,闪耀。 安棋四只爪爪都抓满了还不满足,尾巴也圈起一堆金块,这只爪爪里的红宝石看一下,那只爪爪里的翡翠咬一咬。 此时此刻,他就是世上最幸福的小龙。 “爹爹,你去抢劫吗?”安棋既高兴又有点担心。 单郁拿毛巾帮他抹了把脸,把泪痕都抹掉,反问:“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人?” 虽然他确实是。 单郁摸摸他的头,笑了笑,“天不早了,该睡了。” 他把床上的宝物都收起来,准备铺床了,安棋扑到宝物上,不许他收。 “我要睡在亮晶晶上面。” 安棋想了一下,痴迷地放空了脑袋,抱着这么多宝物睡觉,他做梦都会笑醒的。 单郁却不同意,这些石头太咯人了,会睡不好觉的。 “起来吧,都收了,明早再玩。” “我不要嗷,就要亮晶晶陪我睡。” 父子俩的交谈声传到门外,花晓站在那里不知多久了,听到安棋不高兴的“嗷呜”声,她调整了一下表情,敲响了房门。 安棋来开门,看到的就是花晓面容憔悴,痛苦捂着心口的样子,他担心地握住姐姐的手,“姐姐你的手好凉哦,生病了吗?” 花晓虚弱地笑笑,“我这几天一直在做噩梦,一闭眼就看到有只好大的妖怪要吃我,我都不敢一个人睡觉了。” 单郁嫌弃地扯了下嘴角,这只妖在胡说八道什么东西,她自己不就是妖怪。 可是幼崽很单纯,他一听就急了,“那我跟姐姐一起睡吧,我帮姐姐吓跑妖怪。” 花晓迟疑,推拒了下,“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不会啊,我答应过要照顾姐姐你的。” 安棋责任感很强,牵着花晓的手就要走,但凡他回个头,就能看到他爹的脸有多黑。 “站住!” “回来,我让你抱着这些石头睡还不行。” 安棋犹豫了,转身恋恋不舍地望着床上那些闪亮的宝物。 “我要把它们一起带过。” 单郁:“不行,你只能选一个。” 花晓还想跟他斗,嫩着呢。 安棋难以抉择,既想要宝物,又想去陪姐姐。 怎么办呢? 花晓却在这时主动松开了他的手,“算了,你还是留下吧,大晚上打扰你是我欠考虑了。” 安棋还没说什么,单郁就不耐烦地送客,“知道就好,快滚,别逼我对你不客气。” 这是明晃晃的武力威胁了。 花晓脸色愈加苍白如纸,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下去,“安崽,我先走了,你爹好像不高兴了,你快进去哄哄他吧。” 花晓逃也似的转身,抬脚,一只爪爪握住了她。 是安棋。 “我跟姐姐走吧。” 单郁无法淡定坐着了,冲过去要把他抱回来,安棋抬爪示意他止步。 “姐姐生病了需要我,爹爹不要跟过来,要懂事一点嗷。” 单郁大声道:“她演的如此假,你看不出来吗?!” “看出来了。” “爹爹你欺负姐姐。” 单郁瞪大眼。 崽,你在说什么,我才是你爹,你怎能偏向外人。 老父亲憋屈,老父亲心要碎了。 安棋的心就是更偏向弱者,他善良,花晓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最后胜利的一定会是她。 单郁越生气,安棋就越会坚定地选择她,而单郁要是不想让安棋讨厌他,就只能看着他们离开。 你看,一个好脑子有的时候比武力有用多了。 他们手牵着手愉快地走了,独留单郁一人沉下阴郁的脸。 ……这只妖,似乎有点问题。 花晓房间里,她们聊了会天,安棋担心姐姐身体,催着她快点睡,他要帮姐姐赶走妖怪。 吹灭了蜡烛,两人相拥而眠。 在安棋睡着后,花晓睁开眼,怀里的崽乖巧地窝在她的臂弯里,面对着她,以一种的依恋的姿态。 安棋咬着手指头,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应该是梦到了什么好吃的。 就这个样还想吓走怪物呢,怪物都要笑他牙没长齐就出来了。 花晓眼睛里盛着笑意,那是温柔的宠溺,以及计谋得逞后的狡猾。 这是她冒险激怒单郁才哄来的崽,怎么看都看不够。 要是能天天陪他睡觉就好了,只恐怕门外盯着的那个家伙不肯答应。 自打单郁回来,把安棋看得紧紧的,不许她接近,她对他早就厌烦不已。 一想到单郁此刻憋屈的冒火,却又怕吵醒安棋,不敢推门进来,她的心情就格外的好。 你就在外面冻一晚上吧,把门盯出个洞都没用,而我,要陪着崽做美梦了。 * 清早,灵蛇睡得好好的,忽然觉得空气温度骤降,凉飕飕的,尤其是后背上。 翻了个身,和一双淬了寒毒的眼睛对上,吓得他一蹦三尺高,以为大白天见鬼了。 “大,大人,您怎么不出声啊,盯着我干什么?!” 差点吓死蛇了。 单郁冷声:“将本座不在期间,花晓做过的事情一件不落复述出来。” “花晓?” “她又怎么了?” 灵蛇看单郁铁青着脸,估摸着多少和小龙君有关系。 单郁又问:“她可有何不寻常的地方?” 灵蛇细细回想,道:“确有些异常。” “说。” * 安棋一夜无梦,睡醒后伸了个懒腰,花晓不在屋里,应该是去厨房了,安棋担心姐姐身体没好,跳下床,穿好鞋子去找她。 厨房门紧闭着,安棋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花晓唉声叹气。 “大人,我求您低调些吧。” “我知道您不怕他,但是魔尊已经对我起疑心了。” “我也知道您看到小龙君忍不住,可是……” 花晓突然不说话了,沉寂了一小会后,她的声音恢复成平常状态。 “门外是小龙君吗?” “是我。”安棋贴在门板上听里面的动静,但好像只有姐姐一个人在。 奇怪。 “姐姐,你在和谁说话呢?” “没谁,我自言自语呢。” 安棋半信半疑,“哦。” “姐姐你昨晚有做噩梦吗?” “有啊,但是有只小龙帮我把妖怪吓走了,所以我睡的很舒服。” “嗷嗷!”安棋为能帮上姐姐而开心。 花晓问:“你是不是饿了?” 安棋摸摸肚子,“有点点。” “你先去玩吧,饭马上好。” “好嗷。” 安棋跑走了,他前脚刚走,门内就传来无奈至极的一声叹息。 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花晓拎着饭盒出来。 路过池塘边,看到湖心亭上,安棋趴在边沿上掬水玩,看到有蜻蜓飞过,他又站起来追着蜻蜓跑,在亭子里绕啊绕。 花晓驻足静静看着他玩,眉眼间皆是温柔。 可爱的崽。 但下一刻,安棋失足跌进水里。 食盒摔在地上,人在瞬间消失。 在安棋即将接触到水面的那一刻,他被人抓住衣服,捞了起来。 花晓轻点莲叶,借力腾空,将安棋安全抱回亭子里,松了口气。 “被吓到了吧安崽。” 花晓转过安棋的头,一愣。 怎么是傀儡?! “安棋”咧开嘴,里面是黑红色的魔力火焰,它一个越跳从花晓怀里挣脱,张开大嘴朝她手臂咬下。 花晓躲避迅速,傀儡连扑几下都没有成功。 这傀儡很奇怪,明明有机会可以下死手,却仿佛没有看到,一个劲攻破他的防守,逼他出手。 花晓心中存疑,不明它背后目的,她选择只躲不攻,打算耗到傀儡魔力燃尽。 偏偏这时她听到了安棋的尖叫,寻声过去没看到安棋身影,方寸一下就乱了,担心他遇到了危险,顾不得思考,抬手抓住烦人的傀儡,轻松拧断脖子,随手一扔。 她大声地急切呼喊:“安崽你在哪里!” “姐姐,我在这里嗷。” 她看到了,站在房间门口的安棋,还有牵着他的单郁。 安棋什么事也没有,他可能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蹦蹦跳跳,鼓掌欢呼:“姐姐打架好厉害啊!” 花晓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因为她看到单郁笑了一下。 冲他来的。 * 花晓又重新做了一份饭,她想喂,却被单郁夺了过去。 “我是他爹,我来。” “好的呢。” 花晓微笑放手,却在低头时流露出一丝委屈的神情。 “不小心”让安棋看见了,他以为他爹又欺负姐姐了,别过头拒绝他爹喂过来的饭。 “我要姐姐喂。” 单郁瞪了眼花晓,花晓无措,把十指交握。 单郁心底冷笑,装的拙劣不堪,也就安崽会上当。 “好好喂”,单郁一字一顿咬牙切齿,把碗用力压在花晓手掌里,像是要把她骨头都碾碎,“否则我饶不了你。” 花晓感觉不到疼似的,接过碗,弯眸轻笑。 “好的。” 到了晚上,花晓在自己房间等着安棋抱他的小枕头过来。 她准备了故事书和一些零嘴,不是很甜的那种,晚上吃了不会牙疼。 房门敲响,她满脸笑意起身走过去,却在快到门口的时候停下来了。 笑意全无。 “开门。” “别等本座说第二遍。” “无趣。” 花晓好似没听出来单郁话中威胁的意味,转身回去坐下了,抱臂等着。 门被踹开,单郁走进来的刹那,房内所有物什上结了一层薄冰,就连烛火都灭了。 黑暗中,两人看不清对方神情,只有眼睛明亮得吓人,像雨夜中搏击的刀与剑,势均力敌,招招致命。 花晓打了个响指,房间内重新亮起光,她觉得有点冷,去柜子里拿衣服。 单郁反手把门关上,设下法阵,以免安棋突然推门进来,看到些不该看的东西,惊吓到。 他一步步朝花晓走去,嗓音沉沉,“什么时候溜进来的?” 花晓答道:“回大人,半个月前,妖王对我下了通缉令,我走投无路,想着投奔小龙君,路上遇到任虞,便一并来了。” 话音落,单郁也在她面前站定,居高临下睨她,寒芒闪过,“本座问的是这个吗?” 花晓无辜:“大人,我只知道这个。” “你还跟我装?” “我冤枉啊大人。” “你要是冤枉的,世上就没有一个好人了。” 花晓诚恳看着他的眼睛,“我真的不知道。” 单郁勾起一道讥讽的弧度,“狐狸,你的尾巴露出来了。” “您记错了吧,我的本体不是狐狸。” 单郁不想跟他绕下去了,浪费时间。 “再装傻,我就把你做的那些混帐事都告诉安崽。” 花晓这次没有立刻反驳他的话,定定看着他。 “威胁人有意思吗?” “那演戏有意思吗?” 海生月终于撕下了他的假皮,问:“你要什么?” 单郁:“滚。” “离开安崽,越远越好,这辈子都别再找他。” 海生月点头:“我知道了。” 单郁侧身让路,却听海生月道:“但我不走。” “我会留下陪着他。” “找,打!” “打呗,我们哪次见面没打过架。” 海生月一点不带怕的,他可太清楚怎么激怒单郁了。 所以当单郁对他出手,他只是装模作样挡了几下,任由他掐住脖子。 “你笑什么?”单郁狐疑。 狐狸肚子里坏水太多,不得不防。 海生月意味深长说:“如果我是你,我就会快点离开这里。” 单郁:“你又要做什么?” 海生月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把匕首,冲单郁一笑。 单郁以为他要刺过来,下意识去抢,然而下一刻发生的事让他愣住了。 海生月持刀割伤自己的脸,血珠染红了他的白衣,分外刺眼。 但他没有任何痛苦的表示,他笑的还是那样自信,从容,就好像从单郁踏进这扇门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算到了接下来的每一步。 “我说过的,我一定能留下来,陪着儿子。” 单郁好像猜到了什么,忙去捂住他的嘴。 可惜来不及了,凄厉恐惧的尖叫声撕裂了这个夜晚。 安棋很快出现在门外,哐哐砸门。 “姐姐!姐姐你怎么了!” “你爹,你爹他!……啊!” 单郁捂死了他的嘴,恨不得把他的头拧下来。 敲门声更加急促。 “姐姐!爹爹你在里面吗!开门!” 单郁气极。 海生月眨眨眼。 你还不走?等白敛赶过来,打开门上法阵,安棋进来看到我们这个样子,你在他心里辛苦建立的好父亲形象就彻底完蛋了。 单郁是真想杀了他,可是安棋在外面。 他不情愿地松开了海生月,红着眼骂道:“疯子!” 竟然自己弄伤自己,让安棋可怜他。 如此一来,他就是想走,安棋都会把他拽住。 海生月欣然接受,“彼此而已。” 单郁自己不也是。 “窗户在那边,不谢。”海生月指了个方向。 单郁扔下狠话,“给我等着!” 随后向窗户快步走去。 总算是结束了。 海生月卸了所有力气,摊手倒在床上,心中默数。 一,二——“噗通”。 真是美妙的落水声。 那扇窗户外,是池塘啊。 怎么能相信狐狸的话呢? 海生月心情好到了极点。 单郁啊单郁,你也有落荒而逃的一天啊。 ———————— 脑子最好,最能搞事的爹来了,鸡飞狗跳的日子又要开始了(doge) 第35章 狗刨式游泳 海生月和单郁达成了一个协议。 只要单郁接受他留下来,并且与他和平相处,他愿意改口,告诉安棋是他自己划伤的脸,不是单郁伤的。 单郁大骂海生月卑鄙无耻,本来就不是他伤的,这是诬陷! 但为了安棋,不想让大人之间的矛盾影响到他,单郁捏着鼻子答应了。 他看海生月哪哪都不顺眼,顶着花晓那张受安棋喜欢的脸,又会来事,会说甜言蜜语哄人,把安棋哄的一愣一愣的,都快忘记他爹是谁了。 还是得想个办法把他解决掉。 单郁想到用傀儡替代掉他,神不知鬼不觉。 海生月看出了他的想法,毕竟单郁天天给他甩眼刀子,他又不瞎。 “你换不掉我的。” 海生月眯眼笑,“我和安崽每天都会约定一个新暗号,对不上暗号他就知道是假的了,你也不想他跟你闹吧。” 他连威胁人都是温温柔柔的态度,却能精准掐中对方的喉管。 都说老龙难缠,他看死狐狸才是一旦粘上就甩不掉了。 单郁胸口闷着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难受极了。 他不动狐狸,但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安棋和他愈加亲近。 单郁很快有了办法。 这天,海生月来敲安棋房门叫他去吃饭,好久没人来开门。 水榭里里外外喊名字找了一遍,还是没有看见那个小小的身影窜出来,而单郁也不在。 他在安棋房间里等他回来,从白天等到晚上,饭都凉透了,一直到睡觉的点,才听到院门打开,安棋和单郁的欢声笑语飘了进来。 房内蜡烛亮起,安棋被突然出现的海生月吓了一跳,他的脸色阴沉,但是只有一瞬间,安棋眨眼再看去,他还是笑的温柔无害。 “你们出去玩了?” 海生月走过来想抱抱他,但单郁抢先一步把他抱起起来了,不给他这个机会。 海生月看了他一眼。 无聊。 单郁你还是小孩吗,玩这种幼稚的戏码。 单郁挑眉,你不也装病骗安崽心疼你,彼此彼此。 安棋对这两位之间的暗流涌动没有察觉,开心道:“爹爹带我去山下玩啦,我们吃了好多好吃的,明天还要去。” 海生月问:“我可以一起去吗?” 安棋:“可以……” 单郁打断他,“你不是病了吗?你脸上的伤好了吗?” 单郁这么一说,安棋也想到姐姐病着呢,要好好呆在家里养病。 他摇了摇头,摸摸姐姐的伤口,“姐姐就别去了吧,多休息才能早点恢复健康。” 单郁讥讽附和:“就是,生了病还到处乱跑,抢别人家的儿子,让人看了还以为你是装的呢。” 抢儿子,抢什么儿子? 安棋终于感觉到他爹和姐姐之间的气氛不太对了。 海生月面上笑着,心里大骂单郁这个杀千刀的。 他不好过,单郁也别想。 于是第二天一早,在他们出门前,他给自己浇了盆冷水,使得面色苍白可怜,然后又去敲安棋房门。 “安崽,咳咳,我的病好像更重了,咳咳咳,我好难受,你今天能不能陪陪我,别走了……” “不行嗷。” 出乎意料的,安棋居然拒绝了他。 他诧异,这招不可能这么快失效的,却见安棋小脸上满满的担忧之色。 “怎么了?”他关切地问。 安棋侧身,海生月朝里面看去,单郁躺在床上,盖了三层被子,脸色比他还白。 “这是?” “爹爹也生病了,烧的好烫,我要陪爹爹,不能去姐姐那里了,要不让丝丝和滚滚陪你吧。” “……不必了。” 海生月眼眸微眯,看着屋内的人,暗光闪过,“你爹看着很严重啊。” 怎么不干脆病死算了。 单郁咳嗽起来,剧烈程度像是要把心肺都咳出来了,安棋立刻抛下海生月跑回去,给他爹倒了一杯水,单郁欣慰地说儿子真懂事,又说身上冷,想要抱着他睡,安棋蹬掉鞋子,爬进被窝,抱住他爹。 好有爱的父子啊,海生月想。 如果他不知道单郁是装的,差点就要感动哭了。 单郁觉得门口的人碍眼,说风进来了有点冷,安棋马上探出个头,对海生月道:“姐姐走的时候能不能帮忙关下门?” “可以呀。” 海生月微笑着,缓缓退到门外,在门即将关上的那一刻,他无声动了动嘴唇,随后以一个温和的笑作为结束,轻轻地离开了。 单郁盯着门口,脑中不断回放海生月的那句话——“你会后悔的。” 他有种感觉,狐狸憋着更大的坏水等着他呢。 两日之后,单郁的“病”好了,他本来就是想走海生月的路,让海生月无路可走,他才不舍得安棋为他担心。 安棋有疑惑,他爹病的比姐姐重,怎么好的比姐姐快呢? 单郁怕露馅,随口诌道:“因为你是龙,龙可以治愈灾痛,所以爹爹好得快。” 其实从未有龙有过这种能力,龙族慕强,他们更喜欢彪悍的术法,比如老龙那种呼口气能冻僵一座山。 但安棋又没读过书,这话哄哄他足够了。 “可是姐姐的病没有好啊。” “哦,因为这种能力只对亲人有效。” “是这样吗?” 单郁笃定,就是这样。 安棋怀疑他爹在骗小孩。 嗷呜。 单郁问他要不要玩捉迷藏,安棋的注意力很快放到玩上去了。 他藏,他爹找。 安棋跑着跑着突然撞到一个人,差点要摔倒了,但又被只大手拉住。 “姐姐?” “在玩捉迷藏吗?” “是啊,姐姐要不要一起玩?” “好啊,我知道有个地方,你爹绝对找不到。” * 单郁走过池塘边,急着找儿子,没有察觉到平静的水面下,一双大眼睛正在偷看他。 “爹爹真的没发现我诶!” 海生月喂了他一颗药,然后抱着他跳进了池塘里,安棋一开始吓得眼睛都不敢睁眼,以为要被淹死了,但是海生月拍拍他,安慰他没事。 他发现可以呼吸,也可以说话,于是大着胆子睁开一只眼,一只金红锦鲤从他眼前悠哉游哉游过去,安棋视线跟着它,看到了更宽阔的水底世界。 哇—— 绿藻,鱼儿,莲梗,水浪……这些他都见过,但是在岸上见到的和水里的却又不一样,水里是的鲜活的,生机勃勃的。 海生月放开他,安棋扑腾着爪子跟上锦鲤,兴致勃勃地摸索这片他每天都会经过,却从没有真正看到过的世界。 安棋抬头,外面日头正盛,水面被晒得金黄,无数光柱进入水中,有很多半透明的小生物跟着光缓缓游动,伸展身体。 嗷,原来水底下也有爱晒太阳的家伙们。 锦鲤游的很快,他用力划爪子跟上,莲梗组成了一片茂密的水下森林,锦鲤带着他在里面绕啊绕,他分心欣赏景色,转头就跟丢了,同时失去了方向,不知道该怎么出去。 他大声喊“姐姐”,但是没人回应他。 在水下昏暗的环境里,一点声音都没有是很渗人的。 就在他害怕之际,那只锦鲤又出现,对着他摆了摆尾巴,像是特意回来找他的,安棋不敢再分心,跟着它一口气游了出去。 锦鲤在一堆石头前停下,拿头在石头缝里蹭了蹭,安棋以为它头痒,想帮它挠一下。 他的爪爪挠痒痒是很舒服的。 但靠近了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石头缝里有一些淡红色的小泡泡,把眼睛放在上面再仔细看的话,里面好像有东西在动。 “这是什么呀?” “是鱼卵。” 海生月出现在他身边,凑过来跟着他一起看。 安棋又问:“鱼卵里面是还没出生的小鱼吗?” “是。” 安棋没见过,很新奇,指着一颗鱼卵有了新发现,“这只小鱼在咬尾巴,它以后一定很会游泳。” 海生月看了看,确实如他所说,这孩子总是能看到一些有趣的东西。 他笑着摸摸安棋的头,“你还在壳里的也是这样的。” “也是光溜溜,红通通的?” 海生月补充道:“还有抱着你那根尾巴。” 嗷! 安棋好像听到了什么神奇的东西。 他跟鱼儿小时候是一样的,都是从圆圆的壳或者卵里蹦出来的,那为什么后来鱼变成了鱼,他变成了龙? 两个不同的物种之间为什么会有如此多相似的地方? 安棋越深思,越感觉这是一个复杂且深奥的问题。 他还太小了,读的书太少了,摸到了一点“生命的共性”的边,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小龙抱臂沉思,又像个小大人般点点头。 生命真的是个很难懂的东西哦。 看着他一会若有所思,一会恍然大悟,海生月不禁弯眸,想知道他的小脑瓜子里又在想什么。 和锦鲤一家道过别,海生月抱着他走到一片相对开阔的地方。 安棋想起来问他:“姐姐刚才怎么不见了?” 海生月:“见到了一个老熟人。” “谁呀?” “你也认识。” “嗷?” 海生月问他:“想不想学游泳?” “我会游泳的。”安棋自信地举起爪子。 海生月微笑:“听话,重学。” 嗷呜? 为什么? “鱼哥哥!” 隔着老远安棋就挥爪子跟任虞打招呼。 自从来了这里,他就一直沉在水底,鲜少冒出水面,以至于安棋差点都忘记了他的存在。 “就是你要学游泳?” 任虞首先打量他的四肢,胖,短这两个压制游动速度的缺点他都占了,而且还有条拖后腿的尾巴。 他不太想教,拒绝的话还没有说出口,海生月看了过来。 奇怪,今日的花晓眼神和从前不同了。 开口的声音还是那个声音,气势却比从前强了很多。 “教教他吧,要不是他收留你,你早被老龙找到捆回去了。” 任虞白了白脸,低下头去。 “知道了。” 他看向安棋,“你不是会游一点吗?游一下我看看。” “好嗷。” 安棋站定,把双爪抡圆,伸直手臂俯身摸脚尖,又直起来跳了几下,看的其他两人目露疑惑。 “你在做什么?”任虞问。 “滚滚说,游泳前要活动手脚,不然会抽筋的。” 任虞点点头。 是这样的,白泽教的没错。 不对! “之前是白泽教你游泳的?!” 安棋说是,任虞突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他开始游了。 嘿咻嘿咻,一只小龙划着他的四只爪爪过去了。 嗷呜嗷呜,一只小龙划着他的四只爪爪回来了, 任虞没能保持住他高傲的姿态,瞳孔瞪大,失态地揉了下眼睛。 刚才什么东西在面前晃悠??? 一条龙,货真价实的龙,游泳的姿势居然如此的狗! 就说不能让他和白泽他们待一块,迟早要出事。 海生月叹道:“所以让你重新教他。” 任虞:“……我努力。” 他让安棋先停下来,看他示范。 他是鲛人,游泳对他来说轻轻松松,那只华丽的鱼尾动起来,宛如星河入水,每一个动作在流畅之余兼具美感,为了让安棋看清,他特意游的慢。 好漂亮的尾巴嗷。 安棋看痴了,当任虞问他“会了吗?”,他“嗯嗯”点头,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的尾巴看。 任虞对他这样子持怀疑态度,让他试一遍。 安棋自信满满。 然后又是熟悉的动作,又是熟悉的嘿咻嘿咻…… 任虞捂脸,不忍直视。 就知道这小龙崽一个动作都没有看进脑子里! “别刨水了!” 他把安棋抓过来,手把手矫正他的动作,“你想以后被人笑话是小狗龙吗?” “小恐龙是什么?” “……” 不知道过了多少个时辰,任虞累的都游不动了,想当初他能一口气从东海这头游到那头,如今教个小崽子教的头昏眼花,尾巴酸疼,躺在石头上一动都不想动。 真不知道单郁当他爹这么久是怎么熬下来的。 就不该答应教他,后悔也来不及了。 与任虞相反,安棋眼睛明亮有光,巴巴看着他的尾巴,“哥哥我可以摸一下吗?” 任虞生无可恋,“摸吧。” 嗷! 安棋激动扑上去。 好重!……任虞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本来就感觉要断掉了的尾巴这下是彻底废了。 小崽子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蛮劲?! “如何?”海生月问。 任虞仰头看着他,眼中是深不见底的绝望,他僵硬地笑笑,“我觉得‘狗刨’也挺好的,很符合他自由随心的性子。” 海生月一针见血,“意思是你教不会。” 任虞:“……” “真没用。” “……” 状况外的安棋,还沉浸于和漂亮尾巴贴贴。 * 最近家里不太平。 爹爹和姐姐好像经常吵架,但是他一过去,声音就停了,探头一看,爹爹姐姐都笑着,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但有件事情他很清楚,就是姐姐也开始粘他了。 一个爹爹已经够让他的苦恼的了,现在又多了一个。 小龙百思不得其解,他又不会乱跑,不会丢,爹爹姐姐为什么都要看着他。 好烦哦。 不想呆在家里,他去找哥哥姐姐们玩,却吃了个闭门羹。 “有个地方出了很厉害的瘟疫,我们要去帮忙查清源头,治病救人,不能陪你玩了。”红亭向他解释。 安棋听到“救人”二字,想到了话本子里说的大英雄,心底燃起一股莫名的火焰,在红亭转身要走的时候拉住了她的手。 “我也要去救人!” 红亭难得对他严肃:“不行,瘟疫不是开玩笑的。” “师叔来了,你快跟他回去吧。” 安棋还想说些什么,但白敛不由分说把他们的手分开,不顾他的挣扎,抱着他往回走。 看着红亭的身影越来越远,最后从眼前彻底消失,安棋难过地撇了撇嘴。 回去后,他把这件事告诉了爹爹,他以为爹爹会安慰他,结果他爹脸色变了,蹲下来,让他看着他的眼睛,告诫他绝对不可以靠近危险的地方,一定要记在心里。 爹爹的表情好可怕。 而一向纵容他的姐姐,这次竟然站在了他爹身边。 叔叔更是对他摇头。 安棋委屈,刚萌生的正义感被所有人齐心摁灭了。 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支持他去做好事呢? 他想不明白,心底难过,倒头就睡,背对门口,不想理任何人。 第二天天还没亮,红亭他们已经整装待发。 林三思背起装了草药的背篓,“怎么这么重啊。” 杜松解释:“听鹤山庄报过来的患病人数太多了,需要的药乾坤袋里都装不下,你就辛苦点背过去吧。” 林三思不满道:“你们净会使唤我干这种苦活。” 话是这么说,但他一路上还是把背篓抓紧,没有掉出来一根。 到了离听鹤山庄最近的镇子,这里是瘟疫最开始蔓延的地方,一行人决定先歇下脚,打听消息。 城内防守严密,目前还未被波及,在白天,相对于城外的惨淡,这里更加热闹些,有人气。 他们进了一家酒楼,把东西都放在角落里,店小二看出他们是仙门的人,热情上前招待,问他们要吃些什么。 “要两壶热酒,一份鲜炒菜心……” “我要烫虾子和肉沫蛋羹。” 杜松:“好,再加一份虾和蛋羹。” 等一下,这声音…… 众人向角落看去,一个熟悉的脑袋笑着歪头,他想爬出来但是背篓太高,背篓倒了,他摔了出来,像个球一样骨碌碌滚到他们脚边,撑着地面站起来,然后又倒了下去。 晕嗷。 “!!!” “你怎么在这里!?” * “已经传讯告诉白师叔了。” “师叔怎么说。” “师叔说外面危险,让我们带安棋先进听鹤山庄等着,他马上赶过来。” 红亭叹气,“就先这样。” “天快黑了,现在就走吧。” “你看看他这样子,走的了吗?” 红亭看向吃的正香的安棋,杜松和林三思一左一右围着他,一个给他剥虾,一个给他喂水,而他自己拿着勺子一口一口往嘴里送蛋羹。 皇帝都没他舒服。 弟子挠头,“那怎么办?到了晚上鬼婴就要出来害人了。” 红亭:“我们几个在这里陪着安棋,你带其他人还有药物先过去,向庄主禀明情况,请他派人来接应我们。” “好,师姐要小心。” 送走同伴们,红亭坐回位置上,托腮无奈看着安棋。 安棋被盯的不好意思了,“我脸上有饭粒吗?” 红亭:“你不听话,都说了危险别来。” 安棋:“我不怕坏人。” “你不怕我怕,你要是出事了怎么办?” “打不过我就跑!我跑的可快了,坏人抓不到我的。” 杜松把虾塞进他嘴里,堵住他的嘴,“大言不惭。” “瘟疫是你跑的过的吗?” 安棋着急,还没咽下去就说话,含糊不清的,“我会治病的,我把爹爹治好了,我,唔唔……” 杜松又塞了两只进去,让他彻底说不了话。 “吃你的吧,少吹牛皮,这世上可没有哪条龙会治愈之术。” 嗷呜!! 为什么都不信我?! 安棋脸颊鼓鼓,他憋着一口气,又干了三碗甜豆汤,一抹嘴巴,把碗一推。 “我还要!” 一桌子的菜,他们都没怎么动过,全是安棋吃的,天色已经开始变昏了,该走了,杜松不想给他吃了,拎起他的后衣领,但安棋却说:“哥哥怕我会把你吃穷吗?” 杜松:“哈?” 从未有人把“穷”这个字和他关系起来。 这只崽子成功挑衅到了他。 他不高兴了,他要让崽子付出惨痛的代价! “小二,照着方才的菜式,再上一桌。” 说完,杜松拍了拍安棋的小肚子,恶狠狠指着他的鼻子,“你要是吃不完,我就打你屁股。” 安棋叉腰:“哼!” 他最后当然没有被打屁股,不仅全部吃完了,还打包了一份带走。 红亭找人借了个牛车,买了小孩子喜欢吃的点心还有玩具,堆了满满一车,让他坐在车上边吃边玩,以免再乱跑。 他们行出城约摸五里左右,牛车突然停下,一阵阴风吹过,红亭等人登时戒备看着四周。 赶车的老汉忙道:“诸位仙师莫慌,前面是镇婴塔,阴气重了些,所以牲畜们都不愿意经过那边。” 红亭收剑,好奇问:“镇婴塔是什么?” 老汉道:“哦,这儿人的一个常识,家中如若贫困养不起孩子,便将其扔入镇婴塔中自生自灭。” “这不就是杀人吗?”红亭惊愕道:“为何不送到济慈堂?” “人太多了,济慈堂也养不起。” “撒谎,城内的济慈堂收不下了难道附近其他镇子的也都满了吗?” “说实话!修这个塔到底要干什么?” 老汉面露难色,“这我可不敢说,说了人家要找我麻烦的。” 林三思道:“让我猜猜看,婴塔镇里镇的都是些女婴,为了防止她们死后怨气作祟,于是修建此塔压制其魂魄,对是不对?” 老汉忙摆手,“这可不是我说的啊。” 红亭又问:“他们如此荒唐的草菅人命,听鹤山庄不管吗?” “管了,但没用啊。”老汉叹气,“一开始派人下来讲道理,但他们相信塔可以镇魂转运,庇护他们的财运,根本不听道理。” “后来,仙师们强行拆了几次,没过两天你猜怎么着,嘿,他们换个地方又建了一座。 为了阻拦仙师们,有的人甚至把刀架在脖子上,差一点就出了人命。 软的硬的都没用,没办法了,听鹤庄主就说养不起送他那里去,他养,如果家中实在困难,还可以给些银钱接济。” 红亭:“那为何还有人要弃婴。” 老汉:“不是说了吗,献祭一个孩子,全家财运亨通,多划算的买卖。” “愚昧。” 一个人这辈子能不能有财运,有多大的财运,在出生前便定下了,哪有能强行转命的术法,倘若真能,岂不是人人都可以当皇帝了。 但老汉口口声声说镇子上有不少人户确实在扔孩子后发了大财,这倒是有待深查,或许是妖魔作怪也未可知。 他们下山的目的是为了解决瘟疫,只能等这件事情再说。 安棋不知何时放下了玩具,坐在车顶上听他们说话,牛车行过镇婴塔,一股带着血腥味的冷风吹面,安棋听到了隐隐约约的哭声。 可是他看红亭他们丝毫没有察觉,一个个面色凝重地看着前路。 越靠近入塔口,哭声越清晰,间或夹杂着喊救命的声音。 是谁在哭嗷? 安棋不喜欢这个塔,在他眼中,塔身很黑,被浓郁的黑气包裹,冰凉阴森,给他的感觉很不好。 老爷爷说,有人会把自己的孩子扔进去,扔进这么黑的地方,那还是亲生的爹爹娘亲吗? 他不懂为什么有的父母会这么如此的狠心,他见过的父母都是很爱他们的孩子的,比如他爹,又比如邀请他去家里玩耍,向他炫耀自己孩子的锦鲤。 原来也有不爱孩子的父母吗?那为什么还要把孩子生出来呢? 他盯着那塔,目不转睛,突然心底的小火苗又燃了起来。 “这是个坏东西。” 红亭:“你说什么?” 安棋站起来,其他人都仰头看着他,风掀起他的头发,他学着英雄的样子,把头发往后一撩,挺起小肚子。 “我要推了这个坏塔,为民除害!” “啊?!” 安棋自信地想:这一刻的我,一定是很霸气的小龙! 嗷呜! ———————— 几位怒气腾腾的爹正在赶来打他屁股的路上 第36章 魔妖两族出动 听鹤山庄前去接应的人刚出门,就见红亭她们抱着一只小龙崽逃命似的进来了,把门重重摔上。 红亭放下小崽,大口呼吸,众人不解,问他们出了什么事。 “我们……” “我们把坏塔推掉啦!”小龙崽神气十足。 “你们说的可是镇婴塔?” “嗯!” 弟子们大惊,有人把安棋抱起来左右检查,“你们可有受伤?” 看到安棋没有任何事,大家才放下心,他们早已得到了消息,白敛的儿子也随队来了,这孩子可千万不能在他们手里出事。 “那群不讲理的刁民没有为难你们吗?” “没有,我们推完就跑了,他们不知道是谁干的。” 弟子点了点他脏兮兮的鼻子,笑道:“你还怪聪明的。” 小龙崽嘿嘿。 他本来就很聪明。 听鹤山庄的弟子带着他们去准备好的房间休息,再洗一洗,这只幼崽身上实在太脏了,被他爹看到不好。 路上,红亭牵着安棋,问他们:“那种脏东西你们为何处理不掉?” 弟子叹气,“师姐有所不知,他们弃婴不是近来才有的事,而是多年来一直如此,起初是真的养不起,后来不知道是谁传出的谣言,说献祭女婴可得神明庇佑,恰好当时有人走了财运,把功劳归功于镇婴塔,其他人眼红,纷纷效仿,根本劝不住,这种陋习就流传下来了。” “我们处理了几次,但那群人跟魔怔似的,不许我们靠近,闹着要自杀,哎。” 修仙之人以保护苍生为己任,不能把人往死路上逼,局面僵持到现在都无破解之法。 他们也很头疼。 说话间,安棋的房间到了。 “好大嗷。” 弟子解释道:“听说你来了,临时准备的,缺什么跟我们说就好。” 安棋礼貌说谢谢,弟子不知道他吃过了,又给他拿来一大盒点心,安棋对自己的肚子能装多少没有个数,没人看着他,坐在床上一口接一口的塞。 吃完了,天也彻底黑了,他捧着圆滚滚的肚子倒头睡,没多久就开始不舒服了。 意识是模糊的,肚子像火烧一样,他在梦里嗷嗷打滚。 突然一只小手握住了他的尾巴,一股冰凉进入他的身体,肚子没那么痛了。 安棋坐起来,转身,看着眼前比他还小的小女孩,问:“你是谁啊?” “我叫小希。” 安棋觉得小女孩的笑容跟糖一样甜,对她很有好感。 “你为什么要帮我呀?” “因为你把镇婴塔推倒了,我可以去投胎了,多亏你了,小龙哥哥。”小希抓着他的手,踮起脚晃啊晃。 这个妹妹好可爱哦。 他是第一次被人喊哥哥。 安棋害羞的挠挠头,“不用谢。” “我可以再拜托你帮一个忙吗?” “你说。” “我娘还被困着,不知道被关到哪里去了,你可以帮我救救她吗?” “其他人都不肯帮我,他们讨厌我,只有小龙哥哥不怕我。” 安棋看着小希的手,脸很快就红了,妹妹的手比他还小嗷。 又看到她渴求而信任的目光,脑子轰的一下,小龙的保护欲被成功激起。 妹妹需要他! “可以的!” 小希微笑:“谢谢小龙哥哥。” “嗷呜。” 妹妹不用谢。 小希走了,安棋还坐在原地,尾巴卷起,呈现一种内敛的姿态,和它平日的活泼截然不同。 脸好烫,又有那种晕乎乎的感觉了,尤其是心口,热热的。 这就是做好事的感觉吗? “笨龙,你中毒了。” 安棋陡然一激灵,看着自己的双手,原本白皙的皮肤上出现了点点绿斑。 “嗷!” 安棋不知所措,想站起来,这时他才感觉到腿上也使不上劲,又跌坐了回去,摔的很疼。 怎么办怎么办,他要死吗? 他听到那道声音叹息了下,随后额头被什么冰凉的东西轻轻点一下了,头立刻不昏了,绿斑消失,眼前的景象不再晃悠,他看到一团白光,光里有人,但无论如何都无法看清楚那人的脸。 “还记得你的任务吗?” “救小希的娘亲。” “……” 那声音又在叹气。 “就知道你又忘了。” 安棋听不懂了,他努力回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 “管住嘴,莫再乱吃。” “你是谁啊?”安棋忙问,可是那声音说完最后一句话后便走了。 真是个奇奇怪怪的人。 但之后他再也没有起初中毒时的不适感,舒舒服服地一觉睡到大天亮。 房门被人踹开,安棋从梦中惊醒,就见他爹焦急地冲过来。 单郁把他抱起来,不由分说地先给他喂了药。 “好苦。” 安棋吐舌头,却被单郁呵令道:“咽下去!” 安棋一下合起了嘴巴。 爹爹好凶。 接着进来的是一个大夫,给他诊脉,又观察了他的皮肤和眼睛,道了声奇怪,不是说这孩子吃的最多吗? 单郁紧张问安棋情况如何,大夫宽慰道:“他一点事也没有。” “许是因为他龙族的体质,吃了那么多也没有中毒的迹象,不过要担心他积食,今日就不要给他吃东西了。” 单郁悬着的心放下,送走大夫,转身看到安棋打了个哈欠,又钻回被窝里去了。 一点对危险的感知都没有! 单郁气的把他拎起来,放在桌子上,抱臂瞪着他。 “你昨天在酒楼里吃的开心吗?” 安棋嗷嗷点头,咬着手指头回忆美味,“开心!我吃了虾子,蛋羹,蘑菇,还有甜甜的汤。” 单郁没好气戳他额头,“你知不知道那些都是有毒的。” 安棋呆愣,手指头不香了。 单郁扶额叹气。 他刚到这里,就听说昨天吃过酒楼东西的弟子都中毒了,他本来没放在心上,那些弟子的死活关他什么事,然后他就得知了他家的小馋龙也吃了,而且吃完两桌还打包了一桌。 全是毒…… 几乎是瞬间,他随手抓了个大夫就冲到了安棋所在房间,甩下所有人。 好在安棋没事,不然他非得把那破酒楼掀了不可。 “跟爹回去!” 单郁一刻都不想让安棋在这里多待,是非之地,待着糟心。 至于安棋不打招呼就离家出走,等回去再打他屁股,不然一点记性都不长。 但是安棋不肯走,单郁强行抱着他走到门口,发现走不动了。 安棋爪子牢牢扒着门框,用尽全身力气抗拒。 他的力气比不过他爹,眼看就要撑不住了,海生月向他们走来,安棋眼前一亮。 “姐姐帮我!” 海生月弯眼笑:“好呀。” 然后他把安棋的手指一根根温柔地掰开,对单郁摆手,“好了,带他走。” 安棋两眼呆呆,姐姐也变坏了。 “嗷!!!” “我不走,我答应了小希妹妹要帮她救人的!” 他手脚并用挣扎。 小妹妹都喊他哥哥了,他不能对小妹妹言而无信。 单郁问小希是谁,听完安棋的讲诉,他的脸直接黑了。 “什么小妹妹,那是鬼啊,你怎么能答应鬼的要求?完不成是会遭反噬的。” 安棋被晃的头晕:“嗷!” 听着好严重,但是小希妹妹长得那么可爱,不像是坏鬼啊。 单郁和海生月不知道该说他些什么好。 是他们把孩子保护的太好了吗?连鬼托梦时绝对不能答应都不知道,稀里糊涂就应了人家。 海生月把安棋的手摊开来,手心处有一道黑色的印记,是鬼契。 单郁试着抹掉,没成功。 这就有些麻烦了。 他们在听鹤山庄暂且住下了,帮安棋解契。 海生月让安棋把昨晚遇鬼的事从头到尾再说一遍。 照他的说法,那个叫“小希”的小鬼先前一直被镇压在塔下,那么她的母亲或许也在下面。 事不宜迟,他们赶去了镇婴塔。 “塔怎么又建起来了?!” 安棋揉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明明昨天他才推倒的。 塔前围着两拨人,正在争吵着什么。 守在塔前的百姓们手里都拿了家伙,为首的那个更是把菜刀放在脖颈上,威胁红亭他们。 “你们要是再敢断了大家伙的财路,我们就跟你们同归于尽!” 红亭耐心向他们解释原委,“我们已经查明,这场‘婴儿瘟’蔓延的如此迅速是因为镇中最大的一口水井被污染了,井下有一条地道,通往的方向就是这个塔。” “所以烦请各位让路,我们需要尽快找到疫病源头才能控制住它,以免更多的百姓受难。” “呸!”为首男子骂道:“那口井我们喝了这么多年都没事,我看就是你们为了毁掉塔找的借口!” 其他人也愤恨道:“就是,什么仙师,我看都是一群沽名钓誉的伪君子!” 弟子们被气得不轻,这群刁民简直不识好歹,但他们又不能对凡人动手,两边都不肯退让,就这么在寒风里对峙。 “啧啧,还是太年轻了”,单郁讥讽道:“居然跟无赖讲道理。” 安棋也说:“无赖好坏!” 单郁不想沾上这种破事,换条路走,但是安棋说要去给姐姐撑腰。 这只小崽子是真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可他能怎么办,自家的崽,又不能扔了。 单郁随意扫过那群人,正要出手,海生月突然出声:“且慢,别杀人。” “为何?” 海生月看了看安棋,避着他给单郁传话:安崽已经卷进这事了,万一天道把你造的孽算到他头上怎么办? 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单郁“啧”了声,收了力量。 麻烦。 他们不能直接动手,但可以找帮手。 为了赶紧把安棋带回去,单郁和海生月分别传讯给下属过来帮忙。 魔族。 自魔尊走后,魔族再度回归沉寂。 魔尊养儿子去了,没仗打,他们主动去挑事人家又不搭理他们。 几个魔将闲得无聊,聚在一起打牌,赤牛魔将看着自己又要输了,甩牌不干了,其他魔笑他玩不起,赤牛恼火,面红耳赤,抄起锤子就要朝笑的最大声的那个砸过去,偏这时单郁的召令来了。 众魔立刻肃然听令。 “本座儿子被骗了,本座不便出手,速来协助。” 众魔愣住,在“儿子”这个字眼上卡顿了许久。 这个字眼对于情感淡漠的“魔”来说太过于陌生了。 “砰——”赤牛没拿稳锤子,几百斤的铁块砸到他脚上,但他还没有从惊诧中缓过神,竟然都不觉得疼。 黑熊率先骂了一句脏话,怒道:“哪来的不长眼的小鬼?居然敢欺骗我们的少主!看我不把它打的魂飞魄散!” 对啊!欺负少主不就是欺负他们吗?这能忍?都骑到他们头上来了,当他们是吃素吗?! 魔将们怒上心头,抄起手边的武器,回各自领地点兵。 不消半柱香,一群浩浩荡荡的魔族精兵举着为少主撑腰的旗帜,朝听鹤山庄进发。 而另一边的妖族。 作为海生月得力副手的鹭妖正在练书法,在宣纸上写下“心平气和”四个大字。 有小妖急吼吼进来禀报,“不好了,魔族异动,五个魔将同时率大军离开魔族了,可要提前做好备战准备。” 鹭妖笑笑:“莫慌。” “出事了,有贼人闯入宝阁偷宝!” 鹭妖淡定:“小事。” 小妖:“魔族大军离我们不足三十里了!” 鹭妖冷静:“还远着,不怕。” “你们就是没有定气,遇到一点芝麻大的事就慌了。” 又有妖跑进来,这次极其严肃,“妖王大人有急令,让您即可带人手前往听鹤山庄。” “可有说何事?” 他记得王上不是抢儿子去了吗? “王上说是少主年幼单纯,被一只小鬼哄骗着结下了鬼契,解契时又遇到了刁民阻拦,王上怕出手杀人惹天道降罪,会殃及到少主,让我等……” 话完没说还,“咯吱”一声,笔杆在鹭妖手中化为粉末,紧接着一只巨大的白鹭飞上妖族上空,鹭鸣声响彻整个妖族。 众妖听到召唤,不解发生了何事,怎能让鹭妖如此激动。 当他们得知自家少主被骗又被刁难,顿时变得比鹭妖还暴躁! 妖族多少年没有新生儿了,好不容易来一个,竟敢有人欺负他们妖族的崽,当他们都死绝了吗!? 妖族倾巢出动,纷纷化出原形,以最快的速度朝少主方位赶去。 两股足以颠覆修真界的势力同时朝一个方向汇聚,一时间地动山摇,吓得其他小族以为是又要开战了。 少主莫怕,我们来了! * 听鹤山庄巡逻的弟子们突然停了下来,望向黄烟滚滚的远方。 沙尘暴? 随着地面的振动越来越剧烈,他们意识到黄烟是冲他们来的,有眼尖的弟子看到了其中凶神恶煞的魔将,惊叫一声,忙跑回去报信。 “庄主出事了,魔妖两族攻上来了!” 探听消息的弟子回来了,白无期赶忙问情况如何。 弟子颤颤巍巍道:“魔族派出了五大魔将,而妖族几乎也是全族出动了!” 白无期面如死灰,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哎呀!这好端端的怎么会打过来啊?”白无期急得团团转,“我们也没有惹到他们啊!” 安棋坐在白敛腿上,看着白无期走来走去,头都晕了,他问白敛:“舅爷惹到坏人了吗?” “我们要逃跑吗?” “……” 白敛看向站在一旁的两人,眼神责问。 看你们干的好事。 山庄脚下,魔妖两族看到单郁和海生月出现,停下了脚步。 他们走到半路碰上了头,一对消息,都是要去为少主撑腰,虽然立场不一样,但要去的方向是一样的,便决定暂时摒弃前嫌,结伴而行,于是有了眼下这副壮观的景象。 单郁看了看一眼望不到头的大军,问赤牛:“怎么回事,不是让你带几个过来就行。” 赤牛道:“回尊上,他们一听是要来给少主撑腰,都抢着要来,拦不住啊。” 海生月问鹭妖:“你们也是?” 鹭妖点头,其他妖也说:“我们都是自愿来的。” “撑场子肯定要人越多越好,气势上不能输!” “让少主受气的那群刁民在哪里?看我不把他们打的亲娘都不认识!” 他们群情激愤,囔囔着要把人剁了拿去做花肥。 海生月扶额,一个个大嗓门吵得他头疼,以前怎么没发现他们这么能骂。 “行了,都打住。”他轻喝。 “阿鹭你带几个身法好的留下,其他的都回去。” 单郁对五魔将道:“你们也是,除了赤牛你们五个,其他的都走。” “啊!” 除了被点到留下的几个沾沾自喜,其他的魔和妖都很失落。 大老远跑过来,连少主面都没有见到就要回去了。 “大人,能否让我们看一眼少主再走?” “是啊,都这么久了,我们还不知道少主长什么样呢?” 单郁不耐烦摆摆手,“看什么看,你们这种样子会把他吓到的,都快滚。” 魔们看了看自己,还有同伴的模样,在魔族的认知里,身材魁梧,面如罗刹,凶神恶煞,是一等一的好模样,但他们的少主不喜欢。 众魔头一回对自己的长相产生了怀疑。 其实如果少主喜欢人类小白脸的话,他们也不是不可以变。 即使他们变了,单郁也不会让他们留下来,魔妖两族大军的同时出现已经让其他人战战兢兢,如果长时间聚集在一处不走,会让其他人怀疑他们要发动战争。 他不想打架,嫌麻烦,只想赶紧把该死的鬼契解了,带崽回去。 众妖魔见少主无望,耷下了脑袋,来的时候有多兴冲冲,走的时候就有多失望。 “那只牛牛会说话诶。” 脆生生的声音让他们身体震了一下。 回过头去,一只龙族幼崽兴奋指着赤牛,大眼睛明亮如星。 众妖魔:“!!!” 少主! 龙崽在青衣男人怀里蹦了两下,男人把他放下去,他跑向赤牛,却又停下了脚,躲到了单郁身后,探出个小脑袋。 嗷,牛牛,好大只。 赤牛愣愣和他对视,这就是少主吗……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后悔了,要是早知道少主长这样,他就披层人皮再来了。 不止是他,其他妖魔也默默藏起了自己吓人的爪子和角。 单郁不喜欢他们直勾勾盯着安棋看的样子,又不是他们崽,看什么看。 他瞪了眼白敛。 说了别把他带过来,一群没轻没重的妖魔鬼怪,把他吓着怎么办? 白敛摇头。 他要来,没办法。 单郁感觉有人在拉自己的衣服,低头对安棋微笑,“怎么了?” 安棋:“爹爹和他们认识吗?” 众魔期待地看着他们的魔尊。 单郁:“……” 一副没见过幼崽的土样。 眼下这情况说不认识也不太可能。 “他们是爹爹的……老乡。” 老乡就是认识的人,就是小时候一起长大的人,安棋把他们都划入了“熟人”的范畴,他爹爹那么好,他的老乡也肯定是好人,虽然长得奇奇怪怪的,但好孩子不能以貌取人。 他是懂礼貌的小龙,站出来朝赤牛伸出爪子,“牛叔叔好。” 赤牛看看爪子,又看看单郁,单郁无奈点了点头,赤牛欣喜若狂,把手在衣服上擦了好几遍,慎之又慎地握住那只小手,幼崽的手还没他两根手指大,他一点力气都不敢用。 无数道灼热的目光射过来,充满了羡慕与嫉妒,像是要他的手烧出一个洞。 赤牛只顾着傻笑,没有发觉他已经成了大家的公敌。 “给你糖吃。”赤牛拿出一个油纸包着的东西,里面是一些花生糖。 安棋问:“哪里来的嗷?” “抢的!” 赤牛太得意忘形,露出了本性,立马得了单郁一个凌厉眼刀,又看到安棋仰着纯稚的大眼睛看他,他忙改口:“买的买的。” “我们是好人,怎么可能抢东西呢,你们说是吧。” 其他魔讪笑,“就是,我们可守规矩了,从不抢人东西。” “我们还乐善好施,见义勇为,扶过摔倒的老婆婆,救过被困在树上的小猫,给快饿死的小孩送过包子。” 他们说的时候眉头都不皱一下,煞有介事。 安棋信了:“哇。” 众魔被幼崽崇拜的目光晃瞎了眼,活了这么久,从来没有哪天想做好事的冲动如此强烈。 一旁的妖族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们,这群魔头在说什么鬼话?!为了讨好少主连喜欢救人为乐这种谎话都能说出口,一点魔的尊严都不要了。 “哥哥,你的羽毛好漂亮啊。”安棋看到鹭妖手臂上洁白的鸟羽,像雪花一样,想摸一下,又不敢。 鹭妖轻咳一声,淡定地把袖子撸起来,“摸这里,这里的羽毛更软。” 安棋又崇拜地看着鹭妖,鹭妖非常受用,把另一只手臂也给他玩。 这下子原本嫌弃魔族的妖们也无法冷静了,一只长毛兔子最先忍不住挤过来,拍了拍肚子,让安棋摸摸看,保准比羽毛的手感还好。 安棋没有摸过兔子,发现兔子的肚子比滚滚的还舒服。 “我可以抱抱你吗?” “抱!使劲抱!……啊,你们干什么!” 兔妖被五六只手一起按了下去,这种好事凭什么让他单独拿,他们也要! 狗妖,猫妖,鼠妖……所有身上是毛绒绒的妖都围了过来,争着让安棋摸。 就好像方才说魔族不要脸讨好少主的不是他们。 安棋被这么多毛绒绒围着,不知道该先摸谁好了。 魔族和妖族不对付,看到他们围着安棋就不爽,他们魔族的崽,妖族激动个什么劲?! 赤牛找遍全身,终于在尾巴上发现一点红毛,大喜过望,立马举着尾巴加入了混战,“我我我!我也有毛,少主摸我!” 还可以这样?! 其他魔打开了思路,也赶紧在身上找。 场面逐渐不受控制。 而被挤到包围圈外的单郁和海生月脸色都不太好。 单郁咬牙:这群家伙…… 海生月冷冷:呵。 ———————— 前面有关反派的所有剧情已大修完成,将反派下场剧情点提前,从第27章 起修改,宝宝们可以消气了,摸摸 第37章 小鬼妹妹 上一刻,听到山庄已经被魔妖两族围得水泄不通,白无期心如死灰,决定放弃抵抗,以免造成更大的伤亡,他叫来了白敛交代遗言。 可下一刻,魔妖两族派出使者送来拜帖,说他们无意开战,是来帮忙查瘟疫的,并且会在一个时辰内退兵。 一大批妖魔浩浩荡荡的来,又浩浩荡荡的走了。 白无期腿软,烂泥一样坐在椅子里。 想不通,实在想不通。 这两个大流氓为什么突然讲道理了? 镇婴塔前,两方人马僵持多日的困局终于得到了破解。 天道规定,仙门中人不可随意伤害凡人,但又没说魔和妖不可以。 而且杀人放火抢劫是他们的老本行。 当王老头又拿刀抵脖子威胁红亭他们离开的时候,赤牛才不惯着他们,抄起锤子把他手中的刀打掉,连带削掉了他一只手臂,王老头哪还有嚣张的气焰,大喊一声“妖怪啊”,跌倒在地,连滚带爬地跑。 赤牛拎住他的衣领把他揪起来,一张疤痕丛生的牛脸抵到他脸上,哼哼吐恶气,“就是你说想死是吗?” 赤牛的身后,一双双锋利的眼睛看死人一样看他们,光气势上就让他们这些凡人两股战战。 王老头血色全无,“不不不,我不想我不想!” “牛魔大人,我跟你们无冤无仇,您行行好,放过我吧!” 赤牛:“你们吓到我家小主人了,他连饭都少吃了一碗,怎么就无冤无仇了?!” 王老头:“真的冤啊,我根本不认识他!” 赤牛指了个方向,“就是他。” 王老头看去,那只幼崽是有点眼熟,好像是前几日推了镇婴塔的那只。 他想起来了,他跟那群弟子们是一伙的! 他想向弟子们求助,庇护凡人不是他们的责任吗,但红亭他们只是冷眼看着,并没有要出手救人的意思。 老王头心里边骂他们冷血无情,边向赤牛痛哭流涕地求饶。 赤牛道:“原不原谅你得看我家小主人的意思。” 他们一听,立马一窝蜂似的跑安棋面前噗通跪下,说自己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如果他们没了的话,他们全家都会很惨,求他发发善心放过他们。 安棋搂着单郁的脖子,看着他们把头都磕破了,“可是小妹妹们更惨啊。” 老王头一愣,“小妹妹是?” 安棋指向镇婴塔,“就是塔底下的妹妹,她们来找我了,说你们是大坏蛋。” 老王头等人的脸色跟见鬼了一样难看,白的没了血色。 “鬼,是鬼回来了……” 安棋:“她们不会原谅你们的,所以我也不会。” 单郁给赤牛使了个眼色,妖魔们堵住老王头等人的嘴,把他们拖下去处理。 对付无赖就只能比他们无赖,更狠辣。 这次推塔来了很多百姓围观,他们心有预感,应该是最后一次见到这座镇婴塔了,每个人心情都很复杂,但没人上前阻止。 随着一声巨响,塔轰然倒地,扬起漫天灰尘,他们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也落了地,或唏嘘,或惆怅。 弟子们进去搜寻,被满地的骸骨惊到了,有的弟子看不下去,跑出去吐了。 安棋趁乱溜过去看了眼,他注意到一个半埋在土里的头骨,骨头旁边开了一朵小小的白花,被风吹的一摇一摇,像是在和他招手,他也抬起爪子晃了晃。 小希妹妹嗷…… “安崽!你跑这里做什么。” 单郁抱起他快速远离废墟,和海生月他们汇合,安棋趴在他爹温暖结实的身上,一直盯着那块头骨看,直到再也看不到它了。 他缩回身体,抱紧了单郁的脖子。 单郁问他是不是被吓到了,安棋摇摇头,他不怕的。 他就是觉得,还是他的爹爹最好了。 “少主,看我们给你抢,不是,带回来了什么?”赤牛神秘兮兮让安棋猜。 安棋猜不到,赤牛侧身,身后是垒成小山的牛奶桶,足够安棋喝上一年了。 安棋:“哇,买这么多很贵的吧。” 赤牛道:“都是那些凡人送的,感谢你帮他们除去了一个大毒瘤,我们说不要,他们还不肯,硬要塞过来。” 单郁语塞。 这群家伙,都说了把强盗的习惯先收起来。 赤牛眉飞色舞地给安棋描述当时的情况,添油加醋强调他们有多感恩安棋的善举。 安棋心热热的,好像飞到了云上飘啊飘,他的正义感在很短的时间内从小嫩芽长出枝叶和花朵,他不仅得到了上百桶牛奶,还有一颗充满了勇气的心脏。 他更加有信心了,以后他一定会成为超级厉害的龙! 镇婴塔的清理花了一天一夜,但没有找到鬼母的下落。 线索到这里断了,鬼母一日找不到,安棋身上的鬼契就是个潜在的威胁。 把安棋哄睡着,单郁几人去商议下一步该怎么办。 安棋做了个美梦,梦里好多小妹妹围着他喊哥哥,夸他厉害,小龙抱着尾巴傻笑。 但是到了半夜,窗户被风吹开,安棋被冻醒了。 屋内没有点灯,他爹也不在。 安棋想喝水,爬下床,走到桌子边,踮起脚够桌上的水壶,余光瞥到右方有黑影。 黑影站在一个落地镜子前,拿着一件衣服在自己身上比划,他察觉到有人在看他,透过镜子,咧开嘴,露出一嘴细密猩红的牙齿。 “啊!——” 单郁他们就在隔壁,听到尖叫声赶过来踹开了房门,把坐在地上的安棋抱起来,安抚了一阵,等他情绪稳定了,问他发生了什么。 安棋指向镜子,心有余悸道:“那里刚才有人。” 白敛走过去,捡起地上的衣服,上面有鬼气。 “不是人,是鬼。” 单郁搂着安棋,一听又是这玩样,骂道:“有完没完了,又来一个。” 海生月看到被打开的柜子,安棋的衣服原本被叠好放在里面,现在却散落了出来,有些沾上了黑印子,看大小,这只鬼应该是只小鬼。 小鬼为什么要偷安崽衣服呢? 他们陪着安棋度过了后半夜,又轮流在晚上陪他睡,那只小鬼再没有露面。 鬼契一事没有解决始终让他们不安,找遍全镇无果后,海生月又回到了镇婴塔,在废墟上查了几天,终于让他发现地底下还藏着一个空间。 他感知地下的空间不简单,有时空乱流在其中流窜,一个不小心被卷进乱流中便会困死在里面,尸骨化成灰都出不来。 进去前需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晚上,安棋洗漱好坐在床上,猜今晚会是谁来陪他。 爹爹会给他讲故事,但是也会逼着他到点必须睡。 姐姐会给他投喂东西,但是只喂一点,而且吃完还要刷牙。 叔叔不讲故事,也不投喂,但是会陪他玩玩具到他想睡为止。 唔,好难选嗷。 要是有能给他讲故事,又给他吃点心,还可以陪他熬夜玩耍的就好了。 今天陪睡的大人来的好慢嗷,安棋坐的无聊了,就出去找。 顺着走廊走了一小段,他听到草丛里传来猫叫声。 想起那天他摸猫妖肚子时柔软舒滑的手感,他没忍住,跟着声音去找猫猫了。 他扒开齐腿高的草,越往深走光线越暗,却没有发现猫猫的身影。 奇怪,声音明明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夜风很冷,他想回去了,这时他又听到了一声猫叫,在他身后。 转身,抬头,树上挂着一张人脸,咧嘴朝他笑。 在他喊出声来前,小鬼跳了下来,用尖细的嗓子说:“别喊,我不想伤害你。” “你喜欢猫吗?我有很多猫。” 小鬼爬着靠近他,手里拖着一个包袱,打开,是一堆金子做成的小猫,每一个都只有安棋巴掌大。 见“金”眼开的小龙登时连恐惧都忘记了。 小鬼拿起一只递到他眼前,安棋直直盯着,他拿到左边,安棋头就转到左边,拿到右边,安棋又跟着转到右边。 小鬼咯咯笑,“给你。” “谢谢你嗷。” 安棋一屁股坐在地上,把玩起手中的金猫猫。 小龙崽对金灿灿的东西一点抵抗力都没有。 等安棋彻底玩入迷了,小鬼才说出它的目的。 “这些金猫都可以送给你,只要你拿东西跟我换。” “嗷?” 小鬼看着他,笑道:“我想要你的爹爹。” “你有三个爹,但是我一个都没有,我不贪心,你只要分我一个就可以了。” 安棋玩金猫猫没有回话,小鬼等的不耐烦了,尖着嗓子问他:“你听到我说话没有?!” 安棋还是不说话。 小鬼气的想挠他,但龙鳞的坚硬程度不是它的指甲能比的,他举起手又放下,戳了戳小龙崽的脸蛋,说:“你不回答我就当你同意咯。” “答应了鬼的事情绝对不能后悔,否则鬼是不会放过你的!” 小鬼威胁完他,也不管他听明白没有,跳进草丛消失了。 “明天我就来找你爹。” 不,很快就是它的爹了。 安棋玩够了,发现小鬼不见了。 他最后好像说明天还要来,来干什么来着? 不记得了,算了。 安棋把金猫猫揣进兜里,口袋鼓囊囊的,回房间睡觉去。 刚到门口差一点和单郁撞上,单郁看到他回来,紧张的心放下,蹲下问他方才去哪里,为何不听话在房间里待着,安棋把金猫猫拿出来给爹爹看,又把小鬼来找他的事说了。 单郁让他看着自己的眼睛,严肃问他,他拿什么跟小鬼交换了? 爹爹好生气的样子。 安棋绞尽脑汁回忆小鬼到底和他说了什么话。 “……我要你爹……分我一个吧……嘻嘻……” 金猫猫从安棋手中滑落,安棋想起来了,也呆住了。 嗷!!! * 又一个夜晚。 安棋的房门外,小鬼穿着安棋的衣服,学着他说话的方式,开开心心敲开了房门。 “爹爹,我回来了。” 下一秒它笑容僵住,里面等待它的不是单郁等人,而是一群妖魔和仙门弟子。 一张缚灵网朝他降下,小鬼闪身险险避过,看到人群里没有它想要的“爹爹”们,果断选择转身就跑。 它引着他们来到一个池塘边,这底下有暗河直通山庄外,它跳进水里后没急着走,用尖锐的笑声嘲笑他们没用,魔们本来没把它当回事,但当听到它说他们和那只龙崽一样笨的时候,众魔怒了。 当着他们的面骂他们的崽,这跟踩在他们头上耀武扬威有什么区别? 他们下水抓小鬼,但一道绿色的小身影先跑了出去,比所有人都快。 众人一愣,刚才什么东西飞过去了? “嗷!坏小鬼你给我站住!” 安棋朝小鬼拼命游去,水花乱溅,四只爪子在水里都快刨出火星子了。 小鬼转身就跑,随后感觉右脚一疼,一看是安棋咬住了他,眼神奶凶,牙都没长几颗咬的怎么这么疼?! “松口,你要把我腿咬下来了!” “嗷呜!!!” 安棋不知道哪里的力气,拖着小鬼又刨水游回岸边。 看着安棋那熟悉的泳姿,弟子们想起了看门的大白狗,一脸难以言说,“……” 谁教他这么游的?不会真是狗吧。 “真的是……” 赤牛:“太厉害了!” 众魔用力鼓掌。 众弟子诧异看着他们。 魔族丝毫没有觉得安棋的狗刨式有问题,相反他们非常欣赏。 “你们看到没有,刚才少主飞身出去的那一刻帅死我了。” “小小年纪就敢扑水擒鬼,胆识过人,智勇双全,少主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泳姿独具一格,威力惊人,我们少主一定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 连一向处事不惊的鹭妖都赞叹道:“少主年幼有为,不愧为大人之子。” 众弟子看他们的眼神更加一言难尽。 这难道就是亲爹眼? 崽扔块石头都要夸他力气大。 没救了…… 安棋上岸,妖魔们立刻围住了他,为他送上热烈的掌声和夸赞,但安棋这次并不开心。 他把兜里的金猫猫都拿了出来,怕有遗漏的,又脱下衣服蹦跳几下,把东西都抖落出来,全部放到小鬼面前。 “还给你,爹爹是我的,我不跟你换。”他板着脸,又气又后悔。 小鬼扭过头,不接。 赤牛拿锤子敲它脑袋威胁,小鬼冷哼,其他魔也亮出兵器轮番吓唬它,它梗着脖子看着他们,一点不怕。 “我要你爹,就要就要。” “不给嗷!” 安棋跺脚,急得拽过它的手,把金猫猫塞回去,小鬼赌气把金猫猫扔开,金猫猫恰好滚到赶来的单郁等人脚边。 “爹爹!”小鬼惊喜,冲出包围圈扑了过去。 “滚!” 单郁一个森冷的眼神,小鬼被股劲风掀飞出去,摔的头晕眼花。 再一看,单郁连眼神都不多给他一个,走到浑身湿漉漉的安棋身边,蹲下用魔力帮他烘干身上,虽然嘴上责怪他乱跑,这些事交给他们处理就好了,但眼中是心疼的。 安棋抱抱爹爹。 小鬼失望却又羡慕地看着他们,它回头,还剩下的两个爹。 它打量白敛,这个冷冰冰的,经常不说话,它不喜欢。 又看向海生月,这个好,长得漂亮,笑起来温柔,一看就是溺爱孩子的那种。 海生月发现它在看他,弯眸笑了笑,主动伸出手,“来。” 真的很好! 小鬼燃起希望的火苗,三步并作一步,张来双臂扑过去。 “爹爹!!” 它没有落入想象中温暖的怀抱,海生月偏身躲了下,抓住它的右脚把它倒着提了起来。 小鬼这时还没有意识到面前人的可怕,以安棋的口吻撒娇喊“爹”,等着他抱自己。 “鬼母在哪里?”海生月问。 小鬼惊诧。 “我,我不知道……啊!” 海生月捏在它腿上的伤口上,又问了一遍:“鬼母的下落,说。” 小鬼终于发现他不是个善茬了,疼的龇牙咧嘴,惊惧万分地盯着这个笑眯眯的怪物。 安棋听到了小鬼的惨叫声,向他们那边扭头,单郁捂住他的眼睛把他转过去。 “带远点审,吵死了。” 海生月:“知道了。” 小鬼听到他们话里话外对他的嫌弃,没忍住委屈,大声哭嚎,它的哭声不再如同锯木头那般嘶哑难听,而是类似于小猫唤母时的细声。 安棋听过这种声音,和小希妹妹很像,这只小鬼也是个小妹妹吗? 他让海生月把它放下,在它身边蹲下,看小鬼哭的眼泪鼻涕都出来了,好不可怜的样子,心软的小龙递给它一张手帕。 “你为什么要哭嗷?” 小鬼看看手帕,没有伸手接,反而哭的更大声了,“我不要你的爹了。” 折腾半天,没有一个是好人! 嗷! 安棋确定了,真的是个小妹妹。 “你认识小希妹妹吗?” 小鬼哽了下,抬头看他。 安棋又道:“小希妹妹请我帮她救娘亲,你知道她的娘亲现在在哪里吗?” 小鬼不哭了,黑漆漆的眼珠子放大,里面是安棋的倒影。 “诶?” * 房间里,安棋和小鬼面对面坐在桌子上,小鬼狼吞虎咽把生牛肉往嘴里塞,它饿了很久。 安棋给它倒杯水,让它慢点吃,又问:“所以小希妹妹没有跟你说吗?” 小鬼摇头,“没有,她们都投胎去了,没来得及说。” 安棋又问:“那你为什么不去呢?” 小鬼说:“我娘还被关着,我要等她。” 单郁敲了下桌面,问它:“她是不是在镇婴塔下面?” 生牛肉吃完,小鬼意犹未尽地舔嘴巴,“再给我来十斤生牛肉,十斤人肉,要精壮男人的肉,吃饱了我就告诉你们。” 单郁拉下脸,骗他儿子的事没算呢,死小鬼还给他蹬鼻子上脸了。 “还要吃人肉,拳头你吃不吃?” 小鬼咻一下躲到安棋身后,害怕得头也不敢伸出来,“小龙哥哥救我,你爹又要打我。” 安棋:“爹爹不要欺负小妹妹哦。” 单郁没好气地点他额头,“缺心眼的崽,哪天被你的小妹妹卖了,你还傻乎乎地帮她们数钱。” 安棋不信:“嗷。” 小妹妹才不会把他卖了呢。 小鬼探出脑袋,有恃无恐地对单郁吐了吐舌头。 单郁捏拳:……这小鬼。 约好了第二天一早就去镇婴塔下面调查,但是直到日上三竿,小鬼才一瘸一拐地出现。 “你怎么了?”安棋担心地问。 小鬼心有戚戚地看了眼单郁,单郁眯眼,它立马把头低下去,借口是踩到石头摔倒了。 嗷? 到了镇婴塔,废墟早已被清理干净,一根骨头都不见了,只留下一片光秃秃的地面。 单郁抱着安棋,看白敛和海生月一起施法打开地下世界的入口。 入口很快开了,罡风从地底冲上来,吹的他们衣袍翻飞,里面传来各种东西的嘶鸣和咆哮。 小鬼闻到鬼母的味道,激动地跑到入口,要往下跳,海生月拦住它。 “下面危险。” 他们还需要通过小鬼与鬼母之间的连接找到鬼母,小鬼可不能死了。 “这是”,单郁望着下方白茫茫的一片,有极强的神力在其中流动。 “幻虚境。” 安棋问:“那什么地方?” 单郁解释:“天界与人界并不直接相连,两者中间存在一个缝隙,就是幻虚境。” “会有危险吗?” “还好。”单郁宽慰他,但在和其余两人的眼神交流中,暗下了眸光。 他们来之前商量的是,单郁一个人带着小鬼去找鬼母,海生月震慑住妖魔们,白敛看好安棋。 万万没想到会遇到幻虚境,这里早就成为了神族流放罪人的囚笼,还有犯了事的凶兽也被关在里面,如果在其中遇到时空乱流,那更是会尸骨无存。 面对这么一个危机四伏的地方,几人少见的谨慎了起来,他们现在都不是了无牵挂的人,需要调整计划确保能平安出来。 白敛看着幻虚境入口,突然道:“我去。” 单郁注意到白敛神情不对劲,有些阴郁,以及掩盖不住的恨意。 他不会在安棋面前如此失态。 “你怎么了?” 海生月猜到什么,探究问:“你那个黑心的师父也躲在里面?” 白敛闭眼:“嗯。” 单郁看着他:“啧。” 倘若这样,白敛就非要去不可了。 他们几个下去了,单郁留下来看着安棋。 他找了块石头坐下,把安棋放在腿上,用狗尾巴草给他编草蚂蚱玩,安棋晃着小腿看,问出从方才起就有的疑惑。 “叔叔和他的师父有很大的仇吗?” 单郁:“灭门之仇,你说大不大?” 安棋惊讶:“哇!” 灭门那就是把叔叔一家都杀光了,就只剩叔叔活下来了,怪不得刚才叔叔的表情想要杀人。 安棋有点担心叔叔了,心疼地问:“叔叔这么多年过的是不是痛苦?” 单郁:“我怎么会知道。” “嗷。” 好吧。 只能等叔叔回来再问了,哦,不对,这种事情好像不可以问,问了就是揭叔叔伤疤,叔叔又要难过一次了。 小龙撑着下巴思考,要怎么样才能在不让叔叔难过的前提下,安慰到他呢? 嗷,好难想。 要不等姐姐回来问问她,姐姐的脑袋比他好用。 单郁轻敲他脑壳,把编好的草蚂蚱给他,“别胡思乱想,大人的事不是你这个小崽该操心的,玩去吧。” 安棋摸摸被敲的地方,嘟囔了一句“我才不是小孩子”,在单郁开口训他话前,从单郁腿上跳下去,捧着他的草蚂蚱找赤牛他们玩去了。 只要他跑的够快,他爹的唠叨就追不上他。 嘿嘿。 安棋炫耀似的把草蚱蜢举高高,给赤牛他们看,“我爹爹编的哦,好看吧。” 众魔听到这是他们魔尊大人编的,险些没惊出声来。 几日不见,魔尊大人不仅学会了做饭洗衣服哄睡觉,还会亲手做玩具了,他们狂妄孤傲的大人何时变得如此……呃,那四个字他们不太想说。 总之很让他们“刮目相看”。 安棋把他们的不说话当成了羡慕,秉持着有好东西要和朋友们分享的美德,他说:“喜欢的话,我让爹爹给你们一人编一个吧。” “别!” “千万别!” 他们可不敢要。 安棋不解他们反应怎么如此大,他爹很好的说话的。 赤牛说给他抓活蚂蚱,安棋听到可以用自己的蚂蚱和别人的打架,斗出一只最强的蚂蚱王,龙族的好胜心起来了,他跟着他们扑进了草堆里。 午后的阳光很炙热,没一会就玩的满身大汗,他想吃凉的东西,单郁去拿。 安棋坐在石头上乖乖等着,忽然从幻虚境入口方向吹来一阵风。 “过来。” 有人在对他说话。 安棋左看右看,没看到有人喊他,他的目光放在那个散发白光的洞口。 他正疑惑,里面又一次传来声音。 “进来,吾在等你。” 嗷? 脑海是单郁走前对他不要乱跑的叮嘱,可是身体却不自觉朝那边走去。 他来到洞口边缘,凌厉的罡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团柔和的白光,像云雾般浮沉,他看不清里面,但潜意识里想要进去。 单郁回来,发现安棋不见了,附近找了一圈,没见到人。 他眉心猛跳,愕然看向洞口处。 第38章 神的能力 安棋从高处跌落,闭起了眼睛,但没有如预想中那样摔伤,在即将落地前定在了空中。 他看到白光中走来一个人,浑身雪白,不似常人,他和这人视线对上,无论如何都看不清他的眼睛。 奇怪的人。 更奇怪是的,他心里没有感到害怕。 “哥哥你是谁啊?” 这人没说话,动了下手指,安棋被一道力量扶着平稳落地。 安棋好奇地仰头看着他。 “手。” 安棋认出来了,这个声音是他那天中毒,在梦里给他解毒的人。 他把这人划归为“好人”一列,不会害自己,伸出了爪爪,想看看这人要做什么。 他的爪爪被这人的手握住的那一霎,他下意识想抽回来。 因为这人,没有体温。 是又遇上鬼了吗? 安棋忐忑,他怕这人也是来抢他爹爹的。 身体里慢慢涌入一种力量,过程非常平缓温和,安棋起初没有感觉到,但随着力量累积,心口变烫,他感觉到身体好像出现了某种变化,不知如何去形容。 就好像,脱胎换骨了。 手松开,安棋看着自己没有什么变化的爪子,怀疑方才的一切都是错觉。 脚边突然出现了一只死去多时的鸟儿。 “把手放上去。” 安棋迟疑了下,把爪子轻轻放在了小鸟身上。 小鸟没动静,安棋更不懂了,歪头困惑。 “为什么要我——” 爪心传来越来越烫的温度,小鸟原本死寂的心脏突然跳动了一下,脉搏强烈,吓得安棋收回手,睁大了眼睛看着小鸟扑扇翅膀飞了起来。 “嗷?!” 小鸟怎么活了! 小鸟亲昵地贴贴他。 安棋惊讶过后,似乎明白了什么,两眼亮晶晶地看着爪爪。 他貌似,要变成不起的小龙了。 “是我复活了小鸟吗?” “是。” “是哥哥给我的能力吗?” “是。” “为什么嗷?” 这是安棋最想知道的问题,他和这人就见过两面,为什么对他这么好? “你送两百名鬼婴投胎转世,功德不小,应得的。” 安棋不懂功德是什么东西,但他知道这是他做好事的奖励,是一个意外之喜。 他那根尾巴骄傲地翘了起来。 但他想到什么,又把爪爪递了出去,“哥哥,能不能给我换个能力嗷?” “我想要那种力大无穷,或者可以喷火的霸气本领。” 这样他就可以把坏人打跑了!爹爹也不会总担心他被坏人欺负。 “哥哥可以吗?”安棋期待。 “……” “笨龙,创造生灵,消除灾厄,是只有神才拥有的能力。” 安棋额头被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他闭下眼的功夫,哥哥不见了,那道白光也不见了。 哥哥还没有告诉他身份呢。 方才的一切仿若一场梦,但身体里充沛的力量却又告诉他是真的。 虽然不能一爪子把坏人拍扁,但能救人也是很厉害的,安棋很满足。 他抬头问小鸟:“我长大以后会更厉害的对吧?” 小鸟大声:“啾!” 世上第一也是唯一一条可以复活生灵的龙,想想就很威风。 * 小鸟引路,带着安棋找出口。 一路上他们没有遇到任何危险,就像有人为他提前清理过了。 幻虚境内非常荒芜,走到现在,一根活着的草都没有见到过,当看到有个小湖出现,安棋的脚都不酸了,撒丫子跑过去掬起一捧水就要喝。 小鸟飞过来阻止他,让他先用力量净化一下。 安棋还无法自如地控制力量,只会盯着手里的水看,看了好一会,水才渐渐从淡蓝色变得澄清。 没有哥哥的引导,独自做起来果然很慢嗷。 小鸟安慰他没关系,多练练就好了。 安棋喝完水,又坐了下来泡脚,招呼小鸟下来一起泡。 他们眯起了眼,同时发出一声舒服的感叹。 小鸟让他等着别动,自己飞走,回来的时候给他叼了一个没见过的果实,颜色鲜红,味道有点像西瓜,入口生津,脚很快就不酸了。 玩闹了一会,他们继续赶路。 小鸟带他来到一处阶梯前,阶梯悬空,蜿蜒向上,一眼望不到头,但上面应该就是出口了。 安棋走上阶梯,回头看看小鸟,“你不和我一起走吗?” 小鸟摇头,说要回去找主人复命了,随后化为一道白雾消失。 嗷呜,好吧。 剩下的路只能自己一个人走了。 阶梯两边有两道光幕,不停有画面闪过,安棋拾阶而上,看到了形形色色的人。 有的人出身贫苦,为了一口饭当了土匪,后来又经历奇遇,戴上帝王旒冠,一生荡气回肠。 有的人从小就喜欢小偷小摸,长大后成了大盗,劫富济贫,最后被抓住绞杀,无数百姓为他悲痛。 有的人在一个平平淡淡的家庭里出生,平平淡淡过完一生,但至少圆满。 …… 安棋意识到,他看到是的芸芸众生的一辈子。 忽地,他在一个画面前停住了脚,盯着那个雪天在学堂里读书的少年。 这人有些眼熟。 他开始观看少年的一生—— 幼时少年很幸福,家中父母俱在,还有个从小把他带到大的姐姐,家底丰厚,不愁吃穿,备受宠爱。 唯一的忧愁就是夫子的板子,但下了学堂后,他就可以和姐姐一起在花园里玩,无忧无虑地穿梭在家中每个角落,欢声笑语填满了他八岁之前的日子。 然后变故来了。 他被一个云游到此的仙师看上了,他拒绝了仙师收他为徒,那仙师性格古怪,看上了就一定要得到手,先是想强行把他带走,但他父母也不是凡人,出手把他赶走了。 仙师不甘心,查到少年的父母是避世的仙门中人,树敌众多,便把消息告知了他们的仇人。 一夜之间,血流成河。 少年被仙师带走了,从此变得孤僻,不再说话。 仙师起初对他寄予厚望,精心培养,他觉得修仙者的生命很长,时间会让他忘记惨痛的过去,他也是这么过来的。 他的耐心有限,少年不服从他的管教,他就打一顿,下次还敢顶撞他,他就打的更狠。 几年过去了,少年被打的身上没一块好地方,但还是不愿意顺从他。 他开始厌恶少年那副沉默如死人的样子,明知道是其他两个徒弟闯下的祸事,他却说是少年干的,借此变本加厉地惩罚他,并且威胁其他两个徒弟不许说出真相。 又过了很长时间,他打累了,发现少年对他的恨意依旧浓烈。 不能留他了。 他要杀了少年,抹去他的耻辱,但这头被他亲手养大的狼竟然跟他斗了个平手,他甚至不得不找地方躲起来养伤。 少年到处寻找仙师下落,他深陷执念里,变得越来越反常,看着百姓受苦受难无动于衷,冷血得就像曾经的仙师。 又一次无功而返,路上他捡到了一颗龙蛋,从里面蹦出一只小龙崽,见面就抱着他的大腿喊爹爹。 小龙崽非常热情且粘人,少年走哪里他跟哪里,并且认定了少年就是他爹,理直气壮地让少年给他喂饭,陪他睡觉还要一起玩玩具,出去寻仇也要带上他,因为他还是龙宝宝,不能离开大人…… 少年烦透了他,把他送人,第二天开门发现他趴在门口睡着了,不知道怎么跑回来的,浑身脏兮兮的就要扑上来,少年嫌弃地拎着他去洗澡。 送不走就只能先养着。 少年拒绝在其他人面前承认他,小龙崽一点不在意,他只想和他爹爹在一起。 一人一龙度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少年长成了青年,小龙崽还是小龙崽,他们互相陪伴,一个冷淡一个热情,过的居然还算和谐。 小龙崽陪青年修炼,青年冥想时他就趴在他腿上敞着肚皮呼呼大睡,呼噜声让青年眉头紧皱,但小龙崽始终睡得很安稳。 青年陪小龙崽出门玩,两人在一个糖果子摊前大眼瞪小眼,小龙崽叉腰说不给他吃就不喜欢他了,他觉得吃多了会坏牙,不许。 两人互不相让,最后他干脆把小龙崽整只抱起来带走。 再后来,青年惊觉他很久没有出去寻人了,因为抚养这只幼崽花掉了他大部分精力。 掌门师兄带来了龙君苏醒的消息,问他要不要把小龙崽送过去。 他沉默半天,在纸上写了一行字:再等等吧。 又过了段时间,小龙崽突然送了他一个礼物,是一块龙爪形状的石头,祝他生辰快乐。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的生辰了,不知道小龙崽从哪里得知的。 那一晚,他给小龙崽讲了一晚上的故事。 因为太久不说话,发音磕磕绊绊,但小龙崽很开心。 他的时间在父母和姐姐死亡的那晚停止了,又在遇到小龙崽的那一天重新开始了流动。 他憎恨无情的天道,却又感激祂将小龙崽送进他的生命里。 枯木逢春,孤独消弭。 如果故事到这里就结束,那它是最美满的。 很可惜故事还在发展,并且超出了他的控制。 魔尊和妖王不想做天道的傀儡,想拉拢他一起对付天道,如果是以前的他,一定会答应,但如今,他毫不犹豫选择拒绝,并且打算带着小龙崽离开,远离他们的争斗。 他去给小龙崽买他最喜欢吃的糖果子,还有玩具,回来时小龙崽没有跑出来飞扑他。 小龙崽不在家。 与此同时,他听到远方恐怖的雷鸣,那是天道在震怒。 他见到了此生难忘的噩梦,如蜘蛛网般密集劈下的雷阵中,他家的小龙崽在里面。 …… 雷电的光交错,整个画面变得白茫茫的。 安棋看不到发生了什么。 他刚走近了点,眼睛就被人从后面蒙住。 “是谁嗷?” 没有答话,他好像被带着飞了起来,过了一小会,他落地,蒙他眼睛的手松开,他转身看到了一脸担忧的白敛。 “有受伤?” 安棋摇头,“没有的。” 不仅没有,还得到了神奇的力量。 回想起方才看到的画面,他愣愣看着白敛,拽住了他的衣服,有好多的话想问他,“叔叔,你以前是不是我的……” 白敛轻轻拿开他的手,让他在这里坐着,他还有点事要处理,摸了摸他的头。 安棋看到他袖口有血,低头发现白敛的剑上有更多的血。 他担心问:“你受伤了吗?” “不是。” “等着,别来。” 随后他提剑走了。 安棋不断想起白敛最后的那个微笑,他见过的,在那些画面里,在记忆深处。 他想知道是他吗,于是站了起来,往白敛的方向走去。 走了没多久,他看到白敛的背影,还没高兴地喊出声,又看到他脚边的血泊里跪着一个人,流了太多的血,脸色已经白的像纸了。 是那个坏师父,他对叔叔骂着什么话,安棋觉得应该很难听,心里生起无名的怒火,他大跨步走过去,要给白敛撑腰。 坏蛋不许骂他的家人! 白敛想从玄阳子口中撬出龙魂草的下落,安棋将来觉醒龙魂需要它的辅助。 玄阳子自知死期将至,怎么可能让白敛痛快,他用最恶毒钻心的话语咒骂他,但白敛表现淡淡,他骂一句,他就断他一根骨头。 “龙魂草,在哪?” “你这个杀师灭祖的白眼狼!我就是死也不可能告诉你,哪怕下了九幽地府也不会放过你——” “啪!”突然挥过来一只龙爪把玄阳子头打的偏了过去,吐出一口血水和几颗牙。 玄阳子愣住了,安棋也愣住了。 哇,我的爪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厉害的让人害怕。 不过安棋很快就不慌了,他打是的坏人,打的再重都没有关系。 安棋拉起白敛的手,摆出他认为最凶狠的表情震慑玄阳子,“我不许你欺负他!嗷呜!” 玄阳子表情扭曲,这崽子哪只眼睛看到他欺负白敛了。 坏人还敢瞪他,安棋过去又给了他一爪子,这下子两边的脸都肿的老高。 白敛握了握他的手,问他疼吗? 安棋抬头对他笑。 “我很厉害吧。” 白敛无奈:“说了,别来。” “嗷嗷,我要和你一起教训坏人。” 白敛拿他没辙,让他先转过身去,既然玄阳子不肯说,就不必再浪费时间了。 “转过去。”他又说了一遍,但是安棋摇头不肯,他要看着。 白敛蹙眉,蹲下,想把安棋身体转个方向,但他的脚就像是扎根了,怎么都不动,不知道这只幼崽哪来那么大的力气。 安棋今天倔强的反常。 白敛问:“为什么?” 安棋捧住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睛,“我们是家人,我要陪着你,一起面对。” 见白敛盯着他看不说话,他又说:“我不怕,我见过死人的,我……” “嗷?” 他被白敛紧紧抱住了,抱的很用力,安棋感觉到他的情绪起伏很大,拍了拍他的背安抚。 “乖嗷,不怕不怕。” 白敛被他哄小孩的语气逗笑了,幼崽哄人的方式也像个幼崽。 “害怕,就闭眼。” “嗯!” 但是直到玄阳子的眼睛失去最后一丝光亮,安棋都没有闭眼,他在观察白敛的神情变化,担心仇人死了,他会一下子垮下去。 爹爹告诉过他,有些人活在世上就是靠一点执念撑着,执念可能是爱,也可能是恨,一旦爱恨消失了,没了撑着的理由,那个人就要没了。 所以他绝对不会扔下叔叔一个人的。 好在他的担心没有发生,白敛收了剑,抱起他离开,都没有回头看一眼血泊中的尸体。 安棋问:“叔叔还恨吗?” 白敛:“不恨了。” 安棋又问:“叔叔会寻短见吗?” 白敛:“不会。” 安棋不放心,“真的吗?你发誓。” 白敛举手发誓,安棋开心地笑了,搂着他贴贴脸,“那说好了,你不可以死哦。” “要养你。”白敛揉揉了他的头,目光温柔,困住了他几百年的阴霾早在很久之前就消散了。 因为要看着你长大,所以舍不得死了。 小龙自豪,他家的美满未来都靠他啦。 他们从幻虚境出来没多久,单郁带着鬼母也出来了。 他把鬼母往边上一扔,过去把安棋从白敛怀里拎出来。 安棋感觉他爹生气了,张开大大笑脸喊:“爹爹!” 单郁躲开他抱过来的手臂,怒极反笑,“这是你第三次不听话乱跑了,不听话的小龙是要受惩罚的。” “嗷?” “回去之后再打你屁股。” “嗷!!!” 安棋知道他爹不是说说的,是真要动手,他耍赖也逃不过,他着急了,不想被打屁屁,探出身子去抓白敛的衣服。 “爹爹救我嗷!” 他这一嗓子嚎的单郁,白敛,海生月全愣住了。 单郁:“你在喊谁爹?!” * 鬼母找到,鬼契解除。 安棋手心的印记消失了,但是爹爹他们似乎不怎么开心。 也不是全都不开心,叔叔还是很开心的。 叔叔以前情绪内敛,笑也只是唇角微微勾起弧度,而现在,他的笑更深了。 叔叔变开朗了,他爹和姐姐变阴郁了。 大人的心情真奇怪,比小孩子还容易变来变去的。 安棋不想听他们吵架,耳朵好疼嗷,跑去找姐姐他们玩。 可是姐姐们没时间,还一个劲把他往帐篷外面赶。 “这里都是染了疫病的病人,你不要进来,万一感染了就不好了。” “我不会生病的,我可以帮忙治病!”安棋把两只爪爪都举起来给他们看,“我救活过一只小鸟。” “知道了,很好很好。” 他们敷衍几下,只当他贪玩,哄他快走,他们忙完再去找他。 帐篷帘子拉上,安棋一个人站在外面,抱着手臂不开心地嘟嘴。 小龙生气,小龙委屈。 为什么都不相信他会救人! 安棋气呼呼地回去,他想既然大家都不相信他,以后就算求他帮忙他也不会帮的。 哼! 路过园子里的池塘,他听到有人躲在石头后面哭。 悄悄走过去一看,是鬼婴。 安棋把手帕递给他,在它身边坐下来。 鬼婴拿过手帕,擦了擦眼泪,看着帕子,想到什么,嘴巴又瘪下来,张嘴要哭。 “吃点吧。”安棋把一块栗子糕塞进它嘴里,堵住它的哭声。 “我爹今天不高兴,只给了我两块,你慢点吃嗷。” 鬼婴边吸鼻涕边骂:“你爹真坏,还克扣小孩的零食。” 安棋:“不是嗷,他们对我很好的。” 鬼婴抽抽嗒嗒地把栗子糕吃完,安棋忍痛把第二块也给它了。 鬼婴:“谢谢你了。” 安棋眼巴巴看着它两口就吃光了,只能咬手指解馋。 “你为什么要哭啊?你娘不是找到了吗?” 鬼婴眼泪流下来,带着哭腔道:“我娘要死了。” “嗷?” 你娘不是早就死了变成鬼了吗? 鬼婴:“我娘身上鬼气太重了,被各种怨念缠住了魂魄,没办法投胎了,他们说为了不让我们害更多人得瘟疫,要把我们都镇压起来,直到魂飞魄散的那一天。” “这样嗷。” 安棋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它了,因为哥哥姐姐们是为了救人,也没有做错。 要怎么样才能让它没那么难过呢? “要不我给你变个戏法吧。” 鬼婴好奇他要做什么,安棋把手放在石头上,回想救小鸟时候的感觉,把力量都集中到爪心,然后—— 一声细微的石头破裂声,安棋抬爪,一朵红色小花凭空长了出来。 “送给你。” 鬼婴不可置信,小心碰了碰花,居然是真的! “你,你怎么做到的?” 安棋:“秘密。” “喜欢吗?我还可以变更多。” 鬼婴看着他神气样,突然一言不发就跳进水里,叼了条鱼上来,放在安棋手边。 “你能把它救活吗?” “能啊。”安棋把爪子放在鱼腹部的伤口上,这一次用的时间更短,鱼的伤口中的鬼气被净化,血肉愈合,恢复活力,自己蹦回了水里。 鬼婴确定了什么,一扫脸上悲伤的阴霾,激动地拉着他就走。 “去哪里嗷?” 他们来到了地牢,最深处关着一个昏迷的女人,手脚和脖子都被锁链锁住了。 女人和鬼婴是一样绿中透黑的皮肤,眼睛漆黑,指甲血红且长,她应该就是鬼婴的母亲。 鬼婴让他等一下,跑出去,没多久带着一个包袱回来了,包袱打开,昏暗的地牢里霎时充满了金灿灿的光。 安棋惊喜地“嗷呜”一声。 是金猫猫,还有金狗狗,金花花……都是他喜欢的,安棋抱着尾巴原地转圈。 小龙就没有不喜欢的亮晶晶。 “送给你”,鬼婴说:“只要你帮我娘亲把怨气驱散。” 安棋很想要金猫猫,可他想到之前的事,不敢随便答应,道:“我没有驱散过怨气,不能保证成功的。” 鬼婴:“无妨,无论成功还是失败,这些金子都给你,反正我也用不上了。” “好吧,那我试试嗷。” * 他们从地牢里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快到傍晚了。 安棋没有回去吃饭,而是转身又去了安置病人的帐篷那边。 鬼婴告诉他,这种“婴儿瘟”很难治的,初期症状是头疼发烧,到后面整个人面貌都会改变,皮肤变得水嫩,五官缩小,宛如初生的婴儿,但头骨大小不会变,所以眼睛鼻子都挤在一起,看着非常渗人。 他们的智力也会回到婴儿时期,口中长出两排牙齿,哭声宛如婴孩,只想喝血吃生肉,攻击性极强。 就算救回来了,他们的智力和样貌也回不来了,下半辈子只能不人不鬼的活着,饱受周围人的白眼。 安棋嘴上赌气说不帮哥哥姐姐了,但是他的脚还是控制不住往那边走。 鬼婴想做点好事,攒点功德,下辈子投胎还要当它娘亲的孩子,两人一拍即合,鬼婴把人引走,安棋则偷溜进去。 帐篷里弥漫着一股苦药味和血腥味,还有厚重的绝望。 他走到离他最近的一个姐姐身边,只看婀娜的背影,人们会认定她是位年轻的美人,但如果把她转过来,看到她此刻的样貌,又会被吓得大骂她是“妖怪”。 安棋伸手接住了姐姐落下的一滴泪,在她眼前晃了晃爪子,她的眼睛麻木而空洞,对外界丧失了感知。 安棋把爪子覆在她脸上,催动力量。 不怕了,不怕了。 红亭他们回来,还没进帐篷就听到里面笑声与哭声此起彼伏。 “发生什么了?” 她一踏进,被里面的景象震惊到了。 走之前还死气沉沉的病人,才过了不到一个时辰,都坐了起来,恢复了神智,毁掉的容貌也变回去了,有的人捧着镜子边笑边哭。 “这,谁干的?” “我!”安棋从一张病床下跳出来,骄傲地昂起头,等着红亭夸他。 但红亭不信他,把他拎过来,责备道:“说了不要进来,这里危险。” 安棋说:“不危险,我把他们都救了,我很厉害吧!” 红亭没理他,问一旁的杜松,“是你的药起作用了吗?” 杜松也奇怪,“应该不是,那药顶多让他们意识清明,不能治愈容貌。” “那还能是谁,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救治如此多的病患,要有足够深厚的功力才行。” 安棋努力跳高,举爪,“是我啦!” “难道是师叔来过了?” 安棋拽红亭衣服,“不是他,是我!” “我去问问师叔吧。” 安棋大声道:“是我嗷!” 红亭摸摸他的头:“好好好,是你是你。” “嗷呜!!!” 为什么都不相信他! 小龙崽生气了,一声咆哮让所有人都看向他,他叉着腰,指了一圈病人,严肃且郑重地向他们宣布:“人,是我救的!” 众弟子:“哈?” “你?!!” 第39章 龙爹找来 “所以说,真的是你救了这些人,还有鬼母。” “嗯!” 安棋给他们演示了一遍怎么救人的,大家看他的眼神变了,第一次知道龙族有治愈疫病的能力,前所未闻。 安棋嘟囔道:“你们都不信我。” 看他这发了小脾气的样子,红亭哭笑不得,“对不起你了。” “我们真的没想到,一般来说,龙族要等觉醒龙魂以后才会拥有相应的能力,但那都要两三岁以后了,你才多大啊。” 他们以为小崽又在吹牛皮。 安棋问:“所以我是不是很厉害的小龙?” 还没有夸他呢,尾巴就已经翘起来了,众人哈哈大笑,异口同声道:“是!” “你就是我们见过最厉害的龙!” “嗷呜。” 被这么多人用欣赏的眼神看着,那根尾巴反而害羞地躲起来了。 鬼母带着鬼婴要去投胎了,离开前安棋去送他们。 鬼婴把他这么多年收集的宝物一股脑都送给了安棋,沉甸甸的,安棋两只手都抱疼了。 安棋挥爪,“再见嗷。” 鬼婴:“别再见了,你是龙,要活的很久,我不想在黄泉路上遇到你。” 安棋懵懵懂懂,“好吧。” 送走她们,安棋回房间,还没到房门口,又听到他家几个大人在吵架。 “爹爹开门,我给你看个有趣的东西。” 门内的争吵声听了,单郁开门,其他两人神色如常,各自坐着喝茶,气氛和谐,仿佛方才都是他的错觉。 单郁:“什么东西要给我看?” 安棋神秘兮兮地说:“我会变花。” “嗯?”单郁倚在门上,笑着看这个小家伙又有了什么鬼点子。 安棋拿出一块小石头,盖上爪子,再拿开,石头上长出一朵花,花香冷冽中带着一点柔和,是他爹身上的味道。 “看。” 安棋盯着单郁的脸,看到了惊讶的表情,却不是他想要的那种带着欣赏的。 屋内其余两人都放下了茶杯,定睛看着他手中凭空生花的石头。 “不喜欢吗?” 为什么都不说话呢? 单郁蹲下,握住他的双肩,力道有点重,严肃看着他的眼睛,问他是从哪里学来的。 安棋把遇到那个奇怪哥哥的事都说了,单郁的脸色更加的难看。 “那人可有伤害你?” “没有嗷。” 到底是怎么了? 当天,他们带安棋马不停蹄回到了揽月宗。 晚上,三人席地坐在成堆的书中,都没有说话,只有纸叶翻动的哗啦声。 当翻完最后一本记载了有关龙族之事的古书,白敛在两道询问的视线中摇了摇头。 单郁躺下,望着天花板,长叹口气,喃喃道:“怎么都没有。” 像安棋这种有创造生命和治愈瘟疫能力的龙,在龙族都是极其罕见的,不可能一点记载没有。 除非他是开天辟地以来的第一只,又或者被什么人抹掉了痕迹。 单郁问白敛:“你还记得上辈子捡到他时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白敛:“只有,一个蛋。” 没有信物,没有来历,连龙典上都没有他的名字,就像凭空来到了这个世界上。 认真追究起安棋的身世,他们才发现对此一无所知。 安棋的能力太奇怪了,还是天道给他的,天道心思难测,他们不能不为安棋忧心。 单郁说:“要不问下老龙?” 海生月否认:“老龙是莽,又不是蠢,你一问他就知道安崽在我们这了。” “也是。” 算了,老龙不讲道理又难缠,还是别惊动他。 他们三个随便拉一个出去都能用名头吓跑一群人,现在却为了孩子迷点重重的身世而头疼不已。 当爹不容易啊。 门口出现了一个小身影,安棋拖着他的小枕头,揉揉困乏的眼睛,问:“今天是谁陪我睡嗷?” 好问题。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虚伪的和平到此为止,无声的较量再次开始。 * 灵兽课的周长老前来借安棋,单郁本想把人轰出去了,拿他儿子当什么了。 但安棋被周长老带来的玩具吸引了,怎么都不肯撒手,最后没办法,单郁退而求其次,他也要跟着去。 安棋出发前磨磨蹭蹭,要挑个最大的布袋子。 “带这个去有什么用?” “去了就知道啦。” 安棋眼里闪着期待的光。 课堂上,今日讲解的灵兽是神秘而强大的龙族。 “龙,性情暴躁好战,凶狠贪婪,喜珍宝,腾彩云,龙啸声如雷……” 有弟子好奇问:“龙都是极恶之徒吗?” “大部分不好相处。” “长老,龙啸声真的像雷鸣一样吗?” “这……我也没有听过,应当是。” 这世上听过龙啸声的人恐怕屈指可数。 “嗷呜!” 突然响起的龙啸声让众人一震。 紧接着,大门被踢开,一只绿色的小龙大步走了进来。 “恶龙来了!把你们的糖都交出来!”安棋张牙舞爪,奶凶奶凶地咆哮。 没见过安棋的弟子们眼睛瞪圆了。 龙,活的! 安棋哒哒走到一个人面前,打开袋子,恶狠狠地看着他,“不给糖我就咬你了。” 弟子心里默数他的牙,一,二……五,才五颗,他努力忍着没有笑出来。 龙族生活这么拮据的吗?才长五颗乳牙的幼崽都要出来打劫了。 “不许笑!我是恶龙,很坏的!” “好好,你好坏,我好怕啊。” 弟子从袖口里掏出一把糖放进他的袋子,又问:“我可以摸摸你的尾巴吗?” 安棋想了想,面对别人的请求,恶龙应该怎么做。 他小脸凶巴巴,冷酷道:“可以,要加糖。” 合格的恶龙就是要趁火打劫。 弟子拼命咬着下唇,不然他真怕笑出声来。 安棋又走到第二个人那里,遇到了熟人。 红亭微笑问:“我也要加糖才能摸你的尾巴吗?” 小恶龙愣了下,变回了乖巧龙宝宝。 “姐姐不用的嗷。” 安棋把尾巴抱起来,“姐姐可以随便摸。” 前一个弟子:“?” 这小恶龙还看人下菜碟的。 红亭笑了两声,捏了下他的鼻子,把身上的所有的糖都给了他,小声在他耳边说:“去吧,后面那俩个兜里糖更多,狠狠打劫他们。” “嗷!” 杜松和林三思:“……” 师姐,我们听得到。 安棋站到他们面前,把袋口撑到最大,露出小恶龙的邪恶微笑。 “恶龙打劫!” 不到一炷香,安棋就得到了满满一袋糖,要两只手一起用力拖才能拖得动,其他人想帮他,被他拒绝。 他今天是冷漠强势的小恶龙,不能要手下败将的帮忙。 忽然他感觉不那么重了,仰头一看,是单郁帮他提起来了。 “谢谢爹……” “嘘。” 安棋闭嘴了,来之前单郁说过,不要在人前暴露他们的关系。 但已经有弟子在下面窃窃私语猜他是谁了,虽然戴着面具看不到脸,但通身的气场绝不是一般人能有的,而且安棋对他的态度非常依赖。 他们聊的每句话单郁都听得到,有说他是护卫的,有说他是报恩的隐世高手,更离谱的说他暗恋白敛,所以要讨好他儿子?! 叽叽喳喳的吵死人了,要不是安棋在这里,他想把他们的嘴都缝上。 周长老咳了几声,将弟子们的注意力拉回来。 昨天商量的时候,他希望安棋能演的凶一点,让弟子们感受到龙族的可怕,对龙族产生敬畏之心,安棋听进去了,很卖力,很凶,就是效果似乎不太好。 弟子们非但不怕“小恶龙”,反而想用糖把他哄过去一起玩,而“小恶龙”非常没出息地上当了。 看到安棋像幼鸟那样张嘴等投喂,周长老怀疑自己当初选他是不是选错了。 这龙,也太不像龙了。 结束后,安棋带着他的“战利品”要回家向丝丝他们炫耀。 周长老喊住他们,道:“回去跟白敛说,过几日沧浪海试炼,让他带着这个孩子一起去。” “不去”,单郁冷冷说完,转身就走。 试炼关他的安崽什么事,还想让白敛和安崽单独相处?让他们父子感情更进一步? 呵,想也别想。 周长老又追上来拦下他们,单郁欲出手,却听到周长老说:“我前几日检查试炼场地,在沧浪海底发现了一株成熟的龙魂草,这孩子应当还未觉醒龙魂吧?” 单郁:“……” * 七日后,沧浪海结界打开。 试炼第一关据说是一只性情暴戾的魔兽。 弟子们进入魔兽领域后,闻到了一股强烈的,压迫感十足的魔兽气息。 树影盖住阳光,昏暗幽僻的环境,弟子们听到沉闷的脚步声离他们越来越近,握剑的手心出了冷汗。 来之前便打听过了,这次守关的魔兽不好对付,看它怵人的气势,别第一关就过不了。 前方出现了一个高大的影子,阴影轮廓勾勒出魔兽威武庞大的体型。 魔兽一声咆哮,地面震了三下。 有弟子太过于害怕,转身欲跑。 “嗷呜!” 这声音怎么有点耳熟? 一只巨大的魔兽从树林中钻出来,而他的背上坐着一只幼崽。 果然,又是熟悉的小恶龙。 “你怎么在这里?!” “爹爹去找药了,让我在这里等他。” 安棋说完立刻捂住了嘴,他是守关的小恶龙,怎么能好声好气地向他们解释呢。 要凶! 他举起利爪,小脸凶狠,“老规矩嗷,不给糖不许过。” 弟子们互相对视,摇头笑了。 “要是不给呢?” “不给就,就……” 嗷,不给要怎么办,爹爹走前没和他说过。 安棋陷入沉思。 魔兽吼吼提醒他,不听话的全灭了就好了。 安棋拍拍:“狗狗不要吵,我在想事情。” 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小恶龙? 弟子们想把小崽抱下来狠狠揉脸。 魔兽看不下去,猛地抬爪拍下,地面裂开一条几米深的缝隙,吓得众弟子连连后退。 它背着安棋出来的时候格外温顺,以至于他们忘记了这是只危险的魔兽。 魔兽猩红的眸子睥睨他们,冷哼,“给糖!” 不把它家小主人哄开心了,谁都别想过去。 弟子们交完过路糖就要走,安棋问他们可不可以留下来陪他玩,一个人等爹爹好无聊,弟子们说他们还要继续闯关,没有时间陪。 一行人重新出发。 又过了几道关卡,他们终于走出密林,面前是浩瀚的沧浪海。 走在最后的林三思抬手,大口喘气,“休息会吧,太累了。” 杜松说:“背篓就放了些法器,哪里能累着你了。” 林三思说:“真的很重,不信你们来背背看。” 林三思满头大汗不像作假,杜松和红亭对了个眼神,想起了上次的事。 难道又是…… 他们把背篓盖子掀开,果然看到安棋抱着尾巴躺在里面,笑着和他们挥爪。 “嗨!” “怎么又是你!!” 红亭把他拎出来,安棋像个球在她手晃动。 “姐姐能把我放下去吗?我的头好晕嗷。” 红亭发出一连串的质问:“你什么时候爬进去的?为什么跟过来?不知道危险吗?” 安棋:“我想快点长大,书上说,龙要经历很多冒险才能长得快。” 所以他要跟着哥哥姐姐们一起闯关。 红亭使劲捏他的脸,“你这个年纪要长的快就得多喝奶,而不是往危险的地方钻!” “嗷?” 是这样吗? 安棋看了看他短短的手臂和脚,他每天都喝羊奶或者羊奶,为什么只长小肚子不长个子呢? 已经到了最后一道关卡了,渡过沧浪海便能出去,时间有限,他们不能陪安棋在这里等他爹来接。 而且外面有长老们正在看着他们,如果安棋有危险,他们肯定会出手。 于是他们带着安棋一起上了船。 为了让他消停,红亭塞了个鱼竿给他,安棋坐在船头,抱着杆看她。 “干嘛?” 红亭说:“钓鱼,龙族都是抓鱼的一把好手。” 安棋一听就来劲了,举杆子开始聚精会神地钓鱼。 红亭微笑,心说,拿捏你还不简单。 他们在沧浪海上行驶了一段时间,风平浪静,但弟子们没有放松戒备,最后一关绝不会如此简单。 突然安棋大喊一声,船上所有人赶紧围过去,“怎么了?!” 安棋苦着小脸,把他的尾巴抱起来,一条鱼挂在尾巴尖上。 “鱼鱼咬我。” 他刚才看到水底下有好多鱼儿围着船边转,都是些他没有见过的鱼,很新奇。 他挥爪打招呼,鱼儿也向他吐泡泡,漂亮的鱼尾划出一道优美的曲线,幼崽玩心重,以为鱼鱼要跟他做朋友,把自己的尾巴放下给他们看,结果被鱼儿一口咬住了。 红亭帮他把鱼扯下来,又吹了吹,问他疼不疼。 安棋摇头,说不疼的,就是有点痒。 嘱咐完他不要再把尾巴放进水里,弟子们回到各自位置,继续戒备。 红亭不放心他,回头看了几次。 “你看他。”红亭手肘顶了下杜松。 杜松回头,就见安棋趴在船尾,冲水里的鱼儿“嗷呜嗷呜”地咆哮。 “他干什么呢?” 红亭笑道:“被咬了尾巴觉得丢脸了,找面子呢。” 杜松啧了声,对此他的评价只有两个字:“幼稚。” 红亭拍他的头,说:“你干嘛说他,他就是只小崽啊,他不幼稚,难道要市侩吗?” 杜松嘴硬:“他也天真不了几年了,等长大了回想起今天被鱼咬了尾巴的事,会臊的想找个洞钻进去。” 红亭看着安棋,意味深长道:“我倒觉得不会有那么一天。” “以白师叔对他的溺爱程度,说不定他会当一辈子天真的小孩。” 但是想想,其实也不错,永远不用长大是一件难得的幸事。 杜松道:“希望吧。” 红亭笑笑:“我也希望。” 安棋歪头。 哥哥姐姐们在说他吗? 船在海上飘了许久,安棋嚎累了,又有点晕船,仰趴在木板上,半眯着眼睛看水面。 忽然有什么巨大的生物从船底游过去。 安棋一下子清醒,坐起来,盯着水面。 是什么东西嗷?鱼吗? 那只大家伙又游了回来,经过安棋脚下时抬起眼睛和他对视,安棋看清楚了,那是一双金色的竖瞳。 对视的那一瞬间,他听到来自灵魂深处的呼唤,熟悉而古老的印记。 “……龙。” 红亭听到他的喃喃自语,看他离水面太近了,想把他喊回来,但是安棋怔怔盯着水面。 “安崽?” “姐姐,水里有龙。” “什么?”红亭不信,“龙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话音刚落,平稳的小船开始剧烈摇晃,万里无云天空被乌云覆盖,众人被晃的站都站不稳。 众人施法想稳住船,但一点用也没有。 不对劲,水里真的有东西! 红亭大声喊:“抓住船沿都扶稳了!” 又看到安棋还坐在船尾,她焦急喊道:“安崽,快点过来!” 安棋一动不动。 船头太危险了,红亭踩着摇晃的步子朝安棋走去。 就在伸手快要够到他衣服的时候,一声奇特的啸声让他们所有人都动不了,皮肤上起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他们心底有了一个可怕的共识——底下的东西绝非一般。 “快跑!” 已经晚了。 深蓝色巨物腾空而起,伴着雷鸣般的呼啸,狂风四起,天地在他面前都黯然失色。 大浪打翻了好几艘船,海面到处充斥着惊恐尖叫与求助声,他们这艘船还没有翻,但已经开始进水了,情况不容乐观。 在所有人手足无措之时,只有安棋还安然坐着,抬头看着天空的庞然大物,说:“姐姐,你看,我就说有龙的。” “过来!” 红亭抓住安棋的后领,把他交给后面的杜松抱着,自己则召出本命剑,剑指巨龙。 “龙君何故伤我弟子!?” 几乎要将人掀飞的巨风中,她用尽全力让身影稳如泰山,但在发现无法传讯给外界求救,被困在了巨龙设下的结界中后,手控制不住颤抖。 他们要面对的是一条成年的,性情暴戾的龙,不是安棋这种没什么攻击力的幼龙。 巨龙低沉的声音宛如惊雷,炸的他们耳朵嗡鸣。 “把本君的儿子还来,可饶你们不死!” 儿子? 他们齐齐看向安棋。 安棋摇头,“他不是我爹。” 巨龙着急道:“我就是你爹!” “你是龙,我也是龙,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还用解释吗!” “是不是单郁那小子跟你说了什么?!” 安棋有点害怕这只大龙,把头埋进了杜松怀里。 巨龙瞪向杜松,眼神像是要把他活剥了。 “别怕。”杜松拍拍安棋的背,对红亭点了点头。 红亭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巨龙看向安棋时灼热的视线,眼中多了几分坚定,“龙君大人也听到了,这孩子并不认识您,您许是认错了。” 巨龙恍若未闻,只道:“本君再说最后一遍,还,给,我!” 这是最后通牒,龙的耐心很有限。 弟子们没有说什么,而是一个接一个上前,将安棋围在身后,各自持剑对准了巨龙。 虽然力量渺小,但他们绝不可能在这种关头为了苟活而抛弃幼崽。 “滚开。” 巨龙吞吐出一团白气,眼神轻蔑,他一脚能踩死一群的蝼蚁,居然敢挟持着他的儿子不放! 要不是怕伤到安棋,他早一口寒气呼出去把他们都冻成冰雕。 他数三下,如果还不肯把他的幼崽交出来,他就让他们今日都别想走出这里。 “一,二,三”——很好,还是一个人都没动。 巨龙气极了,为什么这些人都要抢他的崽?!单郁他们抢,连蝼蚁都要抢,他的崽就这么!……好吧,确实是个香饽饽。 不浪费时间与他们费口舌了,天空迅速铺开一张冰棱网,瞄准了下方除安棋外的所有人,他打算一次性解决他们,随后带安棋回家,等回去了再跟他解释。 巨龙一声怒吼,冰棱网降下,却又在半空被一道剑气斩碎。 “老龙!” “住手!” 弟子们看到来人,都松了一口气。 “白敛?”巨龙看着他,忽地冷笑出来。 “原来你也参与了,和单郁,海生月一起把安崽藏起来,害的我到处找!” 他就知道这几个都不是好东西! 白敛沉下脸色,提醒愤怒的老龙:“别打,他害怕。” 老龙愣神,想起先前在梦境里安棋确实有点怕他,他吐出一口浊气,不情愿地收起了所有攻击。 白敛趁机打开传送阵,让他们带着安棋快点出去。 老龙想追,却被白敛一剑挡了回去。 他又探知到,还有两道熟悉的气息朝这边赶来。 一打三太吃亏了,老龙在潜入深海前最后看了眼安棋,在心里默念:安崽,等我。 我很快回来找你。 ———————— 第40章 龙爹来啦 “那条龙好大好大,他的声音是这样的——” “吼,吼!” “就好像打雷了一样。” 安棋扬起脖子模仿巨龙的吼声,但他的嗓音太稚嫩了,模仿不来巨龙的威严。 就像是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不和谐但莫名可爱。 单郁问他:“怕吗?” 安棋说:“有点。” “但是我感觉那条龙不会伤害我,所以后面就不怕啦。” 单郁拿出一颗小玉球挂在他脖子上,嘱咐道:“以后再遇到他,就握住这个球喊爹爹,无论爹爹在哪里,都会第一时间来保护你。” “好嗷!” 安棋笑嘻嘻扑进单郁怀里。 “那如果我没有遇到危险,只是想爹爹了,也可以喊吗?” 单郁笑道:“当然可以。” “爹爹要是睡着了呢?” “你一喊我就醒了。” “要是没听到呢?” “除非我死了。” 安棋捂住单郁嘴,“爹爹不会死的,会长命百岁!” 单郁失笑,崽,活一百岁对魔来说是早夭。 父子两个嬉闹了一会,白敛敲门。 单郁问:“都准备好了?” 白敛:“嗯。” 单郁抱着安棋站起身,安棋搂着他,看他们神神秘秘的样子,问:“要去哪里?” “给你觉醒龙魂。” 书室中央被清空了,地面上画了一张唤灵法阵,所有觉醒龙魂所需要的东西都已准备好了。 一个引魂铃铛,三根蜡烛,一根红线,一碗龙血,还有最重要的,龙魂草炼成的丹药。 海生月将药喂进安棋嘴里,看着他咽了下去,把红线系在他食指上,点了滴龙血在他额头间,随后让他躺到法阵中心。 “还记得我跟你说的吗?” 安棋:“记得的。” 海生月不放心,又嘱咐了一遍,“进到龙魂之海后,跟随红线的指引找到你的龙魂,动作要轻,不要惊动里面其他龙魂,他们可能会攻击你。” 安棋点头,“我会很轻很轻的。” 海生月:“时间只有两柱香,到点我会摇响铃铛,无论那时你找到龙魂没有,都必须出来,否则会被困在里面。” 安棋问:“被困住了会怎么样?” “你就永远都见不到我们了。” “嗷!!” “我一定会跑的很快的!” 交代好一切细节,安棋在蜡烛散发的香气中闭上了眼。 再睁开眼时,他已身处龙魂之海。 脚下是彩云滚滚,梦中仙境一般,而空中悬浮着许多身体透明宛如琉璃的龙魂,每一个都有一座山头那么大。 他们都在沉睡中。 巨龙的世界好震撼。 安棋好奇地仰头看着,在想他的龙魂也会有这么漂亮吗? 他谨记着爹爹们的嘱托,没有看太久,跟着红线去寻属于他的那一只龙魂。 红线的那头很远,他走了很久都没有看到尽头,担心时间不够,他开始用跑的。 他一心顾着完成任务,没有注意到他跑过的地方,一只只巨龙睁开了他们的眼睛,纷纷转向他,金瞳眯起。 这个小家伙是…… 跑了不知多久,突然响起一道苍老的声音。 “站住。” 安棋身体顿时定住了。 一只庞大的红色龙魂出现在他面前,那双承载了万年故事的金瞳深深打量他。 安棋在他眼中,小的不能再小。 他记得龙族很久没有新生儿了。 “你是谁家的孩子?为何闯入这里?” 安棋看着朝他不断围拢过来的巨龙们,心里有点害怕,但是想到爹爹们就在外面守着他,又没有那么怕了。 “我是爹爹的孩子,我是进来找我的龙魂的。” 老红龙看安棋回答的声音清晰,一点不怕自己,对他又多了点兴趣。 “你爹是谁?” 爹爹说过,不要告诉陌生人家里的事,安棋不想说。 老红龙故意加重声音中的压迫力,“说!” 安棋无法抵抗大龙的威压,被吓的抖了一下,毕竟还是小孩子,声音里一下子染上哭腔,“是……” “是我!” 深蓝巨龙从天而降,横亘在他们中间,龙尾一甩,将安棋圈住保护起来,颇有敌意地瞪着周围一圈巨龙。 竟然是他? 老红龙惊讶之余,又质疑问:“龙暄,你何时有的幼崽,我们怎么不知道?” “你管我什么时候有的!难道我孵蛋的时候还要请你们在旁边看着吗!?” 老龙气在头上,语气非常恶劣,对这群年纪比他大上几倍的前辈们没有丝毫敬意。 “你们几个老家伙还要不要脸了!居然用龙威吓唬一只幼崽,要是方才我没有及时赶到,你们想干什么?想把他生吞活剥了吗?! 我告诉你们,龙族现在除了我就他一个独苗,反正我是生不了,他要是没了,龙族从此以后就彻底绝后了!龙族的未来断送在你们手上!你们满意吗?开心吗?” “好了,龙暄。” 老红龙最怕龙暄骂个不停,耳朵受罪,想让他停下。 但是老龙才不管他们死活,他们用龙威吓哭安棋的时候不也没在乎安棋的心情。 “喊什么喊,喊给鬼听呢?我儿子都被你们吓哭了,他哭了啊!他要是留下心理阴影怎么办?以后有了心魔怎么办?修炼受阻谁来赔他的损失?!” 老红龙道:“我……” 老龙立马把火力集中对准他,“你什么你?你赔吗?怎么赔?赔得起吗?你就剩一只魂体了,除了吓唬吓唬小孩你还能干什么?没用的老东西!” 老红龙:“……” 龙暄这嘴真的是从小就毒。 一只老黑龙呵斥道:“龙暄!够了,我们只是和这个小家伙开个玩笑。” “开玩笑?” 老龙气笑了,他抓过旁边体型较小的一只黑龙,咧嘴笑道:“我现在把你儿子的头咬下来,然后告诉你是开玩笑,你能接受吗?!” 小黑龙惊恐。 老黑龙:“……”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就是仗着年纪大戏弄小孩逞威风,我小时候你们就是这么欺负我,以前的事懒得跟你们计较,现在竟然还欺负到我儿子头上了!” “我告诉你们,我儿子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我立马就把龙魂之海掀了,你们都给我滚去阴沟里待着,别让我再看到你们,否则我见一次打一次,打到你们魂飞魄散为止!……” 众龙熟练地闭嘴,默默等龙暄骂完。 安棋早就不想哭了,听龙暄骂人不重样听的一愣一愣的。 哇,这只大龙好厉害,把其他龙骂的头都抬不起来了。 他对大龙有一点好感。 龙暄骂累了,看了看安棋,安棋眼里对他有崇拜,龙暄一下子觉得自己精神抖擞,还能再骂三个时辰。 老红龙受够他了,赶紧插缝提醒他,“这孩子的龙魂还没找到,时间快到了。” “你不早说!” 龙暄带着安棋就要离开,老红龙说:“已经派龙去找了,别急,等着就好。” 老红龙看着安棋,他活了太久,已经没有什么事可以让他心中掀起波澜,他的瞳孔就像块没有感情的木头,但今日,木头生花,流露出难得的慈爱。 龙族最后一只幼崽了,珍贵的独苗苗,他们怎么可能不好好爱护他。 龙族习惯了用暴力的方式交流感情,大的吓唬小的,小的和小的打架,在生而强悍的龙族眼里这些都不是事。 可他们没有想到,龙族新生的幼崽居然会是这种乖巧无害的模样,连牙没长齐。 担心再吓到这只胆小的幼崽,巨龙们试着挤出和蔼的微笑,但这个动作对他们来说太陌生了,嘴角扯的非常僵硬,配合上他们殷切想和幼崽拉近关系的表情,显得有些滑稽。 安棋捂嘴,咯咯偷笑。 巨龙们听到幼崽的笑声,非但不生气,反而一颗冷硬的心软下了许多。 他们细细打量起幼龙。 好小的龙啊,龙角上的白色绒毛都还没有褪去,长得白白糯糯的,像个寿桃包子,龙鳞是少见的碧青色,如一汪生机勃勃的春泉,眼睛是真的漂亮,许久没见到如此透亮的金色了,不知道如果看到喜欢的宝物,眼睛亮起来会是什么样子的。 安棋发现大家看他,从龙暄尾巴里探出半个脑袋,看了一眼,眨眨眼睛,又缩回去。 嗷呜嗷。 害羞了,哈哈哈。 巨龙们心中都有点按捺不住了。 哎呦,龙暄这个臭小子是怎么生出这种乖崽崽的。 还没他们一只爪子大,应该破壳没有多久。 龙暄真能捂着,有了幼崽不带过来跟他们得瑟,一点消息都没有放出来。 龙族对幼崽翘首以盼这么多年,唯一成年的龙暄是条只会把姑娘吓跑的莽龙,他们还以为希望要落空了,却在今日得到了一个天大的惊喜。 老红龙刻意压低了嗓子,低下龙头,平视安棋说:“让龙爷爷抱抱你好不好。” 安棋冒头:“嗷?” 龙暄抬起尾巴扫过去,“不好,我的崽,不许你们抱!” 瞧龙暄这护犊子的样,都说了他们只是见到幼崽激动了一下,开了个玩笑,至于把他们当仇人看吗? 老红龙摇头,恰好这时两只巨龙带着安棋的龙魂过来了。 龙暄放开安棋,柔声道:“安崽,把你的手放在龙魂头上。” 按照龙族觉醒龙魂一般流程,他们都要和龙魂智斗一番才能收服龙魂,但今日十多只巨龙盯着,压迫感可想而知,安棋的龙魂连多动一下都不敢,咻地躲进了安棋身体里。 安棋都没有什么感觉,龙魂就主动与他融合好了。 好顺利嗷,还以为很难呢。 毕竟有这么多龙给他护法,也算古往今来龙族少见的团结了一回。 龙暄抬爪轻轻放在安棋头上,为他进一步稳固龙魂,安棋感觉暖流从他的头顶顺着经脉流遍了全身,就好像在草地上晒了一下午太阳那般舒服,充满了力量。 “单郁他们也真的是,觉醒龙魂这种事情居然不来找我,他们几个懂多少龙族的事,出岔子了怎么办?”老龙絮絮叨叨说个没听停,话里话外都是对安棋的关心。 安棋当然听得出来,问:“龙龙,我们认识吗?” 龙暄揉了揉他的头,说:“我是你爹,你说我们认识吗?” “嗷呜?” 怎么又来一个要当我的爹的,我到底有多少个爹嗷。 老红龙看出不对,问他:“怎么回事?不是说这孩子是你的吗?” 龙暄烦躁地挠挠头,总不能告诉他们,他因为受伤了,没有第一时间找到孩子,导致安棋认了别人当爹吧。 这群老东西大概率会觉得他不靠谱,当不好爹,然后让他把安棋交给他们,他们要亲自抚养。 切,他才不给! “说来话长,日后再解释吧。” 引魂铃响,时间到了。 安棋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挥爪和巨龙们告别。 才见面多久又要分开了,龙暄舍不得他,说:“我送你。” 老红龙说:“等一下。” 巨龙们再次围了过来,龙暄警惕挡在安棋身前,“你们又要搞什么?” “别紧张,我们比你还希望这孩子好。” 老红龙慈爱地问:“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安棋。” 老红龙颔首,伸起龙爪,一张赐福法印飞入安棋眉心。 “我以赤焰古龙的名义,赐予龙族安棋无尽的时间,龙魂不灭,与天同寿。” 其他巨龙也纷纷送出他们的赐福。 “赐予安康”,“赐予勇气”,“赐予智慧”,“赐予力量”…… 一道道承载了巨龙们对幼崽诚挚祝愿的法印加注在安棋身上,幼龙还不知道这些赐福的重要性,这代表了他们接纳他成为龙族的一份子,他们将豁出一切保护龙族最后一只幼崽。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只要安棋呼唤他们,他们一定会出现在他身后。 轮到龙暄,他想了想,尾巴卷起安棋抛了起来,安棋在空中尖叫,被稳稳接住的后又看着龙暄笑了出来。 龙暄笑嘻嘻问:“好玩吗?” 安棋脸蛋红扑扑的,兴奋道:“好玩!” “可以再扔一次吗?” “当然。” 龙暄把他抛的更高,安棋的尖叫声更大了。 他很开心。 这就是龙暄要给他的,从此以后,贯穿他生命中每一天的快乐与欢笑。 他的崽,要做这世上最幸福的那条龙。 * 安棋醒来,爹爹们都围着他,紧张地问他可有不舒服的地方? 蜡烛燃尽了安棋都没有清醒,可把他们吓坏了。 安棋把在龙魂之海里经历的事一五一十都说出来,得知有老龙和龙族为他护法,他还得到了龙族的认可与赐福,单郁他们三个放下了心。 “找到龙魂有什么用呢?”安棋一直好奇这个问题。 单郁解释:“你可以开始修炼了。” 安棋对“修炼”这个词属于听过,但不懂。 海生月说:“就是变成厉害的小龙。” “嗷呜!” 懂了! 安棋迫不及待要变成厉害的小龙,单郁本想让他休息一下,结果他不愿意,跑到门外找了个开阔的空地,让他们教他修炼。 快快快,他要学本领,变厉害。 安棋握紧了小拳头,兴致勃勃。 三人踌躇不前,面露些许难色。 单郁看看其他两人,问道:“你们谁会龙族术法?” 白敛诚实道:“不会。” 海生月摸索下巴,思考道:“我这里有本龙族秘籍,只不过残缺不全,将就用用?” 单郁道:“那可不行,他还这么小,教错了会毁他根基。” 海生月反问:“你想怎么办?难道要把老龙找过来教。” 单郁:“那更不行。” 海生月:“总得想个办法出来吧,安崽看着我们呢。” “聚灵。”白敛突然说。 单郁和海生月斟酌了下,这个倒是可以,无论是灵气还是魔气,妖气,凝聚的方式上大差不差,偏基础,不会教出问题来。 “嗷?” 安棋有点不太愿意,放下了拳头,嘟囔说:“我不想学基础。” “修炼就像建房子,你要先打好最下面的地基,房子才会建的又高又稳,否则就会倒下来,白搭了。” 单郁把道理揉碎了给他讲,安棋听懂了,但是小孩嘛,总是喜欢做一夜成为大英雄的美梦。 但是海生月告诉他,大英雄也不是出生起就什么都会,都是每天学一点,日复一日积累出来的本事。 安棋自己想明白了,不倔了,乖乖跟着他们学聚气。 自从遇到了那个奇怪的哥哥,还有觉醒了龙魂以后,他的身体里时刻有力量在流动,虽然感觉力量很庞大,但全身到处都是,非常分散。 单郁告诉他,这就是他的气,他要做的就是把他们凝聚起来,进而就可以发挥出它们真正的威力。 “首先,闭眼感受力量的流动方向,你要让自己意念和力量融为一体,然后将它们引导到你的手心,”单郁顿了顿,又问:“懂了吗?” 安棋拍拍胸脯:“简单,小小意思。” 他越是自信,单郁就越是怀疑,“真的懂了?” 安棋仰头看着他,“爹爹不要看不起小孩嗷!” 单郁笑笑:你还知道自己是个小屁孩啊。 安棋要在大人面前争口气,闭上眼睛,意念跟随力量而动,他的心慢慢平静下来,听到了很多平时被他忽略的声音,有水里的小鱼吐泡泡,有小草从泥土里冒出了头,还有风温柔地哄花朵睡觉…… 风吹过来了,好舒服的感觉,今天太阳真好嗷。 时间一点点流逝。 “安崽?” 单郁看他站着就就没动,又唤了几声,他刚要过去看看,安棋动了。 歪头,身体摇晃,向后倒去,呜—— 好在被单郁眼疾手快接住。 单郁晃他,安棋揉揉惺忪的眼睛,打了个哈欠。 站着都能睡着?! 海生月和白敛都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孩子像谁? 第二次尝试。 安棋这次举爪发誓,绝对不会睡着的。 他睁着眼睛,睁的特别大,特别凶,区区聚气,看小龙怎么拿下它。 他一边感受力量,一边盯着地面,盯着,盯着……咕噜咕噜,肚子响了。 “我饿了。”安棋不好意思地抱着肚子。 三人哭笑不得。 今天只能到这里了,他们牵小龙去吃饭。 饿了一上午,加上天气热起来了,安棋一口气喝掉了五碗绿豆汤。 他把碗举起来,“还要!” 大碗里面已经见底了,他喊海生月再去做点,却没看到他的人。 去哪里了? 安棋咬着手指头等着吃,白敛把他手拿下来,告诉他不许吃,安棋点头,把爪爪背到身后,然后没一会又不自觉地塞进了嘴巴里,白敛只能按住他的爪,责备地看向单郁。 单郁心虚,不痛不痒地斥责道:“安崽不许吃手!” “嗷。” “我去看看海生月干什么去了,你看着安崽。” 单郁来到厨房门外,见海生月拿了什么东西要塞进柜子里,但海生月余光看到了他,在他看清前迅速把柜子锁上了。 “怎么了?” “安崽还要喝绿豆汤。” “马上做。” 海生月拿走空碗就要关门,一拉门怎么都关不上,一看是单郁伸脚抵住了。 单郁勾笑,下巴点点了柜子,“藏了什么?” 海生月说:“糖,怕安崽看到闹着要吃,先放起来了,你别告诉他。” 单郁看着他,讥唇反问:“你觉得我像老龙那么好骗吗?” “爱信不信,出去,我要做汤了。”海生月用力踢开他的脚,把门合上。 “这样啊,”单郁冲外面喊:“安崽快来,这里有糖!” 海生月脸色一沉,“闭嘴!” “给我进来!” 他把单郁拉进去后,把门关好,又上了栓,看到单郁的笑脸气的牙痒痒。 “你到底想干什么?再不说我可就去开柜子了。” 海生月揉揉眉心,心里骂单郁好几遍,可最后对这个无赖的魔头也只有叹气。 “给安崽的礼物。” “什么礼物?” 离他过生辰还久着,满月早就过了,为何突然送礼。 海生月:“安崽这不是拿到龙魂吗。” 单郁懂了,但他又觉得哪里有问题。 “不对,离安崽醒过来不到三个时辰,你又守在他身边没离开过,哪有时间准备礼物?” “是早早就准备好的吧!”单郁恍然大悟,“要是安崽失败了,你就拿出来安慰他,要是他成功了,更可以哄得他开心。” “好你个狐狸,在背地里搞这种小动作。”单郁指着他。 果然狐狸就是会来事啊。 海生月反讽回去,“你自己没想到,还怪上我了?” 单郁道:“我也要送,你送的是什么?” 海生月弯眼笑道:“秘密。” “你最好小声点,别让白敛听着了。” “用不着你提醒。” 单郁想着要送什么给安棋,他作为安棋的爹爹,送的肯定不能比海生月差。 就是不知道海生月准备了什么,但以狐狸的心机,必然是能让安棋无法拒绝的礼物。 单郁转过身想事情,一抬头,却看到窗户外有一张黑沉的脸。 白敛什么时候来的!? 他看向海生月,海生月无奈摊手,不知道。 而白敛抱着的安棋早已两眼放光。 “嗷嗷嗷!” “你们要送我什么礼物呀?” 既然三个人都知道了,瞒着也没有意思,索性就大办了,安棋喜欢热闹。 但最后其实也就他们几个。 魔族妖族那群家伙实在是不敢请过来,万一喝大了,喜欢打家劫舍的本性暴露,容易闹出幺蛾子。 家里每个人都给他准备了礼物,安棋早上一起来,就看到枕头边堆了好几个精美的盒子,小龙激动地咆哮,抓起一个就要拆,但是被单郁抽走了。 “吃完饭再拆。” “好吧。” 安棋起床积极性特别高,早上有点冷,一般他要赖床,但今天他不要任何人哄,自己哆哆嗦嗦爬出被窝,麻溜穿好衣服,鞋子也不套就往厨房跑,单郁提着鞋在后面追。 “姐姐我要吃饭!” 快嗷快嗷,吃完就可以拆礼物了。 今天的饭格外丰盛,这是给他勇敢完成任务的奖励之一,安棋肚子里暖暖的,心里更开心,因为他得到了大家的认可。 他以后就是一条有本事的小龙啦,不是只会哭唧唧等着别人保护的龙宝宝。 嗷呜 在他嗷嗷猛干饭的时候,灵蛇从外面拖进来一个巨大的箱子。 “累死我了。”灵蛇虚脱了般躺在地上。 单郁走过去问:“谁送的?” 灵蛇有气无力爬去喝水,“不知道啊,没署名,应该是红亭他们一起送的吧。” 单郁看了看那大箱子,想探知下里面有什么东西,但魔识还没碰到箱子就被挡回去了。 单郁眸光一凛,里面的东西不一般。 担心会对安棋产生危险,单郁准备将它扔出去,但安棋已经吃完饭了,并且第一个就要开这个大箱子,单郁还没有想出对策,安棋已经跑过把箱子上的封条撕了下来。 有东西顶开箱盖跳了出来,一声怒喝,气势汹汹,把还没有搞清楚状况,眼中期待之色尚未消失的安棋霸道搂进怀里。 “嗷!?” “崽啊,我的崽啊,爹爹可算是见到你了!爹爹想你想的觉都睡不好啊!” 灵蛇一口水喷出来:龙君?!!! 单郁等人心中大骇:老龙怎么找过来的?! “来,让爹爹看看你瘦了没?” 龙暄把已经愣住了的安棋从头看到尾,心疼地又搂住了他,“瘦了。” “爹爹不在的日子过得很艰难吧,不过以后都不用怕了,爹爹来了!” 艰难……指一顿能吃十碗,吃完还觉得没吃够的艰难吗? 龙暄是一点没看到安棋愈发圆滚滚的肚子,捧起安棋的脸,“我可怜的崽儿啊,让爹爹亲亲你。” 龙暄说着就在安棋脸颊上么么乱亲,崽现在不仅懵了,还被亲晕了。 龙暄一边亲亲亲,安棋一边晕晕晕。 好,好沉重的爱嗷。 安棋面红耳臊,头晕眼花,脸颊都快被亲肿了,随后听到了单郁的怒吼。 “愣着干什么!把老龙拉开,拖出去!” 接着七手八脚涌上来,龙暄拼命挣扎,嘶吼乱抓,但还是被单郁和白敛一人揪住一只耳朵往外拖。 龙暄抬手,“崽,别怕,爹爹马上回来!” 单郁和白敛齐呵:“住嘴!” 龙暄悲愤瞪着他们,就像在看让他们父子分离的人贩子,天杀的! 而安棋倒在海生月怀里,像只醉了酒的包子,好晕好晕嗷。 可是我还有礼物没拆呢。 ———————— 安棋:我那一见面就把我亲晕的龙爹,以及他那窒息的爱啊(幼崽叹气) 第61章 故事的最后 第61章 故事的最后 “我想吃芒果干。”已经有半天没吃东西了,小龙忍不住小声嘟囔。 少年淡淡道:“知道了。” 小龙抬头看着他,好像有点不敢相信,少年补充道:“等把事情都解决完了就给你吃。” “好嗷。”小龙蹦蹦跳跳,牵着少年的手一晃一晃,少年让他别晃了,可小龙就像是没听见,少年叹息一声,随他去了。 十万大山深处,妖蛛洞穴口,少年照例让他等着,他进去把妖蛛拖出来。 小龙拒绝蒙住眼睛,他要自己来。 “你行?” “我可以的!” 小龙握牢匕首,一步一步走向妖蛛。 他已经长大了,不能什么事都依靠姐姐们和小天帮忙。 就算小天不相信他,就算妖蛛轻蔑笑他,小龙还是鼓起勇气抬手,刺下。 他是勇敢的小龙。 “我刚才是不是很厉害?” 这话他已经问过很多次了,少年不想回答他,又耐不住这只小麻雀叽叽喳喳不停。 “还行。”他说。 小龙受到了莫大的鼓舞,小蝴蝶似的围着他转,又问:“我有没有让你刮刮相看。” “是刮目相看。” “差不多嘛。” “差多了。” “傻开心。”少年捏他的脸。 小龙笑着说:“因为这是你第一次夸我。” 天上所有的神仙都喜欢他,都会夸他,会攒着好吃好玩的等他去,唯独小天从来没有对他表现过明显的喜爱或厌恶。 他也问过小天,可是小天一次都没有回答他。 小孩会渴望他最信任的人的认可,小龙也不例外。 小龙决定要把这天记在本本上,结果拿到笔和纸,他才想起来,他大字不识几个,小天还在看着,这就尴尬了。 少年在这时出声:“你之前说想吃什么?” 小龙说:“芒果干!” “在哪里?” 小龙凭借记忆带他来到了海边,浅滩上有人在挖海货,小龙想起了某天夕阳之下充满了欢声笑语的片段。 那个时候陪在他身边的是谁来着? 少年牵着他走,小龙却站着没动,他仰起头,“小天,可以带我去找一下我爹吗?我记不起来他们的样子了。” 他等了一会没等到小天的回答,暮色给这个世界拉上了一道帘幕,光线暗了下去,他看不到小天的表情,但他能感觉到小天似乎有点不高兴了。 少年松开了他的手,独自向前走,小龙愣了一会,赶紧追了上去,“小天等等我!” 小龙摔倒了,又立马爬起来。 “别丢下我!”小龙脚步焦急,声音里有点惶恐,而走在前面的少年停了下来,小龙一口气跑过去,抓住他的手就不肯放了。 少年看他一眼,“要不要抱。” “要,要嗷!”小龙赶紧把两只手臂举起来,“抱我。” 直到搂住小天的脖子,小龙心里才安稳下来一点。 从他出生到长到这么大,最害怕的事情就是小天把他扔了。 很久之前,有一次他和丹鹤童子为了抢一个桃子吵起来了,吵急了,丹鹤童子说要去向他师父告状,他不服输,也说要去找小天评理,丹鹤听了当即指着他哈哈大笑,说小天不会为了这种事出面。 就是那时候,他知道小天其实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他是被捡回来的,如果他惹了麻烦,小天随时会放弃抚养她,把他赶走。 小龙伤心了好久,把他救活,养大的小天怎么会不是他的亲人呢。 他不想被送走,他没有地方去,所以他要做个乖宝宝。 大家都喜欢乖宝宝,他想,小天也会喜欢的。 他们走到快傍晚,终于在槐花树下看到了一个卖芒果干的摊子,摊主是一个发须皆白的老人,生意不太好,摊上堆着满满当当的芒果干。 老人笑呵呵地给了小龙一块先尝尝,“好吃吗?” “好吃!” “那你想要多少啊?” “都要啦。”小龙小手一挥,说完扭头看了眼小天,得到了小天的颔首,小龙更开心了。 在老爷爷给他装芒果干的时候,他嘴里也没停下来,拿了一块给小天,“尝尝看?很甜的。” 小天没接,而是盯着那颗槐树,小龙跟着他看过去,眨了眨眼睛,他看不出所以然来,“怎么了?” “站后面去。”少年语气平静,让小龙更摸不着头脑,老爷爷递过来的包袱都没要,乖乖走到了小天身后。 在他还没有弄清楚发生了什么的时候,罡风卷起,他闭上眼睛,再睁开眼睛时,一场大战就开始了。 小天面前站着四个看起来很凶的家伙,而那个老爷爷挑着担子早跑没影了。 “小天?”他担心地拉了下他的衣服,看到小天神态自如,拍拍他的脑袋,让他藏到后面别出来。 小龙不想给小天添乱,跑出了战斗圈,然后一头撞上了人飞出去,被人稳稳抱住,“谢”字还没说出口他就发现不对劲,这个人他不是人,手臂上有鳞片,抬头一看,瞳孔泛着金色。 是龙! 大龙抱着他就走,他看到小天注意到他这边的情况,想过来救他,却被其余四个人困住。 他被带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手脚挣扎想要下去,龙暄把他放下去,他立刻就想跑,被按住,转过来面对龙暄。 小龙气鼓鼓,奶凶地咆哮一声,看龙暄不怕,他又叉腰露出可怕的龙牙,凶巴巴问:“你是人贩子吗?为什么要拐我!” “我是你爹啊!”龙暄狠狠捏了把他的脸,这还不够,分别了不过半个月,思念之情却浓厚的化不开,于是他又抱起小龙亲他可爱的脸蛋,稀罕死他了。 “你是我……不,你不是我爹,你……” 小龙被亲晕了,脸蛋红彤彤,此时此刻的感觉好像和某段模糊的记忆对应上了——大龙一边啵啵啵,小龙一边晕晕晕。 “嗷!” 他想起来了! “龙龙别亲我了。”安棋推开龙暄还要凑上来的脸,以及他那沉重的爱,“我头晕啦。” 龙暄惊喜问:“你想起我是谁了?” “你是龙龙。” “再说一遍我是谁?” “你是龙龙,是我爹。” 龙暄笑道:“大声一点!” 安棋大声喊他:“爹爹!” 龙暄开心应道:“诶!” 安棋想到什么,嘿嘿挠头,“是我自己找的爹。” “我的眼光可真好啊。” 龙暄:“哈哈哈——” 自卖自夸的小崽子。 龙暄笑的眼睛都不见了,激动地把安棋抛起来,尖叫声和笑声飞向天空。 安棋开心之余忽然想到什么,他慌张喊:“小天!” 小天还在和其他爹打架呢,他要赶紧去阻止他们。 “别去。”龙暄拉住他。 安棋:“可是……” 龙暄神色沉了下去,声音透着寒意,“祂来了。” 安棋觉得眼前一黑,不知道是谁蒙住了他的眼睛,耳边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就好像世界在这一刻停止。 又或是被隔绝在了风雨之外,被保护着。 他喊龙暄,喊小天,都没有得到回答,心里正着急,他的手被人牵住了。 是谁? “走吧。” 是小天。 “龙龙呢?”安棋问,他想睁开眼睛,却怎么都睁不开。 小天沉默着拉他走,安棋走了几步,敏锐地听到了奇怪的喘息声,就好像是受了重伤倒地,无法说话,喉咙只能发出破风箱一般的哼呲声。 他顺着声音看过去,那个声音却消失了。 好奇怪。 安棋非常不安,他甩开小天的手,不走了。 “我想看龙龙怎么样了。” “走。”小天的声音淡淡。 安棋撒娇般说:“让我看一眼嘛,小天最好了。” “不行。” 少年又去牵他的手,“没时间了,走。” “我不走嗷!” 安棋原地跺脚,有点生气了。 他能感觉到小天在看着他,可能会觉得他无理取闹,可能会觉得他讨厌,但是,但是他真的很担心龙龙。 在寒风里对峙了好一会,安棋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接着他就被拎起来了,不管他怎么吵闹都没用。 再次睁开眼,他便回到了无色天,他挣脱开小天的禁锢,跑了出去,找到天阶,下界的修仙者都是从这里上来的,那他从这里跳下去是不是就可以去到下面了。 站在天阶上,下方云雾缭绕,看不到尽头,安棋犹豫了一下,接着坚定地跳了下去,随后就晕了。 昏迷之前,他好像听到小天骂他:“笨龙。” 嗷呜! 小龙在心里反驳:我才不是笨龙呢! 睡了不知多久,悠悠转醒,身旁响起仙娥姐姐们的呼唤,他这是……又回来了。 安棋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就往门口跑,仙娥们着急忙慌在后面追他。 “小龙神大人,你不能出去的,停下来,鞋子还没穿呢。” 安棋:“我有事情,等下再穿嗷。” “这可不行,”就在他快要碰到大门的时候,拂衣突然从旁边冒出来按住了他,狡黠眨眼,“抓到你咯。” 拂衣把安棋抱回去,给他穿鞋子,安棋穿完还想跑,但是她们可不会再给他这个机会了。 拂衣牢牢抱住他,调侃道:“我们的小龙神大人,你太调皮的话会让你的信徒们笑话你哦。” 安棋不说话,低着头。 她们像往常那样逗他玩,小龙兴致缺缺,有心事的样子。 “你是在担心你在下界的那些亲人吗?”拂衣问。 “嗯。”安棋有点难过地撇嘴。 拂衣宽慰道:“他们没事的,天道没杀他们。” 安棋放心了,拂衣不会骗他。 他抓住拂衣双手,“姐姐可以带我去看看他们吗?” “这个,”拂衣面露难色,“恐怕不行。” “乖崽儿,你马上就要受封了,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否则天道对你的一番苦心就白费了。” 刚支棱起来一点的小龙又垂头丧气了。 “那我不当神仙好了。” 拂衣赶紧捂住他的嘴,“乖崽,别说这种话惹天道不高兴。” 她让其他仙娥都出去,她留下来开导安棋。 “当初不是问过你要不要永远留在这里吗?你说愿意的呀。” “可是,可是嗷……”安棋有点语无伦次,拂衣拍拍他的背,对他说没关系,别急。 安棋积压多时的委屈爆发了,一把抱住了她。 拂衣叹气,“你是舍不得那些人吗?” “嗯。” 其实她见过很多这样的神仙,飞升前一心求道,飞升后却又舍不下凡间的亲朋好友,道心不稳,导致修炼多年止步不前,甚至最终陨落。 这种情况不是病,治不了,只能靠自己想开,放下执念。 拂衣轻唤他的乳名,“龙崽儿,你在无色天待了多久了?” 安棋掰着指头数,“好多好多个月了。” “你还记得第一个来照顾你的仙子叫什么名字吗?” 安棋回想了一下,脑中只有那个姐姐模糊的画面,名字……名字不记得了。 他摇头。 “是啊,时间太久了,而她照顾你的时间太短了,你不记得是正常的。” 安棋不解问:“为什么提那个姐姐?” 拂衣:“我是想告诉你,神的寿命很长很长,你还小,那些人占据了你生命中一段很长的时间,所以有了很重的分量,但你还会长大,等再过千年万年,你回头看这段仅有几年的时光,就会发现在你漫长的时光里,他们只是短暂的过客,而你有很多这样的过客,他们并没有那么重要。” “乖崽儿,不要为了无法永远陪伴你的人,放弃了自己的未来,不要辜负了天道为你的谋划。” 安棋看着她,他听懂了,慢慢垂下了头去。 * 安棋去找天道,还是在星盘前,天道正在推演着什么,头也没回。 “想清楚了?” “嗯!”安棋说。 “我要我爹。” 星盘上移动的星子顿了一下,随后无事发生般继续转动。 “为什么?” 祂的声音永远是这样无悲无喜,猜不透看不懂。 “我不想当神仙了,我要跟我爹还有我的朋友们在一起。” “他们不是好人。” “我也不是聪明的小龙,他们不嫌弃我,我也不能嫌弃他们,他们陪我长大,我也要陪他们。” “他们早晚会死。” “可是没有他们,我活的再久都不会开心的。” “你在这里不开心吗?” “开心,可是他们在等我回家,我不回去,他们会难过的。” “他们会难过,”天道:“那……” “那什么?” “拂衣她们会为你难过。” 是嗷。 他不离开,下面的爹爹们会想他,如果离开了,上面的人也会想他。 这是一个两难的问题。 安棋忽然有了一个办法,拉住小天的手,“小天可以把我分成两个吗?一个陪爹爹们,一个陪你们。” “胡闹。” 天道抽回手,训斥道:“你不想活了吗?” 安棋头一次被这么严厉的骂,愣住了,之后还想说什么,却被天道赶了出去。 罡风把他吹到外头,他一屁股跌坐在池塘边,想再进去却发现结界对他关闭了。 嗷,小天生他气了。 安棋在池塘边坐了很久很久,直到他确定小天不会理他了,才失落地回去。 拂衣见他失魂落魄地回来,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拿出小龙以前最喜欢的玩具哄他开心。 安棋沉着一张小脸,一回来就钻被子里,姐姐们哄都哄不出来。 “你到底要怎么嘛?”拂衣无奈轻拍他,“出来,我带你去摘桃子好不好?” 安棋闷头说:“我生气了,我要做坏小龙了!” 拂衣笑笑,以为他在说气话,但接下来几天让她明白了小龙说的坏小龙是什么意思。 他故意不吃东西,像他这种年纪的幼崽需要吃食物补充营养和力量,一顿两顿不吃还好,不吃久了就会出问题。 仙娥们劝他,哄他,甚至强喂他都没用,这孩子就是不张嘴。 好倔的一条小龙。 拂衣拿他没办法,把事情告知了天道,祂早就知道了,但是不打算惯着他。 “随他去,饿狠了自己会吃。” 拂衣为难,她照顾龙崽儿很久了,哪里舍得这孩子饿肚子,看到他一天比一天瘪下去的脸蛋,心疼得不行。 她去找来了从前和龙崽儿玩的很好的朋友们,让他们来劝劝。 不知他们和小龙说了什么,小龙肯吃东西了,吃完睡了一个饱饱的觉,几位仙娥们都松了一口气。 他这个觉睡的格外漫长,拂衣感觉不对劲,一掀开被子,小龙不见了。 她们这才反应过来被那群小家伙骗了。 而偷溜走的小龙正坐在一只丹鹤背上,飞往下界。 “鹤鹤,你是一只好鹤鹤。”安棋开心地抱了抱他。 丹鹤童子哼了声,“你以前跟我抢桃子的时候还说我是坏蛋呢。” 小龙真诚道歉,“我错了,对不起,我以后的桃子都给你吃。” “哼,本鹤大人有大量,原谅你啦。” “好嗷。” 安棋还是有点担心,“姐姐们发现我跑了会不会追过来啊?” “放心,有兰兰引开她们。” “嗷嗷,我还要谢谢兰兰她们。” 丹鹤轻笑,“算了吧,你这次下去以后恐怕再也没有上来的机会了,跟我们见不了面了。” 安棋不说话了,丹鹤提醒他,“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回去跟天道道个歉,祂会原谅你的。” “不回去,”安棋说:“我爹在下面等我呢。” “啧,你怎么会找那样几个家伙当爹呢?”丹鹤不解,“他们活着要受万人唾骂嫌恶,死了魂魄还要入幽冥地狱赎罪,你还不如找个凡人呢。” “我不知道。”安棋其实也想不起来当初为什么要选他们了,“但是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找他们当我爹。” 丹鹤叹气,“好吧好吧,看在朋友一场我就帮你这一回哦。” “嗯!”安棋想感谢他,搜遍全身发现什么也没有,算了,先给鹤鹤记着,以后再感谢他。 他们一路上都很顺利,安棋没有多想,让丹鹤把他放在寒山寺门口就和他挥手告别了。 “我回来啦!”安棋兴高采烈地推开大门,寺内扫花的和尚看他的眼神困惑,安棋毫不在意,蹦蹦跳跳去找爹爹们。 走过几个拐角,他看到那只傀儡龙从院子里飞起来了,爹爹们一定在里面,他迫不及待跑过去,险些踩到石头摔倒,但看到五个熟悉的背影,安棋像只欢快的小鸟飞到了他们面前。 “你们的崽回来啦!” 几人没反应。 安棋没发觉气氛的古怪,拉了拉单郁的衣角,扬起笑脸问他:“爹爹看见我开心吗?” 回答他是的一句冰冷的话语,“哪来的小屁孩?” “嗷?”安棋看向单郁的眼睛,终于注意到他的眼神变了,陌生而淡漠,单郁以前从未这么看过他。 安棋试探喊他:“爹爹?” “谁是你爹,”单郁冷冷扯回衣角,让他滚开。 安棋难以置信,又看向其他几个人,得到的只有一模一样的冷漠目光,就好像从未认识过他。 为什么会这样? “爹爹接住我!” 空中突然传来俏皮童音,接着一只白色的小龙飞下来,五人争先恐后去接,生怕他摔到了。 龙暄接到他后亲了他一下,白色小龙依偎着他,姿态如同一对亲父子。 安棋脑子嗡的一下,挤开其他人,跑到龙暄面前,举起手跳了起来,“爹爹,我才是你的崽,不要亲他。” “嗷嗷,是我是我!” 安棋急得要哭了,但龙暄看了他一眼,压根没理会他,抱着小白龙进屋去了。 安棋傻愣在外面,听着里面传出来的笑声,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爹爹们不认识他了?! 他才离开没几天啊,怎么会这样? 安棋又跑去找了他以前熟悉的和尚们,和尚们也不认识他了。 他拦住灵蛇,灵蛇看着他,一脸莫名地问他是谁? 叶问澜,女夫子,就连那只黑眼圈小熊都不记得他了。 难道就因为他要当神仙了,以前认识的人都会忘记他吗? 安棋还是不死心,晚上抱画本子和玩具去找爹爹们,他想没关系的,现在他回来了,不当神仙了,爹爹们会想起他的,还会像以前那样给他讲故事。 结果他看到爹爹们围着那只小白龙给他讲故事,陪他玩玩具,而他睡觉的枕头被小白龙坐在屁股下面。 安棋怒火中烧,把枕头用力扯了出来,“这是我的枕头,你不许用!” 小白龙摔在地上,“哇”地哭了出来,安棋看到爹爹们慌里慌张去哄他,更加生气了。 “嗷!你不许哭!你偷了我爹,你是小偷龙,是坏蛋!” 小白龙哭的更凶了。 龙暄终于抱他了,不过是把他抱出去,随后房门砰地砸上。 安棋撇了撇嘴,眼睛酸疼,一摸脸上湿了一大片,眼泪已经流下来了。 “你们不要我,那我也不要你们了!”安棋生气地吼完,扭头跑走了,没人来追他。 他在后山竹林里过了一夜,第二天他消了点气,又回去找爹爹们,想找办法唤醒他们的记忆,结果失败了。 他不气馁,继续寻找办法。 就这样过了十来天,无视他存在的五人终于拿正眼看他了,问他是哪来的。 “我是天上来的,然后被爹爹捡回去当儿子了,爹爹你们记起我了吗?”安棋想去牵单郁的手,他的希望和喜悦却被单郁的躲避所打破。 “你撒谎,我有儿子,不是你。” “是我嗷!” 安棋说的很大声,但是其他人看他的眼神明显是觉得他撒谎。 “就是我!” 安棋跺脚,他把过去和爹爹们经历的事一件件倒背如流地说了出来。 五人看他的眼神变了,但不是想起了什么,而是厉声问他是谁派来的,从哪里知道的这些。 “因为我才是你们的崽啊,我当然知道了!” 可惜他的话没有人相信,爹爹们会不惜一切代价保护他们的心肝,但现在他不是他们的心肝。 他被赶出去了,不被允许再靠近他们十米以内。 安棋委屈蜷缩在门口屋檐下,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甚至怀疑,他是不是记错了,那只小白龙才是爹爹们的儿子,而他是因为在天上看到了他们的故事,把自己幻想成了其中的主角。 不,安棋就动摇了一瞬,又立刻变得坚定,就是我! 他们是我爹!我是他们的崽! 这一点绝对没错。 他装在龙蛋里来到这个世界,然后遇到了重明哥哥,再后面就见到爹爹。 对了,那座雪山!他诞生的地方一定有他存在过的证明! 事不宜迟,安棋即刻出发。 他不知道方向,凭感觉走,披星戴月地赶,飞累了就走一会,走累了就席地而睡。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么有毅力,不需要大龙背也可以走这么远。 但他的体力有限,还是在半路倒了下去,昏迷之前,他好像听到了风声,又好像是沉重的叹息。 醒来他已经躺在了那座雪山小屋里,而他身边坐着一个浑身雪白的人。 温暖的火堆驱散寒意,把他烘的暖洋洋的。 “小天。” 安棋看到祂的那一刻,突然明白了什么。 “是你吗?” 是你把我带到这里吗? 是你让所有人都忘记了我吗? 除了祂,小龙想不到还有谁能做到了。 而祂沉默了。 小龙想他应该生气的,小天让他视为亲人的爹爹们忘记了他,没有经过他和爹爹们的允许,就强行把他从爹爹们的生命中抹去。 可是,他更想问为什么? 祂讲了一个故事。 “从前有一个孤独的人,闲来无事捡了一死蛋回家,抱着一点玩心把死蛋救活了,又花了好一番功夫孵出了一只小虫,小虫刚出来的时候连爬都不会,要人抱着,没人在边上守着就不肯睡觉,会哇哇大哭,那个人觉得很吵,好几次想把小虫扔了。” “但是又想,再养养吧,长大了说不定就乖了。” 安棋怔怔看着他,他问:“然后呢?虫虫乖了吗?” 天道说:“他不乖。” “那人付出了很多去养育小虫,为了让他名正言顺获得永生,健康,力量,权柄,那人苦心竭虑谋划好了一切,然后把小虫送去打怪物。” “小虫是只笨小虫,不会打怪物,跑去和怪物交朋友,不仅没有完成任务还差点送命,那人并没有生小龙的气,但是后面小龙居然为了维护那群怪物跟他闹起来了。” “小虫不吃饭,不玩玩具,偷偷离家出走,那人真的生气了,要给小龙一点惩罚。” 安棋立马问:“什么惩罚?” 天道淡淡说:“把他的尾巴变没。” “嗷!” 安棋摸了下身后,还好还好,他的大胖尾巴还在。 “开玩笑。” “那人想让小虫吃点苦头,看清怪物的真面目,可是看到小虫脚都走出血了,那人又忍不住出手。” “你说,小虫是不是白眼狼?” 安棋抱着尾巴看向他,“嗷,我,小虫不是白眼狼。” “小虫知道那个人对他很好,会给他准备舒服的小床,好吃的点心,还有好大好大的桃子,还会教他看书识字,生病了会悄悄地陪着他,小虫很喜欢他,想快点长大帮那个人分担责任。” 他看到小天唇角勾起了一点弧度,不过转瞬即逝,又恢复了一贯的冷淡。 “那你说,既然小虫都知道,他为什么要离开呢?” * 屋外,五人在雪地中站了许久,不知里面的情况。 龙暄性急,“等不了”,说完就要进去看看怎么回事,被海生月扯了回来。 “安崽不会有事,你急什么。” “这怎么能不急?!要是天道不肯放人怎么办?” “那就打,”单郁冷声,他的目光也一直盯着木屋。 无论打不打得过,无论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他们都不可能看着孩子被带走,否则便是枉为人父。 时间在焦急而担忧的心情中流逝,风雪不知何时停了,天空云层尽散,晴光铺洒大地,终于,他们听到了“吱呀”一声,木门打开了。 一只绿色的小龙迈着他的小短腿,欢快地向他们飞来。 “爹爹!” “诶!”几人异口同声回应他,心中的大石头落了地。 他们即刻带着安棋离开这里,以免生变。 “你跟天道说什么了?”单郁抱着他问。 竟然就这么轻易的把他放出来了,单郁有点担心。 安棋摇头,“是我跟小天的秘密,不能说。” 他们也不再追问。 安棋趴在单郁肩头,温暖的阳光拥抱住他,他所珍视的家人都在身边,他们走在回家的路上。 安棋说:“爹爹,我饿了。” 单郁笑道:“好,你想吃什么?” 他想吃的有好多好多,他说一个,大人们就回他一声“好”。 忽然,一阵风过,安棋的声音顿住。 在他们身后,皑皑雪地上站着一道单薄的身影,阳光透过他几乎透明的身体,仿佛随时会被风吹走。 他看着祂,而祂同样在注视他。 他终于看清楚祂的眼睛。 原来是这样的—— 众生在祂眼中,如此深邃,又是如此的,孤独。 安棋想到木屋里他们说的那些话,向祂伸出手,“小天,我们一起走……” 话未说完,祂消失在风里,无声无息,只有他看得到祂。 “走……吧。” 我们一起走吧。 安棋想,小天听到他说的话了吗? 应该没有听到吧,所以祂离开了。 很久以后,安棋会想起今天,会说,那是一个晴朗的雪天。 * 在爹爹们的呵护下,和好朋友们的陪伴下,安棋终于走出时间的轮回,开始长大。 他知道了原来他的爹爹们真的不是好人,是打算毁灭世界的大坏蛋。 “哇,那坏蛋们为什么放弃了呢?” 单郁说:“因为坏蛋们有了比毁灭世界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是什么嗷?” “养小龙。” 单郁揉他头发,小龙吐舌头笑嘻嘻的,“是我这只小龙吗?” 爹爹们开怀大笑。 他也知道了他的朋友们都来头不小,丝丝真的是蛇族大哥,重明哥哥以前跟凤凰齐名,滚滚是受人敬仰的瑞兽,花姐姐是大妖,鱼哥哥是鲛人皇子,叶哥哥是夜明城未来的主人,就连那只黑眼圈的小熊都是曾经蚩尤的坐骑。 哇,他们都好厉害。 嗷,好像我最没用。 安棋意识到这一点,开始奋发图强读书,他立志要在三年内读完龙族简史,五年内学会龙族所有术法! 他要做龙族历史上最爱读书的小龙! 小龙雄赳赳气昂昂翻开比他还高的书,埋头苦读。 白敛:“崽。” 安棋:“嗯?” “书,反了。” “嗷嗷!” 没关系的,最为未来最博学的龙,一点小困难打不倒他。 他读啊读,终于在某一天的克服了晕字的毛病,又花了一段时间,他能够简单识字了,再后面他可以歪歪扭扭地写字了。 他写下了爹爹们的名字。 老父亲们感动的热泪盈眶,抱着他猛亲,然后温馨的气氛没有持续多久,他们就为了争崽写的第一个名字是谁吵起来了。 已经认识一百个字,并且能写二十个字,觉得自己非常厉害的小龙把手背到身后,看着他们叹气,“真是幼稚的大人嗷。” 不像他,是成熟的小龙啦。 嘻 他们就这样吵吵闹闹又幸福地生活了很久。 再也没有人毁灭世界,再也没有人飞升成仙,时间长河以平淡安详的方式流淌了一年又一年。 直到这天,重明鸟历劫涅槃,只要挨过最后几道天雷,他身上的诅咒就会消失,他将获得新生。 他已经力竭了,没有力量再去抵挡,当天雷降下,他闭上了眼睛,淡然迎接死亡。 “轰——” 天雷劈完,他身上却没有感觉到丝毫的疼痛。 他睁眼,看到一条绿色巨龙盘旋在他头顶,那么陌生,又是那么熟悉。 “你是谁啊?” “我是重大宝啊。” 绿色巨龙笑道:“重明哥哥,我来接你回来。” 故事的开始,是天上掉下一个蛋。 故事的最后,是地上飞起一条龙。 ——完—— ———————— 结束,番外过几天发,考试快把我的狗命考没了(阴暗地爬行)(扭曲)(扭成麻花) 番外一 第62章 番外一 故事的最开始,始于一个春日。 惠风和穆,晴空如碧,沉寂多年的龙域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龙域到处散落着石化的巨龙尸骸,保持着死前最后一刻的模样,他们或扭曲狰狞,或平静祥和,但有一具残骸有些不同。 这是一只雌性巨龙,她身上有一种龙族少有的温柔,整个躯干拱成桥状,以保护的姿态护着身下四颗龙蛋。 光阴流转,时间在她身上留下了厚重的青苔与藤曼,但被她保护着的四颗蛋还算干净,表面尚有莹白的光泽。 一颗蛋被风吹的松动,骨碌碌滚到了不速之客的脚边,祂捡起了蛋,就在这一刻,蛋内一个小生命微弱地鼓动一下了。 蛋活了。 祂其实不应该触碰这里的任何东西,祂随便一个举动就能改变对方原本既定的命运,比如这个本该在时间长河中永远保持静默的龙蛋。 在龙蛋碰到自己的时候,祂那双毫无色彩的眼睛看着那颗圆滚滚的“球”,竟然想到了一个词——“可爱。” 神的第一次心软源于祂都不知道的原因。 祂鬼使神差的把龙蛋捡起来,又带了回去。 孵蛋的过程非常漫长,蛋里的小生命可能是沉睡太久的原因,复活之后成长的非常慢。 天道开始有了时间的概念,因为祂每隔三个时辰就会忍不住去看小生命长得怎么样了,然后在心里想—— 怎么长得如此缓慢? 一个月过去了才长一根爪子? 他怎么还不睁眼? 龙睡觉都喜欢抱着尾巴吗? …… 有时候祂会觉得这些想法很奇怪,祂以前看到的是天地万物,是浩渺星汉,是芸芸众生,可现在祂已经有段时间没去看别的了,心力大部分放到了龙蛋上。 祂轻敲龙蛋壳,有些不耐烦问:“你究竟什么时候出来?” 龙蛋静静躺在云朵编的软垫里。 祂又敲了一下,轻声道:“一只笨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祂说完后龙蛋好像不满地晃了一下。 不满? 一只蛋怎么会听得懂人话? 祂又问了几个问题,同时盯着龙蛋的动静……龙蛋再也没有动静。 祂猛然发觉不对,祂在做什么?和一颗蛋聊天? 这样不行,祂想,这只是一颗蛋,一颗蛋而已,不该付出那么多时间在他身上,更不该变得像只神经兮兮唠叨不停的鹦鹉。 于是祂把龙蛋交给了几个靠谱的神仙孵化。 不放在身边就好了,祂是这么想的,只要离得远,就不会时时刻刻想去看他。 一切都会恢复正常。 神仙们照顾龙蛋很用心,他们既好奇又珍惜这颗龙蛋,而且离的远了效果立竿见影,祂果然没那么在乎那颗糟心的蛋了。 祂又回到了孤独里,独自立于万千星河之中,静静推演星盘,主宰万物。 而龙蛋在一群神仙的呵护中,期盼中慢慢地长大。 奇怪的是神仙们严格按照《龙族幼崽养育手册》照顾他,阳光恰到好处,温度舒服适宜,仙乐整日萦绕,就连吹过来一点风他们都要抓住查看,但龙蛋成长的速度一天比一天慢,到后面甚至不长了,把一众见过大风大浪的神仙吓得不轻。 龙蛋不会被他们孵死了吧? 一想到后果,他们脸色惨败,捶胸顿足,好似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一片唉声叹气中,不知道是哪个“大聪明”夸了龙蛋几句,就说他是一颗坚强的蛋,一颗厉害的蛋,抬眼看全世界再也找不出一颗比他还可爱圆滚的蛋! “求你别死,活一个吧。”说话那人要给他跪下了。 众人正要对那人翻白眼,骂他没有一点身为神仙的操守,谁料这时龙蛋居然真的动了! 蛋里的小家伙似乎很开心。 嚯! 原来这是只喜欢听夸夸的龙啊。 找对了方法,神仙们开始轮流二十四时辰对他吹彩虹屁,把一颗蛋夸出花来了。 探知到龙蛋里小家伙越来越强健有力的脉搏,哪个没笑出雪白的大牙? 什么“身为神仙的操守”,那种东西不存在的。 一个方法虽好,用久了也会失效,很快夸夸对龙蛋没用了,好话听腻了,小家伙又开始摆烂不长了,一众神仙围着他着急上火。 当神仙的日子太平淡了,一个难搞的小家伙给他们的生活平添了很多的乐趣,以及苦恼。 一群无所不能的神仙在孵蛋这种简单的事情上折戟,心情自然说不上多好。 有脾气暴躁的神仙甩手说不干了,怒气冲冲大步离开,结果第二天又是最早到的那个,冷着脸擦蛋壳。 或许是错觉,他觉得蛋里有双眼睛在看他,捂着嘴巴偷偷低笑。 调皮狡猾的蛋。 口是心非的神。 神仙们发现了可以让龙蛋生长的新办法——给他讲美食。 嗯,这还是颗贪吃的蛋。 神仙们发现这点时忍俊不禁,却不约而同地搜罗来各色美食的书,绘声绘色地将美味讲给龙蛋听。 龙蛋听到“羊奶”的时候会蛋壳会发热,听到糕点的时候会发出温润的绿光…… 慢慢的大家也就总结出了小家伙的口味。 “你最喜欢羊奶做的糕点对不对?”一个神仙问。 龙蛋发光又发热! 是嗷! “多听点,多吃点,以后长成大胖墩啊。” 说话那人是个酒仙,打了个酒嗝,笑着摸了摸龙蛋,龙蛋忽然晃了一下,吓得他酒壶都扔了伸手去扶,但就在他碰到龙蛋的时候,龙蛋又自己弹回去了,那神仙眼中酒意褪去了不少,心跳因惊恐而快了几拍,他眨眼看着龙蛋,忽而大笑起来。 “哎呦哎呦,还是条要面子的小龙呢。” 酒仙含笑,戳戳龙蛋,“我错了,别气了,看看你,都气成了一只小花猫了。” “小花猫,喵喵喵,原谅我好不好。” 龙蛋发出绿光,光中好像有个小虚影叉着腰在说:“我原谅你啦,以后不许说我是小胖墩。” 见此情景,所有人都笑了,清冷的九重天难得热闹起来了。 做神仙最不缺的就是时间,缺的是有意思的时间。 孵蛋有什么意思呢?几乎所有神仙都这么怀疑过,蛋又不动,又不会笑,不会说话,他就静静躺在那里,什么都做不了。 但是每个将手覆在龙蛋上的神仙都会讶异,讶异于这颗蛋内强大的生命力,蓬勃向上,强而不横,如春风化雨,让人心生怜爱。 这里面的一定是只很可爱的小龙。 众神对此一致赞同。 又过了段时间,小龙又不肯长了。 这次他们是彻底没法子了,只好把小龙送回去。 他们刚带着龙蛋来到无色天入口,一直装死的蛋忽然有了反应,他们退回去,蛋又不动了,再靠近,龙蛋又动了…… 他们好像明白了什么。 这小家伙还会给自己选抚养人呢。 众神一时不知该笑还是该骂,还没破壳就这么鬼灵精了,等破壳了还不知道会有多闹人呢。 一阵风把龙蛋卷进了无色天,众神愣了一下,看向结界内,他们看不到里面,但祂们应该还没有离开,有人喊道:“稍等一下!” “何事?” 那人挠了挠头,有点苦恼该怎么启齿,他们把蛋惯坏了,每日要在固定时间给他讲故事,不然他一个不高兴就不长了。 但是面对天道,这位真正的世界主宰,话怎么都说不出来。 好在天道像是清楚他要说什么,留下两个字“知道”便带着龙蛋走了。 众神也该散了,就是心里有点空落落的,好不容易和寄养在自己家的孩子培养出一点感情,结果转头他就被他父母接走了。 哎。 “好玩吗?”祂把龙蛋放回窝里后问他,龙蛋欢快地晃了几下,如果不是没有腿,他现在应该会蹦起来。 “那你还回来干什么?” 话一出口祂就后悔了,但是龙蛋好像毫无感觉,歪倒在祂掌心,祂本来想走的,这么一搞,拖着温热的蛋壳,腿一点迈不动了。 真是个笨蛋,这里没有人讲好话哄他,没有人给他讲故事,没有人会给他擦蛋壳,除了孤独和清冷,什么都没有,回来做什么呢? 在外面娇贵难养,动不动就死给你看的龙蛋回到祂手里竟然乖多了,每天都会规规矩矩长大一点,虽然慢,但总归是有了一条幼龙的雏形。 祂也发现了,龙蛋离祂越近长得就越快,而一旦祂太长时间没有去看他,再去的时候蛋就死活不长了,像是在因为被祂冷落了而怄气。 这么小个蛋,脾气怎么这么大…… 但在发现这点后,祂便把龙蛋随身带在身边了,龙蛋果然再也没有闹过。 时间还是在沉默中流淌而逝,好像又哪里不一样了,又好像一切如常。 然后在某个平凡不过的日子,蛋壳破了。 * 小龙出生的时候很巧,天道不在,他自己爬出了蛋壳,由于不会走路加上身上沾满黏液,没爬几步就四爪打滑,啪叽摔倒了,他艰难地撑起手脚,结果又滑下去,摊在地上像一张饼。 尝试了几次,他想到了一个办法,像只毛毛虫在地上咕咕爬。 这里可比蛋壳里宽敞了不少,他好像发现了新大陆,在房间里到处爬。 嘿咻嘿咻,这边看看。 咕叽咕叽,那边爬爬。 就在他玩得不亦乐乎的时候,门开了,“龙龙虫”抬头,看不清光中那人的模样,但他认识这个气味,顿时金瞳放光。 “跌,跌”他发出了第一句话,奶声奶气又不准确的发音。 可是该死的,天道听懂了,这只笨龙居然把祂当成了他爹,还欢天喜地朝他飞快爬过来,祂赶紧侧身躲开,以免他满身的黏液沾上来。 小龙一头撞到门槛上,有点疼,不过他不在乎,眼里只有“跌跌”,又傻傻笑着去追祂。 天道本来想看看他撞伤没有,见他斗志昂扬又来了,嫌弃向后退。 祂躲,他追,小龙累成小狗。 为什么不抱我? 小龙委委屈屈地想,看一眼冷冷淡淡站在墙角的大人,越想越委屈,扭头走了。 天道看着小家伙落寞的背影想,会不会对他太冷漠了? 可是祂又没有抚育过幼崽,哪里知道怎么哄幼崽开心。 接着他看到小龙爬到那堆破碎的蛋壳边,拿起蛋壳碎片一点点贴在自己身上,祂不懂这小家伙想做什么。 小龙回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脸颊鼓得像悲伤的松鼠,那幽怨的小眼神就像是在说:“你不喜欢我还把我孵出来!呜,我不跟你玩了,我要回去继续当我的蛋。” 哼哼!我要当一颗比你还冷漠的蛋! 这是小龙能想到的最狠的报复方式,怀着悲愤的心情,把最后两片蛋壳贴在了眼睛上,蜷缩身体抱住自己就如同在蛋壳里那样。 他以为这样就可以变回一颗蛋了。 天道很少感觉到“无奈”这种情绪,几乎都和这只小龙有关。 祂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了,说他笨吧,还挺记仇的,说他聪明吧,又没聪明对地方。 很神奇的一只小龙。 神奇小龙最后没有变回蛋,他饿了,肚子响了,没一会闻到了奶香,他寻着味道爬,最后又回到了天道脚边,这就很尴尬,他刚才还在想要当冷漠的龙,现在肚子在催着他当一条厚脸皮的龙。 你不要催我嗷,小龙在心里对不争气的肚子说话,他皱起小小的眉头,好像在面临一个可以决定他命运的重大决定。 认真,纠结。 但好在祂给了他一个台阶下,把碗放在了他面前,小龙看着他,又犹豫看着喷香的奶,最终饥饿战胜了他。 他尝到了龙生中第一口奶,开心地在地上爬来爬去,看的天道直皱眉头,还是忍不住把他抱了起来,沾了一手黏液。 “地上冷,别乱爬。” 小龙被抱了有点懵,他点头,看着祂笑了,嘴边还有一圈奶渍,“嗷~” 小龙表示他知道啦。 “跌,跌……”小龙笑嘻嘻喊他。 天道纠正,“我不是你爹。” “嗷……”小龙歪了歪头,明亮的大眼睛凝视着他,忽而他笑了,肉乎乎的小手贴上祂的脸,“我的,跌嗷~” 我的嗷~ 鬼使神差,祂没有躲开,居然就这么让他碰到了,不仅手上脏了,脸上也脏了。 祂想,一只人都认不清楚的小笨龙,干嘛要和他计较。 * 小龙出生后有好一段时间都学不会走路,要么就在地上爬,要么就等着天道看不下去主动来抱他。 机灵的小龙为了让天道多抱抱他,会故意打翻奶碗,从一滩奶上爬过,然后在满屋地板上留下雪白的爪印和醇厚的奶香,这简直是踩到天道的尾巴,祂虽然没有表露出太大的情绪,但被小龙的小花招闹的没法子。 祂试过教他走路,小龙不是装睡不学,就是故意装傻学不会。 自己走路和被人抱着走路,聪明的小龙当然知道要选哪种啦。 他们僵持了好一段时间,最终天道认输,找了有经验的神仙来教他,特地交代不能经常抱他,以免又给他惯出毛病来。 神仙们战战兢兢领命。 神仙中有好几位性情温柔,面容蕴美的仙子,小龙格外亲近她们,她们受宠若惊,看着可爱的幼崽一个劲往她们身上贴,她们很想把他抱起来亲一亲,可碍于天道的命令又不敢。 她们安慰求抱抱失败而失落的小龙,“等你学会走路了我们就抱你。” 小龙瞬间支棱起来了,没几天就能顺利地从房间这头走到那头,然后扑进姐姐们的怀里。 抱到啦!小龙开心! 神仙们比他还开心,没想到任务居然能完成的这么顺利。 可等天道回来检查教学效果,小龙一看到他,趴在地上又是那副走不了路要人抱的样子。 “起来啊!给天道看看你走路走的有多好!”有神仙催促他。 小龙眨巴眨巴眼睛,你在说什么嗷?我不会走路,我还是小幼崽嗷。 神仙们:“起来啊!起来啊!” 小龙摇头:起不来,起不来。 不管他们怎么哄,小龙就是不站起来,最后甚至头一歪装睡。 嗷呜~困了,睡啦,拜拜。 他们算是明白,这小崽子竟然是看人下菜碟的,这股鬼灵精的劲是跟谁学的?! 好在天道没有为难他们,叹了口气让他们走。 可当他们真的要走了,小龙又舍不得了,嗷嗷出声想喊住他们,但没有一个人为他停下,他急了,看了看站在身边的天道,又看了看神仙们越来越远的背影。 选谁呢?小龙好纠结。 最后,一只绿色的小龙跨出了门槛。 他会走了,知道怎么去外面找神仙们玩了,可是天道似乎没那么高兴。 外面的花花世界迷龙眼,小龙每天最快乐的事不是被天道抱,而是被一群香香的姐姐们抱着喂好吃的。 他是快乐的小蜜蜂,晕倒在花丛中。 嘿嘿~ 后果就是一回去就挨骂了。 “你昨日一夜未归,去哪里了?” 祂当然知道他在哪里,和谁在一起,干了什么,但就是想让小龙长点记性,现在才这么大点就夜不归宿了,等长大了还得了。 可惜小龙只长他的小肚子,记性是什么?小龙摆手表示他不知道,照旧每天往外面跑。 甚至有一次一连好几天乐不思蜀,直到大白天响了声闷雷,和他玩在一起的神仙们终于意识到某位不高兴了,忙把小龙送了回去。 这下换小龙不高兴了。 “你为什么不让我交朋友嗷!”小龙挺起小肚子,叉腰质问祂。 祂垂眸看着才丁点大的小家伙,不懂他的脾气哪里来的。 “你不乖了。” 小龙指着祂:“我很乖,是你不乖才对。” “你不让我出门,可是小孩子就是喜欢出去玩,你不会养小孩。” 一个牙都没长齐的小崽子居然敢说他不会养孩子。 除了小龙,天道从来没有被谁如此指责过,祂没有动怒,只是淡淡告诉他,“外面危险。” “有什么危险?”小龙哼哼问,他才不信呢,外面的哥哥姐姐姨姨伯伯对他都可好了,每次去都会给他准备玩具和零嘴,还有和他差不多大的朋友和他玩。 “你胖了。”祂说。 “嗷!”小龙捏了捏肚子上的肉肉,又“啪啪”拍了两下,圆滚滚的肚子抖了两抖。 好像,是胖了。 小龙垂死挣扎般又想,其实只胖了一点点吧。 他是这么觉得的。 “快胖成球了。”祂无情戳破小龙的自欺欺人,小龙肉眼可见慌了。 他不要当胖墩,会被人笑话。 这就类似于父母为了不让孩子晚上乱跑出门,编出一个让他害怕的怪物来吓唬他,他就会乖乖钻进被窝里睡觉了。 小龙不跑出去了,但是他好无聊,他这个年纪最是好动,喜欢热闹,成天跟在天道身后走,祂不说话,他也不好说话,待久了是会闷的。 闷坏的小龙焉头耷脑,走一步路叹三次气。 “怎么了?”祂停下来问。 小龙抬手让祂不要说话,小脸认真,“我在思考龙生。” “……” 才破壳多久,就开始考虑这种问题了。 看着他时而蹙眉,时而叹气,又时而摇头的晃脑的样子,祂知道小龙闷坏了,该给他找点事情做。 祂带他来到星盘前,化出一面水镜,水镜可通天地,见众生事。 “你就在这里听凡人许愿,记录下他们的愿望。” 愿望,小龙喜欢愿望! 他高兴地嗷嗷跳了几下,一屁股坐在水镜前面,眼睛随着水镜中的画面而动。 他看到一位贵妇人在回家的马车上遭到土匪截杀,动了胎气,小龙的心情随着情况愈演愈烈而激动起来,但好在身边有接生的婆子,妇人平安生下了一个婴儿,婴儿哇哇大哭的声音从水镜中传来。 原来人类宝宝哭声是这样的啊,小龙宝宝看到那个宝宝脆弱的小模样,一边有点心疼她,一边又为自己自豪。 他出生的时候就没有哭,特别的勇敢! 嗷呜! 但眼前画面一转,那个妇人的宝宝被婆子带走,和另一个刚出生的宝宝做了调换。 小龙看不懂她们在干什么,扯了下天道的衣服,天道耐心为他解释,小龙听懂之后着急地站了起来,要冲进水镜里,被天道抓住尾巴,拎了起来。 “你要干什么?知不知危险?!” 小龙看到水镜中那个妇人并没有发现宝宝被调换了,更加心急了,“她们在做坏事,我要去救那个人类宝宝。” “不行。” “人的命数从出生那日起便定下了,任何人都不可以扰乱。” “可是那些人是坏人。” 天道淡淡道:“善恶皆有其命,你不可以沾染他人因果。” 小龙似懂非懂地问:“沾染了会怎么样?” “你会倒大霉。” 小龙愣了愣,看着他撒娇道:“你帮我嘛。” “帮不了,这是规矩。” 小龙有点不高兴了,问:“谁定的规矩?” 天道不说话了,与此同时小龙也明白了,规矩是祂定的。 为什么要定这种规矩?为什么救了人却要倒霉?为什么好人要被坏人欺负?为什么坏人可以享受荣华富贵,好人却要受罪? 当时的龙宝宝在一个无忧无虑的环境中长大,站在残酷世界的边缘,往里面偷偷看了一眼,然后就被天道抱走了。 是以很多年后,长大的他终于走出了大人们给他编织的完美童话世界,看到了世界真实的面目,才知道他也是打破规矩的产物。 他本该永远破不了壳,在时间长河冲刷下成为一颗不起眼的沙子。 制定规则的人亲手打破了规则,下场只有两种,要么完全凌驾于规则之上,什么事都没有,要么就要遭受比常人严重千万倍代价。 他不问,天道也不提,他试探问了,天道也不会告诉他。 永远不知道,永远享受天真。 所以他一直对陪在他身边的每个人怀有深刻的感恩之情。 龙族五百岁成年,因为有他们,他可是足足当了一千两百年的龙宝宝呢。 * 天道从没有想过小龙会有离开自己的一天。 只是下去渡个劫,拿个神位,怎么就不肯回来呢? 在小龙走后的第一百年,祂隔着水镜窥视他的生活,看到他过的很开心,似乎完全忘记了祂,祂会骂一句“小白眼狼”,打碎水镜,然后看着浩渺的星河,陷入长久的沉思。 为什么不肯回来呢? 因为无色天太冷清吗?因为祂拘着他不让他跑出去玩吗?因为没有准备他爱吃的点心吗?还是因为祂太冷淡了,把孩子冻跑了…… 祂把小龙住过的地方重新布置了一遍,把他平日里喜欢玩的玩具拿出来,放在房间各处,然后关上门。 祂隐隐有一份期待,再次打开门的时候,会看到一只坐在地上玩玩具的小龙,祂对小龙说不要坐在地上,小龙说“好~”,但他不会立刻爬起来,要等祂过去抱起来。 小龙知道祂一定会过去的,就像祂曾经坚信小龙会选择他。 所以,他为什么还是走了? 这个问题祂想了很久很久,久到祂累了,想不动了,无色天在某一天悄无声息地关闭了,祂开始了漫长的沉睡,可能几百年就醒来,也可能很久都不会再醒来。 渐渐的,众神记忆里鲜活可爱的小龙褪色了,他们有很多事情要忙,有信徒的祈祷,有凶兽的作乱,有各种各样或大或小的麻烦事。 那只小龙成了神界的传说,和沉睡的天道一起,停留在了过去的时间中。 时间过了很慢又似乎过的很快,光阴从指缝中溜走,就像风从耳边擦过,它不会留下足迹,却会在每个人身上留下岁月的痕迹。 这一天,平静了许久的神界迎来了一件大事——有人飞升了。 神界多少年了没有人飞升上来,多少年了啊! 而且此人飞升之时,神界地动山摇,无数霞光穿透云层,万古神钟长鸣,丹鹤化出原型亲自去为他引路。 架势如此之大,众神都在猜测上来的这位是一个怎样万年难得一见的奇才,赶到地方一看,人却是不见了,只有丹鹤站在那里傻笑。 “人呢?”有神仙问:“飞升上来的是谁?” 丹鹤说:“嗷呜。” “你嗓子坏了?” 丹鹤摇头,笑容就没有从他脸上下去过,“我是说,飞升是的那只‘嗷呜’啊。” “嗷呜”是……是他! 众神一惊,随即大喜,跟丹鹤一样笑的合不拢嘴,拂衣最先反应过来,往无色天赶去。 果不其然,无色天入口前站着一个颀长的身影。 她就知道,他飞升后抛下所有人就是为了来见祂。 “龙崽儿!” 她一喊,那少年便回头了,一双金瞳璀璨如繁星,高马尾随着他转头的动作轻摆,他已经脱去了孩子的稚气,有了龙族的恣意之气,是一个意气勃发的少年了。 少年一眼便认出了她,亲亲热热地喊她“拂衣姐姐”,如果不是体型不允许,说不定他还会跟小时候那样扑进她怀里。 拂衣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心情很复杂,既欣慰这孩子长大了,还长的如此出色,又有些酸涩,没能够亲眼看着他长大。 明明是她照顾了也没有多久的孩子,怎么就这么牵绊人心呢? “你长大了,”拂衣抹去眼角一滴热泪。 “我都上千岁了姐姐。” 少年张开怀抱,露出糯米般雪白的牙,笑着问:“要不要抱抱长大后的崽?” “快点嗷,现在抱的话你就是第一个了,小天都得排你后面,”少年说话比小时候利索了,却也更皮了。 拂衣破涕为笑,捏了捏他的脸,就像小时候那样说他,“你还崽呢?都多大了,当崽的时候没脸没皮就算了,长大了还不知羞。” 不过她还是抱住了他,确实,他们分离太久了,所以显得这个拥抱格外漫长,珍贵。 “对了姐姐,无色天怎么进不去了?小天出什么事了?”少年有些担忧。 拂衣摇头,让他不要担心,他的小天没什么事,只是沉睡了。 拂衣让少年先跟他走,天道一时半会醒不了,但是少年不肯,他要在这里等。 他是这么说的,“我陪陪祂吧,祂陪了我上千年,我也该陪伴着祂。” 拂衣只好回去了,这之后认识他的,不认识他的神仙接二连三的来找他,有的是叙旧,有的是好奇他这位神界传说。 据说他是第一条拒绝天道授予神位的龙,胆子太大了,气性也高,传言还说他和天道打了一架,把天道打伤了,所以祂才沉睡疗养。 小仙童问他是不是真的,少年哭笑不得,神仙也喜欢八卦吗? 要是小天真要打他,他哪有命活到现在。 “不是啊,”少年蹲下来,牵起小仙童的手,认真告诉他,“天道于我如恩父,如兄长,如老师,祂是我最亲近的人之一,我敬祂,爱祂,亦有愧于祂。” 直到他长大了,经历过很多事,他才明白最后分别的那天,雪山之上,那深深一眼中蕴含的情绪。 他小时候,真的很不懂事啊,让那么多人为他伤心了。 是只坏崽。 坏崽意识到自己坏了之后,便开始努力修行,他要回去,他有话想对小天说。 他用了五百年,终于攒够了功德,回到了神界,然后在无色天外等啊等,他感觉无形之中有双眼睛在看着他,他觉得小天已经醒了,但可能还在生他的气。 没关系,他就在外面等,等到小天愿意见他的那天。 无色天终于还是为他打开了。 时隔千年,银河之间,星盘之旁,再次相见,祂还是那个样子,而幼龙已经成了少年龙,身量都快赶上祂了。 “你看到我这样不惊讶吗?”少年看着祂的眼睛,他特地换了最漂亮的衣服呢。 “有什么好惊讶,还是那个傻样。” “是嘛。” 少年笑的明朗,原来小天还记得他以前的样子啊。 “跑回来干什么?”天道似有不耐烦。 少年却走过去,像小时候那样牵住了他的手,这让本来要转身的天道顿住了脚步,抬眸看向他,少年的眼睛和幼崽重合了,连笑容都恍如旧时。 “也没什么事,就是想你了,你不来找我,我就只能上来找你了。” 少年挠了挠头,一副有点想问祂为什么不来看自己又不敢问的样子。 天道沉默良久,还是在他之前开口了,“你过的不是很开心吗。” “诶。” 少年从这话里好像知道祂从不出现的原因了。 “小天,谢谢你。”少年说。 天道与他对视,一会后挣开他的手,抬脚向银河深处走去,“知道了。” 少年赶紧跟上,问祂,“你都不问问我为什么谢你吗?” “知道。” “诶?”少年不解,拉了拉祂的衣服,“我都没说呢,你怎么会知道?” “知道就是知道。” 有些话,有些事,祂就是知道,只有小龙不知道。 因为小笨龙长大了也还是大笨龙。 * 少年在神界待了一段时间,主要是在无色天里面窝着,以前一个劲要往外面跑,现在死活要留下,赶都赶不走。 拂衣替管神仙受封事宜的文曲君来询问封号一事,少年说:“就以前那个吧。” 拂衣:“熙清?” “对,春日熙熙,清风和穆,是祂捡到我的那天,”少年看向小天,祂没意见,那就这个了。 “你还记得那天吗?”少年问。 “问这个干什么?” “你先回答我,还记不记得?” 祂故意说:“不记得。” “但我记得你。” 祂愕然看向他,却发现他的神情不似开玩笑。 一段祂都不知道的记忆在他的讲述中浮出时间长河。 “在你第一次碰到我的时候,一股力量意外进入了蛋中,我那个时候已经是死去多时的状态,这股很小的力量让我短暂地活了过来,但不足够支撑我复活。” 听到这里,祂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已经出现了复杂的神色。 “不是吾救了你,那你是怎么活过来的?” 少年摇头,“是你救了我。” “我那个时候刚有意识,身处黑暗中很害怕,然后我面前突然亮起白光,光中有一个人影,”少年顿了顿,明亮的眸子看着他,“我觉得祂很亲切。” “我以为人影就是我的父母,我想见到你,于是铆足了劲想要活过来。” “所以,是你救了我啊。” 也是你选择了我,天道默默想。 如果没有那一天的风,没有那一天偶然的一眼,没有那一天鬼使神差的心软,现在祂身边的位置会是空荡荡,祂会在孤独中度过过去的千年。 孤独啊,如果你习惯了它,那么不管几千年,还是几万年,都是一样的。 但自从有了小龙的陪伴,祂已经习惯了在身边多准备一个位置,就算他不在,谁知道下一刻他会不会蹦蹦跳跳跑回来呢。 也习惯了吵吵闹闹,嗷嗷呜呜的声音,听久了其实还怪可爱的。 唯独再也无法习惯的,是孤独。 所以啊,其实是你把吾惯坏了。 * “我走啦,”少年挥手和拂衣告别,而小天自从他说要走后就没理过他,也不来送他。 “不再留几天吗?”拂衣不舍地问。 少年:“我爹还在等我呢,我不回去他们到时候要打上来了。” 拂衣面露不悦之色,“早说了那群人不是好人,动不动就打打杀杀,亏得你没被他们养歪。” 少年想到他的爹爹们现在应该在磨刀准备上来杀神了,心有戚戚,吐吐舌头,“就当他们老当益壮吧。” 拂衣还要说什么,少年拿过拂衣手里的包袱,朝天梯边笑边跑,“走啦走啦,姐姐再见。” 拂衣再也抓不住长大的他了,小时候一弯腰就能抱起来的孩子,现在她用全力都追不上他了,只能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她大声问:“龙崽儿!你下次什么时候回来?” “等桃子吃完就回来啦!”少年拍了拍包袱,随后从天梯上潇洒一跃。 他就这么走了。 过了良久,拂衣还站在原地,望着天梯方向,她叹了口气,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早知道就少给他装几个桃子了。” “您说是吧。” 回应她的,是一道轻柔的风。 番外一 第62章 番外一 故事的最开始,始于一个春日。 惠风和穆,晴空如碧,沉寂多年的龙域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龙域到处散落着石化的巨龙尸骸,保持着死前最后一刻的模样,他们或扭曲狰狞,或平静祥和,但有一具残骸有些不同。 这是一只雌性巨龙,她身上有一种龙族少有的温柔,整个躯干拱成桥状,以保护的姿态护着身下四颗龙蛋。 光阴流转,时间在她身上留下了厚重的青苔与藤曼,但被她保护着的四颗蛋还算干净,表面尚有莹白的光泽。 一颗蛋被风吹的松动,骨碌碌滚到了不速之客的脚边,祂捡起了蛋,就在这一刻,蛋内一个小生命微弱地鼓动一下了。 蛋活了。 祂其实不应该触碰这里的任何东西,祂随便一个举动就能改变对方原本既定的命运,比如这个本该在时间长河中永远保持静默的龙蛋。 在龙蛋碰到自己的时候,祂那双毫无色彩的眼睛看着那颗圆滚滚的“球”,竟然想到了一个词——“可爱。” 神的第一次心软源于祂都不知道的原因。 祂鬼使神差的把龙蛋捡起来,又带了回去。 孵蛋的过程非常漫长,蛋里的小生命可能是沉睡太久的原因,复活之后成长的非常慢。 天道开始有了时间的概念,因为祂每隔三个时辰就会忍不住去看小生命长得怎么样了,然后在心里想—— 怎么长得如此缓慢? 一个月过去了才长一根爪子? 他怎么还不睁眼? 龙睡觉都喜欢抱着尾巴吗? …… 有时候祂会觉得这些想法很奇怪,祂以前看到的是天地万物,是浩渺星汉,是芸芸众生,可现在祂已经有段时间没去看别的了,心力大部分放到了龙蛋上。 祂轻敲龙蛋壳,有些不耐烦问:“你究竟什么时候出来?” 龙蛋静静躺在云朵编的软垫里。 祂又敲了一下,轻声道:“一只笨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祂说完后龙蛋好像不满地晃了一下。 不满? 一只蛋怎么会听得懂人话? 祂又问了几个问题,同时盯着龙蛋的动静……龙蛋再也没有动静。 祂猛然发觉不对,祂在做什么?和一颗蛋聊天? 这样不行,祂想,这只是一颗蛋,一颗蛋而已,不该付出那么多时间在他身上,更不该变得像只神经兮兮唠叨不停的鹦鹉。 于是祂把龙蛋交给了几个靠谱的神仙孵化。 不放在身边就好了,祂是这么想的,只要离得远,就不会时时刻刻想去看他。 一切都会恢复正常。 神仙们照顾龙蛋很用心,他们既好奇又珍惜这颗龙蛋,而且离的远了效果立竿见影,祂果然没那么在乎那颗糟心的蛋了。 祂又回到了孤独里,独自立于万千星河之中,静静推演星盘,主宰万物。 而龙蛋在一群神仙的呵护中,期盼中慢慢地长大。 奇怪的是神仙们严格按照《龙族幼崽养育手册》照顾他,阳光恰到好处,温度舒服适宜,仙乐整日萦绕,就连吹过来一点风他们都要抓住查看,但龙蛋成长的速度一天比一天慢,到后面甚至不长了,把一众见过大风大浪的神仙吓得不轻。 龙蛋不会被他们孵死了吧? 一想到后果,他们脸色惨败,捶胸顿足,好似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一片唉声叹气中,不知道是哪个“大聪明”夸了龙蛋几句,就说他是一颗坚强的蛋,一颗厉害的蛋,抬眼看全世界再也找不出一颗比他还可爱圆滚的蛋! “求你别死,活一个吧。”说话那人要给他跪下了。 众人正要对那人翻白眼,骂他没有一点身为神仙的操守,谁料这时龙蛋居然真的动了! 蛋里的小家伙似乎很开心。 嚯! 原来这是只喜欢听夸夸的龙啊。 找对了方法,神仙们开始轮流二十四时辰对他吹彩虹屁,把一颗蛋夸出花来了。 探知到龙蛋里小家伙越来越强健有力的脉搏,哪个没笑出雪白的大牙? 什么“身为神仙的操守”,那种东西不存在的。 一个方法虽好,用久了也会失效,很快夸夸对龙蛋没用了,好话听腻了,小家伙又开始摆烂不长了,一众神仙围着他着急上火。 当神仙的日子太平淡了,一个难搞的小家伙给他们的生活平添了很多的乐趣,以及苦恼。 一群无所不能的神仙在孵蛋这种简单的事情上折戟,心情自然说不上多好。 有脾气暴躁的神仙甩手说不干了,怒气冲冲大步离开,结果第二天又是最早到的那个,冷着脸擦蛋壳。 或许是错觉,他觉得蛋里有双眼睛在看他,捂着嘴巴偷偷低笑。 调皮狡猾的蛋。 口是心非的神。 神仙们发现了可以让龙蛋生长的新办法——给他讲美食。 嗯,这还是颗贪吃的蛋。 神仙们发现这点时忍俊不禁,却不约而同地搜罗来各色美食的书,绘声绘色地将美味讲给龙蛋听。 龙蛋听到“羊奶”的时候会蛋壳会发热,听到糕点的时候会发出温润的绿光…… 慢慢的大家也就总结出了小家伙的口味。 “你最喜欢羊奶做的糕点对不对?”一个神仙问。 龙蛋发光又发热! 是嗷! “多听点,多吃点,以后长成大胖墩啊。” 说话那人是个酒仙,打了个酒嗝,笑着摸了摸龙蛋,龙蛋忽然晃了一下,吓得他酒壶都扔了伸手去扶,但就在他碰到龙蛋的时候,龙蛋又自己弹回去了,那神仙眼中酒意褪去了不少,心跳因惊恐而快了几拍,他眨眼看着龙蛋,忽而大笑起来。 “哎呦哎呦,还是条要面子的小龙呢。” 酒仙含笑,戳戳龙蛋,“我错了,别气了,看看你,都气成了一只小花猫了。” “小花猫,喵喵喵,原谅我好不好。” 龙蛋发出绿光,光中好像有个小虚影叉着腰在说:“我原谅你啦,以后不许说我是小胖墩。” 见此情景,所有人都笑了,清冷的九重天难得热闹起来了。 做神仙最不缺的就是时间,缺的是有意思的时间。 孵蛋有什么意思呢?几乎所有神仙都这么怀疑过,蛋又不动,又不会笑,不会说话,他就静静躺在那里,什么都做不了。 但是每个将手覆在龙蛋上的神仙都会讶异,讶异于这颗蛋内强大的生命力,蓬勃向上,强而不横,如春风化雨,让人心生怜爱。 这里面的一定是只很可爱的小龙。 众神对此一致赞同。 又过了段时间,小龙又不肯长了。 这次他们是彻底没法子了,只好把小龙送回去。 他们刚带着龙蛋来到无色天入口,一直装死的蛋忽然有了反应,他们退回去,蛋又不动了,再靠近,龙蛋又动了…… 他们好像明白了什么。 这小家伙还会给自己选抚养人呢。 众神一时不知该笑还是该骂,还没破壳就这么鬼灵精了,等破壳了还不知道会有多闹人呢。 一阵风把龙蛋卷进了无色天,众神愣了一下,看向结界内,他们看不到里面,但祂们应该还没有离开,有人喊道:“稍等一下!” “何事?” 那人挠了挠头,有点苦恼该怎么启齿,他们把蛋惯坏了,每日要在固定时间给他讲故事,不然他一个不高兴就不长了。 但是面对天道,这位真正的世界主宰,话怎么都说不出来。 好在天道像是清楚他要说什么,留下两个字“知道”便带着龙蛋走了。 众神也该散了,就是心里有点空落落的,好不容易和寄养在自己家的孩子培养出一点感情,结果转头他就被他父母接走了。 哎。 “好玩吗?”祂把龙蛋放回窝里后问他,龙蛋欢快地晃了几下,如果不是没有腿,他现在应该会蹦起来。 “那你还回来干什么?” 话一出口祂就后悔了,但是龙蛋好像毫无感觉,歪倒在祂掌心,祂本来想走的,这么一搞,拖着温热的蛋壳,腿一点迈不动了。 真是个笨蛋,这里没有人讲好话哄他,没有人给他讲故事,没有人会给他擦蛋壳,除了孤独和清冷,什么都没有,回来做什么呢? 在外面娇贵难养,动不动就死给你看的龙蛋回到祂手里竟然乖多了,每天都会规规矩矩长大一点,虽然慢,但总归是有了一条幼龙的雏形。 祂也发现了,龙蛋离祂越近长得就越快,而一旦祂太长时间没有去看他,再去的时候蛋就死活不长了,像是在因为被祂冷落了而怄气。 这么小个蛋,脾气怎么这么大…… 但在发现这点后,祂便把龙蛋随身带在身边了,龙蛋果然再也没有闹过。 时间还是在沉默中流淌而逝,好像又哪里不一样了,又好像一切如常。 然后在某个平凡不过的日子,蛋壳破了。 * 小龙出生的时候很巧,天道不在,他自己爬出了蛋壳,由于不会走路加上身上沾满黏液,没爬几步就四爪打滑,啪叽摔倒了,他艰难地撑起手脚,结果又滑下去,摊在地上像一张饼。 尝试了几次,他想到了一个办法,像只毛毛虫在地上咕咕爬。 这里可比蛋壳里宽敞了不少,他好像发现了新大陆,在房间里到处爬。 嘿咻嘿咻,这边看看。 咕叽咕叽,那边爬爬。 就在他玩得不亦乐乎的时候,门开了,“龙龙虫”抬头,看不清光中那人的模样,但他认识这个气味,顿时金瞳放光。 “跌,跌”他发出了第一句话,奶声奶气又不准确的发音。 可是该死的,天道听懂了,这只笨龙居然把祂当成了他爹,还欢天喜地朝他飞快爬过来,祂赶紧侧身躲开,以免他满身的黏液沾上来。 小龙一头撞到门槛上,有点疼,不过他不在乎,眼里只有“跌跌”,又傻傻笑着去追祂。 天道本来想看看他撞伤没有,见他斗志昂扬又来了,嫌弃向后退。 祂躲,他追,小龙累成小狗。 为什么不抱我? 小龙委委屈屈地想,看一眼冷冷淡淡站在墙角的大人,越想越委屈,扭头走了。 天道看着小家伙落寞的背影想,会不会对他太冷漠了? 可是祂又没有抚育过幼崽,哪里知道怎么哄幼崽开心。 接着他看到小龙爬到那堆破碎的蛋壳边,拿起蛋壳碎片一点点贴在自己身上,祂不懂这小家伙想做什么。 小龙回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脸颊鼓得像悲伤的松鼠,那幽怨的小眼神就像是在说:“你不喜欢我还把我孵出来!呜,我不跟你玩了,我要回去继续当我的蛋。” 哼哼!我要当一颗比你还冷漠的蛋! 这是小龙能想到的最狠的报复方式,怀着悲愤的心情,把最后两片蛋壳贴在了眼睛上,蜷缩身体抱住自己就如同在蛋壳里那样。 他以为这样就可以变回一颗蛋了。 天道很少感觉到“无奈”这种情绪,几乎都和这只小龙有关。 祂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了,说他笨吧,还挺记仇的,说他聪明吧,又没聪明对地方。 很神奇的一只小龙。 神奇小龙最后没有变回蛋,他饿了,肚子响了,没一会闻到了奶香,他寻着味道爬,最后又回到了天道脚边,这就很尴尬,他刚才还在想要当冷漠的龙,现在肚子在催着他当一条厚脸皮的龙。 你不要催我嗷,小龙在心里对不争气的肚子说话,他皱起小小的眉头,好像在面临一个可以决定他命运的重大决定。 认真,纠结。 但好在祂给了他一个台阶下,把碗放在了他面前,小龙看着他,又犹豫看着喷香的奶,最终饥饿战胜了他。 他尝到了龙生中第一口奶,开心地在地上爬来爬去,看的天道直皱眉头,还是忍不住把他抱了起来,沾了一手黏液。 “地上冷,别乱爬。” 小龙被抱了有点懵,他点头,看着祂笑了,嘴边还有一圈奶渍,“嗷~” 小龙表示他知道啦。 “跌,跌……”小龙笑嘻嘻喊他。 天道纠正,“我不是你爹。” “嗷……”小龙歪了歪头,明亮的大眼睛凝视着他,忽而他笑了,肉乎乎的小手贴上祂的脸,“我的,跌嗷~” 我的嗷~ 鬼使神差,祂没有躲开,居然就这么让他碰到了,不仅手上脏了,脸上也脏了。 祂想,一只人都认不清楚的小笨龙,干嘛要和他计较。 * 小龙出生后有好一段时间都学不会走路,要么就在地上爬,要么就等着天道看不下去主动来抱他。 机灵的小龙为了让天道多抱抱他,会故意打翻奶碗,从一滩奶上爬过,然后在满屋地板上留下雪白的爪印和醇厚的奶香,这简直是踩到天道的尾巴,祂虽然没有表露出太大的情绪,但被小龙的小花招闹的没法子。 祂试过教他走路,小龙不是装睡不学,就是故意装傻学不会。 自己走路和被人抱着走路,聪明的小龙当然知道要选哪种啦。 他们僵持了好一段时间,最终天道认输,找了有经验的神仙来教他,特地交代不能经常抱他,以免又给他惯出毛病来。 神仙们战战兢兢领命。 神仙中有好几位性情温柔,面容蕴美的仙子,小龙格外亲近她们,她们受宠若惊,看着可爱的幼崽一个劲往她们身上贴,她们很想把他抱起来亲一亲,可碍于天道的命令又不敢。 她们安慰求抱抱失败而失落的小龙,“等你学会走路了我们就抱你。” 小龙瞬间支棱起来了,没几天就能顺利地从房间这头走到那头,然后扑进姐姐们的怀里。 抱到啦!小龙开心! 神仙们比他还开心,没想到任务居然能完成的这么顺利。 可等天道回来检查教学效果,小龙一看到他,趴在地上又是那副走不了路要人抱的样子。 “起来啊!给天道看看你走路走的有多好!”有神仙催促他。 小龙眨巴眨巴眼睛,你在说什么嗷?我不会走路,我还是小幼崽嗷。 神仙们:“起来啊!起来啊!” 小龙摇头:起不来,起不来。 不管他们怎么哄,小龙就是不站起来,最后甚至头一歪装睡。 嗷呜~困了,睡啦,拜拜。 他们算是明白,这小崽子竟然是看人下菜碟的,这股鬼灵精的劲是跟谁学的?! 好在天道没有为难他们,叹了口气让他们走。 可当他们真的要走了,小龙又舍不得了,嗷嗷出声想喊住他们,但没有一个人为他停下,他急了,看了看站在身边的天道,又看了看神仙们越来越远的背影。 选谁呢?小龙好纠结。 最后,一只绿色的小龙跨出了门槛。 他会走了,知道怎么去外面找神仙们玩了,可是天道似乎没那么高兴。 外面的花花世界迷龙眼,小龙每天最快乐的事不是被天道抱,而是被一群香香的姐姐们抱着喂好吃的。 他是快乐的小蜜蜂,晕倒在花丛中。 嘿嘿~ 后果就是一回去就挨骂了。 “你昨日一夜未归,去哪里了?” 祂当然知道他在哪里,和谁在一起,干了什么,但就是想让小龙长点记性,现在才这么大点就夜不归宿了,等长大了还得了。 可惜小龙只长他的小肚子,记性是什么?小龙摆手表示他不知道,照旧每天往外面跑。 甚至有一次一连好几天乐不思蜀,直到大白天响了声闷雷,和他玩在一起的神仙们终于意识到某位不高兴了,忙把小龙送了回去。 这下换小龙不高兴了。 “你为什么不让我交朋友嗷!”小龙挺起小肚子,叉腰质问祂。 祂垂眸看着才丁点大的小家伙,不懂他的脾气哪里来的。 “你不乖了。” 小龙指着祂:“我很乖,是你不乖才对。” “你不让我出门,可是小孩子就是喜欢出去玩,你不会养小孩。” 一个牙都没长齐的小崽子居然敢说他不会养孩子。 除了小龙,天道从来没有被谁如此指责过,祂没有动怒,只是淡淡告诉他,“外面危险。” “有什么危险?”小龙哼哼问,他才不信呢,外面的哥哥姐姐姨姨伯伯对他都可好了,每次去都会给他准备玩具和零嘴,还有和他差不多大的朋友和他玩。 “你胖了。”祂说。 “嗷!”小龙捏了捏肚子上的肉肉,又“啪啪”拍了两下,圆滚滚的肚子抖了两抖。 好像,是胖了。 小龙垂死挣扎般又想,其实只胖了一点点吧。 他是这么觉得的。 “快胖成球了。”祂无情戳破小龙的自欺欺人,小龙肉眼可见慌了。 他不要当胖墩,会被人笑话。 这就类似于父母为了不让孩子晚上乱跑出门,编出一个让他害怕的怪物来吓唬他,他就会乖乖钻进被窝里睡觉了。 小龙不跑出去了,但是他好无聊,他这个年纪最是好动,喜欢热闹,成天跟在天道身后走,祂不说话,他也不好说话,待久了是会闷的。 闷坏的小龙焉头耷脑,走一步路叹三次气。 “怎么了?”祂停下来问。 小龙抬手让祂不要说话,小脸认真,“我在思考龙生。” “……” 才破壳多久,就开始考虑这种问题了。 看着他时而蹙眉,时而叹气,又时而摇头的晃脑的样子,祂知道小龙闷坏了,该给他找点事情做。 祂带他来到星盘前,化出一面水镜,水镜可通天地,见众生事。 “你就在这里听凡人许愿,记录下他们的愿望。” 愿望,小龙喜欢愿望! 他高兴地嗷嗷跳了几下,一屁股坐在水镜前面,眼睛随着水镜中的画面而动。 他看到一位贵妇人在回家的马车上遭到土匪截杀,动了胎气,小龙的心情随着情况愈演愈烈而激动起来,但好在身边有接生的婆子,妇人平安生下了一个婴儿,婴儿哇哇大哭的声音从水镜中传来。 原来人类宝宝哭声是这样的啊,小龙宝宝看到那个宝宝脆弱的小模样,一边有点心疼她,一边又为自己自豪。 他出生的时候就没有哭,特别的勇敢! 嗷呜! 但眼前画面一转,那个妇人的宝宝被婆子带走,和另一个刚出生的宝宝做了调换。 小龙看不懂她们在干什么,扯了下天道的衣服,天道耐心为他解释,小龙听懂之后着急地站了起来,要冲进水镜里,被天道抓住尾巴,拎了起来。 “你要干什么?知不知危险?!” 小龙看到水镜中那个妇人并没有发现宝宝被调换了,更加心急了,“她们在做坏事,我要去救那个人类宝宝。” “不行。” “人的命数从出生那日起便定下了,任何人都不可以扰乱。” “可是那些人是坏人。” 天道淡淡道:“善恶皆有其命,你不可以沾染他人因果。” 小龙似懂非懂地问:“沾染了会怎么样?” “你会倒大霉。” 小龙愣了愣,看着他撒娇道:“你帮我嘛。” “帮不了,这是规矩。” 小龙有点不高兴了,问:“谁定的规矩?” 天道不说话了,与此同时小龙也明白了,规矩是祂定的。 为什么要定这种规矩?为什么救了人却要倒霉?为什么好人要被坏人欺负?为什么坏人可以享受荣华富贵,好人却要受罪? 当时的龙宝宝在一个无忧无虑的环境中长大,站在残酷世界的边缘,往里面偷偷看了一眼,然后就被天道抱走了。 是以很多年后,长大的他终于走出了大人们给他编织的完美童话世界,看到了世界真实的面目,才知道他也是打破规矩的产物。 他本该永远破不了壳,在时间长河冲刷下成为一颗不起眼的沙子。 制定规则的人亲手打破了规则,下场只有两种,要么完全凌驾于规则之上,什么事都没有,要么就要遭受比常人严重千万倍代价。 他不问,天道也不提,他试探问了,天道也不会告诉他。 永远不知道,永远享受天真。 所以他一直对陪在他身边的每个人怀有深刻的感恩之情。 龙族五百岁成年,因为有他们,他可是足足当了一千两百年的龙宝宝呢。 * 天道从没有想过小龙会有离开自己的一天。 只是下去渡个劫,拿个神位,怎么就不肯回来呢? 在小龙走后的第一百年,祂隔着水镜窥视他的生活,看到他过的很开心,似乎完全忘记了祂,祂会骂一句“小白眼狼”,打碎水镜,然后看着浩渺的星河,陷入长久的沉思。 为什么不肯回来呢? 因为无色天太冷清吗?因为祂拘着他不让他跑出去玩吗?因为没有准备他爱吃的点心吗?还是因为祂太冷淡了,把孩子冻跑了…… 祂把小龙住过的地方重新布置了一遍,把他平日里喜欢玩的玩具拿出来,放在房间各处,然后关上门。 祂隐隐有一份期待,再次打开门的时候,会看到一只坐在地上玩玩具的小龙,祂对小龙说不要坐在地上,小龙说“好~”,但他不会立刻爬起来,要等祂过去抱起来。 小龙知道祂一定会过去的,就像祂曾经坚信小龙会选择他。 所以,他为什么还是走了? 这个问题祂想了很久很久,久到祂累了,想不动了,无色天在某一天悄无声息地关闭了,祂开始了漫长的沉睡,可能几百年就醒来,也可能很久都不会再醒来。 渐渐的,众神记忆里鲜活可爱的小龙褪色了,他们有很多事情要忙,有信徒的祈祷,有凶兽的作乱,有各种各样或大或小的麻烦事。 那只小龙成了神界的传说,和沉睡的天道一起,停留在了过去的时间中。 时间过了很慢又似乎过的很快,光阴从指缝中溜走,就像风从耳边擦过,它不会留下足迹,却会在每个人身上留下岁月的痕迹。 这一天,平静了许久的神界迎来了一件大事——有人飞升了。 神界多少年了没有人飞升上来,多少年了啊! 而且此人飞升之时,神界地动山摇,无数霞光穿透云层,万古神钟长鸣,丹鹤化出原型亲自去为他引路。 架势如此之大,众神都在猜测上来的这位是一个怎样万年难得一见的奇才,赶到地方一看,人却是不见了,只有丹鹤站在那里傻笑。 “人呢?”有神仙问:“飞升上来的是谁?” 丹鹤说:“嗷呜。” “你嗓子坏了?” 丹鹤摇头,笑容就没有从他脸上下去过,“我是说,飞升是的那只‘嗷呜’啊。” “嗷呜”是……是他! 众神一惊,随即大喜,跟丹鹤一样笑的合不拢嘴,拂衣最先反应过来,往无色天赶去。 果不其然,无色天入口前站着一个颀长的身影。 她就知道,他飞升后抛下所有人就是为了来见祂。 “龙崽儿!” 她一喊,那少年便回头了,一双金瞳璀璨如繁星,高马尾随着他转头的动作轻摆,他已经脱去了孩子的稚气,有了龙族的恣意之气,是一个意气勃发的少年了。 少年一眼便认出了她,亲亲热热地喊她“拂衣姐姐”,如果不是体型不允许,说不定他还会跟小时候那样扑进她怀里。 拂衣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心情很复杂,既欣慰这孩子长大了,还长的如此出色,又有些酸涩,没能够亲眼看着他长大。 明明是她照顾了也没有多久的孩子,怎么就这么牵绊人心呢? “你长大了,”拂衣抹去眼角一滴热泪。 “我都上千岁了姐姐。” 少年张开怀抱,露出糯米般雪白的牙,笑着问:“要不要抱抱长大后的崽?” “快点嗷,现在抱的话你就是第一个了,小天都得排你后面,”少年说话比小时候利索了,却也更皮了。 拂衣破涕为笑,捏了捏他的脸,就像小时候那样说他,“你还崽呢?都多大了,当崽的时候没脸没皮就算了,长大了还不知羞。” 不过她还是抱住了他,确实,他们分离太久了,所以显得这个拥抱格外漫长,珍贵。 “对了姐姐,无色天怎么进不去了?小天出什么事了?”少年有些担忧。 拂衣摇头,让他不要担心,他的小天没什么事,只是沉睡了。 拂衣让少年先跟他走,天道一时半会醒不了,但是少年不肯,他要在这里等。 他是这么说的,“我陪陪祂吧,祂陪了我上千年,我也该陪伴着祂。” 拂衣只好回去了,这之后认识他的,不认识他的神仙接二连三的来找他,有的是叙旧,有的是好奇他这位神界传说。 据说他是第一条拒绝天道授予神位的龙,胆子太大了,气性也高,传言还说他和天道打了一架,把天道打伤了,所以祂才沉睡疗养。 小仙童问他是不是真的,少年哭笑不得,神仙也喜欢八卦吗? 要是小天真要打他,他哪有命活到现在。 “不是啊,”少年蹲下来,牵起小仙童的手,认真告诉他,“天道于我如恩父,如兄长,如老师,祂是我最亲近的人之一,我敬祂,爱祂,亦有愧于祂。” 直到他长大了,经历过很多事,他才明白最后分别的那天,雪山之上,那深深一眼中蕴含的情绪。 他小时候,真的很不懂事啊,让那么多人为他伤心了。 是只坏崽。 坏崽意识到自己坏了之后,便开始努力修行,他要回去,他有话想对小天说。 他用了五百年,终于攒够了功德,回到了神界,然后在无色天外等啊等,他感觉无形之中有双眼睛在看着他,他觉得小天已经醒了,但可能还在生他的气。 没关系,他就在外面等,等到小天愿意见他的那天。 无色天终于还是为他打开了。 时隔千年,银河之间,星盘之旁,再次相见,祂还是那个样子,而幼龙已经成了少年龙,身量都快赶上祂了。 “你看到我这样不惊讶吗?”少年看着祂的眼睛,他特地换了最漂亮的衣服呢。 “有什么好惊讶,还是那个傻样。” “是嘛。” 少年笑的明朗,原来小天还记得他以前的样子啊。 “跑回来干什么?”天道似有不耐烦。 少年却走过去,像小时候那样牵住了他的手,这让本来要转身的天道顿住了脚步,抬眸看向他,少年的眼睛和幼崽重合了,连笑容都恍如旧时。 “也没什么事,就是想你了,你不来找我,我就只能上来找你了。” 少年挠了挠头,一副有点想问祂为什么不来看自己又不敢问的样子。 天道沉默良久,还是在他之前开口了,“你过的不是很开心吗。” “诶。” 少年从这话里好像知道祂从不出现的原因了。 “小天,谢谢你。”少年说。 天道与他对视,一会后挣开他的手,抬脚向银河深处走去,“知道了。” 少年赶紧跟上,问祂,“你都不问问我为什么谢你吗?” “知道。” “诶?”少年不解,拉了拉祂的衣服,“我都没说呢,你怎么会知道?” “知道就是知道。” 有些话,有些事,祂就是知道,只有小龙不知道。 因为小笨龙长大了也还是大笨龙。 * 少年在神界待了一段时间,主要是在无色天里面窝着,以前一个劲要往外面跑,现在死活要留下,赶都赶不走。 拂衣替管神仙受封事宜的文曲君来询问封号一事,少年说:“就以前那个吧。” 拂衣:“熙清?” “对,春日熙熙,清风和穆,是祂捡到我的那天,”少年看向小天,祂没意见,那就这个了。 “你还记得那天吗?”少年问。 “问这个干什么?” “你先回答我,还记不记得?” 祂故意说:“不记得。” “但我记得你。” 祂愕然看向他,却发现他的神情不似开玩笑。 一段祂都不知道的记忆在他的讲述中浮出时间长河。 “在你第一次碰到我的时候,一股力量意外进入了蛋中,我那个时候已经是死去多时的状态,这股很小的力量让我短暂地活了过来,但不足够支撑我复活。” 听到这里,祂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已经出现了复杂的神色。 “不是吾救了你,那你是怎么活过来的?” 少年摇头,“是你救了我。” “我那个时候刚有意识,身处黑暗中很害怕,然后我面前突然亮起白光,光中有一个人影,”少年顿了顿,明亮的眸子看着他,“我觉得祂很亲切。” “我以为人影就是我的父母,我想见到你,于是铆足了劲想要活过来。” “所以,是你救了我啊。” 也是你选择了我,天道默默想。 如果没有那一天的风,没有那一天偶然的一眼,没有那一天鬼使神差的心软,现在祂身边的位置会是空荡荡,祂会在孤独中度过过去的千年。 孤独啊,如果你习惯了它,那么不管几千年,还是几万年,都是一样的。 但自从有了小龙的陪伴,祂已经习惯了在身边多准备一个位置,就算他不在,谁知道下一刻他会不会蹦蹦跳跳跑回来呢。 也习惯了吵吵闹闹,嗷嗷呜呜的声音,听久了其实还怪可爱的。 唯独再也无法习惯的,是孤独。 所以啊,其实是你把吾惯坏了。 * “我走啦,”少年挥手和拂衣告别,而小天自从他说要走后就没理过他,也不来送他。 “不再留几天吗?”拂衣不舍地问。 少年:“我爹还在等我呢,我不回去他们到时候要打上来了。” 拂衣面露不悦之色,“早说了那群人不是好人,动不动就打打杀杀,亏得你没被他们养歪。” 少年想到他的爹爹们现在应该在磨刀准备上来杀神了,心有戚戚,吐吐舌头,“就当他们老当益壮吧。” 拂衣还要说什么,少年拿过拂衣手里的包袱,朝天梯边笑边跑,“走啦走啦,姐姐再见。” 拂衣再也抓不住长大的他了,小时候一弯腰就能抱起来的孩子,现在她用全力都追不上他了,只能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她大声问:“龙崽儿!你下次什么时候回来?” “等桃子吃完就回来啦!”少年拍了拍包袱,随后从天梯上潇洒一跃。 他就这么走了。 过了良久,拂衣还站在原地,望着天梯方向,她叹了口气,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早知道就少给他装几个桃子了。” “您说是吧。” 回应她的,是一道轻柔的风。 番外二 第63章 番外二 小故事一:幼崽和河神爷爷。 龙泽山附近有条金斧头河,传说里面住着一个老河神,曾经有人往里面扔了一个铁斧头,铁斧头砸到了老河神,老河神非但不生气,还拿出了金,银,铁三把斧头问哪把才是他丢掉的斧头,那人说是铁斧头,河神为了奖励他的诚实,于是把三把斧头都给他了。 哇!原来诚实就可以得到亮晶晶的金子啊。 安棋看了看自己黯淡无光的奶壶,想了下用亮晶晶喝奶时的快乐加倍,当即抱着他的奶壶跑去了河边。 他把奶壶往里面一扔,扑通一声响后水面再也没了动静。 河神爷爷呢? 故事书都是骗人的吗? 可是他的奶壶还在河里面呢,就在他纠结要不要冒着被爹爹打屁股的风险下去捞的时候,水里突然飞出一个人。 啊不对,是鱼,也不对,应该是条美人鱼。 美人鱼一手拎着他的奶壶,一手捏着一根狼牙棒,气势汹汹向他靠近。 安棋非但不怕,反而两眼放光看着他。 嗷嗷!来了来了,河神爷爷带着崽的金奶壶朝崽走来了。 美人鱼看他这样有点迟疑,心想莫不是个白痴。 “是你扔的狼牙棒打扰我睡觉吗?” 安棋非常诚实说:“不是,我扔的是奶壶哦。” 美人鱼不疑有他,这么个小不点也拿不起几百斤的狼牙棒,把奶壶还给他,转身继续去找究竟是谁往河里扔的狼牙棒,随地乱扔危险物品,太没有道德了! “等我找到那个混蛋,我要把他……你拦着我干什么?”美人鱼不解盯着身前的小家伙,小家伙抱着他的奶壶,拼命朝他眨眼睛。 “你想要那个?” 安棋惊喜:“嗯嗯!” “就是那个!” “真是的。” 美人鱼不耐烦靠近他的眼睛,吹了几下,然后把他往边上推,“好了,沙子吹掉了,赶紧回去找你娘喝奶吧。” 安棋:“……嗷?” 美人鱼没走两步,又被拦下了,“嘿,你到底想干什么?” 安棋扬起可爱稚嫩的小脸,奶声奶气地问他,“你为什么不给诚实的孩子金斧头?” “金斧头?”美人鱼上下扫了他一眼,明白了。 又是个被故事书骗了的小笨蛋。 每年像他这样的小笨蛋他能见到不下上百个,但是没有哪个像他这么粘人的,大多数发现自己被骗了就哇哇哭着回去找娘了,而这个小家伙居然抱着他不松手,口口声声说他骗人。 “你闭嘴!”他吼道。 安棋“哼”了声,“我不闭嘴,你就是骗子。” “骗小孩要长鼻子。” 他忍无可忍大声道:“我根本就没有金斧头!” 安棋果然被吓住了,他眼睛动了动,松开了手,美人鱼以为他要哭了,却看到安棋后退了几步,“你,你那是什么眼神?” 嫌弃,怀疑,还有一点鄙视。 居然被只幼崽鄙视了?! “原来你冒充的神啊。” 美人鱼急了,“胡说!我就是河神!我都在这里住了几百年了!” “活了几百年连金斧头都没有,好穷哦。” 他用最天真可爱的语气,说着最扎心的话。 美人鱼感觉心口扎了把刀子,他吐血三升。 “你,你给我等着!” 美人鱼放下狠话,跳回水里,过了一会,他带回来了一个巨大的箱子,他把箱子里面的东西都倒了出来,准备看幼崽目瞪口呆的表情。 惊不惊讶?吓不吓人?没见过世面的幼崽啊,为神的富有颤抖吧! 就在他要发出反派那样桀桀桀的笑声时,安棋拿出了他的乾坤袋,打开袋子顺便抖了几下,哗啦啦的珍宝堆成了一座小山,和金山银山相比,他的那堆宝物都显得黯淡了。 美人鱼笑不出来了。 不是,这孩子什么家庭啊?!袋子里装这么多价值连城的宝物! “不对啊,你都这么富了,要我的金斧头干什么?” 安棋说:“我不要金斧头,我要金奶壶,你有嘛?” 美人鱼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你不会拿金子自己去打一个奶壶吗?” “怎么打嗷?” 得,真是个小笨蛋,拿着金山银山不会用。 美人鱼挑了几块金子,施法将它们融化,又照着那个奶壶的模样捏了个金的,“拿去玩吧。” 安棋眼睛亮的发光,“你是真正的河神爷爷!” “叫哥哥!” “嗷嗷,河神哥哥。” 美人鱼傲娇抱臂,“哼,滚吧。” 安棋抱着金奶壶快乐地走了,连那座宝物小山都不要了。 美人鱼给他收拾起来,等下送过去。 嘶,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他一开始是想做什么来着? 安棋在回家路上碰到了单郁,欢欢喜喜跑过去,父子两个一起回家。 “你跑哪里玩去了,头上这么多汗?”单郁抱着他问。 “河神爷爷,哦不对,是河神哥哥送了我一个金奶壶。” 单郁:“哈?” 那故事书是他乱编的,没想到还真有河神啊。 但是看到安棋高兴的样子,还是不要戳破好了。 安棋问:“那爹爹呢?” 单郁:“哦,我出来找我的狼牙棒,不知道扔哪里去了,你看到了吗?” “狼牙棒,狼牙棒……” 好像看到过,又好像没有看到过。 算了。 “崽没有看到。” *** 小故事二:幼崽和警犬。 龙泽城警犬基地近期要进行新一届的警犬选拔。 参赛选手有,哈奇士,萨摩耶,小柯基以及我们的龙宝宝。 选上警犬,光耀门楣! 哨声吹响,哈士奇一马当先冲了出去,可惜跑反了方向,它的训导员在后面声嘶力竭地喊,“哈儿,哈儿,你回来啊!” 但二哈沉浸在自由的空气中无法自拔。 跑在第二是的萨摩耶,但是它跑着跑着就被围栏边拍照的漂亮姐姐吸引过去了,在一声声“耶耶好甜”,“耶耶加油”,“微笑耶耶,不怕困难”中迷失了自我,跑去贴贴姐姐们,从而被柯基反超。 柯基腿短,全靠同行衬托。 而我们的龙宝宝因为还没有睡醒,没力气,还趴在起跑线迷瞪迷瞪,可急坏了他的训导员们。 “崽啊,你动一动,跑起来啊!” 要不是有同事拉着,龙训导员就要冲上去了。 龙宝宝听到呼唤,睁开了眼睛,但还是不想动。 熟知龙宝宝秉性的海训导员想了想,走到龙宝宝身边说:“看到那边的漂亮姐姐吗?你得了第一她们会抢着跟你合照哦。” “嗷!” 恶龙觉醒,猎杀时刻。 “咻”的一下,一道绿光飞了出去,他跑起来带动的风把小柯基都差点掀飞了。 毫无悬念,龙宝宝得了第一,成功当上警犬。 姐姐们果然要抢着和他拍照,训导员们纷纷为他鼓掌,夸他厉害。 龙宝宝自豪,“虽然我很厉害,但是也不用这么夸我啦!” 他立志要当一条超级厉害的警犬,就像电影里那样一个飞扑制服坏人,然后威风凛凛地站上领奖台。 拿玩具诱惑他,哼,他才不玩呢。 拿牛奶诱惑他,哼,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瞥过了头。 太过分了,怎么能拿牛奶考验龙宝宝呢。 经过重重考验的龙宝宝终于持证上岗。 每次出警他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让任何罪恶逃过他的法眼。 唯一的问题就是人太多了。 不管他走到哪里,人都特别多,因为他格外的可爱,在他那些一看就不好惹的同行衬托下简直像个乖巧宝宝,看的姨姨们心软软,忍不住拿起手机给他拍照。 “可以和你合照吗?” 龙宝宝点头,咧出上镜的笑脸,要把我拍好看点嗷。 他这一笑又引起一阵激动尖叫。 太可爱了! “可以摸摸你吗?” 龙宝宝摇头。 不可以哦,我在工作,你摸我算袭警了。 但是他可以主动蹭蹭,头一歪,毛茸茸的脑袋贴上小姐姐掌心,然后他的耳膜差点被尖叫声刺破。 当警犬好辛苦啊,既要能抓坏人,又要能够卖萌。 可苦了我们的龙宝宝了。 但你要问龙宝宝开心吗? 龙宝宝会说,开心!我特别喜欢这份工作。 不说了,吹哨子了,我们的小龙警官要出去工作了。 回见~ *** 故事三:幼崽和镜子世界。 这里是镜子世界,和真实世界的所有规则都是反着来的。 在这里,大人们都是需要照顾的小孩,待在家里不能乱跑,而幼崽们则需要出门工作赚牛奶。 每天早上七点过十分,绿色小恐龙闹钟会定时响起,我们的小龙先生会在赖床十分钟后由小白叫醒。 叫醒了他,小白会去隔壁房间把其他四个也叫起来,他们的起床气特别大,但是没关系,小白总有办法让他们乖乖穿好衣服出来吃早餐。 吃完就开始打扫卫生,并准备午饭和晚饭需要的食材,因此家里一直维持着比较“和谐”的氛围。 噢,如果没有能干的小白他该怎么办啊。 小龙先生很感谢小白为这个家操的心,他肯定很辛苦,于是在今天早上出门前,多亲了他一下,这就让其他四个只得了一个亲亲的家伙炸毛了。 他们一起扑过来的时候小龙先生差点以为要被压成龙饼干了,好在小白挡在他身前,拦下了那四个家伙,让他快走。 小龙先生相信小白可以安抚住他们,于是拎起鞋子就跑出了门。 在楼下穿鞋的时候,他遇到同事小熊猫先生,小熊猫先生一看他这样子,就明白他出门前经历了什么,接着他掏出一根领带,默默给自己系上了。 很明显,小熊猫先生家里也有很爱他的大人们。 同病相怜的两小只手牵着手来到了公司,他们在电梯前分别了。 小熊猫先生的工作地点在地下,他负责牛奶的品控与人工检验,简单来说,就是品尝各种牛奶,记录下它们的口感,味道等等,并检查牛奶有没有变质。 在这里有很多像他这样的小熊猫,他们打招呼都用滚的。 公司的gg语都是:【蛇王牌牛奶,熊猫崽严选,你值得拥有】 而小龙先生的工作地点在楼上,他负责胶制品的把控与筛选,简单来说,就是咬一咬奶嘴,看看它咬起来舒不舒服。 因为家里有五个大人要养,小龙先生工作非常努力,业绩总是超额完成,在上个月光荣升任部门经理——现在他可以在办公室里托着腮咬奶嘴了,还可以吧唧嘴,发呆也没人会说他。 咬奶嘴的工作虽然简单,轻松,工资也还可以,咬一百个奶嘴可以得到4L左右的新鲜牛奶,但是它太太太枯燥了。 小龙先生非常羡慕小熊猫先生,可以一边工作一边品尝各种美味的牛奶,简直幸福死了。 因为他要回去陪家里的大人们吃晚饭,如果白天喝了太多牛奶,晚上就吃不下饭了,他不吃饭的话大人们会不高兴,他要哄好久的,所以他也只能羡慕羡慕,老老实实咬他的奶嘴。 咦,这个奶嘴好硬,不合格。 小龙先生把奶嘴吐出来,在纸上记下它的型号,然后啪叽按下红色爪印——独属于龙经理的签名。 这奶嘴不行,打回去重做。 忙了一上午,时间来到十二点,吃午饭的时间到了。 今天小白给他带了盒饭,有香菇炒竹笋,奶豆腐,炸大虾,大米饭,甜点是蜂蜜小蛋糕。 他不喜欢竹笋,把盒饭盖上,坐电梯去地下一层找小熊猫先生。 这里遍地是黑白相间的小熊猫,长的还大差不差,他喊一声“黑眼圈!”,有无数只黑眼圈小熊猫回头看他,他找了一遍无果,有点苦恼,这时身后有只小熊猫拍了下他,拉着他进了休息室。 “来,请你吃竹笋!” 小熊猫先生看了眼他的饭盒,拿出了自己的饭盒,他今天吃是的辣炒小鱼干和水煮大萝卜,他不喜欢小鱼干,小龙喜欢,正好他们交换。 他们就像幼儿园的小朋友,你吃一口我的饭,我吃一口你的饭,顺便聊聊天,小熊猫先生还拿出了两瓶最新款芒果味牛奶,市面上还没得卖,他知道小龙会来找他吃饭,特意留的。 小龙先生又一次羡慕起他的工作。 吃到一半,手机突然亮了,小龙先生脸色大变,忙把嘴里叼着的小鱼干吐出来,拿纸巾擦了擦嘴巴,夹起一块竹笋咬住,然后才敢接通视频通话。 视频里出现的是小白的脸,他没说话,只是盯着他,就好像已经看破了他的谎言。 “又挑食?” “没有!”小龙嚼嚼竹笋,理直气壮地说:“窝,从不挑食,竹笋,好吃。” 为了让小白放心,他忍着讨厌把竹笋咽了下去,小白看他真吃了,这才放过他,让其他四人来和他视频。 无非是说中午吃了什么,想他吧啦吧啦,让他早点回去之类的话。 视频结束,小龙先生立马拿起芒果牛奶灌了自己好几大口。 竹笋的味道对小龙来说还是难以接受,但小熊猫先生就吃的津津有味。 又是羡慕熊猫崽的一天呐。 小白刚才嘱托他带条鱼回去,为了挤出时间去超市,不耽误吃晚饭的时间,小龙先生非常卖力的工作,咬奶嘴咬的脸颊都酸了,但好在可以提前一个小时下班。 他捂着酸疼的脸颊,在打卡机上打完卡,和同事们告别,扫了辆幼崽电动车,坐上去,说了声“去超市”,车子便自动带他来到超市门口。 买完鱼出来的时候,看到路口有位蝴蝶小姐在卖花,他想了想,最近家里的大人们都很乖,应该要买束花奖励他们。 蝴蝶小姐:“你好,请问想要什么花呀?这种蓝玫瑰卖的很好哦。” 小龙数了数蓝玫瑰的数量,只有四朵了,不行不行,会打架的。 他指着旁边的向日葵,“要五个这个。” 他又有点担心地说:“包的时候要用一样的礼纸和彩带,蝴蝶结也要打一样大。” “你家有五个大人啊?”蝴蝶小姐一边包装向日葵一边和他闲聊。 得知他家五个大人全靠他一只崽赚奶养的时候,蝴蝶小姐顿时敬佩地给他竖起了大拇指,太强了! 在付款的时候蝴蝶小姐贴心地给他抹了零,只要200ml鲜牛奶就可以了,支持幼崽线上银行支付哦。 带着鱼和向日葵回家,大人们听到他的脚步声已经在门口等他了,一进去小白接过鱼和花,进了厨房,其他人迫不及待来要抱抱,小龙先生抬手示意他们等一下,从外面回家要先洗手。 把爪爪洗干净了,他把向日葵分给大家,蝴蝶小姐包很的细致,花瓣数都一样,他们就算想比较也找不到可以攀比的点,一碗水端的平平的。 感谢美丽的蝴蝶小姐。 吃饭的时候他们门被敲响了,小白去开门,是大人权益保障部的小狸花小姐和小黄狗先生。 大人权益保障部会每个月派人挨家挨户上门走访一次,以监督幼崽认真抚养大人,如果发现有虐待大人的情况,会立刻报告警局,剥夺幼崽的抚养权。 从前小龙先生是重点走访对象,因为他是龙,龙的脾气绝大部分很暴躁,易怒,但后来他们发现多虑了。 小龙先生认真工作,努力生活,情绪稳定,把家里的五个大人都养的很好,是一只合格的幼崽。 他们今天来除了例行走访,还要给小龙先生颁发优秀幼崽证书,这是国家对优秀幼崽的肯定与褒奖。 全国只有十只幼崽拥有这种证书,现在是十一只了。 小白把证书用相框装好,挂在客厅电视机上面,和他们的全家福一起。 他喊小龙先生继续吃饭,小龙先生让他们等一下,叉腰看着金灿灿的证书,小小的胸膛被自豪感充满了,白天工作的疲惫一扫而空,神气的尾巴翘很的高。 如果不是怕扰民的话,他真的好想放开嗓子嚎一声——“嗷呜!” 他现在不是一只合格的幼崽,而是一只优秀的幼崽! 崽的努力是有回报的! “崽,你的鱼汤再不喝要凉了。” “嗷嗷,崽来了。” 吃完饭,小龙先生主动去洗碗,但被五个大人抢了先,他们说小龙先生在外面工作辛苦了,家务活就不用他做了。 看到他们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小龙先生心里有种甜甜的幸福感。 小单说:“客厅桌子上有洗过的苹果,边看电视边吃吧。” “好嗷~” 小龙先生拿了苹果,没有去看电视,而是来到了阳台,抬头看着繁星点点的夜空,像是在等什么。 他早上看新闻说,今晚会有百年难得一见的流星雨,许愿特别灵验。 他等啊等,等到苹果吃完了,一道白光如箭从夜色中迅速划过,接着是更多的白光,如同璀璨的烟花般照亮了夜空。 小龙先生赶紧低头握拳,闭上眼睛许愿。 流星流星,我的第一个愿望是小白以后做便当再也别放竹笋了,太难吃了。 第二个愿望是可以给我换份工作,咬奶嘴太费牙了。 第三个愿望是…… 是明年,后年,大后年,大大后年,以后的每一年我都要成为优秀的幼崽,把家里的大人养的白白胖胖的! 流星流星,如果愿望太多了的话,实现最后一个就好了。 谢谢你,晚安~ ———————— 正式完结啦,下本《神二代超强,但咸鱼》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