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揍敌客订婚后开启隐藏剧情》 1、第 1 章 订婚宴马上要开始的时候,我还一个人待在房间的窗台上发呆。 母亲很重视这场宴会,一大早就在我耳朵旁边叮嘱着“一定要比平时更光彩夺目”,“绝对不能错过这次机会”之类的话语,催促着我化妆打扮,还紧张地连连问了我好几次: “你不会中途闹出什么意外吧?” 我明明从来没有让她失望过,也不知道她怎么会有这样的担忧。 “不会的,妈妈。”我轻声向她保证。 反复询问几次,都从我这里得到相同答案后,她才半信半疑地走开了。 离开之前,她还不忘对守在门外的保镖吩咐了几句。 我就这么单独被留在了这个空荡荡的大房间。 房间里没有风,我走到窗边,推开窗,往外看。 我的窗户外面曾经有过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微风吹过的时候,树上的叶子会“哗哗”作响。 有人曾半开玩笑地说过如果艾德利安家进了贼,对方说不定能够顺着这棵树爬进我的窗户。 那实在是一棵生长得很蓬勃的树。 但是几年前,我的母亲下令把树砍了,我的窗外什么都不剩,只有低头往下看的时候,能望见一小棵光秃秃的矮树墩。 我不知不觉地对着那棵树墩发了会儿呆,再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那棵小树墩上不知什么时候坐了一个人。 是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有着一头柔顺光亮的红发,肩膀宽阔,坐姿散漫随意,手里还握着一摞扑克牌,注意到我的目光,他两指夹出一张红心a,展示给我看,朝我打招呼。 ……轻浮的男人。 我往后退了一步,关上窗户。 房门恰巧在这个时候被人敲响了,我侧过耳,听见保镖恭敬地道: “该您出场了,二小姐。” 我说好的,然后直起腰杆,提着裙角走出了门。 ……真的要订婚了啊。 事到如今,我还有种不真实感。 虽然我早就隐约感觉到母亲会在我的婚事上做文章,但也实在没想到她会让我和揍敌客家的大少爷订婚。 揍敌客一家都是杀手,臭名昭著,一般人不会想和他们扯上关系。 我们家也好不到哪里去就是了。 我的母亲是靠贩卖情报发迹的。 情报贩子和杀手某种意义上来说真是绝配。 从我记事开始,她就常常与揍敌客家族有所联系,托她的福,我上过枯枯戮山好几次,勉强能和揍敌客家的少爷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在那件事发生以前,我一直挺喜欢他的,先不论是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客观来说,揍敌客家的孩子都长着一张漂亮脸蛋,而且一个赛一个的机灵,除非他们故意惹人厌烦,否则很少有人会对他们产生恶感。 我第一次见揍敌客家大少爷的时候,他还是个清爽少年,总是穿着白衬衫和黑色西装裤,半低眼的侧脸像极了艺术画,我不爱和枯枯戮山上的人说话,但他来问我问题的时候,我都会回头和他聊上几句。 但是后来他做了一件事,我们的关系迅速僵化……仔细一算,从那之后,我们大概已经有好几年没有沟通过了。 没想到再见面忽然就成了未婚夫妻的关系。 真是让人感慨命运的奇妙。 情报贩子千金和杀手少爷的订婚宴注定见不得光,说是宴会,但今天真正到场的人并不多,我一下楼,就迅速在这些大部分熟悉的面孔里锁定了我未婚夫和母亲的踪迹。 他正笔直地站在揍敌客夫人身旁,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的母亲和揍敌客夫人寒暄。 我走上前去。 母亲握住我的手,笑:“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到了,我本来还想让莱伊去迎接你们的。” 揍敌客夫人发出夸张的笑声,说没有那个必要,然后从母亲手里把我揽了过去。 她没用多大劲,却还是一下就把我扯了过去,禁锢得我动弹不得。 “你还是那么漂亮,和小时候一样。”揍敌客夫人道。 “夫人谬赞,”我勉强地扯出笑容,对她回礼,“您才是真正美丽的化身,熠熠生辉。” 她高兴得又笑了一阵,接着随意地把我甩到她儿子怀里:“行了,你们俩一边聊去吧,我和艾德利安夫人有话要说。” 我狼狈地踉跄了一下。 一只手扣住我的肩膀,扶住了我摇晃的身子。 我靠在到现在还没来得及和彼此说上一句话的未婚夫怀里,对他说了句谢谢。 “不客气。”他说。 他的声音很好听,但总是莫名有种飘渺不定的感觉,和他这个人的外表一样,从那件事以后情不自禁地就会让我害怕。 我没有再说什么。 揍敌客夫人和母亲双双走远了。 我从小就仪表堂堂,样貌英俊的未婚夫,忽然俯下脸来,用那双毫无波澜的黑色眼眸和我近距离对视,轻声问我: “莱伊,你在想什么?”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出这句话,疑惑地随着他的动作被迫半仰起脸看着他,在他黑色的瞳孔里注视自己的倒影。 “这么久没见,你不想我吗?”他又问。 我如梦初醒,附和起来:“啊,好像是。” 的确很久没见了。 我艰难思考着:“四五年了吧……?” “五年零三个月。”他说。 我只能回以苍白的微笑,发出喟叹:“这么久了啊。” “所以你还没有想明白吗?”他打断了我的感慨,直接利索地问道。 我沉默了起来。 乍听之下,这句问话很突兀,可联系到我们最后一次见面的场景,很明显他是在问我有没有想明白当年的那个问题。 五年前,他约我出门,半路上指着一幅海报,告诉我想去听这个人的音乐会。 那场音乐会已经没有门票了,好在其中一个出演的大提琴手是我的朋友,我打了个电话,把这家伙带了过去。 结果演出到一半,他当着我的面把指挥杀了。 我一直知道他是杀手,可我没想到他能杀到我身边来。 他完全没有考虑过我之后在朋友面前会不会难做。 那天我和他大吵一架。 说是吵架,其实是我单方面发难,他一直安静地听着,好像我的指责与他无关。 等我说不下去了,他才回应一句“你好像误会了什么”。 我问:“不是你动的手吗?” 他说:“等你冷静下来我们再谈。” 冷静不了。 在那之后,我再也不跟着母亲去枯枯戮山了,也不和他说话了。 我以为我们的联系就到此为止了,谁能想到呢,才过了五年,我又要回过头来和他纠缠不清了。 母亲让我不要惹事,我低下眼,装傻:“你在说什么?我不记得了。” 这句话的效果不是很好。 他沉默地看了我一会儿。 我不作任何回应。 时间好像被冻住了,每一秒都消融得很慢。 我踩着高跟鞋的脚有点酸。 “哎呀~”一个黏黏糊糊的声音亲热地像蛇一样缠了过来,我抬起眼,发现之前在窗外见过的红发男人从我未婚夫身后冒了出来。 他嘴里在和我的未婚夫说话,眼睛却一眨不眨地死死落在我身上: “原来你在这里啊,亲爱的~” 他的头被毫不留情地推到了另一边。 我的未婚夫把他当成了空气,看也不看他一眼,朝我伸出手: “先去切蛋糕吧,我饿了。” 我:“有流程的。” 他短暂地思考了一下:“是吗?……太麻烦了。” 红发男人因为被忽视,生气地鼓起了脸。 我只瞥了他一眼,就被未婚夫宽阔的胸膛遮挡住了视线。 他拦在我和那个红头发的家伙之间,道: “那先去见我爸爸,和他说说话吧,他也很久没有见你了。” ……令人晕眩的理由。 我没有拒绝的借口,不太情愿地牵着他的手过去了。 揍敌客家主身高将近两米,我从小看到他就觉得可怕,长大了还是一样会在他身边感到不安。 胡言乱语了一阵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的话题之后,终于到了切蛋糕和交换戒指的环节。 万众欢呼声中,我暗自腹诽,一个订婚仪式而已,为什么要这么大张旗鼓? 难道有谁是发自内心地期待这场仪式吗? 我恹恹地看着未婚夫为我戴上戒指。 作秀结束以后,他还低头轻轻吻了吻那枚戒指。 他的嘴唇只在戒指上一擦而过,我没什么感觉,麻木地任由他起身,搂着我的腰走下台。 “不要摘下戒指,莱伊。”在行走的间隙,我听到他在我发间轻声地呢喃,“无论你以后做了什么,只要不摘下戒指,我就不会和你生气。” 我没有回答。 准确地说是还没有机会回答。 台下坐着的,只有一面之缘的红发男人,在我抬眼的一刹那精准抓住了机会,再次朝我展示出了他那张扑克牌。 红心a。 周身气温突然往下降了些。 我隐约察觉到危险,连忙移开眼,收回视线。 总的来说,订婚宴还算成功。 最重要的环节过去之后,大家都开始吃吃喝喝,聊天说笑。 我放在桌面上的手机突然震了震,屏幕亮起。 未婚夫敏锐地将视线投过来。 我问心无愧地看着亮起的屏幕,没有动作。 未读消息来自于久未谋面,出国深造的朋友。 “你订婚了?” “你男朋友留长发了?” “不对,背景墙上的名字怎么是伊尔迷?打错了?” 在看到第三条消息后,我冷静地把屏幕倒扣到了桌面上。 没有打错。 她可能是把我的未婚夫和某个人的名字弄混了。 真让人头疼。 2、第 2 章 我不知道我的未婚夫,伊尔迷·揍敌客,看到了多少屏幕上的内容。 我打定主意,只要他不问,我就假装什么也没发生。 假使他问了,我也会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我没什么好对他忏悔的。 但好在一直到订婚宴结束,他都没有开口,向我询问有关未读信息的事情。 我松了口气。 这口气还没完全吐出来,我忽然听到他说:“来枯枯戮山住一阵子吧。” 我有点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搬来枯枯戮山吧,”他看着我,重复了一遍,打碎我自欺欺人是错觉的幻想,“反正再过半年就能举行婚礼了。” 我提出拒绝:“我想再在家里呆一阵。” “有必要吗?”他歪歪脑袋,语气平缓得莫名有点可怕。 母亲就在我的右手边看着我。 我僵硬地笑:“我只是有点舍不得家里……” 下一刻,不出所料,母亲立即道:“你随时都可以回来的,宝贝,不要这么恋家。” “艾德利安夫人同意了。”伊尔迷反应迅速,他们一唱一和默契得像排练过一样,不容置喙地下了最后命令,道,“这两天收拾行李,星期五就出发吧。” 今天是星期二。 “那天我也刚好能放假回家,”他紧接着又道,“我去接你。” 说得好听,实际上是在强迫我配合他的行程罢了。 我想拒绝,但母亲咄咄逼人的目光就在身后,我不得不用尽全力动起嘴来,微笑着,挤出一句: “好。” 他满意地走了,说是为了订婚调整了任务档期,现在赶着回去完成那些任务。 伊尔迷都不留下来,其他的客人更是走了个干净。 目送着所有人走出大门,我一下丧失了所有力气,沉下了肩头。 母亲拍拍我的肩膀,说干得漂亮。 我想要的不是她的夸奖。 可是如果没有她的支持,我在这个人吃人的世界又根本活不下去。 而且我如果惹怒了母亲,那个人也会被我牵连…… 考虑到其中的利弊,我最后还是对母亲也送上了一个微笑。 她让我好好休息,我点点头,也虚情假意地关心了她一番,等到她也离开了,才默默攀着楼梯扶手回房间。 保镖为我打开门,接着又一步不离地站到了我房门外的那两个岗位上。 不用想,肯定是母亲又对他们重申了那个命令: 看好莱伊小姐。 我坐在镜子前,拆掉了繁复的发型,一边拆一边走神。 “呵呵,变成卷发了呢。”毒蛇一样阴冷的声音突然从暗处冒了出来,打断我空洞的思绪。 我吓了一跳,回过头,这才发现在角落的黑暗处悄无声息地隐匿着一个男人。 “你又吓我——”我顺手把手里的发夹用力朝他掷了过去。 他一抬手,就接住了发夹,接着从黑暗中走出来,俯身在镜子前抱住我。 他那头鲜亮的红发与我的黑发交缠到了一起。 此刻他脸上的神情,看上去比白天在树下,夜晚在席间,朝我展示红心a的时候还要蛊惑人心。 我的身型和他相比,就像是一个迷你版的布娃娃,他把我整个人都抱在怀里,用手指挑起了我一缕长发,笑呵呵地道: “真漂亮啊,艾德利安小姐。” 那缕长发因为一整晚被盘在复杂的发型中而弯曲成卷,他用手指绕了绕那缕卷发,把脸埋进我的黑发间,抱怨着道: “一整晚都不理人家呢,好无情。” 我看着镜子里这亲昵的景象,不为所动,好心地提醒他: “非要用这个姿势的话,你会得颈椎病的。” 他“呵呵”笑起来:“那小莱伊想用什么姿势呢?” ……谁和他讨论这个了? “西索,”我不得不严肃起来,郑重地向他声明,“我们只是碰巧在赌场见过一次……我很欣赏你,但是我们不合适就是不合适,麻烦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他明明自己也同意了的,提裤子下床的时候还说了句真遗憾,把我晾在原地扭头就跑了,根本不考虑我的死活。 现在发现我和他的朋友订婚了,反倒兴奋起来了,半夜摸进我房间发起情来。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问:“你是变态吗?” “嗯哼,”被骂了之后,男人非但没有生气,反倒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答对了,人家就是哦~” 我心累:“既然会被伊尔迷邀请来,你应该知道他的身份吧?” “他才没有邀请我。”说到这里,西索的脸又生气地鼓了起来,用抱怨的口吻道,“是人家听说他要订婚了,好奇什么样的人能入小伊的眼,倒付了他五百万戒尼才买到的邀请函哦。” 我:“……五百万不要可以给我。” 西索又笑:“可以哦,附赠一位美~男~” 说最后两个字的时候他对着镜子抛起了媚眼。 我有点手痒。 我才变了脸色,西索就察觉出来了,挑了挑眉,轻哼着笑了一声,伸出舌头,咬了咬我的耳朵。 他其实很会看人眼色,但他一般不乐意见好就收。 像几个月前的那个晚上,我咬牙切齿地说要杀了他,他还笑嘻嘻地捏着我的脸道“不够努力,小莱伊,再努力一点~我还没有感受到你的杀意~” 到最后,他叫得比我还大声。 ……臭不要脸的东西。 只管自己爽的垃圾男人。 我是真想杀了他。 可惜我见他第一面的时候就知道,我没这个能耐。 他比我强太多了。 门口的保镖到现在都没有发现他进来了,就是最好的证据。 “我们已经结束了。”在他的诱惑面前,我不为所动,偏了偏头,他实在太大只了,我怎么动作也挣脱不出他的怀抱,只能靠着凛然正气表决心,“我和伊尔迷订婚了……你也不想被揍敌客追杀吧?” 西索又笑起来,这次笑得浑身都在发抖……又兴奋起来了,也不知道是在兴奋什么。 我不想揣测他的心思了,木着脸看着他笑完。 他把下巴靠在我的肩膀上,骨头硌得我发疼,俊美的脸颊贴着我的面容,像蛇缠着猎物一样,将我裹得紧紧的。 我在镜子看得一清二楚,他那双金色的眼睛里除了冰冷什么也没有。 “小伊和我差不多高哦~”他说着说着,抬手去摸我今晚刚带上的订婚戒指,戏谑地道,“哎呀,他的戒指会不会和你尺寸不合适呢~?” 说着说着,他在我的手指上摸索起来,试探着要褪下那枚戒指。 我:“……别碰。” 西索装模作样地轻声道:“真伤心哦,莱伊。既然小伊可以,为什么我们就不行呢?” “而且,它明明真的和你不合适。如果不是太大了……” 在我绞尽脑汁地思考要用什么理由拒绝他的时候,西索抓住了这一瞬间的空隙,猛然发难拔下了那枚戒指。 戒指落地,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西索无辜地看着我,补上了未尽的后半句话:“……怎么会一不留神就滑出去呢?” 我:“……” 这个变态…… 我忍住立刻捡起那枚戒指的冲动……谁知道他会在我捡戒指,无暇顾及他的时候,搞什么破坏! “出去。”我决定先解决他坚持待在我房间里的问题,冷着脸对他道。 西索:“不要哦~” 我:“出去!” 西索:“不~哦~” 我怒了。 我本想质问他非要在今天晚上做这种事情吗?不仅打伊尔迷的脸还打揍敌客的脸。 他要是想死可以自己去死,为什么一定要牵连上我? 何况我的道德底线还没这么低。 但是我没法把这话说出口,因为以我对他的了解来说,我有预感,如果我把这番话说出口,他的情绪会更高昂。 到时候场面就更加一发不可收拾了。 我不想刺激他,西索一旦发起疯来,很可能让我第二天就登上社会新闻头条。 我还不想变成别人口中的谈资。 得想个办法,快点让这条疯狗从我身上起来。 我如此思索着。 3、第 3 章 抛开会不定时犯病这个缺点来说,西索的个人条件其实相当不错。 我们是在异国的某个赌场认识的,那时我刚刚经历了一些打击,萎靡不振,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来,自暴自弃地跟着以前瞧不上眼的狐朋狗友瞎混。 说是瞎混,其实更多时候是我一个人怔怔坐在角落里发呆,看着他们纵情声色,等到一切都结束了,留下来结完账,接着孤零零地行走在破晓时分的街道上,准备回酒店。 ——既然都出来玩了,为什么不加入我们呢,莱伊? 他们屡次向我发出过询问。 失意偶尔会和酒精一样损伤人的大脑,那段时间的我,反应都相当迟缓。 消化了很久他问的是什么以后,我才疑惑地抬起眼,真诚地询问: “我看上去有饿到饥不择食吗……?” 就算放纵自己,也要挑对象吧。 我都已经勉为其难地当冤大头替他们结账了,还把算盘打到我这个人身上来吗? 天底下哪有这么好占的便宜? 我是发自内心的疑惑。 空气因我直白的反问而沉寂了一瞬。 一瞬过后,他们发出爆笑声: “不愧是艾德利安家的小姐。” “到了这种时候也不屑和我们当同类呢。” “果然是莱伊能说得出来的话啊。” 我还没有说什么,突然有个朋友推开怀里的帅哥,放下酒杯,凑过来,动作间将自己手上的底牌暴露得一干二净。 但她不在意,伸出手,示意我往门口的方向看,压低了声音: “既然看不上我们的品味……那边那个帅哥如何?” 我顺着她指尖的方向看去,红发的男人肩宽腰窄大长腿,谈笑间微眯的金色眼眸轻而易举地将周围的女性迷得神魂颠倒。 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但不得不承认是个极品。 “你要是喜欢,今晚的账单我们自己付,你专心去和那个男人玩就好了,如何?”朋友向我提出赌约,“只是……高贵的莱伊小姐不会其实根本玩不起吧?” 我笑了笑。 “不。”我说,“如果玩伴是这种水平的话,我很乐意。” 然后我就做出了让我从那天起后悔至今的举动——我竟然被这家伙的皮囊迷惑,走上前去,轻声和他打了个招呼。 “你好,先生。”我直接问,“接下来的时间有安排吗?没有的话,能和我共度夜晚吗?” 他坐在赌桌上,侧过脸,半仰着头,微弯着唇,打量了我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周围人都不耐烦地开始窃窃私语起来,认出我的身份,说出了什么夹杂着“艾德利安”词汇的议论,时间漫长到我恍惚觉得自己这次的邀请会失败,他才慢悠悠地伸手合上了手中的牌。 “可以哟,”他仍然在笑,但一点释放友好的意思都没有,他的笑容只会让人感到无端害怕,像被毒蛇沿着小腿爬上身一样的湿冷战栗,“能收到这么美丽的小姐的邀约,真是荣幸呢~” 我一瞬间有些后悔,但是男人没给我机会,干脆利落地放下牌,将巨额筹码甩在身后置之不理,揽着我的肩膀就往外走。 我:“……您也太着急了。” 他的语调很奇特,漫不经心又好像别有用意:“呵呵,难不成,你喜欢慢~吞~吞~的?” 我没有顺着他的话往下接,而是另起话题:“我该怎么称呼您?” “西索。”他说。 我:“我叫莱伊。” 西索还是懒洋洋的样子: “哦,是真名呢,小莱伊真可爱~” 我没什么想法地道:“无所谓,他们刚才议论我的话,你应该也听到了。” 西索“呵呵”地笑起来,爽快承认了,道:“听到了,小莱伊是艾德利安家的二小姐呢~” 他的语气忽然有点怪异,自言自语一般,降低了音量,唇齿间呢喃着什么“竟然遇到了”之类的话语。 ……怪人。 虽然长得帅,但实在是个怪人。 我在心里给他做出如此评价。 在又被他带着走出一段路程后,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这一举动的危险性。 我母亲的仇家可不小。 我贸然跟着陌生人走,不会被寻仇杀害或者绑架吧? 这念头一闪而过,很快就被我不以为意地压下。 ……没关系。 可能会被伤害,或者死掉,那种事情,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反正我最想要的东西,已经得不到了。 倒不如说,如果看到我这样,那个人说不定会从暗处突然出现呢? 这么想着,我情不自禁地用期待的目光逡巡了一圈周围。 结果什么都没发现。 我失望地低下眼。 西索问:“小莱伊在找什么吗?” 我:“……没有。” 他没有拆穿我一戳就破的谎言,意味不明地“嗯哼”了一声,突然停住脚步,道: “到了哦~” 不等我表态,他把我推进大厅,果决地向前台订了顶层的豪华总统套间,用目光催促我拿出id卡。 我才从手提包里拿出卡,他就干脆利索地结了帐,一只手靠在前台桌子上,姿势随意地斜过身子看我: “嗯~小莱伊果然很不一般啊。” 我已经习惯了这个人会时不时有些疯言疯语,懒得花心思去深想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从前台手里拿回id卡,冷漠地问: “好了,不走吗?” 他:“好的哦~” ……总结来说,我和西索没什么交集,我们之间唯一的回忆,就是那短暂的一晚。 那一晚还不是很愉快。 他的身材确实像我对朋友夸赞的一样,很好,堪称极品。 但身材好虽然是优点,太好了就会让人无福消受。 我中途一度觉得他说不定真的是艾德利安家的仇人,引诱我的目的就是要谋杀我这个艾德利安小姐。 现在想想,我能从这家伙手里活下来真是一个奇迹。 等到这家伙终于稍微停下来的时候,我终于忍无可忍地让他滚: “我再也不要见到你第二次!” 西索皱起那张漂亮妖异得过分的脸,委屈巴巴地撸了把头发: “人家明明很尽心尽力地服务莱伊小姐了呢~” 我不想多说:“滚……咳咳!” 西索:“啊,原来喉咙也不舒服了吗~” …… 越想越气。 今天看到他的时候,明明已经很努力地假装没见过这个人,想要避免和他的牵连了。 为什么会被半夜摸进房间里来? 他难道没听懂我之前说的“不想再见到你”“我们之间绝对不会有可能的”……之类的话语,是什么意思吗? 真是…… 我难以抑制地长叹了一口气。 “今天不行。”然后我坚定地道,“至少今天,麻烦你安分一些,西索先生。” “嗯~过了今天,就可以了吗?”他不安分地继续埋首在我发间。 我坐得笔直,不为所动,在镜子里看见自己波澜不惊的一张脸。 很多人都夸赞过这张脸,就连伊尔迷都若有所思地说过: “莱伊长得像我们家人呢……” 揍敌客家的孩子都很漂亮。 虽然很少表现出来,但伊尔迷其实对自己的长相感到非常满意,连带着对我也爱屋及乌—— 毕竟长得像揍敌客的话,我和他看起来就像亲兄妹一样相像。 仔细想想,伊尔迷主动联系我的高峰期,就出现在突然发觉我长得像揍敌客的那一段时间附近。 啊,不能再想下去了。 仔细想想的话,真可悲啊,我不仅无意中招惹的情人是个变态,连刚订婚的未婚夫精神状态好像也不太正常呢。 哪有人会因为异性长得像自己妹妹,而…… 我打住思绪。 因为我忽然意识到,虽然伊尔迷不是什么正常人,但我也没资格说他就是了。 毕竟,我和那个人相识的契机,更加微妙。 4、第 4 章 西索最后还是被我打发走了。 无论他如何如同毒蛇引诱夏娃吞下那颗苹果一般,在我耳朵旁不停地呢喃着禁忌之物的甜美,我都一动不动地端坐在原地,连眼睛都没有多眨一下。 西索是变态,但面对着一块毫无反应的木头,就算是他也会觉得扫兴。 “看来只能等到下次见面再来讨论我和小伊谁更适合你了呢~” 说完这句话,他便从窗户处离开了。 我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已经空荡无人,只留下轻薄美丽的帘布在随着夜风飘荡。 不用问,西索一定是从这里溜进来的。 我突然觉得有点可笑,到了现在,还置那枚伊尔迷给我的订婚戒指于不顾,先站起身,伫立在窗边,往外看了一阵。 那颗小树墩还呆呆地等待在原地,没有改变。 那个时候,那个人,离开之前见我的最后一面,就是站在这颗树墩旁。 我祈求地探出身子,朝他伸出手,希望他能像往常一样带我离开,但他却指了指那颗被砍断的树墩,用口型无声地对我说了声“抱歉”。 ……明明可以的。 明明可以做到的。 虽然这里是五楼,但是,连西索都可以轻而易举地从这里跳下去又爬上来……他没有理由做不到。 冰冷的现实残酷地狠狠给了我一击。 虽然很久之前就隐约有这种感觉,但直到今天,我才不得不认清事实: 那个人不是没有办法带我离开,他只是不愿意这么做。 我只是一颗被他抛弃的棋子。 真无情啊。 这么想着,我低低笑了起来。 笑了一阵,我往后退步,平静地关上了窗户,拉上窗帘。 ……该休息了。 卸妆,洗澡,睡觉。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在他们心里,总有比我更重要的东西。 早就知道了不是吗? …… 第二天一早,我昏昏欲睡地坐在饭厅里,拿起叉子,还没有缓过神今夕何夕的时候,管家突然把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少年领了进来。 他有着一张美丽又脆弱的面容,我们微翘的唇形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母亲不在。她出门处理公务去了。 我必须独自承担招待客人的重任。 我打起精神来,放下叉子,邀请他入座,摆出无懈可击的温婉姿态,微笑询问: “怎么了,柯特?” ……这位少年,正是揍敌客家的小儿子,我未婚夫最小的弟弟,柯特·揍敌客。 几年不见,他已经不知不觉长成了少年身形。 小时候瓷娃娃一样圆润美丽的轮廓也初具锋芒,脱离了雌雄莫辨的稚嫩,自然而然地在动作间流露出些许锐利的攻击性。 “莱伊姐姐,”他礼貌周全地道,“我要乘坐的航线暂时被猎人协会封锁了,酒店又已经房满……所以暂时只能来叨扰你了。” 航线被封虽然不常见,但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猎人协会里的强硬派,偶尔会为了抓捕重要逃犯,发出类似的命令。 很合理的理由。 我想了想,柯特是只身出现的,那就说明别的揍敌客都已经离开了。 “……你回的不是枯枯戮山?”我问。 他展开纸扇,遮住下半张脸,幅度优雅,就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遮挡住面容后更是让人看不透他面上的神情。 他微微颔首:“嗯,任务之外,我有一些个人的活动。” 一听就知道有猫腻,我不想掺和,转开话题: “……好吧。总之枯枯戮山那条线没有封住吧?你留在这里多久都无所谓,母亲不会介意的,只是我不能陪你太久,过几天我就要去你家里了。” 这是伊尔迷下的命令。 我还没有胆子大到他明确要求我做什么,我还顶着他未婚妻的名头违抗他的程度。 绝对会死的吧。 不死也要被扒掉一层皮。 伊尔迷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物。 柯特道:“嗯……我知道的。我陪你去吧,姐姐。” 我疑惑:“你不是还有另外的活动吗?” 他无所谓地道:“今天不能抵达的话,活动就结束了,我再去也来不及了。” 好吧。 他开心就好。 我被西索闹得没有睡好,眼下头疼得厉害,没心思和柯特多说什么。 他既然有自己的想法,我淡淡地说了句“知道了”,就算过去了。 我伸出手,重新拿起叉子,吃了起来,吃到一半,突然感觉到有道视线牢牢黏在我的左手上。 我抬起头,撞进柯特若有所思盯着我左手订婚戒指的视线里。 被我发现以后,他淡然地转了转目光,和我对视。 我问:“……你怎么总盯着我的戒指看?” 他道:“银色的素圈和姐姐不是很配。” 反正柯特也不是外人,我索性直接道: “伊尔迷喜欢简单的吧。他能有这样的审美很不错了。” 那家伙穿衣服打扮就很灾难,他要是真的按照自己平时的风格,送我一枚花里胡哨要素过多的戒指,我反而会更尴尬。 现在这样就不错了。 柯特又问:“订婚戒指,一定要一直戴着吗?” 我茫然:“为什么这么问?” 柯特垂眸,道:“没什么,只是好像很少见到有人会把订婚戒指一直戴在手上。” 确实。 虽然有些人会格外在意,但更多的人买了戒指后通常只在重要场合时穿戴。 如果不是伊尔迷有所要求,我肯定在宴会结束后就把这枚戒指束之高阁。 没办法,这是未婚夫的要求嘛。 “你大哥喜欢这样。”我对柯特笑道。 他不说话了,眼眸垂得更低,神色难辨。 “……姐姐和大哥的感情,原来有这么好吗?”飘忽不定的声音在我吃到一半的时候幽幽响起,柯特问,“突然就宣布订婚了,一点准备都没有。” “还是说……其实只有我不知道?”他又问。 我停下动作,思考了片刻。 “确实很突然。”然后我回答,“我都没想到会有这一天呢,是突然被妈妈通知的。” 好像是揍敌客夫人突然关心了一嘴长子的感情状态,伊尔迷能有什么感情状态? 揍敌客夫人于是就问,既然这样,艾德利安家的小姑娘好像不错。 伊尔迷点头了。 消息传到艾德利安家,我的母亲高兴得几乎要晕厥过去,更不可能说“不”,于是这个稀里糊涂的婚约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定下来了。 全程没有人问过我意见。 我才是什么都不知情的那个。 不过就算知情了也没什么区别就对了,拍板订婚的这三个人我哪个都得罪不起,也没有人会为了我去得罪他们,所以我和伊尔迷订婚是一件一旦得到他本人同意就毫无转圜余地的事情。 很合理。 我接受得很快。 毕竟不接受的话可能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这样的话肯定不能照实和伊尔迷的弟弟说。 我笑着,虚伪地对柯特道:“但是我很满意哦,和你大哥在一起也没什么不好。” 柯特没应声。 他从小就有点阴冷孤僻。 我习惯了他的性格,也没指望他能说出些什么额外的话来。 稍微填了肚子,又尽到了招待客人的责任后,我把剩下的事情都交给了底下的人,让他们看着伺候揍敌客家的少爷。 “有什么需要你和他们说就好了。”我和柯特道,“我有点不舒服,就先回房间了。” 他“嗯”了一声。 我在脑子里回顾了一遍自己的安排,觉得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了,放心地上楼睡觉去了。 睡到一半,忽然发觉有人在轻轻梳理自己的头发,还帮忙捏了捏自己昨天穿了太久高跟鞋而酸疼的小腿。 “……是柯特吗?”我还没有完全睡醒,晕晕乎乎的,凭着感觉询问。 被子被人掀开了。 身形清瘦的少年,小猫一样地贴了上来,和小时候黏在我身边午睡时一样,“嗯”了一声,然后轻声喊着“莱伊姐姐”。 他从来只会这么喊,然后呆呆地愣在原地,眨着那双紫色的清亮眼眸,期待地看着我,手上却什么都不会做。 柯特从小就是个渴望关怀又不敢伸出手的孩子。 因为被家人拒绝过太多次。 揍敌客夫人从来没有抱过他,他的父亲和长兄懒得训他,其他的兄弟不会和他玩。 他是漂亮的,但不被在乎的透明小猫。 我伸出手,把被子分给他一些,拍了拍他的肩膀,哼了哼歌: “嗯,我在,睡吧。” 我想说睡醒再陪他玩,以前我都是这么说的,但是今天太困了,没来得及说,就又睡着了。 好在柯特这就满足了,我没有再被吵醒。 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午饭时间了。 柯特原本闭着眼睛,可我一动作,他就睁开了眼睛。 我理了理他因为卧姿而略有凌乱的黑色短发: “怎么跑到我这来了?” 柯特不说话,只是用脸蹭了蹭我的手。 真奇怪啊。 这时候一副很喜欢我,离不开我的表现,明明我和揍敌客家断绝联系那么久,他也没来找过我。 如果说,小时候我还会对揍敌客有些幻想,那么这五年的不见,已经改变了我对他们家的印象。 柯特再怎么卖乖,我都很难和以前一样真正对他放下心防了。 他的举动只会让我觉得疑惑。 是别有用心吧? 但用的是什么心呢? “你已经不小了吧……爬到姐姐床上会挨骂的哦。”我试着教育他。 “没关系,”柯特问,“莱伊姐姐不会骂我就可以了。” 我问:“你大哥呢?” 柯特反问:“要告诉他吗?” 告诉了的话,柯特绝对会被吊起来打的吧。 伊尔迷就是那样的人,虽然分析不出具体原因,但我就是知道他不会容忍柯特这种行为。 闹出人命就不好了。 想到这里,我摇了摇头。 柯特没什么表情地眨了眨眼。 他似乎想笑,因为他每每想要做出表情,就会下意识先找出扇子来遮掩,但可惜现在躺在床上,姿势不便,我得以短暂地窥见了他一闪而过的笑意。 不是什么温暖的笑,是奇特的,像纸人一样苍白又病态的笑。 这种表现难免会让人瘆得慌。 可柯特姓揍敌客,一想到这一点,他做出什么来都让我觉得不奇怪了。 “起来吧。”我道,“该吃饭了。” 他乖乖爬起来坐好。 我在镜子前摸索着想要梳一个什么发型,他已经下床站到我背后,托起了我背后的长发,接过梳子。 “我昨天也在宴会上,”他一边梳,一边道,“莱伊姐姐没有看见我吗?” 我犹豫片刻,诚实地道:“没注意,光顾着看你大哥去了。” 柯特又不说话了。 灵巧地给我扎了漂亮的辫子以后,他又喃喃道:“没看见也没关系的,反正……” (——反正本来也没人在乎。) 我没听清,疑惑:“什么?” 柯特:“没什么。” 他说话总是这样。 还是那句话,我习惯了。 反正在我面前总体来说是个乖宝宝就好了。 别的我不想管。 “下楼吃饭吧,”我想要起身,“我饿了。” 他按住我的肩膀,稍微用了些力气,就迫使我坐回了原位。 “等一下,姐姐。”柯特道,“我有礼物要送你。” 我:“……?” 他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枚戒指,比我手上的订婚戒指轮廓雕琢得更用心,花纹更细腻,还镶嵌了几颗暗蕴光辉的宝石。 我一早起来,刚刚从梳妆台底下摸出来戴上的订婚戒指,就这么继西索之后,又被柯特取了下来。 “你看,”他举起我的手,示意我看戴上新戒指的效果,“还是这种款式更适合你吧?” 既衬托肤色,又放大了视觉效果,显得手指更加细长。 他的审美确实比糟糕的大哥要好一些。 啊…… 要是昨天宴会上收到的是这枚戒指就好了。 我情不自禁地想。 那样的话,我肯定会更乐意执行伊尔迷所说的,“不要摘下它”的要求。 我蜷缩了一下手指,清了清嗓子。 我正想要和柯特说:很漂亮哦,谢谢,但是先把你大哥的订婚戒指还给我好吗? 他突然开口,说了一句和眼下的情况完全不沾边的话: “姐姐床上的味道,为什么和身上不一样……?” 我僵住身子,眼前闪过一些不该在此刻出现的画面。 淡粉的薄唇,粗长的手指,红色的发丝。 ……那些味道,是那个时候留下来的吗? 5、第 5 章 被未婚夫的弟弟,在床上,闻出了别的男人的香水味。 真是糟糕的剧情。 我沉默片刻,强作镇定:“是吗?可能是女仆用的洗涤剂和我沐浴露的味道不一样吧。” 柯特没搭话,深紫色的眼睛幽幽地闪着古怪的光。 揍敌客家的人,五感好像会刻意锻炼得比旁人要敏锐。 幸亏今天躺在这张床上的是柯特,不是伊尔迷。 “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吧?你太紧张了。” 心里在想一件事,嘴巴里吐出来的却是另一句话,我意识到自己说不定本来就是个糟糕的女人,才会在这样的情况下面不改色。 我接着若无其事地道:“柯特会和以前一样,把想不通的问题拿去请教大哥吗?” 柯特沉默片刻。 然后微微笑了笑。 “不会。”他说完,伸出手,掠过我的肩头,拈起首饰盒里的耳环,帮我扣上。 在那之后,他又端详了我一会儿,轻声道:“很配。” 我转过眼看了看镜子,柯特挑的耳环正好和“他”送我的戒指互相呼应上了。 这是我近几个月来最喜欢的一副耳环。 他竟然能恰好选中这一副。 是巧合吗? 应该是吧,毕竟在入手这对耳环之前,我就已经不怎么和揍敌客联络了。 ……有一个小朋友倒是例外,但不是柯特。 算了,想这些也没什么意思,不符合我的人设。 我丢开多余的思绪。 “确实。”我再度认可他的审美,“下楼吧,真的饿了。” 柯特却道:“莱伊姐姐先去吧,我突然有点不舒服,等等再来。” 闻言,我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眼睛还是那么有神,动作也看不出来任何问题,唇色红润。 怎么看都不像是不舒服的样子。 但是,虽然是借口,我却懒得拆穿他。 反正揍敌客家的小少爷还不至于沦落到偷我房间东西的程度。 我不甚在意地“嗯”了一声,还体贴地替他圆了谎:“那我先去了……你需要什么帮助吗?我让女仆准备好,送过来。” “不用。”他拒绝了。 我于是下楼离开了。 再见到柯特的时候,大概是十分钟之后的事情了。 不知道他到底在我房间做了什么,反正看起来一副神清气爽,很满意的样子。 我其实不是很爱喋喋不休,简单地朝他点了点头,便没再招呼他。 好在他也知道我的性格,没有提出什么异议。 吃过饭,我又回到房间去。 在遇到那个人以前,我其实会有一些其他的爱好的,但现在……都无所谓了。 我坐在房间里,转眼看向窗外。 原本看惯了的郁郁葱葱,层层叠叠的绿叶,被一望无际的湛蓝天空替代。 毕竟母亲把那棵树砍了。 我再次意识到这一点。 然后,我忽然发觉出一点怪异。 鼻尖萦绕着的味道,似乎有些变了。 我抚摸着柔软的被褥,躺了下去,埋首在枕头间。 ——西索的味道,完全消散了。 是揍敌客特有的消除气味的方法吗? 什么味道都没有了。 原来这就是柯特留在房间做的事情啊。 ……其实揍敌客家的孩子,身上真的做到二十四小时基本一点味道都没有的,只有柯特。 伊尔迷任务出多了,就会沾上些血腥味和土腥味。 柯特的另一个哥哥,爱吃糖果,身上会有点甜味。 嗯,没有味道,也是一种个人特色吧。 但是,一点气味都没有剩下来的话,果然还是会让人心里觉得哪里不太舒服。 我在那让人不安的空白气息中呆了一会儿,便不适应地下了床。 管家说,他把柯特安排在三楼布置最好的客房。 我径直下了楼,敲响了柯特的房门。 柯特总是穿着木屐,却没有脚步声。 我耐心地等了一会儿,他像幽灵飘过一样,无声地突然开了门。 我问:“你在做什么?” 柯特:“……剪纸。” 他侧过身子,试图让我看他桌上的成品。 我扫了一眼:“哦……等会儿再剪吧。” 柯特问:“怎么了?” 我道:“上楼吧,来我房间,我给你挑几件衣服。” 柯特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我补充:“我不喜欢你身上白开水一样的味道……挑几件我的衣服穿,为了我,适应一下我喜欢的味道吧。” 从小的时候开始,柯特就总是不会拒绝我无伤大雅的要求。 现在也不例外。 他在最初的疑惑过后,很快就点了头。 我牵过他的手,看了眼他的头顶: “啊,你也已经比我高了……” 但是没关系,他只要披上我的衣服,染上我的味道就可以了,不需要真的穿得下我的衣服。 我带他回了房间。 然后,在我的指挥下,柯特把衣柜打开,取下成摞的衣服,堆到床上。 本来真的只是想让他拿几件我的衣服披着的,但是现在…… “好了。”我躺倒在满床的衣服上,铺好被子,招手示意他也过来,“来午休吧。” 睡醒之后,床铺和柯特,应该就都是我喜欢的味道了。 他站在原地不动。 在我失去耐心,转过身去,自顾自地休憩起来的时候,床铺忽然又往下凹陷了一小块。 柯特的声音,泡沫一样,虚幻又朦胧地从我身后传来: “我们这样没关系吗,莱伊姐姐?……不是说会挨骂吗?” “嗯,不仅会挨骂,让你大哥知道了,说不定还会死掉哦。”我轻巧地道。 柯特安静下来。 我问:“害怕吗?” 他低低地说:“不。” 尾音缠绵。 后背慢慢贴上了一块冰凉微妙的温度……柯特把脸靠了过来,缩着身子,像小猫在取暖一样。 我安静了一会儿,才缓缓地道: “但是,我们之间的关系,也仅限于此。” 柯特发出不解的一点鼻音:“……嗯?” 我:“虽然柯特的戒指很漂亮,但是,伊尔迷的戒指才是先来的。我不是很喜欢,但是……要尊重哥哥啊,柯特。” 他的声音模糊不清地从背后传来,裹着被褥的一点湿热气息: “明明到现在都还没想起来关心那枚戒指的下落……” 戒指被他取下来之后,一直放在他身上。 我:“反正你也没胆子丢掉吧?……说起来正好,现在就还给我吧。” 柯特轻声道:“已经……丢了。” 我笑了起来。 “如果柯特真的有勇气丢掉的话,昨天站在那个位置上的人就不会是伊尔迷了。” 我毫不留情地揭穿了他。 柯特再度陷入了沉默。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可能是片刻,也可能是很久,我对时间的感知陷入了模糊。 反正,到最后,柯特还是老老实实地交出了戒指。 一只手环过我的腰,将那枚并不合我心意的银色素圈递到我眼前。 他的声音彻底捂在了被子里,闷闷的: “只有大哥可以吗?那……在枕头上留下味道的男人呢?” “没有这回事。”我接过戒指,“我的床上,明明什么味道都没有啊。” ——明明你应该最清楚这件事情不过了。 毕竟是你亲手帮我销毁的那些痕迹。 柯特再度陷入了沉默。 我并不在意,把戒指随意地丢到床头柜台上,带着柯特给我的漂亮戒指继续假寐。 ……我不在意。 身后初长成的少年,是失落也好,失望也罢……这些统统都和我没关系。 我在意的那个人,已经永远不会出现了。 他把我丢下了。 所以什么都无所谓了。 我闭着眼睛,昏昏沉沉,再度落入蜘蛛网一般轻棉软密的梦境与现实边缘。 柯特的声音,再次如同鬼魅一般,轻飘飘地从某个方向吹拂而来: “……你还是这样,莱伊姐姐。” 我没有作答。 眼前的一切,彻底坠入了黑暗。 我躲进梦境,短暂地获得了片刻的安宁。 不想去思考,不想去辩驳。 总是这样的家伙,到底是谁呢? …… 在很多很多年前,还不知道揍敌客这一姓氏意味着什么的我,其实是用对待普通同伴的方式对待他们家的孩子的。 跟在伊尔迷身后,信赖地用崇拜的眼神仰视他。 坐在花园里,打开千层蛋糕精美的包装,邀请他们一起分享。 抱着还小小的柯特,哼着歌,晃着秋千,轻声地对他道: 真可爱啊。 好孩子。 姐姐最喜欢你了。 类似温情的时刻有过很多。 一切终止在我打开那个潘多拉盒子的那一天。 看起来乖巧,总是让我忍不住宠爱他的小弟弟,剪了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纸人。 他松手,用念力操控着纸人漂浮在空中,轻声地对着自己的制造物下了命令: “死掉吧……莱伊姐。” 因为念量不够,他的命令最后没能落实。 纸人自燃起来。 而我就隔着那道漆黑的火焰,沉默地与他对视。 “……为什么要下那样的指令,柯特?”我问。 因为不这样的话,就不会被好好注视吧。 他回答。 ——你总是,看着别人。 所以,从那个时候起,就想从揍敌客身边逃开了。 但是那个阴暗的孩子,会在第二天若无其事地靠过来,示弱地趴在自己的膝盖上,用小猫一样可怜的声音,轻轻地喊: “莱伊姐姐。” “再也不会有下次了。” 他会这么认真保证道。 ……哎呀呀,揍敌客的话。 实在是一句都不能相信呀。 所以我对他的不管不顾,完全是理所应当。 6、第 6 章 中午的这一觉,睡得实在不是很好。 倒不是说中途会被惊醒,或者做梦什么的,就是单纯地在醒了之后没有睡过的感觉。 后天就要出发去枯枯戮山了,而我到现在还没有收拾行李。 吃过晚餐再来操心这件事吧。 我这么想着,慢吞吞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柯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我坐在镜子前,按了按梳妆台旁的按钮,然后慢条斯理地梳起了头发。 女仆很快听到铃声,应召而来,推开房门。 我没有回头,她很快就注意到床上的凌乱,无需多言,便走上前去,收拾起了那一床的衣服。 “那个孩子呢?”我问。 女仆:“揍敌客少爷?正在花房里,说要为莱伊小姐插花。” 我放下梳子,应了一声,站起身来往外走。 “莱伊小姐,”女仆叫住我,“您忘记换衣服了。” 我还穿着睡裙。 花房是室外。 我:“没关系,反正妈妈不在。” 女仆欲言又止,我转过眼看她,语气冷淡: “反正家里也不会有外人,不是什么原则性的问题,你要得罪我来维护夫人的权威吗?” 女仆低下了头。 我畅通无阻地下了楼,出门,一路直走到花房。 要是被妈妈看见我此刻的模样,她肯定会说我像个在古宅里游荡的幽灵,不成体统吧。 但是……她应该也清楚。 我确实已经算是半个幽灵了。 我走进花房的时候,柯特已经摘好了需要的花。 他一边整理着手上的花束,一边闻声转过头来看我,乖巧地喊了一声: “莱伊姐姐。” “你不是不喜欢这些东西吗?”我问。 他低眼看着手里的花。 花朵很柔软,他的神情却很冷漠。 “但是,”柯特道,“我能够赢过大哥的优点,大概就只有这个了吧?” 比兄长们更乖巧听话的孩子,是揍敌客家众多兄弟中,唯一一个能够在揍敌客夫人身边静下心来,顺着她的爱好,穿上繁复和服,学习厌恶的插花的存在。 “莱伊姐姐不喜欢吗?”他的目光从花朵上移开,落到我脸上。 “我要是说不呢?”我问。 “那它们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柯特回答。 我毫不怀疑,一旦我说了“不感兴趣”那四个字,他会立即将这些美丽柔弱的花朵碾碎,踩在脚底,弃若敝履。 因为是揍敌客嘛。 “算了,”我道,“放过它们吧……整理好之后放到我窗户上吧。” 柯特说好。 我转身离开了。 离晚餐开始还有段时间,我回到房间里,玩起了手机。 床上的乱衣服都已经被女仆收拾好了,我玩了会儿手机,柯特推门进来,将错落插好的花瓶放到了窗台上。 我头也没抬,他走近前来,行动间身上隐隐飘出和我如出一辙的果香气味。 我这才抬起脸来,看他一眼。 在我床上睡了一觉而已,味道怎么会一下就染得这么浓郁? 他肯定又偷偷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动了什么手脚。 “太过了。”我和他道,“星期五的时候不要这样。” 那天他可是要跟着我去枯枯戮山的。 “不是姐姐说喜欢这个味道吗?”他无辜地看着我。 我:“喜欢,但没让你把自己腌入味。” 我又不是在挑果脯,他再入味也没用。 他展开扇子,掩唇,不做声了。 手机震了下,是朋友的讯息:“怎么不回我?” 啊,昨晚……订婚宴之后,似乎就忘记搭理她了。 我:“忘了。” 她:“这也能忘?” 她:“不过话说回来,你男朋友不是这个名字吧?我没记错吧?” 还在纠结宴会背景板上伊尔迷的名字这件事啊。 我坦率地道:“如果你问的是之前和你介绍的那个男人的话,他和我的未婚夫的确不是同一个人。” 她:“啊?可是,你们……” 我:“他死掉了,所以不用再提了。” 她:“……” 没有再费心去猜测对面的友人是什么心情,我退出了聊天页面。 桌面的背景图,是一对剪影。 我一直没有舍得换,但是事到如今,好像不换不行了。 不管有没有真的死掉,那个人,都已经完全退出了我的生活,不会再回来了。 ……一开始就是假的。 我打开设置,把桌面换成了默认壁纸。 柯特就在旁边看着。 我没有避着他的意思,……揍敌客嘛,他想知道总有办法知道的,我还是不要丢人现眼了。 等我换好了壁纸,他才问:“背景图,是那个人吗?” 我:“嗯?” 他:“在枕头上留下味道的那个人?” 哦,原来在问这个啊。 我关上屏幕,反问:“有这回事吗?” 柯特:“……” “你好像又忘了,”我乐此不疲地用他做过的事情反过来暗刺他,“我的枕头上,明明什么味道都没有,……这还要多亏了某位好心人呢。” 柯特捏紧了扇子,半张脸藏在扇面后,又长又翘的浓密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眸中光影。 我移开脸,淡淡地道: “没有经过允许,多余的事情,还是不要做的好呢。” 柯特:“……知道了,姐姐。” 我轻哼了一声。 晚餐,紧接着在微妙的气氛中度过。 柯特大概有些不舒服,早晨重逢以来一直带着的柔顺乖巧假面裂了个缝,从中透出一点阴暗冰冷的本质,家里的女仆无意中和他对上眼,都会不自觉地紧张起来,后退半步,避让开来。 放在以前,我说不定会跟着这些女仆一起感到害怕,绕着柯特走。 但现在今时不同往日,我重新带上伊尔迷的戒指,把柯特送的戒指用银链子穿过,挂在颈间,带着点挑衅意味地任由项链在身前摇晃,让餐桌对面的他看个够。 所以,最后还是把伊尔迷的戒指又重新捡了回来。 而柯特的礼物,只能待在随时会被隐藏起来的,见不得光的地方。 一定很生气吧。 但是又拿我没办法。 毕竟,我手上的戒指,是伊尔迷打下的标记。 懦弱的小朋友是没有勇气反抗兄长的。 他唯一的胆量,就是对着比自己更弱小的,好像稍微恐吓一下就会服软的女孩子施以威胁。 但是,对方其实是和他大哥一样,比他要年长的女性。 他的威胁,不会生效。 ……怎么办呢? 这种时候,还能做什么呢? 7、第 7 章 吃完饭以后,我按照原定的想法,把女仆招呼过来,替我收拾行李。 大概告诉了她要带上什么之后,我就在旁边无所事事起来。 手机在这时候收到了一条新信息,通信人是陌生号码,但不耽误我一眼就认出他的身份。 ——不通过好友申请吗,小莱伊? 是第几次收到差不多内容的信息了呢? 这次,我的答案也是一样的,点开了选项卡,毫不犹豫地将发送这条信息的号码拉黑。 明明没有告诉过他自己的联系方式,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弄来的……西索真的很麻烦。 我还在微皱着眉头思考到底是谁走漏了我的个人信息,女仆忽然出声,打断了我的思索: “莱伊小姐?” 我疑惑地抬起头来:“嗯?” 她看上去有点不知所措,我看了一眼,女仆脚边的行李箱已经被整整齐齐叠好的衣服塞满了大半。 .她手里正提着一条裙子,而在床铺上,几件凌乱的衣服间,夹杂着类似纸片的物品。 我的衣服里面,什么时候藏了这样的东西? 我伸出手,摊开手掌。 女仆放下裙子,看懂了我的示意,从衣服间捡出那格格不入的藏匿品,递到我手中。 不是普通的纸,是小型的信封。 我的心颤了颤,隐约冒出了模糊的,绝对称不上友好的预感。 顾不上女仆怪异的神色,我拆开信封,迫不及待地抽出里面的纸张,看了一眼。 是一张船票。 注明的登船时间是去年的五月中旬。 我将船票翻过来,背面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有,我又翻过信封看了一眼,在信封角落的地方,有一颗线条干净的小小的爱心。 ……这个人,明明嘲笑了很多次我总会在给他的便利贴留言上画爱心的习惯。 心脏好像被捅了个对穿,出现了一个大大的窟窿,寒风哗啦啦地往里灌,撕扯着奔腾不息的血管。 四肢不知不觉地发起冷来。 原来他给过我们机会。 是我错过了。 是天意吗?是命中注定? 可是,明明是愿意带我离开的,为什么不能直接告诉我答案? 他在赌什么?用我那么期待的我们之间的未来去赌吗? 说到底,沉溺在那段感情之中的人,只有我一个吧。 我忽然有些疲惫。 没有一丝折痕的,堪称崭新的船票,被我重新封回了信封里。 然后我拉开梳妆台的抽屉,将信封塞到了最边缘的角落。 “……继续收拾吧。”我强撑着,打起精神来,对女仆道。 她却没有第一时间执行我的命令,而是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道: “是……那位留下来的遗物吗?” 我没有回答。 女仆又道:“夫人吩咐过,如果在家里发现了大少爷的遗物,就要……” “不是。”我打断她的话。 她却还在原地站着不动,和我僵持。 我加重了语气,控制不住地不耐烦起来: “我说了,不是。……他的东西你们不是都已经处理干净了,就差把我也带上了吗?” 女仆吓了一跳,大概是第一次见我发这么大火。 “对不起,莱伊小姐。”她立刻回到了原本的位置上。 我冷着脸转过头,照着镜子,一眨不眨地看着柯特送的那枚戒指和自己最喜欢的耳环,随着自己剧烈的动作而摇晃出来回摆动的幅度。 房间里的灯光很亮,耳环上的宝石,在灯光映照和阴影间交替着展现出深浅不一的蓝。 我越发烦躁起来,一把扯下这可笑的纪念物,又把柯特送的能与之相称的戒指也从脖子上取了下来,狠狠往窗外一掷。 ……我再也不要见到这种深海一样,轻易就能将人溺亡的蓝色。 它和那个人一样,让我感到厌恶。 大概是白天的睡眠时间太长了,这一晚,我盯着天花板发了一夜的呆,都没能进入睡眠。 第二天,柯特又旁若无人地推门进来了,坐到了我的床边。 我的目光还黏在空白的天花板上,眼角余光只能瞥见他繁复美丽的和服下摆。 “在这个家里,就没有人能拦着你吗?”我问。 柯特没有回答。 我也不需要他回答。 因为我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这个问题何其可笑。 我的母亲,是个满腹野心,不顾一切追名逐利的可怕女人。 揍敌客的恶名,母女之间的感情,维持社会秩序的道德准则与规矩,很多东西在她那里都不被重视。 只要能够获利,她愿意舍弃一切与之交换。 无论是伊尔迷还是柯特,只要想要走进我卧室的人姓揍敌客,她就不会多行阻拦。 从小到大,她唯一一次在我面前展现出为数不多的道德观念的时候……好像就只有那次,我告诉她我一定要和那个人在一起的时候。 她狠狠地甩了我一巴掌,告诉我绝无可能。 不过,就算不考虑我的母亲对揍敌客家有多么追捧,柯特自己就不是什么一般人。 他如果真的执意想要去哪个地方,凭我们家保镖的实力,是绝对不可能拦住他的。 所以我还是不要在这个问题上自找没趣了。 与其问他为什么能若无其事地进我的房间,还不如问他找我是为了什么。 我这么想着,直接问出了口。 柯特淡淡地垂眸,答道:“不为什么,只是……想莱伊姐姐了而已。” 真夸张啊,明明就在同一栋房子里。 我挑眉。 柯特的目光转而落到我的脖颈间。 他的神情总是半暗不明的,笼罩在一层雾后一般。 “……项链,是收起来了吗?”一边这么看着我,他一边问道。 “不,”我打了个哈欠,“是扔掉了哦。” 柯特的眼睛,难得地略微睁大了些许,似乎从来没想过会从我这里听到这样的答案。 我指向窗外,意犹未尽地补充道: “就是从这里扔出去的哦,柯特想要的话,现在去找说不定还来得及。” “……” 空气安静得可怕。 他目光沉沉地看着我,神情阴鸷。 我不以为意。 “对了,别忘了,去枯枯戮山的航班,是明天一早八点钟就起飞的。”我微笑着对他道。 话里的潜台词大概就是:你也不想因为这种小事伤害我,惹怒你大哥吧? 这招应该是有用的。 至少昨天成功地让他安分下来了。 但是,今天,好像失效了。 柯特在沉默着看了我片刻以后,忽然笑了起来。 他一如既往地用扇面掩住了下半张脸,扇子一晃而过的时候,我情不自禁地将注意力放到他唇边勾人的美人痣上。 那颗痣被纸扇遮得严严实实,只流出些许意味不明的轻笑声。 “姐姐,”我听到柯特慢悠悠地道,“你好像误会了什么。” “虽然暂时杀不掉大哥,但是,在大哥看不见的地方,我有很多办法能让姐姐听话。” 他俯下身来,凑到我耳边,黑色的短发晃晃悠悠地流泻下来,发梢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我的耳廓边缘,带来若有似无的痒意。 “我已经不是那个搞不懂自己念能力该怎么用的小孩子了。” “我长大了呀,姐姐。” 他说。 8、第 8 章 柯特的威胁对我来说无关痛痒。 我转过脸,近距离地对上他的眼睛,面上甚至都懒得摆出任何表情。 “是吗?”我问,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我勾起唇角,伸出手,抚上他和兄长一样漂亮的脸颊,轻声道: “那好哦……去把戒指重新找回来吧。” 一句话说完,我还不忘顺手捏了捏他薄薄的耳垂。 “如果你下定决心的话,”我道,“我可以把伊尔迷的戒指扔掉,换上你的……只是,你确定自己承受得起这份代价吗?” “因为很喜欢柯特,所以才只是扔掉那东西而已。”如同他方才的动作一般,我也贴上了他的耳畔,轻声道,“不过也不用太难过哦,因为更重要的东西,姐姐一直放在心里啊。” ……再接下来的最后一句话,我几乎是用气音传达给他的。 悄悄话只在我们两人唇齿与耳廓边流转。 “比起大哥,我一直更喜欢柯特。” 我如此说道。 柯特不适地想侧过脸,想举起扇子,挡住自己的面容,但是我按下了他的扇子。 “不相信吗?”我问,“还是说柯特觉得、我应该要把戒指捡回来,任由你被大哥欺负?” “……不用的,莱伊姐姐。”他低声回答,眼睑下晕开可疑的酡红。 我笑。 说什么自己已经长大了…… 这不还是孩子嘛? 这种程度的长大,根本就是“轻轻松松”的难度。 “好,”我道,“那么,这个问题就到此为止了?” 他应声:“嗯。” …… 在那之后,我把柯特打发走,接着独自待了一会儿。 女仆很久之后才出现,满脸欲言又止地对我喊了一声: “小姐。” 我正无聊地翻阅着短信,西索又给我发来了几条新信息,内容千篇一律……哎?今天多了条彩信? 发照片了? 点击完下载键,我把手机暂时拿开,转头看向女仆,问:“怎么了?” 女仆吞吞吐吐地道:“夫人方才打来了电话。” 我打了个哈欠:“然后?” 她好像很怕触怒我,尽可能地往后仰了仰身子,神情卑微,偷偷斜眼瞄我的表情,语气尽量放得和缓。 “夫人说……”她慢吞吞地道,“请小姐开玩笑也要注意分寸……” “玩笑?她指的是什么?”我反问,“早上和柯特那回事……?过去了有一个小时了吗?母亲知道信息可真神速。” 她低下脑袋。 我又道:“也难为她了,忙得没空回家,还有空管我爱不爱开玩笑。” 女仆噤若寒蝉。 这件事和她没什么关系,我不想殃及无辜,摆摆手让她出去了: “算了,你就回去告诉她我知道了就行了。辛苦你了。” 她忙不迭地点头说好,一扭头就不见了人影。 真可怜啊,在我和母亲这种精神状态的人手底下工作。 我收回注意力,重新拿起手机,滑动着屏幕,接着鉴赏西索的花言巧语。 ——哎~小莱伊~真的狠心不搭理人家吗~ ——人家这里,可是满满的都是对小莱伊的想念哦~[图片] 图片刚才已经下载好了,我打开看了一眼,背景是在武器氤氲的浴室,红发的男人随意地撩着头发,向我展示他赤.裸的胸膛。 不得不说,西索的身材,单给我一个人看,实在是可惜了。 要是发到网络上,大概躺着什么都不做就能收到成堆打赏吧。 而且,这家伙竟然比我想得要有底线,没打开图片以前,我还以为他会给我发一些不堪入目的东西呢。 打开之后才发现,竟然还挺有美感的。 存了。 看在健美身材照的份上,我终于大发慈悲地通过了一次他的好友申请,顺手把给他的备注改成了“技术很烂的擦边男”。 时刻提醒自己只要欣赏他的身材就行了,不能再被他欺骗性的皮囊诱惑到。 好友申请通过以后,西索大概在线,秒回,很惊喜: “小莱伊~终于想起人家来了呢~” 我的需求很明确,不想和他多说,直接引用了那张身材照,言简意赅地道: “这个,多发几张。” 西索:“?” 我:“不然拉黑你。” 西索:“?” 他几度“对方正在输入中……” 我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想看的照片,也没看见新信息,撇撇嘴,无聊地退了出去。 西索就在这时候一口气发了好几张不同角度的身材照,内容涵盖背肌、胸肌、腹肌,甚至还有一张穿着紧身西装对镜自拍的背影。 ……啧。 有点把持不住。 我抬头把给他的备注重新读了几遍,才平静下来。 我绝对不会栽在同一个技术很烂的男人身上两次。 我冷静地发出评价:“好。” 然后直接给他连着发起了几笔最大额度的转账。 我:“有照片就来找我。” 西索这回终于不用黏黏腻腻的古怪符号了。 “呵呵,”他回复,“小莱伊这是把人家当成什么了?” 当福利男主播了呗。 这话不能说。 我打了个哈欠,根本不需要思考,就猜到了要怎么说能让西索高兴起来。 我:“好好表现,等我玩腻伊尔迷了,就优先找你。” 西索满意了,回了个笑容灿烂的表情。 ……怎么说呢? 我想。 他还真是好懂。 在他面前,只要点击最【混乱邪恶】的找乐子选项就好了。 我这次真的退出了聊天页面。 柯特在这个时候又像踩着软肉垫的小猫一样,悄无声息地出现了。 ……拜托还是发出点脚步声会比较好。 我稍微被吓到了,缓了缓。 他没注意到我的惊吓,伸手递过来什么东西。 我低头看了一眼,是一只纸蝴蝶。 柯特的手很巧,很擅长剪纸,蝴蝶栩栩如生地栖息在他的手掌中,随着他念能力的操纵扇动着翅膀。 “这个,”他道,“就算让大哥看到的话,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他的语气很努力地往下压,但还是流露出一丝雀跃: “可以放到插花旁边,它可以飞很长时间……” 我想象了一下纸蝴蝶绕着插花飞舞的场景,不得不承认,柯特送的礼物确实都很合我心意。 “好,”我伸手接过蝴蝶,微笑,“我很喜欢,谢谢你。” 他站在原地,没回话。 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我吓了一跳,猜测会不会是西索。 但不是,只是普通的应用推送。 我又放下心来。 柯特偶尔会做一些可怕的事情,现在难得气氛正好,我不想突然发生什么事、破坏这份珍贵的回忆。 我确实还挺喜欢他的,虽然可能不能理解他对我是什么感情。 ……确定只是普通的消息提示后,我按灭了屏幕。 回过头,却发现柯特的表情有点微妙。 哎呀。 我头疼地想起来,在很久之前,我把桌面和锁屏都设置成了和那个人有关的画面。 昨天虽然在柯特面前把桌面屏幕换了,但是锁屏还没有换掉。 “合照,”柯特问,“是那个人?” ……有点难否认啊。 昨天只是剪影,但今天的锁屏是正脸。 “不,”我干脆爽快地道,“是哥哥。” 柯特:“……” “我有一个从小就掉进海里失踪的大哥,大家不是都知道吗?”我又道,“……后来他回来过一段时间,这个就是那时候拍的照片。” 明明我已经说得很简单易懂了,柯特却持续性地神情古怪,好像听说了什么不能理解的信息。 “是吗?”好一会儿,他才重复我的话语道,“这个人、是你的哥哥?” 我:“对啊,大概就是在我和你大哥吵架的那几年里找回来的。所以你才没见过。” 他:“不是因为陌生,才……” 我:“?” 柯特忽然住了口:“没什么。” 9、第 9 章 在得知了“兄长”的存在后,柯特一直显得很沉默,这种状态保持到了第二天、登上航班的时候。 他就坐在我身侧,对着窗外,面无表情,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已经把锁屏也换成了默认背景,可脑子里还是时不时冒出来关于这件事的记忆,忍不住心浮气躁。 …… 我的母亲,是一位很了不起的女性。 出身于平凡家庭,祖父母并没有给她任何助力,她却凭借着自己的能力爬到了如今的位置。 在靠贩卖情报起家以前,母亲是利用过男人的势力的。 我那已经在记忆里模糊长相的父亲,是地方小帮派的头目,母亲嫁给他后,迅速借着雷霆手腕将家族势力翻了几倍。 听说,那个高大英俊却笨拙的男人,会在私底下苦闷地发言: “我对她来说到底算什么呢?” “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无论是谁,都能得到她的青睐吧。” “她所需要的,并不是丈夫。” 尽管如此,男人还是为我的母亲神魂颠倒,视母亲的冷血于不顾,直到那一天…… 为了拓展家族势力,母亲在收到仇家警告的时候,弃自己与男人的长子于不顾,年幼的男孩被当着男人的面丢下大海。 他终于无法忍受过于野心蓬勃的妻子,调动手下,想要夺回自己在帮派中的权利,却以失败和被驱逐告终。 “……你也未免太小看我了。”这是我的母亲留给那个可悲的男人的最后一句话。 她牵着我的手,看着男人从庄园大门离开的背影,居高临下地对我道: “这就是对某人抱有幻想的下场,莱伊。” “你要记住,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才是最可靠的。” 很长一段时间,年纪尚轻的我都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我只知道,我的胞兄因母亲而被扔进了大海里,我的父亲被她一手从家中赶了出去。 我绝对……不要成为她这样的女人。 那个时候的我,是以这种理由,这么恨着母亲的。 我和她的关系实在太过生疏,以至于后来,手底下的人汇报找到了当年被丢进海里的大哥时,我迫不及待地就挣开了母亲的手,投向了那个数年未曾相见的男人的怀抱。 ……甚至不愿意去深思,在当年的情况下,一个幼童,到底是怎么在被扔进大海后,还能侥幸存活的。 我自欺欺人地把母亲从自己的世界里剔除,转而把自己所有的信任、依赖与孺慕之情,交给那个自称是我失踪多年的兄长的男人。 以至于故事发展到最后,他亲口告诉我,他并不是我的哥哥,只是为了获取情报,而假扮了一个死去多年的孩子,特地接近我们家的时候…… 我捧住了他的手。 “没关系的,哥哥,”我迷恋地看着他乌黑的眼眸,痴痴地道,“就算没有这层关系,我也依然……喜欢你。” 喜欢得无可救药。 所以就算被母亲制止,也要请求他带我离开艾德利安家族。 但是,男人给出的回答,是站在那颗被砍断的树墩旁,对我摇了摇头。 ——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莱伊。 ——你会理解我的吧? 他是这么说的。 …… 我不理解。 被放弃的选项,为什么要去理解做出选择的人? 只是我仍然难以释怀,直至今日。 …… 落地的时候,伊尔迷如同承诺过的那样出现了。 见到柯特,他歪歪脑袋,问: “你没有去参加活动吗?” 柯特回答:“航线被封锁了。” 伊尔迷握着方向盘,神情波澜不惊,嘴里抑扬顿挫地附和了一句“哦,是这样啊”,接着便将话题抛给了我。 “妈妈有像协议里约定好的那样寄送毒药,你呢,有继续进行抗毒训练吗?” 他问。 这几个关键词刺激醒了我的味觉,……揍敌客家的毒药,一想到就觉得嘴里发苦发麻,不,再往下想的话,连肠胃都开始隐隐作痛。 我没什么精神地回答:“有。” 伊尔迷:“中等程度的套餐可以接受吗?” 我:“可以,但是不要加莫弥亚的毒液进去,我讨厌那个味道。” 伊尔迷:“不可以挑食哦,挑食是不好的习惯。” 我忍不住小声嘟囔起来:“奇犽以前闹着不吃鱼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这句话……” “因为莫弥亚的毒液会死人,”伊尔迷道,“鱼不会。” 我抗议:“谁说的?明明有很多人被鱼刺噎死的。” 伊尔迷沉默片刻。 我意识到自己说不定说错话了。 不等我补救,他接着便道:“有道理。等奇犽下次回家,我会给他准备全鱼宴的。” 我:“……” 对不起,奇犽,姐姐不是故意的。 我心虚地移开了目光,转而看向窗外的景象。 柯特一直安安静静地蜷缩在后座的角落里,不仅没有呼吸声,连脑袋都没有露出来,我从前排的后视镜里完全找不到他的身影。 说起来,伊尔迷都没有关心过他有没有什么忌口。 我回过头,探出脸,问: “好久没有一起吃饭了……柯特最近有什么不爱吃的东西吗?原来的话,我记得你跟着奇犽一起不喜欢鱼。” 柯特似乎有点意外会突然被问话,睁着圆滚滚的猫眼看了我一会儿,才答道: “不是的。那是因为奇犽哥哥不吃,我才跟着不喜欢的。” 我:“哦,那你自己呢?” 柯特迟疑片刻。 “……没有什么特别讨厌的。非要说的话,可能不太喜欢酸的东西吧。” 他回答。 伊尔迷微微侧过了耳朵。 我没好气地对伊尔迷道: “别偷听,柯特已经够乖了,你别和欺负奇犽一样欺负他。” 伊尔迷立马否认:“我没有欺负奇犽。” 我问:“他都委屈得离家出走了,你还说你没欺负他?” 伊尔迷申辩道:“他是被外面的孩子带坏了。……他这几年有找过你吗?” 我想了想:“你弟弟的事,为什么要来问我?” 伊尔迷极其自然地道:“因为莱伊也是奇犽的家人。” 不知道他是怎么把这话说出口的,我不免一阵恶寒,差点起一身鸡皮疙瘩: “话说的也太早了吧?” 结婚还能离婚呢,更别提我们只是订了个婚。 从很久之前开始,这家伙就是这么莫名其妙。 “是吗?”伊尔迷却反问,“这不是理所当然吗?” 十字路口跳起了红灯。 伊尔迷停下车,转头看我,黑色的眼眸平静,没有任何感情,也照不进去一丝光亮。 在他的目光下,我像被关进了一座密不透风的囚笼。 10、第 10 章 伊尔迷这个人,我从很早之前就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他。 ……之前说到过,为了维护自己的权威,我的母亲将她的长子、也就是我的大哥扔进了海里,接着又将我的父亲赶出家族。 她的行为堪称荒谬,但是没有任何人能站出来反对,因为家族里真正能够处理生意的人就只有她一个,其他的旁支都要仰赖母亲这个外人。 没有办法直接对母亲下手,他们便把主意打到了我身上。 虽然我的母亲看上去并不是一个多在乎孩子的人,可我毕竟是她剩下的最后一个孩子,是父亲被赶走后、她和艾德利安家族剩下的最后的联系。 总之,从各种情况来考虑,对我下手都是一个非常有利的选择。 于是我就被绑架了。 而在当时的情况下,被母亲雇佣来处理这起绑架案的救星,就是伊尔迷。 他那个时候看起来已经像个小大人了,和绑架我的佣兵们站在一起,也只是稍微矮了一个头,气势却丝毫不弱,甚至要比那些佣兵还要可怕。 当时的场面很混乱,佣兵们大呼小叫,子弹没有头绪地到处乱射,伊尔迷的身影隐匿在黑暗中……他藏起来还好,一旦露出踪迹,对方就会倒下一具尸体。 没过多久,仓库里就只剩下一片寂静。 伊尔迷把所有人都解决了。 他身上甚至一点血也没沾到。 “一、二、三……”他在原地数起了人头,然后拿出手机,语气平淡地道,“夫人,本次任务总共处理了三十七名佣兵,费用一共是一亿八千五百万戒尼,由于您拥有揍敌客家族白金会员权益,我们会在原价基础上为您打九七折,折后总价是一亿七千九百四十五万戒尼,请尽快支付。” “……女儿?”说着说着,他将目光转向了我,“要我帮忙送她回家吗?” 他的眼睛像是往里灌着冷风的漆黑大窟窿,我虽然之前已经跟着母亲在揍敌客家见过他一面,但因为不熟悉,又刚目睹完他眼睛也不眨地处理了三十七个人,难免对他有些畏惧。 伊尔迷不在意我的表现,沉吟片刻:“可以,但是这不属于揍敌客提供的服务范畴,等于是我个人接下的任务,请您把款项单独汇进我账户里。” 在那之后又过了一会儿,大概是得到了同意,他满意地“嗯”了一声,才挂掉电话,朝我走来。 我正被绑在椅子上,脸颊因为刚哭过的泪痕而冰凉冰凉的,头发也因为挣扎而乱糟糟的。 伊尔迷俯身下来,稍微动了动,我还没有看清他的动作,就发现绑着我的绳子全都断开了。 ……虽然看起来很可怕,但是、他是来救我的。 伊尔迷大哥,其实……是个好人。 我好不容易克服了对他的恐惧。 然后我听到了一句嫌弃:“好脏。” 那句嫌弃的声音很轻,也很短促。 我不敢置信地抬起脸,怎么也无法想象脸蛋长得这么漂亮、看上去这么成熟的大哥哥竟然偷偷骂我。 可是当我看向他的时候,伊尔迷的表情非常的镇定自若,一点特别的色彩都没有,好像我刚才听到的话都是幻觉一样。 我和他大眼瞪小眼,互相瞪了对方一会儿,伊尔迷忽然动了。 他既没有把我抱起来,也不愿意把灰头土脸的我扛在肩头,干脆地提着我后背的衣服就这么抓小猫似的、把我拽了起来。 ……太过分了。 自从这以后,我才认清伊尔迷是个什么样的人。 初见的搭话只是一时兴起,他眼里根本没有我,成熟外表下隐藏的是恶劣的、还未长大的孩子,自我又任性。 母亲和揍敌客签订了协议,把我丢到揍敌客学习基本防身的本事,揍敌客家主一开始想把我交给伊尔迷,但怎么也找不到他人—— 不愿意做的事情,他有一万种办法躲避。 大儿子不收,他们只好把我交到了二儿子手里。 揍敌客家一共有五个孩子。 长子伊尔迷,次子糜稽,三子奇犽,四子亚路嘉,五子柯特。 糜稽是和其他四个兄弟格格不入的存在,他痛恨几乎一切体力劳动,唯一不抗拒的是用刑具惩罚三子奇犽的任务。 尽管如此,他毕竟是个揍敌客,就算不亲身参与,也能制定出一打折磨我的计划。 我经常被他用绑着枪.火的小型飞行器逼着去跑圈,在路上撞见被伊尔迷逼着去跑圈的奇犽。 “糜稽也这么变态吗?!”在听完我的训练任务以后,奇犽会大叫,“我还以为只有伊尔迷这么神经不正常呢!……不过你的任务和我比,还是轻松了很多啦。” 我:“可是我真的很累……” 奇犽:“我更累!” 我:“我也累……” 奇犽:“我超级累!” 我:“……行吧,你累,你最累,我们奇犽宝宝最辛苦啦。” 奇犽:“……嘁。” 我本来不觉得和一起吃苦的小弟弟抱怨一下训练强度有什么问题,结果当天下午,伊尔迷就来找我了。 他说我的话有点多。 然后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其他的揍敌客孩子都不和我讲话了,我总是只能坐在角落里看着他们兄弟几个和乐融融……虽然奇犽后来每次听到这个评价都会抗议“绝对没有那回事”。 但是,对于哥哥失踪、爸爸下落不明、母亲不管不顾的我来说,他们兄弟待在一起的场景看上去就足够温馨了。 我终究只是一个孤零零的外人。 第一期的训练即将结束的那一天,揍敌客夫人突发奇想,把我叫去她那里,剪了个头发。 “以后不要留刘海,把脸露出来……你和你妈妈小时候长得真像,”然后她蹲在我身边,缠着绷带看不清五官的脸和我齐平。 她看着镜子里的我,沉默了片刻,忽然道:“我们过去是家人。” 我不明白她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揍敌客夫人也没有进行解释,说完之后,匆匆把我推出了房门,只留下一句“回家去吧”。 我在她紧闭的门前站了一会儿,实在想不到该怎么向揍敌客夫人询问“家人”是什么意思,于是蔫蔫地转过身,准备离开。 一回过头才发现,伊尔迷正在台阶下看着我。 “……你长得像我们家人。”他突然歪歪脑袋,对我这么说道。 我疑惑地看着他。 伊尔迷走上前来,伸出手。 我不明所以。 他二话不说牵过了我的手,领着我下山,同时道: “以后和他们一样,叫我大哥吧,……莱拉?” 我:“我叫莱伊……” “好的,”他立刻改口,配合的态度和之前那个仇视我的伊尔迷判若两人,“莱伊。” 从那之后,枯枯戮山就成了我除艾德利安庄园以外,最常去的地方。 伊尔迷一次都没有再针对过我。 有的时候,他甚至还会问我: “不搬过来住吗?” 理由是我在枯枯戮山呆着会比在庄园里更高兴。 我吞吞吐吐地想着怎么拒绝,犹豫地说:“也没有吧……” 伊尔迷静静地看着我。 “有的,”然后他说,“你害怕你妈妈。” “但是在揍敌客,你不用害怕她。” 他的眼睛像触不见底的深渊。 他看着我,说,和我们当一家人吧,让我来保护你,莱伊。 ——我们应该是一家人。 他反反复复地、这么和我说着。 ——我会保护你。 ——我是莱伊的大哥。 话语像魔咒,反反复复地在我脑海中萦绕。 我相信了他的话。 ……但是,为了任务,伊尔迷还是不考虑我的心情,自顾自地把我朋友所在乐团的指挥杀掉了。 他和我的母亲一样,只是个自私自利的骗子。 那个人,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他也和伊尔迷一样,说:我是莱伊的大哥。 我无法抑制地、立即把当初对伊尔迷的所有期待和信任,都投注到了新的“大哥”的身上。 我迫切需要一个容器收纳我泛滥的情感。 明明这段关系的性质和揍敌客家的关系完全不一样,但是,被伊尔迷扭曲了信念的我,自私任性起来和他一样不管不顾。 就算是大哥、正因为是大哥…… 所以必须承担起来我在伊尔迷身上无法收回的爱意。 ……没错,我曾经就是这么切实地喜欢伊尔迷。 虽然他恶劣、自私,又扭曲,但是,他邀请我成为他的家人。 没有家人的孩子是拒绝不了这个提议的。 可惜,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我所期待的“哥哥”,已经不再是他了。 11、第 11 章 “你变了。”回到阔别已久的枯枯戮山,糜稽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有吗?”我靠在墙边,无聊地拨弄了一下头发。 他连头都没回一下,手上不停地敲击着键盘—— 以我对他的了解,这家伙大概正在为了某位本命和网友激情对线。 “不出去吗?”糜稽一边“哒哒哒”地打着字,一边问,“柯特和大哥都在外面,妈妈和爸爸应该在大厅……爷爷在后花园。有这么多人闲着,你为什么偏偏来我这里?” 我焦躁地用脚尖点了点地: “柯特和伊尔迷有话要说,没空理我。夫人和那几位……总能见到的,不急。” 糜稽没应声。 我主动问:“烟呢?” 他不可置信地“哈?”了一声,这才转过头来看我: “你什么时候学会的?” 我呼出一口气:“你不会真觉得之前那些东西会是奇犽拿的吧?他可没有这种恶习。” 糜稽崩溃地大喊:“我抽他的时候,你也没站出来替他澄清啊!!!!” 我:“我还不想死。伊尔迷知道,肯定会杀了我……真是的,就是因为在他身边我才会压力这么大!平常我都很正常的!” 说着说着,我的情绪越发难以自控。 我感觉自己比糜稽还崩溃,颓废地蹲下来,把脸埋进了臂弯里。 ……好难受。 订婚的时候就很难受了。 现在一想到我以他的未婚妻的身份站在枯枯戮山的土地上,心情就越发的差。 糜稽这家伙,我都快死了,他还有心情和人家赛博干架,真是讨厌。 ……稍微阴暗地设想了一下把他从电脑桌前薅下来暴打一顿的场景,脖颈突然被冰了一下。 我迷茫地抬起头,发现是糜稽递来了冰可乐。 他满脸同情地对我道:“喝这个心情会好点。” ……好吧。他还算是个好人,不揍他了。 我接过可乐。 糜稽又问:“那个……你真会抽啊?” 我犹豫片刻,实话实说:“……不怎么会,但是和伊尔迷待久了的话,就忍不住一定要想个办法发泄一下。” 做这种事情也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捂着枕头尖叫也罢,甚至是学糜稽到网上赛博约架……反正伊尔迷真的让我压力很大,一直如此。 糜稽应该也懂那种被伊尔迷看着就很窒息的感觉,投过来的眼神更同情了。 我没吭声,灌酒一样,仰头给自己灌可乐。 糜稽突然睁大眼睛,惊叫道: “不对啊……既然不是他干的,那小子为什么每次都认下来?” 我一下子没跟上他的思绪,疑惑地“嗯?”了一声。 什么……那小子? 糜稽提醒道: “奇犽啊!那小子每次被我告状到大哥那里都不吭声!……他知道偷东西的是你?故意护着你?” “不知道,”我有一口没一口地继续喝,“他没来找我说过这些,只提醒过我一次注意身体……然后和我说,总有一天会杀了伊尔迷、帮我脱离苦海什么的。” 笨小孩。 我当时可喜欢伊尔迷了,哪里需要他出手? 虽然这也改变不了我看见伊尔迷、就觉得压力大的悲惨境况。 糜稽神情古怪起来。 我和他呆太久了,只是简单地瞄他一眼,就知道他此刻一定正在想什么奇怪的东西。 果不其然,片刻以后,糜稽八卦兮兮地凑上来问: “那小子是喜欢你吧?……真牛*啊,敢和大哥抢!” 他说话不太好听,我皮笑肉不笑地朝他扯了扯唇角:“滚。” “话说,”糜稽自顾自地问起来,“你订婚的消息他知道吗?” 我大脑空白了一瞬,意识到自己的确还没有和对方说过这件事,不知道他会不会先从别的地方听说。 但是,我不想告诉糜稽答案。 “……滚。”我冷漠地道。 “……真不知道他们看上你什么。”糜稽嘟囔起来,一边碎碎念一边往回撤,“人又烂、脾气又差,装得乖乖的,实际上根本没有心……” 我笑了一声。 “那又怎么样?”我随手扔下瓶子,走到他座位后,侧过身,探出脑袋,笑盈盈地问,“我就是装的,我就烂,你讨厌我看看?” 糜稽:“……” 我:“嗯?” 糜稽和我对视片刻,很快就面红耳赤败下阵来:“……你离我远点!我怕大哥杀了我。” 我哼了一声,站直了身子。 等我重新回到角落里,拿起可乐往胃里灌的时候,糜稽一句小声的咒骂才跟过来。 我当做什么都没听见,继续喝着自己的可乐。 等到喝得差不多了,我才站起来,准备离开,顺便留下一句: “糜稽师父要是当初对我能再亲切一点,说不定我就不会迷恋上大哥、反而爱上你了……唉,可惜你太有责任心,对我太严格了。” 说完之后,我才推门离开,门锁还未完全合拢,堪堪留下一丝缝隙的时候,我听见房间里传出嘹亮的嚎叫声: “啊——!!!!” 还有头撞桌面的声音:“咚咚咚——” ……我才不管他是真的被我刺激到了,还是单纯被恶心到了。 反正糜稽不开心,我就开心了。 竟然对我评头论足? 知道我是烂人,还敢来惹我? 活该。 我走到了花园里。 柯特和伊尔迷好像聊完了,站在花园附近的走廊上,听到我的脚步声,就齐刷刷地默契回头,一起望着我。 我:“……?” 柯特低头,对伊尔迷道:“我先走了,大哥。” 伊尔迷说好。 柯特还没完全离开,伊尔迷就问: “去年七月,我收到了一桩来自艾德利安家族的订单,你知道订单目标是谁吗?” 我坐在走廊的侧边,手指扣弄着地砖。 不是什么好习惯。 但我每次呆在伊尔迷身边就会控制不了自己。 “谁?”我顺着他的话往下问,目光从指尖飘到鞋面,又从鞋面飘到廊边生长的杂草。 “库洛洛·鲁西鲁。”伊尔迷道,“幻影旅团的带领者和组织者。……他的同伴被特殊人物杀害,他一直在寻找这名仇家下落,但是到处都没有线索。” 我这才仰起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伊尔迷继续道:“于是他进入了艾德利安庄园,因为你的母亲掌握着地下最庞大的情报交易生意。” 我:“……这样。” “他不是你哥哥,”伊尔迷道,“你应该清楚。” “你也不是。”我回答。 四周的空气好像一下就被压缩了起来,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伊尔迷,用他那双一如既往让人如坠深渊的可怕眼睛,紧紧地盯着我。 “幸亏你们都不是,”我无所谓地笑着补充,“不然生出来奇怪的孩子怎么办?……哦,不过大哥和我总是有做措施。” “……你说的【大哥】,指的是谁?”他问。 我歪歪脑袋:“大哥自己做过的事情,自己不记得吗?” “哎呀,”我叹起了气,“我为什么会喜欢上【哥哥】,为什么能和【哥哥】做出这种事情,大哥你最清楚了不是吗?……把我骗到手,然后再把我丢掉……” 我抬起下巴,指了指他脚下的土地,道: “该站在那个位置上、抱怨的人,应该是我吧?” “是你先不要我的。没有了主人的漂亮玩具当然会被后来的家伙捡走。”我问,“大哥,你不应该先反思一下自己的过错吗?” ……拜托,我可是比你还要觉得自己无辜又可怜啊。 少拿你那套来绑架我。 12、第 12 章 12 糜稽说我是个烂人。 真要比烂的话,还是伊尔迷更胜一筹。 从很久之前,就总是莫名其妙地被他在耳朵旁边说“这样不行”、“那样不可以”……之类的话。 还有什么“莱伊也很喜欢大哥”、“要听大哥的话”……没完没了。 不是没有反抗过,虽然总是忍气吞声,但还是会有点脾气,小声地反驳: “才没有……” 然后会被可怕的念压吓得噤声。 小时候就被绳索栓起来的大象,身躯就算变得和卡车一样庞大,也不会生出挣脱的念头。 ——我是没有办法从这个人身边逃开的。 很早之前就认识到了这一点。 所以安分下来,跟着奇犽、柯特喊大哥,所以沉默又寡言,所以无论被要求做什么都保持微笑。 “好的,大哥。” 永远这样重复着相同的话语。 没关系,反正大哥这么对我,说明他心里有我——虚假的和平,就是靠这种一戳就破的谎言维持下去的。 但是谎言总有被撕开的那一天。 我明明就坐在台下,坐在他的身边,但是闪着寒光的念钉从我身边飞上了舞台——那个人用这样的方式明晃晃地告诉我,他一点都不在乎我。 他只是理所当然地把我当成所有物。 我感到崩溃。 谎言崩塌的真相让我无力承担。 如同突然落水的遇难者,急切地需要抓到一块浮萍,我紧紧地攥住了那个名叫库洛洛的、冒充我失踪的哥哥的家伙。 我当然知道他不是本人。 我们除了相同的发色和眼眸,根本一点都不像。 更别说当我触碰到他的时候,完全没有感觉到那份来自血缘深处的亲切,他看我的眼神里,完全没有温情。 但是没关系。 我将伊尔迷教给我的在他身上如数奉还。 “大哥,”我靠在他的膝盖上,轻声说,“我爱你。” 他并不相信我拙劣的谎言。 但是谎话说了一千遍就会成真,就像我对自己说过一千遍、甚至一万遍的,“我喜欢伊尔迷”。 ——我喜欢你,大哥。 ——我真的好喜欢你。 ——我没有你就不行。 类似的话语一遍又一遍,男人念诵诗歌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淹没在唇齿呼吸交缠间。 我又一次的,把一个谎言变成了“事实”。 然后再一次被抛弃。 “……真的不能怪我呀,大哥,”现在,面对着来自伊尔迷的质问,我叹了口气,轻声地道,“我又不是自己想,才变心的。” “是你先不要我的,”我道,“……因为没有了大哥,我才会变成这样。” 我只是不能离开大哥而已。 我做错了什么呢? 退一万步来说,难道罪魁祸首不是大哥吗? …… 谈话最后以伊尔迷的宽宏大量做了结尾。 他大概觉得我说得很有道理,对我表示了认同,睁着眼睛只争辩了一句“可是这次是莱伊先闹的脾气”。 “对不起嘛,”我没有诚意地撒娇,“可是我就是偶尔会发点脾气,大哥会因为这个讨厌我吗?” 伊尔迷的动作卡住了一瞬。 “不会吧?”我托着脸,笑起来,“因为大哥很爱我,我也很爱大哥……所以我偶尔想发个脾气,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他没有接话,大概是在想、下次再找个合适的时机教训我。 反正,这次是这么糊弄过去了。 我心情愉快地站起身来,揽住他的手:“好啦,那就这样了,大哥不要和我计较了……我不是回来了吗?” 他这才彻底放弃思考,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然后说自己还有事情要处理……大概是任务做完了,要到财务那边去核对一下什么文件,签名之类的。 去找负责财务方面的管家的路,还蛮远的。 我立刻放手,假惺惺地道:“好,那大哥去吧,我等你。” 他走了。 我放下上扬的嘴角,揉了揉僵硬的脸颊。 手上的戒指,冰冷又硌人。 我把它拆下来,换了个手指带。 伊尔迷忽然飘回来,道:“那个戒指,是临时准备的……之后还会换。” 我:“……啊。” 他再次嘱咐:“不要弄丢了。” 我:“好的。” 伊尔迷这才彻底消失不见。 …… 柯特从走廊另一边出现。 他看上去和平时没什么不一样,但是指甲上多了一抹鲜红色彩,大概是刚从揍敌客夫人那边回来……她又想出了折腾孩子的新方法。 也不是不能理解。 毕竟这个家沉闷又无聊,不找点娱乐活动的话,很快就会憋疯的。 我没有动,站在他必须经过的路过,睁着眼睛看着他举步走来。 等到距离接近到差不多之后,我才打招呼: “柯特。” “姐姐。”他停下脚步。 “哥哥……”再叫这个称呼好像不对,我改口,“那个人的事情,是你告诉大哥的吗?” 他“嗯”了一声。 “你认识他?”我问。 “偶尔,会一起活动。”柯特回答。 “大哥也认识吗?”我又问。 柯特点点头。 “哦,原来大家都认识啊。”我笑了起来,“……早知道,那个时候,应该把他带过来、让你们看看。” 那样的话,在还没有彻底陷入自己给自己编织的爱情谎言之前,是不是就可以清醒过来呢? 但是,现在说这些,好像太晚了。 “如果,我和大哥要举行婚礼的话,”我又问,“会请那个人过来吗?” 13、第 13 章 好像问了什么奇怪的问题。 柯特很久都没有回答。 我等不到答案,无聊地叹了口气。 “算了,”我道,“……就这样吧。” 然后把他丢下,转身离开了。 但是,稍微地走了几步之后,却感觉有什么像影子一样,一直黏在背后。 我回过头。 柯特停下脚步。 “……要跟着我吗?”我问。 他低着眼,没有答话。 从很久之前,家族里最小的孩子,就一直是这样。 幽灵一样站在人群旁边,不说话,也不请求,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被问到“要一起玩吗”的时候,也只是抬起一双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眸。 让人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 最后还是又带着柯特去重温了一次童年。 在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年龄之间的差别,是很明显的,就算只是大上几岁,身高的差距就会很悬殊。 因为柯特还小,我和奇犽总是轮流推着他玩,但是因为他不爱笑,奇犽更多时候只是来碰了几下绳子就跑了。 他忙着去和其他弟弟玩。 然后我就会留在秋千旁,自作多情地怕柯特从秋千上摔下去,抱着他一起荡。 “那种东西有什么好玩的!”奇犽会大喊,“快过来这边!……哎呀,亚路嘉又射中我了,我要死掉啦!” “你们的过家家游戏才幼稚呢……” “什么?!你说什么?听不到!” “我说——你的肩膀露出来了!都说了不要穿白色啦笨蛋!亚路嘉,奇犽在那棵树上!” …… 柯特会在这时候,默不作声地扯扯我的领子。 “哦,对不起,”我这时才意识到,“忘记继续荡了是吗?” 我踮起脚尖往后退:“坐好啦,现在、重新开始——” 老旧的、长满藤蔓的秋千,晃起来会特别容易失去平衡。 那块在童年时代看起来挤下三个人都绰绰有余的木板,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变得特别小。 现在,只能坐下我一个人。 “真是神奇啊,”和以前反过来,柯特站到了我的背后,推着秋千,我一边听着耳边的风声,一边道,“这么久没有用,竟然没有坏掉、也没有积灰。” “之前,”柯特说,“管家问过要不要拆掉这里。” “然后呢?”我问。 “奇犽哥哥不同意。”柯特说。 “他不是不爱玩这个吗?”我又问。 柯特抿了抿唇。 “二哥也说,”提到另外的哥哥的时候,他的声音冷了些,木然又机械,“不拆也好,正好留给大哥的孩子用。” 我:“……” 总感觉糜稽这张破嘴在内涵什么。 果然刚才看见他,就应该把他从桌子前面薅下来打一顿的。 我懊恼地想着。 “你呢?”我问,“你说了什么?” 柯特没有回答。 秋千晃啊晃,阳光从眼前掠过,又出现,掠过,又出现。 “我没有说话。”最后,他说,“二哥和奇犽哥哥又打起来了,妈妈让我去找医生。” “派上用场了吗?” “嗯。”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什么都没有,“哥哥连妈妈一起捅伤了,然后跑掉了。” 我几乎可以想象到当时揍敌客家的混乱,忍不住笑了起来。 女仆的声音就在这时候遥遥响起。 “柯特少爷,莱伊小姐,”她站在廊上,声音覆盖了【念】,所以传过来很清晰,“到用餐时间了,两位可以前往餐厅了。” 已经到这个时候了吗? 我跳下秋千,只剩下木板和绳索在半空中摇啊摇。 “伊尔迷回来了吗?”我问。 “还没有。”她说。 “那我不去了,”我干脆地道,“麻烦你告诉夫人和老爷,我身体不舒服。” 女仆露出怔然神色,我越过她,大步就要往外走。 柯特却拦住了我。 “姐姐,”他说,“妈妈要见你。” 14、第 14 章 说实话,我一直搞不懂母亲是抓到了揍敌客什么把柄……不然怎么想,都不能理解我们家为什么会和揍敌客联系这么密切。 我每年都会到揍敌客住很长的一段时间,跟着他们家的孩子举重、跑步、训练什么的。 因为训练强度太大,我有一阵子怀疑自己会长不高。 “经常举重个子会被压矮的。”我言之凿凿地对奇犽道。 奇犽睁大了眼睛:“不会吧?” “当然会啦!”我示意他回忆自己祖父和曾祖父的身高,“你想想杰诺爷爷、和马哈爷爷……” 奇犽脸色唰一下白了,但仍然嘴硬:“可是、爸爸明明很高。” “嗯……一定是因为他小时候举重得比较少!”我面不改色地污蔑起了揍敌客,“你看,大哥和二哥的个子,是不是乍一眼看上去也不高?” 那个时候的伊尔迷和糜稽,只是因为发育期还没真正开始,所以没有把个子长起来而已。 但是,这番说辞却成功唬住了奇犽。 每天早上,他都会主动帮我解决掉我不想喝的牛奶。 “这样真的会变高吗?” “当然啦!”我点头,“我是女孩子所以没关系,但是你作为男孩子可不能变矮……一定要多喝牛奶哦!” …… 不知不觉,想起了奇怪的往事。 这么看来,在揍敌客的日子,除了伊尔迷总是会让人背后发冷之外,还是很有趣的。 我只对伊尔迷感到害怕,无论是揍敌客先生还是揍敌客夫人、乃至于他们家的其他长辈,都对我很包容。 应该说,他们养育孩子的方针就是包容。 不然也不会纵容伊尔迷变成那么任性可怕的性格,糜稽和柯特也是半斤八两。 我和他们的交集并不多,揍敌客夫人不怎么关心我的存在,只在想起来的时候偶尔见见我,其他几位更是如此。 因为,是难得的想要见面的请求,所以我在犹豫一瞬之后,很快就爽快地答应了。 其实我一点也不想去餐厅吃饭,因为这家人就算是用餐也很压抑。 但是,既然被要求了,还是勉强去一次吧。 这么想着,我跟着女仆踏进了餐厅。 一开始还好好的,揍敌客夫人看了我一眼,问了一句:“还有什么不习惯的吗?” 我说没有。 她就不说话了,好像那个说出想见我的人不是她一样。 大概说完这句话就没事了,我低头安安静静地用着餐,十几分钟以后,长辈们陆陆续续离席,压抑的空气这才畅通起来。 我放下刀叉,也准备离开。 “柯特,”揍敌客夫人的声音却在这时候响起,“你迟到了。” ……他已经坐在位置上那么久了,揍敌客夫人才落下姗姗来迟的处理。 “去禁闭室,”她不容置疑地道,“现在。” 柯特同样停下了动作。 “是。”他说。 餐厅里多余的声音,都在这之后消失了。 眼看着揍敌客夫人也离开,糜稽一摔餐具,急不可耐地站了起来:“我也饱了先走了——” “……你走什么?”我见不得他这么开心,开口叫住他,“难得又见到我,你没什么话想说吗?” 糜稽莫名其妙地问:“说什么?” 我笑:“嗯,比如你很想我、之类——” 他吓得疯狂咳嗽起来。 不等我说完下一句,糜稽就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地跑了。 我:“……” 不至于吧? 他对着管家说“把秋千留给大哥的孩子用”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我开的玩笑,和他放在一起比,也就半斤八两而已,他怎么一副受不了我的表现? 真让人伤心。 我回到房间。 伊尔迷还没有回来。 艾德利安庄园的管家,发来了信息,代母亲告知了我婚礼的大概时间,还不忘道: “小姐如果有想要邀请的对象,可以现在就做准备,问过他们的意见。” 自从母亲的一切联系方式全面被我单方面拉黑之后,管家就只能辛苦地兼职当沟通桥梁。 我点开拉黑选项,把这最后的桥梁也砸断了。 人都不在家了,她还能拿我怎么样? 而且、要不是伊尔迷告诉我,我还不知道,她偷偷在背后买过凶。 □□的结果我没有问,听伊尔迷和柯特的口气就知道,那个人肯定没有死。 既然连揍敌客的□□都可以处理,我就更不需要替他担心什么了,同样也不用自作多情地觉得他是被我母亲逼着棒打鸳鸯的—— 单纯就是、他不愿意为了我花心思而已。 说到底,他和为了一个任务就能露出真面目的伊尔迷没什么不同。 我的眼光真的、好差。 就在这么想着的时候,手机又响了起来。 技术很差的、伊尔迷的朋友,锲而不舍地再次发来了像骚扰短信一样的内容,通篇无意义的符号,只在段落的最后跟了一行还算有信息内容的字: 【好无聊~】 我也是。 我突发奇想,问:“你是杀手吗?” 他:“不是哦~” 我:“那你为什么认识伊尔迷?……你是收尸的?” 他:“呵呵,不是哦~” 我绞尽脑汁地开始猜测起他的职业,西索骄傲地主动坦白:“人家是魔术师~” 我恍然大悟,原来是从事表演行业的人员:“伊尔迷这么有童心吗?他一次给你多少?” 西索:“……” 正当我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是不是有哪里怪怪的时候,西索好像终于反应过来了,回答。 “小伊看表演,从来不给钱哦,”他的标点符号都变正常了,似乎很怨念这件事,“还要人家帮忙付。” 我同情的:“辛苦你了。” 他回了个笑脸。 我以为对话结束了。 然后,在我转移了思绪,打算做点其他什么来打发时间的时候,西索又发来了信息。 【没关系~小莱伊已经替他付~过~了~】 【什么时候、再来一次吗?】 我:“……” 15、第 15 章 我就知道。 可以和伊尔迷玩到一起的、能有什么正常人? 西索的信息,被我毫不留情地抛之脑后。 ……浏览了一会儿其他的,没有意义的网络信息之后,伊尔迷回来了。 “艾德里安夫人的消息,”他开门就问,“你没有回吗?” 我:“……” 不是吧,婚约之后,母亲的控制欲,又再度升级了吗? 已经到要联系伊尔迷的地步了吗? 我身边的,到底都是一群什么人? “她让我考虑婚礼客人的名单,”我老老实实地道,“但我觉得我没什么特别想邀请的对象。” “她说你连管家的电话都不听了。”伊尔迷又道。 ……有什么好听的? “反正……没什么重要的事情,”我想了想,“应该就是让我在枯枯戮山乖一点、之类的吧。” 伊尔迷不说话了。 “我只要和大哥在一起就好了。”我笑。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是这样,母亲出现或者不出现,对我的生活都不会产生太大影响。 平时会被送到寄宿学校,从学校回家就会到枯枯戮山。 艾德利安庄园的管家换过三任,女仆走了一批又来一批。 只要底下人的薪水定期到账,她就不需要考虑照顾我的麻烦。 倒也不是说这样有什么不好,我们家的情报事业其实发展得还蛮大的……也听过很多类似的劝解,我是她唯一的孩子,她总归不会真的不管我。 母亲不应该被孩子绑架,束缚住手脚,我支持这个观点。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正是因此,我和她确实没什么交流。 在冒牌货哥哥的事件之后,我们之间的关系,可以说是直接降到了最低点,连偶尔会进行的通话也彻底中断了,只是在庄园里偶尔碰面的时候,会伪装得天衣无缝、彼此招呼。 偶尔脑子里会闪过:嫁进揍敌客,似乎是不错的选择,母亲至少没有亏待我……的想法,但是很快,那样的想法就会被更清醒的计算所取代。 她并不是很在意我过得好与不好,就算没有我,她也还是要和揍敌客打交道。 我不会干涉她的行为,损害她辛苦打拼下的事业利益,但她也无权全盘操控我的人生。 只是稍微地、不回信息,不想要听到她的命令而已。 这是什么很过分的要求吗? 这当中复杂的内情,我很少向人吐露,只是在那个人还在的时候,他会好像看穿一切那样,替我拦住艾德利安夫人。 “……莱伊今天不舒服的话,不用勉强去学校的。”他会替我赶走司机,和母亲道,“您出门吧,我留下来照顾她。” “他们都和我说,就算生病了,也要和平时一样……因为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感到疑惑。 “有什么一定要去的理由吗?”他问。 没有。 我摇摇头。 “但是、也没有一定可以不去的理由吧……”我反问。 “当然有,”他说,“不想去就是不想去,这就够了。” ……不想去就是不想去,不想回复就是不想回复。 就算是伊尔迷亲自来问,我也不要回信。 ——这就是我离开他以后,终于学到的、新的东西。 但是,那样的胡作非为,在伊尔迷面前,并不是非常行得通。 他朝我伸出了手,不为所动:“手机。” 我:“大哥……” 伊尔迷没应声。 这个人、想要做什么,是不会考虑别人的意见的。 我不太甘心地把手机交了出去,他点开黑名单,把管家和母亲的名字一起重新放了出来。 “只是稍微地听一下要求,没什么大不了的。”然后伊尔迷这么道,“不可以越来越任性,莱伊。” 又换上了教训人的口吻。 我敷衍地回了一句“嗯”。 …… 柯特被从禁闭室放出来之后,就按照伊尔迷的要求接了几单任务。 伊尔迷自己忙得更是不可开交,一天飞好几个不同地点,说是在调整档期什么的…… 糜稽大概被我说怕了,这几天见到我就跑。 揍敌客家没有人陪我玩,日子一天比一天无聊。 眼见着马上都要在这里待满一星期了,我开始考虑能不能下山。 实在不行,让他们谁出任务的时候带上我也可以啊。 我向伊尔迷提出了这样的愿望。 他思考片刻,同意了,在电话里表示:“你可以和糜稽一起,他过几天正好要出门。” 我刚要问他知不知道糜稽打算去哪里,手机跟故障了一样疯狂嗡嗡作响起来。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接连不断地发来一条又一条的信息: 【订婚?】 【你订婚?】 【你为什么要和那种神经病订婚!!!!】 看着满屏的质问,我不小心脱口而出:“糜稽要订谁……不是,要去哪里?” 伊尔迷疑惑:“怎么了?” 我:“没什么……我说挺好的,我这就去和他商量。” “对了,”伊尔迷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一样,道,“新戒指快做好了,你记得问管家要。” 我转了转手上的戒指:“那旧的可以收起来了?” “以旧换新,免费。”伊尔迷严肃地道。 “谁会做这种亏本买卖啊……” “我帮他把商业劲敌解决了。” “好吧……” 还是戒指好,不喜欢就能去店里换掉。 未婚夫也能换个新的就好了。 我很遗憾地想。 反正、姓揍敌客的也不少。 手机坚持不懈地仍然在振动,伊尔迷已经挂断了通话,我点开来信人的头像,他正在质问: 【你和他在一起,不怕半夜起床发现头没了吗?】 好毒的一张嘴。 我看了半晌他的语言攻击,忍不住回: 【少爷,他是你哥。】 结果,对面的语言攻击进一步升级了。 【就因为这样,我才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说。 【柯特也不是,你不许想!】 16、第 16 章 我才没有想。 奇犽好像从很早之前就对我有什么误解。 “不要总是当大哥的跟屁虫”、“糜稽是给你什么好处了吗”,还有“没有我、你迟早被柯特拆成片”……经常这么嘟嘟囔囔的。 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左耳进、右耳出地道: “奇犽好唠叨啊,是要变成小老头了吗?” 人这种生物,其实是很复杂的。 我只是,在他面前,会比较收敛而已。 不用他说我也知道,未婚夫又不是戒指,当然不是想换就能换的啦。 …… 碍于伊尔迷的命令,最后,糜稽还是不得不把我带出了门。 飞机直接从黄泉之门附近起飞,我开了眼界,问:“为什么我之前都是坐车去你家的?” 糜稽扬起下巴,露出鄙夷的神情:“钱没给够呗。” 我沉默片刻:“……你这样真的不会被伊尔迷教训吗?” 不说钱不钱的问题,把飞机明目张胆地停在家门口不太好吧? 糜稽硬气地道:“没事,他已经好多年没有打过我了!” 我:“……” 这家伙、实在是。 我别过脸,不想再看他用那副“老子天下无敌”的表情说话了。 到了地点之后,糜稽掏出小本子,伸手拦住我,严肃地道: “等等,我们先商量好这次出门的行程!首先、今天晚上,我们要先去那栋大楼上的空中酒吧打卡,然后你要跟着我去那边的电影院参加宣传会……” / 我:“……我为什么要跟着你去看电影?” 糜稽露出愤怒的表情:“你以为我想吗?……还不是大哥对你不放心,连带着我也遭殃!” 哦,所以其实是让糜稽来“监视”我啊。 “那边不是有塑像展览会吗?”我指了指城市上空巨大的荧幕,“好大的广告……不去看看吗?” 糜稽想也不想,坚定地道:“不!我们接下来的行程绝对不会靠近那边!” 他拒绝得太干脆了,我总感觉有哪里不对。 糜稽避开了我狐疑的目光,埋头在记事本上,飞速地把接下来的行程念了一遍: “……十七号九点整,我们出发去做任务,先提前到对面大楼的咖啡馆踩点,然后你等我手势,我会很快远程把任务目标处理掉,接着在大家发现之前就离开。” 我无聊地把手机解锁、又锁上,解锁、又锁上。 糜稽问:“你听明白没有?跟紧我,我们没时间去什么展览会!绝对不去!” “嗯嗯。”我敷衍地点点头,“反正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糜稽暴躁起来,呼吸加重,他怒气冲冲地想要说什么,我见状不妙,连忙摆上笑脸。 “反正、只要跟着二哥走就好啦,”我轻快地道,“二哥的计划,肯定是最完美的!” 糜稽的呼吸这才平缓下来。 他拿出纸巾,擦掉额头上的汗,理了理自己的衣领,挺起胸膛,像要出门办什么大事一样: “知道就好,走吧。……你绝对不可以、在路上,动什么歪脑筋!” “不会的!”我真诚地道。 然后,按照糜稽做好的“攻略”……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把出门做任务变成旅游,反正,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和他在所谓的著名景点打卡了。 明明根本没有人认识他的身份,而且他是自己选择上传的—— 反正,这家伙在景点举着自拍杆自拍的时候,是带着墨镜和口罩的。 然后,他和我说明了“当今时代,要注意隐私安全”,接着反手就把自己的自拍照上传到了社交平台。 ……我叹为观止。 他没有一个动作不是多余的。 既然要拍,就不用带墨镜。 既然注意隐私安全,就不要上传社交平台—— 现在这种自相矛盾的做法是在开什么玩笑嘛? 我光在旁边看着,都觉得很心累。 “你站到那边去,”然后他开始指挥起了我,“这里光线不行——对,左边一点!后退!看我,这里,镜头!” 一番胸有成竹的指挥后,糜稽咔咔按下了摄影键,专业的动作和指令,让周围的游客不仅对他肃然起敬,还在我离开拍照位置以后,迅速占领了那个糜稽所说的“拍照最佳机位”,想要拍出和他一样专业的大片。 而我,我在拍完照之后凑到镜头面前一看,发现糜稽让我“往左”、“往后”的口令根本就是个骗局。 他根本不在意我的脸好不好看,只在乎我身后的图标有没有完整地露出来。 ……很好。 不愧是他。 我叹了口气。 糜稽没有在意我的心情,自顾自地抱着相机,对着自己的行程本,研究还漏了什么打卡点。 因为太过专注,他差点和前面拐角处的一个男人撞上。 糜稽已经很高了,但是、那个男人,好像和他不相上下。 他长得凶神恶煞的,眉毛淡到几乎没有……不,就是没有吧。 差点被撞到之后,男人愣了一下,露出与凶恶长相不符的茫然。 我顺手扯住糜稽。 他被迫回头,疑问地投来一个目光。 “亲爱的,”我面不改色地朗诵起来,“我们这样,你大哥不会生气吧?” 糜稽傻了:“好好的突然说他干什么?……不是,你怎么、” 然后他在擦肩而过的、没有眉毛的男人意味深长的眼神里,明白过来我的用意,暴跳如雷,大喊: “莱伊·艾德利安!” 我揉了揉耳朵。 “你还看得见我啊?”我遗憾地道,“我还以为你眼睛里只有那些地标呢。” “你不要败坏我的名声!”糜稽气急败坏。 我顺口接下去:“如果我说我是认真的呢?” 糜稽更气:“你……!!!” 我拍拍他的肩膀: “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呀,现在、这里就只有我们嘛?” 糜稽气得跳脚,呲牙咧嘴。 我看着他手舞足蹈半晌,然后他突然探出了脑袋,对着我身后的男人大喊: “喂,那边的,你都走了五分钟了,怎么还没走开!……看什么热闹?快走!” 男人一点都没有被抓包的尴尬,悠闲地回答: “嘻嘻,这就走,不要那么生气嘛……美女,他要是不答应你的话,可以考虑我的。” 我这才回过头,也看向他。 “真的吗?”我问,“你要带我私奔吗?” 17、第 17 章 ——你能带我私奔吗? 这种话,对我来说,不过是随口一提罢了。 被我问到的男人大概没预料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愣了愣,随后用听起来很认真的严肃口吻答道: “当然可以,你想去哪里?” 我还没有回答,糜稽就大怒:“喂,你活得不耐烦了吗?这可是——” 他可能差点就要脱口而出“揍敌客”几个字,我都听见最开头那个字母的音节了,但糜稽硬生生把话吞了回去,转而道: “我大哥不会放过你的!” 刚才还口吻认真的男人倏忽笑了一声,举起手来,后退一步,用着散漫的态度、不以为意地道: “别着急嘛,开个玩笑而已。你嫂子是很漂亮……” 他说着说着,对我吹了个口哨:“但不是我的口味,看起来太会哭了——” 嘴欠完这一句之后,他就露出一个志得意满的笑容,慢悠悠地双手插进兜里,踱步走了,走了两步,还不忘回头投来一个挑衅的眼神。 糜稽的脸色不太好看,他好像恨不得从随手携带的小箱子里掏出些什么东西,给对方来一下。 但是他始终没有动作,只是愤愤地看着对方远去。 我也没有动作。 “你不生气吗?”等到那个家伙走远之后,糜稽才气冲冲地问,“那个家伙的眼神、还有他说的话——” 这个问题让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啊,”我道,“和伊尔迷比起来,他说的那些话根本就没有杀伤力。” “而且,”我想了想,“像你这么生气也没有用,不是吗?你也感觉得到吧,那家伙有种非同寻常的气息,所以才忍耐着没有出手。” 糜稽“哼”了一声,咒骂了一句什么,急匆匆地为自己挽回尊严: “我要是把新研发的那套武器带来,他肯定就只能去地狱为自己说过的话忏悔了!” “算了吧,”我摇摇头,“……无缘无故被卷进我们俩的游戏里,他没发火,只是嘴上占点便宜就走掉,已经很善良了。你就不要想着反过来对付他了。” 糜稽张口,欲言又止,但是张着嘴巴半天,他也想不到该怎么反驳我,最后只能硬着头皮道: “反正他就是不该惹我们!” “哦,‘我们’?”我敏锐地抓到关键词,顺着杆子往上爬,笑眯眯地道,“糜稽少爷大人不计小人过,我还没为刚才的事情道歉呢,你就愿意原谅我了?” 他想要争辩。 我拦住他,二话不说就道:“好的,明白了,我们冰释前嫌了。现在快一起去下一个行程点吧!” ……然后糜稽就这么半推半就、不情不愿地被我催促着,打车到了落脚的酒店。 他订了两间顶楼的套房,我才接过他给的房卡刷开门,糜稽就把我赶进去捣鼓了一通门锁。 我不由得疑问:“你干嘛?” 糜稽一边忙活着,一边头也不抬地道:“安装感应器和第二道锁……你别想趁我不注意偷偷溜走!” 我虽然早有预料,伊尔迷放心让糜稽带我出来玩肯定是有准备的,但是真的亲眼目睹了他的动作之后,还是觉得不愉快: “……你就不能等我睡着了、再做这些小动作吗?非要当着我的面关我禁闭,好好的心情都被你毁了。” 糜稽甩锅道:“你有意见就去找伊尔迷!是他让我这么干的!……而且你最近好像确实不是很老实,也难怪他不放心你了。” “我一直很老实!”我为自己正名。 糜稽冷笑。 再说下去也没意思了,我撇撇嘴,找到软绵绵的沙发坐上去,枕着沙发休息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什么: “那我叫客房服务的话,他们能打开门吗?” 糜稽道:“有需要的话,我会确认过监控,给你开门的。但是你别想逃跑!” “……你能不能别老是说‘逃跑’、‘逃跑’的,我真的只是出来玩的,无缘无故被污蔑了会很火大的。”我抗议起来。 他不理我。 嘁。 伊尔迷,人都不在这,还能败我兴致,真不敢想象和他结婚之后生活会变得多么灾难。 所以说,反正只要是揍敌客就行了吧?母亲为什么非要选伊尔迷,换一个不行吗? 还是说是因为伊尔迷先选了我? ……不过事情都这样了,再想下去也没用了。 我不打算为难自己,拿出了手机,看了眼时间,打算先洗个澡休息,明天早上起来再想有的没的。 哦,晚饭还没吃。 “你忙完之后帮我叫份餐。”我一边刷新手机动态,一边对糜稽喊道。 他不耐烦地同样喊着回答: “知道了、知道了——已经装好了,你在房间里等着吧。还是以前的口味吗?不吃冷的、不喜欢太多香料、要有水果?” “对。……哦,还有最近不太喜欢吃海鲜。” “你的要求真多!”他又生气起来,“我又不是客房服务,你自己打电话去!” 我立刻变脸,转头对他笑: “谢谢二哥帮我点餐~你和大哥一点都不一样,你对我特别好,我会记得的。” 他的火发不出来了,原本的话语卡回了喉咙里,然后换成低声的嘟囔。 糜稽骂骂咧咧地出去了,门锁在他背后自动合上。 我跳下沙发,试着去开了下门,手才在门锁上晃了一下,就听见糜稽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里传来: “喂,你真想死啊?……不要和大哥唱反调。” 我:“……” 他异常冷静地说了那句话之后,就没说什么了。 我沉默片刻,笑了笑:“不这样的话,也一样会死啊。” 伊尔迷分明一直在谋杀我。 区别只在于精神还是生理。 不过,这种话和糜稽说了也没有用,他不一定能懂,就算听懂了也不会帮我。 我从他们所有人身上学到的一个共同道理,就是他们都是一样,是没什么可期待的一群人。 所以我不假思索地就放弃了试探的计划,从门锁面前回到了沙发旁,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屏幕。 我并没有想要观看的节目,只是想让空荡荡的房间里多一些声音,所以打开电视之后,很快就低头玩起了手机,完全不想管屏幕上是什么内容。 过了一会儿,西索又发来了消息,问:【考虑好了吗~】 应该是、接上次问我要不要去和他“重温旧梦”的对话? 真是的,我都说了我很有道德底线的。 一边这么想着,我一边打开了定位,把位置和房间号一起发送给了他: 【来,仅限今晚,过时不候。】 ——反正他应该也不会正好就在这附近。 我无所谓地接着想。 门铃在下一刻被按响了。 “客房服务。”门外的人语言简洁地道。 我关掉对话,朝房门的方向走了过去,一边握住门把手,一边怀疑糜稽会不会按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帮忙开门。 然后我往下压了压,门确实开了。 门外站着两个侍者和餐车,穿的都是很标准的酒店服务员的服装,只是表情看上去不太对劲,其中一个我刚才还见过。 我的目光忍不住停留在他身上。 他也看见了我,愣了愣,然后看了眼房间号,露出懊恼的表情。 “不是这间,搞错了。”他转过眼对身旁的同伴道。 我觉得有哪里怪怪的,但还是因为饥饿提出了异议:“……我这边也点了餐。” “这份晚餐不是给你准备的。”没有眉毛的、刚才差点和糜稽打起来的男人,口气并不是特别礼貌地道。 ……这家酒店的服务态度这么可怕吗? 比揍敌客家的接线员还过分。 不对,他明明是念能力者,为什么要来当服务生? 是别有目的吧。 我才反应过来,就听到一个懵懵懂懂的声音道:“不是这间吗?” ——是和男人同行的女侍者。 带着眼镜,看起来没比我大多少,反应很慢的样子。 “不是,这是02,我们要去04。”男人回答。 女侍者听完,“哦”了一声,然后礼貌地对我弯了弯腰,双手重新握上餐车的把手,道: “不好意思,走错了。” ……然后就推着车走掉了。 我目送着男人跟在她身后、两人一起远去,糜稽的声音这时候暴躁响起: “别看了,快回去,把门关上,不然我这里一直在报警!” 男人好像听见了声音,很感兴趣地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我平静地和他对视,他收回了视线。 糜稽还在说着有的没的。 我思考了一瞬,从柜台上随手拿了瓶酒下来,卡在了门缝里,然后施施然走了。 糜稽崩溃:“都说了你不关门我这里会报警的——莱伊!莱伊!回来!” 我不。 我已经回房间里去了。 糜稽怒气冲冲:“你等着——我现在过来!你最好到时候也没关门!” 说得好像他要冲进来打我一顿似的。 我不在意地重新玩起了手机。 没有关上的门在这时候被推开了。 我回过头,是刚才走掉的、一看就正在策划什么麻烦事件的女侍者。 她推开了半个房门,在嘈杂的电视背景音中对我道: “请问,你还饿吗?” 我:“……?” 18、第 18 章 黑色短发的女侍者表情很乖巧,她抬起手指,推了推镜框,似乎在努力回忆着什么。 在我疑问的目光里,她缓缓开了口,提醒道: “04号房间里,好像有你的晚餐。” 然后关上门,离开了。 …… 糜稽是怒气冲冲地出现的。 他滔滔不绝地念叨着对我的控诉、无处可以发泄的愤怒、和对伊尔迷非要他带上我的不满。 我举起食指抵在唇边,示意他先噤声。 “你来的路上,没有发觉有什么不对吗?”我问。 糜稽愣了愣。 他进了房间,我一边和他说明刚才发生了什么,一边拨通了前台电话,向他们了解送餐事宜。 前台表示,十五分钟前就已经准备好了我的晚餐,派人送过来。 我于是简略了一些内容,把发生过的事情对着前台再说了一遍。 “让我到别的客人房间去拿我的晚餐,这不太合适吧?”我问。 “抱歉,女士,”前台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困惑,“您提到过的这些情况和我们酒店的服务理念不符,可能出现了什么意外,我们这就开始处理,请您稍候片刻。” ……她放下了话筒,而我直接挂断了电话。 糜稽消化完了听到的故事,目瞪口呆: “遇到同行了?” “我是清清白白的无业游民,”我举起手来为自己正名,“别把我和你们这些人一概而论。” 糜稽显然没心情和我开玩笑,站起身来,神情焦虑,语气不安:“我们换酒店吧?” “为什么?”我问,“你可是揍敌客。” 我不以为意,糜稽却少见地强硬起来,不悦地道: “这和是不是揍敌客没关系……不管打不打得过,我都随时有自信逃跑,你呢,莱伊?你要是少层皮,回去我就得被大哥削得只剩一层皮。换,这种不安全的地方我们必须换,不能再呆了!” 他考虑再三,在房间里翻来覆去地踱步,最后得出来的结论是外面也未必安全,但我的位置又已经暴露,于是干脆叫我收拾收拾行李和他换房间。 我觉得他有些杞人忧天,那两个看上去就很麻烦的念能力者未必对我有歹意,那个女孩子还会回过头来提醒我去04房间找饭吃呢。 糜稽握紧拳头,愤怒地道:“这种事情……大哥偶尔兴致上来了都会突然去做慈善!越是变态的家伙看上去越普通,你懂不懂?” 我:“……可是不是所有人都能达到伊尔迷的水准啊。” 他彻底失去耐心,拖起我的箱子就吭哧吭哧往外走: “我不管,你过来,今天这个房间必须换!” ……然后我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和糜稽换了房间。 他照上一个房间改装了门锁,我仍然处于被半囚禁监管的状态。 但好在,晚餐在我和前台反映情况之后,重新制作了一遍送过来。 看在美食的份上,我打算吃完饭就休息,今天就暂时不给糜稽找麻烦了。 用过晚餐,从洗浴间里边擦头发边出来,我发现手机多了几条未读消息,点开以后,发现是西索。 他发了个笑脸说好巧,然后拍了张照片,鳞次栉比的建筑物与闪烁鲜艳的各色霓虹灯中,一座尖头屋顶的酒店赫然突出在最上方。 【西索】:很近哦~ 发信时间正好就在两分钟前。 我盯着自己和他的消息记录倒吸了一口凉气,屏幕最上方还显示着我发送给他的定位和房间号。 那个房间现在属于糜稽。 不敢想象他们俩见面的情形会有多可怕。 我发出疑问:“你真在附近?” 惊讶了一瞬过后,我马上意识到,这说不定是我逃跑的大好机会。 不过很快,我又产生了疑惑…… 我为什么要逃跑? 在揍敌客家呆着固然不开心,但是逃跑显然更加百害而无一利。 于是我换了副口吻安抚西索: “房间有虫子,我换了个地方住,你不用来找我了。” 【西索】:呵呵,什么虫子呢? 他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平时要是我这么回他,他肯定不会搭理我了,今天却捧了场。 我:“蜘蛛。” 【西索】:? 我故意睁着眼睛说瞎话糊弄他:“两只大蜘蛛,特别大,和人那么大。” 西索没回。 我以为他失去和我聊天的兴趣了。 过了一会儿,他发了张照片过来。 我点开看了一眼,背景在浴室,手机摄像头正对着一面镜子,而镜子前有个背对镜面的男人,露出宽阔紧绷、肌肉线条优美的赤.裸脊背,背上张牙舞爪地文着巨大的黑色蜘蛛纹身。 西索问:“有这么大吗~” 我沉默片刻,总感觉眼前这一幕似曾相识。 “你的纹身是在哪里画的?”我问。 西索:“呵呵,小莱伊也想要吗? 我:“不是,就是觉得和我死去的前任身上那只挺像。搞不好你们是同一个纹身师傅经手的呢,哈哈。” 西索:“哼哼~小莱伊可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我又问:“什么时候弄的?上次好像还没有。” 西索:“一直都有哦~当时还被小莱伊抓花了好大一片~不过你那天晚上好像都没有办法看到我背后呢,呵呵。” ……每次、和西索的对话都会变成这个走向! 我打算关灯睡觉了。 西索的来信却在这时候弹出、亮起。 他问:“又要已读不回了吗?” “不过,”他又道,“那天晚上的事情,也不能完全怪我一个人呢。是小莱伊自己从和我说第一句话开始,就一副很想找个理由哭出来的表情。” “真可惜,”他的结论是,“今天晚上你好像很愉快呢,那下次想哭的时候再来找人家哦~” ……这句话、好像有点。 我对着屏幕怔了怔。 “不想哭的时候呢?”我顺着他的话问下去。 “也欢迎~”他懒懒地答。 气氛微妙。 我对着聊天记录出了神。 …… 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总之,困意来的时候很突然,根本抵挡不住。 想着和西索的对话,忽然就睡着了。 糜稽一大早就来敲门,催着我赶行程,我打着哈欠,梳洗化妆过后,和他进了电梯。 吃早餐的时候,糜稽稍微离开了座位一会儿,我一个人坐着,托着下巴发了会儿呆,便被人突然出声惊醒: “小姐,请问我可以坐在你对面吗?” 我觉得有趣,回过头来微笑着看他,没有做声。 糜稽巨大的黑影无声无息地投射下来,笼罩住了这个家伙。 “这里已经有人了!”他严肃地道。 ……凭借着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和念力的压迫感,糜稽成功把前来搭讪的路人吓跑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不满意,坐下来的时候,埋怨着问我:“你怎么不叫他滚?” “不要哦,”我用勺子搅着杯子里的红茶,拖长了声音回答,“有二哥在,我什么都不要做,反正,二哥统统、都会帮我搞定的嘛?” “……你这个恶魔!”糜稽再次败下阵来,“你以后不要再叫我二哥了!每次都没安好心!” 我朝他笑笑:“那要直接叫名字吗?也不是不行哦。” 糜稽用一言难尽的表情看了我一会儿,突然垂头丧气起来: “……算了,不要。” 接下来用餐的时间,他都没有再说话,无精打采的,和平时生龙活虎的样子判若两人。 好像有点过分了。 我用为数不多的良心反省了自己一小会儿。 糜稽突然问:“我连柯特都不如吗?” 我:“?” 他突然起身,一边从兜里摸出打火机,一边往外走:“你继续,我去外面等着。” 没等我回话,他又看过来,语气严肃地道: “莱伊,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玩,不要总是和我开玩笑,我只想安安静静地待在自己的地盘里,你和大哥还有那几个小崽子,我谁都不想惹。” ……等我从餐厅出来的时候,他已经窝在能看见餐厅情形的角落里抽了有一会儿了。 看见我来,他徒手捻灭手里那一根,挥挥手散了散味道,重申了一遍行程,再次强调: “跟紧我。你出事了我承担不起。” 我跟在他背后,沉默地踩着他的影子,突然想起一些零零碎碎的往事。 比如我有一次训练和奇犽的场地撞上,当时还讨厌我的伊尔迷强迫奇犽给我脖子上划拉了一爪子。 糜稽看见伤疤后暴跳如雷,逮着奇犽就是一顿嘴炮输出,奇犽一开始心虚不敢回嘴,最后不耐烦地差点把糜稽头盖骨掀起来。 糜稽于是骂骂咧咧地去找揍敌客夫人和家主告状,结果奇犽虽然受到了惩戒,他自己却也被跟着训了一通。 揍敌客夫人嫌弃他没有当哥哥的气势。 我问他为什么非要和奇犽过不去,自己也没落着好,他说奇犽划拉了我脖子。 我说奇犽不是故意的,他说你和他们一样都向着他。 我提醒他:是伊尔迷下的命令。 糜稽不说话了。 他就是这样,从小到大都欺软怕硬,但是又会为了我出头。 虽然我并没有拜托他。 要是没有伊尔迷就好了。 糜稽的确是揍敌客家对我最好、无条件会站在我这边支持我的人—— 除了在伊尔迷相关的事情上。 被母亲丢到枯枯戮山接受训练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只有糜稽会和我说话,语气暴躁但是又很耐心地给我调整训练菜单。 我被伊尔迷针对以后,他虽然不敢和我接触,但会在私底下偷偷夹杂训练菜单里给我送一些改组过过的奇怪玩具,帮我打发时光。 “……我说的那些、都是真的,不是在和你开玩笑。”我停下脚步,糜稽也跟着停下来,只是没有回头,我对着他的背影道,“只有在二哥这里,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乱发脾气也无所谓。如果你觉得这样不好,我不能再对着你发脾气的话——” 糜稽突然举起手掌,示意我不要再说了,同时回过头来,露出半张侧脸,神情晦暗。 “我什么都没听见。”他说,“我刚才说什么了吗?不记得了。……你走快点,别躲我后面,走我旁边,我们要赶行程。” 我:“……” 糜稽此时又生龙活虎起来,提高了嗓门指挥我:“走快点,快快快!” 我:“……哦。” 屈服在他的强烈要求下,我走到了他面前,才走两步,肩膀上的包包就被糜稽强行扯了下来: “别背了,我来背,你背着这玩意儿慢得和蜗牛似的!” ……我包里明明什么都没有啊! “中午想吃什么?”接着他又问,“我记得你很喜欢吃一家连锁餐厅,我昨晚就打电话和他们确认过了,他们能给我们预留位置,要去吗?还是说你想吃别的?” 我:“……都行吧,你觉得没问题就可以。” 糜稽拍拍胸脯:“你放心,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想,都交给我!” “还有、‘开玩笑’,”他目不斜视地道,“你想开就开,别被大哥听见就行了。柯特那小子你也要小心点,他不是什么好人,奇犽看着不错人其实蔫坏,他现在不在,等他回来了你也少和他接触,他是真敢和大哥抢东西,你想和大哥好好的就别去招惹他。大哥虽然吓人了点,但是过日子还是很踏实的……” 他碎碎念了一堆和伊尔迷在一起的好处,明明还什么都没发生,就开始殚精竭虑地帮我分析怎么样才能经营幸福的婚后生活。 “……你以后,好好的就行了。”滔滔不绝了一堆后,糜稽忽然住口,转而道,“大哥不会委屈你的。” “可是我想委屈他。”我实话实说。 其实我的意思是我不想和伊尔迷结婚,糜稽却不知道误解了什么,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最后他咬牙道: “你要实在忍不住,我给你放风,但你得听我安排,不能闭着眼睛乱来!” 我:“……啊?” 糜稽:“你看上的是谁?他要是不愿意、我帮你绑来。二哥办事你放心,绝对委屈不了你!” 等等,话题是不是开始变得有点突然和微妙? 我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啊! 但是……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抬起脸来,真诚地用感动的眼神看向糜稽,问: “真的吗?无论我看上谁,你都会无条件地支持我、帮助我?” 糜稽重重地点了一点头。 我不由得思考起来。 真的要突然干这么刺激的事情吗? 是不是有点超前了? 19、第 19 章 我发誓,我的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伊尔迷的位置的。 虽然我偶尔会想着、要是没和他订婚就好了,但是就事实而言,从订婚仪式到现在,我还没有做出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反倒是他的朋友和弟弟们…… 残存的一丝理智把我从幻想中拉了回来。 “这样不好吧?”我义正词严地拒绝了糜稽的诱惑,“连你都看出来我最近不太安分,还是等大哥放松戒备之后、再……” 剩下的话在糜稽一言难尽的目光中自动消音了。 “……反正、之后再说吧。”我转移了话题,“你今天的行程不是计划得很满吗?还不抓紧时间?” 提到计划,糜稽的强迫症立即发作,他一边掏出手机看时间,一边直呼“浪费了太多时间”,然后一个箭步飞跨到马路边招手叫来了计程车。 “快上车!”他催促我,“没时间租车了,我们就这么去吧。” 我独占后座,糜稽坐到了司机身边,报了一边目的地,司机起步,接着慢悠悠地问: “你们是来旅游的吗?” 糜稽不爱搭理陌生人,表情臭臭的,当做没听见,我出声缓和气氛: “对的。” “你们是什么关系?”司机又问。 我:“他是我哥哥。” 司机“哦”了一声:“确实有点像……小伙子要是瘦下来肯定精神。” 我笑:“他这样就很好啦,刚才有人想来找我麻烦,被他瞪一眼就吓跑啦。” 糜稽受不了了,转过脸睨我一眼,我扬起唇角,弯起眼睛,他无可奈何地又回了头。 “对了,”司机突然问,“你们打算在这里待几天?市中心马上就会有展览会,这次展览会办得很大,你们要不要去参观一下?” “不去!”一直没有说话的糜稽突然开口,斩钉截铁地回绝了提议。 “真可惜,”司机道,“本来开展的时间是在上星期,但是听说藏品出了点问题,才拖到这几天的,我还想着你们正好有缘分可以去看看呢。” “具体是什么时候呢?”我眨眨眼睛问。 糜稽念过一遍行程,他的任务是在十七号上午,只要错开那段时间,我们就可以去参加了。 “好像是十七号开始,持续到二十号。”司机回答,“你们上网搜一下就可以查到的,这次的展会真的办得很隆重,而且不需要门票,不去太可惜了。” “十七号的话……”我问糜稽,“我们正好可以下午去看,你和约好的飞机说一声,我们晚一天再回去吧?” “不。”糜稽坚持,“我已经和大哥商量过出来的时间了,他不会同意延长的。” 我沉默了片刻。 “你刚才还说要帮我呢。”我指出。 “但我也说了,你要绝对配合我的计划,”糜稽语气强硬,“在这种事情上挑战大哥根本不会有好处,你还是打消这个主意吧。” ……不到半个小时前,这家伙还说要排除万难、帮我一起对付伊尔迷。 结果,他嘴里的“对付”和我理解的“对付”,好像不是一个意思。 我转头看向车窗,窗外车水马龙,路过的广告牌上恰好写着【……塑像展览会即将开展】,下面是附带的地址和开展时间。 我一眨不眨地盯着玻璃车窗上自己的倒影,弯弯的眉毛,卷翘的眼睫,和揍敌客一家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比例分配和唇部轮廓。 对着这张脸,到底、他们看到的都是怎样的我呢? 我不是对主人言听计从、偶尔安抚一下就好的宠物啊。 …… 到达目的地以后,糜稽在海边租了顶帐篷,现买了些零食水果,然后从背包里将自己的手办一只接一只地错落摆好,举起相机为她们拍照。 我抱着膝盖坐在角落里,他换了好几个拍照姿势后,挥挥手把我叫过去,抱着满怀的手办,让我拍他和手办们的海边合影。 ……感觉好像过家家。 他拍完照之后,不知道又突然从哪里掏出来一副卡牌,一个人出演五个角色,两个在卡牌前对战,两个做紧张的观众,最后一个是他本尊,负责解说战局和观察观众表情。 对此,我只想说……伊尔迷,麻烦管管你弟弟。 这是我第一次恍惚觉得、要是有伊尔迷在场就好了。 “你……呃,”我斟酌着用词,问糜稽,“你们的战斗要持续多久?我……” 我想说我腿麻了,我要出去走走。 但糜稽沉迷在角色扮演当中,根本不想听我说完,我一说话他就连连摆手,头都不回。 ……看来暂时陷入了魔怔状态。 偶尔是会这样的呢,糜稽。 也不是第一次发生这种事了。 我叹了口气,决定不要再询问他的意见,直接站起来跑掉就好了。 但我才要从他身边经过,糜稽就警觉起来,中断动作,用警惕的目光看向我: “你要去哪里?” 我:“……我刚要和你说,我想出去透透气,但是你不理我。” 糜稽伸手,止住我的话语,在背包里摸了一会儿,掏出一条丑不拉几的黑色手链: “带上这个再去。” 我拒绝:“不要,和我的裙子不搭。你下次做这种东西之前可以先咨询柯特,他的审美就很符合我的爱好。” 糜稽大怒:“我又不是为了你才做的!谁要去问那臭小子——我下次直接用他送你的礼物改,可以了吧?” “……你这不还是同意了吗?”我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 糜稽咬牙切齿:“少废话,就你爱挑三拣四……带上,下次给你换好看的。” 我接过手链,低头扣到手腕上。 “这是什么?”然后我摆弄了一会儿上面的装饰,“定位器吗?” “差不多。”糜稽含糊其辞地道,“附了念,还没完全做好,但是够用了……你走吧,不要想偷偷拆下来,会被念能力弹开的;也不要离开太远或者太久,总之会发生很可怕的事。” “为什么要弄这种东西给我……”我忍不住问,“我是什么一撒手就会跑掉的猫猫狗狗,所以必须绑上牵引绳吗?” “对伊尔迷来说、你现在差不多就是那样——” 拜托,我只是在抱怨,又不是真的想听实话啊。 “所以这是伊尔迷让你做的咯?”我问。 糜稽背对着我,手里还攥着卡牌,不耐烦极了:“还能有谁?” “所以说,”他又重申一边,“在我不建议的范围里,你千万别再挑衅伊尔迷了,真的会被教训的!到时候想后悔都来不及了。” 我不想回话,哼了一声,弯腰从帐篷里出去了。 临海的天空,是很蓝的。 海面很宽阔,船只都会因此显得渺小,沿着海走一段路程,可以远远看见港口和许许多多各种颜色的集装箱。 我突然想到那件放在我的衣服里、过期了很久,才被我发现的船票。 如果那个时候,我按照那个人的期盼,登上了跟他一起逃跑的船只,我们现在会分别变成什么样的存在呢? 他还会继续扮演我理想中的完美哥哥吗?我会接着盲目地爱他吗? 伊尔迷会为此愤怒或不甘,母亲会反思对我的过分忽视吗? 我想象不到。 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就是没有发生。 走得有点累,我找了块看上去相对干净的沙地,按好裙角坐了下来。 海浪声悠长、久远,“哗——”,“哗——”,“哗——”。 坐着坐着,我又犯起了困。 ……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回到了帐篷里。 糜稽把手办都收了起来,背着我在捣鼓着什么。 我抬起自己空荡荡的手腕看了一会儿,他突然背后长眼睛地一样出声: “醒了?” 我:“嗯。” 他问:“怎么躺在地上就睡着了?” 我:“太困了。” 他怒:“你就不怕出事?!” “反正,带了那个东西嘛……”我慢悠悠地回答,。 糜稽不说话了,继续专心地研究他的发明。 “真的不可以去看吗?”躺了一会儿,我睡不着了,问,“塑像展览会。” “不可以。”他斩钉截铁地给出了相同的答案,但是,这次,多了一句解释,“幻影旅团的家伙盯上了那里……你听说过这些人吗?伊尔迷就是因为这个才坚决要求我完成任务就带你回去的。” 我愣了愣,糜稽后面又说了些什么,我完全听不见了,脑海中不停地模模糊糊来回闪过一个人影。 糟糕。 本来对糜稽的那个提议,不是很感兴趣的。 但是…… 如果是这样的话…… “……可以吗?”我问。 “什么可以吗?”糜稽被我问得一头雾水。 “如果我想要的那个对象,是幻影旅团的团长,”我重复了一遍,“……可以吗?” 糜稽大惊失色。 “得不到人也没关系,”我补充,“只剩下一个头也可以……” “总之,请让我见到他吧,”说着说着,我微笑起来,本来觉得乏味的生活好像突然就被填满了色彩,“二哥、可以接这样的任务吗?” “幻影旅团?”而糜稽越发大惊失色,他急切地问,“确定是幻影旅团吗?……大哥顶多只能接受孩子姓揍敌客啊!” 20、第 20 章 “……” 听到糜稽的回答后,我忍不住沉默了片刻。 “嗯,这样啊?”然后我问,“是哪个揍敌客呢?” 糜稽答不上来。 我问:“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和二哥在一起也可以吧?……反正你也是揍敌客嘛,是这个意思吗?” “当然不——”他一口气没喘上来,焦急否认,但神情带着可疑的游离。 我原本只是带着点不满胡说八道的心态,在他可疑的微表情中,稍微变了质。 ……其实一直想假装不知道的。 开玩笑地说着“二哥带我私奔吧”、认真地告诉他家里只有他对我好的时候,其实心里都清楚,或许、我和这个家里的每个人都不那么清白。 包括糜稽。 但还是有着一点天真的奢望和幻想。 还小的时候,糜稽说我是麻烦鬼,小鬼,讨厌鬼。 后来、长大了一点,他关紧了房门,不再欢迎我去问他是否需要修订训练计划,甚至开始赶我去找伊尔迷。 ——那个家伙被教训了。 在我为此感到苦恼的时候,奇犽斜过眼来,幸灾乐祸地勾起唇角,懒洋洋地说道。 ——想要维持你的‘监护权’,但是被伊尔迷在爸爸妈妈面前强行抢走了。 这样啊。 我回答。 好可惜,二哥对我很好呢。 奇犽的表情暗了下来。 ——喂。 他语气不善地道。 ——别犯傻了啊,那家伙、可是照着你的身材去订那堆破人偶的。 ——那些送给你的、已经用过的裙子,根本不是多出来的。 …… 真是的。 真的是、好不容易才假装不知道的。 “不是就算了。”我没了兴致,飞快揭过话题。 糜稽没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他问:“那你选谁?” 我不太确认他在问什么:“?” 糜稽问:“你更喜欢的是谁?” “……谁都不是。” 我忍不住、又有些焦虑发作,稍微有一点点的、喘不过气。 “不会觉得很奇怪吗?”然后我问糜稽,“我可是,从小和你们一起长大的?” 就连和冒牌货哥哥在一起的时候,我都时不时地会产生混乱的道德愧疚感。 揍敌客家的人,到底为什么会如此顺理成章地觉得我应该和他们在一起? “因为没有哥哥和弟弟,除了去寄宿学校的时候,一直都和你们在一起,”我仰起脸来,一边回忆着,一边轻声问糜稽,“所以……和奇犽一起玩的时候,真的觉得我们像亲人一样,喊大哥和二哥的时候,也真的觉得很信赖你们。” 抱着柯特去荡秋千的时候,也很有成就感。 一直是这样在阴暗的生活里用脆弱的幻想欺骗自己的。 但是,在只是稍微长大了一点,开始胡思乱想的时候,就被伊尔迷奇怪地问:“莱伊喜欢的不就是我吗?” ……不喜欢。 对于“他是大哥”的喜欢,也只是求生的本能。 但是、那样理所当然的话语一次又一次。 所以再一次地被迫屈服了。 只是那样的喜欢而已,没有事的。 但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喜欢”,需要做更多、更多的努力和付出。 黑暗的房间、反锁的门闩,奇犽在走廊上踢踏着叫唤“喂——莱伊——你在哪里?”的脚步声,冰冷的手,脸颊被迫贴在桌面上的、令人反胃的压迫。 ……即便是这样也没关系,只要不要在他执行完任务的时候遇见他,只要不进那个房间,只要不愿意让他抱起自己。 没关系的,我还是可以整理好裙角,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地和奇犽说“你这次也没有找到我哦”。 但是某一天,总把这当成捉迷藏游戏的奇犽,停在了那扇门前。 自欺欺人的幻想,因为这个家里最后一个不知情者的消亡而破灭。 我和他们、并不是家人。 ……所以说,为什么一定要是揍敌客呢? 只是因为伊尔迷、说不定能容忍自己的弟弟吗? 我所希望的,并不只是那样而已。 …… 最后很微妙的,度过了一个并不愉快的白天。 晚上回到酒店的时候,糜稽提醒我:“明天就要去执行任务了,今天要收拾好行李。” 我说不。 糜稽:“你想怎么样?” 我:“懒得动,你收吧。” 他对此感到不悦,但是又拿我没办法,我也只能做这点不痛不痒的反抗了,看见他憋屈的表情,愉快地对他笑了笑。 唉。 我的宗旨,一直都是糜稽和伊尔迷不开心、我就开心了。 有时候这个名单里还要加上柯特。 反正,我都已经快疯了,他们当然得让让我啦。 吃过晚饭,我就像自己说的那样,躺在床上懒得动弹,连手机都不太想看。 糜稽没有出现,大概是今天能量消耗太多,想明天再来伺候我这个“公主”吧。 我现在心情不好,懒得和他多说,用被子蒙头闷着睡了一会儿,才醒过来,打个哈欠,查看手机的未读消息。 奇犽久违地又出现了。 他好像在执行任务还是什么的、从离家出走的时候开始就是这样,有一阵没一阵的消失断联。 他发来的新信息,是那句重复了不知道多少遍的话: 【你给我等着,我马上就回来杀了伊尔迷。】 【这次绝对要杀了他!】 ……这说话的口吻,还像是小朋友呢。 我不想理他。 想要成熟的对话,果然还是应该去找西索。 虽然他有点变态。 我点开他的头像,想了一会儿,想不出该怎么开头,索性直接发起了转账。 很快,西索发来了问号。 我又发了一笔。 西索一点也不扭捏,发来几个笑脸。 我:【这是我的嫁妆哦,我用要嫁给伊尔迷的嫁妆养你,喜欢吗?】 西索:【呵呵~喜欢哦~如果是小伊自己的钱就更好了~】 我:【等我和他结婚了,先给你发个大的。】 西索又回了个笑脸,我突发奇想,问: 【你能杀掉他吗?】 西索:【杀不掉哦】 附带了一个委屈表情。 西索:【人家倒是想呢,但是小伊太麻烦了~】 这个话题大概打开了他的什么兴趣开关,他开始抱怨起自己近来的生活:找不到提的起兴趣的对手,好不容易有一个和人决斗的机会,但是结果还是没成功。 我断断续续地从这段对话里察觉,西索的兴趣在和人战斗上。 他很少会和女性纠缠,因为觉得没有趣味,但是却回过头来找我好多次——因为总觉得这样能惹怒伊尔迷,会很有趣。 我:【太遗憾了,我一直都不配合你的计划。】 西索又发了个笑脸,这次不再回阴阳怪气的“呵呵”,而是:【哈哈】 房间里很安静。 我放下手机屏幕,看了会儿天花板,发现自己这次竟然毫无睡意。 发了会儿怔之后,我又拿起了手机。 我:【今天晚上,如果你能出现的话,说不定可以。】 西索:【嗯哼?】 我:【今天就是你说的那个,我心情不好、需要安慰的时机。】 不管谁都好,快点把我脑子里的那些回忆暂时驱赶出去吧。 好不容易才忘掉的那些回忆,今天因为糜稽的话一股脑涌出来的那些回忆。 已经很难堪了,还要在打开门的时候,面对奇犽疑问“你们在做什么”……的回忆。 根本没有期待回复,反正有一半的概率会被拒绝,另一半他点头答应的概率也不会让我感到快乐。 我又放下了手机,这次举起左手,在灯光映照下呆呆地看手上的订婚戒指。 是只有我在带着的戒指,伊尔迷的戒指,因为不方便做任务,被他取下来藏起来了。 他的手、会和奇犽一样,变成怪异的形状,指甲坚硬锐利,轻而易举就能刺穿门板。 每次、和他在一起的时候,都会提心吊胆,理智知道他不会用那样的指甲将自己撕碎,可是身体还是感到畏惧,发着抖、一碰就会没有力气,四肢发软,然后被理解为对他的爱意。 明明、只是害怕而已。 好想摘掉这刺眼、又碍事的戒指,和伊尔迷一样,冷冰冰的,让人不适。 但是……就算没有这个人,也会有其他人。 所以还是算了吧。 我循规蹈矩的理由其实就是这么简单,很期待不是伊尔迷,但是就算不是他、情况也不会有多大变化。 如果……那张迟来的船票,没有过期就好了。 可惜了,我没有坐上船。 恍恍惚惚间,我盯着天花板上的某处、这次终于酝酿出了睡意,眼看着就要闭上眼睛了。 手机震了震。 我回过神来,点开屏幕。 是西索发来了新消息。 他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是发来了一段视频,镜头正中是一只修长又宽大、什么都没有拿着的手掌。 稍微变幻了个手势后,一张扑克牌从他手心里飞了出来。 再一抬手,牌不见了,换成了另一张画着玫瑰花束的卡片,他将卡片翻面又转回,卡片上的玫瑰花变成了糖果,接着糖果又落到了他手心里。 西索:【喜欢花还是糖呢?】 我:【要从手机里变出来给我吗?】 西索:【是哦。】 我:【要巧克力。】 西索:【挑剔的孩子~】 …… 门铃在几分钟后响了起来。 糜稽设置的门锁可以在这时候打开。 一大筐的巧克力篮子,出现在视野里,遮挡住了外卖员的半个身子。 我签过名,陷入疑惑。 ……只是点外卖吗? 明明应该,会想要趁机做点什么才对。 他对我唯一的兴趣,不就在于可以用我来戏弄伊尔迷吗? 我拍了张巧克力的照片。 我:【定金?但我下次不一定接你的单哦。】 西索:【不需要~】 我:【?】 西索:【没收过吗?这种因为只是想送给你,所以不需要什么回报的‘礼物’~】 我:【……】 西索:【应该会收到很多的才对~毕竟小莱伊很可爱嘛~】 最后一句话的结尾,他附上了爱心。 ……说得像真的那样。 21、第 21 章 今天天气并不好,阴沉沉的,乌云遍布。 我滑动着手机屏幕,从今天拉到明天,仔细地研究起了天气预报,想要弄清楚到底什么时候会放晴。 而提前做过调查的糜稽正信心满满地坐在我对面,紧盯着大楼对面的某处,等待着任务目标的出现。 然而,距离计划好的暗.杀时间只剩下不到十分钟的时候,对方还没有出现。 我已经把这个城市未来七十二小时的天气预测都看了一遍,糜稽还在观察着什么,我将天气预测的城市切换到枯枯戮山附近,又看了一眼糜稽。 “万一他今天突然不来了呢?”我随口问道。 “不可能。”糜稽斩钉截铁地否决了这个想法。 “万一嘛。”枯枯戮山最近天气不错,都是大晴天,我一边看着天气预测里的太阳图标,一边接话。 而糜稽始终眉头紧锁,一言不发。 我没有问任务对象是谁,也没有自告奋勇提出帮忙……说老实话,我不给他添乱都算不错了。 如果让我帮忙的话,事情大概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例子。 难得心情不错的伊尔迷带着我和奇犽一起去出过任务,奇犽是主力,他负责暗中观察和指导,至于我,伊尔迷说“莱伊自由发挥就可以了”。 他想出这个馊主意的时候,大概是想研究一下我适不适合当杀手。 结果很惨烈。 是糜稽听说之后连连摇头的程度。 ……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原先预定好的暗.杀目标还是没有出现。 “说不定真的不来了。”我眨眨眼睛,事不关己地道。 糜稽愤怒,糜稽拿出了手机,……一个长得像任务目标的家伙终于从拐角处出现,糜稽用眼角余光察觉,激动地立即放下手机,随后发现他们只是长得像而已。 他精心设计的计划,因为目标根本没有如期出现在埋伏地点,而就此宣告终结。 枯枯戮山附近的天气预测研究完了,我又看了眼艾德利安庄园所在地的天气预测……咦?怎么也是晴天? 只有我现在所在的、这个地方,会持续整整七十二小时的阴天吗? “现在怎么办?”我问,“马上要退房咯,你的小型飞机也已经约好了,没办法及时完成任务的话记得去协调哦。” 糜稽手指在屏幕键盘上十指如飞,忙得焦头烂额,语气不耐:“你就不能说点好的嘛?给酒店打电话续房这种事你也能做的吧?” “也不是不行,”我并不在意他的坏脾气,慢吞吞地声明,“但是,让我来的话,我不确定到时候我会在大哥面前说什么。” 糜稽:“……” 他整个人都不好了,满脸都写上了“生无可恋”的痛苦,我假装没看见,接着拿着手机,苦思冥想接下来要查询哪个城市的天气比较好……就听见糜稽忽然骂了句脏话。 他脾气蛮差的,但是突然说脏话的情况并不多见,我揉揉耳朵,一边觉得自己精神受到了损害,一边问: “怎么了?” “没什么。”糜稽一把按灭手机,抬起头来,二话不说就道,“我知道任务目标在哪里了,房间和飞机都不用改动,你先回去,我把他解决之后想其他办法回家。” ……嗯,怎么想都很可疑。 这不由分说就要赶我离开的态度,摆明了连旁观都不愿意让我参与的处理方法…… “他去看展了吗?”我也按灭了手机,托着下巴,笑眯眯地问糜稽,“伊尔迷不让我靠近展览会,所以你急着把我送走?” “没有这回事。”糜稽面不改色地否认,“我只是觉得你太碍事了。” 我挑了挑眉。 “好吧,”然后我爽快地道,“那我先走了,你自己去追人吧。” “……这么痛快?”他反倒怀疑起来,眼神里是满满的警惕,“你不会还在想着要甩掉我、去找那个什么幻影旅团吧?……不过你到底是怎么认识的他们?” “才没有呢,”我道,“不过,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还是留下来见见那个人一面再走吧……其实也不算认识吧,我的、妈妈,……” 久违地喊出这个称呼,我做了一会儿心理建设,才接着道: “……有他们想要的情报,于是把其中一位吸引过来了,大概就是这样。” “……你不会和那个家伙也搅和在一起了吧?”糜稽咽了口口水问。 我无辜地睁大眼睛:“我难道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的类型吗?” 糜稽:“也对、这太离谱……” 在他差点要误会我的时候,我一拍手,高兴地打断他:“猜对了!那个时候、只要不是大哥,谁都可以。” 糜稽:“……” 糜稽:“你还真是……” 他好像有很多话要说,但脸上的表情几经变幻之后,和声音一起归于沉寂。 原本会稍微向我倾斜的肢体动作,无意识地又往后偏了偏,作出逃离的姿态。 我冷眼看着他的变化,放下托着下巴的手,稍微坐直了一些身子。 “我真是、什么?”我问,“惹人讨厌吗?” 他没有接话。 “可是做一个讨厌鬼的话,”我道,“才会让大家都有机会嘛。” “有些人可是好不容易才领上的号码牌,难道我要一股脑地把大家的号数都作废吗?那样、会很过分的,是吧?” 上一秒还刻意疏远的姿态,这一刻被慌乱与紧张不安打断。 他焦躁地站起身来,转移话题:“我送你回去。” 我理了理裙角,然后才跟着起身。 “好。” 我说。 …… 糜稽完全忘记了要和我掰扯幻影旅团的事。 他大概觉得,无论我心里有什么想法,只要他亲眼看着我登上飞机就没事了。 理论上来说,一切确实应该到此为止。 我的往后余生,都只要这么度过就可以了。 在不惹怒伊尔迷的前提上给自己策划好玩的活动,有一搭没一搭地逗逗他的几个弟弟,逛逛街、花花钱,不该去想的事情就让自己不要去想。 反正、结婚的对象是不是他,都没有所谓,订婚戒指带到手上的时候,只要我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未来就是这么一眼见底的清澈简单。 除了相看两厌的揍敌客,我的生命里本来也没有出现过什么特别的存在……除了那个人。 可偏偏是那个人。 其实已经反反复复地意识到自己是被他抛弃了,但是,就算被抛弃了,也想回过头去看他一眼。 ——到底为什么? 想这样问清楚。 ——根本没有一定要不得不抛下我的理由。 并不是出于爱意,更多的是失控的不满,还有对既定未来的厌恶。 在糜稽特别预定的小型飞机、飞到又高又远,将脚下的城市变成平面地图那样的存在的时候,我叹了口气。 “不好意思呢,”对着驾驶员,我露出歉意的笑容,“我有事要稍微回去一下。” “请问,你是要自己掉头,还是要我帮你掉头?” “我说的是真的掉头哦。”怕他选错选项,我格外温馨地重复提醒了一遍。 在念压和揍敌客家同款曲肢的冲击下,驾驶员面色如纸地调转了方向,重新落地。 懒得去管身旁的行李,我徒手只身走出门外,稍微沿着来时的方向走了两步,就听见糜稽的声音: “……你果然回来了。” “嗯,”我其实不太喜欢说谎,坦率地道,“没办法啊,我是那种、想要做的事情没有做到,就会一直郁闷的类型。” “回去,莱伊。”糜稽用强硬的口吻道,“如果这次没有遵守约定,大哥就不会再让你出来了。……你也不想的吧?”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片刻以后,我微笑了起来。 “我的确不想啊,”我问,“可是怎么办?虽然不想被教训,但也只是不想而已。” 我现在,已经没有那么害怕大哥了。 以前是把他当成神一样的存在畏惧的,他有高大的、拖得长长的影子,他生气起来的表情很可怕,他的念压很吓人,他的力气、大得我根本挣脱不掉。 ……但那些,真的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在长大以后、离开他的那段时间里,我逐渐认识到,伊尔迷对我的影响,本身就是建立在我的恐惧上的。 只要不害怕就好了。 大不了真的被抓回去杀掉——走到那一步的时候,稍微装作可怜地流着泪问伊尔迷“真的一点也不爱我了吗”试试吧。 如果被指责背叛,就反过来指责他“是你先不在我身边的”。 如果被建议“从今天开始我们永远在一起”……那就在之后每一个见不到他的日子里,假装想他想到要死掉,没有他就不行好了。 一定会因此苦恼的吧,这样的话,他就没办法如愿以偿轻轻松松地去出任务了。 “没有人可以忤逆大哥的意愿。”糜稽大概看出了什么,严肃地想要打消我的念头,“你明明也看见过的,他把奇犽变成了什么样。” “那种手段,在我身上不奏效呀。”我叹气,连换几个称谓,“妈妈、母亲……那个女人,能够成为地下情报帝国无冕之王的原因,你不是知道吗?” “我和她的能力,”我接着道,“是一脉相承的啊。” 所以我才会这么被她讨厌吧。 因为女儿和自己竟然是一样令人毛骨悚然的同类。 “话说回来,”轻飘飘地揭过话题,我接着道,“我真的怎么想都觉得,自己一定要去欣赏一下那些难得一见的展品……二哥就放我过去吧?” “不!”糜稽想也不想地拒绝了我。 我不由得问:“明明最后肯定会答应的,现在还要坚持拒绝吗?” 糜稽大喊:“都说了不行就是不行!” “你明明会同意的,”我说,“就像你想过那么多次讨厌我,最后还是会屈服一样。” 我的能力,就是这样的存在。 “算了吧,二哥,”我劝他,“反正,你也不想看见我和大哥在一起吧?……让我去做坏女人吧。” 这样,对大家来说,就是一样的公平了。 因为没有人能得到单独的礼物。 22、第 22 章 展会上有许多人。 糜稽被我挟持着一起来参加了展会。 “我才懒得替你执行任务呢。” 我是这么对他说的。 我其实没什么艺术细胞,展览会上的塑像对我来说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有一座名为《爱》的作品在整个展厅里格外显眼,让我忍不住驻足许久。 作品的主体是侧身的少女和飞舞盘旋的蝴蝶,色彩阴暗,蝴蝶美丽又微妙地组成了囚笼的形状,被禁锢的少女伸出手幸福地微笑。 我看得入了迷,久久没有动作,糜稽似乎发现了任务对象,从我身旁离开了,没过多久,我感觉到背后传来一阵凉意。 对方并没有刻意散发出压迫感或者危险气息,纯粹是我的身体本能在察觉到他的存在后自动发出了警告。 能让我在他靠近的瞬间就出现这种本能反应的对象并不多,伊尔迷算一个,另一个,大概是…… 我回过头,鲜艳的红发映入眼帘。 我不动声色地抬起脚,往旁边退了半步。 “西索。”我开口唤他的名字。 他一如初见及重逢时刻那样,穿着裁剪得体的黑色西装,半长不短的红发暧昧地遮住锋利如弯刃的眉形,冰冷的金色眼瞳钩子一样朝我身上抛过来。 “又见面了呢,小莱伊~”他还是总挂着那样漫不经心的笑意,口吻也轻浮散漫,“不过这里好像没什么有趣的地方呢,你打算在这里待多久呢?” 如果不是知道他不会是这么好心的人、而且幻影旅团要来袭击的消息大概没那么容易泄露,我简直要怀疑他这句话是在给我逃生的机会—— 早点走的话,就不用遇上那群强盗了。 不过,我特地前来的本意,就是为了和他们相遇。 更确切的说,是为了和他们中的某人相遇。 所以我微笑,回答:“不哦,我觉得这里还挺有趣。倒是你,如果觉得无聊的话,为什么要来呢?” 他哼哼地笑了两声,眯起了眼,故意暧昧地道:“因为这里~有对人家来说很特殊的存在呢~” “那看来不是我了,”我遗憾地道,“因为你好像没有预料过会在这里遇见我呢。” 西索挑了挑眉,神情颇为玩味。 “说不定呢~”他道,“没有想过会见面,结果还是遇到了不是吗?” 我不说话了,只是就这么看着他。 “真抱歉,”然后,我带着笑意,对他道,“就算你是为了我来的也没办法呢,因为我不是为了你出现在这里的。” 本来是有点冒昧的话语。 可西索听了,只是轻笑一声,抬手将红发捋到脑后。 “嗯~果然很有趣呢,”他道,“怪不得小伊总是为了你苦恼。” “有那么一回事吗?”我问。 “有的哦~”西索轻声道,“很早之前就总是用那种语气说自己有个妹妹,经常闹脾气,但是很可爱什么的。” 他的笑意越发轻佻,他转过来看我的眼神,也越发闪烁着某种野性的光芒。 “因为总是会听见,所以一直好奇会有多~可爱~”他说着说着,俯下身来,弯腰凑到我耳边,我微微侧过脑袋,听到他的声音湿哒哒地在耳边振动着响起,“在他那种性格的情况下,被喜欢上~竟然能好好地活到现在?” “这样啊,”我早就将视线收了回来,落到眼前的蝴蝶雕像上,我问,“你的好奇、得到什么结论了吗?” 他从喉咙里发出闷声的笑,肩膀颤抖着。 我有些不耐烦了,回过脸想要斥责他一句、或者瞪他一眼,总之,并不想做任何与他亲近的事情——尽管意外收到过他送来的礼物。 但就是这么一偏头的功夫,因为晃了晃神,西索的手突然揽住了我的腰,然后不容置疑地将我拉到了他身侧,贴近了他的胸膛。 我几乎可以听见他的心跳声。 他低下头来,不由分说地、强硬地扣着我的下巴,逼迫我抬起头来与他对视,并且不再容忍我躲闪的动作。 “嗯~结论是什么呢?”温热的气息在唇边流连,我拧起眉头,而他始终没有落下那个吻,只是就着这个姿势问,“小莱伊自己觉得呢?” 我觉得…… 我觉得他再维持这个姿势,他的腰可能就要断了。 毕竟我比他矮了一大截呢。 但我没有作答。 西索又扣着我的脸,让我转头看向身旁的那幅作品。 “你看~那些蝴蝶,都是一只手就能碾成灰的东西呢,”西索道,“但是小伊、一直都没有这么做哦。” …… 就是在这个时候,从展馆的深处、某个地方,传出了尖叫声。 如果不是糜稽完成了任务,就是幻影旅团开始采取行动了。 我拍开西索的手。 他应该是说完了要说的话,这会儿格外配合,乖乖抬起手来,直起了身子,没再碰我,只是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不需要这么做,”我对西索道,“他更喜欢剪掉它们的翅膀……只是那样太畸形了,不对他的胃口,如果可以,他想要的,是一个栩栩如生的、完整的标本。” “如果是我,”然后我再次抬眼,看向飞舞的蝴蝶雕像,道,“……我会连着翅膀、和它们一起撕开。” 这种看上去美丽的生物,某种程度上来说和纸片没什么两样。 它们最好的归宿就是在火堆里。 “和你聊天很愉快,”话题的最后,我道,“我要去见该见的人了,再见。” 他没有阻拦我,我也没有回过头。 只是,在某个瞬间,我很想停下脚步问他……他的选择是什么? 畸形的生命、停滞的标本、还是燃烧的残片? ……可我最终还是没有停下脚步。 因为、在我前面等着我的,是更重要的、特别的存在。 带着期盼,高跟鞋在脚下却如履平地,裙角飞扬,长发飞舞。 然而,当我赶到目的地后,却发现,一切的骚乱来源不过是我所意料到的另一种情况—— 糜稽成功暗.杀了任务对象。 看着倒在洁白地面上的躯体,我抚平了裙边的褶皱,抬眼对上混迹在人群中掩藏自己的糜稽,然后失落地低下眼。 “……咦?”然后我听到一个隐约有些熟悉,但又十分陌生的女孩子的声音,“……好眼熟,是见过吗?” 我循声望去,黑色短发、带着红色镜框的女孩握着展览会的介绍卡片,睁着眼睛,直直对上了我的视线。 是那天酒店里、见过的可疑的念能力者。 她曾来提醒过我去某个房间用餐,后来、糜稽告诉我,那个房间的主人在那之后就失踪了。 怎么看,面前这个长相乖巧无害的女孩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我认出了她,她也认出了我,疑惑一瞬后,很快恍然大悟: “是酒店里……” 我对她笑了笑,然后沿着她站的位置,看了眼离她最近的作品。 “好巧,你也是来看展的吗……《泉水》……?你喜欢这类的风格?” 女孩摇摇头。 意思应该是并不喜欢这个作品。 “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呢?”我问。 “可爱一点的吧。”她说。 我:“我也是。不过每个人对可爱的定义好像不太一样。” 她深有同感般地点了点头。 接着是相顾无言。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开口,问我:“你认识芬克斯吗?” “……是那天和你一起出现的人吗?”我实话实说,“不认识。” 她“哦”了一声。 又是片刻的沉默。 接着她伸出手,握住了自己胸前十字架形状的项链,移开了原本盯着面前作品的目光,将视线投向下一件展品。 “要是上了色就好了。”她念叨起来。 “不好说……”我眨了眨眼,“毕竟还没亲眼见过上色的效果。” “那要怎么样才能看见呢?”她问我。 “买下来、试试?”我不确定地问。 女孩睁大了眼睛,像是突然意识到还有这个方法一般拖长了声音“哦——”了一声。 “你需要吗?”我问,“这幅作品,应该是可以出售的类型。” “还没有人买过什么送给我,”她没有回答,而是道,“我也没有买过这种东西。” 说着说着,她下了决定:“不用了,谢谢你,我会有自己的办法看见上过色的效果的。” 在这个时候,不知道哪里远远传来一声“小滴”,女孩回过头去,接着对我说了声“再见”,便扭头离开了。 我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在原地站着不动,等了一会儿……没过多久,发现我身边没了人的糜稽果然出现了。 “那是谁?”他问,“看上去有点不一般。” “不知道,”我回答,“应该不是普通人吧。” “那你还要往前凑?”他不能理解。 “因为有点好奇。”我说,“你的任务做完了?” 他点点头。 我没有动作。 他问:“你不走吗?” 我:“我要等人。” “别等了,”糜稽仍在坚持,“大哥马上又要回来了,奇犽也打了招呼要回来,……估计都在路上了,你就老实一次吧。” “这样啊,”我说,“那正好,让奇犽把大哥干掉,我再回去。” 他劝不动我,又因为体术太弱压制不住我,如果我不愿意,他硬要打起来也讨不到便宜、动用别的能力则可能伤到我,于是只能气鼓鼓地瞪着我,甩下一句“那你就等着吧”,扭头走了。 ……这次看来真的有点生我的气了。 毕竟我一意孤行嘛。 但是无所谓,我继续在展馆里游荡。 一直到这一个上午的展览时间快要结束的时候,我才知道大概发生了什么—— 有人报了警,在二楼的小房间里发现了几具另外的尸体,死亡的姿势怪异又扭曲,像是对某人在发出警告,现场好像还丢失了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 ……真是的。 原来糜稽所说的、幻影旅团会光顾展会,是这么一回事啊。 他们没打算闹出什么特别大的风波,而是特别小心地在搜寻着什么想要的东西。 我的等待,好像白费了。 怎么说呢?……好倒霉。 特地等了这么久,结果竟然是这样的。 我很是失落地走出展馆。 糜稽已经离开了,可能没走远,或许过一会儿就会打电话来找我——他就是这样,总是想和我撇清关系,但是又自作自受地凑过来受气。 但那通电话绝不会来得太早,毕竟他也是有脾气的嘛。 在那通电话铃响之前,我漫无目的地地沿着面前的道路,随意地走动着,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好像进入了偏僻又人烟稀少的小巷。 在这种地方,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我转过身就要回去找大路、 但就是这么片刻的功夫——预想不到的意外又发生了。 一个高大的身影拦在了我面前。 因为逆光,我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从身形上判断对方是个大约有一米九的成年男人。 “真是的,”那莫名其妙出现的家伙揉着自己的后脖颈,用抱怨的语气道,“都说了我也是有点能耐的……哈,中计了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哗啦作响的铁链从暗处伸了出来,牢牢将我捆住。 “抓到你了。”然后,拦住我的高大男人发出欢呼。 “……不,”另一个声音,缓缓从伸出锁链的方向传来,“她并不是蜘蛛。” 一切发生得都很快,我还没来得及询问他们到底误会了什么,身体的本能就察觉到有危险靠近,浑身的每个细胞都张开了大喊着“躲开——”。 用锁链将我捆住的可疑陌生人,显然也异常敏锐,在我意识到危险的同时,他就猛地抽过链条,将我和我身旁那高大的男人一起拖向了他所在的方向。 ……白皙秀丽的脸颊轮廓在眼前一闪而过,紧接着,我只有机会见到这位操纵锁链的念能力者后脑勺上飘摇的金色发丝。 他背过了身去,急切地奔跑,似乎开始躲避起了某人的追逐,捆住我身旁男人的链条已经松开,但我身上的还没有—— 他携着我,一起逃跑。 “你出现太早了,”同时,他还不忘和同伴道,“唯一一次可能袭击成功的机会绑错了人,再想抓到他们就不容易了……我们先走。西索刚才说,我们要去哪里见面?” 他的同伴发出沉吟:“我看看……不过话说回来,你是要带着这位小姐一起吗?” 23、第 23 章 很显然,在我遇见的这两人中,最后作出决定的主导者是带着我逃跑的金发青年。 他冷静地在逃跑间隙,有条不紊向帮助同伴进行分析: “对。……虽然她不是蜘蛛,但把她单独留在那里,情况可能对我们不利,或者对她自己不利。暂时带上她吧。” …… 逃亡过程一直持续了十几分钟,这两人才在隐秘角落停下,对照着手中的地址,将我带进了一栋位置隐蔽的独立楼房中。 “抱歉,”关上门后,金发青年对我道,“如你所见,我和我的朋友遇到了麻烦,不小心把你卷了进来……等过几天时机合适了,我们会把你送走的,在那之前,麻烦你先和我们待在一起。” 我一路上都很配合,直到此刻也没有提出抗议。 他大概通过这些情况分析出来我不是莽撞的性格,干脆松开手中的铁链,只沉默地站着,低下脸,抬起右手,拆开手臂上的绷带——那里有一道伤口,流出来的血液浸湿了大半白色的绷带。 “裂开了吗?”见状,他的同伴着急地走上前来,同时在自己身上摸索着,似乎想要什么东西,但最后失败了,嘟囔着道,“糟糕,药落在酒店了。” 我低头,从自己手中紧握的手提包里拿出了迷你的小药瓶,在莫名其妙被抓走之后,说出了和他们交谈的第一句话: “……不介意的话,可以用这个,效果很好。” 最开始拦住我的高大男人——鼻梁上架着复古又有些滑稽的小圆墨镜,此刻墨镜略微下滑,墨镜后的眼睛露出惊讶的神色。 他看了金发青年一眼,神情犹豫,接着,在目光下移、触及同伴手上伤口时咬牙下了决心——像是童年看过的无声动画片的主人公一样,他提着手臂,竭力扮演出骇人模样,挺直脊背走上前来,还不忘刻意地道: “我们不会伤害你的——所以不要动什么歪主意。” 而我此刻的注意力,却全然无法被他的威胁动摇。 我盯着他装模作样的姿态,越看越觉得自己的联想合理,忍不住对着他弯了弯唇角,露出一个友好的笑意—— 啊,是汤姆猫真人版本。 “汤姆”没有读心术,猜不到我此刻的想法,对上我的笑意,他怔了怔,显然很是迷茫,接着无措地咳嗽了两声,一把抢过我手中的药,道: “谢谢啦——让我先试试效果。” 说这话的同时,他转过了身子,朝同伴走去,耳后露出一点红色。 ……咦? 情绪这么容易受到影响,浅显外露吗? 好久没有遇见这样的家伙了。 我觉得有趣,忍不住盯着他多看了一会儿,一道冰冷而警惕的目光,无声地从一旁传来。 我稍微转过脸,金发青年正神情冷酷地紧盯着我。 我对着他也笑了笑。 他不为所动,目光甚至更冷,脸上毫无波澜。 哎呀,真可怕。 …… 接过药以后,带着墨镜的男人打开药瓶摇了摇,又闻了闻味道,还在手背上秃了一小片,接着露出意外神色: “是这个啊……” “没有什么问题。”随即,他爽朗地对同伴道,“太好了酷拉——” 似乎差一点就要暴露同伴名字,他倒吸一口凉气,睁大了眼睛,及时止损,硬生生将话语最后的几个音节吞入喉咙之中,转而生硬地道: “……这是很特别的药水,你的伤很快就会好的。” 说着说着,他脸上忽然疑云密布,嘴里也自言自语起来:“咦?为什么她会刚好有这种东西?” 我没有说话,饶有兴致地歪着脑袋看他的脸色变化,脑子里正盘算着什么时候抓住时机出来说一句“有毒哦“……他的同伴、金色头发的俊秀青年,转开了紧紧盯着我的冷酷目光,看向那个药瓶。 “那个传说中的艾德利安家的大小姐,身边带些特别的东西,并不奇怪。”他道,“不过,那瓶药还是不要用的为好,我的伤势没有大碍,把药还给她吧。” 这回轮到我疑惑起来。 “你认识我?”我问。 他垂眸不语,用绷带擦去手臂上崩裂的鲜血,放下袖子。 “还是包扎一下好吧。”我在他们重新投来的警告眼神中走上前去,一只手取下耳钉,另一只手拿过药瓶,接着用尖细的耳钉末尾划破手掌,涂上药水,展示给他们看,“……我没有下毒,你们不要紧张。” “你在干什么?”出乎意料的,带着墨镜的“汤姆猫”一下就原地弹了起来,抢过药水,并不急着给同伴使用,而是先往我手上又滴了几滴,将药水涂匀,“……这家伙只是偶尔疑心病有点重而已,你没必要用这种方法证明自己的!” “真是的……怎么你们一个两个都是这样……”他嘟囔起来,然后拧着眉头仔细观察着我的伤口,好像他是医生、而我是他必须拯救的病患那样,脸色十分严肃。 ……只是一点小伤而已。 在枯枯戮山,这种程度的伤口早就是家常便饭了,没有人会想着给我治疗; 而回到家的时候,就算是暂时断了一只手,母亲也只会对此视若无睹。 还是第一次有人为了我这种程度的伤口紧张……真正的医生来了大概也不至于做出这个反应吧。 好夸张。 “我不是为了证明自己,”我眨着眼睛,看着他为我的伤口忙碌,“我只是希望你们能用药而已。” 这个想法,也不是出于好心,只是一时兴起,就和伊尔迷偶尔也会大发善心扫掉挡路的“垃圾”一样。 ……不过解释太多,好像没什么意思。 说完这句话以后,我便不再说什么。 药水正好完全抹匀了,男人放下手,真的像个医生那样碎碎念地叮嘱起我来: “这几天不要沾水、注意伤口……” 我心不在焉地听着,左耳进、右耳出,放空大脑,等到他把琐碎的细节都交代完了,才问: “所以你会给你的朋友用药吗?” 他一瞬沉默。 一直冷眼旁观的金发青年终于有所动作,起身,走了过来,一言不发地抽走同伴手上的药瓶。 “我不需要。”他说。 墨镜男人露出一言难尽的复杂表情,似乎很是不满、又带着点忧心和焦虑,各种表情杂糅到最后——什么也没能说出来,只用目光紧紧地跟随着自己的同伴。 而他那容貌俊秀的金发同伴,则对他的担忧视若无物,平静地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脊背笔直,坐姿端正,他甚至把两只手都放到了膝盖上。 ……啊。 我想起来了。 这种端庄到过分的坐姿,似乎在几年前就瞥见过一次。 但是、具体是什么时候呢? 我努力回想着,记忆却始终如同笼罩了一层白雾一般,探寻不出真切样貌。 四周一时之间陷入沉寂,没有人再开口。 直到一声“嗡嗡”的蜂鸣——金发青年拿出了手机,看了一眼来信。 随后,他放下手机,对同伴道:“回去吧。” “但是……”墨镜男人似乎有异议。 金发青年又道:“也不是第一次了……我待在这里,不会被他们发现的,你已经帮了我很多忙了,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一个人就好了。短期之内,我大概不会再和他们交锋了。你不用担心。” 说完这些话以后,他就闭上了眼睛,像一座雕塑那样——是比我在展览会见过的所有雕像都要漂亮的那种感觉——表露出谁都不想搭理的姿态。 …… 劝不过执拗的同伴,墨镜男人推门离开了。 门合上的一瞬间,金发青年对我道:“请把手机交给我,艾德利安小姐。” 他睁开眼睛,转过脸来,黑色的眼眸冷寂压抑: “现在离开的话,我不能保证你的安全,请你暂时在这里等待。” 姿态有点吓人。 但如果是和伊尔迷相比,堪称和蔼。 我交出手机。 他根本没有多看一眼手机,接过之后就将手机放到身边,一举一动都透着距离感。 “接下来会有别人出现在这里,”然后他对我道,“如果感到不适的话,请尽量忍耐,我和他的对话不会持续太久。” 联想到被他带走的时候听到的话语,我莫名生出一种直觉:他在等待的人是西索。 但我没有将这个名字问出口。 “好的。”我只点了点头,尽量表现出自己的配合。 交代完这两件事后,他又闭上了眼睛,靠在墙角,坐姿依然那么端正。 “我们是不是曾经在哪里见过?”我最终还是忍不住问他。 “艾德利安小姐大概是认错人了。”他说。 “如果没有见过,”我又问,“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呢?” “认识艾德利安的人不少,”他的语气依然很平静,“不缺我一个。” 说得很在理,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拿不出证据来,局面不由得陷入僵持。 就在这个时候,极具节奏感的敲门声响起。 金发青年这才睁开眼,不紧不慢地起身,往门口方向走去。 他打开门,侧过身,我在微妙的角度中得以窥见门外的客人——他有着一头鲜亮的红发,脸上覆盖着厚重的妆容,服装奇妙,凸显出了劲瘦的腰身。 是西索。 但是是化了妆、奇装异服的西索。 我默默往角落里挪了一点,暂时不想让他发现我。 他一进来,就在和金发青年讨论着什么“蜘蛛”、“旅团”,好呀坏呀情况之类的东西…… 虽然之前就已经在金发青年的只言片语中隐约猜测到了,但那些猜测直到这一刻才得以证实,正在追击他、而他又试图抓捕的,正是幻影旅团。 难怪我们会凑到一起去,原来是盯上了同一群人,这世界真是太小了。 我想。 西索进了房间。 聊天的间隙,他转过金色的眼眸,扫了我一眼,然后一刻也不停地就将视线收了回去,好像不认识我那样,用疑问的语气道: “哎呀~这里还有一位客人呢~难道她和旅团有什么关系吗?” 金发青年没有作答。 西索再次朝我转过脸来,他的面上,又浮现出了那种轻佻的笑意,似乎跃跃欲试地正谋划着什么。 “看着很可爱呢~要是和你的计划没关系的话,不如交给我吧。”他说。 我静静地看着他表演。 “恕我拒绝,”金发青年抬起手,手上缠绕的锁链再次碰撞发出金属响声,“她是由我负责的。” 西索好像听见了什么特别的笑话,弯起唇角抑制不住地笑了起来,语调怪异地复述着那个份量很重词语:“负~责?……对小莱伊吗?” 这时候,他突然不装不认识我了,坦然朝我的方向走来—— 金发青年在他动作时毫不犹豫地甩出锁链,却被西索反手抓住,而锁链则像有生命般自发往他手臂上缠绕。 两人陷入了对峙状态。 但他们的目光,完全没有停留在对方身上,而是都集中到了我身上。 西索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情况下,俯下身来,视线与我齐平,维持着一只手还被锁在身后的姿势,暗示性地道: “真伤心呢~小莱伊~人家现在可是想救你哦?” “嗯……”我沉吟片刻,眨眨眼,无辜地问,“所以呢?” 西索问道:“不和人家走吗?那边的坏蛋说要对你负责,不肯放人呢~” 他竟然有脸说别人是坏蛋? 这个说法,让我感到很有趣。 “可是我确实比较喜欢坏蛋哎,”我笑,“……要不然你们俩打一架,让我看看谁更坏,我就跟谁走?” 为了增加说服力,我抬手晃了晃指间银色闪光的素圈: “如果是你赢了的话,这个东西,我这次可以真的扔掉哦。” “唔——”西索鼓起了脸,抱怨起来,“小莱伊真坏,那到时候人家岂不是还要和小伊打一架?” “对的哦,”我问,“所以你要当这个坏蛋吗?” 24、第 24 章 其实不该喊出她的名字的。 几乎是在暴露自己和莱伊认识的下一刻,西索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这并不会给他带来任何好处,甚至还会给他的计划平添麻烦—— 但是他已经这么做了。 如果要在错误已经造就的此刻,反思犯下大错的原因……西索想,那大概是因为他脑中忽然闪过了伊尔迷的一些话语。 最开始知道“莱伊”的时候,就是从那家伙口中听来的。 明明一起约好了前往险境,敌人处理到一半,伊尔迷便忽然一个后空翻退出战局,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无情地道: “啊,我要先走了,剩下的家伙就交给你了。” 西索不满,倒不是觉得辛苦,而是因为他认为:“哎~?这群家伙无聊得不得了……” “没办法,”伊尔迷面无表情地道,“今天是妹妹要回家的日子,不马上去见她的话,她会发脾气的。” “你还有妹妹?”在混乱的战局中,西索旁若无人地随手又解决了一个对象,血花飞溅,染红了他半个身子,他不在意地推开尸体,继续和伊尔迷谈话。 伊尔迷言简意赅:“嗯,有。” 话音未落,他便从原地消失了。 在那之后,断断续续的,又会从他嘴里听说一些有关“妹妹”的消息。 像松鼠一样乖巧,脸上总是带着微笑,黑色的长发像柔软光滑的上好布缎一样,会在阳光下闪着粼粼微光。 说话的声音很轻,就算说谎眼神也很真挚,虽然在揍敌客长大,但是没有接过任务。 “因为她的训练只是为了培养防身技能的。”伊尔迷说。 “那要不要试试让她去做任务呢~”西索随口提议。 伊尔迷认真考虑了片刻,过了几天,传回提议执行后的结果:不合适。 “莱伊动手之后,雇主就无法辨认目标的尸体了,影响验收。”伊尔迷道。 听上去只不过是又一个揍敌客。 直到此时,西索对伊尔迷口中这个特别的存在也还完全不感兴趣。 但是,某一天,在和伊尔迷的会面结束之后,他亲眼见到了那个女孩。 正如伊尔迷所说,她漂亮得像是橱窗里不予出售的珍贵藏品,总是微微笑着,但是神情淡淡的,目光流转间毫无温情,甚至扬起的嘴角也透着凉意。 她没有看见他,因为他在他们身后很远的地方。 他注意到伊尔迷在她面前显得格外强势,压倒性的专.制——女孩低着头,与兄长一般的男人亲昵地并肩走在一起,像是附属于他、没有了他就不行的寄生者一般。 但是,也像会无休无止地汲取宿主能量、最终杀死宿主的危险特性一样,她那淡淡的目光中,又总是可怕地透出几分异样的冷意。 “看上去不像你说的那么听话呢~”西索作出如此评价。 而伊尔迷面无表情地极目望着远处、不知道在看远方的何处,语气毫无起伏地回答: “莱伊当然会听话。” 然后他转过眼看向西索,自信满满地道:“因为她最爱我了。” “……?”即便是西索,偶尔都会觉得伊尔迷有些不可理喻。 “她也只能这么做。”伊尔迷补充。 于是,西索立即明白了。 伊尔迷享受的,正是莱伊对他因惧怕而产生的臣服——不像看见自己就和碰见天敌一样夹起尾巴来的其他弟弟,莱伊的畏惧,夹杂在讨好与躲避中间那条模糊的界线上,永远掌握着恰好令人感到愉快的程度。 “大概是因为遗传了妈妈的能力,”伊尔迷也知道“妹妹”的温顺和贴心是伪装出来的假象,“她们能够操纵语言。” 其实还是无法真正理解。 西索不明白伊尔迷对“妹妹”的乐此不疲,到底是靠什么理由支撑? 但探究到此为止,因为再往下的内容,西索无心打探,伊尔迷也不会说出更多。 只是在某天,他模模糊糊听到伊尔迷念叨了一句被“妹妹”拉黑了。 “很容易生气呢,”说完这个,伊尔迷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道,“现在的孩子都实在是太难管教了。” 哦,两人暂时陷入了冷战啊。 西索短暂地将注意力停留在这则消息上,很快又分神了,思绪像蝴蝶从一朵花飞到另一朵花上去那样。 他没有想过,自己会在之后的日子里,在伊尔迷不在的情况下,偶遇这个暂时从伊尔迷桎梏中逃离的女孩。 美丽的藏品布满了裂痕,冷硬的外表削减了厚度,只剩下薄薄一层,露出柔软的、会流出泪水的内在。 摔碎的瞬间,大概会很漂亮。 可是这樽漂亮的藏品,无论被如何从高处退落,如何满身裂痕,也不曾真正分崩离析。 她的腰身纤细柔软、但总是挺得直直的,眼睛总是微微笑着,但眸光深处又含着冷意,就连揽过情人脖子的双手,也好像随时要取走他性命一样冰凉。 于是,在这一瞬间,西索终于了悟伊尔迷执着对方的原因: 得不到、又好像能得到的错觉,总是最迷人的。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冷酷,又理所当然地引诱众人,仿佛神明在降下恩典。 一如此刻。 她对他露出象征着自己归属权的戒指,堂而皇之地邀请鼓励他、为她发动推翻好友王座的叛乱。 她什么也没说,但目光里酝酿着淋漓尽致的柔软情意,勾起的唇角却在恶意地期待着叛乱中混战的伤亡。 她的眼睛像是在注视着他,又像是在越过他,等待着他身后的青年的答案。 面前这个看上去乖巧胆怯、情意绵绵,像是脆弱公主的家伙,实际上是披着黑色长袍、最善于蛊惑人心的女巫。 …… 西索直起身子。 “还是算了吧~”他笑呵呵地说。 总是提出堪称恶毒建议的女巫小姐,闻言,流露出伤心神色,眉头微蹙,语气像是怕吹落一朵花那样,轻轻的。 “好吧,”她说,“那就没有办法了。” 接着,她换了副神色,笑盈盈地对在场的第三位人物——那名还在警惕地举着锁链与西索对峙的金发青年,道: “这下看来,我真的就只能跟着你了。” 她一眼也没有再看向过西索。 几乎是在话音落下的瞬间,红发的高大男人就摆脱了锁链桎梏,回过身去与金发的锁链手缠斗做一团。 ……被忽略的角落里,这混乱局面的始作俑者,莱伊·艾德利安,笑意越发轻快。 “哎呀……”但是,她语气遗憾地自言自语道,“怎么真的打起来了呀?” 25、第 25 章 我确实没想到他们俩真的能打起来。 毕竟我已经习惯了大家嘴上都说爱我,但实际上一点都不重视我—— 只要一遇到特别的分岔路口,他们就会把我丢下跑掉。 但这次西索没把我丢下,虽然不知道他是出于什么目的,但他确实在我的煽动下和金发的念能力者缠斗了起来。 我站在角落里,静静地看着他们。 在今天之前,我还没见过西索动手,只是凭借着直觉和感知,猜到他实力非同寻常,不管怎么说,都不是我能达到的水平。 亲眼见过以后,才发现自己的判断或许还是小看他了。 力量、速度、反应能力,甚至在战斗中偶尔会使用到的计谋……各个方面,他都表现得非常出色,甚至让我觉得,如果是和伊尔迷打起来,抛开别的方面不谈,他或许能在力量上获得碾压性胜利。 但那也只是在力量方面。 西索战斗风格和谨慎诡谲的揍敌客不一样,极致的暴力和自由,以至于总是兵行险招,露出自己的弱点。 金发的念能力者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他的念量其实比不上西索,以锁链为兵器的作战方式在密闭的房间中也无法最大限度地施展开手脚,甚至他的左手上还有伤口……但凭借着缜密的思考和计划,他总是能避开对手的攻击,甚至能好几次刻意将西索引向自己设置好的险境方向。 西索显然也很快就发现了这一点,他暂时停下动作,似乎有什么言论要发表。 但金发的对手抓住了这一刹那的空隙,在他反应过来之前用锁链进行了迄今最拼尽全力的一击—— 同时,在西索躲避攻击而退开的瞬间,他冲过来抱住我从窗边一跃而下。 …… 第二次了。 短短半天之内,被一个并不认识的家伙挟持着逃跑了两次,这真是奇妙的体验。 这一次,他没有再隔着锁链禁锢我,而是直接搂住了我,我靠在他身侧,抬头看了他修长白皙的脖颈、耳垂下摇晃的紫色菱形耳坠、还有那头在激烈斗争后也依然柔顺漂亮的金发半晌。 他的心跳很快,好像还没有完全从刚才的战斗中脱离出来,我们藏身在阴暗的小巷中。 “我的手机,”我提醒他,“你还没有带出来。” “抱歉。”他说,“我的也丢了。” “没关系吗?”我问,“你好像正在被寻仇。” “那只电话卡上除了西索的信息什么也没有。”他说。 我“哦”了一声,接着又问:“你为什么会认识西索?” “恰巧罢了。”他回答。 “你不问我吗?”我又问,“而且刚才好像是我挑拨他和你打架的,你为什么还要带着我跑……啊,不会觉得能用我来威胁他吧?” 他不说话了。 我没等到答案,索性直接放松了紧绷的身躯,把脑袋靠到他肩膀上。 金属碰撞的声音微微响起,他动了动手臂,似乎想推开我。 “别动啊,”我说,“被发现了怎么办?” 联想到他之前几次三番向我保证会对我负责,让我平平安安地离开,我毫无愧疚感地利用了这一点开始胡说八道起来: “西索其实不喜欢我,被他抓走之后我可能会死掉的,麻烦你打起精神来保护我呀。” 他没有再动作了。 我靠在他怀里一会儿,突然觉得这清瘦抽条的少年身量和记忆中的某段故事重合起来…… “啊。”我意识到,“我想起来了,是你……拍卖会上天台那个?” 这段故事,要追溯到我和伊尔迷刚闹翻,我的冒牌货大哥还没出现的那段时期。 有一天母亲带我去拍卖会给她撑场面,那场拍卖会以地下宴会形式举办,并不算正规,因为他们拿出来拍卖的都不是什么能光明正大流入市场的东西。 里面甚至还有一些人体部位,虽然官方解释这是所谓七大美色之一……什么什么的,总之我欣赏不来。 我最讨厌的就是人的眼睛。 但是这场拍卖会最吸引母亲的恰巧就是这样藏品。 在她和人叫价的时候,我谎称自己身体不适,跑到了天台去。 天台上有一颗大树,旁边贴心地安装了一把长椅,我坐在长椅上,眺望远方星火点点。 楼房的灯光、公路上路灯灯光,川流不息的汽车灯光。 开关门的声音、和辱骂声忽然从身后传来,我转过头,看见经理打扮的家伙正在推搡训斥一个侍应生: “你怎么回事?以为自己长得好看点、把自己说得可怜点,就可以在这种场合浑水摸鱼吗?……要不是听介绍所的前辈说你是没有亲人照拂的孤儿,但是工作很认真,就算你说你只要三分之一的薪水我也不会雇佣你的!” 他骂骂咧咧了半天,我一开始想着等等算了,可他怎么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没办法,我最后只能拢了拢身上礼服的披肩,站起身走上前去。 “这种场合,原本就不应该出现没有查明背景的无关人士吧?”我问,“先生,你既然作出选择,后续发生了什么问题都应该要由自己来承担吧?一味地怪罪别人有什么用呢?是你给了他这个机会啊,最失职的人应该是你。” 原本还气焰高涨的男人在看清我面容的一瞬间,语气便弱了下去:“艾德利安小姐……” 一直默不作声、动也不动的侍应生,也跟着猛的抬起了头,转脸看向我。 “回去吧。”我说,“趁没有惹出更多乱子之前,去下面看好你的场子,我可以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他喏喏地说好的,拉过身边年轻的侍应生就要离开。 “事到如今,还要把未成年的员工带上吗?”我歪歪脑袋,“十六岁还没有达到这个标准吧?” 他像扔开烫手山芋一样放了手,一个人灰溜溜地跑了。 看着天台的门再度关上,我对被留下来的侍应生道: “别管那边了,呆在这里陪我,按你给他们打工三倍的时薪算……他们不给你的部分我也会补齐的。” 那天晚上,那个被留下来的侍应生,恰巧有一头柔顺飘逸的金发。 明知道我姓艾德利安,他对我的态度却并不友好,甚至还有些冰冷傲气。 当我坐回长椅上的时候,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非常莫名其妙的,是“你的母亲正在拍卖窟卢塔族的物品”。 “那双眼睛吗……?好像是这个名字吧。”我的目光仍然追随着楼下的点点灯火,语气漫不经心,“听说很值钱,因为现在已经快有价无市了。” 那一族的家伙,据说都已经死光了。 “收藏这种东西,对你们来说就这么有趣吗?”他又问。 “不,”我托住下巴,“那只是她的爱好而已。” “如果是我的话,”我又道,“我会把它们都丢进海里,或者什么动物肚子里……埋在地下也不错。” “……为什么?”他问。 “因为,”我眨眨眼睛,回过头对他笑,“人死掉的话,就是应该重新进入这个世界的循环啊。……变成风、变成雨、变成其他生物继续活下去的身体里的一部分。” 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我又扣住自己的手腕,示意他也去听自己的脉搏声: “你的心跳也是这么来的。那些好像已经死掉的东西,其实都在你的身体里活着。” 说完这段话后,我忍不住微笑着在心里想: ……所以,果然还是要找个机会把那种拍卖品丢掉吧。 我只是在做应该做的事情,妈妈。 26、第 26 章 不知道被误会了什么,可能是因为我说的话听上去实在是太有哲学大师的风范了,本来对我态度还相当冷酷的年轻侍应生,眼神很快就变得有所触动。 他甚至还在我身边坐了下来,跟着我一起看楼顶的风光。 “你说的没错,”他道,“说到底,不过都是生命的一种形式而已。” ……再后来的事情,我就不太记得了。 好像是因为天台风太大,披肩也挡不住凉意,我怕再待下去,拿来当借口的“身体不适”说不定会成真,所以慢吞吞地下楼去了。 只是在离开之前,我提醒了他一声: “我是莱伊·艾德利安,需要报酬的话,拍卖会结束后去联系我家管家吧。” 因为他确实像经理说的那样,长得特别好看,外表下还隐含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特殊气质,所以我对他的印象非常深刻,连带着这段并不重要的记忆也保留了部分下来。 …… “是你吧?”我再次确认,“我后来问过几次管家,你好像都没有出现。” “艾德利安家在这个城市并没有驻点,”他却掠过了我的话题,道,“你应该是自己过来的……你在哪里落脚?我现在送你回去。” “不,”我拒绝了他,“我要跟着你,你说了会负责的。” “我的处境并不轻松,你跟着我不会有好处,”他冷冷地道,“拿自己的性命冒险并不明智,艾德利安小姐。” “我知道,”而我道,“我听到了,你和幻影旅团有过节。” 他没有说话。 因为和他并不熟悉,我不打算将自己的一切和盘托出,将自己和幻影旅团的渊源压下只字不提,另寻了个借口: “但是,如果你送我回去的话,我的下场不会比跟着你一起落到幻影旅团手里好多少。” 他仍然不为所动,脸色淡淡的。 我压低了声音:“你有听说过吗?……虽然这个消息没有广而告之,但还是有很多人知道,我的母亲希望把我嫁给暗.杀家族揍敌客的长子,他是个很可怕的人,和他相比,我宁愿和你待在一起。” 就在我考虑要不要绘声绘色、添油加醋地编造些小故事来抹黑伊尔迷的形象,好让面前的青年更同情我,愿意接着带我行动的时候,他反问了一句: “长子?” “对的。”我点头。 “我听说艾德利安和揍敌客家族走得很近。”他又道。 我警惕地道:“传闻是这样没错,但是他们家的孩子真的都很可怕,我不能回去。” 他陷入了思考,微微垂眸,而我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又有了新发现: 这家伙的眼睫毛又翘又长,还非常浓密。 长相清秀到有点女气,但是又不会像伊尔迷那么阴郁,用比喻来说,伊尔迷是收藏在柜子底部的黑白色旧照,他则像一座会反光的剔透冰雕。 虽然净是带我在小巷里逃跑,可怎么看都不像是在黑暗中长大的感觉。 他是为什么认识西索和幻影旅团? 我无法想象。 “好,”漫长的等待以后,我听见他终于给出沉思过后的结果,“既然如此,那就暂时一起行动。但是有几个要点,希望你记住,一旦违反,无论如何我都会丢下你离开。” 他说,如果我真的像自己所说的那样处于这种困难的情况,他可以帮我离开揍敌客,但是在他成功帮我达到这点以前,我必须要在关键时刻服从他的安排。 除此之外,我不能随意联系外界,遇到什么特别的情况都要和他商量。 “你竟然真的答应啊……”我没有先点头或是摇头,而是奇怪地看了看他,“那可是揍敌客。算上我母亲艾德利安那边的话,就更棘手了。” 虽然在开口之前就猜到会有成功的几率,但还是很不可思议。 “是你先提出请求的,艾德利安小姐。”他指出,“我只是考虑了要不要采纳而已。” 我微微笑了笑:“这个嘛……反正、你愿意答应的话,我这边也没问题。” 伸手扶向他还扣着我的手掌,我问:“既然已经说好了,就不必那么小心了,可以放开我了吧?……话说回来,光是只有你知道我的名字不太公平吧,你叫什么?” “那种事情,并不重要。”他说。 “我们说不定会呆在一起意外的久哦?”我又道。 不知为何,他笃定地摇了摇头:“不会的。” 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衡量片刻,很快放弃了询问的想法。 “……周围有什么吗?”他忽然问,“在问话之前,你的目光好像总是会转移到奇怪的地方去。” 这句话微妙地和以前某人的影子重合了。 我放空了一会儿思绪。 “真厉害啊,”我道,“以前也有人问过一样的问题。” 那时候我是怎么回答的呢? 我说:“什么也没有,我只是聊天的时候,会忍不住想点有的没的而已。” 面前金发的青年没有接话,淡淡地反问:“是吗?” 但这问话没有半分疑问的意思,倒不如说,他这句话的口吻更像在说—— 【你在说谎。】 几年以前,冒充我兄长的幻影旅团团长就是这么回答我的。 哎呀,好亲切呀。 我忍不住把手背到身后,悄悄拧了拧手上冰凉的戒指。 金发的青年没有在意我的小动作,转过身,准备要离开,同时不忘道: “走吧,去更安全的地方。” “……那边的话,”我改了主意,放下手,道,“不建议你去,因为附近好像就只有那条路,很容易就会被追上的。” 他诧异地回过头来。 我不好意思地笑,摊开手掌,让他看我至今仍在流血的手指: “老实说……刚才、实在没搞懂你为什么在我面前这么放松,从那边的房子开始就做了手脚,他们可能会沿着线索追过来。……抱歉,刚才什么想要你涂药水之类的说法,是说来玩玩的。” “你——”他稍微地睁大了一些眼睛,好像根本没想到我会做这种事情。 所以说,揍敌客心都黑,伊尔迷的心最黑了。 和他待在一起,我当然会不知不觉也变得有点坏。 这也不能完全怪我,我也不想的,真的、是情不自禁就这么干了而已。 我举起手做投降状: “总之、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我们换个方向逃跑吧,不然……和你的敌人偶遇,就不太妙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