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午饭很好吃[校园]》 1、第一份午餐 浅灰色便当包里装的是,豉汁蒸排骨、五柳蛋、油麦菜,和一盅增强免疫力的羊肚菌陈皮老火鹧鸪汤。 一周了,每天午餐都是不重样的荤素搭配,三菜一汤。 钱来举着筷子,决定先尝一口五柳蛋。 外观呈网状的炸蛋液香酥金黄,口感绵软,就着酸甜口味的番茄芡汁,钱来不由满足赞叹。 真是太太太太太好吃了! 这时候不免要想,陈砚时真是个大好人。 这本是他的午餐。 至于为什么会在她手上,严格来讲,是因为一个乌龙,一个说来话长,甚至令她想起都还有些不太好意思的乌龙—— 一周前。 芜市一中迎来开学日,高三学生提前返校,进行最后一次大分班。 分班按成绩排,幸运女神眷顾,钱来上次大考刷中两道几乎一样的拉分大题,考到年级第五十,拿了最后一个进火箭班的名额,去当吊车尾。 常年在平行班稳当“鸡头”,现在终于飞升成了“凤尾”,钱来见谁都笑成一朵向日葵。 她本就可爱,现下,更可爱了。 然而,向日葵枯萎在最后一节数学课。 当时,数学老师进门直奔黑板,“唰唰”出题,当问号的最后一点落下,粉笔归盒,钱来开始整理解题思路,而她后桌的两位,已经对完答案了。 声音很小,却通过空气,直接往她天灵盖上敲下重重一锤。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那一刻,钱来仿佛被人无形地按在地上摩擦,她突然有种绵羊误入狮子群的错觉,并且很直观地感受到了何谓强者的世界。 如果不是提前撞对两道大题,钱来觉得自己根本无法加入这个集体。她越想越丧气,对比下,她的差劲被衬得无限大。 校外粥粉店内排着长队,好友易晓晓安慰她:“别伤心嘛,只是慢了一道题而已。” 不只是一道题的问题,钱来快要哭出来。 学渣易晓晓不懂学霸,继续不走心地安慰她:“很厉害啦宝宝,你还能有解题思路,换作我,我可能连题都看不懂。” 这安慰让钱来更悲伤,她居然只有解题思路! 她转向追星少女易晓晓,真诚地望着她的眼睛,说:“假设你的偶像给你一根苦瓜,当你脑海里只有苦瓜炒蛋的步骤出现的时候,与你同行的小姐妹已提前交卷,为你的偶像做出了一整桌苦瓜宴,不仅有焖苦瓜、炖苦瓜、炒苦瓜、凉拌苦瓜,还有苦瓜汤、苦瓜煲、苦瓜刺身等等等。” “我现在就是只懂苦瓜炒蛋的感觉。” 听完,易晓晓倒吸一口凉气,成功共情自己是垃圾人的遭遇:“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前方长队伍蠕动缓慢,钱来给自己判刑:“我不配吃饭。” 易晓晓点头,成绩于她无所谓,可要是在偶像面前被比下去,她势必会加紧苦练厨艺,做不了厨神,至少也要当个厨师,总不能让自己沦为个煮饭的。 同理:“你应该回去好好学习。” 钱来认同,两人挥手告别。 回校路上一阵阵闷热的风,像极了站在空调外机,钱来越走越烦躁,便先去小卖部买了支冰冻怡宝。 脸部先降温,回到火箭班紧闭的教室门前,钱来脸上的水珠不比矿泉水瓶面上的少。 她脚往后挪了一步,离教室门远了点,决定把脸擦干再进去。 却在这时,教室门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男生。 个子很高,站在门口正中央处,深邃好看的眉眼不见笑意,冷冷的样子,便给人的感觉既淡漠,又疏离。 他往旁边让出位置,问钱来:“要进来么?” 声音一如他这个人,调子十分清冷。 钱来霎时感觉周围空气在结冰,她下意识立正,讪讪点头,赶紧屏息经过他身侧,却在回到座位时,才想起要说一声谢谢。 然而,那里已经没有人。 压迫感太强了。 钱来长呼一口气,不仅仅是因为他出众的外表和高冷的气质,更是因为他仿佛叠buff一样的校园人生。 早在他成为她新的后桌之前,钱来就已经知道他的名字—— 陈砚时。 从高一入学作为新生代表演讲开始,他便在校园内引起轰动,到校运会上以压倒性胜利百米冲刺拿了第一后,一张他手握奖杯的抓拍照在贴吧内疯转,照片里,他是虚焦人群中唯一清晰的点,像匿身于喧嚣里的孤寂,很有电影质感。 于是他频频被谈论起,每到课间,他所在班级的走廊总是热闹如菜市场,总有人假装经过,折返,再经过、折返,乐此不疲。 有他在的地方,会有女生突然提高的说话音量,而他的抽屉,也总是会莫名出现各种不具署名的甜牛奶,或者巧克力。 明明平日也会开玩笑的一个人,却在拒绝别人示好时,变得直白又冷血,说话不讲情面,甚至不带一丝婉转。 渐渐地,他开始被贴上“高冷”、“难追”等标签,加上后来无论大考小考,每每荣誉墙换榜,他的照片永远被贴在年级第一,时间一长,一中便有了“只要有陈砚时在,大家就只能争第二”的说法。 他俨然一座难以跨越的山,宛如神一般,谈论他的声音也从“那个很帅的陈砚时”变成了“我们一中遥不可及的高岭之花学神”。 钱来乖乖坐回位置,从书包里翻出新买的牛皮纸张笔记本,然后重重叹了一口气。 她并不是一个十分聪明的人,学习也只会用笨方法,但她始终相信勤能补拙,只要足够努力,她一定可以真正掌握那份“偷”来的成绩。 她在本子扉页认认真真写下四个大字—— 天道酬勤。 沉浸式学习到下午第二节自习课,钱来饿得前胸贴后背,明明她以前很能抗饿的,没想到现在却不行了。 同桌唐敏琪听见几声“咕噜咕噜”,探过头来小声问她:“你中午是不是没吃饭?” 下一秒,钱来的脸立马烫成一颗熟鸡蛋。 唐敏琪开始翻抽屉,半晌,一拍脑门:“哎呀我换包了,这个包里没放饼干。” 钱来说:“没关系的,我下课就能去小卖部了。” 又是一声“咕噜”,唐敏琪爱莫能助的表情,又问:“你中午怎么不去吃饭?” 因为……钱来小小声,几分不好意思:“我忘记带钱了。” 很拙劣的谎言,现在都用手机支付。 然而唐敏琪没再说什么。 就在两人沉默时,斜后方递来一小支葡萄糖,浅蓝色玻璃瓶身,钱来侧目,微微疑惑。 唐敏琪一把接过,塞进钱来手里,不忘问:“徐子谦你哪来的葡萄糖?” 徐子谦指指同桌陈砚时:“他抽屉里拿的。” 钱来饿得脑袋发昏,跟徐子谦道了谢,又转身对陈砚时说:“我明天再买一支还你。” 陈砚时语气闲闲:“不用了。” “那……”钱来紧捏玻璃瓶身,饥饿淡化了她的i人属性,她问道,“你能不能给我一根吸管。” 陈砚时终于抬眸。 四目相对,钱来脑袋立马一“嗡”,脸快烧透了,头顶仿佛在冒烟。 两秒,陈砚时放下手中疾驰的黑色水性笔,从抽屉里捞出整盒葡萄糖递给钱来:“嗯。” 钱来小心接过,再次道谢。 又是一声极短的“嗯”,说话时,他已经重新拿起了笔。 他是不是在算什么很难的题? 钱来突然好奇,于是把要还他的葡萄糖盒子放在面前那摞堆高的书本上,趁机伸长脖子去偷看。 只一眼,她便觉得自己急需一台呼吸机。 与她整日的紧绷不同,陈砚时呈现的状态十分松弛,高压环境下,他正悠哉临摹着插画师feliciachiao的作品,《孤独星人的怪诞世界》。 比你厉害的人还没有你努力。 一时间,钱来内心五味杂陈,无声咬扁了吸管。 * 隔天。 有了昨日的经验,钱来早已在书包备好了两个嘉顿忌廉面包,一个奶油味,一个厚芝士味,外加一瓶百富路水牛奶。 她是走读生,昨夜睡得晚,导致今天上课频频犯困,好不容易撑到中午放学,钱来在去吃午饭和补眠中,毫不犹豫选择了后者。 她给饭搭子易晓晓发信息:好困,我不去吃饭啦。 易晓晓秒回了个比着ok的猫猫表情包:我等下去吃牛丸粉,要打包吗? 钱来:不用~我带了面包。 易晓晓:嗯嗯。 易晓晓:或者你晚点有什么想吃的再发信息给我。 钱来:好。 几条消息发完,空荡的教室里就只剩下钱来一个人。 她收好英语书,叠上书堆时,目光专注地对齐四个角,作业本要放在抽屉,橡皮搁在铅笔盒,黑色水性笔套上笔帽后,也回到了专属于它的住所。 桌面整理完毕,接下来要调整坐姿,钱来往前拉了下椅子,再把双手搭在桌面环成一个圈,将整张脸完完全全地埋进去后,开始酝酿睡意。 按部就班,规规矩矩。 不知过了多久,静谧的空间里,好像已经听不清窗外蝉鸣。大脑被瞌睡虫占领,钱来意识开始变得模糊…… …… 与此同时,陈砚时轻声推开教室门。 原以为无人的教室里,钱来正安静趴在课桌。 像误闯了某种结界,动作比意识更快,陈砚时立马退出教室外,门也随着收回的手轻轻地“砰”一声。 他简直是条件反射般地想起昨天那支葡萄糖。 一种极为荒谬的念头悄然而至:她是不是没钱吃饭? 应该不至于,陈砚时快速否认,再次推开了教室门。 走回座位,陈砚时将家里刚派人送来的午餐搁在桌面,朝前看一眼。 目光所及,钱来头埋在臂弯,用黑色橡皮筋扎起的马尾乖乖顺在一侧,端端正正,给人的感觉即便是放松的休憩,也放松得很认真。 像根绷直的弦。 陈砚时拉开椅子坐下。按以往,此刻他应该要去垃圾桶倒午餐。 原因很简单,也很像应了某种暗示,砚时。 厌食。 他得了奇怪的厌食症,吃得下,却不愿意吃,尤其最近几年,他吃得越来越少,进食速度也越来越慢,然而家人只当他挑剔,他也就懒得作解释。 只是有一点烦,他必须倒掉每天从家里送来的午餐。 他虽讨厌食物,却不代表不珍惜。 现下,陈砚时想,如果钱来愿意帮忙,也算一举两得。 他踌躇起身,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更不知此时钱来心里已经压了一个快要爆掉的气球。 钱来并没有真的睡着。 教室闷热,臂弯里的空气更显稀薄,钱来徘徊在半梦半醒间,最后决定起身,刚要抬头,教室门突然开了。 她立马埋头装睡。 通过声音的位置能判断,回来的人是陈砚时。 开学两天,他们之间的对话不超过三句,钱来其实很怕处理这种连点头之交都还算不上的同学关系,只有两个人的空间,不说话,气氛会尴尬,但说话,又无话可说。 她祈求赶紧出现第三个人,以此打破这种怪异的平衡。 时间分秒如年,身后是站起又坐下的声音,钱来闭着眼睛装死,只要她不起身,她就不用去思考要不要找话题。 但—— 陈砚时脚步停在她身侧,而后指尖极轻地点了两下她桌面,发出极细微的一道声响,如果睡着肯定听不见。 那就当她睡着吧。 钱来继续装死,却被紧张地吞咽声出卖。 “咕咚”。 钱来:“……” 心里的气球炸了,钱来只好缓慢抬头,装作刚睡醒的样子,再掩耳盗铃般揉揉眼睛,然后才问:“怎么了?” 一系列尴尬操作,陈砚时更确定心中猜想,他语气诚恳:“能不能麻烦你帮我个忙?” 作为戳破她尴尬的交换,他坦诚:“家里不知道我有厌食症,所以……”他视线往后移。 钱来顺着他的目光去看。 桌上立着一个外观极简的纯灰色便当包,按高度和宽度猜测,里面应该装了一个三层高的饭盒,外加一个圆形汤盅。 那是他的午餐吗? 钱来想。 可看他的表情,又突然觉得,那里装着的,是凌迟他的炸弹。 2、第二份午餐 蒸排骨底下垫着荔浦芋头,芋头切成条状,蒸得粉粉糯糯,口感绵软,排骨粒粒肉质饱满,入口的瞬间,鲜香汁水爆满口腔。 其实陈砚时提议的那天,钱来没有立刻答应。 在他说出希望她能帮忙解决午餐的时候,她立马想起那支葡萄糖。 直觉他应该是误会了什么,钱来倒不觉得难堪,只是不知如何解释,酝酿许久的说辞最后也就变成了:“那你不吃饭吗?” 问完就后悔了。 陈砚时表情无波无澜:“家里有人盯着的时候会吃一点。” 他指的是晚餐。 钱来无法判断真假,她是孤儿的事在学校里不算秘密,但她不确定陈砚时是否知道,可看他表情,不见怜悯,好像是真的需要她帮忙。 她有点犹豫,接受或拒绝,不知哪个才是正确答案。 陈砚时感知到她的为难,说:“你可以拒绝。” 钱来不好意思,头低低,声音细如蚊蚋般:“那...对不起。” 陈砚时说:“你没错,是我问得唐突,抱歉。” 这句抱歉让钱来坐立难安,因拒绝而不好意思的情绪达到阈值,而且仔细一想,这个忙也没什么不能帮的,她低身从包里翻出自己的干粮,说:“要不我和你交换吧。” 陈砚时讶然。 钱来忙解释:“不然你好像很吃亏。” 说完再度后悔。 人家都说了有厌食症,交换午餐算什么鬼。 钱来在心里把自己变成撒贝宁吸氧表情包。 陈砚时回到座位,翻出剩下不到半盒的葡萄糖,晃了晃:“我一般吃这个。” 那不就是只喝水的仙女... 仙男嘛。 秉承着绝不占人便宜的原则,钱来立马说:“那我以后给你买这个。” 陈砚时看她一眼:“不用了,我备有很多。” 钱来不太相信的样子,小声询问:“你是真的需要我帮忙么?” 陈砚时肯定:“嗯。” “我的意思是,”钱来顿了顿,“你是真的有厌食症?” 她确认再三又问得委婉,以他超高的智商,相信一定能听懂她的言外之意。 果然, 陈砚时有一秒的错愣,钱来心下了然,他真的误会了。 然而他却说:“是真的。” 钱来:“啊?” 他把便当包递过来,可以直接出道的一张脸,帅得人晕眩。 上帝真的不公平,钱来几分感慨,却听见他问:“可以替我保密么?” 又突然觉得上帝其实是公平的,钱来重重点头:“可以。” 作为秘密的交换,钱来说:“其实收养我的姐姐对我很好,昨天是意外,我今天是带了午餐的。” 想想还是觉得自己占了大便宜。 陈砚时笑了笑:“抱歉,我现在知道了。” 他嗓音依旧如山泉清冷,却不再似昨天在教室门口见到的那般压迫,钱来接过便当包,再次认真跟他道谢。 心里不免在想,他好像也没有传言中那么高冷,至少,至少他心存善念。 是个大大大大大好人。 * 最后一口米饭吃完,钱来意犹未尽,同时又为陈砚时感到惋惜,竟然失去人生这么一个大乐趣。 把饭盒和汤盅清洗干净,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是吃白食,她前两天特意去超市挑选了一瓶洗洁精,很清新的青柠味,闻起来比学校大罐的桶装洗洁精味道要好闻一百倍。 回到教室,里面稀稀疏疏几个人,有的在看书,有的在睡觉,谁也没有搭理谁。 钱来悄声进门,回到座位,把餐具搁在桌子上排排站好,再从抽屉拿出抽纸挨个擦干,最后才把它们按顺序装进便当包。 等一切弄好,她趁没人注意才敢把包挂在陈砚时课桌一侧,确认边对边,角对角后,立马回身坐好。 只有马尾晃动的痕迹,做贼一样,陈砚时打机的手一顿,歪头看一眼每天都被挂着站军姿的便当包。 突然想起之前把饭盒带回家时,张妈的欲言又止。 张妈是住家阿姨,说是阿姨,由于从小看着他长大,一直负责照料他的饮食起居,多年相处下来,其实已经和家人无异。 饭是黎伯做的,因察觉他食欲不振,胃口不佳,陈爷爷陈康周特意花高价从香港挖过来的米其林星级大师。 午餐由钱来接手后,所有餐具都变得前所未有的干净。 张妈拿着饭盒左翻翻右翻翻,又拿起勺子举过头,对着灯光照一照,老花眼镜一推,忍了两天才问:“你学校换洗洁精了?” 以往倒了饭,陈砚时都只做简单冲洗,不说十分干净,至少油污看着是没有了。现下,钱来把它们洗成了可以直接放进展厅的标本,每一个餐具都透着崭新。 陈砚时面不改色:“哦,换了。” 张妈狐疑地打量他,最近她狗血小视频刷得多,脑回路也跟着不一般:“你最好不是装校霸少爷欺负同学,让别人帮你洗碗。” “……” 碗确实是别人洗的,但饭也是别人吃的。 陈砚时举手对天发誓:“真的换了洗洁精。” 钱来确实换了。 张妈盯他半天,末了,忍不住骂一句:“不省心。” —— 陈砚时退出游戏,抬眸时,钱来已经伏在桌子上休息了。 头埋在臂弯,马尾乖乖顺在一侧,依旧端端正正,休息得很认真。 做什么都认真。 像根绷直的弦。 * 转眼到了晚自习。 晚自习一共三节课。 一中学生分两种,住校和走读。住校生晚自习必须满打满上够三节课,走读生则是可以提前一节课放学。 陈砚时不属于两种情况中的一种,他不上晚自习,下午放学就可以直接回家。 钱来则要乖乖上完两节自习课,放学后,她在楼梯间等易晓晓一起回家。 两人住同个小区,高中两年,她们从没在一个班待过,但会成为朋友,是因为,易晓晓也是个大大大大大好人。 宛如天神降临。 钱来记得,那时候高一开学没几天,某天晚自习放学,她收到在外地演出姐姐的微信,说行程提前结束,她来接她放学。 小半个月没见,钱来紧张又期待,收拾书包的速度也不由变快。 出校门,远远能看见往右500米处有棵高梧桐树,树底下停一辆车牌嚣张连号的兰博基尼。 姐姐个高腿长,酷飒装扮,皮短裙,马丁靴,烟灰色长卷发垂在身后,一张清丽绝俗的脸,她半倚靠在车门处,嘴里咬着吸管,正有一下没一下地喝着对面马路店铺里,团购价9.9一杯的冻鸳鸯。 过路行人被她吸引,纷纷侧目,钱来抱着书包小跑上前,笑着乖乖让姐姐捏捏脸。 隔天,班上有人传,钱来家里好有钱。 同桌凑过身来,小声询问:“我昨晚看见你了,来接你的那个是你姐姐?” 钱来点点头说:“是。” “亲姐姐?可你们长得不像啊。” “不是亲姐姐。” 同桌:“啊?”又追问,“那是什么姐姐?” 钱来很诚恳:“是收养我的姐姐。” “收养?”这下同桌来了劲,语调抬高,用不敢相信的语气问,“你是孤儿啊?” 不算吵闹的课间无故炸出一道雷,仿佛是狗血八点档连续剧的开播预告,周围自带八卦属性的同学目光开始聚焦。 钱来呼吸一下就止住了。 同桌一手托腮,无辜地眨了几下眼,几分小人得志般:“你真的是孤儿?” 儿字再落,班上彻底安静,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盯向钱来。 这感觉无异于公开处刑。 可她做错了什么呢? 脸部在发烫,藏在鞋子里的脚趾忍不住扣紧地面,钱来口腔里艰难地发出了一声“嗯”,像泡发在水里的威化饼干。 黏糊糊,很难看。 得到肯定答案,同桌开心笑起来,跷着二郎腿的脚一晃一晃:“我就说嘛,你和昨晚那个姐姐长得一点都不像。” “而且有钱人家的女儿才不会取这样的名字,钱来钱来,还不如叫旺财。” “哈哈哈哈哈哈哈。” …… 隔天,钱来是孤儿的事在校园内被小范围宣传,同桌有意搞孤立,钱来不敢与她对抗,只好照着她给的剧本,一个人上课,下课,吃饭。 直到—— 一周后的体育课,钱来特意绕远道去上厕所,没想到冤家路窄,隔着墙,听见同桌在里面说:“山猪吃不了细糠,你看她穿的那双鞋,像地摊。” “说不定就是地摊。” “哈哈哈哈哈哈哈,被有钱人收养又怎样,山鸡成不了凤凰。” 不是第一次直面恶意,却也还是会觉得难过。 钱来扁扁嘴,只能装作没听见那样转身离开。 却在走时听见一道声响。 是个女生的声音:“烦不烦啊你们,一天到晚像个吃shi苍蝇一样嗡嗡嗡,难怪都爱在厕所扎堆。” 接着是同桌强势的声音:“你谁啊你。” 女生更强势:“你爹。” 听到这,钱来倒吸一口凉气,却没控制好呼吸,一下子咳出声来。 里面的人听见声音,立马走出来。 三个人,全是钱来班上的,见了她也不当回事,“切”一声,还说:“我还以为是谁呢。” 钱来僵硬站好。 最后又出来个女生,校服裙改短,露出笔直修长的双腿,一双眼睛明亮,透着极强的不耐烦,挑染的紫色头发藏在马尾。 她走到钱来身侧,一手叉腰,一手搭上她肩膀。 说:“不用你们以为是谁。” “我告诉你们。” 她宛如一只目中无人的骄傲孔雀,头仰高,眼神朝下,叉着腰的手举起,伸出食指指向钱来,“她。” “是你们的第二个爹。” “……” 每次回想起那个时刻,同桌吃瘪的表情,钱来都会忍不住笑出来。 没有人能比易晓晓更拽。 今夜月光洁净,铺着沥青的地面,好朋友踩着树影回家。 下地铁前,钱来邀请易晓晓去便利店加餐。 关东煮优惠价12元四件,两人拼食一份,再额外加一碗咖喱鱼蛋。 往鱼蛋里挤甜辣酱的时候,钱来眉眼弯弯,她长相偏幼态,笑时还有两个小梨涡,真比橱窗里的洋娃娃还要可爱。 她真的好幸运好幸运好幸运,总能遇见大大大大大好人。 收养她的姐姐是,和她做朋友的易晓晓是。 陈砚时,也是。 3、第三份午餐 高三没有发新课本,复习要用回之前的书,钱来去书柜里翻找,找出高高一摞,每一本都还用糖果色系的书皮包着。 一竖而下的明亮彩色,像挂满彩灯的圣诞树,也像迪士尼乐园里快乐的波板糖。 唯一美中不足,是书皮上用工整楷体写的两个字——钱来。 钱来不喜欢自己的名字。 很俗气,也不好听。 她生物学意义上的父亲没文化,当年在县城的肥皂厂里给人打零工时,认识了她的母亲。 母亲读过几年书,生她的时候特意翻了字典,选了未央两个字,寓意没有灾难、殃祸,一生平安。 因姓钱,未央也有未尽之意,钱不尽,对贫穷家庭来说,也是吉利。 然而父亲好赌又迷信,听人说未就是没有,没有没有,哪会赢。最终母亲难产,父亲抱着个拖油瓶,取名钱来。 即是赢了,带来钱才能吃上一次肉的钱来; 也是输了,带不来钱就要被暴打到走不了路的钱来。 钱来,钱未来。 “钱来”是钱来的噩梦。 隔天是周日,一周七天里唯一的休息日。 钱来去了一趟楼下大药房。 她吃了陈砚时好几天的午餐,除了认真刷碗,口头感谢,对他再无其他表示。 未免太占人便宜了。 即便他说是帮忙,钱来也难做到心安理得,不管怎么样,她都应该郑重地道一次谢。 思前想后,钱来决定回礼。 只是她和陈砚时不熟,唯一能想到既能体现心意,又实用的礼物,只有葡萄糖。 药房里,货架上葡萄糖种类繁多,钱来凭记忆找到同款,认真对完日期后拿了两盒,为凑满减又加购一小包润喉糖,选择最优方式付款,最后再转去精品店买包装纸。 既然是回礼,那就要回得好看。 找了好几间店才买到满意的纸张,没有挑自己喜欢的糖果色,而是选了符合陈砚时气质的月石灰,冷色调,有难以接近之感。 回到家,钱来对着网上繁琐教程,用废报纸模拟了两三遍才敢真正上手。 她抽过质感柔软的包装纸张,平铺后,用铅笔定点画边,再用美工刀裁剪,最后沿紧挨着的两个盒子封边,贴上透明胶,算是较为满意地完成了。 可成品占地面积太大,装不进书包,家里没有多余袋子,这套房子里放的东西本就不多,是姐姐为了方便她读书才买的,因此除了日常所需生活用品,再无其他。 总不能用垃圾袋装。 钱来一时犯难,想了想,最后起身去超市,花三块钱买了一个可重复利用的印花购物袋。 等一切弄好,记完账,时间已经悄然走向夜晚十点半。 还能再刷一张卷子,钱来认真写完,才放心让自己与周公会梦。 隔天一切如常,司机照例送来午餐。 陈砚时把挂在课桌右侧的书包取下,换上便当包。 这是无声的信号。 教室里还有几个人在,钱来从购物袋里翻出包装好的两盒葡萄糖,犹豫半晌,还是不敢回头递给陈砚时。 她怕引来同学不必要的误会。 只是她没有陈砚时微信,如果贸贸然放进他课桌,既不诚心,也很奇怪。 身后传来椅子移动的声音,钱来知道,陈砚时要离开教室了,她无奈叹气,只好另寻时机。 如往常一样,趁没人注意,钱来拿走便当包,取出饭盒,心情突然隐隐负重,不再像之前般欢喜雀跃。 桌面上,摆放着的依旧是色香味俱全的小分量三菜一汤。 有肉质嫩滑鲜香的豉油王鸡翅,入口弹牙又肥而不腻的蜜汁叉烧、脆甜爽口的时蔬扒冬菇,和一盅滋味醇厚的滋补鸡煲翅炖汤。 好丰盛。 又是天上掉下馅饼的一天。 钱来不禁觉得愧疚,这对她来说是天大的善意,简直无以为报,她很后悔,昨天为什么没有买下三盒葡萄糖。 懊恼地把饭吃完,钱来比之前都更加认真地洗碗。等回到教室,里面仿佛复制粘贴之前般,仍是坐着稀稀疏疏的几个人,或看书,或睡觉,谁也没有搭理谁。 钱来目光急急去往中间组最后一排。 陈砚时在。 她暗暗松下一口气。 飞快地弄好一切,钱来从抽屉里翻出便签纸,看一眼时间,12点43分。她赶忙低头,提笔写字。 先是打了一遍草稿,修正过后才往便签纸上抄。 清秀工整的楷体,写着—— 陈砚时同学你好: 为对你提供午餐表示感谢,我给你准备了个小礼物。本应当面给你,但怕引起同学误会,经慎重考虑,我决定在12点50分的时候把东西悄悄放上你课桌,希望你不要拒绝。 落款:钱来。 想想,追加一个笑脸。 抬头看时间,12点47分,时间安排得刚刚好。 把纸条夹在未使用的空白作文簿里,虚虚露出一角,钱来转身,递给陈砚时。 凭空出现的作文本使得陈砚时微微蹙眉,不明所以,他抬眸,对上钱来的眼睛。 钱来用气音小声说:“给你的。”她扬了扬本子,目光落在突出一角的淡黄色便签纸上。 陈砚时伸手接过。 钱来朝他笑笑,回身坐好。 马尾在空气中晃动,陈砚时抽出便签纸,随意捏在两指指尖,快速扫完纸条内容后再次抬眼,疑惑中歪头看向钱来。 完美的后脑勺下,是皮肤白皙的天鹅颈,和坐姿端正而又纤细的背。 不难看出,她应该是家长和老师口中最喜欢的正面教材,一个相当让人省心的小孩,长得乖,行为乖,做事风格乖。 从头到脚,表里如一,就是乖。 陈砚时放下便签纸,而后单手支在桌面,托着腮。 看一眼时间,12点49分。 他突然有点好奇她接下来的举动。 纸条里说要送他的礼物,也会像每天挂回课桌一侧的便当包那样,被乖乖罚站吗。 他觉得会。 秒针“滴答”旋完一圈,手里转着的笔跟着停下,下一秒,分针缓慢迈向数字10。 12点50分。 纸条上约定好的时间。 钱来仿佛被人启动了按钮,先是镇定地环顾一圈四周,而后背脊靠后,从抽屉里拿出礼物搁在大腿上,手压在上面坐直身,又再看一眼四周,确定无人关注这个方向后,才敢进行下一步动作。 她缓慢转身。 动作幅度不大,因此显得格外小心翼翼,被高高叠起的书堆挡住的半张脸上看不出表情,只知她露出的一双杏眼,灵动而又纯净。 陈砚时姿势没变。 果然。 下一秒,钱来将包装好的四方盒子搭在他书上,靠边移动,直角对齐,端端正正,她甚至还扶正了他歪掉的书本。 做完一切,她抬头寻找他的眼睛。 四目相对,她微笑着眯起眼,仿佛在说:要收下哦。 然后转身,趴向桌面,秒针继续“滴答”向前,仿佛一切没有发生,有风经过的空间里,时间安静走到13点,她再度变成一根绷直的弦。 陈砚时维持着坐姿没动。 他对她的礼物没有好奇。 只是在手指触到那张便签纸时突然觉得,不该辜负如此真诚的谢意。 他抬手,拿下沉甸甸的盒子,掂了掂,塞进抽屉。 午休过后,同学陆陆续续回到教室,时间仿佛又活了过来,喧闹声不止。 钱来趁上课前去厕所洗了把脸,回教室的路上遇见同桌唐敏琪,她是住校生,起得晚了,正脚踩风火轮一样地爬楼梯。 看见钱来,大喊一声:“钱来。” 钱来立住,站在楼梯间,等她三步并作两步地飞上来。 唐敏琪把书包往钱来手里一塞:“诶尿急,麻烦你帮我拿回教室。” 钱来抱着书包,想想,还是决定等她一起回。 等唐敏琪从厕所里出来,她笑着跑向钱来,接回她手里的书包说:“诶等我啊,这么好。” 钱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眉眼弯弯,甜过蜜糖。 资深二次元狂热发烧友唐敏琪忽地眼睛一亮:“天呐钱来,你笑起来很像一个动漫里的人物,超可爱的,白咲花你知道吗?” 钱来老老实实:“不知道。” “《天使降临到了我的身边》你没看过?” “没有。” “你平时看不看动漫。” “嗯……不怎么看。” “那你平时都在干嘛?” “看书,做题,写试卷。” “我的天,”唐敏琪震惊地扬起两手一拍脸,“你真是我妈心目中的超级乖宝宝。” 明明是无心的一句话,却让钱来心里咯噔了一下,很自然就想起,易晓晓追星,唐敏琪爱动漫,好像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独特的爱好。 唯独她没有,她的生活沉闷枯燥,一如她这个人,是杯不值得深入探讨的白开水。 她其实很想热情回应“啊对对对我知道那个”,可她回应不了,话题往往终结于她的“不知道”。 这让她觉得很挫败。 回到教室,原本整洁无物的桌面一角,正安静躺着她的空白作文本。 钱来上前翻了翻,没藏有便签纸,因此它不是飞鸽传书里的鸽子。 说不上为什么,内心有隐隐失落。 受“被终止的话题”影响,钱来此刻迫切需要“得到反馈的谢意”去证明,她也可以有不被终止的话题。 但没有,她又做了故事里的句号。 整个下午都在缺失养分中度过。 直到最后一节晚自习,钱来突然有些无法集中注意力,卷子上的数字好像有了自己的意识,一下跑向左,一下跑向右。 她叹气,无声趴向课桌。 却意外发现,在书与书之间的缝隙里,隐隐藏有一抹淡黄色。 是...便签纸吗? 钱来呼吸缓缓放轻,生怕那只是因疲劳而产生的幻觉。 指尖悄悄向前,摸到四角被折成正方形的便签纸,微微的厚度,呼吸不由一滞。 是真实的。 钱来指尖加重力道,稍稍一勾,把它带出来,悄悄藏于掌心,塞进书包。 心脏不由“砰砰”狂跳。 终于捱到放学,回到家,钱来第一时间跑回房间,关上门,迅速翻找书包,摸出被她藏好的便签纸。 是中午她给陈砚时的那一张。 掌心微微出汗,她迫不及待地打开。 在她写满内容的背面,他回了笔锋锐利的两个字—— 谢谢。 往下,是一串数字,括弧,以后有事可以微信。 那一刻说不上是什么心情,钱来眼睫微颤,整个下午笼罩着的阴霾突然一扫而空,延迟满足带来的喜悦使得她忍不住笑起来,一把跪坐到床边,把头埋进被窝里。 他是什么时候放在那里的?她怎么会一直都没有发现。 无法抑制那些泡腾片融化般肆意上涌的笑意,钱来任性地让自己颧骨升天。好奇怪,空气里怎么会突然撒满了彩虹糖。 而且而且, 陈砚时的谢谢是装了魔法吗,不然怎么能让她从句号变回逗号。就像他留下的微信号码那样,让她觉得,其实她也可以做“不被终止的话题”。 做一个“未完待续”。 4、第四份午餐 淡黄色便签纸拽在手里,钱来头埋在被窝,傻笑了大概有半分钟。 重新获得空气的瞬间,头顶的白炽灯也跟着变成了暖黄色。 钱来看了眼便签纸,虽然很想立刻搜索那串数字,但她对自己有严格的要求,为避免一切无故的拖拉,她放学回家必须先洗澡。 沐浴露用的是香香的橘子味道,洗完再抹一层身体乳,然后换上玉桂狗图案的印花睡衣,虔诚的仪式感准备就绪,钱来趴在床上,对着便签纸上的数字,逐个敲在微信添加好友的搜索框里。 跳转名片。 头像是一幅油画,画着在无边的白雪皑皑里,有落单行人正被安静地淹没在雪地,不做挣扎,不找出口,看起来无望又孤寂。 无端让人心情沉重的头像。 可是,钱来想,陈砚时怎么会是无望的人呢。 他明明这么优秀。 好友添加请求发送没多久,微信聊天界面上方便显示“你已添加了chen,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钱来趴在床上,两手交叠托着下巴,盯着微信空白界面看几秒,又翻过身,双手握住机身把手机举高高。 之前添加同学微信后她都做了什么? 是发了表情包?还是发了你好? 脑子里没有任何哪怕一点点的印象,钱来“唉——”一声,双手呈“大”字形倒下,反手将手机扣在床面,扯过被子蒙住头。 怎么会突然出现这种,不管给陈砚时发什么好像都不对的心情? 是因为突然换成微信沟通了吗? 钱来理不出头绪,任由自己在床上瘫成了一摊泥。 与此同时,陈砚时家里,黎伯正从厨房端来三碗清润的海底椰雪梨膏。吆一声:“天气干燥,来吃个雪梨膏润润肺咯。” 芜市的九月通常不见秋风,只有干燥,让人动不动就上火。 而雪梨生津清润,与海底椰茅根竹蔗等清热食材混合炖至两个钟,可做凉茶饮,也可取水加入吉利丁片,待凉后制成清热润燥的雪梨膏。 陈砚时坐在餐桌,很好地将抵触的情绪压在心底,脸上不作任何表情。 这是他每日必经的两次修行,一次晚餐,一次现在。 张妈闻声赶过来,与黎伯分坐在陈砚时一左一右,两手一拍,装作欣喜的样子:“哎呀是海底椰雪梨膏,q.q弹弹又降火气,好适合现在吃啊。” 黎伯也坐下,附和道:“我特意减少水的比例,味很纯的。” 张妈:“哇~” 陈砚时平静:“……” 这也是他们每日必经的两次修行,一次哄他吃晚餐,一次现在。 比上一刻更头疼的是这一刻。 雪梨膏排排站在餐桌上,黎伯正熟练地往碗里加鲜奶,而后分递到每个人面前:“来尝尝。” 张妈再一次走流程地:“哇~” 陈砚时垂下眼眸,认命般地捏起匙羹,背脊却下意识抗拒靠后,巧合的是,手机聊天界面那串欲言又止的“对方正在输入中…”也跟随他的动作,重新回归于平静。 没有发来新的消息。 陈砚时匙羹在碗里转半圈,虽没有严重到看见食物就想吐的地步,但他对食物的生理性抗拒不会骗人,他确实抵触有关吃的一切。 抬眼看了下钱来那个四脚朝天倒立在红色矮沙发上的,看不出是河马还是猪的粉红色毡毛有眼睛有鼻孔却没嘴的呆呆动物头像。 半晌,他敲下一行字:你现在说话方便么? 点击发送。 “叮——” 收到信息时,钱来正趴在床上,双手托腮,手指点点脸,苦恼着要和陈砚时说什么呢? 说什么好呢? 身上盖着薄薄的印有小雏菊碎花的白色空调凉被,消息跳出来的时候,凉被悄悄跑上钱来头顶,而被子的边沿,也被两只手轻轻握住圈起脸。 ——你现在说话方便么? 钱来眼睛笑起来,嘴巴却拼命忍住,手指在跳舞,回复:方便的。 很快,陈砚时发来:可以给我打个语音电话么? 陈砚时:就说你有题目不会,想问问我。 钱来:歪头猫猫疑惑表情包。 钱来:什么题目都可以么? 陈砚时:都可以。 钱来:好。 钱来:那你等我一下,我去拿本书看看题目。 陈砚时:好。 不问原因,钱来快速跳下床,粉色猪猪拖鞋“吧嗒吧嗒”跑向书桌,坐下时,她开始练习声音“喂喂喂,你好你好”。 然后,手机跳转语音通话界面。 1,2,3。 那边接通很快,陈砚时清冷的嗓音通过听筒传递过来:“喂。” 耳朵一秒通上电流,心跳受不了,赶紧跑出来叫嚣,钱来声音突然磕磕绊绊:“喂…喂。” 嘴巴微微张开,钱来一鼓作气,正准备把提前想好的话说出来,听筒那边却传来一道年长的女声:“谁哦?” 接着是陈砚时的声音:“同学。” “这么晚打给你是有什么事啊?” “她有道题不会,想问问我。” “啊?”女声略显疑惑,“她不是才说了两个喂喂吗?” 陈砚时:“……” 短暂的沉默中,钱来终于有机会把提前准备好的话说出来,没想到开口又变成磕磕绊绊的:“陈…陈…陈砚时同…同学。” 开学十天,两人说的话加起来不超过二十句,突然这样通过电话叫他的名字,还真是有点叫不出来。 听筒那边的女声很热情,声音由远及近,似把嘴凑到了电话旁边:“喂,小同学吗?你不要紧张,我是小时的阿姨,你有什么事情慢慢说。” 陈砚时:“……” 又一道年长男声传来:“小同学我是小时的伯伯,你好啊。” “……” 明明是两个人的电话,却有四个人参与,这下钱来是真紧张了,却也还是要硬着头皮按剧本说:“我…我…我有一道题…题不会。” 说的什么鬼。 钱来“砰”的把脑袋磕上书桌。 女声讶然:“哎呀真是有题不会啊。” 接着:“小同学你不要着急,小时现在在吃东西,海底椰雪梨膏,加了奶的,q.q弹弹清热降火气。” 钱来脚趾扣地到快要哭出来,依旧不忘配合:“…哇……哇。” 年长男声热情接话:“小同学,你下次来我们家玩,我做给你尝尝啊。” 钱来想要拥有记忆消除器:“好……” 年长男声:“哈哈哈哈哈。” 陈砚时极无语,手肘支在桌面,手掌扶上额头盖住眼睛,闭起眼,决定结束这场属于四个人的滑稽修行。 钱来额头抵在书桌上小鸡啄米,心里狂叫: 救命—— 陈砚时的声音再次由听筒传来:“我晚点找你。” 钱来扁起嘴:“好。” “那挂电话了?” “好。” 钱来把头支起来,手机搁在桌面,手指即将触到挂断键时,年长女声再次传来。 声音很小,用的气音在问:“你的小同学是不是有点结巴啊?” 钱来猛然吸气,指尖迅速掉落在结束通话的按键,“滴——”。 连月亮都嫌她丢脸而藏起来的夜晚,星星也不眨眼,钱来躺在床上,关了灯,空调凉被像潮水一样淹没到她的头顶。 只有手机发出微微的光亮照在脸上。 心里爬有一万只蚂蚁,钱来给陈砚时发消息:刚刚,我是不是搞砸了。 她连电话两个字都羞耻说。 等了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的一分钟,陈砚时才回:没有,谢谢你。 陈砚时:刚刚才勉强吃完半碗q.q弹弹。 钱来委委屈屈:对不起。 陈砚时:你好像很喜欢说对不起。 钱来鼓起河豚脸:丧气表情包。 陈砚时点到即止的安慰:不用什么错都往自己身上揽。 陈砚时:很晚了。 钱来河豚脸放气:晚安。 陈砚时:晚安。 钱来把脑袋从被子里放出来,闭上眼睛安慰自己,快快睡着吧,只要睡着了,梦里什么都能忘记。 隔天依旧是高压的一天。 课间休息,钱来刚把辛勤劳作的黑色水性笔送回家,决定眯眯眼休息十分钟。身后突然传来徐子谦的声音:“哇大佬,谁送你的礼物。” 钱来眼皮一跳,什么什么,什么礼物,而且大佬说的是陈砚时吗。 她赶紧抓走刚送回家的黑色水性笔。 以往出现在陈砚时抽屉查无主人的礼物,徐子谦会时不时帮他清理,今天也不例外。 当灰色包装盒出现在桌面上的时候,陈砚时才想起还有这一茬。 想要捞回的手没有徐子谦快,包装纸已经被拆了一角,露出略微眼熟的白色盒子。 陈砚时一下接收到盒子传递过来的信号,骨节分明的手掌搭在桌面,在徐子谦猜测是不是巧克力的声音中,目光转向钱来。 居然,有人会给他送葡萄糖。 “妈呀居然是葡萄糖。”徐子谦一张震惊脸,太符合常理又不符合常理的礼物了,知道陈砚时常喝葡萄糖的人并不多。 严格来说,唐敏琪算一个,但她不可能... 那... 钱来? 徐子谦小声问:“钱来给你的?” 这话一出,让正在偷听的钱·假装写作业·顺风耳·来倏地背脊一僵。 陈砚时收回目光,不多做解释,抬手把盒子放回抽屉:“不是。” 竟然收回去了,徐子谦霎时更好奇:“那是谁?总不能是你自己买的吧。” 钱·假装写作业·顺风耳·知道答案·来同样好奇,他要怎么把谎圆过去。 陈砚时脸上是一本正经的表情,抬手随意转起笔,圆谎对他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 只是视线朝前瞥一眼,看见前桌那颗正以匀速缓缓后移明显也在意答案的一颗脑袋,话到嘴边突然拐了个弯。 他转向徐子谦,打起哑谜:“是个小结巴送的。” 听得徐子谦一头雾水:“啊?哪里来的小结巴。” 陈砚时不再给答案,只一副“你猜吧”的表情耸耸肩膀。 然而前方替他交出了答案,响起一声“砰”。 钱来脑袋像山东煎饼一样完整摊在桌面。 什么小结巴,谁是小结巴。 他说的小结巴是她吗。 仿佛只有两个人才知道的暗号,有一万只兔子在心里跑跑跳跳,钱来闭上眼睛,手指不由蜷缩起来,脸红的要滴血,耳朵好像冒起了烟。 仿佛听到昨晚挂断电话的那一声“滴——”。 钱来再也不敢睁开眼。 可恶,桌子在发烫,加了红色番茄酱的山东煎饼就要被烫熟啦。 救命—— 5、第五份午餐 持续性心跳一直到上课铃声响起,一中的校园铃声很特别,没有选用让人一听就犯困的《威斯敏斯特钟声》,而是另外请了编曲师进行谱曲,特别制作了一首如夏夜冰可乐般欢快的纯音乐。 响起时,像脚踩月光穿过了萤火虫森林,再沿蜿蜒小路去到粼粼月亮海上坐游船,船身轻晃,在天微微亮时靠岸,所有人便都抵达了海中岛屿。 这首铃声在把大家带去岛上学习。 钱来在这种欢快中悠悠抬起头。 圆圆的漂亮脑袋,配合着音乐,在陈砚时眼中,像是太阳在缓缓升起。 突然觉得她除了乖巧之外,其实还是很可爱的一个女生。 有着不做作的,很自然的可爱。 钱来微微红着一张脸,开始对下节课即将要用到的学习用品进行排列。 唐敏琪握着根旺旺碎碎冰飞奔回来,坐下时,两手握住碎碎冰身体的一头一尾,前后一旋,碎碎冰便被一分为二,她递了半根给钱来:“快,宝宝。” 钱来眼睫弯弯地接过,含在嘴里说:“谢谢。” 太乖了,唐敏琪顿时母爱泛滥,托起腮来姨母笑:“不用谢,妈妈爱你。” 钱来不好意思地低低头,从抽屉里拿出一小包之前备着的小饼干,轻轻放到唐敏琪的桌子上,小梨涡闪现:“这个给你。” 唐敏琪再度姨母笑的收下,又从抽屉里拿出个夹馅西瓜味的吐司面包,同样递到钱来桌子上:“那这个给你。” 如此来回,钱来文具店一样的抽屉自然比不过唐敏琪五花八门的小卖部,只好认输:“好吧,谢谢你。” 唐敏琪满心欢喜:“不客气。” 徐子谦在后方观看全程,对女生间的友谊感到不可思议:“你们搁这演小品呢。” 唐敏琪霎时换上生气脸,转过身,从抽屉里捞出同样的小面包砸过去:“闭嘴吧食铁兽。” 徐子谦一个跳跃假动作,面包掉落在地,他只好弯腰,边捡边说:“请叫我熊猫,谢谢。” “yue,”唐敏琪呕吐表情,“熊猫那么可爱,你少玷污国宝了。” “我这叫玷污?”徐子谦寻找认同,试图把钱来拉入阵营,“钱来你评评理,我不配叫熊猫吗?” 突然被点名的钱来像是接到指令,只好捏着碎碎冰加入两位青梅竹马的战争,转头看向徐子谦略逊色于陈砚时的脸,认真思考起来。 他配,还是不配啊。 她求助般看向唐敏琪。 徐子谦似猜到她心中所想,赶紧把书本拦在中间:“喂喂喂,你摸着良心公平公正啊。” 钱来摸摸良心,于是摇摇头,委婉说:“你不太像熊猫。” “那我像什么?” 真是让人难以回答的问题,像:“人……吧。” 徐子谦:“……” 不是好的答案,钱来眼神躲避,小虾米弯腰般悄悄咬回碎碎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唐敏琪听完发出疯狂爆笑,她朝钱来竖起大拇指,“这个‘吧’真是太有灵性了。” 又转身:“认命吧食铁兽。” 徐子谦偏不:“吞金公主请滚蛋。” 以往从不参与战争的陈砚时也突然一声轻笑。 立马被徐子谦捕捉,一把揽过这位吃瓜人士的肩膀,仿佛要拖他下水般,再问钱来:“那他呢,他像什么?” “他像……”突如其来的问题使得钱来移过目光,小虾米悠悠直起身,她看向陈砚时。 很认真地看。 他有着眉目干净的一张脸,肩膀宽阔,即便是穿着校服也不比杂志上的模特逊色。 皮肤是冷白,喉结…太性感了,她赶紧把眼睛移开。 下颚线线条十分流畅,嘴唇很薄,鼻梁骨高挺,再往上,是一双不带任何情绪的眼睛。 桃花眼眼角上挑,目光专注,他此时也在看她。 可眼里却没有温度。 像是突然被啄了一下,钱来立马避开视线,装作若无其事般,眼睛去往他浓密的黑色头发。 很“山涧雪松”的一个人,有独自淹没在风雪之感。 很像他的微信头像。 时间在变慢,钱来在思考:“嗯……” 连风都没有催促她要立马回答。 钱来再次尝试去找他的眼睛。 只一秒, 又退缩,她依旧是不敢看。 那双眼,真的太淡漠太疏离了。 即便在心里认定他是个善良的大好人,此刻也不由觉得,他其实一如传闻那样,很“高冷”、“难以接近”,好像没人能轻易走进他内心。 他给了她很多善意,但可能只是因为那是他一直以来的教养,让她误会了他是凛冽冬日里那杯让人温暖的甜咖啡。 如果不是考到火箭班,她应该一辈子都不会与这样的人有交集吧。 钱来莫名想起那张他握着奖杯在贴吧疯转的照片。 那么喧嚣热闹的环境,正如此刻一样,他明明身处其中,却似置身事外,明明就在眼前,却让人觉得很远,像... “像...” 物理老师在此时敲响了门:“上课了喂,高三了,还不赶紧收收心。” 原本吵闹的课室一秒恢复安静,钱来也跟着大部队齐齐回归原位,没有人再发出声音。在这种无声的静谧里,钱来目光飘向窗外,此时外边烈日正盛,无人的操场正在接受日光最炽热的亲吻。 一切是如此热烈。 而他却是住在月亮里的国王。 淡漠的,孤寂的,难以走进内心的。 拿起笔时,钱来悄悄在心里藏起答案。 * 今天的午餐依旧丰盛。 有香气四溢的清汤牛腩竹升面、表皮焦黄的香煎墨鱼饼、脆嫩的盐水菜心和一碗下火去燥的陈皮绿豆沙。 吃饭时,钱来突然很想知道,为什么陈砚时会厌食? 直到把饭吃饭,洗干净碗,把便当包挂回他的书桌,她都没有想出答案。 她应该也不会有答案吧。 度过短暂午休,原以为又是要埋头苦写试卷的无趣一天,但下午时,老师突然带来彩蛋,宣布下周一校庆,那时会举行义卖活动,请同学们自由组成义卖小组,踊跃参与。 一中至今已有百年历史,作为芜市最好的重点高中,每每校庆只要熬过沉闷的校长发言,喝下杰出校友的励志鸡血,再度过优秀教师的颁奖环节,其实还是很值得期待的,尤其是义卖活动。 而且此次校庆最重要的一点是,周一不用上课。 听完消息,同学个个化身成为花果山的猴,齐齐欢呼后便开始相互邀约,自觉进行起自由分组。 唐敏琪不用说,她自然要和钱来在一起,而徐子谦,食铁兽最默契的搭档当然是吞金公主。 至于陈砚时,举办校庆时他的同桌是谁,他就自动和谁组成一组。 于是四人没有商量,默契组成搭档。 难题是,义卖,要卖什么呢? 唐敏琪首先提议:“二次元周边,我们可以进一些明信片、卡纸、便利贴、徽章、钥匙扣、亚克力拼图等等等。” 徐子谦马上拆墙:“于是卖不出去你就尽情收入囊中?” 唐敏狠狠辩驳:“利益最大化你懂不懂,卖不出去我收了也不亏。” 钱来觉得很有道理,决定支持。 陈砚时也无所谓,这种形式的头脑风暴多一张嘴就多一个意见,他从不参与,只负责当掏钱的财神爷。 因此四人小组分裂成了意见多多两人组和毫无主见二人帮。 徐子谦很有想法:“学校里喜欢二次元的能有多少,还不如抛公仔。” 唐敏琪反对:“你是不知道我们二次元队伍有多壮大,而且抛公仔的钱都能买公仔了,谁会抛。” “那抛不中就送咯。” “那为什么不自己买。” “自己买哪有抛到的香。” “为什么没有。” “就是没有啊,有的话你干嘛还玩娃娃机。” “......” 钱来竟也觉得很有道理。 陈砚时依旧没有意见。 有意见的两人互不相让。 徐子谦燃起斗志:“那你卖二次元,我搞抛公仔,我们当日一决胜负。” 唐敏琪不落下风:“行,那天谁输谁是狗。” “狗就狗,中华田园狗。” 徐子谦转向毫无主见的两位:“你们站那边。” 怎么办,钱来可以当柴犬,但不想当田园狗,于是硬着头皮提议:“我…我卖小蛋糕吧。” 徐子谦怒而转向陈砚时。 陈砚时单手支着下巴,什么狗都不想当,便语气坚定地指向钱来:“她。” “嘻嘻。” 被点名的钱来立马偷偷地笑起来。 徐子谦呕血:“那我们干嘛要组成一组。” 陈砚时同样疑惑:“不知道。” 没有结果的结果只好用抓阄决定,三人一致通过让没有提议的陈砚时负责当公证员。 为显示天意,徐子谦提议要增加难度,谁能抽到自己的,就听谁的。 唐敏琪说可以。 钱来也觉得没问题,主动提出由她来制作抓阄的道具。 她转身,快速把淡黄色便签纸从抽屉里拿出来,小心撕下三张后,认认真真地在上面写字。 二次元、抛公仔、小蛋糕。 写完,对折起四个角,做成扁豆腐一样的微微厚度,再前后确认两次正反面都看不见内容后,立马转过头。 没想到的是,陈砚时正同步朝她摊开掌心。 氧气像是停止了供应。 钱来突然觉得有那么一点点点地感受不到呼吸,只好秉着气捏住小豆腐块的角角轻轻放进陈砚时的掌心里。 她动作很快,陈砚时跟着抽回手,两掌合拢后摇了摇,两秒,摊开往四人中间递。 唐敏琪抢在前,点指兵兵的选了第一个,徐子谦也顺势拿走旁边的,便只剩下钱来。 陈砚时自然地把手移到她跟前。 钱来再一次下意识的屏住呼吸。 从未想过此刻竟会产生懊恼情绪,认为自己不够博学,以至于不会看手相,因此便看不懂他掌心里蜿蜒起伏的山。 钱来目光呆呆的。 陈砚时的手朝她扬了扬。 钱来惊醒般,指尖立马飞速移动,在阴影落下时,她刻意去忽略他皮肤传来的冰凉触感,捡起便签纸便飞速移开。 总算是得以喘息。 钱来深深呼出一口气,没想到如此简单的一个动作,竟也能让她出了一身的汗。 6、第六份午餐 难度之所以被称之为难度,就是因为它难。 而“难”在百度的释义里,有着“不容易”和“不大可能”的意思。也就是说,徐子谦增加难度的抓阄提议,除了浪费时间,毫无意义。 因为谁都没有抽中自己的。 最后还是决定让陈砚时来抽。 如果是这样的话,钱来在心里微微祈祷,希望天上的神仙能让陈砚时抽中小蛋糕。 被重复利用的折皱纸团这次转移到了徐子谦手中,他收集完毕便起势,站起身来左晃晃右摇摇,摇晃到纸团全部都晕倒,才天女散花般把它们撒到陈砚时桌面。 一个,两个,三个。 形似无异的皱皱淡黄色像弹珠一样掉落。 也许别人看不出来,但在那不规则掉落的纸团里,陈砚时很快便能捕捉到区别于其他两个之外的另一个。 很神奇。 此刻它乖乖地待在中间,形状更蓬松一点,圆圆的,比起另外两个随手捏出来的皱巴巴,它皱得相当有规律,不用想也知道是出自谁的手。 陈砚时指尖微动,即将握住纸团的咽喉。 钱来刚好被他堆高的书本挡住视线,什么都看不见,便两手自然的攀上他书本的边边,拉长脑袋去看。 突然的靠近使得鼻尖传来淡淡的橘子香味,陈砚时抬眸,眼前是钱来好奇宝宝的一张脸。 离得不算远,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橘子香气,如雨后般清甜的水果味道,没有让陈砚时下意识远离。 也许,它不是来自食物的缘故。 陈砚时平静收回目光。 徐子谦突然再次起势,双手交叠隔空盖在三张纸团上念咒语,念完再次提议:“这样吧,为了增加趣味性,这次谁没被抽中谁就是狗。” 钱来睁大眼睛:“……”啊? 他真的好喜欢变狗哦。 唐敏琪想了想,直觉一定会抽中自己,便也同意。 然而陈砚时早已开了上帝视角,耸耸肩,他其实不算参与变狗环节,当然也可以。 目光去到了钱来。 钱来悄悄垂下身体,抿起嘴唇,不愿说扫兴的话,轻轻点头说:“好吧,可以的。”继而立马在心中许起愿望:天上的神仙,请你一定不要让我当狗。 陈砚时开始抓阄。 他骨节分明的手掌搭在桌面,指尖慢条斯理地在桌子上点了点,而后去往中间位置,轻轻压住发呆纸团的蓬松头,使得它稍稍变扁,再手一勾,纸团迅速滑进他的手掌心。 他一把握住,举起:“这个吧。” 答案已定,余下两个落选的纸团被徐子谦拿走,他捏在手,突然问陈砚时:“你觉得会抽到什么?” 陈砚时神色无常,平淡地说:“都有可能,不知道。” 三分之一的概率,徐子谦认同:“那就是看天意。” 而天意令钱来紧张,呼吸都不由变慢。 很快,纸团被陈砚时摊开后平铺于桌面,他两指指尖按压在上,推到四人中间将谜底揭晓。 三双眼睛齐刷刷去看,折皱的便签纸上,赫然出现用清秀楷体写着的三个字: 小蛋糕。 竟然真的抽中了小蛋糕。 钱来内心“呜呼”,眼睛瞬间发亮,在徐子谦和唐敏琪不约而同地“啊”声中,悄悄从陈砚时的书本上移开手,而后虚虚握成拳,大拇指和食指呈圆圈状地抵到嘴角边。 真是谢谢天上的神仙,钱来好高兴,高兴到要用拳头拼命压住嘴角才能忍住不让自己放声大笑。 可是颧骨还是不听话地升了天。 喜悦的时候,人会不自觉看向想要分享的人。 钱来悄悄转头看向陈砚时。 恰好,陈砚时也正转过头来看她,目光极淡的一瞥。 两人目光像磁铁相吸那样碰撞,“啪——”,却立马被徐子谦和唐敏琪相互成狗的哀怨声打断,钱来逃跑一样地移开目光,开始和大家一起思考起迎面而来的新难题。 唐敏琪首先发言:“蛋糕的话,我们应该是卖cupcake吧?那cupcake是自己做?还是在外面订购?” 徐子谦举手抢答:“先声明,如果自己做的话,我只会挤奶油啊。” 唐敏琪点点头:“我连奶油都不会挤。” “这……”钱来咬着下唇,“嗯……”怎么办,如果非要用动词来诠释掌握技能的话,那她只会煮饭,炒菜,和吃蛋糕。 财神爷陈砚时从不会为此烦恼:“觉得自己做太麻烦的话,可以选择外面订购。” 唐敏琪说:“外面找人做会不会成本太高了。”她把我穷写在脸上。 省钱小来疯狂点头:“对,那样好像太贵了,不会的话我可以学的。”她脸上写着我超级穷。 徐子谦抛出问题关键:“自学啊?那难吃怎么办。” “这…”钱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当时提议只是随口说的,所以她提出这个,是给大家添麻烦了么。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垂下眼,坐直身,微微变成一根绷直的弦。 一直不说话的陈砚时在这时候开口:“你们要是不嫌麻烦,”他犹豫了下,沉默几秒后才再度接着说,“我家里倒是有人可以教。” 因他解围的话,钱来心里突然落下一根羽毛,正极轻极轻地扫过她的心口,她微微鼓起脸颊,拼命忍住不让自己的眼神再次落向他。 时间安静了几秒,最后决定自己动手。 唐敏琪说:“自己做蛋糕,想想好像也很不错的样子。” 徐子谦也没了意见:“也不是不行,反正最后一年,就当给以后留个回忆咯。” 这本就是陈砚时的选择,他语气自若:“我都可以。” 听他们这么说,钱来才放下心来,还好还好,她的提议总算是没有闯祸。 吵吵闹闹一下午,最后定了去陈砚时家学做蛋糕,除去上课,大家也只有周末才有空闲。 时间便选在了周日早上十点,前去的三人约定在学校集合,陈砚时会让家里司机来接。 公交车到不了的地方令大家一致通过了提议。 没有了新鲜话题,时间开始枯燥溜走,自定下时间后,钱来每天回家都要划日历,画完再倒计时,还有五、四、三、二,终于只剩下一天了。 钱来隐隐期待,又莫名紧张。 要去的前一晚,钱来特意回了一趟姐姐家,那是位于市中心的江景房,离学校坐地铁要一个小时远。 也不是临时起意,只是这几天在翻衣柜的时候,总是会想起不久前姐姐从国外带给她的那条淡黄色裙子,上面绣有可爱的小碎花。 她记得在穿起的时候,姐姐说:“我们小钱来穿上这条裙子就是全世界最甜的橙子味棒棒糖。” 她不好意思捂起脸,当时雀跃的心情如此刻一般,投映在飞驰的地铁镜面。 回家前,钱来又去便利店买了一份咖喱牛丸,一份四个九块钱,牛丸圆圆的不会爆浆,尝起来是脆脆的口感。 以前很喜欢的食物,竟也变得没有陈砚时家的午餐好吃。 钱来戳戳黄色的咖喱汁,她真的是好期待明天啊。 7、第七份午餐 天气不似预期,受今年第五号台风影响,芜市在半夜突然下起了雨,隔天,气温呈滑坡式骤降。 由冒汗的28度降成了忧伤的18度。 钱来站在视野辽阔的江景大阳台,身上是一件印有可爱lulu猪的粉白配色睡衣。然而现在心情却没有欣喜的粉泡泡,只剩如雪一般无助的白茫茫。 雨水冲洗过的天空依旧蓝得透亮,上边飘着大朵大朵的棉花云,不管是谁看见,应该都会说“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有风吹过,钱来一个寒颤,没有衣袖遮挡的手臂瞬间冒出一层薄薄的鸡皮。 钱来搓搓细藕一样的嫩白皮肤,鼓着河豚脸回到了房间。 一墙之隔连着衣帽间,那里边琳琅满目,姐姐对她很好,总是像芭比娃娃换装游戏一样塞满她的衣橱,她有成排的小裙子,其中好几件还是价格不菲的设计师款。 可是,哪一条都比不上她的“橙子味棒棒糖”。 那是她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条裙子。 被姐姐接走的那一年她14岁,是长在脏污泥地里的蜡黄泥土豆,穿怎么刷都刷不干净的山寨球鞋,真的破洞的破洞牛仔裤,和洗到变长也舍不得丢掉的白色衣服。 是姐姐和小裙子一起把她接回了家。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身体发育,小裙子逐渐穿不下,好在姐姐看出了她的喜欢,在国外演出时请了著名设计师亲自操刀,按照她目前的身高尺寸进行了一比一纯手工定制。 淡淡的黄色是初升的暖阳,绣着的小碎花是各个花一样的世界,而腰身处新添加的形似蝴蝶状的英文字母“lai”,姐姐在生日贺卡里说—— 愿17岁的小钱来可以勇敢的飞向任何她想去的世界。 钱来摸着裙摆的边边,新裙子从收到到现在还一次都没有穿出去过,而她心里好像有了想去的世界,可是, 现在还不能飞着去是吗。 钱来放弃独属于炽热温度的小裙子,换上一身淡卡其配色的美拉德秋日校园风格的穿搭。 百褶裙、堆堆袜、花边衬衫外搭一件薄薄的针织毛衣外套。 头发也不再是学校里的马尾,而是梳成垂耳朵兔发型,两边用同色系的丝带绑了个蝴蝶结,看起来是让人忍不住想捏捏脸的,软趴趴的可爱。 三两下吃完桌子上的方包,简单喝两口牛奶。 脚上乐福鞋欢快地踩在仍有潮湿气息的灰色水泥地,浅浅脚印留在铺着花岗岩大理石的楼梯,在地铁即将响起提示关门的“叮咚叮咚”声前,钱来一秒迈进车厢里。 很快,身后传来自动门合上的声音,“砰——”。 钱来脚尖点点地面,忍不住笑起来,现在离十点,还有不到100分钟。 学校大门外,唐敏琪远远看见钱来,二次元雷达疯狂启动,一路小跑跑向前,一把抱住钱来说:“宝宝,你今天也太可爱了吧。” 钱来不好意思的笑笑,也夸夸她说:“你今天也好漂亮哦。” 唐敏琪贴贴。 一旁的徐子谦有着难以理解的无语:“女生间可怕的友谊。” 陈砚时家里来接他们的车子已经到达,是一辆黑色奔驰,司机很热情,上车时说可以管他叫康叔,还说自己原先已经给陈爷爷开了三十几年的车:“现在退休咯,但我是一刻都坐不住,而且孩子也都大了,又不用带孙子,索性回来接送小时少爷上学。” “顺便给他送午餐。” 听到午餐两个字,钱来微微面热,十分不好意思地笑笑附和。 车子里,徐子谦和唐敏琪有着少见的安静,大概是被康叔古惑仔一样的大佬气质给吓到了。 之后便是一路安静。 车子无声穿过街道,在一路的绿意环绕中驶进芜市最有名的富人区,经两道有专人把守的门禁后,才稳稳停了车。 前方是三层楼高的老洋房,带有独立大花园,钱来下车时,觉得正在走进一本经历过岁月沉淀的书,环境清幽静谧典雅,有着浓浓的文人客厅之感。 家里第一次有同学来,张妈早早就守在门外,见了他们赶紧迎上去说:“你们都是小时的同学吧,欢迎欢迎啊。” 三人乖乖回应:“阿姨好。” “好好好,叫我张妈就行。” “好。” 张妈越看他们越高兴:“你们能来做客真是太好了。” 她满心欢喜,笑得眼睛都要看不见,领着他们穿过花园,像购房中介一样地介绍罗汉松的树龄,桂花树的来历,以及:“我们后院还有两棵柿子树呢,刚刚结了果,红彤彤的可漂亮了。” 三人无比拘谨地“哇”了又“哇”。 见他们无限配合,尤其是头上绑有蝴蝶结的那个,每次都“哇”得又尴尬又真诚,张妈不由笑起来,感慨道:“家里今天总算是热闹点了。” “不然这么大的房子就住着小时,外加我和黎伯两个老东西,还真是怪冷清的。” 张妈说完这话,钱来不由看向她,已被岁月留下痕迹的一张脸,头顶发丝斑白,老花镜片后是略带忧伤的一双眼睛,不知为何,她的眼神让钱来心里也跟着闷闷的。 一行人进门,张妈从鞋柜里给大家拿拖鞋,笑着说:“这些鞋子全都是新的,家里已经好多年都没来过客人了,好多东西啊年年换年年新,这次终于能派上用场了。” 三人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好道谢:“谢谢张妈。” “不用这么客气,把这里当自己家就好。” “好。” 几人出玄关,张妈带他们去往主客厅,经过楼梯处时,陈砚时正好从上面走下来。 不同于以往在学校只能穿校服的装扮,他今天穿一件很休闲随意的白t,薄薄的灰色裤子,左手插在裤子一侧的口袋,右手闲闲垂着,头发些许凌乱地遮在额前,身体并不绷直,一副刚睡醒没多久的样子。 清冷出尘,又带几分往日难见的戾气,很不好接近。 钱来偷偷看他,心里想:居然才刚刚睡醒吗。 又感叹学霸不愧是学霸,平时这个点,她在家都已经刷完三套试卷了。 真是愁人。 陈砚时下到平地处,脸上才稍微露出礼貌表情,问他们:“到很久了吗。” 徐子谦说:“没,刚到呢。” 陈砚时点点头,目光朝前一撇,轻扫过钱来,却没说什么,而是转身跟在张妈身后,任由其往前带路。 只有脚步声存在的空间里,钱来十分敏感的捕捉到了陈砚时的那一眼,她手指不由微微蜷缩,脚步开始放缓,极轻地咬起下唇。 也许他的目光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但好多想法此刻却不听使唤地冒进钱来的脑袋里。 她盯着他如松柏一样挺拔的背,和一身极为休闲的装扮,心下一跳,脑子里倏地响起一声“噔——”。 她立马落后其中,看向唐敏琪和徐子谦。 两人身上都是极为随意的运动风格装扮。徐子谦是一身极简的纯黑色运动套装,而唐敏琪则是白色运动裤搭浅蓝色运动服,她和在学校里一样,都是随意地扎着马尾。 只有她,由头到脚都隆重得像一棵挂满彩灯的圣诞树。 有着像穿隆重晚礼服去街边烧烤摊喝啤酒撸串那样的格格不入。 这个意识让钱来原本高悬的心脏瞬间沉至海底,尴尬在身体里蔓延,她突然有几分不知所措。 所以,陈砚时也觉得她是圣诞树么。 钱来没办法再高兴,头低低地跟着大家进主客厅,同时又无比庆幸,还好今天降了温。 不然……她一定会像个小丑。 桌上堆满各种零食,黎伯早早给大家准备了港奶,热的在马克杯里冒烟,冻的冰茶砖沉底,正在玻璃杯里出冷汗。 张妈说:“听说你们想学做小蛋糕,我和黎伯啊早早就开始准备了。” 两人推个餐车过来,上面能叫出名字的,半熟芝士、提拉米苏、草莓慕斯、红丝绒、牛乳千层、杏仁巧克力脆、巴斯克、布朗尼以及还有各种叫不出名字的切件蛋糕。 甚至连咖啡蛋挞、芝士大福和奥利奥珍珠雪媚娘都有。 首次登门的三位猛吸一口凉气,简直不能更震惊:“我的天!” 这是什么有钱少爷家的小说剧情。 陈砚时双手抱胸地坐在离餐车的最远处,眼里藏起抗拒情绪,一言不发。 黎伯乐呵呵:“不知道你们是想要学哪一种呢?还是有别的想法,没关系,都可以提。” 被惊到的三人哪里还敢有别的想法。 黎伯接着说:“你们看看喜欢哪个就跟我说。” 钱来看着比米缸里的米还多的成排小蛋糕,震惊脸下不去:“天啊黎伯,这些你全部都会做吗?”她抬起头,无比真诚地夸道,“黎伯你真的好厉害啊。” 黎伯“哈哈哈哈哈哈哈”地接受夸赞,然后很诚实地回答钱来:“我就简单会几样,你们别担心,虽然我不会但钱会,我请个糕点师过来就行。” 三人再次震惊脸,其实他们来这里,就是为了省钱啊。 三人:“……” 不敢说话。 黎伯邀请大家过来看:“来来来,你们过来尝尝再选也行。” 三只小鸡仔得令,乖乖起身,欢乐地围过去,人一走,沙发上就只剩孤零零的陈砚时。张妈看见了,受不了他这样游离于世界之外,赶紧热情呼喊他:“小时你也过来,来和同学们在一起。” 陈砚时情绪极淡地“嗯”了一声,却在起身时,无奈地闭了闭眼。 心里不知是懊恼更多,还是后悔更多。 抓阄那天,小蛋糕对于厌食的他来说,无疑是一个非常错误的选项,他早就排除了错误答案,剩下的二选一,无论选中哪一个,于他而言都算是好提议。 为什么偏偏选了钱来。 陈砚时抬起眼。 眼前是很温馨的一幅画面。 不知谁说了什么,张妈和黎伯久违地笑弯了腰,徐子谦和唐敏琪正头低低地弯腰在挑选,而钱来... 钱来手里正拿着不知道是哪一块小蛋糕,嘴巴鼓鼓的,眼睛满足地眯起来,一下,她朝黎伯竖起大拇指,眼睫弯弯,笑成一杯50度的冬日甜咖啡。 她在对黎伯说:“好棒哦。” 眼神突然朝他飘过来。 这次没有立即躲开,而是歪了歪头,对他笑得可可爱爱。 陈砚时眼睫微动,站起身。 可能,他想看她永远可爱吧。 8、第八份午餐 巧克力慕斯的香甜味道让钱来短暂忘掉“圣诞树”带来的烦恼。 黎伯说:“大家要留点肚子吃午餐啊。” 钱来认真点头,心想,原来每天这么好吃的午餐,都是出自黎伯之手。她弯弯眼睛:“好的黎伯。” 黎伯又“哈哈哈哈哈哈哈”地笑起来,习惯了小时每日敷衍的冷冰冰,突然来了个事事有回应的热情向日葵,他可真是太欢喜了。 张妈也笑得弯了眼,恨不得直接就让钱来住下,让家里变得天天像过年。 陈砚时安静地站在一旁,距离众人不到两步远,然而扑面而来的奶油甜香气令他微微蹙起了眉,他只好再度游离于热闹之外,变成高悬于天上的月亮,有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无声的孤寂。 钱来眼睛又开始忍不住地去找他,她目光偷偷的,偷偷的,很是小心翼翼,却在视线落脚的那一刻,热闹突然没有了,世界变得极为安静。 这让她心里有点闷闷地难过。 难过无声地持续到了饭点,张妈热情地领着大家去吃午餐。 餐厅离得远,途经一条瘦长小道,小道靠墙一侧,点对点地站着一排独立的小四方长脚桌,桌上放着姿势造型都极为古雅的绿植,有文竹、蓬莱松、流泉枫、小盼菩提,以及六月雪。 往前连接后院,院内隔挡着的左墙处,有一扇另开的木质雕花窗,像极了手机镜头里的取景框,虚虚朝外看,能看见张妈口中那两棵极好看的柿子树。 那里,空气是能看见尘粒般的干燥,暖暖的红色立于万物凋零的秋,阳光陪着果子压低了枝头,在云不动的透亮天空里,风经过得很温柔。 踩过长长的石子路,终于抵达餐厅。 内里是极具东方气韵的环境,素净的色调雅致,中间一张颜色古朴的长条形餐桌,黎伯正站在边上,逐一往上摆放菜品。 每一道菜的摆盘都极为精致。 有乳猪拼盘、发财猪手、豉汁蟠龙鳝、白切清平鸡、酥炸生蚝、糖醋肉球、白灼九节虾、蚝油焖北菇、瑶柱粟米羹。 色香味俱全的九道菜,在芜市还有另个叫法,九大簋。 九大簋中的簋,在史书中有记载,是祭祀和宴飨时所用的食物盛器,南越立国后,簋由中原传至,被用作宴席时,最高礼仪标准的食物盛器。 九大簋渡漫漫800年历史长河,流传至今,其实早已无固定菜牌。 它里面所包含的菜式也随各个地方的节庆和饮食习惯而发生了改变。在珠三角,每个地区都有着独属于自己的九大簋版本,但它所代表的宴席规格之高,主人待客的诚意之高,这两点不会因任何而改变。 足以见得,黎伯对这次的小同学到访有多重视。 菜品逐一上齐。 日常中,每道菜其实都很常见,即便是阿妈不过生日,表哥不摆酒席,也都能随意就在街市吃到的东西,并无太大特别。 但此刻,它们整整齐齐的出现,尤其是那只表皮烤得酥脆焦黄的整只小乳猪,惊得三个小同学又是连连地:“哇——” 黎伯说:“同学们是想喝可乐还是果汁啊,果汁是鲜榨的。” 三人不敢有意见:“黎伯给什么喝什么。” 黎伯乐呵呵:“可乐有气,肚子胀得快,我们喝橙汁。” 三人纷纷点头,只有陈砚时要了一杯白开水。 吃饭时,座位没什么大讲究,陈砚时如往常般,依旧被黎伯和张妈左右夹击围在中间,而他们对面,由左往右分别是徐子谦、唐敏琪、钱来。 因此,钱来的对面,正对着张妈。 每个人面前都是满满的一碗白米饭,陈砚时只要了比小半碗还要少的半碗。 张妈今日难得不管他,正慈爱地盯着钱来,两手合拢,下巴搁在上边,一副“我什么时候才能拥有这样的女儿”的羡慕神情。 钱来吃饭很认真,装米饭的大碗和装菜的小碗排排站好,骨碟放在另一边,勺子在瑶柱粟米羹里面泡澡,筷子垫着瓷白筷枕在睡觉。 她在认真剥虾。 去掉虾头,壳,尾巴,一节一节,露出红白相间的肉身,点点酱汁,“啊呜”一口,鼓起嘴巴眯眯眼,好好吃啊。 再到米饭,把筷子抓起来干活,捉住胖胖圆圆的白色大米,一下关进口腔,勺子也不能懒惰,粟米羹甜甜,带有瑶柱独特的咸香,真的好滋又好味,啊天啦,烤猪猪的皮怎么能这么香脆哦。 还有还有,肥北菇真的好多好多汁水啊。 这是什么人间天堂,钱来幸福得快要原地升天。 这种乖乖缩在角落里快乐吃饭的正面教材,张妈恨不得立马请摄影师团队跟拍下来,制成影片,每到饭点就给陈砚时无限循环播放。 突一声叹气,真是恨铁不成钢。 反观陈砚时,他的筷子一定很疲累,米饭是按颗粒送进嘴里,虾不想吃,猪不想吃,鱼不想吃,煎炸油腻通通没一个想吃。 却又不得不吃。 食物送进嘴里,每一个都要拖延时间地嚼够180下。嚼到张妈受不了,埋怨说:“我的祖宗哦,树懒都没你慢。”才肯罢休。 黎伯往陈砚时碗里递上剥好的虾,转头对小同学们说:“下次你们再来,有什么喜欢的菜就提前跟黎伯说,黎伯在家做好等你们来。” 三人点点头:“好。” 又:“谢谢黎伯。” 黎伯:“哈哈哈哈哈哈哈,不谢不谢。” 张妈往钱来碗里添菜,转而对着唐敏琪和徐子谦说:“另外两位小同学你们自己来啊,太远了我顾不到,不好意思哦。” 徐子谦和唐敏琪点头,表示完全不用张妈管,并说:“谢谢张妈,我们自己吃就行。” 钱来也说:“谢谢张妈,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张妈多久没体验过这种快乐夹菜的感觉了,哪里会放过,对着钱来无限散发慈爱:“没事,张妈喜欢看你吃饭。” 钱来有一点点地不好意思。 张妈突然说:“哎呀,我这个老木头一样的脑袋,小时前脚刚给我说完你们的名字呢,我这会儿又全都给忘了,真是不好意思啊。” 黎伯也说:“对对,光记得有个叫恭喜发财了,真是抱歉抱歉。” 钱来:“……” 张妈再度问起三人的名字。 他们把筷子放下,排排坐好,像上课回答老师问题那样,先由徐子谦来。 徐子谦说:“我叫徐子谦,谦是谦逊的谦,家里希望我能‘谦谦君子,卑以自牧也’,所以取名子谦。” 张妈和黎伯点点头:“很有寓意的名字,我们就叫你小谦吧。” 唐敏琪接着讲:“我叫唐敏琪,敏是聪敏的敏,琪是王字边加一个其中的其,琪有美玉的意思,爸爸妈妈希望我机智聪敏,也觉得我如玉一样珍贵。” “哎哟不得了哦,”张妈和黎伯再次点点头,夸赞道,“敏琪真是个好名字,我记住了,你是小琪。” 到了钱来。 如果说刚刚的愉悦心情是冒泡泡的可乐,那现在可乐一定加了满满一杯的冰。 凉透心。 钱来原本绷直的背脊下意识弯下来,呈保护自己的姿态,手指抓着小裙子的边边,艰难地开口说:“我叫钱来。” 这一刻她内心煎熬,因为实在编不出一个很好的关于“来”字的美好寓意。 她眼神变得落寞,关于“圣诞树”的难过再度袭来,仿佛她就是羞耻本身,因而赶紧把眼里的彩灯关掉,让自己变得黯淡又失去光彩,做一根不配拥有名字的木头: “我……” 她无不难堪地抿抿嘴,说出的话却是真诚:“我的名字没有特别的含义,就只有字面的意思。” “就是,有钱……来。”她尴尬笑笑。 空气有一秒钟的安静。 张妈和黎伯明显愣了一下。 这种下意识的反应令钱来感到难过,有太多太多这种时刻了,因为不够漂亮的名字,她再度成为了“话题的句号”,变成了不配拥有下一句的终结。 她明明知道的,张妈和黎伯并无坏心,可为什么还是这么敏感,是因为名字的期盼不是她本身么。 她强迫自己牵起嘴角,也只能笑了。 然而陈砚时却在此时说:“很好啊。” 突然而来的三个字,像突然把寒风中小女孩的火柴划亮,让她在无助的圣诞夜见到了最美丽的夜晚。 钱来倏地抬眼去看他。 如湖一样深邃的眼睛。 距离太远,她甚至无法看清那里面是否有她的倒影,只知道此刻他的视线撞进她的眼睛,语气坚定的,对着她又把话重复了一遍:“很好,你的名字。” 张妈和黎伯这才反应过来,附和说:“啊对对对,多好意头的名字啊,有钱来有钱来的,谁会不喜欢哦。” 张妈再度变得慈爱:“以后啊,我们就叫你小钱来。” 黎伯也跟着叫几声:“小钱来小钱来。” 唐敏琪和徐子谦也笑着叫她:“诶~小钱来,很好听的耶。” 尽管他们可能只是出于礼貌的安慰,但此刻,钱来还是忍不住高兴起来,她轻轻咬起嘴唇,心里的难过慢慢消散,眼睛里出现了一点点的温热。 虽然因为这两个字,她三岁的额头被输钱的父亲用板凳砸破过皮,五岁的双腿被带刺的藤枝狠狠抽打,七岁还差点在盛满水的洗脸盆里失去呼吸。 但此刻,好像都没有关系了。 她很感激陈砚时在那个时候说了“很好”。 不管什么原因。 他都点亮了她熄灭的灯。 9、第九份午餐 大家很快换了其他话题。 果汁足饭饱过后,三位小同学摸摸肚皮,深深呼吸了一口完全独属于秋日午后的静谧空气。 此时,窗外天空一碧如洗,低矮的墙头上正躺着只颜色好看的橘猫,阳光穿过压低的柿子树枝头,洒在它胖胖的肚皮上,它惬意地翻了个身,高高撅起鲜艳的橘黄色屁股,十分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后,“喵”一声,再度沉沉睡去。 引得他们也纷纷跟着打了一个呵欠。 张妈说:“今天虽然有太阳,但天气不热,外边有点风还挺舒服的,你们要不要去后院休息。” 三人顿时觉得困倦,又打了一个呵欠,点点头。 黎伯正在收拾午餐后的残余,张妈让陈砚时先带大家去后院:“我到前院再搬张躺椅,这种时候躺在阳光底下睡午觉,别提多舒服了。” 陈砚时说:“我去搬吧,你带他们过去。” 黎伯停下手中的活:“我来我来,你们都过去。” 几人便前往后院。 一个透着老旧报纸气息的地方。 区别于前院“古朴绿意”的喧闹,推开后院的木栅栏,扑面而来的是“沉静落叶”的烟火气。 阳光温柔,照亮了漂浮在空气里的细微尘粒,前方一处低矮白墙,墙侧栽一株桂花树,树下搭着张旧制的方形木桌,上边搁一个小围炉,张妈走过去,往围炉里划一根火柴,随后朝茶壶里搁一把茶叶,去往旁边接水时说:“闻一点茶香更好睡。” 但到底不适合精力充沛的高中生,室外的风吹一吹,他们身上的瞌睡虫早就被打跑了。 唐敏琪对院子好奇,问张妈:“这里好漂亮,我们能参观一下么?” 张妈笑说:“可以可以,你们当自己家就好,不用这么客气的。” 四人便围着院子转起圈来。 原本钱来是和唐敏琪、徐子谦走在前面,可他们两人聊着天,说着只有青梅竹马才听得懂的儿时话题,钱来不愿打扰,便让脚步慢慢落后,不知不觉中和陈砚时走在了一起。 两人肩膀不过一拳的距离。 意识到这件事,钱来紧张得像是一块全新的红色橡皮泥,心里狂叫着怎么办怎么办,她现在要捏一个笑起来的表情吗? 还是就这样当一个紧绷的圆柱体。 或者,如果她对他道谢,谢谢他在吃饭的时候替她解围,他会觉得很奇怪吗。 一旁的陈砚时察觉到她的僵硬,打破尴尬说:“今天的午餐还合胃口吗?” 纯属是没话找话了。 钱来点点头,有话答话地回应说:“合的,很好吃。” “嗯。” 嗯:“……” “……” “……” 怎么办。 钱来大脑开始宕机,又飞速重启,在脑海里快速把所有学过的语文课本、历史课本、数学课本统统翻了个遍,也都翻不出一个适合现在谈论的话题。 但英语课本上说,外国人见面常会“what\''''''''stheweatherliketoday”,于是她也:“今天的天气挺不错的,很舒服呢。” 闻言,陈砚时抬眼看了看天说:“是挺不错的。” 钱来:“嗯” “……” “……” 外国人的话题可真短啊。 他一定也觉得她很无趣吧,钱来放弃挣扎,压下心中找不出话题的尴尬,一咬牙,决心在他面前当一个无聊的圆柱体。 好在唐敏琪突然发出一声惊喜,她说:“张妈说的没错,沐浴在阳光下的柿子树真的是好好看啊。” 因无聊而被迫断掉的话题这才得以继续,钱来抬眼看看陈砚时,说:“我去看看柿子树。” 陈砚时点点头:“好。” 钱来走上前,离得近了,才发现两棵树其实离得有点远,它们一高一矮,高的那棵看起来明显树龄更长,但树干表面光秃秃的,不像矮的那棵那样围了块牌。 三人好奇牌子内容,纷纷走过去看,牌子是橘猫睡懒觉的卡通形状,橘色勾边,上面空白的地方写着: 陈砚时,于5岁时栽种。 牌子下方绑着两个吊牌,一个是“柿柿如意”,另一个则是“好柿连连”。 很稚嫩的笔迹,徐子谦转头,看向陈砚时问:“这是你写的?” 陈砚时顿了顿,走上前,沉默了几秒后才说:“有一个是。” 因为他停顿的时间,钱来敏感地捕捉到了他对这个问题的抗拒。 然而徐子谦神经大条,接着问:“那另一个……” 问题没能问完,被张妈状似地无意打断,她笑着走过来,叫他们说:“来来来,黎伯把椅子搬来了,大家去那边休息休息。” 徐子谦好奇脑在线,仍想开口,却被唐敏琪用胳膊轻轻一撞,打断说:“走了下还真有点累了。” 大家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只是在往回走的时候,经过那棵高柿子树,钱来眼神又忍不住溜去看一眼。 其实并无太大特别,不过她还是眼尖地发现了,在高柿子树粗壮挺直的深色树干上,有一圈似被铁丝环绕过的,隐隐的浅色痕迹,也许,它曾经也像矮柿子树那样,挂了一块专属于谁的牌子。 只是属于谁,可能只有风才知道了。 时间走得慢,几人回到原来的地方,围炉上已飘出阵阵茶香。 黎伯把竹制的躺椅拉到树荫底下,成一排摆好,说:“来,躺着休息下。” 几人乖乖说好。 耳边渐渐只剩下清浅的呼吸。 连阳光都在打盹的午后,钱来却睡不着,她无聊地看看天,看看云,再看看头上的树影,发了好一会的呆后,伸出五指,对着天空,试图抓住一朵云。 而后突然松开,转到陈砚时所在的方向。 他正躺在她旁边的另一张竹椅上,比一臂还要远一点点的距离。此时正闭着眼,树影落在他身上,风也堪堪停在他发间。 安静的陈砚时真是太好看了。 钱来心里溜进一只想要做坏事的猫咪,她任由它带着她捣乱,她稍稍把头抬起,眼睛快速扫射四周,确认大家都睡着后,才又悄悄躺下。 尽管没人会注意,她还是在心里默默地数了十下,然后闭着眼睛,对着陈砚时的方向翻了个身。 又是漫长的十秒倒计时,右眼先睁开,然后才到左眼,她不动声色地把右手手掌垫在脸颊间,用正面对着陈砚时的侧面。 身体被太阳晒得暖暖的,空气被茶叶烘焙过后也变得香甜。 钱来悄悄把左手举起,食指和大拇指指尖紧贴,环成了一个圈,有点像ok那样的手势,她在试图用她的手指制造出一只蝴蝶。 等到有风经过的时候,蝴蝶摇起翅膀,笨拙地穿过云,路过树,追上微风,最后才艰难地,隔空落在陈砚时的鼻尖。 轻轻点了点。 好傻哦。 钱来忍不住傻傻笑起来。 然而陈砚时却在这时睁开眼,他微微侧过头,眼睛里藏有被日光浸润过的温柔。 心跳漏了一拍,还来不及把手藏起来。 她的蝴蝶就这样被他轻轻抓住了。 10、第十份午餐 视线邂逅。 空气稀薄。 警铃大作。 钱来立马翻过眼睛,闭上身,心跳蜷缩,连脚趾也不放过,正羞耻地在“砰砰砰”。怎么会,胖橘猫突然挂在天上,太阳懒懒趴在墙头,天空飘过好多桂花树,地里栽着一朵棉花云。 围炉里的茶叶还没熄灭吗,茶壶里的炭火是不是已经煮得很香浓。 她的脑子乱七八糟,世界也因此跟着乱了套。 假装睡着到大家都起身,钱来再也不敢往陈砚时的方向望去。 同时也默默希望,他能把刚刚的一切都忘掉。 时间去到下午三点,舒适的环境熬出大家骨头缝里的懒意,谁也没力气再去想小蛋糕。 黎伯说:“没关系,你们要多少报个数,我找人做好了给你们送过去。” 张妈也说:“既然这样,反正也快到饭点了,你们就留下来吃完晚餐再走吧。” “可是……”三人犹豫,这样未免太打扰,而且时间离饭点也还早。 黎伯怕他们不答应,赶紧使出杀手锏:“不如我们今晚bbq。” 张妈负责打配合:“哇在花香和蝉鸣声中烧烤,再搭个帐篷,很像户外露营耶,很好玩的。” “这里还能听见蝉鸣?”钱来惊喜。 张妈立马:“能能能,何止蝉鸣,蛐蛐也有,什么都有。” 于是三人点点头,恰逢钟点工阿姨打来电话,说家中临时有事不能过来打扫,于是他们便自告奋勇,接起搞卫生的活。 张妈赶忙摆手说:“不用不用,家里少一天不打扫也没事的。” 可徐子谦已经挽起了袖子:“没事张妈,我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搞卫生,家里的卫生一般都由我负责。” 钱来和唐敏琪也点点头:“就让我们来吧,不然白吃白喝的,我们也不好意思留下来烧烤了。” 听他们这么一说,张妈只好安排简单工作。 徐子谦负责拖地,钱来和唐敏琪负责刷碗,至于陈砚时:“小时你……” 徐子谦:“他看着就行。” 钱来和唐敏琪也点头认可。 张妈深受感动:“你们真是热心的小同学,小时今晚不陪你们多吃两串烤鸡翅都对不起你们。” 无所不在的劝饭,陈砚时:“……” 拖地前后划拉不需要技巧,张妈也不在意是否干净。 厨房里,钱来负责洗碟子,唐敏琪负责刷碗,只有水声在“哗啦哗啦”,两人分工合作,也三两下就弄完。 张妈走进厨房,发现碟子全都被洗得锃光瓦亮,每一个都透着崭新,上边别说水滴了,就连水印都看不见,这种直接能在展厅出道的感觉,真的好熟悉。 反观碗,水没有被完全擦干,水印也隐隐可见,干净达标,就是正常的家庭式洗碗。 张妈不动声色,堆起笑脸夸赞:“哎呀你们真是太厉害了。”说完又告诉她们,黎伯已经煮好了柚子茶,请两位到餐厅旁边的茶室品尝。 人一走,张妈立马推推老花镜,飞速走到岛台中间,福尔摩斯一样地拿起碟子左翻翻右看看,再对着灯光照一照。 这种感觉…… 她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哦。 烧烤六点钟开始,太阳刚刚下班,天空微微暗,黎伯说到做到,真的在后院搭起了一个大帐篷。 几人帮忙摆放食材,直到一切准备就绪,消失了好一会儿的张妈才兴冲冲地拿了个蓝牙音箱出现。 她手里的东西把大家的兴致点燃。 徐子谦笑说:“酷哦,还有音乐耶。” 唐敏琪仿佛已经听见音乐般,耸耸肩,身体摇晃:“哈哈刚好我最近新添了露营的歌单,晚点可以给你们分享。” 钱来也高兴,蹲在长长的低矮炭炉旁,听着火苗发出的“嗞嗞”声音,笑得弯弯眼。 就连陈砚时,以往脸上冷漠的表情也被此刻的热闹气息冲淡。 张妈是有仪式感的张妈,对着蓝牙音箱鼓捣了半天的手机后,终于欢呼一声:“准备准备,音乐开始咯。” 几人纷纷转过脸。 看着音箱站在椅子上,穿一件严肃的胡桃木色包边衬衫,张妈在大家的注视下,抬手一按,它便立马发出微弱声响: “吱吱”、“吱吱”、“吱吱”… 空气是从未有过的安静。 “诶唷这么小声的呀。”张妈扶扶老花镜,弯下腰,找到音量键往右一旋,继而出现更大声的—— “吱吱”、“吱吱”、“吱吱”… 是蝉鸣。 “……” “……” “……” 空气是真的很安静。 张妈在一声又一声的“吱吱”、“吱吱”、“吱吱”中,兴高采烈地走过来,双手一拍,对大家说:“张妈没有骗你们吧,这里蝉鸣有,蛐蛐有,青蛙也有,你们想听什么啊,我手机里都有。” 这波操作简直是太6了,黎伯惊叹不已,佩服地朝他的老搭档竖起了大拇指。 真不好意思说张妈是个老六啊,三位小同学一脸呆滞。 而陈砚时,在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后,平静地望了望天。 其实有时候,能和同学们一起无助,感觉也是挺好的。 * 受台风影响,周一迎来了一场极大暴雨,原定的义卖活动延期推迟,时间暂定。 这通知让钱来变得焦虑,整节课都坐不好,但也只敢在下课铃声响起后,才从书包里拿出手机。 这件事她一点都不敢和陈砚时面对面沟通。 手机开机用了几秒,等待接收信号又过去几秒,待点开微信,找到陈砚时的头像,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分钟。 钱来赶紧:猫猫打招呼表情包。 钱来:不好意思,我想问问黎伯今天是不是找人订了很多小蛋糕。 身后响起“嗡嗡”的声音,钱来也随之变得很紧绷。 很快,陈砚时回复:嗯,大概200个左右吧。 天,钱来内心煎熬:可是义卖活动延期了,那蛋糕是不是要浪费了。 如果不是因为她的提议,钱来肩膀塌下来,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陈砚时回她:不会浪费,我让黎伯联系了福利院,已经送过去了。 还好还好,钱来这才松下一口气,又燃起深深的愧疚:对不起,因为我的提议,让你们多花钱了。 这下,她没有立刻收到陈砚时回复的信息。 钱来手指不由捏紧手机,心脏被屏幕上闪烁着的“对方正在输入中…”高高吊起。每一秒的等待对她来说都是煎熬,她只好将五指虚虚并拢,悄悄盖在手机上,试图掩掉即将要将她审判的一声“叮”。 “叮”很快便到来,钱来迟迟不敢松开手,只好和文字玩起排队露脸的游戏。 手指慢慢移动,依次显示着: 替、福、利、院、的、小、朋、友、谢、谢、你。 钱来直起身。 他说:替福利院的小朋友谢谢你。 因为你的提议。 钱来久久都没有动,被高高吊起的心脏在“咚咚咚”,她手指微微颤抖,回复他:谢谢你。 总是给予她最大的善意。 陈砚时很快:不客气。 钱来终于忍不住笑出来。 * 今天的午餐是鲜虾番茄意面、南瓜汤和一杯热的青柠柚子蜜。 南瓜汤装在炖盅,柚子蜜在保温杯,意面却改了住址,被装在了陶制的瓷白色碟子里。 钱来忍不住感叹:黎伯真的是好有仪式感啊,意面都不能放在饭盒里吃呢。 可他又配了筷子。 钱来用筷子戳戳番茄,戳戳虾,再喝一口奶香浓郁的南瓜汤,今天的食物依旧好吃到让她想舔盘。 因此洗碗的时候,多按了两泵洗洁精,认真冲洗了三遍,洗到能放进博物馆收藏才罢休。 另一边的张妈在掰着手指等陈砚时放学。 黎伯说:“小时是善良的小孩,不会欺负同学的。” 张妈指指桌上的碟子:“你信我,我的直觉很少出错。” 黎伯把碟子举到头顶对着灯:“这能看出什么来啊?” 张妈化身福尔摩斯分析:“不管是颜色、气味、还是摸起来的手感,这些都不对。” 黎伯变得聪明:“你乱说的吧。” 张妈勇于承认:“我是乱说的。” “……” “不如你跟我打配合,我们试试他。” “怎么配合?” 两人说起了悄悄话,制定了详细而又周密的计划。 “如果他否认呢?” “那我们就信他。” 两人终于等到陈砚时回家。 黎伯在门外和司机康叔打招呼,张妈接过一同带回家的便当包,匆匆进家门。陈砚时不明所以,隐隐觉得不对,却又说不出为什么。 谜底在饭桌揭晓了。 张妈一脸严肃,两手抱胸,按照计划,开门见山,一招致命,要把人打得措手不及:“你最近的碗都是小钱来洗的吧?” 黎伯将两个瓷白碟子摆上桌,有理有据:“这,是小钱来昨天洗的,这,是小钱来今天洗的。” “不管是颜色、气味、还是摸起来的手感,它们两个都一模一样。” 陈砚时坐在一边一对二。 顶头灯光洒在他细碎的头发,他身体靠向椅背,姿态闲闲,呵一声:“你不如说验了指纹。” 黎伯眼里惊艳:我们小时果然是聪明哦。 张妈“咳咳”两下。 陈砚时并不打算隐瞒,很坦然:“是,碗都是钱来洗的。” 这下张妈要跳起来:“唉哟我的祖宗哦,你怎么能欺负同学的。” 黎伯也恨铁不成钢。 陈砚时神色平常,身体靠向桌面,一手搭在桌子上,一手撑着下巴,在他们两个“怎么办”“怎么办”的转圈圈中,歪了歪头,平静说出:“我中午没吃饭。” 平地响起一声雷,这下两人彻底懵掉。 这个祖宗哦! 11、第十一份午餐 收到张妈微信的时候,钱来正在写日记。 日记本是去西康路的文创店里买的,封面是猫猫茶话会的圆角包边磁扣皮本,里面有q版彩色插画内页,买的时候加店长微信还送了可爱的明信片和贴贴纸。 被姐姐收养前,钱来没有写日记的习惯,那时候和爸爸生活到八岁,连上学的钱都要借,心事便只能写给脚下的黄泥地。后来她辗转于各个亲戚间,大伯舅舅嫌家里多一份开支,每期末堂哥表姐用不完的笔记本,撕掉写满字的内页,再把名字用黑色水性笔涂一涂,便是她最新的学习用品。 每到这种时候,表姐都极不乐意,嘟囔着嘴说:“讨厌死了,自从她住来家里,我就没一本笔记本是完整的。” “而且这纸撕得东一张西一张的让我怎么看。” 舅舅拿订书机把撕掉的内页钉起来,哄着表姐说:“别生气啦,开学爸爸再给你买新的本子。” “买买买,到最后还不是又要撕了给她。” 表姐发疯:“我都要被她烦死了,你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把她送走啊。” “快了快了,”舅舅也着急,“我再做做她大伯那边的思想工作,哪能一直把人往我这里扔。” 用了扔这个词。 紧闭着的房间门没能隔住声音,钱来假装听不见,小心翼翼地从书包里翻出小半块橡皮擦,朝杯子里沾了点水后,沿封面上的字迹一点一点地慢慢擦去。 表姐故意把名字写得很大很大,她擦了好久,久到封面因湿润而起了一层潮潮的皮,钱来手上的动作没有停,直到风经过,将桌面上被她擦出来的细细碎纸屑吹落在地。 表姐在这时候走进来,看也不看她,愤愤抽出架子上的书本又转身离去。 噼里啪啦弄出的声音很大,大到钱来忍不住回过头去看。 只一下便能让鼻尖隐隐泛起酸,钱来慌乱地转回头,快速拿起橡皮,她要继续擦掉笔记本上那完全不属于自己的痕迹。 很用力很用力,很着急很着急。 却破了一个洞。 眼泪再也没办法止住了,可是不敢哭出声来。 其实她心里都明白的,她身上所有的羞耻和自尊,就像被风吹落在地上的碎纸屑那样,早就牢牢地粘在了表姐的鞋底。 —— 钱来翻开日记本的最新一页,摸摸上面的白色猫咪,好乖哦。 这本日记本是她的大好人备忘录,里面记录了少收她一毛钱的卖烤红薯的推车老爷爷,在公园拉完二胡后对她说“小姑娘这首歌送给你”的二胡叔叔,让她摸摸店里肥胖猫猫的小卖部老奶奶,让她先上公交车的花裙子阿姨…… 还有好多好多好多。 钱来嘴里哼着歌,双脚在桌子底下晃呀晃,她拿起笔,在空白页面上写下今天的大好人,陈砚时。 可是,明明才刚刚写下他的名字,钱来就忍不住把脸藏在手掌心。 脸颊微微发烫,谁把窗外的风关掉了吗,不然为什么会这么热,热到她要去冰箱拿瓶甜牛奶降降温。 出房间的时候碰见了姐姐。 姐姐名叫苏梨,是纳森芭蕾舞舞团的首席,每次要去演出前,她都会特意来学校附近的这套房子,和她一起吃晚餐,顺便给她的冰箱和零食柜补货。 今晚她也会住在这里。 钱来经过客厅时问:“姐姐我要去拿牛奶,要顺便给你拿一瓶么?” 苏梨拿着ipad,正对演出视频进行复盘,摇头说:“不用。”却又突然抬起眼,走到钱来身边,问她:“你脸怎么这么红?” 她探上她的额头:“有点烫呢,是不是发烧了?” 钱来也摸摸自己的额头,好像是有点烫。 苏梨拿来体温枪,对着钱来额头“滴”一声,显示35.1度,而后她又对着自己额头“滴”一下,体温变成了更低的33.5度。 “……什么破玩意。”苏梨跑去药箱里翻最老式的水银体温计,“还是得用这个量。” 钱来把体温计夹到腋下,心情依旧雀跃,即便是呆坐十分钟也不觉得漫长,等体温量好,取出温度计一看,36.7度,没有发烧,一切正常。 然而苏梨不放心,去厨房给钱来加热牛奶:“保险起见,你今晚还是先别喝冰的了。” 钱来乖乖点头。 牛奶通过托盘送到了房间,钱来和姐姐道谢,然后沿着杯壁小小抿一口,很适宜的温度,牛奶暖暖滑过喉间。 钱来继续拿起笔,日记写到第三行,她再次抑制不住自己地捂起脸,待稳住呼吸后,牛奶再次滑过喉咙。 这次,她喝下的是一口火山。 心跳又突然变得快了起来。 钱来有点搞不明白,这种只要想起某个人,心跳就会莫名加速到像是发烧一样的症状到底是为什么。 这是她从未有过的经历。 她从桌子上起身,跑到窗边,深深呼吸了一口窗外边的新鲜空气,可心里的躁意依旧没能从身体里驱散。 她又跑回书桌,把脸贴在桌子上,拿起手机想要求助万能的百度,却在点亮屏幕时发现,有两条新的微信息。 是张妈发来的,时间已经是一个小时前。 钱来吓一跳,赶紧把脸从桌子上抬起,匆匆点进与张妈的微信聊天对话框。 那里躺着两条语音。 云淡风轻:小钱来,我是张妈,你有没有休息啊? 云淡风轻:收到请回复,张妈找你有很重要的事情。 钱来赶紧打字:我还没休息的张妈。 钱来:不好意思张妈,我刚刚没有看手机,所以这么迟才回复您。 钱来正要问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张妈的语音已经过来了。 云淡风轻:小钱来方不方便打电话呀。 钱来赶紧点了点头,又想到张妈看不见,立马回复:方便的。 只一秒,张妈的视频通话便打了过来。 见了她,张妈语调关切:“怎么脸这么红哦,是不是这两天下雨着凉发烧了。” 指尖在冒汗,钱来轻轻捂住脸,不敢承认说自己没有发烧,却也不会撒谎说好像是发烧了,她只好讪讪笑起来。 于是为了不耽误她休息,张妈便长话飞速说,说了好久都不带喘气的:“就是这么回事,麻烦你了小钱来。” 像是在听一道没有标点符号的中文听力,钱来认真理解了很久,才理解出两件事情。 一是她每天帮陈砚时解决午餐的事,被发现了! 羞赧漫过头顶,而比一更恐怖的二,是张妈的拜托。 心跳再次起速,钱来心里爬上蚂蚁,脸霎时变得比番茄还要红。 张妈接着说:“明天我会让黎伯多准备一小份午餐,拜托你了小钱来,一定一定要帮张妈看着小时把它吃完。” 可是……她的拜托让钱来倍感压力,如果答应的话,陈砚时会配合她乖乖把饭吃完么?如果不会,她是不是就要欺骗张妈。 拒绝的话无法张口,钱来本就是一个不太会拒绝别人的人,更何况,张妈在她心里,已经被归列为了大大大大大好人。 无奈,钱来只好硬着头皮,在张妈无比殷切的注视中,极轻地点了点头。 通话结束,钱来身上长出了一座无论怎么翻都翻不掉的山。她趴着,山就压在她的背部,躺着,山便去往她的心口。 因此,因想起陈砚时便心跳加速的问题,也暂时被她抛在了脑后。 隔天,午餐如约而至,钱来却没了之前的期待与欣喜。 饭盒从便当包里拿出来,一大一小的两个长方形,钱来坐在位置上,悄悄地叹出一口气。 教室里还有别的同学在,钱来不敢轻举妄动,于是从抽屉里翻出一张数学试卷,装作要问问题的样子转过身。 动作是笨拙的,试卷停在陈砚时的书本上,钱来不敢抬起头,喉咙不禁也微微发出颤抖,她略显磕绊:“陈砚时,……我,我有一道题想问你。” 陈砚时抬起了头。 视线立马变得迟缓,感官被无限放大,因而钱来真切地感觉到了他忽然靠近的身体,和随之而来的呼吸。 就连他的影子也都在跟过来。 钱来心跳不止,盯着手背上投下的小半截阴影,吓得立马把手一缩。 陈砚时的声音从头顶上落下来:“哪道。” 钱来赶紧低垂下眼,落在试卷上的视线却再也无法专注,她只好随手用笔指了一道填空题,在他读题即解题的瞬间,小声说出:“张妈让我监督你吃饭。” 终于把话说出来了。 可紧绷的神经并未因此得到放松。 空气是良久的沉默,其实也不过才安静了一分钟。 钱来如坐针毡,是她声音太小了,没听见吗。 答应了的事情要完成这个念头使她变得勇敢,钱来忍不住抬起了头。 却发现两人离得太近了,仿佛连呼吸都会撞车,钱来身体不动声色地往后移了移。 陈砚时仍保持着凑过来的姿势,额间发丝细碎,眉间微微蹙起,是思考问题才会出现的状态,可现在他思考的,一定不是她手里正指着的那道填空题。 钱来不敢把话再重复一遍。 也突然发现,原来吃饭对陈砚时来说,竟是一道这么难的题。 窗外依旧是下雨的台风天气。 淅淅沥沥的雨声中,陈砚时注意到了钱来揪成一团的手指,原本想要提出建议的话便生生止在了喉间。 他能猜到,她一定是因为无法拒绝张妈,才会应下如此下油锅的这件事。 他该把她变成共犯,只要每天向张妈说一句“陈砚时已经把饭吃完”,便能天下太平。 可她是撒谎就会变成长鼻子的匹诺曹。 他要每天帮她把鼻子锯掉吗? 或者:“那你会听张妈的话吗?” 会听的吧,钱来心里想,可他眼眸明亮,里面装有令她向往的耀眼光芒。 可是怎么办,她只要说谎,鼻子就会变长。 12、第十二份午餐 “你会听张妈的话吗?” 其实钱来也不是没有说过谎的,但只有一次,唯一的一次。 源头是当时住在表姐家,一个38线开外的县级市,那里楼屋多为低矮的自建房,房檐下,有老旧电线低低穿过街巷。 每天,只要在城市苏醒时沿电线走过热气蒸腾的包子铺,腰身避开“铃铃铃”狂按喇叭的电单车和拥挤人群,耳朵路过发廊时听里面的卷毛阿姨叉腰扯嗓子吼一句“死不死啊今日又停水”,就可以到达市里唯一的西式快餐店,肯麦劳。 一个在学生口中相对潮流的地方。 在肯麦劳门口,贴有两张大大的撞色海报,左边门是金灿灿的炸鸡和可乐,右边门则是一个削了半边皮的圆圆土豆。土豆下方连接两个红色盒子,其中一个盒子里装有薄薄的切片,另一个则装了根根的长条。 钱来想,它们应该是土豆片和土豆条。 在表姐家住的那段时间,钱来曾无数次路过那个地方,每次都能闻到炸鸡的酥香,但她一次都没进去过,虽然表姐和班上的同学会在那里过生日,可谁都没有邀请她。 初中的时候被姐姐收养,去了一座永不休眠的城市,它有着如雄狮般冷峻的钢筋水泥,车流不止的蜿蜒高架,直冲云霄的钢化玻璃,以及不必熄灭的霓虹灯。 但这里没有肯麦劳,那个钱来极其向往的地方。 初中的课间吵吵闹闹,几个同学约着周末去溜旱冰,有人提议:“不如溜完我们去麦当劳吃包,它最近刚出的海绵宝宝套餐我好想要啊。” 众人点头,也顺便叫上刚从别的地方转学过来的钱来,问她:“钱来你要不要一起去?” 钱来点点头说:“好。” 同学又问:“你平时经常吃麦当劳吗?” 来芜市半个月,钱来已经在街上见过这个名字好多次,而且,店外的展架上,还印有她最熟悉的土豆条。 在她贫瘠的见识里,认为只要有相同的东西,那就是一样的,肯麦劳和麦当劳只是叫法上的不同。就像表姐桌子上的粤利粤,和姐姐放在她零食柜里的奥利奥,都是饼干。 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希望不被同学排除在外,也可能是希望自己看起来其实和别人一样,钱来犹豫了下,点了点头,第一次说谎,她声音带有明显的颤抖:“经常的。” 可明显透着气势不足。 为了不让话题落空,同学问她:“你最喜欢吃什么。” 向往的东西钱来早就烂熟于心,说出来的时候,仿佛已经吃到般:“炸鸡可乐,还有土豆片和土豆条。” 融入话题使得她脸上有着隐隐的开心,可当看见身边同学全都露出一副你在说什么的表情时,她的开心不见了。 她一下就顿住。 心跳越来越快。 脸颊如被火灼烧般。 手指也微微颤抖。 钱来极轻的咽了下口水。 心里很害怕,可是拼命在想,没关系的。 没关系的。 只要没有人去戳破她装在气球里的谎言,只要气球带着她的谎言越飘越远,只要飘到谁都看不见的地方。 她就可以装作什么都没有在同学们的脸上看见。 可是,她是格格不入的小孩,她长出了匹诺曹的长鼻子,只要稍稍抬头,便追上了气球。 “砰——”。 她再也没办法装作什么都看不见,那些疑惑和不解的目光,是兜头砸在她身上爆掉的气球碎片,令她羞耻,难堪,出尽洋相。 因此,她再也不敢撒谎了。 —— 钱来对着陈砚时,紧紧抿起了嘴巴。 她现在,是一句话都不会说的。 良久良久,陈砚时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终于投降,掌心朝上,摊开在他没给出答案的那道数学题上,微微曲起的指节在上面敲了敲。 这是答应的意思。 “嘻嘻。” 钱来在心里偷偷发笑,脸上却要极力控制表情,可没办法,她还是变成了一个开心到面部都扭曲的皱皮番茄。 脸也红起来了呢。 她立马转身拿过两个饭盒中较小的那个,又飞速回过头,呈双手奉上。 “谢谢你。”她说发自内心的喜悦。 “不客气。”陈砚时看着她,她眼里灼热的光亮,是他手里沉甸甸的山。 午餐依旧丰盛。 在芜市有句俗语叫“秋风起,食腊味”,已经过了立秋的天气,黎伯今天特意准备了腊味煲仔饭。 食材有腊鸭、腊肉和腊肠,配姜丝煲出咸香口感,米饭粒粒饱满,底下藏有一整片焦脆的锅巴,掀盖时,趁着热气淋一勺秘制酱油,再撒几粒葱花,便可鲜香送入口腔。 另外的,是小份西兰花和一杯止腻的咸金桔柠檬。 钱来吃饭吃得很认真,监督也监督得很认真,她按部就班,每隔五分钟就会咽下嘴里全部的米饭,然后转过头,看一看陈砚时。 她负责任的程度,堪比新东方吃饭学校的教导主任。 然而陈砚时,仅在钱来回过头的时候,勉强往嘴里送上两口白米饭。 每每下咽,心里不免会想,原来早在开学那天,蝴蝶就已经扇动了翅膀,然而那时的他一定不知道,自己会遇上一个大麻烦。 如果麻烦很糟心,不理会就是了,他从不在意别人对他“难接近”的评价,但如果麻烦很可爱。 陈砚时隐隐无奈。 如果麻烦很可爱,就会没办法狠心。 钱来就像晨曦里的向日葵,对出身不遮不掩的坦诚,对万事万物都极其的认真,即便只是从指缝间漏出对她那么一丝丝的好,她都能还以千倍的感恩。 这样的人,任谁都很难对她狠起心肠。 陈砚时又戳了戳饭盒里的白米饭,勉强再吃了两口。 钱来又一次回头。 这是第四次了,陈砚时判断,她应该已经把她的那份消灭完。 于是他再次举手投降,握住筷子的手一收,筷子高的那一头瞬间敲向了旁边努力藏起自己的咸金桔柠檬。 他打商量:“我把这个喝完?” 钱来没有说好,只是盯着他饭盒里几乎没怎么动过的米饭,无比心痛,眉头都皱起来:“可是,不把饭吃完的话好浪费啊。” 陈砚时彻底没办法:“已经到我的极限了。” 这也太少了,钱来有一点点的好奇:“你每天都吃这么少,不会饿么?” 她以前油水少,也没零食吃,每天就只有两碗大白米饭,每到夜晚,肚子都要饿得不行。 可陈砚时的饭量,看起来连两碗大米饭都没有。 “每个人的饭量不一样,我每天只要摄入大概半碗的量就足够了。” 这么说的话,钱来反思起自己,参照陈砚时大概的半碗,她可能要摄入一桶的量。 所以,他是展柜里清贵的窑烧白瓷青花碗,而她,在与他对比之后,她一点都不想觉得自己是饭堂里装大锅饭的铁桶。 可他看起来虽然清瘦,但一点都不会显得弱不禁风。 钱来托起腮,好烦恼,她答应张妈要看着陈砚时把饭吃完,那是不是说明,只要是张妈看着,他其实是可以把饭吃完的。 陈砚时在这时说:“再吃,我就要吐了。” 钱来抬头,看他没有长出匹诺曹的长鼻子,因此她小声提议:“要不,你把我当成张妈?” 陈砚时:“……” 张妈才不会绑软趴趴的垂耳朵兔头。 “有点难。” “那……”钱来想到一个好办法,她立马从书包里翻出手机,开机后找到张妈的微信荷花头像,点进去翻阅朋友圈,找到最近一张双手握着丝巾高举过头顶,双腿交叉摆放,身上穿一件色彩斑斓的旗袍,正在薰衣草花田里随风飘摇的全身照。 那照片配文:午后的阳光,风随心动[太阳][太阳][太阳] 底下评论还有黎伯竖起的三个大拇指。 钱来把照片放大,手机垂直站在陈砚时的书本上:“那这样呢?” 话问完,钱来歪歪头,一双眼睛睁得又大又明亮。 可真是个负责到底的好宝宝。陈砚时也跟着把身体往前凑,一手弯曲搭在桌面,一手抬起,然后伸出食指,轻轻地往她机身顶部的边缘一按。 稍一用力,手机便扣倒在他的中指,被他轻轻往下带,直至机身全部倾倒在桌面。 他偏偏低头,看向她的眼睛:“你说呢?” 钱来仿佛缺氧。 太近了吧太近了吧太近了吧! 她一秒变成了无法动弹的木桩,目光与他对视,即便是俯视也依旧好看的桃花眼,和怎么看都无可挑剔的一张脸,这让她想要尖叫,然后晕眩。 不能再看了,钱来立马缩起来,头低低,不敢再说话了。 “张妈不会怪你的。”陈砚时的声音从头顶上落下来。 钱来默默的扣紧了指尖。 陈砚时引导她的视线,指指桌子上的饭盒,语气已经满是妥协:“那我们今日进度1%?” 也就是说,他还愿意配合,还会有再进步的空间。 可是……钱来紧咬起下唇,不能再可是了,他这么帅的一张脸摆到她面前,救命,钱来只好点点头,希望明天的陈砚时能够再努力一点点。 然而希望就是用来失望的。 在放学的时候,老师突然宣布学校将要举行一场篮球比赛,他点名陈砚时:“最后一次了,你说什么都得给我参加啊。” 周围同学围在陈砚时身边起哄。 钱来被大家的疯狂吓到,心想,他篮球一定打得很好吧,心下隐隐期待,却又慢慢升出一丝苦恼。 可这样的话,明天中午的陈砚时,大概要被抓去做比赛训练了。 怎么办。 午饭监督员钱来好烦恼。 13、第十三份午餐 烦恼持续到了晚上,尽管钱来在心里揪成了一团,但依旧如实和张妈汇报了情况。 张妈在微信里用语音说:谢谢你了小钱来。 这句“谢谢”让钱来愧疚,她根本没有帮上什么忙,她立马敲字回复:可是我一点忙都没有帮上。 张妈发了语音过来:这样已经很可以了。 张妈:你别怪张妈要这么麻烦你,我和黎伯啊,我们两个年纪都大了,要是哪天突然不在了,你说小时这个不吃饭的毛病要怎么办哦。 张妈:我们小时真的是一个很温暖的小孩,他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张妈:所以真的是很谢谢你小钱来。 语音一条接着一条,张妈不见平时欢悦,而是换上了少见的沧桑,沙沙嗓音通过手机传来,不由令钱来鼻头一酸。 这种感觉,犹如夜色昏暗,一路空山,陈砚时被困于无人旷野,而张妈是他手里唯一一盏能照明的煤油灯。 即便灯火已显现燃尽之意,也仍在努力地为她所爱之人寻一处出口,竭力照亮他要去往的路,她会陪他到灯火枯竭,直接彻底熄灭。 张妈的不放心,以及对迟暮的无能为力,让钱来心里一抽一抽的,她不由趴在桌子上,把脸完完全全地埋进臂弯里,无比难过地哭了出来。 很快,她抬起脸,抹干净脸上的泪珠,忍住悲伤,鼻子一吸一吸地回复张妈:张妈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监督陈砚时吃饭的。 张妈发来一个彩色荷花的闪烁谢谢表情包。 钱来在心里暗暗发誓:我一定会做好的。 张妈笑着说:张妈相信你。 “谢谢你,钱来。” 结束了与张妈的微信,钱来从抽屉里翻出一沓复古牛皮信纸套装。 她极其认真地在草稿纸上写下一份保证书,然后稍作修改,最后才逐字逐句的将它们全部都抄在了信纸上。 泛黄的信纸纸张是煤油灯亮起的微弱烛火,而她如此虔诚地在向它保证。 隔天一大早,体育委员便开始统计参加篮球比赛的成员名单。 徐子谦第一个举手,又怂恿陈砚时:“一起呗,这次非把九班那群渣渣打得无话可说。” 徐子谦口中的九班,是平行班里唯一一个几乎全是体育生的班级,而他们似乎是从高一开始,就与火箭班极为不和。 起因就是这一学年一度的篮球赛。 唐敏琪给钱来科普。 “那会儿打到最后,就剩我们班和九班在争夺冠军,当时双方比分咬得可紧了,在中场休息的时候,我们老班还开玩笑地安慰我们说,输了就输了,人家天天搞体育的,我们只要尽了全力,就算输了也是赢。” 钱来从记忆中搜索:“可是我听说当时是你们火箭班赢了呀。” “听说?”唐敏琪惊讶,“这么精彩的比赛你都没去看啊?” 钱来摇摇头,高一高二那两年,她一直专注于学习,对学校举办的活动几乎都非必要不参与。而且篮球赛每个班先是参加两场预赛,而钱来所在的班级,两场连输,也因此,整个球赛她就只看了两场。 被人虐得可惨了,失望程度还不如不看。 因此,班上其他女生都纷纷跑去别的班级观看比赛。 只是与其说去看比赛,不如说是去看人,因为大家回来都会极兴奋地谈论起一个名字,陈砚时。 那个时候钱来早已听过陈砚时的名字好多次,但也只是听过,尽管一中校园不算小,但来来去去也就那么几处地方,神奇的是,他时常路过她的耳朵,却从不曾经过她的眼睛。 唐敏琪无比惋惜地拍拍钱来,接着说:“那时距离比赛结束大概还有差不多三分钟那样吧,我们落后九班五分,短短的三分钟,五分的差距,又是那么厉害的九班,当时我们全想着输定了,大家就都有点蔫。” “可是吧,”唐敏琪朝空中划一个响指,再附上一个卖关子的表情,手舞足蹈,眼睛里装着的全是崇拜,“我们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帅气无人可挡的学神陈砚时,真的就是天神下凡,不到最后一秒钟都绝不会放弃。” “就在比赛还有不到两分钟的紧张时候,‘唰’一下,直接命中一个三分。” “哇那一下,”唐敏琪快要跳起来,“整个赛场就全都燃起来了你知道吗,那气氛,一下子就炸了。” “然后九班一看这阵势,以为稳赢的冠军不稳了,他们就急了,所有人,全都一窝蜂地冲过来围堵着陈砚时防。” “那架势,仿佛落单雄狮遇见了一群即将要扑食的恶狼,太可怕了。” 钱来听得深吸一口气,嘴唇抿起,尽管早已知道答案,但仍是听得好紧张:“然后呢?” “然后?然后他们就犯规了,在最后不到三十秒的时候,陈砚时被判罚一个三分。” “结果你也知道啦,一发即中,球刚落地比赛结束的哨声就吹响了。”唐敏琪无比得意,摇头晃脑地,“我们反超一分。” 她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 “呼——”钱来摸摸心口,心脏跟着唐敏琪的笑声“砰砰”直跳,原来陈砚时真的远比她听说的他还要优秀。 却也突然惋惜,自己错过了这么精彩的一场比赛,以及,这么精彩的一个他。 但有一个问题,钱来问:“九班就是因为输了这场比赛所以和火箭班结仇了?” “也不能完全算吧,”唐敏琪说,“刚开学那会儿陈砚时短跑不是拿了冠军吗,那个算导火索吧,感觉他们还挺输不起的。” “不过要不是因为他们输不起,搞到犯规,说实话我们确实是赢不了。” 钱来再一次想起陈砚时的那张照片。 唉……她真的是错过好多好多好多关于他的精彩瞬间。 “后来吧,”唐敏琪接着说,“九班有个叫大壮的,就肥头大耳那个,他很不服,比赛结束那晚气冲冲地找来我们班说要和陈砚时单挑。” 说到这,唐敏琪直起身,学着陈砚时的样子,冷着眉,眼里隐隐藏有几分不屑:“挑什么?又不是我一个人赢的球。” 唐敏琪简直不能更崇拜:“天啦,这种没有把赢球的功劳全都往自己身上揽的样子真的是帅死了好吗。” “反正那之后,九班就和我们班杠上了,加上高二又冤家路窄,他们拿了冠军,我们得了第二,所以就杠的平方咯。” “那这次……”钱来隐隐担忧,“我们还会再遇上么?” “会吧。”唐敏琪一副放心的表情,“这次有陈砚时在,应该不会输。” “可是高二的时候。”钱来不愿把问题说完,她不想把输这个字放在与他有关的任何事情上。 好在唐敏琪也能听懂:“那会儿陈砚时住院了,本来比分就咬的紧,何况少一个干将,那输了也确实是没办法的事。” “住院?”这个词的出现让钱来着急了起来,直起身体,对话题明显变得在意,“为什么会住院呀?” 唐敏琪耸耸肩:“这我就不知道了。” 没有得到答案,钱来肩膀垂下来,无意识地扣紧了手指,同时,一个念头在脑海里疯狂地横冲直撞起来。 他住院,会是因为没有好好吃饭么? 没有得到证实的想法是蜘蛛网,将她牢牢困于其中。 无法挣脱也没关系的,钱来想。 反正那盏枯竭的煤油灯已经引进了新的火种,她一定会好好帮助陈砚时,在她的心里,住在月亮的国王不能被困于荒芜的旷野,他应该回到天上,回到她无法触碰的地方,闪闪发光。 这种想法一经确定,她突然变得勇敢,从书包里翻出信封,捏在手里,一咬牙,转头轻轻放在了陈砚时的书桌上。 唐敏琪和徐子谦被她吓一跳。 “搞什么?” 陈砚时也微微蹙起了眉头。 人果然不能冲动,钱来一秒怂,指尖有压不住的颤抖,声音也跟着变得磕磕绊绊:“这…这是我…我给张妈…的。” “啊?为什么要给张妈?”徐子谦看不懂。 唐敏琪猜测:“不会是感谢信吧?” 当然不是,钱来紧抿起嘴唇,变成一根没有嘴巴的树桩,她不能把监督陈砚时的事说出来,可是,她也不能撒谎。 陈砚时举起信封,微微的厚度,有年代感的做旧牛皮纸张。 他看了看钱来,她稍稍无措的样子,眼里有着微微的慌乱,他决定替她把鼻子变长:“嗯。”他说,“是感谢信。” “呼——”钱来松下一口气,还好还好,她在心里给陈砚时的今日功德加一。 然而徐子谦和唐敏琪立马:“哇噻!” “钱来,”他们竖起大拇指,“我们要向你学习。”热情款待他们的张妈和黎伯确实值得一封感谢信。 徐子谦赶紧从抽屉里翻出作业本,撕下其中一张纸,而唐敏琪则是翻开印满q版二次元的卡通信纸,也从里面抽出一张。 不过,唐敏琪歪着头问:“你张妈和黎伯一起写的?” 钱来脑袋一声“嗡”,她没有向黎伯保证,于是极轻地摇了摇头。 好在唐敏琪没有过多追问为什么忘了黎伯,她把信纸分给钱来一张:“那我们现在写吧。” 于是,钱来认真地给黎伯写起了感谢信,也顺便在信里感谢了张妈。 最后,新增的五封感谢信被交到钱来手中,她把它们整整齐齐的叠叠乐后,再完完整整地放在陈砚时的书桌上。 陈砚时:“……” 此时,三位感谢信的主人语气是无比的真诚:“麻烦你了。” 然而陈砚时眼里却闪过一丝无奈。 看着桌子上那几份边对边,脚对脚的小方块纸张,陈砚时在想。 到底是为什么,他要帮她把鼻子变长。 14、第十四份午餐 篮球赛最后报名了十个人,除体育委员会全程参赛外,其余九人轮流上场,既全是队员,也都互为替补。 陈砚时也位列其中。 午休前最后一节物理课,离下课不到十分钟,班主任胡德海拍拍一手的粉笔灰,说自己已经拜托了体育老师,每天中午由12点开始,会对参赛的十位同学进行半个小时的赛前训练。 胡德海说:“九班是块难啃的硬骨头,我们光靠体育课摸两下篮板就想赢人家,那必定是困难的。” “从上次球赛结束到现在,我们的这位老对手又满打满算已经训练了一年,体能素质都更上一层楼,和他们相比,我们体力虽然是薄弱项,但心态上够稳够强,何况技术也不比他们差,如果最后真遇上了,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这样吧,如果这次比赛我们能拿冠军,校外边你们最爱去的那间叫什么,什么‘聚缘’烧烤的,咱就去那里庆祝,别管多少钱,我出,大家一次吃个够。” “呜呼~”同学们齐齐兴奋,敲响桌子大声呐喊,“老班威武。” 胡德海顺势打起鸡血:“这应该是你们在学校参加的最后一次篮球比赛了。”他手高举过头顶,奋力朝空气中落下一锤,嗓音嘹亮,“大家齐心协力,一起加油,为火箭班,也为你们自己,冲下这枚冠军!” “冲冲冲冲冲!” “冠军!冠军!冠军!” 同学们个个热情高涨,将桌子拍得“啪啪”响。 钱来坐在后边,也跟着扬起手,但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将整个巴掌拍落在桌子上,而是小心翼翼,身体靠后,五指轻轻地拍在桌子边边。 牙齿悄悄咬着下唇肉,眼睛笑起来,即便喇叭在嘴上消了音,也不影响它躲在她心里无声呐喊: 冲冲冲冲冲! 冠军!冠军!冠军! 下课铃声适时响起,陈砚时在钱来的眼皮子底下被胡德海抓走,眼看白色校服和蓝色polo衫一起消失在教室门口,钱来回过身,心里想:那今天的午饭…… 很快陈砚时发来微信:午饭康叔会送到楼下,他到了会联系你。 钱来点点头:好。 时间过了差不多十分钟,司机康叔的微信姗姗来迟,说他已到楼下,麻烦钱来同学下楼一趟拿午餐。 钱来稍作回复,确认信息发送成功后将手机放回书包,但想想又拿了出来,握在手中,将它一起带下楼。 虽然康叔不是第一次见,但午餐是第一次取,钱来心里微微紧张,怕康叔等太久,她从三楼一路小跑跑到一楼,跑到最后只剩两节台阶,步子一抬,“啪”地一下往平地迈。 马尾在空中扬起好看的弧度,膝盖在落地时因惯性微微弯曲,待稳住后,才带着视线一起起立,却在胸腔起伏,呼吸还没有恢复平稳的时候,头一歪。 咦, 和康叔约好的大榕树下,怎么只有陈砚时在。 不对,陈砚时怎么会在? 她明明看着他被班主任抓走的。 钱来脑中无法思考,胸口仍在微微起伏,呼吸也同步处于凌乱中,视线落在前方,手无意识抬起,将贴在脸颊的发丝拨回耳后,她才继续往前走。 可是可是, 走了不到半步,她又退了回来。 掌心里的手机蠢蠢欲动,如果不趁现在赶紧使用一下拍照功能的话,她一定会无法原谅这个秋天的。 于是钱来悄悄往后缩了缩,手机在她低头时自动解锁,相机图标是灰黑色框框,点开它便会自动跳转画像。 镜头路过地面上的大理石瓷砖,再悄悄爬上水泥地,到清透的蓝天,熙攘的人群,安静的花圃,根茎粗壮的大榕树,就连地上的杂草也要看一眼。 原来,这就是做坏事前的欲盖弥彰。 好在陈砚时是侧身站着的,此时他正低着头,不知是在和谁发信息。 应该是康叔吧,钱来判断,顾不上心脏狂跳,她前面做的铺垫已经足够长,长到可以掩耳盗铃,一切的一切都只为这短暂的一秒。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好贪心,一连五张。 然而成品钱来连看都不敢看,她赶紧收回手机,低头,退出作恶工具,却在锁屏的时候,微信弹出一条新信息。 是陈砚时。 手机一下就变成了烫手山芋,山芋难握住,“啪”地一下跌落在地,吓得钱来立马蹲下,捡起,一秒就将它牢牢藏进了怀里。 心里响起一阵雷。 怎么办怎么办,她是又被抓住了吗。 这下,她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沿着声响,一道身影从眼前滑落,陈砚时发现了钱来。 他走过来,视线下滑,发现钱来与上课时无异,此时正对着他的,仍是梳得端端正正的马尾,纯黑色橡皮筋,和乖乖垂在肩膀一侧的发尾。 像鸵鸟一样躲起来的身体,陈砚时无法判断是为什么,只好问她:“你还好么?” 凉凉的清润嗓音从头顶落下来,钱来把藏在臂弯里的脸埋得更低,五官被挤压,贴在手臂上皱成了一团,然而她顾不了那么多,只想赶紧把嘴巴关上,眼睛关上,连呼吸也关上。 点点头。 陈砚时完全看不见她的脸,站也不是蹲也不是,只好悄悄弯下腰,试图观察她的情况:“那……” 他甚至没能组织好语言。 感受到属于他的气息越来越近,钱来再次把脸压低。 “不舒服么?” 他的声音继续在耳边响起。 不要再靠近了。 钱来把手指揪成一团,身体僵硬得像是一块石头,她没办法再躲,再躲,就要变成不倒翁了。 她怎么能在他面前变成不倒翁。 没办法,她只好喃喃低语:“我蹲一下就好。” 然而声音实在是太小,陈砚时只好离得更近:“你说什么?” 仿佛呼吸就落在耳边,钱来战栗得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她现在严重缺氧,然而陈砚时还在剥夺她的氧气。 没办法,钱来只好分出一只手半举在空中,脸稍稍抬起说:“把便当包给我吧。” 她希望能赶紧结束这一切。 可声音好像比刚才更小了,钱来不确定陈砚时有没有听清,但他此刻站起了身,她紧绷着的肩膀才能稍稍松懈,终于得以呼吸。 然而下一秒,指尖传来冰凉温度,接着被牢牢握住,似知道这是什么,钱来瞳孔微张,心下未能及时作出反应,她已被一股力道稳稳拉起。 她还是变成了不倒翁,额头狠狠撞进他的怀里,校服的棉布料刺激着她的皮肤,她脑袋炸开,立马逃离,僵硬地站直身体。 陈砚时被她撞得后退了半步,在她把脑袋弹开的瞬间,手跟着抬起,“嘶”一声,揉了揉胸口。 因他的动作,钱来的脸瞬间暴涨成猪肝色,她什么都来不及想,只思考起自己95斤的体重是不是全都长在头上了。 心跳乱七八糟。 脑子里乱七八糟。 呼吸也乱七八糟。 陈砚时仍揉着胸口,身体微弯的状态,他抬眼,寻找钱来的视线,问她:“你怎么了?” 声音明明是没听过的温柔,手机却害怕得在掌心里出了好多汗,钱来不准备把它供出来,摇了摇头:“没有。” 陈砚时看着她,除了呼吸异常,她确实没有其他看起来不舒服的症状,半晌,他终于放心,站直了身体。 便当包递到她手中,钱来满肚子你不是去练球了么的疑问不敢说,只能木讷地接过:“谢谢。” 陈砚时“嗯”了下,回她:“回去吧。” 钱来机器人一样地说:“好。” 她不敢去看陈砚时的表情,只飞速转身,走,疾走,小跑起来。 额头仍有滚烫的温度,在即将迈上回教室的楼梯前,钱来顿了顿,手指握成拳,一咬牙,飞速转身。 陈砚时还在,钱来对上了他的目光。 这次她是真的真的被抓住了,可为什么突然变得平静。 见她不动,陈砚时朝她摆了摆手。 钱来呼吸跟着轻。 不远处,碧透的蓝天下,那棵年迈的老榕树正慈爱地看着这一切。 阳光斑驳地穿过叶子缝隙,悄声栖息在陈砚时的肩头,顺势将他的头发也镀上了一层暖暖的金黄色,而他的眉眼里,藏有着极容易就被她捕捉到的温柔。 此时微风不在,时间静止,他站在一个树影不动的大好晴天下。 离她有很远的距离吗? 钱来转回身,踩上楼梯。 每层楼都有15个台阶,平台会经过一个大窗口,过道可以看见云,这样的话,那里离她还有很远的距离吗? 心跳每秒一百八十下,早已堵住了心脏的回答。 15、第十五份午餐 夜晚,云朵形状的小夜灯发出薄薄光亮,钱来趴在床上,身上的小碎花空调薄被将她完完全全的笼罩起。 她在自己搭建出的小小天地里,一只手托着腮,另一只手在不停地左右滑动手机,对着下午偷拍的五张照片不断地放大、缩小,再放大、缩小,试图找出其中的不同。 但没有不同,它们长得一模一样,是放在一起就会同时消失的快乐连连消。 钱来把脸贴上枕头,摸摸额头早已褪去的温度,脑海里全是陈砚时站在树下朝她挥手的画面。那个每到夜晚都在持续困扰她的,想起一个人便会心跳加速的答案,好像已经渐渐浮出水面,浮到了她的面前。 她想,她好像是喜欢上陈砚时了。 钱来翻过身,轻轻将被子蒙过头,是不是所有病人在确诊的那一刻,都会有尘埃落定的平静。 可是,她要怎么去面对她的病症呢? 这又是一个新的问题。 钱来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心跳持续低频率鼓胀,直到夜深她都没能沉沉睡过去。 隔天,钱来顶着一只巨大的熊猫眼在小区门口等易晓晓一起去上学。 她是美术生,刚从外地结束了高强度的集训。许久不见钱来,她一把抱住她,哀怨道:“昨晚11点才回到家,今天早上六点就要早起,这破学我是一天都不想上了。” 严重的睡眠不足令钱来大脑呆滞,跟着点头附和:“嗯。” 吓得易晓晓瞬间清醒,一把托起钱来的脸,左瞧瞧,右看看,每天除了学习就是学习的人:“被夺舍了?” 钱来点点头,又摇摇头,跟着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 加入火箭班的学习压力一定很大吧,易晓晓同情地拍拍钱来,两人耷拉着脑袋,一起疲惫地向地铁站走去。 过闸机,进地铁,找位置坐下,易晓晓终于可以开始汲取她的每日养分,挂上耳机,看起了她家哥哥新拍的纯情校园偶像剧。 钱来则是听起了英语单词,只是,每个单词都变成了英文字典扉页的abandon。 abandon、abandon、abandon,放弃、放弃、放弃。 钱来叹气,终于放下了手机,转过头和易晓晓一起看起了偶像剧。 易晓晓察觉钱来投向她手机的目光,摘下一只耳机递过去:“一起看?” 钱来接过,蔫蔫说:“好。” 这也太不像平时的钱来了,易晓晓目光疑惑:“你今天怎么了?”她抬手贴上她的额头,“生病了?” 又是额头! 像误触了某个开关,昨天撞在陈砚时怀里的画面瞬间涌上眼前,仿佛身体所有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开始往头上倒流,钱来坐的僵直,像过年时呆立在门前的红色炮仗,被人一点就燃。 看着眼前越来越涨红的脸,易晓晓是十万个为什么:“脸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红?” 听她这么一说,钱来立马“啪”地捂住脸。 耳机里同步传来:“马傲天,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她在说什么? 钱来一秒僵硬,这是什么心事被投射在电视剧里的狗血剧情,她藏在掌心里的表情慢慢变得扭曲,脚趾也跟着在羞耻地微微抓地。 马傲天在耳机里问:“你说什么,我站在风里听不清楚。” “我说,”那个快乐的声音仿佛是冲着天空大喊,“我说马傲天——” “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这不就是她昨天晚上在心里说的话吗! 钱来极轻地咽了下口水,脚下早已为马傲天和快乐女声抠出了三亩地,然而没想到的是,这是剧里情感转折的关键点,易晓晓在说了个“等等”后,把这片段又倒回去,重重复复完完整整地看了三遍。 而后才放下手机,“咯咯咯”地发出姨母笑声来。 钱来快要窒息在她们快乐的声音里。 太羞耻太羞耻太羞耻了。 原来被人围观的喜欢,感觉竟会是这样的……羞耻。 钱来心里暗暗在想,她一定要把这份心事好好藏起来,即便变成长鼻子也没关系,她要把它变成独属于她的秘密。 镇定地回到学校,易晓晓和钱来在楼梯间道别。 临走前,易晓晓不放心地问:“你确定真的没事?有没有头晕之类的?” 钱来摇头说:“没事的。” “如果你晚点感觉有不舒服的症状,记得给我发微信。” “好——” “那我回班上啦。” “好哦。” 早早回到教室,目光第一时间去到陈砚时的位置,那里没有人,钱来猜测他应该是还没来,便暗暗松下一口气。 在经过他的书桌时,她扶好他歪掉的书本,悄悄帮他对整齐。 早读的时候,她的声音淹没在声海里,不知道会不会在一声又一声的“之乎者也”里与他的声音相遇。 她努力竖起耳朵,却依旧没能辨别到底哪个才是属于他的声音。 上课时,班主任又是进门就开始往黑板上“唰唰”出题,在她刚刚拿起笔的时候,他的声音又小小响起,是的,他已经和徐子谦对完答案了。 还是像开学那样,那么厉害又了不起。 课间他与同学参与讨论,聊起之前参加竞赛的经历,同学突然惋惜,问他这次怎么放弃了机会,不然肯定能保送去清北。 他开玩笑说,太顺的人生没意义。 钱来扣紧了手指,默默盯着试卷上那道仍是解不出的数学题,这次想的,不再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而是她与他,到底还差了多少的距离。 吃午饭的时间,他去体育馆参加训练,在她感叹黎伯的手艺真的真的真的好棒的时候,他的便当包被安静地挂在书桌一角。 而等他回到教室假意嚼两下午餐时,她已经趴在桌子上装作睡着。 风经过她的额间,没有吹来属于他的温度,因此她的皮肤不再变得滚烫,手指也不用为心跳而蜷缩。 下午依旧如此度过。 在她发现自己心意的第一天,一切好像没有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钱来望着每天都准时消失在教室门口的白色校服背影,无声地卸下了肩。 身上好像一点重量都没有了。 放学的时候,易晓晓咬着冰棒,吐槽说:“芜市这毫不分明的四季,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让我过上冬天。” 钱来踩着地上的黄色落叶,“嘶啦”“嘶啦”的声响,心情像极了这忧郁的秋。 开学至今,她和陈砚时之间存在过很多很多没有交集的一天。 但没有哪一天会像今天那样让她感到难过。 回到家,钱来依旧是按部就班,洗澡,刷题,情绪很低落,在月光沉默的夜晚,她安安静静地将陈砚时写在了日记本上。 在日记本的旁边,还放着开学时他给她回的淡黄色便签纸条,然而现在,它不再是她快乐的甜甜圈。 它握在手中,就只是薄薄的一张纸。 良久,钱来点开陈砚时的微信,点进他一直没有更新的朋友圈,无法窥探的生活,只好将那几条竞赛转发又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 最后回到他的头像,那个画着在无边的白雪皑皑里,有落单行人正被安静地淹没在雪地里的头像。 钱来无声地把头像放大又缩小,再继续放大,又缩小。 此刻,她仿佛是被困在了他的雪地里。 在没有交集的这一天,她感到深深地无望与孤寂。 睡觉的时候,星星终于全都躲了起来,钱来不用闭上眼睛也能在房间里感受无边的黑色,她的心情如同坠入了深渊海底。 翻过身,桌上的手机传来一声“叮”。 钱来心下无力,身体慢慢蠕动到床边,指尖一抬,稍一使力,抓住手机的边边,将它拽了过来。 是的,她忘记给易晓晓的亲亲偶像哥哥做每日的微博数据点赞了。 然而点开手机,发现收到的却是陈砚时发来的信息。 钱来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确认了好久好久,久到连心脏都“砰砰”跳起来。 她忍住指尖的颤意,轻轻将他的聊天对话框点开。 第一条是一张照片,那是他中午仅吃了几口的午餐。 而第二条,他说:今日进度3%。 天啊,他怎么好意思说3%的。 明明那份午餐都没怎么动过呢。 钱来笑着瘫倒在床上,升起的颧骨不曾落下,呼吸也逐渐变得快起来。房间依旧是无边的黑色,月亮沉默,窗外没有风,可是可是,所有的恶劣都变得没关系,那片将她淹没的海已被注入了大批量氧气。 在收到他信息的那一刻,她已经得救了。 16、第十六份午餐 一连几天,陈砚时的每日进度成了钱来的睡前养分,那两条信息像是加了魔法的甜药水那样,即便只有一张照片和一句今日进度,仿佛只要把它们认认真真的看上十几遍,就能让自己在睡梦中变得香甜。 事实也是如此,喝了甜药水的钱来果真夜夜好梦。 时针在盒子里转了上百圈,今日进度已去到18%,钱来趴在床上,下巴垫在手臂上,两只脚跷起,一荡一荡地在被子里面划龙船。 陈砚时真是耍赖皮的,明明今天和昨天和前天甚至和大大大前天的照片进度都一样,钱来在微信里回复:你别以为我不会数大米。 钱来:猫猫生气表情包。 陈砚时回复很快:你数。 陈砚时:一碗大米饭表情包。 钱来“咯咯咯”地笑倒在床上,来人啊,快帮她把空气中的粉红色泡泡关掉,这也太影响她装严肃了。 不敢笑太久,钱来手动关闭抑制不住的笑脸,捏住嘴巴爬起身,然而手指却矜持的停在半空,一点都不敢往那个猫猫“哼”的表情包上点。 如果她用这么可爱的表情包和陈砚时说“哼”,也太像撒娇了吧。 犹豫了下,钱来去表情包商店选了个五阿哥大脸歪头“哼”,这样,应该就抓不住她脸上的粉红色泡泡了。 果然,陈砚时给她送来了六个点。 钱来:“……” 礼貌地互道晚安后,两人短暂的聊天结束,钱来把陈砚时发来的照片小心翼翼地保存好。为此,她特意建立了一个专门的新相册,相册取名:一动不动的午餐。 而在午餐的旁边还有另一个相册,取名:篮球比赛(火箭班)。 由预赛开始一直到现在,火箭班一路过关斩将,在经历了两场初赛和半决赛后,毫无疑问,再一次与老对手九班站上了决赛之巅。 决赛时间定在了三天后。 钱来点开那个相册,截至目前,里面一共有238张照片,虽然每一张都是人群熙攘的群体照,但其实镜头真正的主角只有一个,陈砚时。 钱来将照片一张张滑过,他187的身高,肩宽腿长,白色10号球服穿在他身上,比偶像剧里所有的男生都要好看。 在那些照片中,有他手腕搭在膝盖,微微躬身坐在长椅上听教练讲话的,有他发丝遮住眼,侧身微偏头,仅露半张侧脸与队员沟通的,有他仰头喝水时,锋利的下颚线连接喉结滚动的,还有他五指滑过额间露出完整的一张脸后,指尖带起因出汗而沾湿的头发的…… 还有好多好多好多。 多到好像只要能看见他的每一秒,她都在不停的“咔嚓”“咔嚓”“咔嚓”。唐敏琪每次都要不解:“钱来,你也拍太多了吧。” “老猴三分没进,大马运球被断,这也不是什么名场面啊。” 钱来不好意思笑笑,她不会知道的,她是为了拍陈砚时,所以才顺带把所有人都拍下来了而已。 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欲盖弥彰,包括那支被陈砚时喝完就丢进垃圾桶而导致没能出现的矿泉水瓶。 * 三天很快就到,决赛那天,学校下午提前放学,特意腾出两节课的时间用于这次比赛,因此下课铃声一响,学生个个都如放归花果山的猴,直接奔向了体育馆。 因为是本班比赛,火箭班早早能来,因此钱来和唐敏琪都占到了绝佳的观赛位置,旁边还有班上其他几位女生。 这次大家都自发带上了彩色应援花球和充气应援棒,唐敏琪更夸张,带来了用麦当劳的桶和可乐杯自制而成的小喇叭。 原来她上课一直在弄这个,钱来有被她的多才多艺震惊到:“这是什么?” 唐敏琪左右“喂喂喂”地实验了几下后说:“扩音喇叭。”随即她冲着赛场大喊,“火箭班加油——” 呃…… 在这道声音中,钱来的震惊脸默默回归平静,而后她小小的蹙起了眉,这个小喇叭除了使声音变得像闷在气罐里一样外,其余并无多大特别,甚至可以说是毫无帮助。 钱来有一点点的不能理解。 唐敏把喇叭递到钱来嘴边:“你试试。” 钱来犹豫了下…嗯好吧,她对准唐敏琪手部的位置,低低压了下脑袋,小声作大声状地喊了一句:“加油——”恰好此时两方队员进场,周围汹涌起伏的声浪压过了她的声音,唐敏琪立马丢下这个没用的道具,双手做喇叭状的围在嘴边,跳起来大喊:“火箭火箭,一飞冲天!” “火箭班加油——” 钱来:“……” 她顺势跟着拿起充气棒棒在旁边摇啊摇,视线回归赛场,跟着在心里大声呐喊:加油加油。 唐敏琪喊完,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把小喇叭压扁,而后“呀”一声,她又掏出来说:“算了,比赛能赢的话,就送给徐子谦当贺礼吧。” 钱来:“……” 但同时也提醒了她,她是不是也要给陈砚时准备贺礼呢。可是,她和他又不是青梅竹马。 钱来默默把充气棒棒搭在脸颊上,唉—— 很快,比赛正式开始,随裁判一声哨响,钱来眼睛立马投去赛场上寻找陈砚时的白色10号球衫。 她无比庆幸自己没有近视,即便观众席与赛场离着还有不小的距离,她也能一秒就顺利地找到他的背影。 开场三分钟,他因断了对方红色8号的球而被包围上,此时赛场已呈剑拔弩张的局面,掌握主动权的第一个球谁都不想让。 偌大的赛场他被逼退,球仍灵活运在他手中,然而却无法传递,他身边围着一群即将要扑食的恶狼。 赛场一时安静,气氛紧张,钱来目光一刻不敢远离,手指不由紧紧的拽着应援充气棒,仿佛要把它拽到变形,或者掐断。 然而在谁都没有看清楚的时候,陈砚时一个假动作,逃离了群狼,但很快又被狠狠追上,眼前徐子谦飞速跟过,两人一个眼神默契配合,陈砚时手中的球正要往外传,不料红色27号试图从中再断,陈砚时及时一个躲避,双脚下压,腰微弯,将球稳稳运在手中,在群狼试图再次包围时,他不做他想,纵身一跃,直接一个远投三分。 时间停在他周围,场馆内正经历着呼吸静止的一秒。 “砰——” 球进了! 一片死寂。 两秒后,球场再次被点燃,所有人都开始爆发出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钱来也处在其中,和唐敏琪一起扯开嗓子放声呐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仿佛要把这房顶掀翻。 而制造这场轰动的人,只闲闲把手掌撑在了后颈,歪了歪头,像刚睡醒那样地抻了抻筋。 妈的,太狂了。 红色8号耸了耸身上的肌肉,咬牙切齿,与周围的人一个眼神交流,今天依旧要把陈砚时往死里盯。 然而陈砚时下场了,很快换上了新队员,让红色8号这一拳狠狠地锤在了棉花上,对方非但一点都不痛不痒,还让他拥有了一副吃到苍蝇shi却又无处发泄的表情。 班主任胡德海在这一刻相当快乐,他两手呈按摩状地搭上了陈砚时的肩,轻捏几下说:“诶功臣功臣,不错不错,给我们班开了个头彩。” 周围队员笑说:“老班,准备好钱哦,今晚聚缘保证吃到你垮。” 这才开场三分钟,胡德海笑得脸都要僵,仿佛已经赢下了比赛:“你说的啊,吃不垮我你就别想回家。” “先赢了再说啦。” “九班耶,打进第一球就算赢的啦。” 听得胡德海乐不可支,陈砚时也跟着笑笑,坐到了长椅上。 钱来目光落在他身上,从她这个角度,并不能完完全全的把他看得清楚,只能在他有动作时,偶尔窥见一些侧面。 但并不影响她此刻正偷偷地把手机对准他。 他的坐姿并不端正,两脚微微岔开,露在运动球裤与鞋子连接处的小腿,有隐隐可见的肌肉,但此时不像刚刚投球时所展现出的那种爆发的力量感,而是更为沉静,像已经沉睡的雄狮,不再让人感到有威胁。 而他脚踝处凸起的骨节上,绑有一根细细的红绳,极温柔的一圈,像冷硬与柔和的碰撞,在这喧闹的充满着荷尔蒙的环境里,无故地给他添上了一抹欲色。 这想法在钱来脑袋里炸开,“嗡”一下,此刻,她终于是一个拥有黄色废料的人了,不行不行,她快速把视线移开。 然而镜头依旧还在,只是变成了手指乱点,飞速地“咔嚓”“咔嚓”“咔嚓”。 一连拍了好几张照片后,钱来收回手机,视线却仍粘在陈砚时身上。 此时他手肘撑在膝盖,两手十指呈巴掌状并拢,将大拇指扣在下巴,另外的两只食指则贴在嘴上。 他脸上的表情稍显严肃,可能是场上比分追得太紧,在他下场后,九班很快也补追上一个三分,两方新仇旧怨,早在哨响时就已点燃。 钱来无心观战,到底是谁往空气中倒了这么多的胶水,让她的视线连一秒钟都舍不得移开地往他的身上粘。 停止的哨声终于响起,上半场比赛终于结束,场上比分53:51,火箭班暂时领先2分。 这可真是太振奋人心的消息了,在火箭班这一侧的观众席上再次响起了尖叫呐喊,钱来被感染,也跟着举起彩色加油充气棒,两只手拼命的摇啊摇啊摇啊摇。 在她兴奋得就快要变成小蜜蜂飞舞的时候,迎去赛场上与队员一起的陈砚时突然转身,只花了不到一秒,一下就揪住了她的目光。 热烈喧嚣的环境里,他朝她无声勾了勾唇角,微微歪了下头。 无比帅气的样子。 视线在空气里相撞,然而钱来此时正摇头晃脑,笑得像个大傻子一样。 可恶,她好像被他勾到了,立马顿了下来,这个人,真是一点预告都没有的。 她只好“啪”地把摇摇棒关在脸前,手动把空气中的胶水切断。 然后,任由开心从脚底蔓延,让颧骨在这一刻飞速升了天。 17、第十七份午餐 开心的这一秒,钱来想起之前曾经玩过的一个游戏,叫三秒找不同。游戏很简单,就是在一堆物品相似的照片中,花不超过三秒钟的时间找出隐藏在其中的不同。 钱来找过趴趴熊猫,找过圆圆呆脸笑,找过发呆邮筒,还找过爱心气球,但通通都超过三秒,藏在复制粘贴里的不同真的太难了,尤其是那张,三秒内,请在100只咧嘴大笑的猫咪中揪出那只抿嘴偷笑的猫。 钱来花了一分钟,最后看了答案,终于在照片的边边那里,抓到了那只躲起来偷笑的捣蛋坏猫。 然而陈砚时好像只花了一秒,如果她是那只偷笑的猫的话,他找到她,只花了一秒。 脸颊依旧躲在应援的摇摇棒后面持续升温,钱来心情愉悦,开心得像一块装在彩色玻璃罐子里的糖霜饼干,而饼干的样子,正是抿嘴偷笑的猫咪形状。 原来被人找到,是这么地开心。 开心到连空气都是洒满糖霜的味道。 很快,十五分钟的休息时间过去,下半场比赛即将开始,观众席又开始恢复嘶吼呐喊喧嚣,火箭班继续体力接棒式的换人,这让落后两分的九班十分不爽,红色8号一口气呛在牙缝里,tui一声,对着本班的人气哄哄:“有本事跟我挑全场。” 红色11号给周围使个眼色:“这场逮着剩下的人干就是了。” 红色8号默契回以一个阴鸷冷笑。 几人在校队里待得久,经验足,或多或少都学了些烂招,包括如何用小动作制造对方犯规,冲撞以及摩擦。 接下来的比赛形势逆转,火箭班到底经验比校队的少,在对方恶心而又隐蔽的招数下,他们收不住的对对方做撞腿、打手、踩脚,开场不到三分钟,两边同时被判下三个犯规。 场上气氛变得凝重,观众席开始沉默,坐在饮水机位置的胡德海脸上笑意不在,旁边的陈砚时也跟着皱起了眉。 对方摆明就是故意的,再这样下去,他们班的作战计划就要全部被打乱。到目前,九班比分已经实现逆转,现已经反超火箭班3分。 钱来在观众席上看得紧张,手心出了一层的汗,旁边的唐敏琪同样是一脸忧愁。 再次吃下一个犯规,体育委员老猴早已一身火气,胡德海赶紧把比赛叫停,做最大的心里安稳:“别急别急,我们还有机会。” 老猴拧着一股气,肺里一阵不畅快,气得脖子上的筋都根根突起:“他们那边耍阴,就等着把我们这边的人耗完呢。” 陈砚时心里也压着一股火气,拍拍他:“别急。”而后歪头点了点旁边的徐子谦,“大不了我们两个提前上。” 老猴仍气喘吁吁:“那边可都盯着你呢,而且再把你们耗完,那我们下半节可就真没人了。” 徐子谦眉头早已拧上,休息两小节也够了,恨不得现在上场就干:“没事,我们顶多就累点嘛,撑撑就过去了,只要有你控着场就行。” 陈砚时点头:“嗯。” 一轮休息过,场下还有三个人能换,老猴无奈:“也只能这样了。” 然而计划不遂人愿,就在老猴重返赛场不到两分钟的时候,对方28号借断球一个肘击冲撞,狠狠将老猴带倒在地,两人鞋底发出巨大摩擦力的一声“呲”。 老猴脸上一张痛苦面具,霎时躬身捂住了腰。 对方直接四仰八叉地瘫倒在地,惯性外滑。 裁判立马一声哨响,28号再吃下一罚,直接出场。 老猴艰难起身,迎来对面撇撇嘴,装模作样地一句:“对不起咯,我也不是故意的。” 滚吧! “我靠。”徐子谦也沉不住气了,一个弹跳起身,把挂在肩上的毛巾狠狠往地上一摔,身上直接装满了火药般朝对方休息区的方向,“他妈的还要不要脸了。” 对面同样嚣张:“判了呀,没看见?这不是已经罚下场了吗。”又再阴阳怪气的来一句,“我们的得力干将耶。” 徐子谦瞬间血气冲涌上头。 陈砚时直接气笑:“呵——” 徐子谦表情狠狠,忍不下堵在喉咙里的这口气,刚要一个箭步向前,被陈砚时稳稳拉住:“忍忍。” “这能忍?” “再冲动我们就真没人了。” 徐子谦猛吸一口气,终于还是让理智战胜了拳头。 因这短暂的一下,赛场上的火药味瞬间弥漫,原本喧嚣的观众席早已一片寂静,个个吃瓜群众一样的盯紧了往场上看。 钱来同样紧张,他看了看捂着腰身的老猴,又看了看正背对着她的陈砚时,不由得在心里替他们捏了一把汗。 应援的彩色摇摇棒借场上烟火点成了祈愿的香,她不停在心里许愿:天上的神仙,请一定要保佑火箭班的每一个球员,让我们顺利赢下这场比赛。 火箭班换下两人,老猴拖着沉重腰身,葛优躺一样地瘫在长椅上说:“你们先顶着,我缓缓再上。” 陈砚时拍拍他的肩膀,火箭班每学年按成绩一换,两人成绩均年级前五十在列,他和老猴三年同学,知道他赤城热血,最爱的漫画是《灌篮高手》,最喜欢的运动是篮球,耳机一挂,不用看歌词也能唱出《直到世界的尽头》。 中文版、日文版。 唯一的遗憾,篮球是他家长眼中完完全全属于玩闹的梦想,是被窝里的“你做什么春秋大美梦”。 “我们会赢的。” “什么?” 陈砚时看着他,无比坚定地对他说:“我们会赢的。” “在你的带领下。” 老猴久久没说话,再开口时眼里隐隐藏有泪花:“大老爷们少整这么肉麻。” 整个下半场,有了之前的吃罚经验,火箭班一改之前打法,场上五人像重新输入了智能程序,配合默契,将比分一路追紧,差距完全压在两分内。 九班由此也不敢再松懈,双方都拿出最大的实力,赛场终于进入一场真正的酣畅淋漓。 第三节哨响,比分83:85,火箭班落后两分。 短暂的2分钟休息,陈砚时跑向休息区,接过胡德海递来的矿泉水,盖子一旋,仰头快速灌起。 喉结滚动过后,他仍在深深喘气。 旁边的徐子谦状态一样,他双手伏在膝盖呈弯腰状态,话都快要说不清楚,真是太累了。 老猴在这时起立,跳起了热身操,仿佛早已恢复了功力。 胡德海担心极了:“你真的没事?不行我们别硬上,比赛第二,我们身体第一。” 有同学在旁边打趣:“老班,这会儿说这个,你该不是不想请烧烤了吧。” 胡德海一块臭毛巾丢过去,看看老猴受伤的腰,又看看他兴奋的脸,牙一咬:“行,等你给我们带个冠军。” 最后一节哨响,进赛场前,老猴下巴一仰,对着对面休息区的红色28号,悠悠竖起大拇指,忽而反扣向下,表情嚣张,目光坚定地重返属于他的战场。 唐敏琪惊讶:“天,老猴不要命啦,摔那么狠呢。” 钱来也担心起来,此时,不知谁大喊了一声“加油”,这下观众席彻底被点燃,此起彼伏的“加油——”瞬间将体育馆填满。 钱来跟着爆发,嗓子都快要喊哑:“加油加油加油——” “火箭班加油——” “老猴加油——” 陈砚时加油—— 再次返场的老猴让场上气势全变,加上个个心里都还压着一股气,几人仿佛不要命般,咬牙追逐,奋力奔跑,默契传递,暴力扣篮,汗水不断在空气中蒸发,在持续火热的激情尖叫中,即便落后也不会放弃。 108:110。 最后五分钟,火箭班比分落后2分。 115:115。 最后三分钟,火箭班追平比分。 117:115。 最后两分钟,火箭班比分反超2分。 稳赢了吗。 最后30秒,火箭班吃下一个犯规,九班被判一个罚球。 犯规队员懊恼跺脚,陈砚时喘着大气,拍拍他安慰:“还有机会。” 老猴用力地咽下口水,同样也在喘气:“不要放弃。” 队员目光坚定,狠狠点头。 空气静止,红色8号一罚一中,篮球落地,比赛继续地哨子吹响,比分117:118。 28秒,球落地的瞬间,徐子谦蹲板抢到球。 25秒,徐子谦被拦,陈砚时和老猴眼神交换,默契拼劲往前奔跑。 18秒,徐子谦球狠狠往空中一扬球,陈砚时健步起身,快速接住,压腰运球,九班从后包抄。 15秒,陈砚时假动作带球,老猴已快速奔到篮板。 10秒,球抛向空中,陈砚时被包围。 8秒,老猴接到球,九班试图打手截断,老猴侧身躲避,后退,左迈,冲向篮板。 3秒,老猴一记暴力扣篮。 1秒,球落地—— “哔——” 至此哨响,比赛结束。 场上比分119:118。 凝重而又紧张的氛围凝结住,只一秒,观众席尖叫声爆满,全部都发出激动的嘶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赛场上所有人都累到瘫倒,火箭班休息区的球员兴奋的抱作一团,胡德海在一旁拼命想要加入,他要快乐的和大家一起转圈圈,但他加入不了,只好站在旁边拍手笑。 老猴站在篮板下,大气未停,抬眼看向不远处的陈砚时,他澎湃的热血与激情随汗水挥洒在热爱里,他对他无声地说:谢谢。 谢谢你还记得我的梦想。 谢谢你们都还记得我的梦想。 陈砚时回以微笑。 红色8号站在他身侧,泄气倒地,直接瘫下。 陈砚时在欢呼中经过他身旁,脚步离他两步远,又退回身,微弯腰,朝他递出了手。 红色8号冷嘲:“笑话我吗。” 陈砚时气息仍有些不稳,耸耸肩:“如果你这么认为的话。” 红色8号“呵”一声:“我有时候挺看不惯你的。” “无所谓。” “你知道你自己有多傲吗。” 陈砚时语气突然变得有一点点欠扁:“不知道。” 不知是真是假,红色8号捞过他的手,借他的力起身。 陈砚时说:“高一的时候你找过我单挑。” “你为什么不应,不敢吗?” “知道你们为什么输吗?” …… “你们个人都太想赢了,但这是团体赛,不是单独solo。” 红色8号沉默了下,呼出一口气,完全卸下肩膀的力,承认道:“你说的没错。” 陈砚时不再管他,点点头,抬脚要走。 “你呢。”红色8号叫住他,仿佛要揭穿他不想赢的虚伪着装,“你个人不想赢么?” 然而陈砚时转身,额间微微湿润的发丝遮住他视线,他眉眼逆在光影里,眼底藏有几分凛冷的不屑,强大如他,不再遮掩他狂傲的底色。 “我已经赢了。” 无需刻意伪装,更不需要再特意向谁去证明,他早已站在世界之巅。 他就是自己的王。 清傲孤冷、无惧人言。 18、第十八份午餐 比赛艰难取得胜利,胡德海履行诺言,特意批了火箭班整个晚自习的假,陈砚时也没有提前回家,而是随着大部队,在霓虹初上时一起去往校外的美食街。 美食街被柏油马路一分为二,左边多为早市店铺,每到饭点,坐在外围的塑胶板凳小圆桌,经常能听见粉红色围裙阿姨顶着一头又做失败的爆炸卷,愤愤一扯布帘,对着厨房撒气大喊:“聋的吗,说了13号台不要葱啊喂。” 热到冒烟的开襟衫阿叔也火爆,竹升面往滚水里一捞,漏网勺托起,反手扣进大瓷盘,再淋一勺热汤推出去:“这么鬼多意见,拿双筷子自己挑出来不吃就是啦。” 吵闹每天都在上演,钱来没有挑过葱,她从不挑食,以往都要饿肚子,那些躲在剩菜汤汁里的香葱捞捞饭,也能很好吃。 而在柏油马路的右边,则多做夜市大排档,门口堆两个通电冰箱,过道搭个炒菜的围炉,烧烤架往炭火边一放,每到傍晚六点才开始跟人说早安。 火箭班的目的地,就在右边,那间夜晚冒最浓的烟的地方,聚缘烤吧。 一群人浩浩荡荡,沿途经过一条铺着灰色透水砖的半瘦小路,那里躺着许多摔倒的木棉花,钱来左避右避,走得小心翼翼。 它们从树上摔下来已经很惨了,摔得漂亮的还要给阿姨捡回家洗干净煲汤,她不能再让它们粉身碎骨。 陈砚时跟在她身后,看她避来避去,白色帆布鞋鞋尖轻点地面,身后的马尾跟着一扬一扬,在夜晚成串玻璃灯的照射下,她避成一颗色彩斑斓的跳跳糖。 很可爱很可爱。 他突然有那么一点点地想伸手,去抓住那根属于她的,沾了橘子味道的发丝。 到了烤吧,胡德海大手一挥,一个包厢坐不满,大家分开没意思,他索性让老板再搭两个大圆桌,火箭班加上他刚好51个人,大家挤挤,说最好能一桌坐下17个。 同一个班,大家基本没什么不能和谁坐一桌的矛盾,座位便取就近原则,蓝色塑胶凳一拉,纷纷开始坐下。 钱来脚步踌躇,她故意让步子变慢,私心里,她是想和陈砚时一桌的。 可是,唐敏琪在拉着她,把她拉到了前方的空位,抬手往她肩上一按,把她按在了那把疯狂摇头的工业大风扇旁。 大风扇“呼啦”“呼啦”“呼啦”。 唐敏琪说:“这里人这么多又没空调,待会吃饭可能要热死,这可是绝佳大宝座。” 可是…钱来悄悄地嘟起嘴,变成一只被截断线的失落风筝,呆呆挂在凳子上,大风扇吹不走,她蔫蔫说:“你想的很周到哦。” 唐敏琪一脸骄傲:“那是。” 也没有很想夸你啦,唉…钱来肩膀塌下来。 突然身侧的椅子被拉开,一股海盐薄荷味道的气息传来,跟着的是陈砚时清冷的嗓音,他问:“这里有人坐么?” 听到这话,钱来倏地侧眸,坐直身,立马双标的认为风筝就应该要牢牢挂在凳子上才对,于是她拼命咬住下唇不让自己笑出来,摇摇头说:“没有。” 陈砚时:“嗯。” 唐敏琪的手仍搭在钱来肩膀上,对着陈砚时问:“徐子谦呢?” 趁着问题,钱来目光偷偷移过去,假装好奇的样子。 哦,难怪他身上会有沐浴露的味道,原来是已经洗过澡了,不再穿比赛时的球衣,也没有穿上学时的校服,而是换上课余休闲的白色t恤。 那应该是很好的料子吧,看起来是垂垂的质感,衣服上没有一丝皱褶,质量肯定很好。 然后他的头发应该也是洗过的,没有完全吹干,正软趴趴地垂在头上,让他看起来比平时少了几分冷感,有一点点乖呢。 钱来目光收回,再次拼命咬住下唇。 不能再偷看了,再偷看,把下唇咬烂她就没办法吃饭了。 然而视线还是忍不住变成飞速旋转的摩天轮,载着她的小心思,在空中转了一圈又一圈,不知疲倦。 陈砚时没有把她的摩天轮叫停,装作不知道的样子,抬手去拆桌上的餐具,筷子往塑料膜上一戳,他说:“后边,被女生拦着要微信。” 这下唐敏琪可不乐意了:“什么玩意?就他那张破脸?” 陈砚时拿起桌上的大毫升印花塑料茶壶,用里面滚烫的五花茶熟练地烫起了餐具:“嗯,就他那张破脸。” 唐敏琪yue一声,坐到了钱来的旁边,也跟着一把戳破了套着餐具的塑料膜,八卦说:“怎么不问你的,你可是学校里公认的男神耶。” 这话响起的时候,钱来正盯着陈砚时指骨分明的手,他杯碗烫得仔细,纤细而又修长的手指捏住杯身在滚水水面划过,而他冷白调的皮肤在劣质白瓷杯的衬托下,有如玉一样的质感。 他动作自然,回答得快速而又平静:“我不会随便给别人微信。” 还没来得及为“他肯定也经常被人要微信”的想法感到难过,他的回答已经立马让钱来高兴起来。 但细想又不对,钱来想起那张被她装在秘密盒子里的淡黄色便签纸,只是不会随便给别人微信,不代表没有给别人微信吧。 心里装了个酸柠檬,钱来在不停地把它们切成片,一片是可能他也给过别人的,一片是像给她那样的给过别人的,柠檬还有好多好多好多片。 钱来高兴不起来了,也跟着拿起桌上的筷子,“砰”地把面前的成套包装餐具戳破。 她把塑料膜撕下来,两手认真把废弃的膜卷成圈圈,卷到变圆,才把它放进装烫碗水的塑料兜里。 连塑料膜都要被军训,陈砚时忍不住叹气,把烫好的杯碗移到钱来面前,而后换走她新拆的。 动作太自然了,自然到就像只是绅士风度地在照顾旁边的女生。 这让钱来顾不上心里的酸柠檬,手指下意识微微抬起,立马捏住杯子的边缘,她看向陈砚时,而杯子上面残留着滚烫的温度,正迅速灼伤她的皮肤。 她慢慢红起了脸,小声说:“谢谢。” 陈砚时仍是专心,目光依旧没有往她这里偏移,他说:“不客气。” 围坐在周围的同学并没有对他的这个举动而觉得有什么问题,可钱来心里有鬼,她忍不住为它赋予了特殊的含义。 17人大圆桌陆陆续续坐满,徐子谦在这时姗姗来迟,扯开唐敏琪旁边的红色塑胶凳一屁股坐下,手飞快地捞起一旁仍未拆封的碗筷,筷子一“啪”,对着唐敏琪:“懒人,也不懂得提前帮我拆了洗洗。” 唐敏琪冷哼:“你自己没手啊。” “那你自己没手吗,我以前没帮你洗吗。” “哦哦哦,我逼你了,再说了,你又不是我男朋友,我管你呢。” 徐子谦一个“呵呵”:“还好我不是你男朋友,不然我可真是倒了大霉。” “倒大霉啊——” “闭嘴吧扑街,你是不是想死啊。” “哦哦哦,是啊是啊。” 唐敏琪一个飞拳。 明明打的是左边,可是钱来却一动不敢动,他们在说什么。 刚被杯子灼伤的手指仍持续往脸部输送温度,钱来悄悄把手指移到腿上,成拳头一样的轻轻环起来。 唐敏琪能不能把她也打死啊,如果不能,她能自己把自己打死吗。 她必须极力去思考这个问题,才能让自己不被“男朋友”这三个字偏移注意力。 可陈砚时的存在感实在太强,他放下茶杯,移动凳子,一切的一切,他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在刺激她的感官。 钱来呼吸感到困难,好在胡德海过来解救了她。 他两本菜单拿过来,往蓝白格子桌布上一搁,声音热情洋溢:“来来来,你们这桌钱来你来负责统计,要吃什么尽管点。” 钱来抓到救命稻草一样地飞速拿起笔,再将其中一本菜单拿过来,认真做起了统计。 有同学提议,干脆整本菜单上一遍得了,反正大家有什么不吃的提前说,不然就按人头来计。 提议得到认可,有人报数说:“我不吃羊,太臊了。” “那个泡椒牛肉我不要,我吃不了辣。” “蜜汁飞机骨,那个给我加1。” “我不要飞机骨,我那份给你。” ……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钱来一一记下来,开始抄起了菜单,烤全翅16,泡椒牛肉串15,羊肉串15,飞机骨16…… 胡德海站在她旁边,看着这明显不对的数字:“钱来同学,你是不是少算了你自己。” 钱来笔尖一顿,她不是少算了她自己,她是少算了陈砚时。 这些东西,他一定都吃不下吧。 可是可是,别人也知道吗? 她无助地望向胡德海:“我……” 隐隐为难的样子像极了雨中蜷缩的猫,替她挡住这点雨吧,陈砚时想,眼神快速扫过菜单,终于皱眉选中了一个烤鸡翅。 “那我加个鸡翅吧。”语气是无尽地为难。 胡德海反应慢半拍,突然想明白:“啊对对对对对,你是不吃的。” 原来胡德海是知道的吗,钱来回身,默默地把烤鸡翅的16改成了17。 那这样的话,困扰使钱来再次转过头,对上了陈砚时的目光。 他明明不用为难的。 他这样,她又要忍不住思维发散了,他是因为她所以才选择了为难吗。 嘴角隐隐翘起来。 然而他却说:“我是给你点的。” 什么鬼。 嘴巴一秒变鼓。 钱来飞速回身,立马把17涂掉,奋力改成了16。 陈砚时随即轻笑。 钱来笔身用力,“唰唰唰唰唰”,身后的马尾随动作轻扬起来,气死了,休想让她变成橘子味的饭桶。 哼! 19、第十九份午餐 菜品等了小一会儿才全部上齐,数不清的不锈钢椭圆碟子把蓝白格子桌布全部挤满。 穿复古绿色连衣裙的年轻老板娘十分大方,羊毛卷发扎在头上,安排兼职员工每桌多送两支椰子汁,热情说:“你们都是一中的学生吧,我们这里好多学生来帮衬的。” 胡德海马上接话,面上喜悦藏不住:“是是是,你怎么知道我们篮球比赛拿了冠军。” “哈哈哈。”这话让老板娘回忆满满,跟着说,“哎呀厉害啦,我年轻时也是一中的学生,以前最喜欢校运会和篮球比赛了,可以不用上课。” 而后又说:“恭喜恭喜,今晚消费给你们打个九折,以后也要来多多帮衬啊。” 胡德海乐不可支:“一定一定。” 老板娘笑笑不再打扰,众人纷纷开吃。 可是太丰盛了,一时不知道先尝哪一个,大家便开始点兵点将,纷纷移动圆盘。 钱来最先点到的是烤鸡全翅。 细长的竹签拿到手里,好香好香,咬一口,肉质也鲜嫩饱满,刷了蜜糖汁的金黄表皮烤得酥脆,沿着小腿连接中翅的焦黄关节再咬一口,焦嫩鸡皮爆出油脂,酥香的味道立马流进口腔。 钱来眼睛眯起来,真的好好吃哦。 干炒牛河也超级棒,牛肉切成薄片,加上韭黄葱段和豆芽,在猛火的油锅里猛翻炒几下,铲子敲在锅上“嗒”“嗒”“嗒”,出锅时再颠两下勺,嫩白河粉裹上酱油色,连着牛肉一起,通通变得油润亮泽。 真的好有锅气哦。 还有香嫩的韭菜,划十字的爆汁胖冬菇,孜然味的嫩羊肉,刷了蚝油的脆脆豆腐皮,加了蒜蓉的清甜肥生蚝…… 啊那个加了紫苏爆炒的辣田螺,真的要辣到流鼻涕了。 钱来吸吸鼻子,吃饭真的好快乐。 陈砚时坐在旁边,即便不刻意去看她,也能被她的快乐所感染。 她好像是真的很喜欢吃饭。 杯子里的白开水已经喝空,陈砚时重新添满,他看了眼钱来桌子上的空杯,装白水的壶一换,顺手给她倒了一杯五花茶。 五花茶滚烫,倒在杯子里还冒烟,老板娘很良心,没有使用能重复利用的茶包来泡,而是按照比例,下一锅金银花、菊花、槐花、木棉花和鸡蛋花,真真正正地煲出一整锅能叫凉茶的下火凉茶。 钱来最怕喝凉茶了,苦到皱眉头的瘢痧喝过一次,喝完要问店里阿姨拿五包小陈皮。 “这个好苦的。”钱来说。 “加了糖就不苦了。”陈砚时问店员拿来一小盒冰糖,“你自己加?” 钱来眉头皱皱,每次吃完烧烤,姐姐怕她热气,也都会要她喝下一大杯凉茶,她仔仔细细地往小盒子里看,用夹子抓出一颗最肥的冰糖。 “一颗够了?” “嗯。”钱来心虚虚,要是在家里,姐姐一颗都不给加呢。 陈砚时也就没再说什么,把冰糖盒子盖好,放回桌子上。 两人间又安静了下来。 刚刚吃过一轮,现在又经历了这么个小插曲,钱来的心思已经不在食物上,她盯着桌子上那杯五花茶,好似心里也像它一样被加了糖。 等杯子不再冒烟,钱来轻轻端起,递到嘴边的时候立马闭眼,她还是很怕苦。 但小口的温热滑过喉咙,钱来眼睛一下子睁开,这也太苦甜苦甜了吧。 老板娘以前是开奶茶店的吗,竟能让只加了一小颗冰糖的凉茶也变得有那么一点点甜。 桌上食物消灭得差不多,时间还没走到八点,果然是上菜一小时,吃饭五分钟。难得出来,大家也不想这么早回学校去,于是便提议做游戏。 一大群人,有人说要玩成语接龙,好没有新意啊,玩击鼓传花,这简直是i人地狱,思来想去,竟没有一个游戏能全票通过。 在大家纷纷提议的时候,钱来躲在一边快要吓死,她最害怕最害怕的就是击鼓传花了,可是之前的班级无聊时最爱玩这个游戏。 她没什么才艺,每次被传中,总是无助得像一把陶泥,灰头土脸,在陶艺转盘上认真表演完,却是得到最难看的形状。 那时候就会想,如果也能像别人那么厉害就好了,会唱歌,会跳舞,会画画,会得到热烈的掌声,会闪闪发亮。 但无论她怎么仔细回想,她也只有一项拿不出手的无用才艺的,但应该没人会用它来表演吧。 在一室安静的空间里,陈砚时突然提议:“比肺活量?” “什么?”大家新奇,“这怎么比?” “看谁憋气时间长。” 反正一时也没有更好的想法,这么无聊的游戏竟也能全票通过。 钱来简直不可思议,她的那项拿不出手的才艺,就是憋气。她呆呆看向陈砚时,心下疑问,是因为巧合吗? 但如果不是巧合,她不知道还能赋予这件事情什么特殊的含义。 比赛顺序由左往右,一桌一组,没有轮到的成员负责监督看谁作假,胡德海则做公证员计时。 很简单的游戏,只要闭着嘴巴捏住鼻子,谁先受不了谁就淘汰出局。 第一组很快开始,胡德海调出手机自带的秒表计时器,手指一点,喊道:“开始。”大家便一把捏住鼻子,有同学一秒就坚持不住,有同学撑到十秒便要离开手指大口呼吸。 最好的成绩停在45秒。 很不错的成绩了,某个同学突然问:“你们说最好能到几秒?” “1分钟?” “2分钟?” “没那么厉害吧,2分钟很长的好不好。” 有赌注就有高潮,另一个同学又提议:“要不就90秒,觉得有人能突破的举左手,不能的就举右手,明晚输了的请赢的喝奶茶。” “行,我反正觉得没人能突破。” “我也觉得没有。” 一旁的唐敏琪自然也跟着认为没有,她飞速举起右手,然而钱来坐在她旁边,默默地举起了左手。 唐敏琪小声说:“钱来,90秒很长的哦,你可得好好想想。” 钱来当然知道90秒会很长,可是:“我可以的。” 唐敏琪惊讶:“你可以?” “嗯。” 看她不像是会骗人的样子,唐敏琪把右手放下来:“那我相信你。” 钱来悄悄看向陈砚时,她依旧没办法判断是不是巧合,也许他是听到她们的谈话,才跟着举起左手的。 很快胡德海便统计完,觉得能的有15个,不能的有35个。 于是,第二组的比赛便值得期待起来。 在大家捏住鼻子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由跟着屏住呼吸。很快,有人超过了60秒,然后65、75…… 气氛迎来高潮。 但那位举左手的同学拼命憋到80,终于还是憋不住了,在第81秒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松开了手。 “啊——可惜啦。”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就说很难吧。” “举左手的要请奶茶咯。” “又没比完,还有一组呢。” 如此一来,赛点换到了钱来所在的小组,胡德海秒表一按,大家又开始新一轮地捏鼻子憋气。 在开始前,钱来很有经验的做一次最大的深呼吸,在胡德海说出开始的时候,她极认真地捏起鼻子。 呼吸停止的瞬间已经是很久远的记忆了,可是好像就发生在昨天。 依稀记得那是一直下雨的天气,爸爸再次输了钱,但那次没有再打她出气,而是将她的头狠狠按在了洗脸盆里。 得以起身的瞬间被呛了好几口水,她咳嗽得脸都变通红,人也跟着害怕地大喘气。 再后来她便开始偷偷地学习憋气,乖乖坐在小木头板凳,用力地捏紧鼻子,看墙上的时钟慢慢转圈,却怎么都转不到一圈。 如果爸爸不在家,她也会悄悄把脸埋进洗脸盆里练习。 嘴巴鼓起来,眼睛也跟着闭起,这时候心里在想,如果可以,她希望下辈子能在公园里做一条漂亮的鲤鱼。 可以有人喂面包,也可以在水里呼吸。 好像除了抗饿,这应该是她最厉害的才艺了。 思绪抽离,耳边的声音逐渐变得清晰,不知道是谁兴奋地开始了最后十秒的倒计时。钱来认真地看着大家,鼻子仍在紧紧捏起。 这么没用的才艺也值得欢呼吗。 此时已无论输赢,在超过90秒的时候,大家都忍不住捂起嘴,惊讶地“哇”一声,大声数出来:“91、92、93……” “天啊,钱来你好厉害啊。” “真的好厉害!!” 听到夸赞,钱来一秒笑出来,破功了。 这样就已经很厉害了吗,其实她还可以坚持更久一点点的。 她不好意思地捂住脸,把偷笑的嘴巴藏起来。 唐敏琪发出爆炸尖叫,一把将她抱住:“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的钱来宝宝你真的太太太太太厉害啦。” 胡德海也跟着说:“深藏不露啊钱来同学。” 钱来眼睛忍不住弯起来,这次在陶艺转盘上认真表演完的陶泥终于做成了杯子的模样。 紧跟着杯子碰壁,发出碰撞的细微声音。 陈砚时手肘撑在桌面,手腕举起,正用他装了白开水的杯子轻轻碰了下她仍放在桌面的玻璃杯。 “叮。” 里面五花茶还在,他好像有一点不服气的样子,说:“恭喜你啊,憋气冠军。” 好难听的名字。 但依旧忍不住高兴起来。 钱来立马捉过桌上的玻璃杯,双手握住,牙齿轻轻咬着杯壁,她侧眸看向陈砚时。 他的眼睛映在灯下,有着光,而那光亮很像她刚刚投进五花茶里的那枚细钻冰糖。 很温柔,很好看。 明明已经凉透的五花茶居然还能让指尖染上薄薄热度,在脸变得更红前,钱来飞速转过眼。 可身后的目光好像还在。 炽热的温度,变成了心里的一盏灯。 钱来赶紧喝下一口五花茶,试图压住心下升起的慌乱。 神奇的是,五花茶这次竟然真的不苦了。 20、第二十份午餐 夜晚,城市停止了喧嚣,月亮高挂,钱来躺在床上仍是开心得睡不着。 薄薄的空调凉被蒙住偷笑的嘴巴,变甜的五花茶让她开心,得到没用的憋气冠军令她高兴,心情是一只愉悦的粉红色独角兽,在漫天的彩虹气球里变成迪士尼乐园的旋转木马,呼吸正随着它温柔地一上一下。 钱来忍不住笑出声,陈砚时的那句“恭喜你啊”仿佛还在耳边,她捏捏逐渐发烫的耳垂,受不了啦,立马起身,卡通薄荷绿色猫猫睡裙扬起雀跃的弧度,同款颜色的拖鞋在暖黄感应小夜灯下“啪嗒啪嗒”,她一路奔向正身处黑暗的厨房。 左拐右拐,钱来跑向冰箱,打开,飞速拿出一支冰冻苏打水,再关上,迅速跑向沙发。 软绵的灰色绒布随坐下的动作而微微下塌,墙上的发呆狗狗挂钟指向晚11:00,钱来再次深呼吸,待秒针走向12,指尖一把捏住鼻子,眼睛开始计时。 1秒、2秒、3秒…… 1分钟。 57、58、59秒,2分钟。 钱来终于憋不住气地松下手指,而后拼命大口大口地呼吸,虽然那些让人窒息的溺水感早已远去,但她一点都没有退步,还是能坚持120秒。 时间平静,钱来轻轻地捞过身旁的圆橘子抱枕,冰冰凉的温度,她把嘴巴埋进去,眼睛露出来,身体与它紧贴,大方分享她身上满到溢出的暖意。 一室静谧的客厅没有开灯,昏暗的空间只有月光做伴,刷白的墙面一个黑色倒影,是在杯中歪倒的向日葵形状。 一朵被月光拥抱的水中向日葵。 钱来内心一片柔和,把手机搁在低矮茶几,坐下地毯,悄悄找到陈砚时的微信。 因为球赛的原因,今日没有进度,聊天对话框如现下空间安静。 钱来点进他的头像,转到他的朋友圈,把仅有的几条竞赛转发又再看了一遍。 原来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只要是和他有关的一切,即便是已经看了一百遍,也一点都不会看腻。 钱来退出陈砚时的微信,转回聊天对话框,把聊天记录往上提拉了几次,依旧没能拉出最新的信息,最后一条记录仍是停留在他昨晚说的“晚安”。 钱来泄气,指尖又去往他的头像,只好再看一遍朋友圈了。 只是一个不小心,头像点一下变成了点两下。 这下不用捏住鼻子也能让空气静止了。 怎么办啊。 钱来把脸用力埋进圆橘子抱枕,试图躲起来,她不要活了。 依旧昏暗的空间,只有手机屏幕仍在微微发亮,静止的聊天对话框更新了进度,上面心情羞涩地显示: 我拍了拍“陈砚时”。 * 陈砚时十点回到家,张妈和黎伯依旧等在大门外,司机康叔今天难得留下来,下车时看一眼停在前方的连号迈巴赫,问着说:“老爷子还没走?” 张妈接话:“等小时回家呢。”又转过头对陈砚时说,“你爸爸赶飞机所以就不等你啦,他让我跟你说,下个月再回来看你。” “不过啊。”张妈神色夸张,伸手比了个大大的字母c,“他给你留了个这么厚的红包。” “好多钱的哦,庆祝我们小时又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长大一岁。” 话一停,康叔也从外衣兜里掏出个大红包说:“祝我们小时生日快乐,永远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月亮沉静的夜晚,藏在孤寂里的卖力热闹,霎时让陈砚时内心生出一片荒岛,却又不愿扫大家的兴,只好努力扯出一个看起来不那么敷衍的微笑,接过红包说:“谢谢康叔。” 黎伯搞气氛的声音在空气中格外嘹亮:“我和张妈也有的。” 张妈:“是是是,怎么会少了我们哦。” 陈砚时只好再次笑起来:“嗯,谢谢黎伯,也谢谢张妈。” 张妈嗔他一眼:“谢什么谢哦,跟我们还这么客气。” 一行人进客厅,和往年一样,应是请了同个策划公司,永远不变的气球彩带和让人厌恶的三层大蛋糕。 陈爷爷陈康周不在,陈砚时借机逃离:“我先去看爷爷。” 张妈拉了拉身上的披肩说:“他应该是去后院了。” 陈砚时点头:“嗯。” 即便步子尽可能地放慢,也还是在十分钟后走到了后院,陈砚时站在篱门边,一时踌躇着不再向前。 他不应该去打扰那位悲伤的老人。 陈康周立于枝叶繁茂的柿子树下,又是一个秋,枝头柿子再次红火,而他满头斑白,早已不是当年。 孙子的生日应当穿一身红色喜庆唐装,连拐杖也特意换上了同款颜色。 陈康周沉沉叹气,布满皱纹的一只手轻轻抚上柿子树还不算年迈的枝干,极粗糙的触感,不知是褶皱的树皮,还是他长满老茧的指尖。 树的愈合能力与人一样,他近视的老花眼已经无法看见那个被细铁丝勒出痕的浅浅一圈,只能不停地用手指去寻找,看它有没有再长高。 过了很久,他终于卸下肩膀的全部力量,沉沉转身。 对上了陈砚时沉默的眼睛。 陈砚时立马扯出笑脸走过去:“爷爷。” 陈康周也惊喜地跟着笑起来,脸上皱纹慈祥地堆叠到一起,他眼睛里有藏不住的慈爱:“怎么这么晚才到家。” 他伸出一只手,试图把陈砚时抱住。 陈砚时拥住他的手,轻轻俯身,虚虚给了爷爷一个拥抱,目光落在已经长高了不少的铁丝痕迹说:“同学聚会。” “是好事。”陈康周欣慰。 陈砚时站直身:“您等我很久了?” “不算太久。” “嗯。” 两人一时无话,陈康周再次开启话题,问了问学习,又问了问生活,最后才问:“最近去看你妈妈了吗?” 陈砚时轻声:“嗯。” “她还好吗?” “挺好的,医生说一切正常,情绪也很稳定。” 陈康周放下心来,跟着两人又是一阵无话,陈康周不禁感慨:“你现在真是越来越安静了。” 他忆起往昔:“我记得你小时候可是最闹腾的了,那么高的一棵大榕树说爬就爬,说你厉害吧,又笨拙地不会下树,一头摔下来,把好好的下巴磕破了皮,当时把你妈妈吓得,真的是快要晕过去。” “你奶奶还在的时候,她最疼你了,唉呀去参加幼儿画画比赛就拿了个参与奖,还一个劲的夸你有天赋,你也是,还真敢信呢,把家里的墙壁画得乱七八糟,什么猪啊狗啊飞机啊全都一个劲的往上画。” “我就说还好你那时矮,还没个桌子高,不然不得画到天花板上去。” 说到这,陈康周乐得笑起来,却在触到陈砚时冰冷的双手时,突然难过得垂下眼眸,他无比忧伤地劝说:“小时,我们搬走吧好吗,爷爷给你换更大的房子好吗。” 陈砚时轻轻回握住陈康周的手,试图给予他仅剩不多的温度,温柔笑笑,眼底一片荒芜:“可是哥哥还在这里。” 陈康周终是忍不住,立马紧紧闭起双眼,却依旧无法阻止眼泪无声落下来。 仪式感的生日环节依旧要过,黎伯和张妈欢乐唱起生日歌,许愿时,陈砚时心下沉默,度过了无比空白的三秒,蜡烛熄灭,康叔在一旁“biubiubiu”地放响礼炮花。 陈父在前往机场的路上打来视频,就这车内昏暗环境,他笑着祝“我亲爱的宝贝儿子生日快乐”。 陈康周对他进行严肃批评,说哪有工作能比儿子的生日重要。 张妈打着哈哈,叫大家赶紧来切蛋糕。 一刀落下,气氛是无比的其乐融融。 陈砚时勉强吃下两口,心下沉郁,只好借口疲惫要先回房,陈康周拍拍他肩膀说:“早点休息,爷爷明晚的飞机,早上还能一起吃个早饭。” 张妈也笑着说:“要不康叔也别走了,明天小时上学前大家一起吃个早餐。” 康叔赶忙点头。 气氛依旧融洽,陈砚时笑着起身,与大家互道晚安。只是在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时,所有人都心下沉郁地叹出一口气。 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已如扎根于荒野的枯木,既没有死,也不算活。 这令人难过。 回到漆黑房间,陈砚时直接转进厕所,刚咽下的两口蛋糕令他反胃,他对着盥洗池一阵极为强烈的干呕,仿佛要把体内的所有都吐出来。 然而只吐出几口苦水,他按压水龙头,流水缓缓而出,他双手正在台面,目光平静,而后才低头,简单地漱了下口。 房间没有开灯,他去往落地窗前,任由黑暗将他无声吞没。桌子上放着的木制沙漏停在当年,早已不再流动。 世界一片寂静。 他在心里的荒岛慢慢死去。 却突然被手机拉起。 与钱来的聊天界面凭空多出一条信息。 “钱来”拍了拍我。 时间凝滞,濒临死亡的感觉没有褪去,陈砚时沉默半晌,才终于让指尖触上手机,极轻地拍了拍钱来。 然而下一秒,屏幕赫然出现: 我拍了拍“钱来”,她正朝你发射出一个无比可爱。 陈砚时:“……” 嘴角轻轻扬起,紧跟着终于低笑出声。 心微微触动,很快,他回: “嗯。” “我接住了。” 20-30 第二十一份午餐 低矮茶几上的手机突然“叮叮”响了两下?, 跟着屏幕亮起,发出微微的光亮,钱来一眼?望去?, 像是有?人在漆黑夜里点燃了烟花棒。 那个人是陈砚时吗? 钱来不敢猜测,赶紧把眼?睛闭起来, 心脏在这一刻蜷缩, 她双手不由?紧紧拥住怀里的圆橘子抱枕, 彻底把脸埋进它不长叶子的头顶。 怎么办呀, 他是不是要发现她天天都在偷看他朋友圈了。 钱来一动不敢动。 可是也不忍心把他晾太久。 纠结片刻, 她悄悄伸出一根手指,嘴巴抿起来, 身体抱住圆橘子尽可能的远离茶几, 任由?背脊贴住沙发边缘,变成她唯一的依靠。 手指悬在半空, 赴死的心态用力按向绿色图标,画面跳转至一排排的聊天框, 钱来远远看去?。 顶头上?方,真的是陈砚时! 完蛋了,钱来又缩起来, 她要?怎么解释这个让人脸颊发烫的“拍一拍”。 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苏打水也在茶几上?替她紧张到冒汗, 桌面流下?了一滩小小的水迹,钱来没事找事, 从一旁抽出纸巾认认真真地把它们擦干净。 视线却忍不住往手机上?瞟。 细长?条的聊天框最?新显示的一条是:我接住了。 接住了什么? 是发错信息了吗? 钱来再?也忍不住,面色严肃地飞速坐直身,一秒就点开了与陈砚时的聊天对话?框。 可是, 天啊,还能有?比这更?完蛋的事情?吗。 看完全部信息的那一秒, 她好像被陈砚时点的烟花烫到了,由?头至脚,羞耻到想要?大声尖叫。 怎么会。 钱来飞速转身,一把跪坐在地面,而?后迅速把脸埋进沙发里,怀里的圆橘子抱枕跟着压在了头顶,变得严肃的表情?已完全不见,只剩一脸扭曲的害羞。 求求了圆橘子,坐扁她吧。 脸颊在持续升温,钱来忍不住在心里反复播放。 “陈砚时”拍了拍我,她正朝你发射出一个无比可爱。 嗯。 我接住了。 “陈砚时”拍了拍我,她正朝你发射出一个无比可爱。 嗯。 我接住了。 嗯。 他接住了。 好羞耻,可是有?一点点开心。 钱来脸上?的笑意止不住,快乐得像一条在水里尽情?撒欢的鱼,身体轻微摇动,脸也跟着小幅度滚来滚去?。 良久,她才平复雀跃的心情?,盘腿坐直身,身体正对着茶几。 小口小口地喝下?半瓶滚烫的冰冻苏打水,脸颊依旧没能退烧,钱来紧咬着下?唇,不知道要?怎么回复才好。 可是她不想让他变成话?题的句号,于?是去?表情?包商店认认真真地挑选了一个乖巧猫猫的晚安表情?包,确认一切良好后,才无比羞涩地点击了发送。 那边回复很快,钱来极力弯下?唇,再?次把脸藏进圆橘子抱枕,才勉强控制着不让自己大声笑出来。 陈砚时同样回复了个同款的晚安猫猫表情?包。 如此,今日的话?题到此结束,在一室的安静里,钱来对着两只互道晚安的猫猫尽情?回味,许久许久,心下?才终于?恢复平静,她压低声音,傻傻地笑出来。 没想到下?一秒,手机却再?次弹出,“陈砚时”拍了拍我,她正朝你发射出一个无比可爱。 “陈砚时”拍了拍我,她正朝你发射出一个无比可爱。 钱来脚趾蜷缩,低头呆住,他到底还要?往她心里点多久的烟花啊,自由?升天的颧骨是再?也没办法控制住了。 钱来不甘示弱,也赶紧抬手“拍一拍”。 我拍了拍“陈砚时”。 我拍了拍“陈砚时”。 我拍了拍“陈砚时”。 却又突然变怂地躲起来。 圆橘子救命啊。 经过昨晚那么一下?,隔天上?学,经过陈砚时课桌,钱来再?也不敢把目光停留在上?面,步子也做贼心虚的加快。 但却在回到自己座位时,观望四周,趁无人注意,悄悄把椅子往后移了移,尽可能地贴近了他的课桌。 早读的时候,钱来将背脊镇定地往后靠,试图能离他更?近,却在后脑勺贴上?他书本时立马被烫到,她赶紧离开坐好。 非常多的小动作,一点都关不住自己的小心思,让钱来一整个上?午变得相当忙碌。 陈砚时坐在后排,看她马尾左移右晃,扬来扬去?,很想伸手去?她的头顶,点下?一个关机。 这想法让他无声笑出来。 钱来前后移动了一个上?午,终于?在最?后一节课老老实实坐好,将要?学习的书本排排站,认真翻阅过一轮后,黑色水性笔在上?面留下?印记,一切做完,她迎来了今日午餐。 依旧是陈砚时下?楼拿饭,但这次他没有?再?将便当包挂到课桌侧面,而?是直接放到了她的桌子上?。 钱来被吓到,赶紧环顾四周,确认没有?同学往她这个方向看后,才红着脸,小声说:“谢谢。” 陈砚时看着她逐渐红透的耳垂,低低说了句:“不客气。” 他身上?海盐沐浴露味道的气息就在她身侧,感官突然被放大,钱来变怂,一刻都不敢侧眸。 指尖微微抓紧,好在他终于?放过她,放完便当包后立马回到了座位。 钱来这才暗暗松下?一口气,抬手摸摸有?点发烫的脸颊,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才把饭盒掀开,却在看见饭菜的那一秒,呆住了。 黎伯是不是掌握了什么窥心魔法,不然为什么午餐会是映射心情?的,超级脸红的番茄滑蛋,身体通红的油焖大虾,连青菜都是红到发绿的菠菜,汤也是红色胡萝卜玉米排骨汤。 钱来轻轻咬住筷子,默默吃了一口没有?变红的白色米饭。 心里不免在想,陈砚时的午餐也是这么红的吗。 耳朵在留意,身后传来他掀开饭盒的声音,按以往,她应该认真履行职责,转回头看一看,可是今天身体却像是停了一个冰箱,将她完完全全地冻住了。 “拍一拍”害人不浅,钱来心里扭成一颗麻花,她好想回头,可是又不敢,她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办。 但仔细想想,她答应过张妈的,还写了保证书,钱来安慰自己,强压下?心里的慌乱,悄悄转头。 她的目光只敢落在陈砚时的饭盒上?。 果然一动不动,这么久了连一点进步都没有?的,钱来有?一点点地泄气,飞速抬眼?,迅速对上?他视线。 然而?此刻的陈砚时却像是悠哉蹲守着猎物的猎人,他单手托腮,发丝垂额头上?,一双桃花眼?不见平日严寒,待猎物视线落网,他才语气懒洋洋地说:“那我开始了。” 空气有?点黏糊糊,钱来心跳加速,极轻地紧抿起嘴说:“嗯。” 她不敢让视线多做停留,在脸变得更?红前,飞速转回身,马尾再?次在空中划出好看的弧度,轻轻扫过他的书本。 钱来身体紧贴住自己的桌子边,太奇怪的感觉了,她忍不住在想,陈砚时是不是被“拍一拍”拍傻了。 今天的他好像变得有?了一点点的温度,不太像以前即便是笑着,也让人觉得冷冰冰的模样了。 带着疑问进餐,钱来被一盒红色buff叠满,好几次都不敢再?回头朝陈砚时的饭盒去?看。 她太害怕了,今天的他有?点奇怪,而?她如此快速的心跳,一定会彻底泄露她的喜欢。 然而?紧张的心跳没能持续多久,下?午上?学,胡德海便宣布他们即将迎来高三的第一次模拟考。 作为火箭班的吊车尾,钱来瞬间倍感压力,黏在空气中的粉红色泡泡全都变成了难懂的数学题。 她这次,应该不会再?幸运的撞对两道拉分大题了。 胡德海说:“大家?看看自己的薄弱项,我们成立个学习互助小组,成绩好的同学帮助成绩差的。” 胡德海:“你们自行安排,在学习上?,一定不要?不好意思,要?直面自己的不足,才能更?好的进步。” 听他这么说,钱来倍感羞愧,她就是成绩最?差的那位,在火箭班,她什么都是薄弱项。 她需要?直面自己好多好多的不足。 这样一想,钱来的心瞬间沉入海底。 而?让她感到更?害怕的是,如果,如果她不再?是50名,而?是掉到了更?后的位置,她不知道别人要?对她怎么想。 焦虑铺天盖地,钱来变成一只爬行在沙漠上?的蚂蚁,身体突然卸了力气,她无助的往后靠,马尾耷拉着,有?几根发丝被风吹起,落到陈砚时书本上?,像笨蛋被关进了聪明?里,看起来委委屈屈。 背影极其?可怜的样子让陈砚时没有?忍住,伸手轻轻抓住了她泄气的一小戳头发,却在刚触碰时赶紧离开。 他应该没关住自己的心跳,但依旧想问她:“你要?和我一组吗?” 第二十二份午餐 在陈砚时的声音落下之前, 钱来感受到身后的马尾好像有一股微微的抓力。 极轻极轻地一下,握住,又松开。 好像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 钱来一秒僵住了?焦虑, 身体一动不敢动,彻底让自己变成了一盏呆挂在墙上的壁灯, 而她笔直的马尾, 也变成了紧张垂落的灯绳。 脸部呈高瓦度数逐渐由粉红变成爆红, 而他好像还嫌不够, 直接问她“你要和我一组吗”。 钱来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只想把手?伸到身后,握住被他触碰过的那一点点头发, 试图阻止它不要让她再升温。 她好想点头, 可是她现在是被钉在墙上动弹不得的壁灯。 互助是相互的,她吊车尾一样的成绩不仅给不了?他任何帮助, 还会让她不停的在他面前出丑。 他可以读题即解题,周围的同学也能很快就?和他一起对同样的正确答案, 而她只能不断地看?公式,想方法,然?后对一半错一半。 她不想在他心里变成笨蛋。 恰好前桌转过头来, 一个戴着厚重眼镜的书卷气男生?, 眉目清秀干净,笑起来温温和和的样子, 不似陈砚时那样,犹如驻于冰天里的雪松,帅到带有强烈攻击性的冷。 眼镜男生?问钱来:“钱来同学, 我数学和物理都还不错,你要和我一组么?” 钱来知?道?他不错的, 上次分班考试,他是年?级第?12名。 而陈砚时是年?级第?一,唐敏琪年?级第?六,徐子谦年?级第?九。 只有她,年?级第?五十,班上的倒数第?一。 钱来嘴巴鼓起,眉眼间全部都染上了?失望,果然?果然?,她就?是班上最需要得到帮助的笨蛋。 心里还是想答应陈砚时的。 可是她好纠结,指尖微微抓紧校服的边边,心里认真想了?想,她还是去别人那里当?笨蛋吧。 至少,他不会看?见她因为算不出题目而抓耳挠腮的难看?样子。 这么想着的时候,钱来微微移动身体,使自己更靠近课桌,不料下一秒,她身后的马尾再次被抓住。 不似刚才那微微路过的一下,而是稳稳当?当?,带有些许力度,使得她的背脊直直靠后,她再次被钉回了?他的书本上。 钱来呼吸凝滞,刚刚因失落而降温的脸蛋又再次升起了?薄薄温度。 陈砚时把她抓住了?。 救命啊—— 抓她干什么呀! 钱来头部一动不能动,仍是微微鼓起嘴巴,眉头有一点点的蹙起,眼珠子在用力往身后的方向移。 余光能稍稍感应到陈砚时应该是微微偏了?偏头,正对准的她后侧面,扬了?扬眼,说:“答应了??” “不是我先?问你的吗。” 比以往要沉冷一点的语气,好似在控诉她是一个超级无敌没?良心,钱来不由脖子一缩。 她现在可是什么话都不敢说了?。 像空气一样存在的眼镜男生?左瞧瞧,右看?看?,一点都看?不出眼前的气氛既暧昧又慌张,他一心沉浸在帮助同学提高成绩的海洋,再次问:“钱来同学,我们?一组吗?” 钱来紧张的抿起了?嘴巴。 陈砚时一手?握住人质,一手?无聊托住了?下巴。 两个人都在等她的回答。 钱来发愁,像是一块奥利奥夹心饼干,扭一扭,转一转,不知?道?旋下来的牛奶夹心会去到哪一半。 可是私心里,钱来想,她应该会把夹心粘到陈砚时的那一半的。 于是钱来看?向眼镜男生?,声音变得很小很小:“对不起,我已经和别人一组了?。” 眼镜男生?“哦”一下,发出好奇:“这么快,谁啊?” 这个问题让钱来慌张,她好像完全不能大大方方地讲出“是陈砚时”这四个字,像是只要说出来,就?会彻底暴露自己对他偏心的秘密。 她脸部爆红,话语黏在喉咙里:“是……是。” 眼镜男生?疑惑地看?着她。 她紧张得磕磕绊绊:“是…陈……” 好像很难说出口的样子,眼镜男生?决定不再为难,对她说:“好吧我知?道?了?,如果你有需要的话欢迎随时来找我。” 钱来这才得以稍稍放松,点点头,无比感激地说:“嗯,我会的。” 又微微笑起来:“谢谢你。” 眼镜男生?也对她温和笑笑说:“不客气。” 身后的陈砚时目不斜视,眼神逆在灯光里,闲闲散散,手?指仍捏住钱来的一小撮头发,仿佛在强势加入她和别人的无声电影。 钱来完全沉浸在刚才的慌张,待眼镜男生?转头回座位上坐好,她才暗暗松下一口气,心里不免觉得,火箭班的人都好好哦。 她眼睛弯起来,在这里,她真的得到了?好多好多好多的善意。 她两手?悄悄捂住脸,忍不住“嘻嘻”地笑出来,没?曾想身后的大好人陈砚时在这一刻继续变成了?坏蛋,仍虚虚抓住她的马尾,问她:“笑什么。” 又冷冰冰地:“你还没?回答我呢。” 哎呀,钱来赶紧咬住嘴巴,可是不敢回头,只能托住脸颊,红着脸,认认真真地把头点了?三下。 要的要的。 其实?我也想和你一组的。 你能不能不要再抓住我了?。 有了?无声的回答,陈砚时这才满意地放过她。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陈砚时,好像变得确实?不太一样了?。 没?来得及细想,在马尾被松开的那一刻,钱来立马带着“砰砰”直跳的心脏逃离,双手?托在脸颊上,她能感受到指尖的温度越来越烫。 好在现在是课间休息,喧闹的环境能替她遮挡关不住的心跳,她又开始欲盖弥彰,从抽屉里拿出黑色水性笔,在笔记本上认真写下几个大字后,倒数十秒,才让自己趴到书桌上。 手?臂环起,脸埋在课桌,压着刚写满字的书本,鼻子里还有黑色水性笔留下的淡淡墨香。 仍是无法平息地心跳,马尾悄悄滑落,钱来偷偷将它握住。 这里就?是被陈砚时抓住的地方吗。 心跳到快要溢出来,脸部也在呈火箭发射一样地持续发烫,她不敢再继续想。 可是可是,还是忍不住的,脚趾在地面轻轻尖叫了?几下,钱来像陈砚时抓住她那样的抓住自己的马尾,轻轻扯了?一下。 像扯住了?掌控她脸部温度的灯绳。 拉一下拉一下。 钱来憋不住地微微笑起,她好忙,还要在上课铃声响起之前,把脸上的红色全部都关灯。 终于熬到了?晚自习。 陈砚时难得没?有回家,徐子谦好奇八卦:“你不是申请了?在家自习?” 陈砚时说:“是,但感觉在学校效率会更高一点。” “那是,”徐子谦认同,“在家确实?写不了?几道?题,不是躺下刷手?机,就?是开电脑打机,玩两下,一个晚上就?没?了?。” 陈砚时笑笑,悠悠转着笔,而后停停写写,在卷子上圈了?好几道?大题。 徐子谦八卦看?着,又问:“学习互助小组你找了?谁?” 陈砚时手?里的笔没?停:“钱来。” 像是得到指令,钱来悄悄变成了?一个偷听怪,背脊慢慢靠后,虽然?手?上的笔仍在认真工作,耳朵却悄悄竖起。 她听到自己的名字了?。 说什么啦。 感觉到有阴影靠近,陈砚时微微笑起来。 徐子谦“哦”一下,第?五十名的钱来,好像确实?需要第?一名的帮助:“胡德海安排的?” “我安排的。” 他的回答让钱来脚尖起舞,忍不住偷偷高兴起来。 徐子谦倒也没?觉得不可思议,毕竟陈砚时也没?什么学霸的架子,除非他也搞不懂,不然?他总是乐于解答同学解不出的难题。 圈完几道?大题,陈砚时在一旁写下了?更为清晰的解题思路,徐子谦这才发现:“钱来的试卷?” 陈砚时随意语气:“嗯。” 偷听宝宝钱来震惊,什么试卷。 她脚尖的舞蹈跳不动了?,立马转头往陈砚时的桌子上看?。 然?而什么都看?不见,她只好把下巴搁在陈砚时堆高的书本上,压住心下升起的不安,弱弱地问:“什么我的试卷。” 陈砚时抬眼,对住她好奇宝宝的担忧脸,把下午她不知?道?被谁碰掉的笔记本递过去:“跟着这个一起被我捡到的试卷。” 橘子颜色的笔记本,封面画着努力冲呀的呆呆脸,脸下用漂亮楷体写有一个工工整整的名字,钱来。 钱来这下没?办法努力冲呀了?,她只剩下一张呆呆脸。 极轻地咽下一口口水,钱来语气变得像是要哭泣,她弯下嘴角说:“谢谢你捡到我的笔记本和试卷。” 陈砚时抬眸,把笔记本还给她,看?着她变得忧郁的一双眼,笑说:“不客气。” 在他的注视下,钱来扁着嘴把笔记本带走,却在转身坐好时,一把把脸贴在了?桌子上。 她一点都不敢把笔记本翻开。 下午的时候,她答应和陈砚时一起组成学习互助小组时,她在本子上认真写下了?她的担忧,也是警醒。 做不出题目的时候一定不要变成猴子抓耳挠腮。 她害怕在他心里变成难看?的样子,可是现在,钱来内心变成了?猴子。 她继续扁着嘴巴,内心无比忧伤地拿过笔记本,悄悄翻开,翻到留下担忧的那一页。 这下好了?,钱来“嗷呜”一声,用手?臂把自己躲起来。却不小心让皮肤触到笔记本发烫的边缘,她埋着脑袋赶紧移开。 “呜呜~” 空白的纸张上瞬间暴露出两行字。 一行是她的: 做不出题目的时候一定不要变成猴子抓耳挠腮。 而在它的下方,另一行明显是陈砚时的笔迹,他写下: 可以变成蹦蹦跳跳的兔子。 钱来把自己拥得更紧,眼睛一刻都不敢睁开。 怎么办呀,她要完了?,她心里真的跳来了?一万只蹦蹦跳跳的兔子。 第二十三份午餐 一万只兔子持续在心里蹦蹦跳跳, 直到遇见难解的数学题,它们才彻底安静下来?。 钱来?悄悄咬起笔头,她学习方面?的底子不算好, 以?前和爸爸生活在一起的时候,县里师资有限, 明?明?挺好的成绩, 去到了市里根本排不上号。 舅舅和大伯连学费都不太乐意给她交, 自然也不会请老师为她补课。 那几年她学得很吃力, 也学得很着急, 然而?越着急就越吃力,越吃力就更着急, 如此反复循环, 最后大伯终于决定要把她送去福利院,在一切手?续办妥前, 她无法继续上学。 她的着急被无声终止了。 心里是有一点点难过的,可是没办法, 离开前,她抱着被子站在漏风的树荫底下,觉得自己就像脚上那双早已?脱胶的二?手?跑鞋, 不知道未来?要躺在哪个颜色的垃圾桶。 可以?是红色的吗? 应该不可以?吧。 她的人生没有那么漂亮的颜色。 一直到被姐姐收养, 她被终止的着急才得以?继续。 然而?依旧是跟不上的成绩,姐姐为此请了好多好多好多厉害的老师为她从基础开始补课, 只是思维已?经早早固定住了,她学不会举一反三?,只能靠努力刷满同类型的一万道题。 她的成绩终于有了起色。 但试卷上仍会持续跑出很多道困住她的大题。 心里胡乱蹦跳的一万只兔子被难题绊住, 无声跑走,跑到还剩最后?一只的时候, 陈砚时递来?了她的试卷。 钱来?侧头接过,听见他轻声说:“你有看不懂的再问?我。” 不知道为什?么,钱来?突然觉得有一点点的委屈,是因为他过于照顾的语气吗,还是因为觉得自己好不争气。 钱来?抱住心里被他拦下的最后?一只兔子,语气里有很多的羡慕,也有很多的无助,她说:“你们都好厉害哦。” 很真诚很真诚,陈砚时歪过头,看她失落的样子,问?她:“明?天一起去图书馆么?” 钱来?这才想起明?天就是周末了,眼睛疑惑看过来?:“什?么?” 陈砚时弯起嘴角,语气十分柔和:“把你也变得厉害。” 他过于自若,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很很很很很简单的事情,可是听在钱来?耳朵里,仿佛他在对她说“明?天我要去登天”。 心里无端高兴,钱来?飞速看一眼陈砚时逆在灯光下的眼睛,心里腾空升起一丝雀跃,又莫名带上了一点不知所措的慌张,因此她快要把那只抱在怀里的兔子勒死。 她极力憋着笑说:“哦。” 怕他误会,她又快速掩耳盗铃:“我也经常去图书馆学习的。” 虽然是真话,但听起来?假假的。 陈砚时也学着她:“哦。” 然后?低声笑出来?。 耳畔响起的极轻鼻音让钱来?忍不住偷偷看他一眼,没有露出牙齿的浅浅笑容,模糊了他不笑时脸上自带的凛冽寒气。 那棵落满雪的山涧雪松是被人锯走栽到了太阳上吗,不然,他为什?么看起来?突然变得那么温暖。 钱来?不敢再看,手?动?关闭嘴上的笑容,飞速转回身,她轻轻地把陈砚时写了解题思路的试卷铺上桌面?,那群跑走的一万只兔子突然又重新跑了回来?。 它们没有再跳踢踏舞了,而?是疑惑地围着那棵雪松,很想问?他。 是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才让你的笑容赋予了温柔的含义?吗。 钱来?摸摸不再发烫的马尾。 只一秒,赶紧关掉纷乱的思绪,不允许自己再胡思乱想。 隔天约了上午九点,两人在省图书馆碰面?。 有了上次去陈砚时家变成“圣诞树”的经验,加上又突然明?确了自己喜欢他的心意,钱来?这次不敢再让自己暴露,仅仅把今 铱驊 天的图书馆之约当成一次普通的同学见面?。 本来?也是如此,他只是在帮助同学提高成绩而?已?。 出门前,由于芜市仿佛没有秋冬的原因,钱来?换上了一件普通的白色短袖T恤,灰色百褶裙,马尾认真梳好,鞋子也穿了在学校里经常穿的那双白色帆布鞋。 但雀跃的心情没变,她依旧相当快乐地奔向地铁,等?“叮咚叮咚”的关门声响起,她头上可爱的橘子发绳倒映在飞速疾驰的地铁镜面?。 还是没能完全藏住她喜欢陈砚时的心情。 钱来?摸摸头上与她同样期待的快乐橘子,极度不好意思的偷偷笑起来?,心里无比希望今天的她能够再可爱一点。 倒计时要1800秒,途中换乘三?个站,钱来?终于抵达省图书馆。 省图位于繁华的CBD商业中心,一座九层楼高的独立建筑,南北两楼各自独立,中间由一排玻璃空厅连接起,远远望去,像海洋被包在了书本里。 日光倾斜的上午,陈砚时早已?到达。 他穿着和钱来?同样的白色T恤,一条略显宽松的黑色休闲裤子,身上一个斜挎背包,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睫微微垂着,正站在大榕树的阴影底下,似在思考一个很难的难题。 钱来?惊讶,她明?明?算好时间,特意提前15分钟到的,没想到陈砚时已?经在了。 怕他等?太久,她赶紧一路小跑过去。 却又突然停住步子,跑得太快的话,她一定会气喘吁吁,那样太不好看了,她只好像一阵风一样地疾走起来?。 似有感应,陈砚时在这时候抬眼,远远看见她抱着阳光而?来?。 不似他内心一片荒芜,她是很生动?的鲜活力,过马路的时候手?脚乖乖,要小心跟在行人后?面?才敢走过来?,即便被炽热太阳拥抱到全身发热也不会皱眉头,走起路来?马尾不再听话,会随着微风左右摇摆,眼睛里永远有灼热亮光,笑起来?的样子真的可爱又好看。 陈砚时没忍心让她跑太久,抬脚朝她走过去。 刚刚盘旋在心里的那道难题在看见她的那一刻已?经迎刃而?解了。 两人很快走近,距离已?经不到一米,钱来?还是变得有点气喘吁吁,她抬手?控制自己微微喘气的脸颊,问?陈砚时:“你等?我很久了吗?” 算很久吗,明?明?约的是九点,可他八点就到了。 大概是迫切地想要见到她吧。 然而?陈砚时却隐瞒说:“我也是刚到。” 钱来?放下心来?:“还好还好。” 这之后?,空气仿佛凝固,两人突然无话。 风在无声地经过,一个有橘子和海盐味道混合的晴天,钱来?不由微微鼓起脸颊,书本上没有教?过她,在单独和喜欢的男生见面?时,应该要怎么说话。 因此她不得不变成哑巴。 而?陈砚时看着她突然垂下的眼睫和紧闭起的嘴巴,也正苦恼,如果他刚刚确定自己喜欢上一个女生了的话,他需要告诉她吗? 还是,陪她一起变成哑巴。 又是一个难解的问?题。 这一刻心跳被阳光晒得膨胀,一定不是因为热胀冷缩的原理。陈砚时主动?打破沉默,看着钱来?被晒得微微泛起粉红色的透亮皮肤,问?她:“你吃过早餐了吗?” 钱来?双手?紧紧握住垂在身侧的两边书包肩带,不敢抬头,只好目光去捕捉一切与陈砚时无关的事物,微微点头说:“嗯。” “那……”心绪上的转变,使得陈砚时无法再继续游刃有余,因此对话也变得踌躇起来?,“我们现在去图书馆?” 他的声音太近太近了,钱来?两手?把书包肩带拽得更紧,头突然变低,眼睛是地面?上灰砖边角对齐的白色骑缝线,她白色的鞋子踩在上面?,像踩在了钢丝线。 钱来?赶紧把脚移开,心里却微微升起无法抑制的颤抖,她强装若无其事,抬起头,依旧不敢去看陈砚时的方向说:“好。” 无法解释的微妙情绪突升,陈砚时轻声咳了下,垂落在一侧的手?指轻微蜷起,微握成拳,在周围尚算安静的环境里,他再度偏头,对她说:“那…我们走吧。” 话说完,陈砚时率先转身,他不能继续让这种?横在两人中间的微妙情绪蔓延,这样只会徒生尴尬,他很担心会给?她带来?困扰。 在步子迈开时,陈砚时明?显感觉到身后?的人突然松了一口气。 钱来?真的是太紧张太紧张太紧张了。 她放生早已?被拽得变形的书包肩带,双手?抬起捂住心口,对着陈砚时离得不远的背影,沉沉呼出一口气。 明?明?在学校不是这样的,钱来?咬起下唇,她搞不懂,喜欢他的情绪没变,但她突然变得这么紧张,是因为她擅自对这次图书馆见面?赋予了其他含义?吗。 她默默跟在陈砚时身后?,心里不敢去想任何答案。 脚步慢慢,在往前五百米就可以?去到书的海洋,在进图书馆前,钱来?决定手?动?关掉自己早已?爆棚的心跳,提前在心里背起了《三?字经》。 可脚下一路都是陈砚时的影子,她因此还是分了心。 她是不是把陈砚时的心跳踩住啦,不然为什?么会一点声音都没有。 钱来?脚步后?退,悄悄离开了他的心脏,明?明?阴影之外的阳光很温柔,可她还是觉得被灼烫,她因此又立马跳了回来?。 陈砚时走在前边,留意身后?动?静,唇角不由微微扬起。 果然,她又变成了五彩斑斓的跳跳糖。 很想回身抓住她的。 但眼前的一幕令他脚步顿住。 哎呀。 又是没有预告的一下,面?前的人停下来?时,钱来?被吓了一跳,也赶紧慌慌张张地让脚步跟着停好。 心脏微鼓,真是吓死人了,她差点要撞上他让人觉得安全感满满的宽厚背脊。 阳光顿在他脚下,她依旧躲在他的心脏里,时间有一点点的漫长。 可以?这样一动?不动?地吗。 钱来?好奇,可他身高比她高,现在已?完全挡住了她的视线,她只好在他身后?微微歪过了头,让圆圆的可爱脑袋暴露在微风里。 然而?,在她歪倒的视线中,是张妈穿着漂亮的花裙子,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她双手?环握捂在胸口,也跟着歪了歪头,正对她发出无比慈爱的姨母笑容。 而?黎伯,也“哈哈哈哈哈”地乐了起来?。 怎么会,钱来?吓得重重地咽了下口水,心里的一万只兔子正快马加鞭地朝她飞奔而?来?。 就在她害羞到不知所措时,陈砚时带笑的嗓音传过来?,侧眸对着她歪歪的脑袋,问?她:“还想藏起来?吗?” 想的。 可她无法动?弹,钱来?委屈地扁起嘴。 看着她逐渐失控的表情,陈砚时终于忍不住笑出声,突然身体稍往后?,指尖一抬,稍稍使力拨回她歪倒的脑袋,让她完全躲在他宽厚的背影里。 身后?是她羞耻得捂住脸的一声细微猫咪叹息。 温热的阳光下,陈砚时笑容不减,再转回头看向黎伯和张妈时,他微微扬起下巴,懒懒抬眼,突然变得狂起来?。 胆子这么小的吗。 被抓住就要害怕。 可心里却忍不住想要对她温柔,声音直通心脏的一下。 “那你藏好了。” 第二十四份午餐 藏起来的瞬间, 钱来才发现?自?己从来没有玩过躲猫猫的游戏。 可陈砚时是玩过的。 陈家沿上五代书香门第,到了陈爷爷陈康周这?辈,与叔伯分了赛道, 选择踏风口下海经?商,做食品与布匹生意, 后涉猎地产投资, 揽下海运资源, 成功创立樾康集团后, 又与珠宝世家梅二?小姐联姻, 强强联合,旗下产业能占据财经时报的半壁江山。 基因延续, 陈家好几代都?只生了男孩, 一直没能实现抱女儿的梦想,到了陈母这?也一样, 头胎依旧是个男孩,陈爷爷认命, 为这?第一个孙子取名陈砚舟。 陈家事业一大转折就是靠海上的船,而舟亦寓意航行,承载着勇气与坚定。 两年后陈母再度怀孕, 全家人翘首以盼, 陈母等不?及到时间开这?个盲盒,产检时偷偷问医生, 她肚子里装的是个粉红色还是个蓝色啊。 肚子里的小孩调皮捣蛋,与医生玩起了捉迷藏,医生也不?敢太确定, 只说,可能是个粉红色吧。 陈妈妈乐了, 完全忽略这?个“可能……吧”,她十分坚定,她肚子里的就是个粉红色。 由此陈家变成了粉红色的海洋,陈爷爷早早为这?个粉红色的宝宝想好了名字,陈砚诗。 陈家祖辈都?是喝墨水的文?人,一舟一诗,刚刚好。 陈妈妈生产那天?,家中布置得美美的鲜花气球,陈爷爷返老还童,在脖子上系个黄色小领结,穿红色裤子黑西装,还特意去?迪士尼乐园买了个黑色米老鼠耳朵戴在头上,他说见到小诗就告诉她,他是她的米奇爷爷。 陈奶奶也一样,穿大红色圆波点蓬蓬裙,同款大蝴蝶结戴在头上,打扮得漂漂亮亮,她是小诗最好看的米妮奶奶。 陈爸爸就更夸张,请来一整个摄影师团队,不?仅每个人迎接宝宝的反应要?跟拍,就连记录宝宝的摄像机都?要?专门找人定制换成了粉红色。 三岁的小舟哥哥也因今天?而变成了□□熊里,那只猪猪皮杰一样的粉红色小舟哥哥。 坐在私人产房大门的长椅外,小小舟晃荡的粉红色双脚够不?到地板,他摸摸头上的猪耳朵,塌下肩膀无语叹气:他的妹妹,真?的会喜欢这?只长着人脸的粉红色猪猪吗。 等待的时间一秒都?嫌漫长,陈爸爸紧张得来回?踱步,心想他的小诗没有哥哥乖巧,让妈妈辛苦那么久,却又不?忍心责怪,只好说,女孩子调皮一点才可爱。 在外边,米妮奶奶等到撑着眼皮快要?睡着,米奇爷爷也紧张得吃了两份盒饭才够饱,摄影师团队拍无可拍,只好一对一跟着拍下一家人的焦灼状态。 终于,产房大门打开,宝宝和妈妈被一起推出来。 陈爸爸赶忙走?过去?,一把握住妈妈的手,看她一脸无语的疲态,无比心疼地说真?是辛苦了辛苦了。 又抬眼去?看看宝宝,他的小诗真?的是一个好漂亮的宝宝哦。 镜头记录着米奇爷爷和米妮奶奶,他们满目慈容,正手挽着手,一秒变得健步如飞,无比欢喜地从沙发处走?过来。 医生摘下口罩,满面笑容,乐呵呵地宣布:“恭喜恭喜,母子平安,是个漂亮的小王子呢。” 三人听完一脸震惊:“什么!” 镜头拉远取全景,陈妈妈累得不?想说话,无语地闭上了眼睛,淘气的漂亮宝宝,在妈妈的肚子里就学会和医生玩躲猫猫。 陈爸爸满脸呆滞,他期待了这?么久,一时反应竟也是说不?出话来。 米奇爷爷和米妮奶奶也不?相信,左看看右看看,宝宝长得这?么漂亮,真?的是个小男生啊。 只有小舟哥哥很快接受了现?实,他对着面前的粉红色镜头无语地扁扁嘴,又无奈地耸耸肩膀,不?用想啦,他的弟弟,一定不?会喜欢这?只长着人脸的粉红色猪猪的。 * 阳光并不?刺眼的早上九点,钱来捂着脸躲在陈砚时身后,觉得自?己快要?变成一个燃烧的煤球。 到底是谁往她头上装了个放大镜。 不?仅放大了她的害羞,还要?聚光取火,把她变成脸快要?红到发黑的难看煤球。 陈砚时清浅的呼吸由微风送过来,他大概是嫌她不?够紧张,还在轻声问她:“要?藏很久么?” 钱来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只好点点头,又摇摇头。 然而陈砚时相当体贴,他抬起手上的腕表,看了看后替她做决定,问她:“再躲3分钟够吗?” “还是你觉得2分钟更好。” 钱来鼓起嘴巴,不?可以一直躲吗。 可是她又想,明?明?只是和他来图书馆学习,为什么见到张妈和黎伯会紧张到害羞,还要?害羞到要?找地方躲起来。 可是可是,张妈和黎伯怎么会来。 想到这?个问题,钱来仿佛被点到聪明?根,瞬间醒悟,对哦,是她看错了吧。 捂在脸上的手掌滑到山根处,食指和中指像螃蟹钳子一样地张开,她又偷偷歪过头,然而下一秒,又立马缩回?来,没有看错呢。 因她的动?作,陈砚时也跟着转身,钱来未能作出反应,只觉得身上晃亮一下后又再次投下一片阴影,吓得她赶紧把螃蟹钳子关上。 陈砚时低头,看了看她不?再是黑色发圈的头顶,和好像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没有为难,只询问她说:“要?不?我?先进去??” 钱来想了想,觉得不?好,只好一咬牙,紧紧抿起下唇,放下搁在脸上的手掌,改换成用力拽住书包肩带,眼睛看向地面,声音小小地说:“我?……” 们字在这?一刻变得亲密,令她丝毫说不?出口,她只好顿住,再小小声开口:“还是一起去?吧。” 陈砚时目光落在她微颤的眼睫,停留片刻,也跟着轻声说:“好。” 终结话题的一个字,令钱来没办法再跟着接话,因此气氛又突然变得僵硬,陈砚时实在苦恼,但没办法,只能深吸一口气,抬脚先走?。 钱来赶紧在后边跟上。 两人走?到离张妈和黎伯不?远处,钱来脚步踌躇,最终还是让自?己变成一个有礼貌的乖宝宝。 她脚步稍停,双手紧紧拽住书包肩带,眉头有一点点蹙起,看起来是轻微害怕的样子,但也极其认真?地看向张妈和黎伯,决定向他们问好。 她略带紧张地说:“张妈你好。” “黎伯你好。” 因她主动?的招呼,张妈和黎伯才敢有下一步动?作,立马朝他们两人走?来,笑眯眯的回?应她。 “你好啊小钱来。” 钱来极其不?好意思地也跟着他们抿嘴笑笑。 陈砚时站在一侧,对他们的突然出现?并没有感到惊讶。早在昨晚他说今天?要?出门时,两人虽然表面装作不?好奇的样子,但私下却毫不?遮掩,在他面前飞速交换了我?们也偷偷跟着去?看看的八卦眼神。 张妈笑得慈祥,一把握住钱来的双手,笑说:“小钱来你和小时先去?图书馆,晚点我?和黎伯去?定位子,我?们中午一起吃饭好不?好。” 怕她不?答应,黎伯也赶紧加入劝说:“是是是,难得一起出来,中午和我?们一起吃饭吧小钱来。” 他们都?好热情,而且钱来从来都?说不?出一个不?好,她仍是小小抿着嘴巴,讪讪点头,答应道:“好。” 说完,怕一个单字回?应会显得没有礼貌,她又赶紧开口补充:“谢谢张妈和黎伯中午请我?吃饭。” “哎呀。”张妈慈母笑得眼睛都?快要?看不?见,抬手捏捏钱来发烫的番茄脸颊说,“真?是个乖宝宝。” 听到夸夸,钱来忍不?住露出牙齿笑出来:“嘻嘻。” 几人简单约好联系时间,陈砚时领着快乐小鸡仔一样的把钱来领走?。 张妈和黎伯站在后边,看个子高高的男生走?在前面,偶尔偏头看向身后,然而只要?他稍稍一偏头,身高只到他肩膀往上一点的可爱女生,她雀跃的脚尖就要?原地站好。 而等他视线回?摆,她才会再次让自?己在他身后快乐地飞起来。 有阳光做伴的画面真?是青春又美好,引得张妈不?由微微湿了眼眶,她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小时,独自?在黑暗中待了这?么久,终于在今天?,又再次在他身上看到了微微的光亮。 * 大概小舟哥哥没有猜错,他的弟弟应该是不?喜欢长着人脸的粉红色猪猪的。 可也没有得到证实,毕竟他小小的嘴巴和没有睁开的眼睛还并不?会说话。 叫了大半年的小诗,突然变成男孩子,米奇爷爷“哎呀”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米妮奶奶聪明?闪现?,对着刚从产房里推出来的漂亮宝宝说:“要?不?就叫小时吧。” 时来运转,时间宝贵,他也是我?们的宝贝孩子。 因此诗成时,陈砚诗变成了陈砚时。 然而小时宝宝好像并不?乐意被人当成小诗,像是生气全家人都?把肚子里的他当成了粉红色,于是在出生后,他极力变成了调皮捣蛋的样子。 沉稳的小舟哥哥总是在他身后叹气,他有一点无奈,对着树上要?当北长尾山雀的圆圆脑袋说:“你爬树爬那么高,妈妈看见要?生气了。” 小时才不?信,他奶声奶气地回?应哥哥:“妈妈是不?会生气的。” 站在树下的哥哥真?是好忧愁。 可弟弟说得没错,妈妈果然是没有生气,因为当他从树上摔下来的那一刻,妈妈已经?吓得快要?晕过去?了。 根本来不?及生气。 小舟哥哥摇头叹气,看照顾他们的张妈急急忙忙地叫来家庭医生,习以为常的为这?只磕破下巴的北长尾山雀进行急救处理。 陈爷爷在一旁着急死了,忧心挂在脸上,一直担心着:“这?么漂亮的脸蛋不?要?留疤才好。” 陈奶奶也眉头皱皱,忍不?住批评:“怎么爬树爬那么高。” 然而一滴眼泪都?没有流的小时根本没有在听,他真?的是委屈死了,看医生熟练地为他处理受伤的下巴,他默默在心里暗下决心,下次他再也不?要?当圆滚滚的胖啾了,他还是当灵活的蜜蜂好了。 隔天?,陈爷爷看他如此喜欢爬树,特意在后院辟了一处地方,找人搭搭围围,建成古朴的小小庭院,庭院落成时,他特意托人运来两棵小小柿子树。 小树木低矮,在专人的陪同下,由小小时和小小舟分别栽种,浅浅的根埋进黄土地,小树苗从此要?扎根在这?里。 两人力气小,埋泥土的小小铲子要?挥舞得好用力好用力。 待树木种好时,两人早已满头大汗,可心底燃起的满足感满满,他们对着小柿子树仍算稀少的枝干开心地连连“哇”了又“哇”。 树干笔直,一棵大一棵小,它们也象征着哥哥和弟弟。 陈妈妈从家里拿来两块小牌子,有着橘色的勾边,是慵懒橘猫懒懒睡午觉的形状。 小时立马跑回?房间,从抽屉里贡献出自?己的两只黑色画笔。 小舟哥哥已经?八岁,会写很多很多漂亮的字,他站在低矮椅子旁,拿走?其中一块牌子,在上面写下“柿柿如意”,而小时弟弟也有样学样,可他偏要?把牌子放在地上,趴下身,非要?把衣服弄脏,学着哥哥在另一块牌子上写“好柿连连”。 写好的两块牌子被陈爷爷耐心地用细铁丝缠绕在树干上,他说:“小柿子树会和小舟和小时一样茁壮成长。” 小时拉住哥哥的手,开心地笑出来,他虽然不?听话,嘴上总说着我?谁也不?喜欢,可他知道,全天?底下他最喜欢哥哥。 从5岁到12岁,他最开心的事就是和哥哥去?后院比树高。 可那之?后,细细的铁丝被陈爷爷布满泪痕的双手艰难拆掉,一圈一圈,时间仿佛慢到要?将他拆白了头。 万物寂静,被铁丝勒出的深深痕迹仍在持续不?断地生长,无论走?过几个沉寂的悲秋,它都?仍拥有着最鲜活的生命力。 而握在初春下的双手,草长莺飞时,无论绿野遍地好,他们都?已在这?片复苏里无声地死去?。 第二十五份午餐 省图书馆二楼有个超大的自习室, 每天早上九点会开,恰逢今天周末,开馆没多久, 自习室里已经陆陆续续坐了九成的人。 钱来和陈砚时来得算早,他们在能看见云的透亮玻璃窗前找到一个绝佳的好位置。 长长的原木色木质四方桌子, 左右两边一共可以坐下四?个人, 走?在前方?的陈砚时先拉开外边一侧的木质椅子, 回身压低声?音问钱来:“你坐里面?” 受自习室沉浸式学习氛围的影响, 刚刚还缠在钱来心底的慌张已逐渐消散, 她身上的热度渐退,也同样轻声?回应说:“好。” 就这样, 两人在学校外边悄悄成为了同桌。 然而好巧不?巧, 就在钱来刚刚放下书包的时候,唐敏琪和徐子谦也到?了。 钱来瞬间瞪大眼睛, 看唐敏琪抢先路人一步坐到?他们的对面位置,她瞬间摆出一张慌张的疑问脸。 她害怕极了唐敏琪会问你怎么会和陈砚时一起?出现。 然而唐敏琪在坐下后, 只身体稍稍倾向前,微压在桌子边缘,用气音说:“我刚在楼下看见黎伯和张妈了, 他们说你们也一起?来了图书馆, 中午还让我们一起?吃饭呢。” 钱来神色紧张地点点头,也用气音问她:“那你们答应了吗?” 徐子谦低声?抢答:“当然答应啦。” 这话说完, 他和唐敏琪便不?再说话,低头开始整理起?即将要学习的装备。 钱来这才暗暗松下一口气,好在他们没问为什么她会和陈砚时一起?来图书馆。 有?了他们在, 钱来眼神悄悄瞄向旁边的陈砚时,目光只敢去?到?他因整理试卷而晃动的手臂, 只一眼,赶紧收回来。 却突然发现,那股萦绕在她心?头的,因和他单独相处而紧张到?扰乱她心?绪的慌乱情绪,已经被这又一次体现友情的小型同学聚会而代?替。 钱来不?再胡思乱想,直起?身坐好,也赶紧跟着开始打开书包。 有?着努力冲呀脸的橙色笔袋端端正正放在桌面,试卷与它中间对着中间,然后她也要中间对中间,一切做好,脚尖并拢垂直地面,这才拿起?笔,对着题目认认真真地进?行审题。 一旁的陈砚时在把目光偷偷落在她这边,看她调整坐姿,觉得她果?然是很乖巧的,不?管什么,好像只要是属于?她的东西,也一定像她一样,都会跟着变得乖乖巧巧。 以后变乖的,也会包括他吗。 他被自己?突然的想法吓到?,心?虚地收回视线,立马抬起?手臂,将五指虚虚握成拳后抵到?嘴边,趁无人注意,极轻极轻地咳了一下。 额间垂落的发丝藏起?了眼里情绪,然而莫名染上红色的耳郭还是被头顶的白炽灯给发现了。 不?过灯光微妙,即便它笑着落在钱来耳边,它也不?会告诉她,此时陈砚时正为她在无声?地沉沉心?跳。 学习的时间过得飞快,到?了约定的饭点时间,张妈把几位小同学拉了一个微信群,取名“年轻的心?·轻舞飞扬”。 她率先发来一张闪烁着彩色你好的荷花动图表情包,紧跟着打字:小同学,你们好啊。 黎伯也马上发来一段“哈哈哈哈哈哈哈”的十?秒语音,然后才打字:小同学,你们好啊。 小同学们集体沉默:………… 这两位真是活宝啊。 几人赶紧收拾东西离开自习室,出到?门外才拿起?手机回复。 唐敏琪先来:张妈好,黎伯好。 徐子谦复制粘贴:张妈好,黎伯好。 钱来认认真真打字:张妈好,黎伯好。 陈砚时犹豫五秒,点了个句号想要回复,又觉得不?好,最后便也跟着无语发送:张妈好,黎伯好。 黎伯再次发来一段长达十?秒的“哈哈哈哈哈哈哈”的语音,然后才说重点:张妈在炳记订了位置,康叔在附近等你们了。@康叔 康叔闪现,立马在群里给大家共享了位置。 几人快速回复说收到?。 上了车,车子一路飞过木棉花树,左拐右拐上高架,没有?遇上扰人的红灯与塞车,大家便在半个小时后到?达一处江边庭院。 院外边栽满成片的茉莉花,只因老板娘爱喝茉莉花茶。 在芜市一位难求,且每次至少要提前一周预约的炳记私厨,张妈不?用三分钟就加到?号了。 钱来对着门外漂亮的茉莉花表示震惊:“张妈真的好厉害哦。” 陈砚时站在一旁看着她崇拜的眼神,没有?告诉她,这间店是黎伯的。 但黎怕自己?会说,他笑得一脸阳光灿烂地走?过来,说欢迎大家的到?来:“以后你们想来这里吃饭就给黎伯打电话,黎伯给你们留位置。” 钱来眼神疑惑:“啊?” 又一秒眼睛亮起?来:“哇——” 面部表情飞速转变的样子太可爱了,陈砚时在旁边无声?笑出来。 他忍不?住走?到?她旁边,微微偏下头说:“进?去?了。” 沐浴在阳光下好看又帅气的侧脸,钱来眯眯眼睛,露出小巧的牙齿笑着点点头回应:“嗯。” 说完,又快乐小鸡仔一样的跟在他身后走?起?来。 陈砚时走?在前面,心?想,如果?她不?那么容易害羞,其实他还是能游刃有?余的,可她时常是脸上粘到?番茄酱而要躲起?来的猫咪,这让他微微叹气。 黎伯给大家留的位置在私人的独立后院,那处茉莉横生的地方?,在蝴蝶携阳光路过的篱栏旁,放着一张大圆桌,桌上已经用滚烫炭火熏热了茶香。 茶香袅袅,位置上,除了张妈,还坐着一位满目慈容的老人家。 陈康周昨晚接到?张妈的紧急电话,立马与黎伯一起?召开了三人会议。 张妈双手往胸前一拍,无比开心?地说:“我们小时终于?不?再把自己?关起?来啦,明天要和同学一起?出门啦。” 黎伯也笑起?来,好奇道:“不?知道是和谁一起?出去?呢,怕他嫌我八卦,我也就没好意思问他。” 陈康周才不?管是和谁,一秒做下决定:“不?管和谁,我明天一早的飞机,你们好好准备准备,我回去?请大家一起?吃个中午饭。” 见人来,陈康周拄着拐杖起?身,又是一身堪比过年的喜庆红色唐装,他看看眼前,另外两位小同学聊成一片自成气场,他目光撤离,一眼就捕捉到?了被陈砚时藏在身后的飞扬马尾。 双手拽住书包肩带,粉粉的皮肤被太阳晒得透亮,睫毛很长,眼睛弯起?来笑眯眯的样子,脚步也一定要跟在小时的影子里。 陈康周悄悄歪头去?看她,被陈砚时敏锐地发现了,还没来得及作出动作,恰好钱来也歪头朝外看出来。 吓死了,钱来马上身体立正,心?里想着他是谁呀,就听见陈砚时轻轻地叫了一句:“爷爷。” 话刚落下,唐敏琪和徐子谦停下脚步,乖乖巧巧地也跟着叫:“陈爷爷好。” 居然是陈砚时的爷爷,钱来一刻都不?敢耽误,赶紧站到?陈砚时的旁边,看见陈康周身上的喜庆唐装,她大脑来不?及思考,下意识已经带着她给面前的人深深鞠了一个大躬,她表情极为认真地说:“陈爷爷好。” 热络的气氛被暂停了。 钱来脑子里虽然没有?立马记起?爸爸带她去?蹭席时说过:“以后看见穿这种衣服的人,你给我好好记住了,他们个个都是财神爷,你嘴巴放甜一点,给人鞠几个躬,少不?了给你利是钱。” 钱来小小的脑袋记不?住这花纹复杂的衣服,但讨不?来利是钱就要挨上好几顿打,因此不?管见了谁,只要穿着类似的着装,她都会朝他们深深鞠躬。 利是钱是讨到?了,当然也会被说:“你们看,老钱家那条摇尾巴的狗又来了。” 这些钱来都没有?去?管,比起?弯下腰要被人踩住脊梁,爸爸带刺的藤条才让她觉得更恐怖。 身体起?立的瞬间,钱来表情呆住了。 原来即便脑袋忘记,身体也还是会替她牢牢记住这些难堪的回忆。 她眼睛垂下来,双手紧紧握住书包带,没有?人像她这样,她无比害怕自己?又变成了一个怪物。 陈砚时察觉到?她低落的反应,转身挡在她面前,还没来得及问她怎么了,一旁的唐敏琪和徐子谦早已做出了更大的反应。 他们深受感谢信的影响,两人一直在心?里默默觉得钱来真是个懂礼仪的好榜样,因此他们两个也赶紧有?样学样,跟着在旁边对陈康周深深鞠了一个大躬。 弯下腰时,他们在一边大声?说:“陈爷爷好。” 吓得钱来表情一跳,转头看看他们,也赶紧移动脚步,离开陈砚时挡在她前面的身体,跟着再次鞠躬,大声?说:“陈爷爷好。” 可是弯腰的瞬间钱来没想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呀。 黎伯和张妈也被这阵势吓一跳。 张妈表情惊呆了,她不?可思议地说:“我们小时真的是交到?很多有?礼貌的好朋友呢。” 虽然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但黎伯也不?得不?发出赞叹:“真的是呢,我们小时真的好幸运呢。” 陈康周在一旁哈哈大笑,到?底哪里来的这么乖的小孩,他笑容满面,一时只顾着大笑,而忘记叫小朋友们都起?身了。 陈砚时站在钱来身侧,因她刚刚鞠躬的动作,她飞扬的发尾极轻缓地滑过他手臂,在他心?里留下了橘子味道的痒。 喉结微微滚动,他不?由捏紧了指尖,然而也没忍住,抬手抓住她背在身后的双肩包,极轻的力度,温柔把她拉起?。 钱来像被拎住的猫咪,起?身的时候歪歪头,看着陈砚时,不?明所以。 因她极度可爱的视线,陈砚时努力压下扬起?的嘴角,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见家长都不?用这么鞠躬的。” “噌”一下,钱来的脸立马就变红了。 心?脏在发烫,怎么办,她被他变成了一只脸上粘满番茄酱的猫咪。 害羞的,咪~ 第二十六份午餐 陈砚时很快就松开了钱来的书包。 张妈这会儿赶紧叫大家入座:“好了好了?, 陈爷爷跟自己家人一样的,你们不用客气。” 徐子谦和唐敏琪这才直起了?身。 黎伯赶紧招呼大家坐下:“你们先坐,我去让厨房上菜。” 看着这?热闹的场景, 陈康周再次发自内心地开怀大笑起来。 一旁的钱来被陈砚时刚刚的话吓到,脸上的红晕还未消退, 心里已经装进?一本十万个?为什么。 好像她的“拍一拍”, 真的把陈砚时拍坏了?。 见?大家都站着不动, 张妈又说:“快都别站着了?, 赶紧坐下准备开饭啦。” 大家这?才?纷纷动起来。 陈砚时率先走到张妈身旁的空位, 钱来脚步慢慢,心下纠结, 一时不敢去往他旁边的座位。 然而唐敏琪直接留出陈砚时旁边的位置, 把一旁的椅子拉开,开心入座, 徐子谦也就顺势在她身旁坐下来。 见?这?样,钱来只好脚步加快, 赶紧走到陈砚时的旁边坐下来。 十人的大圆桌只坐了?七个?人,位置与位置之间还算隔得比较开,钱来入座时, 眼睛盯着面前茶杯, 一刻不敢斜视。 陈康周笑着做自我介绍说:“我是小时的爷爷,我叫陈康周, 今天是特意从安扬飞回来跟大家吃顿便饭的。” “感谢你们平日里对小时的照顾。” 安扬离芜市不算近,飞机最快也要三小时,钱来好奇, 陈砚时家的房子那么大那么大,家里看起来也那么那么冷清, 为什么陈爷爷却不和?他住在一起。 疑问没能得到解答,陈康周又说:“张妈刚才?简单和?我说了?下你们,现在让爷爷来猜猜,你们谁是谁。” 话说完,他视线快速转向场上唯一没见?过的男生,一秒都不用思考地说:“你是小谦。” 张妈很?会活跃气氛,赶紧鼓起掌来:“哦哟猜对咯,这?个?就是小谦。” 三位要被猜名字的小同学也立马跟着“哇哇”地敷衍配合,举起手掌,“啪啪”地鼓起掌来。 心想,果然是和?长辈吃饭的必须环节,好怕待会要表演才?艺哦。 陈康周又转向唐敏琪说:“你呢,是小琪。” “哇——”三人又敷衍地拍起手来。 最后到了?钱来,陈康周笑得慈祥,认真打量起她的模样,圆圆的大眼睛睁得明亮,鼻子小巧,嘴巴呈直线笑着的模样抿起,嘴角旁边,是挂着的两个?浅浅小梨涡。 情绪很?饱满,像极了?刚掀开蒸笼盖,在一片热气腾腾里,里面一只形状完美的白色卡通动物蒸包刚做完汗蒸出来,活力满满的样子,透着萌噗噗的可爱。 陈康周目光偏移。 他看看他的小时,单手支在桌面,细长指骨托着脸颊,一双清冷的桃花眼里没有?专注,鼻梁骨高挺,薄薄的嘴唇也跟着抿起来,一副坐在这?里无无聊聊的样子。 可肢体的语言不会骗人。 即便看着是无聊的发呆,他微微倾斜身体的角度,无意识的动作,仿佛正试图靠近他旁边的可爱。 然而钱来一点都没察觉到他轻微的靠近,她正在好紧张,怎么等这?么久陈爷爷都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他是忘记了?吗。 她有?一点点失落地把嘴紧紧抿起来。 陈康周这?才?看着她,慈祥地笑说:“你是小钱来。” 紧抿着的直线嘴唇弯起好看的弧度,钱来一秒眼睛弯弯,鼓起掌,一点都不遮掩自己被人猜中的开心:“嘻嘻。” 笑容是最能感染人,张妈也跟着开心极了?,大声说:“猜对咯。” 大家纷纷鼓掌。 而一旁假装无聊的陈砚时也跟着轻轻扬起了?嘴角。 这?一幕落在陈康周眼里,引得他哈哈大笑,他通知黎伯待会搬一台点唱机过来,他今天高兴,要给?小同学们唱几首歌助助兴。 又说:“今天外面订了?几桌,诶不管几桌,全记我账上就是了?。” “还有?明天,后天,往后一周都是。” 因?陈爷爷的话,三位小同学瞬间瞪大眼睛,无比震惊,就只是说对三个?人的名字而已:“…………” 他们心想,陈砚时的家人,果然都好有?个?性哦。 陈康周笑容止不住,脸上已全然不见?生日那天的忧伤与极力装出的欢乐,他现在是真的快乐,他目光慈祥地看向陈砚时,对他投去极关怀的一眼。 爷孙间的默契使得陈砚时瞬间读懂陈康周眼里的深意,他不由眉头微蹙,托腮的手指悄悄滑向眼睛,堪堪将视线遮住。 目光偏离,继续摆出一副无无聊聊的样子。 心下疑惑,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错,让已经隐藏起的喜欢钱来的心思,这?么快就暴露在爷爷的眼睛里。 陈砚时:“…………” 消失了?十分?钟之久的黎伯很?快回来,今日午餐准备就绪。 依旧是相?当丰盛。 有?分?量极大的木炭烧鹅、咖喱大虾、炭烤羊排、青柠芝士叉烧、浸鱼豆腐煲、支竹捞水东芥,和?一煲清热毒、泄湿火的赤小豆粉葛鲮鱼汤。 虽然三位小同学早已见?识过黎伯手艺的厉害,但今天仍是被惊艳到。 黎伯笑说:“来来来,大家不用客气,快趁热吃。” 然而主人没动,三位小同学乖乖坐好,一点都不敢动筷。 陈康周笑着说:“当自己家就好,不用这?么讲规矩。” 话说完,他还是拿起了?筷子,点了?点面前那盘水东芥,夹起一颗芥菜放进?自己碗里:“好了?,趁热吃吧。” 张妈也顺势站起来给?大家盛汤,顺便热情地给?大家碗里添菜,大家这?才?动起来。 今天的菜色依旧相?当美味,望着在碗里堆成山一样的食物,钱来抓住躺在一旁偷懒的筷子,开心的品尝起来。 首先是木炭烧鹅,蘸一蘸酸酸甜甜的酸梅酱,连皮带肉一口送进?口腔,酥酥脆脆的表皮夹着鹅肉间溢出的飘香汁水,好吃死啦。 再到咖喱大虾,被激香的秘制咖喱酱汁有?着微微辣,层层包裹住肉质饱满的罗氏大虾,虾肉去壳,一口吃到嘴里好弹牙,可是咖喱汁突然让鼻尖冒了?汗,要赶紧喝一口加了?冰块的冻柠茶,它才?不是微微辣,是好辣好辣。 然后被炭火慢烤的羊排就更好吃啦,表皮烤到两面焦黄的羊肉多汁,出炉时撒上细细的辣椒粉,“啊呜”一口撕下肉,热油淌出溜进?嘴里,好烫好烫啊。 还有?清香汤底淋过几十遍才?烫熟的鱼腐煲和?满满豆香的支竹捞香甜爽脆的水东芥菜…… 钱来躲在一旁“啊呜啊呜”,真的开心的要飞起来。 黎伯的手艺真的好好哦,可是可是,她突然又眉头微微皱起,如果毕业了?,她和?陈砚时不再有?联系,应该再也吃不到了?吧。 这?样一想,刚刚喝下的冰柠茶好像在此刻起了?作用,柠檬片泡得钱来的心微微发酸,尝不到黎伯的手艺和?陈砚时不再有?联系,不知道两个?放一起,哪个?会令她更难过。 一旁的陈砚时则没有?钱来酸柠檬一样的心思,他现在拥有?的,是无尽的愁绪。 面前是张妈刚装的一碗粉葛鲮鱼汤。 汤里粉葛已经抱着赤小豆一起炖烂,鲮鱼煎香加了?姜,一点不见?腥味,汤水浓稠,装在瓷白匙羹里,是他难以?下咽的美味。 他实在是送不进?嘴里,只好放下匙羹,试图拿起筷子尝一口白米饭。 然而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平时能轻松下口的米饭突然也跟着变得难以?下咽。 他目光投向一旁正无比快乐的钱来,她吃得很?专心,眼神似乎一点都没有?落在他身上。 食物对她来说真的很?有?吸引力,然而他却视食物为敌。 她会因?此讨厌他吗。 陈砚时放下筷子,决定不再勉强自己,心下叹出一口极长的气,视线蔫蔫的,随手将面前的冻柠茶捞起。 一口喝下去,陈砚时眉头微皱,今天的厌食情绪已经到了?这?么可怕的地步了?吗,连冻柠茶都变得微微辣。 正在他不解的时候,旁边突然响起钱来因?呼吸停止后而剧烈咳嗽的声音。 引得他立马侧眸,赶紧放下杯子去看她的情况。 然而钱来的视线跟着落在杯子上,因?吓到而咳嗽的眼睛微微泛起水光,只一秒,又快速回到他身上。 陈砚时对上她的眼睛,像是要哭起来的样子。 他疑惑侧眸。 惨了?,他拿错杯子了?。 一瞬间,口腔里的辣度把耳朵染成了?红色,连心脏也跟着微微发辣,陈砚时下意识跟着虚握拳头,也极轻极轻地咳了?一下。 心下有?压不住的情绪升起,陈砚时语调慌乱:“抱歉,我……” 然而钱来不敢听他把话说完,飞速回身把头搁在桌面,脸红成辣椒,可是可是,为什么同喝一杯水,会让她感到有?一点羞耻的开心。 心里在无声尖叫哎呀哎呀!! 又突然呜呜~ 怎么办,羞耻爆棚,谁来敲醒她呀。 第二十七份午餐 钱来额头抵在桌子上?, 手还紧紧捂在嘴巴,在心跳仍持续高频率“扑通扑通”的时候,唐敏琪发现了她的异样, 侧过身来问她:“你怎么啦?” 这话让钱来又剧烈地咳嗽了几下。 因额头抵着桌子带来的微微震动?,像蝴蝶扇动?的翅膀, 小幅度扇动?了桌子上?那?杯藏有辣椒的冻柠茶, 稍稍漾起的水纹带着心跳的弧度, 映在杯壁上?, 好似要烫伤陈砚时仍搁在桌子上的另一只手臂。 他心?跳鼓起, 假装自?然地身体靠后,不动?声色地移开手, 然后沉沉呼出一口气。 一旁的唐敏琪见钱来仿佛呛到一样, 赶紧拍拍她的背,问她:“你没事?吧。” 不算小的声音引来张妈的热切关注, 她眉眼染上?担忧,赶紧起身走?过来, 也跟着问:“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 钱来摇摇头,脸立马红到快要变成冻柠茶里的辣椒。 大家?关切的模样让她不得不抬头, 脸红红, 鼻尖红红,指尖紧紧垂落在大腿上?, 紧紧捏起。 她摇了摇头说:“没有不舒服。” 对菜色相当?了解的黎伯判断说:“小钱来是不是吃了咖喱虾呀?” “那?个有点辣呢。” 钱来轻轻点点头。 张妈恍然大悟的样子:“哎呀看来是被辣到了哦。” 钱来一动?不敢动?,她不是因为被辣到才这样的,手指仍紧紧捏起, 她可不能让鼻子变长?。 认为她是被辣到的张妈稍稍放下心?来,顺顺钱来的背, 抬头对黎伯说:“以?后可不能再?给小钱来煮辣了。” 黎伯点点头:“一定一定。” 可是,钱来心?里可惜地“啊”,她也很喜欢吃辣呢。 见她没事?,张妈放心?地回到座位上?,在转身离开时,拉开挡在钱来眼侧的光亮,被张妈短暂藏起的陈砚时瞬间占据她的余光。 钱来呼吸凝滞,带着逃避心?理立马移动?身体向前,三好学生一样把双手搭在桌面。 因此陈砚时躲在嘴里的,那?句关于“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下文,他只好将它压进心?底,应该,总能找到机会解释的吧。 远处的陈康周目睹一切,不由低声笑出来,这两个纯情的小朋友哦。 此刻他要当?帮助小时牵红线的米奇爷爷,“哈哈哈”笑起来的同时,问三位小同学:“我们小时在学校表现怎么样啊?” 那?当?然是很好了,徐子谦一句话形容:“打不倒的学霸。” 陈康周装作夸张样子说:“这么高的评价啊哈哈哈。”又转头问唐敏琪,“小琪对我们小时是什么评价啊。” 唐敏琪想了想,她其实从没认真想过对陈砚时每天更新各种资源,欢迎加入南极生物峮七留陆五令八巴儿吴的评价,但也:“嗯……是个善良的人。” “哦。”听到这个,陈康周并不意外,继续转头问钱来,“那?小钱来呢?” 他视线轻轻瞟向陈砚时,又把话重复一遍:“小钱来对我们小时是什么评价。” “我,”这个问题让钱来变成被喝下的辣椒,辣辣的温度好似要把她烫到从头红到脚,她几分不好意思地说,“我觉得陈砚时……” “等?等?啊,”陈康周故意打断,“爷爷要给你增加点难度,不许说好话了,说说我们小时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这真是太难了,钱来微微鼓起嘴巴,陈砚时在她心?里,好像没有不好的地方呢。 她想要摇头,可是可是,她又好怕因此把她藏好的心?事?暴露:“我……” 在她说话时,陈砚时身体仍靠在椅背,依旧是一副无?无?聊聊的样子,可是搁在桌子上?的指尖已经在无?意识捏紧。 钱来呼出一口气,肩膀塌下,只好诚实地小小声说:“我觉得他有一点点的不好接近。” 陈砚时:“……” 他对她还不够好接近吗。 陈康周也疑惑:“不好接近?”这可是大问题啊。 可说到不好接近,唐敏琪也有发言权,点头认同:“其实我一开始也是这么觉得的。” 陈康周抓到话语关键:“那?后来是怎么改观了。” “因为一件事?。”唐敏琪说的善良其实有迹可循。 火箭班一学年一换,她和徐子谦的成绩一直保持在年级前五十,因此高一分班,他们和陈砚时便是同学。 陈砚时在班上?话不多,很沉默很安静,当?时班上?可以?自?由选择座位,他的位置基本?选在角落,好似每天除了上?课就是睡觉,也并不愿意多和人交流,看起来很不合群的样子。 后来因为新生代表的原因,他在校内逐渐小有名气,唐敏琪的小姐妹得知她和陈砚时同班,便拜托她给陈砚时带了盒巧克力?。 陈砚时当?然没收,放学回家?的时候,唐敏琪和徐子谦疯狂吐槽:“诶他真的理都不理我耶,就站在那?里,你是没看见他那?个冷到北极圈的眼神。” 唐敏琪翻着白眼阴阳怪气:“谢谢,我不收。” “呵呵,长?得帅了不起啊!” “真是气死我了。” 徐子谦不明白:“这有什么好气的,不喜欢就不收的啦。” “可是这是人家?的心?意耶,这么直白的拒绝很让人伤心?的好吗。” “那?收下也不对吧。” 唐敏琪沉浸在小姐妹的喜欢得不到回报的气愤里,嘶吼说:“你懂个屁!” 徐子谦无?语,女生的脑回路他是真的不懂。 由此,陈砚时难接近的标签在唐敏琪这里算是钉牢了。 时间沉静,在众人一片好奇的目光中,唐敏琪看向陈砚时,他和刚开学那?会儿给人的感觉一样,眼里好像没有聚焦,看起来对什么都漠不关心?,仍是一副游离在世界之外的样子。 “是校运会改观的。” 说起这个,徐子谦恍然大悟:“哦,大鱼。” 大鱼全名叫陆宇。 陆宇是西霞村里唯一一个考上?市里高中的学生,一中的学费其实不算高昂,但对陆宇来说,是他家?农收一年的收入。 因此开学时,父母丢下庄稼地,和他一起来了芜市,爸爸靠在车间给人打零工换钱,妈妈则是支了个小摊,在校门口给人摊煎饼。 每到放学,陆宇便会去摊里帮忙,而班上?的学生热心?肠,也个个都会去帮衬。 除了陈砚时。 那?会儿放学,唐敏琪咬着大煎饼对徐子谦吐槽说:“真是冷漠,一点帮助同学的爱心?都没有。” 徐子谦这次也不再?帮陈砚时说话,点头认同:“是有点,而且这煎饼也不值几块钱。” 唐敏琪哼哼,又阴阳怪气:“听说他家?里好有钱的,大少?爷嘛,可吃不惯这路边摊呢。” 误会持续,时间流转,陈砚时除了难接近,又再?次被同学贴上?了冷漠标签。 由此,课余时,陆宇不再?尝试对他的同桌进行没话找话说。 沉默一直保持到了校运会,陆宇第一个就报名了百米短跑,他常年奔跑在庄稼地,脚步可灵活了。 但天不遂人愿,陆宇爸爸在车间受了工伤,腰不能再?动?,黑心?老板只草草赔了几千块钱,思前想后,陆爸爸只能拖着病痛回乡下养伤。 家?里少?了个劳动?力?,还多一份药用支出,陆宇妈妈很快便也撑不住,何况陆宇下边,还有两个弟弟妹妹要读书。 老大总是要挑起家?庭重担的,没多久,陆宇便决定辍学跟着舅舅北上?去打工。 离开校园诸多不舍,陆宇也难得在课间和陈砚时说了话,他眼神落寞:“我下周就不来了。” 陈砚时低声回他:“嗯,我听说了。” 陆宇无?奈笑笑,他的同桌是真的话少?,但没所谓了,他只想把堵在心?里的事?说一说:“有点可惜,其实我还想着能拿个短跑冠军呢。” “为什么?” “可能想拿个奖杯留作回忆吧,证明我来过。” 陈砚时没发表什么意见,只点了点头:“嗯。” 因此两人一时无?话。 可能穷人和有钱人有壁吧,陆宇自?嘲笑笑,也不再?找话题:“再?见啦我的同桌。” 陈砚时也跟他告别:“祝你一切顺利。” “谢谢。” “不客气。” 因陆宇是临时退学,校运会的短跑比赛,胡德海便随便找了个人对短跑项目进行替补。 然而比赛那?天,赛场上?的人换成了陈砚时。 班上?同学站在观赛台一脸不解:“怎么换陈砚时上?了?” 有人解答说:“听说是他找胡德海要求换人的。” “啊?为什么啊。” “不知道。” 比赛哨响,一百米说长?不短,何况当?时还有体育生在,这项目对陈砚时来说确实是有点为难。 火箭班那?会儿也没指望能赢,但陈砚时在最后犹如要将猎物撕咬的雄鹰,踩着自?己?极限般直直冲向终点。 确实是到了他的极限了,因此在领奖那?会儿,他脸色惨白,眼神虚无?,如离喧嚣尘世的神。 在校园贴吧疯转的那?张神照也因此诞生。 一切如常往前,在陆宇要离开那?天,同学自?发到他家?送行,陈砚时难得也跟着去了。 怕他行李多,同学们多给他带了书信,一来方便携带,二来也容易保存纪念,唯有陈砚时拿了个盒子。 陆宇不解:“这是。” 陈砚时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你想要的。” 陆宇低头将盒子打开,确实是他想要的,那?个短跑冠军的奖杯。 他一下没能控制自?己?的情绪,眼眶倏地就泛红了:“其实我妈告诉我了,怪不得她老给人送煎饼,说也说不听,原来是你晚上?会给她结钱。” 班上?同学惊讶得瞪大眼睛。 确实是有这么个事?,陈砚时也不否认:“嗯。” 承认得这么快,陆宇不由笑起来:“大家?误会你这么久,你真的是一点都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啊。” 陈砚时同样承认:“因为不重要。” 恶言伤不到他分毫。 洒脱得让陆宇羡慕的性格,他摇了摇手上?的奖杯,发自?内心?地:“谢谢你。” “不客气。” “你真的是很冷漠。” “嗯,很多人这么说。” 陆宇再?次笑起来。 误解扭转,唐敏琪拿起桌上?水杯,有几分不好意思的对着陈砚时:“以?前是我狭隘了,我为曾经说过你的不好道歉。” “对不起。” 徐子谦也跟着拿起水杯,表情诚恳,也不好意思地道歉:“我也是,对不起。” 听完所有事?情的钱来好感动?,心?里觉得陈砚时真的是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她大脑被更喜欢他了的情绪支配,也跟着拿起桌面上?的水杯。 却没发现是不小心?被陈砚时喝过的那?杯冻柠茶。 这么好的人让她眼神多了很多崇拜,她极度真诚地说:“我也误会你了,对不起。” 看着纷纷举在面前的杯子,陈砚时有点点无?语,但也只好轻声:“原谅你……们了。” 又突然垂眸看了一眼握在钱来手上?的那?杯冻柠茶,他眉心?一跳,惨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张妈也赶紧端起桌上?的茶杯:“来来来,都过去的事?情了,大家?以?后都是好朋友,我们一起干一杯干一杯。” 几人纷纷将杯子移到中心?,任由杯子对着杯子,快乐地:“干杯” 误解解除,陈康周哈哈大笑。 陈砚时握着茶杯的手回到桌面,他很想提醒,然而旁边的钱来已经对着冻柠茶大口的在“咕噜咕噜”。 心?跳又突然冒起,耳尖隐隐燃起热度,陈砚时再?次虚虚将手掩在嘴边,只希望钱来不要突然发现她到底喝了什么。 然而事?不遂人愿,耳边又突然响起脑袋磕在桌子上?得一声“砰”。 陈砚时无?奈叹气,只一秒,嘴角却不由微微扬起。 怎么会有人可以?这么可爱。 钱来是真的快要哭出来。 嘴巴皱皱,眼睛也紧紧眯起。 怎么办呀怎么办呀。 已经空了的杯子仍被她紧紧地握在手里。 可是可是,能把她变成一杯辣椒吗。 她真的不要见人了。 应该是,她现在不敢再?见到陈砚时了。 呜呜~ 第二十八份午餐 怕再度引来大家的热心关注, 这次把额头磕在桌子上的辣椒脸钱来立马把脸抬起,烫手山芋一样的杯子依旧紧紧握在掌心,她现在可是一动不敢动的。 好在午餐已经接近尾声?, 难得的周末,又?经历了一顿美味大餐, 唐敏琪舒服地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正好打出了骨头缝里藏起的懒意, 她索性提议说:“要不下午就不去图书馆了, 我们?去电玩城玩吧。” 玩耍总是比学习愉快, 几人很快同意说:“可以。” 陈康周听到这句话是一万个开心,拼命忍住想要加入的冲动:“好好好, 去电玩城好, 爷爷祝大家玩得开心。” “周末愉快。” 张妈和黎伯也纷纷:“小同学们?注意安全啊,玩得开心。” “周末愉快。” 几人背起书包准备要走, 离开前逐一道谢:“谢谢陈爷爷请我们?吃美味的午餐。” “也谢谢张妈和黎伯的热心招待。” 陈康周笑着朝他?们?挥挥手,由于康叔有事?不在, 他?慷慨献出自己的司机,叮嘱说一定要把小朋友们?安全送到目的地。 电玩城离吃饭的地方不算远,设在繁华的商业街, 五层楼高, 独立成栋,每层游戏项目不同, 如果不赶时间,可以在这里蹲上完完整整的一天,感受不同的游戏玩乐体?验。 站在电玩城大门?指引牌前, 两位男生绅士风度,游玩项目由女生决定。 唐敏琪征求钱来意见问:“小钱来你有什么特别想?玩的项目么?” 钱来认认真?真?地看?着楼层介绍, 一时犯难,她平日时常与题海为伴,即便?之前经常和易晓晓一起出门?,两人也多是约着去拍美美的照片,走街串巷地吃饭,或者看?一场全程被爆米花和可乐包围的搞笑电影。 即便?是抓阄也没办法?作出选择的难题,钱来“嗯”了好久,童年没有任何玩具的孩子好像对什么都很感兴趣。 眼看?她纠结的样子,陈砚时提议说:“想?从?头玩到尾吗?” “可以吗。”钱来开心,眼睛瞬间闪起了星星,亮晶晶。 “可以是可以。”唐敏琪也在纠结,“就是一个下午不太够。”这么说着,她很快做了决定,“要不我们?去vr体?验馆吧。” 好像也没有更好的提议了,几人没再浪费时间,乘电梯直接抵达五楼。 五楼体?验馆分成好几个区域,每个区域门?口都是不同的装修风格,钱来一眼就看?见了那个被装修成复古马卡龙颜色的梦幻城堡。 刚好唐敏琪也特别喜欢,她问钱来:“我们?去童话馆怎么样?” 钱来高兴点头,开心满满:“嗯。” 进童话馆前需要有仪式感。 首先要先在门?口和困到眼睛都睁不开的红色背带裤猫咪握握手,再路过一排叶子泛黄的高大银杏树,最后把海水一样的蓝色地板踩出很多不同形状的搞怪饼干,就可以推开那扇由炼奶堆积而?成的白色面包大门?。 场馆里是一片马卡龙色,播放的音乐“波波”声?欢乐,前奏像是在吹爆很多很多的泡泡糖。 戴饼干帽子的工作人员见来人,赶紧热情迎上,边走边说:“欢迎各位勇士来到我们?的童话馆。” 为保持新?鲜感,童话馆每周的冒险主题都会?换,工作人员介绍:“刚好我们?这周的主题是《拯救甜甜圈》。” 听得钱来宝宝好奇脸,虽然她不太懂,但?是相当配合,笑起来:“哇。” 工作人员也不由跟着笑,将四人带进游戏区域,她开始给每个人分发起VR眼镜,并说:“我们?这个冒险最多可以四人联机,正好你们?四个人可以一起玩。” 说完又?从?旁边走来三个工作人员,分别教大家带设备,说明使用方法?和注意事?项。 一切准备就绪,众人眼里呈现的画面瞬间变成五彩斑斓的棉花糖。 棉花糖被风吹散,一座蛋糕城堡倒立在蜿蜒起伏的灰色卡通山,山上有各种各样的黑白蛋糕花朵,花朵映在浓稠的深蓝色云朵上,整个画面是一片乱七八糟的灰暗。 工作人员的声?音由耳机传来,她说:“欢迎我们?的勇士来到波比王国。” 突然空中出现一个奶白色的甜甜圈,它有着花朵一样的形状,眼睛圆圆,嘴巴弯弯,它说:“我是波比国的国王。” 很快,波比国王捂着自己空荡荡的心口,悲伤垂眸:“我的心跳不见了,因?此我的王国失去了色彩,你们?能帮我找回我的心跳么。” 也不管大家能不能,甜甜圈波比一秒就飞到大家面前,激动说:“我就知道你们?一定会?帮助我。” “其实?让我恢复心跳很简单,只要收集到藏在各个蛋糕里的心动值,让心动值到达一定的程度,它就会?变成一杯装满爱的神奇药水,而?爱的力量能让我的王国恢复色彩。” “谢谢你我的勇士们?。” 说到这,波比国王突然飞起来,飞进了那片乱七八糟的灰暗里,它声?音开始变得期待:“赶紧让我的心跳动起来吧。” 话说完,眼前的灰暗突然开始变得像气球一样膨胀,膨胀,膨胀,再膨胀,直到膨胀到蛋糕花朵相互挤压,在视线里突然一声?剧烈地“啪——”。 众人下意识闭上眼睛。 再睁眼时,世界是一片黑暗。 尽管在漏雨的房间有过很多次突然停电的经历,但?这突如其来的一下还是让钱来瞬间失去了安全感。 她手下意识在黑暗中四处摸动,试图寻找一处能让自己安心的落脚点。 忽然碰到不知是谁的手臂,她手掌下移,瞬间抓住了那人的衣角处。 暗暗松下一口气,同时眼前瞬间亮起。 画面仍是呈现灰白色,钱来在这片失去色彩的世界里歪头疑惑,她捉住了一个没有表情的甜甜圈。 甜甜圈虽然嘴巴不会?动,但?声?音却能传来,他?问她:“怕黑?” 这个没有表情的甜甜圈是陈砚时。 意识到这件事?,钱来立马松开她正紧紧握住他?衣角的手指,反手握起拳头藏在身后,指尖像是突然着起了火,好在离开的速度够快,不然这个没有表情的甜甜圈就要被她发烫的手指烧成木炭甜甜圈了。 钱来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是怕黑,只好点头又?摇头,看?在陈砚时眼里,她的圆圆形状是对折后又?飞速旋转扭起。 他?看?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 “你变成了甜甜圈。”陈砚时这样说。 明明只是在陈述事?实?的一句话,可经由他?嘴里说出来,听在钱来的耳朵里,好像被赋予了其他?色彩。 一瞬间,钱来的脸瞬间变成草莓色,不过好在她处在的世界是灰白,能很好地藏起她脸上的色彩,因?此她并没有要紧张地躲起来。 可也不能让心里的开心泄露,钱来立马转身环顾四周,看?见了不远处的另外两个甜甜圈,故意让他?的话在她心里变得没有特殊含义,她小声?说:“大家都变成了甜甜圈。” 陈砚时没有说嗯。 唐敏琪在这时走过来问:“这是什么意思啊?” 徐子谦理解游戏全靠猜:“好像是去蛋糕里找心跳。” 钱来再次环顾四周:“这里没有蛋糕。” 几个甜甜圈也跟着把视线转起来。 确实?是没有,没有表情的甜甜圈们?面对面发愁,一阵沉默过后,唐敏琪突然脑洞大开:“该不会?,我们?就是蛋糕吧?” “啊?”徐子谦对折,看?着自己空洞洞的心口,“这是要去哪里找心跳?” 唐敏琪想?了不到五秒,一步向前,试图把徐子谦切割成片,她扯了扯他?的头发,徐子谦一声?:“哎呀。” 甜甜圈仍是那个完整得心中漏风的甜甜圈。 唐敏琪判断说:“这不对。” 几人站在原地一筹莫展,突然陈砚时提议:“或者走几步看?看??” 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甜甜圈们?一前一后,在不大不小的场地里开始转圈圈。 果然,眼前的黑白世界开始不断移动,脚下的卡通山突然变成了棉花云,胖喜鹊正卖力地挥动着翅膀在云上飞。 一直往前走,视线里,天空变成了无尽的卡通山形状,他?们?去到了一个完全倒立的世界。 突然徐子谦大喊:“快看?快看?,蛋糕花长在了天上。” 钱来抬起头,视线正上方,真?的有一个切片形状的倒立蛋糕。 可是要怎么把它摘下来。 钱来试图伸起手,然而?蛋糕花实?在是太高太高,她连边边都够不到。 陈砚时一直走在她身侧,也在此时停下来,跟着举起手,同样也是够不到。 剩下的徐子谦和唐敏琪纷纷尝试,也全部都以失败告终。 钱来抬头想?了想?,以前住在镇子上的时候,老家有棵弯腰的桂花树,可是摘花还是要蹦起来。 她脚步后退,一个跳跳起身,好像是虚空碰到了蛋糕花的边边。 “哦。”唐敏琪惊喜,原来是要这样,“你好聪明啊小钱来。” 钱来开心笑笑,脚步再次后退一点点,膝盖下压一个惯性辅助,而?后再次一个用力地跳跳。 摘到啦。 蛋糕花落在她手里。 然而?好像没拿稳,花朵即将要掉落到脚下的云里,钱来一个趔趄去接,起身时却没能站稳,直接往守在她旁边的甜甜圈撞去。 即便?眼睛被VR眼镜关住无法?判断谁是谁。 可是耳朵却能记住他?的清浅呼吸。 她摔倒在一个海盐味道的甜甜圈的怀抱里。 钱来下意识手指蜷缩,无声?捏紧了手里虚无的蛋糕花,在陈砚时将她扶起时,她慌张地看?了看?自己漏空的心口。 好像心跳突然在虚空里发了芽,好在他?看?不见她的眼睛,不然他?一定会?发现,此时她心里,也正无声?开出了一朵蛋糕花。 是因?为他?。 第二十九份午餐 由于钱来摘到蛋糕花的?缘故, 在那片灰暗的?倒立世界里,她甜甜圈一样的?头顶长出了一片极小极小的灰色叶子。 唐敏琪惊喜说:“钱来,你发芽啦。” 原来心跳真的会发芽! 钱来被唐敏琪的话吓一跳, 赶紧低头对折,往她空荡荡的?心口去看。 唐敏琪忙说:“不是不是, 是在你的?头顶上。” 钱来立马起身, 抬手去摸摸头, 恰好无意识地举动触到?了小?芽的?开关, 她手上的?蛋糕花瞬间消失不见, 紧接着,头上的?小?芽“哔啵哔啵”响起, 不到?一秒, 便显示已储存了12%的?心跳值。 有了误打误撞的?开始,游戏好像突然?变得简单, 几人继续原地转圈圈,很快在地上的?云里, 胖喜鹊的?歌声里,带着溪水流动的?鱼里…… 找到?了各种各样的?蛋糕切片。 不到?半小?时?,四个甜甜圈头顶上的?小?芽已经?累计储存了80%的?心跳值。 还剩最后的?20%突然?变得困难, 四人无论怎么转圈, 蛋糕花都没有再出现?。 望着仍倒立在天上的?蛋糕城堡,他们猜测, 最后的?蛋糕花,应该会在城堡里面。 然?而他们根本没有办法去往天上的?城堡。 一筹莫展时?,徐子谦在原地转圈已经?转到?快要瘫倒, 他索性一屁股坐到?地上,也不嫌脏, 反正已经?是个没有色彩的?甜甜圈了,他倒不如欢快地在地上的?云里滚上两圈。 刚这么想完,他垂直的?身体直接往地上一躺。 很快,地上的?云朵随他躺下的?动作瞬间四散,紧跟着甜甜圈的?灰暗世界里响起了“呼呼呼”的?狂风声,一下子就把地上的?云朵全都吹回?了天上。 一瞬间,失去了云朵的?地下呈一片黑色,现?在可是什么都没有了。 站着的?三?个甜甜圈以及躺倒的?一个甜甜圈:“…………” 徐子谦无语,赶紧爬起身,即将迎接他的?是唐敏琪一记狠狠地左勾拳:“净帮倒忙!” 然?而唐敏琪的?手还没伸过来,徐子谦已经?一个迅速闪躲,身体往左一侧,屁股呈直线匀速扭动,直接撞向了旁边站着的?陈砚时?。 陈砚时?因他突然?的?动作,也跟着一下没站稳,身体一个趔趄,脚步微乱地倒向了旁边站着的?钱来。 正在呆呆思考的?乖宝宝钱来感觉到?有人撞了她一下,不算轻的?力度使得她惯性右移,跟着右脚一个踩空,在快要倒下时?她双手朝天,发出一声极委屈的?:“哎呀。” 为什么要把她撞倒呀。 听到?声音,陈砚时?动作很快,直接抓住钱来滑过空中的?一只?手,捏紧她纤细的?手腕,五指上的?力度用?力一收,使劲把她往自己怀里带。 就这样,即将往左侧倒地的?钱来突然?被陈砚时?变成了不倒翁,因他有力的?拉拽,她又突然?往右侧回?倒起来。 “砰——” 她再度撞进了海盐味道?的?心跳里。 鼻尖是清浅的?呼吸,脸要变成草莓色,头顶的?芽芽数值是不是要涨到?800啦,还没有把这些全部都想完,钱来回?倒的?力度直接把陈砚时?带到?了已经?漆黑一片的?地板上。 在唐敏琪和徐子谦灰暗的?世界里,倒下的?他们两个,是身体重叠在一起的?灰色甜甜圈。 然?而真实的?世界,钱来的?手腕还被陈砚时?紧紧握着,她发烫的?皮肤贴在他的?指腹,那里藏有她凌乱跳动的?脉搏,正和她身上的?橘子味道?一起,直接冲撞进他空荡荡的?心口里。 钱来整个呆住,不知道?耳朵里传来的?到?底是谁的?心跳,仿佛正在两个空荡荡的?心口里,强有力的?“扑通扑通”。 “扑通扑通扑通——” 在草莓颜色即将铺满心跳前,钱来赶紧挣脱仍握在陈砚时?手掌里的?手腕,匆匆爬起身,而后小?声对他说:“对不起,我?撞倒你了。” 陈砚时?跟着迅速爬起,耳尖发烫,语气也稍显凌乱地回?应:“没有,是我?先撞到?你的?。” 对方眼里的?灰灰世界其?实在心里已经?铺满了糖果一样的?色彩,钱来仍是小?小?声:“谢谢你刚刚拉了我?,不然?我?就要摔倒了。” 指腹上的?滚烫温度仍没有消退,陈砚时?无不感谢他正处在这灰暗的?VR世界,手臂抬起,五指虚虚握拳往嘴上轻轻一盖,用?咳嗽声稳住心跳说:“是我?害你摔倒的?,所以……” “我?应该的?。” 草莓甜甜圈钱来咬住下唇,突然?有一点点的?害羞:“哦。” 强装镇定的?海盐甜甜圈陈砚时?也学她:“嗯。” 灰色甜甜圈唐敏琪在一旁暴打了同样是灰色甜甜圈的?徐子谦后,立马冲过来,左右拉着钱来转圈看一眼,关心问说:“小?钱来你没事吧,你刚刚没有摔受伤吧。” 钱来头低低,脸红着回?应:“没有没有,我?……” 心跳仍在鼓噪,脸颊仿佛仍能感受到?陈砚时?隔着布料的?皮肤,钱来突然?不好意思说出,刚刚陈砚时?救了我?,所以我?才没有摔到?地上。 可唐敏琪会帮她说,她声音嘹亮:“好在陈砚时?英雄救美拉了你一下,不然?你就真的?要倒地啦。” 因她的?话,钱来的?脸已经?变成了双倍的?草莓色,像糊了一层超浓密的?甜甜草莓酱面膜。 她在心里尖叫“哎呀”,嘴巴一秒抿起来,可不敢继续接话,不然?唐敏琪就会继续变成一朵可以她操控心跳的?喇叭花。 小?插曲过后,拯救波比国王的?行?动仍要继续,可云朵已经?完全被吹到?了天空里,无奈,大家只?好沿着一地的?黑色继续朝前走。 走啊走,无尽的?黑色突然?出现?了波纹一样的?流动,像是一片深沉的?大海,钱来一秒聪明:“是要找到?倒影。” 唐敏琪恍然?大悟:“哦小?钱来你真的?好聪明,快让妈妈亲亲。” 钱来不好意思,害羞地“嘻嘻”笑出来。 不过五秒,空中倒立的?蛋糕城堡真的?出现?在了海面上,四个甜甜圈快速向前,集体踩进它紧闭的?面包大门上。 甜甜圈们的?脚尖堪堪落地,面包大面便不由快速缩起,引得他们只?好不断贴近距离,飞速地贴近、贴近,再贴近。 钱来的?手臂再次撞进了陈砚时?的?怀抱里。 只?是这次没有来得及让空气变成粉红色,蛋糕城堡的?大门已经?瞬间打开,最后一朵蛋糕花跳出来,变成漏斗一样的?形状,直接对准甜甜圈头上的?芽芽进行?灌溉。 倒计时?要数到?三?秒,芽芽变成了无比巨大的?彩色蛋糕花,蛋糕花在甜甜圈面前叽里咕噜一顿看不懂的?操作过后,突然?“砰”地爆开,给?这个灰暗的?世界慢慢涂上了色彩。 很快,甜甜圈国王波比再次闪现?。 它飞到?众人面前,摇头晃脑哈哈大笑着说:“谢谢你们我?最最勇敢的?勇士。” “是你们让我?找回?了心跳,因此我?的?王国又重新拥有了最最迷人的?色彩。” “现?在,我?要送给?你们我?最最热烈的?心跳,让我?们手拉着手,一起开心地跳起来吧。” 说完,波比国王随着吹爆泡泡糖一样的?“波波”音乐,在马卡龙一样颜色的?天空中疯狂扭动起来。 不久,蛋糕城堡的?大门再次打开,波比国王说:“再见啦我?的?勇士们,我?会非常期待与你们的?下次相见。” 说完,波比消失在空中,跟着彩色的?欢乐世界也慢慢消失不见。 至此,拯救甜甜圈的?冒险之旅到?此结束,完成任务的?四人终于得以摘下VR眼镜。 一秒换回?无比清晰的?真实世界,仿佛连空气都变得清新了起来。 在走出童话馆时?,头顶仍有镭射灯投下的?粉红色彩,钱来踩着“波波”的?音乐声,五指紧紧拽住刚刚才背好的?书包,在这片没有甜甜圈作为遮挡的?粉红色里,她好像带走了属于波比的?心跳。 途中经?过一排夹公仔的?娃娃机,里面被关着的?,全是那个心口漏空的?波比国王。 陈砚时?突然?拽住走在前面的?钱来,指尖扣在她书包顶上的?圈圈,轻声问她:“要不要再解救一个波比?” 粉红色的?波比好可爱,钱来看着一长排的?娃娃机,尽管不想在陈砚时?面前暴露早已爆棚的?心跳,可是她真的?好想带走一个波比。 于是她轻轻点点头。 陈砚时?便立马转身去给?她换来了三?百个蛋糕金币。 可是拯救一只?波比,需要用?到?这么多币的?吗。钱来站在贴有可爱蛋糕的?粉红色娃娃机前,看娃娃机镜子里投映出来的?自己,好像脸红的?有些不可思议。 陈砚时?握着篮子站在她身侧,他帅气的?脸庞同样倒映在镜子里,可他没有朝里看,而是专心当起她的?换币传送机。 钱来也不再让自己把视线偏移,开始专心投币,操控着棒棒糖一样的?控制仪器,然?后看挂在娃娃机里的?金属爪子大大张开,落下,再大大升起。 没有夹中呢。 钱来没有因此泄气,娃娃机她玩过好多次的?,每次都至少要花10个币。她继续再接再厉,又给?波比国王送去一枚蛋糕金币。 时?间过去有五分钟了吗,钱来好像已经?花掉11个蛋糕金币了。 她变得有点小?小?泄气,心里不再专注其?它,又从陈砚时?手中的?彩色篮子里捞出两枚金币。 第一次依旧没中,钱来“哎呀”叹气,好可惜。 第二次再来,也是没中呢,钱来不由嘴巴嘟起,怎么回?事啊。 指尖仍往篮子里持续移动,“叮咚”一声,娃娃机的?欢乐音乐再次响起。钱来又一次目光专注,紧紧盯住面前调皮晃动的?大夹子。 手指调动,左右观察,位置正确,按钮一压。 大夹子正摇摇晃晃地欢快落下。 钱来不由跟着它屏住呼吸。 不过这次。 她夹住啦~ 钱来“哈哈”的?开心要飞起,眼睛弯弯,嘴角扬起,在这片“波波”声不断的?粉红色里,她笑成一颗最甜的?甜甜圈波比。 目光不由往镜子里投去,只?要一个相撞的?眼神就能让人害羞地把嘴巴抿起。 钱来心跳鼓噪,投在镜子的?视线里,陈砚时?极轻的?扬起嘴角,目光也落在她身上,正对着她笑得温温柔柔。 他这样看着她很久了吗。 钱来不敢去想,立马眼神躲避,赶紧蹲下身体,伸手去往娃娃机的?肚口,赶紧捞出那只?刚被她艰难解救出来的?可爱波比。 脸颊已经?燃起薄薄的?温度,手指也在跟着微微发烫,心跳踏着呼吸绵绵密密。 钱来好像不敢站起来了。 然?而陈砚时?也没催促她,只?是还是想问:“要继续玩吗?” “我?们还要大概两百多个蛋糕金币。” 她可以想,是因为想要看着她一直玩,所以才会换了这么多个币吗。 让人没办法停止笑容的?想法,钱来又把嘴巴轻轻鼓起,脸真的?要变成草莓色,怀里的?甜甜圈被她紧紧压在心里。 可也没能压制住心跳呢。 怎么办呀。 波比波比。 第三十份午餐 月光如水般温柔的夜晚, 钱来把9只甜甜圈波比带回了家。 在空无一人的静谧客厅里,只?有昏黄色小夜灯和薄薄夜色与她做伴,可心情却是无比雀跃的向日葵黄, 已经洗完澡的钱来把所有波比都抱到了沙发?,让它们一个连接一个的对齐排排站。 排成一条直线后, 再?捞过旁边呆立的圆橘子抱枕, 直接放去?了波比的左侧, 在圆橘子大脑袋的带领下, 波比彻底被变成了一条细长的毛毛虫。 好呆哦。 一切弄好, 钱来赶紧拿过手机拍照,她特意选了和娃娃机一样的粉红色泡泡滤镜, 还贴上了贴纸小蛋糕, 然后看着?照片,开心地在沙发上瘫倒。 脸埋在掌心, 嘴巴笑起的弧度连接着?身体里仍持续不断的微微心跳,其实下午的时候, 她一共抓住了10只?波比,累计花费168个蛋糕金币。 当时唐敏琪看见她,手里同样拿着?两只?她刚抓到的甜甜圈, 无比惊讶说:“哇小钱来, 你?也抓太多?了吧。” 10只?确实是太多?了,钱来也好烦恼, 可是陈砚时买了三?百个蛋糕币呢。 工作人员恨不得他?们越多?越好,在一旁笑着?对他?们解释说:“20只?小波比可以换一只?中波比哦。” 她手往不远处的服务台一指,在那个蛋糕城堡一样的柜子里, 一共呆坐着?三?只?大小规格不一的搞怪甜甜圈。 最小的规格摆放在娃娃机,它心口漏空, 嘴巴不高兴地弯下,是沾满了巧克力的圆圆灰色形状,它是失去?心跳的波比。 而中型规格则为奶油色,它头?上长出了芽芽,嘴巴抿成直线,应该是正在恢复心跳的波比。 然而最大的那只?,它完全变成了一朵巨大的粉红色,头?顶上戴有可爱的皇冠,嘴巴向上扬起,它是拥有了心跳的波比国?王。 波比国?王真的好可爱哦,钱来心里其实有一点点地渴望得到那只?大大的粉红色,它的皮肤看起来极为柔软,绒绒的样子,摸起来一定是极舒服的触感。 可是得到它,需要用?掉300只?不高兴的小波比。 这样一想,钱来便?讪讪移开目光,不再?让自?己贪心地去?看,但心里还是极为快速地闪过了一丝细微的失落感。 可她从来都不是会哭就有糖吃的小朋友,在她的世界里,不被满足愿望是习以为常。 这时候很快便?回想起,5岁的时候,在那个连闪电都不屑给她光亮的停电夜晚,她学着?大人的样子,双手合十,虔诚地跪在漏雨的凌乱房间,心下是无比认真地在乞求天上的神?仙,希望以后的人生可以少下一点雨。 然而贪心的孩子不会被喜爱,她的人生依旧持续多?雨,可心中仍持续抱有着?希望。 直到她被爸爸狠狠地把头?压进了洗脸盆。 那一刻呼吸隔断,水流进鼻腔,仿佛所有的雨水都在往她人生里倒灌,在疯狂浇灭她心中所有的光。 那真的是她经历过的,人生中最大的一场雨。 也因此明白?了,她不是一个会被愿望眷顾的小孩,不管任何东西,她可以想要,也可以不必得到。 钱来不再?让自?己去?想那些乱糟糟的回忆,其实只?要有1只?波比就能让她很高兴了,何况现在她拥有了10只?,已经是很满足很满足啦,还贪心什么?呢。 她很快又开心起来,快速转回头?,眼睛弯弯,语气染上极为高兴地说:“我有10个甜甜圈啦。” 心情又变回了晴朗颜色,在回家前,她左看右看,挑了两只?做工最为精细的甜甜圈送给了陈砚时。 真的是太谢谢他?了。 然而陈砚时只?拿了其中一只?,钱来不禁说:“只?拿一只?它会好孤单呢。” 听到这话,陈砚时轻轻看了她一眼,问她:“是吗?” 钱来快速点头?,想说“是呀”,可没等她回答,他?的声音已经再?度落下。 他?看起来好像是在和她开玩笑的样子,可目光又有着?认真的沉静,他?嗓音轻柔,对她说:“你?经常来看它不就好了。” 真的是好让人想要躲起来尖叫的一句话哦,钱来心里瞬间偷了□□熊噗噗的黄色蜜糖,她把头?埋在沙发?,脑袋靠近波比的边边,试图把自?己当成毛毛虫的最后一条尾巴。 可手指不听话,她又稍稍抬头?露出眼睛,不断地去?点开陈砚时的微信。 一直不停的拉高没有最新消息显示的聊天对话框,钱来肩膀泄气塌下来,她现在真的真的好想给他?发?微信。 可是找不到话题。 “唉。”钱来沉沉叹气,心底被正被一个忧郁的灰色气泡关了起来,她蔫蔫地点开刚刚才拍好的毛毛虫照片,编辑文字,发?了最新一条朋友圈。 她满怀期待地想。 现在是晚上八点,陈砚时,应该会看见的吧。 * 陈砚时没有看见。 晚六点回到家中,张妈和黎伯已经欢乐的在客厅等候,陈康周也难得没有走,司机康叔办好事后也赶过来,几人见到陈砚时回家,待他?推开大门,又开始“砰砰”的往空中喷彩带。 “哟嚯~”他?们欢呼起来。 “……” 陈砚时极为无助地闭上了眼睛。 陈康周“咳咳”两下,抬手拨了拨空气中飘浮着?的毛絮因子,笑着?问陈砚时:“我们小时今天和朋友玩得开心吗?” 没等他?回答,张妈已经等不住要接话:“开心开心,怎么?会不开心呢,和朋友在一起肯定是一万个开心的。” 黎伯眼尖,早已发?现了陈砚时拿在手上的甜甜圈,也说:“看来我们小时喜欢甜甜圈呢,明天我准备准备,中午让康叔送过去?,好让你?可以和同学们一起分享。” 康叔忙说:“好好好。” 陈砚时无力,默默地在心里叹气:“……” 唉。 欢乐的气氛延续到了饭桌,陈康周好久都没这么?高兴过了,他?提起活力满满的钱来,眉眼弯得快要看不见,无不感慨:“真是个很可爱的小朋友啊。” 张妈也感慨:“是啊,一看就是从小被家里保护得很好的幸福小孩,眼神?那么?清澈干净,笑起来也温暖。” 黎伯和康叔也点头?认同说:“是啊,看起来就是个幸福的小朋友。” 听他?们这么?说,陈砚时在一旁沉默不语。 他?想起了下午的时候,他?捕捉到了钱来失落的眼睛,她极轻极轻地朝大波比国?王投去?了那么?一眼,即便?只?有那么?短短的一瞬,也足以让他?判断出,她想要那只?看起来呆极了的波比国?王。 只?是当时唐敏琪和徐子谦到点了要回家,她也慌忙跟着?说那我们一起走吧,以至于他?错过了留下她的时机,只?好也跟着?一起走了。 说笑声持续,陈砚时内心平静地咽下一口白?米饭,突然说:“晚点我要出去?一趟。” 因他?的话,饭桌一下就安静了。 四人相互交换眼色 ,陈康周说:“好好好。” 又忍不住八卦问:“约了同学?” 陈砚时:“没有。” “那只?有你?自?己?” “嗯。” “去?哪里哦?” “电玩城。” 太好了,陈康周马上作决定:“我们陪你?一起去?。” 陈砚时:“……” 四个老家伙说到做到,匆匆把饭吃完,康叔负责开车,陈康周坐在后排,他?全程拽紧陈砚时的手,粗糙的指腹按压在他?稍冷的皮肤,心下翻江倒海,他?不由沉沉看向窗外。 仍是无比熟悉的一片霓虹,即便?眼眶湿润到模糊也遮不住它的艳丽色彩。 只?是这片艳丽长时间消失在他?的世界里,五年了,他?等了五年,才终于得到机会,再?次与他?的宝贝孙子一起外出。 晚八点,站在电玩城楼下,四对老花镜片上投映的是一片五彩斑斓,真叫人眼花缭乱。 陈康周拄着?拐杖跟在陈砚时身后,张妈早已点开手机拍摄视频,花蝴蝶一样的飞走。 直至五分钟后,大家才齐聚童话馆。 陈砚时的目的地就是那一排关着?灰色甜甜圈的娃娃机,他?又去?换了三?百个蛋糕金币。 站在粉色娃娃机前,几个老人家小鸡仔一样地跟在他?身后,将他?团团包围住,给他?当起了气氛组。 夹中波比就要欢乐地“哇——”。 夹不中就要惋惜地“哎呀——”。 陈砚时:“……” “要不,你?们去?体验一下VR?” 陈康周对一切新鲜事物都保有好奇,认真想了想后说好:“那小时你?可别乱跑啊,一定在这里等我们出来。” 陈砚时:“嗯。” 很快,老人家被带去?了拯救甜甜圈波比。 陈砚时仍继续征战在他?的娃娃机。 时间飞速,他?在夹娃娃方面算不上有天赋,很快三?百个蛋糕金币就见底,数了数只?抓到100只?小波比,他?立马又换了六百个蛋糕金币。 不知道听了到底有几首泡泡糖被吹爆的“波波”音乐,操作控制仪的手指好像已经有一点点的发?僵,陈砚时仍目光专注,正一台一台地把眼前的娃娃机都掏空。 身后围起了很多?观看的行人,有女生偷偷拍下他?帅气的背影,感叹说:“是为哪个女生夹的吗,那个女生好幸福啊。” 她一定不知道,那个被她羡慕着?的女生,已经长时间在沙发?上瘫倒。 钱来已经当了快一个半小时的毛毛虫了,可是手机里没有发?来任何新的信息。 她又跑去?朋友圈看一遍,点赞获得了50个,底下评论30条,可是,没有一条是属于陈砚时。 钱来嘴巴弯弯,此时的她,就是那第10只?不高兴的波比。 心情已经不再?是雀跃的向日葵黄色,天上的月光仿佛也变得昏暗,她极度失落地把9只?波比抱回房间,让大家和她一起难过地排排躺在床上。 心情灰败的第90分钟,钱来委屈地想,不理她的陈砚时一点都不帅气了。 为了让自?己分散注意力,她开始不断地去?刷各个APP,却无意刷到一个10秒的短小视频。 视频色调呈“波波”心跳的粉红色,男生帅气的背影微微弓起,头?发?是柔软的黑色,目光专注,侧面线条冷峻锋利,不笑的时候,真的是很生人勿近。 然而在他?的旁边,放着?与他?极其格格不入的两辆推车,上面装了满满一箩筐的不高兴波比。 视频的配文是:不知道谁是那个幸福的女孩子。 看到这,钱来一秒坐起身,他?认出了视频里的人是陈砚时,现在,心里的不高兴要变成了双倍,她委屈的扁起嘴,不断的刷新那个持续更新的评论图标。 怪不得不理她了呢。 心里持续发?酸,眼看就要哭出来,钱来立马把手机倒扣在床上,一秒就用?枕头?把它关起来,她把自?己躲进被子,一句话都不想再?和陈砚时说了。 没多?久,被关押的手机传来一声“叮”。 钱来心里好生气,可是又还是忍不住要爬起来。 扁着?的嘴巴发?现,是陈砚时发?来了信息。 可恶,钱来难过的点开,视线里瞬间蹦出了两条新信息。 第一条是一张照片。 照片里,正呆呆站着?一只?戴着?可爱皇冠的大大波比。 然而第二条,瞬间让钱来滕升起无法抑制的心跳。 呼吸无法放轻的空间里,那一串极简的文字,是陈砚时问她。 来带它回家吗。 30-40 第三十一份午餐 照片带来的冲击力让钱来迅速从床上爬起?。 短短的一秒钟, 仿佛已经能让刚刚所有的委屈情绪全都一扫而空,此刻她应该要高兴才对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 她好像突然变得更委屈了。 薄薄的雾气在眼眶里打转,鼻尖也跟着隐隐在发?酸。 钱来这下是真的有点想哭了。 她在心里偷偷喜欢的陈砚时, 抓住了她同样只敢在心里偷偷想要的那只粉红色大波比。 他甚至还在问她, 来带它回家吗。 来把你想要的东西, 带回家吗。 心里好像突然被?塞进了一个气球, 那些?难以形容的, 让人想哭的情绪,此时正拼命地?将钱来心口填满, 气球也因此而变得膨胀。 回想起?之前陈砚时对她充满善意的种种, 钱来很难不去想,陈砚时会不会对她, 其实也有那么一点点的喜欢。 他是特意为她再去的电玩城吗。 光是这么发?散思维,便已经让天空突然就染上了粉红色, 钱来被?自己大胆的想法搞到羞涩,她不由一把扯过?被?子蒙住头。 可是可是,薄薄的空调凉被?根本无法遮住她想要尖叫的害羞, 于?是她只好卷着被?子, 不断地?在床上呈直线滚动?,试图让自己滚成一只无法动?弹的沉默毛毛虫。 如果陈砚时也喜欢她的话, 那她可真是太需要冷静啦。 哈哈哈。 对着天花板憋笑憋到快要窒息的毛毛虫钱来好开心,在霓虹隐隐透过?纯白色窗帘的房间里,她快乐的在床上蠕动?着身体爬行。 头部露在被?子外, 身体路过?正关押着手?机的柠檬黄色枕头,而后又悄悄贴近仍躺在床上的那9只不高兴的甜甜圈。 最后再“哟呼”一声笑眯眯, 呼出一口气后,继续莫名其妙的滚来滚去、伸缩前行。 真的是好开心呀,空气中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粉红色泡泡哦。 钱来保持笑脸,矜持地?解放双手?,一把捞出被?冷落在枕头底下的可怜手?机,直直坐起?身。 城市仍喧闹着的晚上九点半,她看着陈砚时发?来的最后一条微信息,好半晌,她都在纠结着不知道要怎么办。 现在的她,真的好想好想去把波比接回家,或者说?好想好想去见他。 而且就在刚刚,她甚至生出了一个极为强烈的念头,她得到了偷偷想要的波比,所以所以…… 她已经抑制不住的想要对陈砚时表达自己的喜欢了。 如果他刚好也喜欢她的话,她也可以得到吗。 这个念头让钱来心跳不已,她开始不断地?给自己打?气,却在短暂的准备过?程中,陈砚时又发?来了新的信息。 他说?:我先?替你保管。 陈砚时:你有空再来找我拿吧。 啊? 不长的两句话,已足以彻底熄灭钱来才堪堪冒出的那么一点点勇气。 被?打?断的喜欢好像无法说?出口了。 钱来视线在聊天界面聚焦,反应了好一会后,不由悄悄扁起?嘴,她失落的让自己瘫倒回床,手?指泄气,正一个字一个字地?往手?机上戳。 她蔫蔫回复:好。 又补充一个看起?来十分开心的猫猫说?好表情包。 然而心下又突然被?另一个好奇占据。 钱来立马敲字:你…… 你之后迟迟无法问出口,因此那句“你怎么突然去电玩城了”在手?机上变成了一团极为纠结的“对方?正在输入中……”。 也许是觉得她在为难,陈砚时很快回复:爷爷说?想感受下年轻人的东西,所以我就跟着一起?来了。 陈砚时:刚好在这里没什么事干。 陈砚时:我们下午还剩了挺多?蛋糕金币的,我就把它们都用掉了。 陈砚时:你不用有压力。 原来是这样,钱来的阅读理解做错了,她以为他是特意为她去的。 一时间,毛毛虫即将要变成蝴蝶的雀跃心情不再,钱来无不为自己刚刚萌生的想法感到赧颜。 脚趾呈紧紧地?抓的状态,心里瞬间爬上一万只挠心的蚂蚁。 她一把扯过?枕头藏起?脸。 她突然觉得好丢脸! 真的好丢脸! 贪心的以为陈砚时也喜欢自己的她,真的真的是太丢脸了。 现下,钱来仿佛失去了身上所有的力量,彻底变成了一只沉默的毛毛虫。却又很快爬起?身,试图用毫不在意来掩盖暴露在空气里的难堪。 钱来:陈爷爷好新潮哦。 陈砚时:嗯,老小孩一个。 钱来:只有你和陈爷爷一起?吗? 陈砚时:不是,张妈、黎伯和康叔也一起?来了。 原来是这么多?人,她居然误会他是为了她才去的,钱来快要抓耳挠腮极了,只好没话找话回复说?:你们玩什么项目啦? 陈砚时:还是拯救甜甜圈。 原来是因为玩过?了,难怪他要在外面抓波比,心里正抓耳挠腮的猴子变得灰头土脸,钱来手?指无力地?戳着手?机,即便嘴巴早已高高扁着挂在脸上,也还是有点失落的开心:谢谢你。 钱来:换了一个这么大这么大的波比国王,我很喜欢的。 钱来:[猫猫开心表情包] 陈砚时:你喜欢就好。 陈砚时:不用客气。 现在是彻底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钱来不得不结束话题:那你们先?玩,我先?写试卷啦。 陈砚时:好。 很快,聊天界面再次回归平静,手?机在黑暗里很快就息了屏,静谧的房间不再有人发?出声音,就连那片被?风轻轻吹起?的薄薄窗帘,上面映着的霓虹也不再是糖果色。 钱来心情灰败,看一眼时间,已经快要晚上十点。 钱来有一点点的不开心,她草草挣脱开束缚在双腿上的空调薄被?,心情是美人鱼有了双脚一样的踩在刀尖,艰难的去到书桌,她从抽屉里拿出新的数学试卷,黑色水性笔牢牢捏在手?上,带着心底仍压不下去的失落情绪,开始认认真真地?刷起?了题。 * 隔天上学,陈砚时来得比以往都要早。 钱来在教室门?口发?现他时,脚步微顿,双手?下意识紧张地?拽起?垂落在身侧的书包带,羞赧情绪徒升,她不敢再往他那里去看,脚步抬起?,头低低,飞速回到了座位。 坐下时,唐敏琪困倦着一张脸,蔫蔫和她打?招呼说?:“早上好啊小钱来。” 钱来难得变成一株失去活力的向日?葵,也跟着轻声回道:“早上好。” 唐敏琪脸搁在桌子上,突然呈直线移动?到钱来面前,看着她:“小钱来你昨晚没睡好吗?怎么今天看起?来这么没精神。” 说?到这个钱来就好委屈,她扁起?嘴巴:“我昨晚写了三?套题。” 算数算到晚上两点,也还是压不住误会了陈砚时喜欢她的失落情绪。 唐敏琪好佩服,拍拍她安慰:“虽然是快要模拟考了,但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钱来无助,点点头:“好。” 由于?学习互助小组的缘故,钱来的部分试卷已经转移到了陈砚时的课桌,她与唐敏琪结束话题时,身后朝她递来了笔记本。 一看就能发?现是在校门?口文具店随意买的,传统的黑色卡纸封面,背部会贴一张纯白色标签,上面显示的价格是13.8元钱。 钱来不明所以,即便视线只敢落在那个丑丑的封皮上,也要强装大大方?方?,抬眼对上陈砚时的目光,小声问他:“这个是?” 陈砚时说?:“我整理了下你的试卷,这个是错题集。” “然后同类型的题目我也做了个简单的归纳分析,具体举一反三?的步骤你先?看看,有不懂的我再给你讲讲。” 这话让钱来的内心瞬间被?揉成了一团无法平铺的皱报纸,不自在的情绪在身体蔓延,她讪讪接过?他手?中的笔记本,勉强扯出笑脸:“谢谢你。” 陈砚时察觉到她的低落情绪,把她的试卷叠在她手?中的笔记本上,顺势鼓励说?:“其实前面几次小测你进步挺大的,只是可能在审题方?面还需要再注意点。” “不要被?题目明面上的信息所迷惑了。” 明明只会刷一万道题来巩固知识的钱来,这种时候居然可会举一反三?了。 她喃喃重复:“不要被?题目明面上的信息所迷惑了?” “嗯。”陈砚时解释,“最通俗的例子就是‘除’和‘除以’,你可能要稍稍留意这种类型的文字陷阱。” “不然很容易被?带进坑里。” 钱来懵懵的,好像是理解了,她歪歪头,觉得她确实是被?陈砚时给出的明面信息所迷惑了。 这时候突然学会了分析。 陈砚时会在篮球赛时奋力为老猴助力梦想,也会为了能够拿到陆宇想要的奖杯,而在不擅长的短跑拼尽全力,所以他抓住了她想要的大波比,也是因为她是他的同学,恰好他发?现了她想要而已。 她其实和老猴,和陆宇,没有任何分别。 无关其他,他对她好,就是因为他是个大大大大大好人。 昨晚积压在心底的气球在这一刻终于?彻彻底底的漏了气,钱来内心一片明朗,她现在对陈砚时的想法,和在蛋糕展柜里看见大波比的想法一样。 可以想要,也可以不必得到。 她把陈砚时还给她的试卷抱在怀里,眼睛弯弯,语气是无比真诚地?说?:“谢谢你。” 看她瞬间晴朗的样子,陈砚时也跟着笑起?来:“不客气。” 钱来回身坐好。 试卷整整齐齐放在桌面左边,笔记本摊开放在中间,她开始认认真真地?去看陈砚时为她做的错题集。 解题思路确实要比她清晰。 现在,没有什么比考试更重要了。 钱来专注地?翻着笔记本,翻呀翻呀翻,翻到最后一页,发?现陈砚时在最后一道题目的后边,画了一只掉进坑里的兔子。 兔子脑袋圆圆,眼神无辜,在洞口委屈地?露出了半张脸。 钱来突然想起?开学那会儿,陈砚时给她葡萄糖的时候,也是在画画。 原来他画画这么好看。 所以这只兔子,是他特意画给她的吗。 钱来又开始发?散思维,不由悄悄捂住嘴,偷偷地?笑起?来。 然而只一秒,她像是想起?什么般,瞬间板起?一张脸,“啪”的一下把笔记本盖回来。 可恶,差点忘记了! 这些?粉红色的情绪休想再迷惑住她! 哼! 第三十二份午餐 沉默的一轮复习过后, 高三学生终于迎来了第一次模拟考试,考试一共持续三天,三天里, 火箭班走廊被同学们弹药一样的书本堆满,教室瞬间就变成了没有?硝烟的战场, 每个学生都在牢牢握住手中笔杆一样的枪。 紧张的气氛弥漫, 钱来紧绷的神经一刻都不敢松懈, 就连放学和易晓晓去七仔加餐, 也要在往鱼蛋里面挤辣椒酱的时候对着那个红色瓶身念一句:“盛记辣椒酱, Shing Kee chili sauce。” “辣椒酱,C、H、I、L、I、S、A、U、C、E。” 易晓晓:“…………” 易晓晓:“英语考试也会?考辣椒酱吗?” 钱来有?备无患:“写作文的时候可能会?用上。” 易晓晓被她的聪明说服:“有?道理。” 但学渣美术生懒得背单词, 易晓晓戳起?一颗鱼蛋问?钱来:“鱼蛋用英文怎么说?” 钱来宝宝秒答:“fish ball。” 易晓晓好奇:“鱼球?为什么不是fish egg。” “嗯……”这可难倒钱来了, 她蹙着眉头思考了好一会?儿才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我看明记茶餐厅的餐牌上面写的就是fish ball。” “天呐。”易晓晓震惊,双手?呈抱手?礼往空气中一比, 对钱来说,“钱来你真的是好厉害啊,到哪都会?学习呢。” “佩服佩服。” 钱来“嘻嘻”笑笑, 也朝碗里插起?一颗鱼蛋, 在路过大榕树倾斜的影子时,微风也在对她温柔地摸摸脸, 她不好意思地说:“其实姐姐没收养我之前,我有?过一小段时间没办法读书。” “那时候最渴望的就是学习啦。” “而且在福利院的时候,我的愿望是希望以后可以去送报纸, 这样我就可以又赚钱又看报纸。” “怎么不是去图书馆?那样可以看好多书呢。” “如果我不能继续读书学习,我能找到最厉害的工作, 应该就是送报纸了吧。” 这话让易晓晓产生无限怜爱,她对钱来摸摸头:“现在好了,你可以一直学习啦,而且姐姐不是还给?你请了老师补课。” 钱来笑眯眯地“嗯”了下?,超级开心?:“我现在在火箭班也有?一个老师了。” “一个老师?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学习互助小组。” “啊?”易晓晓困惑,而后又瞬间想明白,“哦,同学互助啊。” 她下?意识问?:“你和谁一组啊?” 糟糕了,钱来这才反应过来她刚刚说了什么,她要把陈砚时说出来了。 钱来无声把鱼蛋咬在嘴里,像是在咀嚼着一个不能启齿的秘密,待她轻轻把鱼蛋全部咽下?后,秘密藏进心?里,才嘴巴平静地说:“我和陈砚时一组。” “陈砚时?哦,学神啊。”易晓晓兴趣缺缺,敷衍称赞,“厉害厉害。”又问?,“火箭班没有?同学对你不好吧。” 她还记得与钱来在厕所门前的初次相约。 “没有?没有?。”提起?同学们,钱来是发自内心?的高兴,她在火箭班真的遇见了很多很多像易晓晓一样的好人,尤其是陈砚时。 钱来心?下?满足:“大家都对我很好呢。” 易晓晓放心?:“那就好。” “如果以后有?谁要是敢欺负你,敢让你流一滴眼泪的话,你别怕,尽管来告诉我。”她扬起?拳头,装作凶狠的样子,“我一定会?去敲爆他?的狗头。” “哈哈。”钱来开心?地避开躺在地上睡觉的木棉花,笑着说,“好哦。” 然而易晓晓却突然鞋底紧沾地面,碾压着木棉花的身体,看着钱来无比霸气:“这,就是欺负你的下?场。” “哎呀。”钱来因她的动作眉头皱皱,“这朵木棉花摔得很漂亮呢。”她好可惜,“你把它踩死了阿姨不能捡回家煲汤了。” 易晓晓真是无语:“你现在居然想着煲汤。” 钱来塌塌肩膀。 看她一张可怜脸,易晓晓瞬间没了脾气,算啦,谁让她以前是一直挨饿的小孩呢。 所以,好朋友就是要一起?避开睡着的木棉花身体,然后脚踩温柔月光,在路灯吸引细小蚊虫的夜晚,手?拉着手?,一起?开心?地把挤满辣椒酱的咖喱鱼蛋吃完。 最后,回到完全属于自己的温柔港湾。 * 出成绩那天,毫无疑问?,陈砚时的照片又被贴上了荣誉墙。 放学后,钱来和唐敏琪手?挽着手?,站在荣誉墙前,看着陈砚时被新换上的2寸蓝底照片,心?下?不由感叹,他?真的是一座难以翻越的山。 唐敏琪无比羡慕地说:“我要是也能被贴在这里一次就好了,只要一次,我妈一定会?大摆宴席,从街头摆到巷尾,摆上个三天三夜。” 钱来一点都不敢奢想,只期盼说:“我要是还能保持第50名?就好了。” 唐敏琪拍拍她的手?,鼓励道:“别担心?嘛,你学习这么努力用功,一定可以的,说不定还有?进步呢。” 可是火箭班的人都这么厉害,而且她这次也没有?撞对拉分大题,钱来好紧张:“怎么办呀,我不敢去看排名?。” 唐敏琪一秒替她作决定:“没关系,我帮你去看。” 然而她还没起?身,陈砚时却突然出现,手?里的试卷轻轻敲在钱来头顶,语调有?着隐隐的高兴,他?说:“厉害啊,第49名?。” 好啦,这下?不用紧张了,钱来一把抬手?捂住嘴巴,眼睛里瞬间住满了星星,她立马转回头,任由马尾飞速扫过陈砚时的手?臂,她语气是完全地不敢相信,在问?他?:“真的吗?” “我真的是第49名??” “你不会?是骗我的吧。” 陈砚时好笑,封印她头顶的试卷瞬间移向她的眼睛,轻轻遮住的时候笑说:“我骗你做什么?” 听到这话,钱来张嘴倒吸一口凉气,然后嘴角飞速呈直线上扬起?,她把手?放下?来,在被陈砚时用试卷遮住眼睛的世?界里,笑得灿烂无比。 好开心?哦。 一颗拥有?橘子味道的糖果,笑起?来是甜甜样子,陈砚时也突然被她变得无比开心?。 一旁的唐敏琪仿佛变成了空气人,她双手?抱胸,随后一只手?抬起?,虚虚捏住下?巴后,化身福尔摩斯,眼睛正来回往冒着无限粉红色泡泡气场的两位同学身上飘逸。 这两个人是怎么回事。 恰好,同样进步了的徐子谦飞速跑过来,他?打?断了唐敏琪的思考,奋力摇着她的肩膀,疯狂嚎叫:“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终于进前五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是第五名?第五名?第五名?,我考到了第五名?,哈哈哈哈哈我真的是牛逼!!!” 唐敏琪快被他?摇到散架,眼睛一闭,直接往前递上一脚。 相当?震惊的消息,钱来好像笑不出来了。 所以,将第四十九名?层层包围住的,是第一名?、第四名?和第五名?。 她这个班上倒数第二?名?有?什么资格高兴,钱来一秒收紧扬起?的嘴角,失落的变成一根看不见世?界的苦瓜。 陈砚时迅速移开挡在她眼睛前的试卷,看着她说:“都进步了,怎么还苦着一张脸。” 钱来语气真诚又羡慕:“你们都好厉害哦。” 唐敏琪又给?徐子谦送上一记飞拳,立马安慰钱来说:“你也厉害啊,你也进步了耶。” 徐子谦捂着肚子,考场如战场,他?瞬间get到钱来的失落,试图搞笑着说:“是是是,能进步就是超厉害,哪像陈砚时,就完全体会?不到进步的乐趣。” 刚刚还在无比羡慕陈砚时的唐敏琪瞬间忧郁,又给?徐子谦送上一记手?刀:“你不会?说话可以闭嘴。” 徐子谦被锤爆,扭曲着身体“嗷嗷”嚎叫。 钱来努力让自己皱皱的苦瓜脸变得平坦:“谢谢你们鼓励我。” 唐敏琪说:“不用谢,徐子谦说晚点请我们喝奶茶,庆祝我们都取得进步啦。” 被锤爆的徐子谦瞬间腰部不疼了,直起?身质疑:“我什么时候说过。” “刚刚。” “我怎么不知道。” “我知道就行了。” “你这是敲诈。” “你这是抵赖。” …… 陈砚时无视他?们的每日一吵,侧眸问?钱来:“去买奶茶吗?” 夕阳存在的下?午六点,薄薄阳光携微风温柔路过她视线,钱来一动不动,任由他?高高的身影投进她的眼睛,他?帅气的样子印在她的内心?。 依旧会?为他?心?跳乱撞,像有?一万只兔子正朝她努力奔跑而来,可是好奇怪,在彻底理解他?对她好的善意之后,也在觉得不必得到他?之后,她好像变成了即便害羞,也不用躲起?来的猫咪。 好奇怪的转变,可是就像送报纸的愿望那样,鹅裙以污而耳期无儿把以更新本文人的心?态好像就是会?突然发生转变的。 现在,他?向她提出了普通同学一起?去买奶茶的邀约,钱来没什么犹豫,点头说:“好。” 陈砚时看着她的眼睛,微微蹙眉,也点点头,跟着转身朝前走去。 钱来依旧要跟在他?身后,只是身影不再似去图书馆那天雀跃,她不再是欢乐的跳跳糖,安安静静的样子,是糖果被装进了密封的透明玻璃罐。 陈砚时内心?沉沉,那只波比国王还呆呆躺在他?的房间里,可好像就是从他?抓到大波比那天开始,她慢慢变成了一只不会?因为被番茄酱粘到脸就要躲起?来的猫咪。 这个发现不由让他?紧蹙起?眉头。 持续前进的脚步变得犹豫,胸腔被思绪占满,陈砚时突然停下?,转过身。 钱来跟在他?身后,正专注地踩着他?的影子,因他?突然地回身,她差点撞进他?怀里。 脚尖匆忙刹车,钱来吓一跳,忙让自己身体往后移。 稍稍缓过神的时候,她抬起?脸,问?他?说:“怎么啦。” 依旧还是带了紧张的情绪,被夕阳照得透亮的皮肤映成粉苹果的颜色,她努力装作不慌张的样子,让陈砚时不知道该不该欢喜。 应该是不的吧。 陈砚时微微低头,温和的眼睛直直撞进钱来的瞳孔里。 距离突然被拉近,钱来下?意识捏起?指尖,紧咬着下?唇,眼睫在快速挥动翅膀,她深深地屏住了呼吸。 陈砚时看她半晌,无波无澜的眼眸突然变得有?点泄气。 想要问?题没有?问?出口,他?很快转身,继续朝前走去。 身后的钱来紧张到快要窒息,她看着他?的背影,脸颊依旧为他?呈现火烧云。 钱来视线跟在他?身后,在他?转身离开的那一秒,校园依旧保持喧闹,她的心?跳依旧没有?停,一切都仍是活跃跳动的样子,除了他?被夕阳浸润过的落寞影子。 钱来突然站立着不动,她正在远离陈砚时的背影,而后静静地,抬眼看了看天空。 心?下?无端枯凉,钱来不再让自己抱有?杂乱情绪,她脚步抬起?,想要跟上陈砚时。 却在下?一秒,她收到了他?发来的微信息。 好似同样落寞的语句,在问?她: 你不怕我了吗。 第三十三份午餐 如果钱来不是在手机无声尖叫的?时?候, 立马就点开了微信的?话。 那么现在她与陈砚时的微信聊天对话框,就只躺着?这么一句,“陈砚时?”撤回?了一条消息。 她会错过他的问题。 可是她没有答案。 钱来握着?手机, 即便内心汹涌的海已经变成了平静的湖,可如果被人投下小石子, 也还是会产生翻涌的?涟漪的?。 而且怕这个词不对, 钱来抬起脚步, 快速跟上陈砚时?的?后背, 她依旧还是要悄悄踩上他倾斜的?影子。 在她抱有他也喜欢自己的?幻想时?, 内心会自动将他的?举动加工成冒泡泡的?粉红色,可一旦认清是误会, 那些幻想的?情?绪就会被失落的?理智包裹。 所以, 蹦蹦跳跳的?兔子可不能再掉进误会的?坑里了。 两人一路无声,一前一后走出了学校大门?。 晚六点的?放学时?间, 被柏油马路一分为二的?美食街里,早市还未撤退, 夜市就已经开始苏醒了。 在去往奶茶店的?路上,陈砚时?沉默地?走在前面,心下沉重?, 因此觉得路过的?每一道夕阳, 都在无情?地?被漏空的?大榕树树缝切割。 薄薄的?光柱投下,无家可归的?尘粒因子在空气中孤冷漂泊, 不知会被谁接走,可能是街道上悠哉去买碟头饭的?学生,也可能是到?点下班匆匆往家赶的?西装领带打?工人。 一路无话的?喧闹街道, 两人又一次路过了那间大厨永远不会挑葱的?竹升面店。 这个点了,围裙阿姨依旧要掀开厨房的?布帘, 朝里高声嘶吼:“聋的?吗,说了10号台不要葱啊!!” 阿叔继续热到?冒烟,忙到?暴脾气地?对外嚎叫:“自己挑出来啦。” 而坐在门?外红色塑胶凳上的?卷发靓姨,此时?正面无表情?,用勺子撩撩白瓷调料罐里仅剩不多的?蒜蓉辣椒,继而转头冲围裙阿姨大喊:“老板娘,外面又没辣椒了!!” 吵吵闹闹的?烟火气,有种处在冷到?跺脚的?凛冽寒冬,无意?掀开了一个正冒着?喷香热气的?竹制蒸笼,所有的?暖意?都在瞬间扑面而来。 钱来忍不住低头微笑。 心境也许没有上次去吃烧烤欢喜,但也依旧是开心的?样子。 只是这次,她变成了无法?跳动的?橘子味棒棒糖。 奶茶店离学校不远,往前500米左转再拐个弯就能到?。 站在荣誉墙前争吵的?唐敏琪和徐子 弋? 谦,在发现他们两人先走后,也赶忙跟了过来。 被装修成ins风格的?白色店门?前,徐子谦大方掏出手机,一秒点开了某橙色团购软件。 陈砚时?则是直接一步进店,扫了服务台上的?点餐小程序,又走出来,指骨分明的?手一抬,直接把手机往三人中间递。 他说:“我来吧。” 零花钱全都送给游戏的?徐子谦仍专注在几个平台来回?比对最优价格,他眼神未移,也有几分不好意?思说:“诶不不不,我请我请,我这不是考了第五名嘛,刚好庆祝庆祝。” 陈砚时?的?手机仍递在中间,语调平平,一招致命:“我考了第一。” “……” “……” “……” ………… 无人抬手的?沉默空间里,他又继续补充一句:“我一直都是第一。” 即便是想请客,也不要这么霸气好吗。 听?他这么说完,第四十九名又要羡慕成苦瓜了。 她要被打?击到?啦!!! “你说的?对。”被打?击的?不止钱来一个人,徐子谦把手机息屏,抬手毫无负担地?接过陈砚时?的?手机,愤愤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上下划拉几下菜单后,他选了杯超浓抹茶牛乳,无比赞同:“年级第一,确实是该你请。” 说完,他把手机递给了唐敏琪。 同样被打?击到?的?唐敏琪则快速地?选了一杯常喝的?西瓜马蹄椰椰奶,要正常糖去冰再加双倍马蹄,而后又把手机传给钱来。 机身轻薄的?薄薄黑色落到?钱来泛红的?掌心里,好像一秒发重?,可明明就只是拿着?他的?手机而已,钱来不解,只是这样,也能让她在心底升出小鹿乱撞的?异样情?绪吗。 极轻地?咽了下口水,钱来赶紧深呼吸,努力让自己的?心思只专注于界面上的?菜单。 心下犹豫,想喝的?荔枝桂花冰要32块钱,不好意?思当最贵的?宝宝,只好指尖继续推动着?菜单让它持续下移,最后挑了一款价格折中的?新品,油柑青提。 正常糖少?冰。 加入购物车后,钱来双手呈递,把手机还给了陈砚时?。 “谢谢你。”钱来小小声说。 “不客气。”陈砚时?看她一眼,视线又落回?屏幕上,直接在油柑青提的?下方,选择了数量加1。 钱来偷偷关?注他的?动作,小石子又再次被投进心湖,她不由一秒微微鼓起脸颊,赶紧把目光偏移。 这一切被有心留意?的?唐敏琪捕捉。 视线呈发疯的?摩天轮一样四散摇晃,唐敏琪不解,这两个人,到?底什么情?况啊。 得不到?答案的?大脑一秒就被最近沉迷的?甜甜恋爱番支配,唐敏琪决定收集更多的?证据,提议说:“时?间还早,不如我们喝完再回?学校?” 徐子谦没什么意?见,立马附和:“行。” 钱来也跟着?点头说:“好。” 陈砚时?自然也就:“嗯。” 四人再次一起行动,去往空荡木桌。 椅子拉开没多久,店员姐姐便给他们送来了饮品。 颜色清新的?绿色油柑青提,钱来拿到?后,认真的?撕开吸管,嘴巴微微向前,浅浅的?尝了一口。 虽然油柑入喉是苦苦的?味道,但却?会一秒回?甘,让喉咙持续处在发甜中。 好神奇。 钱来又猛地?吸了一大口,苦涩瞬间滑过喉咙,可很快便又回?甘清甜,真的?好好喝哦。 钱来满足地?笑眯眯。 陈砚时?在一旁看着?她惊喜的?样子,不由跟着?笑笑,冷到?冒汗的?湿润杯身一握,吸管轻触薄薄嘴唇,也跟着?小小抿了一口。 确实是甜的?。 一旁的?观察员唐敏琪仍在视线飘逸,可这并不能作为他们粉红气氛的?破案证据,因此她又提议:“我最近在网上刷到?个小游戏感觉还挺好玩的?,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过。” “叫好奇害死猫。” 她阐述游戏规则:“这个玩法?很简单的?,就是轮流向你左边的?人提出问题,出题者把问题写到?纸上,被问者看到?问题后,要高声说出问题的?答案。” “剩下的?人则是要根据被问者给出的?答案,来猜出题者提出的?到?底是什么问题。” “猜对的?人积一分,要是没猜出来,则出题者积一分。” “每人有三次答题机会。” “不过要遵守规则,不能胡乱说答案,不然游戏就没意?思了。” 唐敏琪怂恿:“怎么样怎么样,一起玩玩呗。” 听?着?好像还挺有趣的?样子,反正离上课时?间还早,大家便点头同意?。 得到?肯定答复,唐敏琪飞速起身,去柜台问店员小姐姐借来了纸和笔。 四人猜黑白配,钱来是唯一的?掌心向上,游戏便从她这里开始,她的?左边坐着?唐敏琪。 钱来手里捏着?铅笔,对着?空白的?蓝色便签纸犹豫,她实在是想不出一个可以令答案变得难猜的?问题。 于是只好写下:你最喜欢的?老师是谁。 看见问题的?唐敏琪:“………” 这种送分题。 她没多费时?间去想,草草说:“胡德海。” 答案已出,钱来的?问题便由陈砚时?和徐子谦去猜。 一旁的?徐子谦抢占得分先机:“我们的?班主任是谁。” 钱来摇头:“不对。” 这下排除了一个错误答案,陈砚时?说:“喜欢的?老师是谁。” 送分钱来:“……” “对了。” 唐敏琪:“……” 徐子谦:“……” 陈砚时?轻松拿下一分,游戏继续,这次由唐敏琪向徐子谦提问,然而捏住铅笔时?,她好像也卡壳了,确实是想不出一个能让答案变得难猜的?问题。 于是也:我今天穿的?衣服是什么颜色。 徐子谦:“……” “蓝白色。” 这个蓝可真是太有灵性了,唐敏琪无语:“……” 说个白色不就好了吗! 早已猜到?问题的?陈砚时?并没有抢答,然而一旁的?钱来却?在校服颜色和喜欢的?颜色中犹豫。 毕竟徐子谦和唐敏琪是青梅竹马,也许这是一道迷惑题。 把问题复杂化的?钱来认真想了想,最后说:“最喜欢的?颜色。” 唐敏琪:“……” 徐子谦:“不对。” 轮到?了陈砚时?,他背脊闲闲贴着?椅背,脸上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却?并不打?算赢:“最讨厌的?颜色。” 唐敏琪:“……” 徐子谦:“……” 徐子谦:“不对。” 机会给到?钱来,这下她说出了心中的?答案:“我们校服的?颜色。” 接近,但不对,徐子谦说:“快了,但没对。” “啊。”排除了三个错误答案的?钱来失去了机会。 陈砚时?接着?猜:“肉眼可见的?天空颜色。” 角度清奇得令唐敏琪要吸氧器,但她抓到?了证据,徐子谦明明提示答案近了,可陈砚时?在放水。 徐子谦一脸震惊,心想原来这是一道这么难猜的?题,接着?提示:“方向错了,不对。” 这下钱来可就要赢啦,她笑着?猜:“今天穿的?衣服是什么颜色。” 终于,徐子谦点头:“对了。” “嘻嘻。”认真遵守规则的?钱来和情?感迟钝的?徐子谦一样,两人并未往陈砚时?放水方面想。 现在,钱来是得到?一分的?小聪明。 最后出题者来到?了徐子谦,他飞速写下问题:最害怕的?东西。 面对问题,陈砚时?沉默了几秒,脸上表情?没有波动,眼底却?燃起薄薄的?落寞情?绪。 只一秒,他低声作答:“芒果。” 不符合常理的?答案,却?是心底最真实的?答案。 听?到?回?答,徐子谦眼神疑惑地?朝左看去。 心下不免升出好奇,陈砚时?, 怕芒果? 第三十四份午餐 陈砚时第一次被允许食用芒果, 是在没有任何记忆的?一岁半。 而彼时,已经四岁半了的?小舟哥哥,尽管早已尝遍千万种水果, 可在他心里?,芒果依旧是他最喜爱的食物。 在小时弟弟长到一岁半前?, 小舟哥哥可是每天都要在日历上画圈圈, 然后认认真真地数日子, 再问张妈:“张妈, 今天已经长到一岁零十五天的弟弟, 也还是不能吃芒果吗?” 循例的?每周三问,正忙着给?小小时热牛奶的张妈笑着回应说?:“还不行哦, 还要再过一段时间才能给弟弟吃呢。” 小舟哥哥不解:“为什么?” “弟弟明明已经可以吃苹果和草莓了。” 张妈耐心解释:“弟弟还太小, 芒果又这么湿热,怕他吃了要上火的?。” “什么是上火?” “就是喉咙痛。” 张妈:“我们小舟也是不能多吃的?。” 听?张妈这么说?, 小小舟叹气:“唉——” 只好回到客厅,安静坐在小板凳上托着腮, 看一眼正奋力用脑袋支配身体,试图挣脱安全扣从宝宝餐椅里?爬出来的?小时弟弟说?:“你可要快点长大啊。” 小时弟弟得到鼓励,给?了哥哥一个?肯定?的?眼神?, 左边脸颊贴着吃饭的?桌面, 使尽吃奶的?力气用力把脚一蹬,一只脚直接挣脱了束缚, 立马蹬上椅子坐垫,屁股翘起,像是随时要原地起飞的?歪倒飞机。 吓得刚从厨房里?走?出来的?张妈脚底生风, 哇哇大叫:“哎哟我的?祖宗哦。”她比淘气的?小小时早一步起飞,一秒过来, 手一按,直接把踩上坐垫的?熊猫绒绒袜归回原位。 奶嘴往不服气的?小嘴里?一塞,指尖点点熊猫袜子,柔声批评说?:“你这个?动作多危险哦,你这个?宝宝,真是没有一天能让我省心的?。” 被绝对力量压制的?小小时根本不管张妈,吸着奶嘴,歪头?对着小舟哥哥笑起来。 然而嘴巴一笑就会从嘴角漏奶,张妈真是气得快要晕倒,又点点熊猫袜子:“我真是欠了你的?。” 对面,帅气已显的?小舟哥哥也跟着弟弟一起笑,他落在地面的?脚趾翘起,又欢乐回地,心里?觉得他的?弟弟真的?是全天下第一可爱。 他也全天下最喜欢弟弟。 时间飞速,弟弟已经长到一岁半,被妈妈允许吃芒果的?那一天,小舟哥哥早已学会了用芒果制作各种美味。 有芒果奶昔、芒果布丁、芒果千层,以及拥有芒果的?杨枝甘露。 因为哥哥真的?是太期待太期待这一天的?到来了,为此,陈康周又请来策划公司,特意在家后院为哥哥和弟弟举办了一场隆重的?喂芒果仪式。 家里?变成了芒果乐园,爷爷奶奶换上了刚买的?芒果玩偶服,爸爸妈妈也为今天特意定?制了一套印有芒果logo的?西装红裙子,镜头?后面,依旧站着那群粉红色的?摄影师团队。 被妈妈调整着蝴蝶领结的?小小舟好紧张,紧张到身上明艳的?黄色小礼服都?在冒汗,他对着餐台上各种各样的?芒果辅食,一时犯难。 妈妈温柔,摸摸小舟柔软的?黑色头?发,细声交代?说?:“弟弟还太小了,你只能选一样给?弟弟吃哦。” 小小舟点头?,思考片刻,决定?回归食物本身,挑了一杯纯芒果切粒,他要让弟弟品尝到最纯粹的?,含有百分百芒果含量的?快乐。 一切准备就绪。 偌大的?后院,有清透的?碧亮蓝天,被鲜花拥簇的?雅致幕布上写有“记录小舟第一次喂小时吃芒果”几个?大字,画面一片温馨,彻底将摄影师团队的?纯黑色取景框填满。 幕布下方,小小时被张妈毫不留情地绑在了宝宝餐椅,待张妈离开镜头?,他便眉头?皱皱,再次试图挣脱,可这次,他变成了一个?彻底无法动弹的?卡通芒果。 仪式开始,所有人都?在鼓掌欢呼,小小舟双手握着杯子,脚踩着“mango、mango”的?欢快音乐,慢慢走?到小时弟弟的?面前?。 他真的?好紧张好紧张。 在心里?期待了一万遍的?今天,能与弟弟分享喜爱的?愿望马上就能实现?,偷笑的?嘴巴关不住牙齿,小小舟开心的?边笑着,边认认真真地从小花形状的?玻璃杯里?挑出一块形状最好看的?芒果,轻轻递到了弟弟嘴边。 以往淘气的?弟弟在今天尤为配合,小小的?嘴巴张得大大的?,眉眼弯弯,对着远处站着的?所有人,“哈哈哈”地挨个?欢乐笑一遍。 笑完,他才一口吃掉哥哥递到嘴边的?芒果。 咀嚼10秒,含在嘴里?20秒,含在嘴里?看所有人30秒,直到时间足足过去了一分钟,小小时才终于把这块比指甲盖还小的?芒果吃完。 小小舟终于松了一口气,还好弟弟没吐出来,他好开心好开心,立马笑着问弟弟:“好吃吗?” “你也会喜欢芒果吗?” “你还要吗?” 应该是听?懂了哥哥的?话,小时弟弟立马听?话张嘴,得到哥哥再一次的?快乐投喂。 微风轻柔的?下午三点,阳光无声栖息在弯腰的?桂花枝头?,愉悦的?飞鸟停在这片和谐里?,正无比欢快地“叽叽叽”,可没有谁会比这一刻的?小舟哥哥更快乐。 如果张妈没有慌张喊出那句,“哎哟小时的?脸怎么起了这么多红疹子,是不是过敏了”的?话。 * 氛围轻松的?奶茶店里?,轻柔的?音乐声仍在持续响起,得到答案的?钱来和唐敏琪需要开始猜出徐子谦到底写了一个?什么问题。 芒果芒果,是与食物相关。 反正有三次机会,唐敏琪认真想了想,允许自己先试错,便说?:“最喜欢的?食物是什么。” 果然,徐子谦摇头?:“猜错了,不对。” 因答案太不符合常理?,他便又提醒:“这个?方向不对。” 正准备说?出“最讨厌的?水果是什么”的?钱来听?到这,不由眉头?紧锁,不是吃的?方向,那会是什么呢? 而且有厌食症的?陈砚时,为什么会说?出芒果这个?答案,这个?问题好难猜,钱来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只好犹豫说?:“最……” “最不想要的?东西?” 徐子谦仍是摇头?:“不对。” 那还能有什么,唐敏琪也跟着犯难,随口猜测说?:“第一次收到的?礼物。” 徐子谦仍是摇头?:“错了,不对。” 还不对,钱来蹙眉思考半天,仍是不能很好地把问题想出来,又猜着说?:“最不可能买的?东西是什么。” 徐子谦耸肩,一副你们应该是猜不出来了的?样子回:“不对不对。” 两?轮已过,现?在就只剩最后一次机会了,唐敏琪是彻底想不出来了,于是又回到食物本身,摆烂说?:“最让你觉得难以下咽的?水果是什么。” “……”徐子谦无语,他不由翻起白眼吐槽,“猪脑子,都?提示你方向不对了。” 被攻击的?唐敏琪不甘示弱,翻了个?更大的?白眼:“狗嘴,谁知道你是不是为了赢,所以要坑我。” 徐子谦夸张“呵呵”:“我是会耍这种小手段的?人吗!” 唐敏琪吸一口西瓜马蹄椰椰奶,冷静点头?说?:“你是啊。” 徐子谦:“…………” 因他们短暂的?斗嘴,钱来得到了更多的?思考时间,可谜面在水上,问题沉入了海底,她能想出来的?种种,都?不是能让问题浮出海面的?救生衣。 好难猜的?问题啊,钱来倾身向前?,双手轻轻握住喝到只剩半杯的?油柑青提,视线偷偷瞟向隔壁。 那里?放着一杯冰块甜度都?与她是同款的?油柑青提,然而点它的?人只浅浅尝了一口,现?在淡青色的?透明杯身里?,刚刚还呈大颗粒状的?沉底冰块如今已化成小小一片,钱来眼睛没有移开,看冰块在持续不断变薄缩小的?过程中慢慢浮上了表面。 就好像是浮起来的?问题。 所以,这是一个?会像冰块一样消失的?问题么? 钱来轻轻咬上吸管,心底霎时觉得闷闷的?。 徐子谦在这时说?:“小钱来该你猜啦,这可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钱来快速把嘴里?的?饮品咽下,苦涩之后的?回甘在喉咙里?蔓延,如果问题像冰块一样浮上水面就会消失,她判断说?:“最不想看见的?东西是什么。” 因钱来的?回答,一直处于沉默的?陈砚时情绪终于有了波动,目光极轻极轻地看了她一眼,又很快收回视线。 他微微叹了一口气。 “这个?答案。”徐子谦犹豫地“嘶”了一下,“其实吧,你如果硬要扯的?话也能扯上关系,但还是不对。” 因此,三轮猜测完毕,游戏结束,徐子谦获得了一分积分。 唐敏琪无比好奇:“你到底问了个?什么问题啊,怎么这么难猜。” 一旁的?钱来也轻声附和说?:“嗯,一点都?想不出来。” 徐子谦一把翻开便签纸,公布答案:“呐,你们自己看啦,问题是最害怕的?东西是什么。” “这……”唐敏琪立马发出一声疑问地,“啊?”她不理?解,一个?毫不具备攻击性的?芒果为什么会让人害怕,她转头?向陈砚时:“你怕芒果?” 一旁的?钱来同样好奇,目光也轻轻跟随着往旁边移。 因此,她得以瞬间捕捉到陈砚时一闪而过的?落寞情绪。 他好像又变成了触摸不到的?清冷样子,轻声笑笑,解释说?:“我对芒果过敏。”这之后,他便不再说?话。 过敏造成的?害怕倒也说?得过去,唐敏琪恍然大悟般,拉着钱来后悔说?:“啊,我居然都?没有往这个?方向去想。” 因唐敏琪的?动作,钱来被迫移开目光,也可惜附和:“嗯,我也没有呢。” 话说?完,她将牙齿轻轻咬上吸管,内心是无限惆怅,可她不敢再去看陈砚时,但也好想知道,这是一个?让他感到难过的?问题吗。 嘴里?的?油柑回甘依旧清甜,喧闹的?奶茶店一室明亮,不似入夜的?熄灯病房那么昏暗。 陈砚时仍记得那晚。 月光透过薄薄的?透明玻璃窗,倾斜而下的?清辉无声压弯了小舟哥哥的?背脊。 他哭红了双眼守在弟弟病床前?,即便所有人都?在对他说?“没关系的?小舟”,他也还是不能原谅自己。 早已恢复生龙活虎的?小时弟弟在这一刻也变得安静,他顶着花猫一样的?圆圆脸要窝进哥哥的?怀里?。 脸颊要蹭上哥哥胸口,小手也要拉着小手,他与哥哥分享这片落寞的?月光,小声说?:“哥哥,我今天也最喜欢你。” 弟弟表达喜欢的?举动让哥哥的?眼泪变本加厉,他再度哽咽地说?出第一万遍:“对不起。” 然而小小时一点都?不觉得哥哥有什么对不起的?地方,他微笑地把脸贴到哥哥的?掌心里?。 在小小时心里?,芒果带来的?过敏并不会让他感到害怕,真正让他害怕的?是,藏在芒果背后的?,哥哥的?无限自责。 和如今,他再也无法见到那双曾经为他哭红过的?双眼。 第三十五份午餐 学校晚自习由?七点?开始, 陈砚时说出的那句“芒果过敏”,踩点?踩在了六点?四十五分,因此, 他没能向钱来提出问?题。 游戏提议者唐敏琪抱歉的看向钱来,不好意思?地说:“要不我?们回教室再继续吧, 不然只有你没能玩, 这样太不好了。” 钱来笑着拉拉她的?手, 回以安稳道:“没关系啦, 而且我?提出了问?题, 这样也算是玩过啦。” 时间紧迫,唐敏琪只能点头。 如此, 四人便匆匆往学校里赶。 好在是赶在了上课铃声响起时回到了火箭班。 跑在前边的?徐子谦一掌推开教室门, 喘着粗气朝身后大声呼喊:“服了服了,我?跑得脚都快要断了。” 余下?三人也跟着匆匆赶上, 同样是大喘气,跑到他身侧时, 就着他掌门的?动作,脚步放慢,以此进?回班。 班上呈一片诡异的?安静, 四人余光不由?往讲台上扫去一眼, 没想到胡德海在。 他们赶忙收回眼神,一秒低头, 猫着腰轻脚回到座位,就连拉开椅子的?动作,也同步跟着变得轻拉轻放。 面对仍是稍显懒散的?学习氛围, 胡德海站在讲台上神色严肃,开学两?个月才迎来第一次摸底考试, 时间这么算下?来,其?实距离高考已经不算遥远。 待几人坐下?,全班满员,胡德海才高声说:“能进?我?们火箭班的?,各个都是学习优秀的?学生,一直以来我?都强调着凡事靠自觉,所以平日里也就没太抓你们的?学习与纪律。” “但我?今天特意提前十五分钟从办公室上走下?来,特意在每个教室外都转了一圈,我?就想看看大家的?学习都是什么样的?,你们猜我?看到了什么。” 他握拳往讲台上“哐哐”一敲:“我?看到了我?路过的?每一个班级,提前十五分钟的?时间,不说全部,在他们的?教室里,至少已经坐了百分之八十的?学生。” “而我?们呢,一半的?人都还不到。” 胡德海深深叹气,语重心长:“我?知道你们成绩一直都保持的?很好,所以有的?同学可能觉得这短短的?十五分钟不重要,但高考不是只和一中的?学生比啊。” “而且你们自己好好算算,下?个月就要期中考了,再下?下?个月全市联考,然后就是期末,放寒假,过年,再开学就已经是明年的?二月份了。” “你们自己数数吧,现在距离高考,到底还有多少个可以被浪费掉的?十五分钟。” 经由?胡德海这么把时间一算,班上氛围不由?变得凝重。 再有两?个多月,他们的?高三上学期就要结束了。 胡德海也不再多说,最?后留下?一句:“不要说十五分钟了,即便只有一分钟,也足够让排名在你后面一位的?,甚至是后面十位的?同学快速刷完一道题,然后下?次考试,他就能直接超过你。” “我?今天就讲这么多,班长上来看纪律。” 说完,他便离开教室。 突然受了一顿敲打,整个晚自习,火箭班的?所有学生都开始专注复习,就连平日里颇为吵闹的?课间,也不再有人高声嬉戏。 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要进?行期中考试,这期间,高三学生每晚都要进?行至少两?科的?随堂小?测,时间变得紧迫,如此高压的?环境,使?得钱来变成了一只没有脚的?辛勤蜜蜂,她无?法停下?,只能每天不停地飞,飞,再飞,继续飞。 面对越来越重的?学习压力,蜜蜂钱来飞得晕头转向,乱七八糟,直到一头撞在了陈砚时专门为她撤矮的?书本上。 今日的?数学随堂小?测只考了80分,面对一错再错的?同一道类型题,被互助学习对象钱来脑袋歪歪,下?巴泄气地搁在陈砚时的?书本,扁着嘴说:“我?是不是永远都没办法做对这种类型的?题目了。” 她刷够一万道题的?学习方法好像失效了。 陈砚时看着她不再亮灯的?失落眼睛,安慰说:“不会的?。”他再次耐心地给钱来讲解解题思?路。 每次钱来都会认认真真地听他讲,再认认真真地做笔记,睡前也会重复把他说的?每一句话都牢牢记在脑子里,可是:“我?一到考试就会全都忘记了。” 陈砚时问?她:“那?平时呢?” “就平时普通做试题,不计时间不打分的?那?种,面对这种类型题也会没有思?路?” 听他这么问?,钱来仔细回想,平时好像倒是没有这种情?况,有点?神奇,她诚实说:“平时……可能我?都会想起你说的?话,所以好几次都能做出来。” 陈砚时问?她:“那?考试会想不起来?” 钱来一点?都不否认:“嗯,可能是我?太紧张了,如果感觉时间不够用,我?就会被吓到,然后大脑变得一片空白。” 陈砚时说:“不用太紧张,有时候考试,考的?就是心态。” 他提出解决方法:“下?次遇到这种还没有形成肌肉记忆的?类型题,你扫试卷的?时候,趁大脑还有记忆,先?把它们在脑子里过一遍,然后先?写它,或者先?在草稿纸上记下?解题思?路都行。” 钱来觉得可以,可是,她又抿起嘴思?考,而后看着陈砚时的?眼睛真诚发问?:“万一我?考试还是想不来怎么办?” 哪里有这么多可是,陈砚时对着她目光坚定,鼓励说:“你应该要相信自己,你不是不会,不要提前做泄气的?假设。” 钱来点?点?头,可是,她看着他眼睛里藏有她小?小?的?倒影,还是想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陈砚时看她犹豫半天,忍不住笑着轻声指摘,“可是一到考试就会忘记我?吗?” 忘记到变成了平静的?样子,不再当他身后五彩斑斓的?跳跳糖。 他眼神突然变得清凛,额前发丝细细遮住眉眼,歪头盯着她看的?样子,帅得极具压迫感。 什么呀,他这样看她,她又要变成躲起来的?猫咪了。 可好像这就是他想要看到的?样子,他就是想要看她为他躲起来,于是还在问?:“是吗?” “一到考试就会忘记我?。” 才不是,钱来眼神开始胡乱漂移。 心跳不由?变得膨胀,兔子又要为他掉进?坑里了吗,才不要呢,她立马低头抓回自己的?试卷,小?声说:“小?时老师,我?要复习了。” 说完,她飞速转身,一刻都不敢关注后面。 可脸在变成苹果前,她还是耳尖的?听到他在她身后轻声笑出来。 钱来变成生气的?河豚脸,摸摸心跳,真的?好快好快。 可是…… 算了,兔子兔子,你就好好待在坑里吧。 顺着他的?笑声,她也不由?跟着低低笑出来。 再转眼,便是落叶纷飞的?11月底,芜市染上薄薄凉意,在不见月光的?潮湿夜晚,钱来换上了暖阳色的?长袖睡裙,脚上踩着一双印有向日葵图案的?棉布拖鞋,她认真地坐在书桌前,依旧是按部就班的?,先?刷三套试卷,然后才开始写日记。 日记本上依旧写满了关于陈砚时的?名字,钱来摸摸那?只待在坑里的?兔子,不由?再次批评它。 你就这么喜欢待在坑里吗。 答案是肯定的?。 钱来一秒蹦跳地回到床上,任由?自己跌落在轻柔的?蚕丝被里,然后对着手机,开始进?行10秒的?倒计时。 十、九、八…… 三、二、一。 每晚的?11点?30分,是钱来最?最?最?准点?的?快乐时刻。 因为陈砚时会在这一秒,往她心里的?向日葵灌溉最?最?最?香甜的?养分。 微信聊天界面上,陈砚时循例发来一张照片,依旧是一份没怎么动过的?午餐。 然而他却厚脸皮,陈砚时:今日进?度60%。 即便告诫了自己一万次,不要再为他朝空中抛出粉红色的?泡泡,可当收到他信息的?那?一秒,午饭监督管理员钱小?来依旧是要笑到甜蜜的?瘫倒。 语气会自动变成猫猫,这个人怎么天天都这么好意思?哦,明明自己一点?进?步都没有的?。 钱来哼哼哼,躺在床上憋着笑脸,佯装对着空气生气:[猫猫生气表情?包] 钱来:这种程度也能及格哦。 陈砚时很快回复:不能吗。 钱来:不能。 陈砚时:那?什么程度才可以。 钱来想了想,在手机上敲出“至少要吃掉一半才……”,她快速删除,又继续敲字回复:至少要吃掉三分之一才可以。 陈砚时:这么严格。 钱来:哼哼。 陈砚时:行吧。 陈砚时:那?我?撤回刚才的?话。 陈砚时:今日进?度59.99999999% 怎么可以这样耍赖皮的?,钱来笑到左右翻滚,在心里无?声大喊:喂! 不信吗,她是真的?要生气啦。 对面的?陈砚时应该也是在笑:好了。 很晚了,他决定不再逗她,于是回复:今日进?度50%。 陈砚时:这样可以了吗。 勉勉强强可以吧,钱来:好吧,通过了。 钱来:下?次你可不能再胡乱报进?度了。 钱来:不然我?就要告诉张妈了。 陈砚时:我?又不怕张妈。 钱来:那?你怕谁? 这个问?题,等了十秒都没有收到陈砚时的?回答。 钱来不由?紧张,是她问?错问?题了吗。 心里正着急想要发信息补救的?时候,忽然收到了陈砚时的?“拍一拍”,吓得她神色凝重,立马一秒坐起来。 “陈砚时”拍了拍我?,她正朝你发射出一个无?比可爱。 “陈砚时”拍了拍我?,她正朝你发射出一个无?比可爱。 “陈砚时”拍了拍我?,她正朝你发射出一个无?比可爱。 什么呀,因他的?举动,钱来紧张的?情?绪稍稍松懈,于是也跟着轻轻点?了点?陈砚时的?头像,对他进?行“报复”式的?“拍一拍”。 只一秒,坑里的?兔子彻底活蹦乱跳,苹果在脸上发烧,她变成了一只需要紧紧躲在蚕丝被里不敢见人的?猫。 定格的?聊天画面里,只躺着一句对白。 是陈砚时在对她说: 我?拍了拍“陈砚时”,他说你。 第三十六份午餐 空气被切割的被窝里, 鼻腔呼出的气息在发热,蜗牛钱来紧紧地闭上?了眼睛,身上?的蚕丝被子是能让她躲起来的厚重的壳。 手机仍躺在被子外, 在静谧无声的空间?里,发出了尤为清脆的一声“叮”。 钱来极度脸红, 完全不?敢睁开?眼睛, 只?好从轻薄的壳里朝外伸出一只?手, 而?后任由它毫无章法地在床上?进?行胡乱摸索, 终于摸到了让她血液沸腾的罪魁祸首, 她立马指尖收紧,一把抓住, 赶紧把它捞进?壳里来。 聊天界面上?, 跟在“拍一拍”后面的,是?陈砚时最新发来的两个字:晚安。 羞赧的情绪持续在身体里发酵, 体温在升高,钱来悄悄睁眼, 不?由轻轻咬住了下唇,也跟着?在聊天框里输入了两个字:晚安。 很快,陈砚时回复了一个句号。 心底不?禁再度泛起涟漪。 钱来目光柔和?, 慢慢将今晚的聊天内容从上?往下, 来来回回地重复看了好久好久,久到月亮都睡着?, 她才舍得息屏,而?后微微抬手,又一次把手机关押进?了枕头?。 脑袋从被窝里探出, 房间?里只?剩下一地的碎月光,钱来带着?拖鞋上?的向日葵一路小跑, 匆匆跑去了冰箱。 她赶忙翻出一只?小小苏打水。 瓶口对上?嘴唇,心跳降温时,钱来在想。 陈砚时是?真的很好很好,好到每一次聊天,在所有以她为终结的话题里,他都在给她当句号。 他今晚又往她心里塞了一颗甜度超标的糖。 额头?贴上?冰箱,已经喝空了的苏打水瓶子捏在手里,钱来憋不?住的笑出来,那个“拍一拍”里的“你”,是?怕她的意思吗。 可是?可是?,他怕她做什么,她是?什么很可怕的怪兽吗。 这么一想,钱来扁嘴“哼哼”,盖子旋紧瓶口,空瓶子往垃圾桶里一投,她在跑回房间?的时候特意拐弯路过呆坐在沙发上?的圆橘子抱枕。 钱来把它抓起来,一把将它搂在怀里,然后再用力地朝心口紧紧箍住。 可恶可恶! 她瘫倒在沙发,揪住圆橘子抱枕不?长叶子的头?顶,心底愤愤说,陈砚时才是?最最可怕的怪兽呢。 哼! 被人在心里暗暗吐槽的陈砚时极轻极轻地打了个喷嚏。 月光轻柔的夜晚12点,他无声站在后院,对着?两棵柿子树发了很久很久的呆,久到薄雾四起,他才沉沉呼出一口气,而?后转身回房。 上?楼梯时,一点细微的动静也能将张妈吵醒。张妈拢着?身上?的荷花披肩,睡眼惺忪地从房间?走出来,问说:“小时怎么还不?睡。” 陈砚时朝她笑笑,语调轻柔:“现?在就去睡了。” 张妈却突然沉默,看了他好半晌,最后什么都没说,也跟着?换上?笑脸,“嗯嗯”应着?:“你明天一早还要上?学,要早点休息才好。” 陈砚时点头?,极短的回应:“好。” 说完,他不?再逗留,脚向前一迈,直接往房间?里走。 厚实的木门将室外的暖黄灯光切断,房间?无声,陈砚时处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待视觉复明,他才径直朝窗前走去。 这次没有犹豫,指尖拽着?触感轻柔的棉麻布料,手奋力一拉,厚重的灰色窗帘瞬间?扬起。 得以窥见月光的灰暗世?界里,星星在天上?眨眼,橘猫正踩着?屋檐梦游,陈砚时在这片寂静的美好里,再度按亮了手机。 屏幕上?亮起的壁纸,是?整片空白的暖暖淡黄色。 而?在淡黄色右侧偏下方的位置,是?女生用漂亮楷体写下的陈砚时三个字。 同?一片月光下,正瘫倒在沙发上?紧紧箍住圆橘子抱枕“哼哼哼”的钱来,一定连做梦都不?会想到,在她叮嘱自己不?要变成猴子抓耳挠腮的那一天,她关在“冲呀”笔记本里的秘密,会被风不?小心吹落在地,恰好吹到了陈砚时的脚边。 在他弯腰捡起时,清秀字迹勾住他的心跳,让他不?由自主地也跟着?将它关进?了手机。 他在等她也能同?等地发现?他的秘密。 * 隔天上?午,乖宝宝钱来背着?书包回到教室,在经过陈砚时空荡荡的座位时,她视线左右乱瞟,趁无人注意,特意放缓脚步,一秒变大胆,朝他并不?端正放好的椅子轻轻一踢。 你才可怕呢。 踢完又立马变怂,她赶紧缩起来回到了座位里。 手臂紧紧圈住书包,这是?她第一次这么大胆的小小恶作剧,钱来一秒笑眯眯,陈砚时的声音却突然从头?顶传来。 语调带着?笑意问她:“干嘛欺负我的椅子。” 完蛋了,他什么时候来的。 上?扬的嘴角一秒就要弯下,钱来要把怀里的书包勒死,脊柱弯曲,头?也跟着?埋得更低,她果然不?适合干坏事?。 心里莫名升起一点点被抓包的害怕,钱来语调低低,扁着?嘴说:“对不?起。” 样子这么可怜的吗,陈砚时决定放过她了:“没想着?让你道歉。” 胆小钱来却大脑转不?过弯,立马理?解错误的站起身,她放下怀里抱着?的书包,快速推出自己的椅子,表情是?委委屈屈:“那你也踢一下我的椅子吧。” 陈砚时同?样是?站着?,一手撑在桌面,就着?她的身高,歪了下头?说:“不?要。” 那怎么办,钱来抬眼看他。 在他稍显温柔的注视下,钱来默默递出自己的手掌:“那你打我吧。” 什么礼尚往来的可爱脑回路,陈砚时视线扫一眼她纹路清晰的手掌,突然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钱来顺着?他的动作,看黑色机身轻轻在她掌心落下,就在屏幕即将被点亮时,徐子谦回到了教室。 他一脸快乐地呼叫:“早啊两位。” 钱来一秒缩回手,视线抬起,也立马跟着?说:“早上?好。” 在他身后跟着?唐敏琪,钱来也朝她秒变乖宝宝:“唐唐早上?好。” 唐敏琪欢乐坐下,朝钱来举起手中的塑料袋子摇啊摇:“快快快,我今天终于买到了肥姨家的灌汤煎包。”她把袋子放下,从里抽出一双一次性筷子递给钱来,顺便拉近她的椅子,“赶紧来,待会冷了就不?好吃了。” 钱来悄悄看向陈砚时,发现?他早已回位置坐好,才“哦”一声,也跟着?坐下,和?唐敏琪一起高兴地分享灌汤煎包。 鲜热汤汁在口腔里爆出,就这脆脆的焦香包子铺,钱来不?由眼睛闪亮,感叹道:“真的是?好好吃哦。” 唐敏琪自豪说:“是?吧是?吧,可就是?太难排队了,要不?是?怕迟到,我肯定天天去买。” 味道真是?太好太好了,钱来不?由问道:“这家店离你家很远么?” 唐敏琪回说:“不?远,就在我家楼下,她一般六点开?档,九点就卖完,其实吧,主要人又多,肥姨又煎得很慢,我有时候连周末都吃不?上?呢。” 钱来点头?:“你可以把地址发给我吗?” 唐敏琪看她:“可以啊,不?过你要去?” “嗯” “那要好早的哦。” “没关系的,我们周日不?上?课,那天我可以早点出门,赶上?六点的地铁过去。” 唐敏琪好奇:“周末?” 钱来点头?:“嗯。”又笑着?说,“姐姐明天就回来啦,她也很喜欢吃煎包的。” 唐敏琪“哦”一声:“可明天才周二,离周日还要好久呢。” 虽然钱来也觉得时间?漫长,可是?:“平时要上?课,也没办法了。” 野生肥姨代言人唐敏琪恨不?得立马让钱来现?在就飞过去,又突然想起:“诶我们周五不?是?校运会嘛,那天不?用上?课啊,不?到校都没人管呢。” “那天我们一起去?” 钱来虽然也想:“可是?我报了短跑。” “啊。”向来都把校运会当放假的唐敏琪震惊,“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钱来轻轻:“上?周班主任不?是?说了时间?紧迫嘛,本来那天老猴是?要说校运会的事?情的。” “只?是?被老班那么一说完,他也就没好意思再讲了。” 唐敏琪恍然大悟:“哦难怪那天要这么长篇大论的,校运会高三学生可以不?用参与,估计是?在点我们别逃课呢。” 钱来:“可是?也没什么人报名项目了。” “所以你报名了?” “嗯,如?果我不?报名的话,老猴说,我们班短跑就要挂零了。” 唐敏琪:“……” “你听他吹,他肯定每个人都是?这么说的。” 钱来:“啊?” 唐敏琪:“反正他以前也是?这么骗我报名的。” “原来是?这样的吗。”钱来忧伤,“那我报名岂不?是?占了一个名额。” “为什么。” “我跑步超慢。” “这你不?用担心。”前桌眼镜男生转回头?,“我也报了短跑,如?果你觉得需要,放学的时候我们可以一起练习。” 这么热心肠,唐敏琪一下“喂喂喂”:“好啊江尧,你干嘛偷听我们讲话。” 江尧无辜:“不?是?我要偷听,是?你们这包子太香了好吗。” 唐敏琪瞬间?乐得哈哈哈哈哈,她赶紧翻抽屉找出一双一次性筷子:“快快快,你也尝尝。” 江尧毫不?客气,立马夹起一个包子送进?嘴里。 唐敏琪得意:“怎么样,好吃吧。” “神?奇。”包子囫囵咽下,江尧不?由感叹,“表皮吃起来明明有点冷了,可里面的汤汁居然还是?这么滚烫。” “这就是?肥姨的厉害之处啦。” 三人边对着?肥姨一顿狂夸,边快乐地把灌汤煎包分享完。 趁唐敏琪收拾桌子的时候,钱来从书包里拿出一包牛奶糖。 她先是?倒出一颗放到唐敏琪桌子上?,在唐敏琪“谢谢宝宝”的道谢声中,她又递了一颗给江尧。 江尧又是?立马拆了丢进?嘴里,再次问:“放学一起练习吗?” 都是?为了班级荣誉,钱来想了想说:“可以。” 因她点头?的动作,身后的陈砚时极度不?爽,在她回身分糖果时,脸色已经变得不?太好看。 一颗甜甜的奶糖,钱来也不?确定陈砚时会不?会喜欢,正犹豫着?要不?要给他时,他垫在书本上?的手掌突然朝她掌心向上?。 钱来立马会意,悄悄把藏在手里最漂亮的一颗轻轻放在他的手中央。 撕开?包装纸,陈砚时冷着?一张脸把糖咬进?嘴里,身旁传来徐子谦的夸张叫唤:“哇靠,这么甜腻。” 唐敏琪却好喜欢:“真的好甜,在哪买的啊小钱来。” 钱来笑笑说:“我家楼下,你要是?喜欢我下次再多买点带来。” 唐敏琪立马接上?:“行,我喜欢。” 听得钱来眉眼弯弯,而?后悄悄朝陈砚时去看。 可是?,他连糖也不?喜欢吃吗,脸色居然有一点点冷淡。 对别人笑得这么好看的样子确实是?不?喜欢,陈砚时盯着?她的眼睛,一下咬碎了嘴里的糖。 哪里甜了。 明明是?酸掉牙了好吗。 第三十七份午餐 柠檬的酸劲持续到了下午放学。 铃声响起时, 陈砚时在不动声色的收拾书本。 即将要去跑步练习的钱来早已做好?准备,跟着江尧一同起立,站在座位前放松着活动身体。 很快, 江尧转头问:“走吗?” 钱来刚要点头,正往环保袋里塞干粮的唐敏琪立马呼叫:“等等等等等, 等等我等等我, 我和你们一起去。” 钱来马上改口说:“好?” 江尧见状, 边把椅子推回课桌边说:“那我和老猴先?下去, 我们晚点操场见。” 钱来又应道:“好?。” 听到?这话, 唐敏琪停下正在抽屉里扒拉着小面包的一只手,抬起头问:“老猴也去?我们这是一共有多少个人一起啊?” 江尧不明所以:“怎么?” 唐敏琪抖了抖手上的西?瓜夹心小面包:“后勤部队啊。”说完, 她又往环保袋里塞了两包青柠味薯片, 一包话梅,外加几根散装士力?架。 江尧惊呆了:“……” 江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去野炊呢。” 江尧:“不过应该没谁了吧, 就我和老猴,还有你和钱来, 我们四个。” 唐敏琪“哦”一下,又转头去往身后:“你们两个去不去?” 徐子谦对看?人跑步倒是没什么兴趣,问道:“我们就去操场吹风吗?” “或者还有没有别的什么其?他活动?” 没等他问完, 唐敏琪已经?低头, 继续往环保袋里塞了一包龙井脆汁青梅:“怎么没有,不是还得给小钱来练习喊加油嘛。” 给谁喊加油! 唐敏琪的话让钱来表情担忧, 可是又想,她跑步这么慢,好?像确实是需要喊加油。 徐子谦费解:“喊加油有什么好?练习的, 不是有嘴就行。” “而且在哪喊啊?” “看?台。” “……” 那就不是很想去了,徐子谦:“晚上广播站播歌那么大声, 听得见你的加油吗。” “你管我听不听得见。”唐敏琪收好?一大袋干粮,抖了抖,肩带往身上一挎,“少给我浪费时间,你们到?底去不去。” 徐子谦正要说不去,一直没开口的陈砚时突然起身,手机往口袋里一放,语气?极为平淡地说:“我给你们定了个健身餐。” 这下,所有人都震惊:“什么!” 陈砚时看?一眼钱来,一点都不打?算深藏功与名:“跑步这么消耗体力?,感觉需要合理补充点营养才行。” 既然有健身餐,徐子谦也跟着起身,改口说:“有健身餐的地方,那我肯定是要去的了。” 继而转头对着陈砚时:“不愧是你,选的东西?比西?瓜面包更?有吸引力?。” 说的什么玩意,唐敏琪一个帆布袋砸过去:“说话就好?好?说话,搞什么拉踩。”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钱来赶紧挽上唐敏琪的手:“我最喜欢你买的西?瓜面包了。” 真诚的语调软绵绵,听得唐敏琪心生欢喜,转头对着钱来:“不愧是你,人说出来的话,就是比狗嘴动听。” 哇,这也能怼上哦,钱来真的无比佩服唐敏琪的语言天赋。 老猴在这时跑过来叫:“江尧,走了。” 于是,六人便一同前往操场。 走到?一半,陈砚时与他们分开,直接去往学校后门,买水的同时,顺便取了个外卖。 等他再回来,徐子谦和唐敏琪已经?在看?台上坐好?,老猴则站在一旁,指导钱来和江尧做跑前热身。 三人是又蹦又跳。 老猴打?了鸡血般,单腿抱膝拉近胸口:“快动起来动起来,好?好?活动活动下髋关节。”这个动作刚做完,他又开始比画着弓箭步压腿,“赶紧跟上跟上,让我们膝盖弯曲,一起来拉伸下腿部肌肉。” 江尧听话照做,动作勉强还算规范。 钱来也跟着学习,可是运动神经?毫不发达,压腿时好?像一株长?在弹簧上的呆呆摇摇花,左歪歪右歪歪。 动作是越努力?越搞笑。 唐敏琪忍不住了,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小钱来也太可爱了吧哈哈哈,怎么歪来歪去的呀。” 笑完又评价:“老猴这两年?没白当体育委员,说话语气?都快和体育老师一模一样了。” 陈砚时面无表情,提着两个大袋子路过三人面前,去往徐子谦旁边的空位。 所有东西?放下来时,徐子谦眼神一歪,看?着垒起来至少二十?个盒子说:“我的天你买这么多。” 陈砚时“嗯”一声,跟着拧开矿泉水瓶盖,扫一眼又突然跟着老猴一起蹦蹦跳跳的钱来,不解:“他们还要跳到?什么时候。” 徐子谦也纳闷:“不知道,反正跳了快有五分钟了,我说,他们报的项目该不会是跳高吧。” 这下唐敏琪有理由猜测:“我看?老猴就是想当体育老师。” 陈砚时极轻地抿了一口水,继续看?老猴一声令下“预备备”,话音刚落,江尧已经?箭步飞出,钱来要反应一秒,才跟着跑起来。 速度是真的很慢啊,老猴:“……” 原来她说的“可是我跑步好?慢的哦”并不是在谦虚,也不是在委婉拒绝,而是真的真的很慢。 老猴叹气?,看?来短跑注定要挂零了。 陈砚时一口水慢慢咽完,钱来才开始渐渐淡出他的视线,围着环形塑胶跑道绕一圈,心无旁骛,速度规律,认认真真地在努力?。 江尧早已回到?终点大喘气?,钱来也赶紧一鼓作气?,跟着飞向终点的横线里。 100米短跑,竟然跑了50秒。 老猴:“…………” 实在是说不出很棒,他只好?给钱来加油:“加油加油,这次短跑我们高三就只有7个班报名,你已经?直通决赛了,这种运气?很难有的,加油加油。” 钱来呼吸变急,快要缺失氧气?,被动开心地接受这个喜讯:“哇。” 惨惨的,老猴也不指望拿名次了,干脆说:“今天就练到?这,我们休息吧。” 这下才是真的高兴,钱来快速回到?看?台。 刚好?,唐敏琪在解开陈砚时提回来的健身餐时发现?商家贴心送来的餐布,随意往空地上一铺,几人便呈圈圈围坐在一起。 这下是真的变成野炊了。 唐敏琪快速摆好?餐盒,顺便捡起包装袋里放着的长?长?小票一看?。 我的天,她插起一颗西?兰花,送进嘴里时愤愤说道:“吃个草都要88块钱,还是做牛好?啊。” “什么!”听得老猴咳一下,囫囵咽下嘴里的圣女果,“你说多少?” 唐敏琪指指他面前的蔬菜沙拉:“那个,88大洋。” 又开始挨个介绍:“煎蛋牛排168,虾仁168,鸡胸肉168……”她痛心,“陈砚时,就这么点分量,你该不会是被骗了吧。” 好?贵哦,正在吃草的钱来瞪大眼睛。 陈砚时依旧不打?算深藏功与名,没有直接回答,只说:“黎伯介绍的,应该不难吃。” 确实,这些乱七八糟的草真的好?好?吃哦,钱来嘴巴鼓鼓,全部咽下的时候说:“我偶尔也会跟着姐姐一起吃草呢。” “不过姐姐一点酱都不加,所以我之前吃的就是生生的蔬菜的味道。” 没味道的西?兰花真的吃不下,唐敏琪不由感叹:“牛。” 话题偏移,首次加入的老猴也不再纠结价钱问题,可他不知前情,便说:“谢了啊。”又问,“不过怎么突然想到?请我们吃这个?” 这下,江尧也跟着好?奇:“对哦,怎么突然请我们吃这个?” 这个问题,陈砚时请客是平常,但因为他们的问题,徐子谦开始对答案有了好?奇。 唐敏琪突然嗅觉灵敏,八卦雷达一秒“哔哔”启动。 所有人都看?向了陈砚时,包括正往碗里夹鸡胸肉的钱来。 当然是为了此刻,陈砚时轻轻拿起面前的矿泉水瓶,没有把鼻子变长?:“为了鼓励同学。” 只是答案偏离了方向。 江尧果然受到?鼓励,坚定说:“我一定努力?为班级争一枚奖牌。” 这下压力?给到?了钱来。 可是她要怎么赢呢,龟兔赛跑里面,即便蹦蹦跳跳的兔子跑得再快,也还是输给了慢悠悠的乌龟。 她歪头看?向陈砚时,她也要做出保证吗。 当然不需要。 接收到?她的目光,陈砚时朝她温柔笑笑,是善意的鼓励,也是怒刷了极强存在感的一秒。 那颗酸掉牙的糖。 他怎么可能允许它在他的世界里持续发酸。 第三十八份午餐 一顿简单的晚餐吃完, 几人飞速收拾好地面上的垃圾,在回教室的路上,老猴已经彻底对乌龟速度的钱来不抱期望。 只说:“钱来同学, 周五的比赛,你只管跑完就行。” “我们重在参与。” 只要跑完还是很容易做到的, 钱来?郑重点头, 认真保证:“我一定?会努力跑完全程的。” 就100米, 运动神经发?达的老猴无?比惋惜, 却也只能给?予鼓励:“加油加油, 我相信你。” 钱来?再度点头,心下?虽然隐隐升出了一丝压力, 却又不免有些开心, 这是她?第一次报名参加学校的比赛项目,她?的高中生?活终于不再是只有沉闷的埋头学习, 学习,和学习了。 而且这次报名, 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答应老猴的时候,私心作祟,她?简直是下?意识就想起。 陈砚时在高一参加过?的短跑比赛, 她?在高三的时候又再度参与, 隔着时间,开始和终结好像在让他们环成?了一个圆。 这还不是缘分吗。 她?跑步可是最慢最慢的了。 只是这么?单纯地想想, 便?能让钱来?止不住地颧骨升天。 这些乱七八糟的浪漫解读是滋养她?内心的甜蜜养分,她?趁没人注意,悄悄把视线朝陈砚时的方向移。 个子高高的帅气男生?在人群中真的是很扎眼。 钱来?不由偷偷笑起来?, 只一下?,她?又赶紧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心跳慌张跑出来?, 差点就要在全世界面前暴露了她?的喜欢。 钱来?立马板起脸。 可身后马尾却不受控制地在空中轻轻摇晃,连带地,她?走起路来?的步伐也跟着变得十分轻快。 好像是藏不起来?了。 喜欢陈砚时的心情,即便?脸上看不见,脚步也会替她?再一次无?声地说给?路过?的风听。 心下?悄悄地开心一直持续到周五上学。 校运会一共两天,一中这点很人性化,举办时间选择了由周五开始,周六结束,并没有刻意去占用学生?周日的休息时间。 钱来?在玄关换上了新买的跑鞋,身上同样穿着一套全新置办的运动装备,白色运动上衣搭配灰色运动裤子,身后的马尾也多用了一根发?绳绑得结结实?实?。 出门前,正在倒时差的姐姐也特意早起,给?了她?一个超大的爱的抱抱,鼓励说:“我们小钱来?跑步比赛要加油哦。” 钱来?郑重点头,开心应道:“嗯。” 姐姐朝她?笑着摸摸头:“晚点比完赛是不是要和同学聚餐?” 这个倒是还没听说,钱来?也不确定?要不要:“不知道要不要聚餐,还没有人说这个事呢。” “没关系。”姐姐送她?出门,又叮嘱跑步的时候要注意安全,再补充说道,“晚上不和同学一起聚餐的话,你给?我打电话。” “我们去一起去吃粥底火锅,庆祝你比赛结束啦。” 钱来?欢快应说:“好哦。” 心情愉悦,钱来?出门一路顺畅,很快就到达了学校。 在校运会开始前,校长?西装革履,十分有表演欲地做了一段极为冗长?的鸡汤发?言,听得底下?学生?兴趣缺缺,直到礼炮声响起,悄悄聊天的同学们才变得兴高采烈,各个高举着双手,群猴归山一样的齐齐欢呼起来?。 场面一度失控,校长?宣布校运会正式开始的声音,瞬间被淹没在了这一阵阵声浪极强的欢呼声里。 在一片止不住的吵吵闹闹中,钱来?随着大部队去往火箭班的大本营。 大本营离操场不远,由几个同学在空地处搭了个简易的推拉篷建成?。 篷顶呈蓝色,由几根白色塑料杆固定?住,杆上挂满了彩带和气球,顶上还挂着一条写有“火箭班必胜”的红色横幅。 篷底下?,四张桌子整齐摆在中间,旁边放一摞叠高的塑胶矮凳,桌子后边,是大几箱补充能量的宝矿力和矿泉水。 过?道喧闹,钱来?蹲坐在大本营的小凳子上看时间,早上九点十五分,距离她?参加的女子100米短跑项目开始,还有45分钟。 原本还没那么?害怕的,可真到了这一刻,心下?不由紧张起来?。 老猴在这时候走过?来?,思考了几天终于还是决定?讲:“钱来?同学,我们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还是尽量再跑快一点吧。” 听得一旁的胡德海好奇发?问:“钱来?平时跑100米是什么?成?绩。” 这个问题让端正坐着的钱来?不由绷直身体,声音低低:“上一次是50秒。” 胡德海“嗯”了下?:“听起来?有点慢。” “不过?没关系,说不定?现在有进步了。”他又问,“上一次是什么?时候?” 这…钱来?声音比刚才更低:“这周一。” “这……”周一,胡德海,“……” 钱来?:“……” 见惯了风浪的胡德海淡定?:“没关系没关系,我们主要参与第一,比赛第二?,尽力就行。” 嘴上是这么?说着,可话讲完,他又立马朝江尧看去,问着:“江尧,你什么?成?绩。” “15秒。” “不错啊。” “还行,保三争二?拿个奖牌应该没问题。” “哈哈哈哈哈。”胡德海大笑起来?,开玩笑说,“目标定?低了啊。” 江尧很有自知之明:“哪里跑得过?人家?体育生?。” 胡德海又笑起来?:“行了,什么?奖不奖的,重在参与。”他又看向钱来?,“不用给?自己太?大压力,最后一次校运会了,抱着玩的心态就行,就当给?自己留个回忆了。” 经胡德海这么?一安慰,钱来?瞬间变得更有压力,可也只能笑笑说:“好。” 但以后,她?要拥有一个慢悠悠的回忆了。 钱来?不由悄悄看向站在不远处,正和徐子谦不知道在聊什么?的陈砚时,嘴巴偷偷抿起,身体一秒泄气,心里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了。 答应老猴的时候,她?怎么?就没往这方面想呢。 以后,如果陈砚时还能记得她?的话,在他心里,不知道她?是会变成?蜗牛还是乌龟。 两种动物都不够可爱,钱来?肩膀塌下?来?,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自己快速的跑步变快。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陈砚时走过?来?,脚步停在她?身侧,微俯身,对着这朵失去活力的向日葵问:“要准备去热身了吗?” 钱来?蔫蔫看一眼时间,离开始还有25分钟。 她?摇了摇头。 陈砚时说:“去吧,我和你一起。” “好的。”钱来?瞬间抬眼,声音和动作比思绪更快,她?已经直接站了起来?。 陈砚时不由轻笑,指指前方没人的空地说:“去那边吧。”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陪她?热身,但此刻钱来?没有拒绝,如果她?热身动作做得好看一点的话,以后在他的心里,蜗牛和乌龟,是不是也会同步变得可爱。 不管会不会,钱来?都快速奔向前方空地。 站在花丛簇拥的水泥地,树荫底下?有微风轻轻卷起,影子晃动时,钱来?在认真回忆老猴教的热身动作,可只做了一次当然是记不住啦,但蹦蹦跳跳总是没错的。 钱来?站直身体,左右摆臂,再凭记忆下?压大腿拉伸肌肉,然后站起来?跳跳跳,印象中,老猴就是这么?教的。 乱七八糟的动作引得陈砚时发?笑,他赶忙将五指虚握成?拳拢在嘴边,却压不住嘴角呈弧线拼命扬起。 这下?,钱来?不跳了。 她?盯着陈砚时好看的眉眼,和早已被笑意融化的视线,表情不由变得委屈。 在他心里,她?有这么?好笑吗。 看她?停下?来?,陈砚时敛起笑意,假意“咳”一下?,才问她?:“跳完了?” 哼,如果她?是乌龟和蜗牛,此刻她?一定?会把自己躲起来?的,钱来?心里不开心,扁着嘴说:“我跳完了。” “嗯。”陈砚时看她?半秒,左手放在裤袋,掌心里紧紧拽着的东西忽然拿不出来?,只好说,“你要不要再跳几下?。” 钱来?疑惑抬眼。 陈砚时立马补充:“呃我的意思是,多做几组热身跑起来?才不那么?容易受伤。” 真的是这个意思吗,钱来?说不出拒绝的话,可也不想继续被他看笑话,便?飞速转身,背对他的方向,又慢慢地热起身来?。 这次没有再蹦蹦跳跳了,只是简单地脚跟离地,绷直身体,然后一秒塌下?来?。 看着她?变得不高兴的背影,陈砚时沉沉呼出一口气。 手掌再次伸回裤袋里,他轻声叫她?:“钱来?。” 今天的陈砚时变得奇奇怪怪,钱来?收回不高兴的表情,堪堪转身,问他说:“怎么?啦?” “我……”陈砚时终于鼓足勇气,掏出口袋里的东西,“这个给?你。” “什么??”钱来?视线飞向他的掌心。 躺在那里的,是一根使用同心结编法的漂亮红绳,在红绳的正中央处,扣有一只举着心想事成?牌子的白色胖猫猫。 猫猫是眯着眼睛笑起来?的样子,好可爱哦。 钱来?不明所以,抬眼看向陈砚时,又再问一次:“这个是?” 因她?好奇的注视,陈砚时突然变得有几分不好意思,未有动作的一只手倏地抬起,不自然地碰了碰鼻尖说:“一根心想事成?的红绳。” “送给?你。”他说。 送给?她?吗。 钱来?仍是疑惑,陈砚时又补充:“那天和爷爷去电玩城,偶然看见还挺可爱的,我就买了。” “而且你不是要比赛了嘛,所以……” 所以就要送给?她?吗,钱来?“哦”一下?,一点都不想拒绝,只好赶紧憋住心里正不断冒气的快乐情绪,稍显矜持地抬手去往他的掌心,轻轻捏住塑料包装膜的边边说:“谢谢你。” “不客气。” 因这一下?,两人突然变得羞涩无?话。 陈砚时心底叹气。 在去电玩城那天,他抓到大波比国王之后,陈康周和张妈几个仍在vr体验区玩游戏,想必老人家?是没那么?快能出来?了,于是他便?抱着大波比在电玩城无?聊晃荡起来?。 恰好路过?一家?卖红绳的摊位,那里多数围着情侣,陈砚时改道要走,不料却被老板娘叫住:“诶那个抱公仔的小哥哥,过?来?看看我们的红绳嘛,送女孩子很好的。” 听她?这么?一叫,陈砚时反正无?聊,便?走了过?去。 老板娘热情安利:“呐这些女孩子最喜欢的了,是不是要送女朋友啊,女朋友就选这款。”她?拿出了个爱心扣,“这款寓意爱情长?长?久久。” 陈砚时突然被老板娘的话术牵着走:“不是送女朋友。” “哎哟还不是女朋友啊。”老板娘一拍大腿,“那就是喜欢的人了。”她?立马指向对面的款式,“呐这些猫猫送喜欢的人最适合啦。” 陈砚时看了几秒,老板娘趁热打铁:“女生?喜不喜欢你啊,喜欢就这几款,心想事成?,用来?暗示对方是最好的了。” “暗示?”陈砚时不理解。 老板娘多会做生?意,立马给?他创出一个剧本:“你这样,你送给?女生?的时候呢,你就让她?许个愿望,然后你再告诉她?,说你会帮她?实?现她?的愿望。” “心想事成?嘛,她?如果也喜欢你呢,肯定?能理解你的意思啦,立马就许愿和你在一起。” “诶哟浪漫哦。” 浪漫吗? 看他犹豫,旁边的拖在卖力演绎:“哇,真的挺浪漫的哦。” “这种表白方式还挺新颖的。” 陈砚时拥有自己的思考,老板娘加大马力:“我们价钱也定?的很好的,199,要久久,你买个试试,不行当个礼物送给?女生?也好啊。” 这话有点道理,陈砚时终于被说动,挑了个心想事成?的猫猫,扫码付款。 老板娘说:“你就找个合适的时机,试试看嘛。” 待他一走,旁边的拖立马小声赞道:“可以啊燕姐,这都能让你卖199。” 燕姐摆摆手:“小意思小意思。”她?看向陈砚时的背影说,“这种纯情男高中生?啊,是最好骗的啦。” “不过?呢,他们感?情也是最纯真的了。”老板娘心下?沧桑,不由羡慕起来?。 天空透亮的大好晴天,借着比赛,陈砚时认为这是最好的时机,可同时他又犹豫,到底要不要试一试老板娘那个听起来?就不太?靠谱的剧本。 耳根隐隐发?烫,他语调透着几分紧张:“你……要不要许个愿。” 果然还是想要的。 可钱来?再度不明所以。 许愿? 她?抬眼去看他的眼睛,耳尖也如他一般隐隐发?烫,动作突然变得迟缓,这下?,她?真的要变成?蜗牛了。 钱来?才不要变成?蜗牛,于是轻轻点头说:“好。” 还没等?陈砚时接着说出“我可以实?现你的愿望”,钱来?的声音已经响起。 她?双手握住红绳,把它关在掌心里,一秒闭眼,虔诚无?比:“我希望跑步拿第一名。” 什么?东西。 陈砚时愣在原地:“……” 微风轻拂耳畔,送来?的不是他想听的愿望。 所以,他大概是被骗了! 第三十九份午餐 钱来深知自己许下了一个奢望。 这?之?后, 她对上了陈砚时无奈的眼睛。 许愿的手臂垂下,手指不由?弯曲并拢,钱来把红绳紧紧捏在掌心里, 牢牢握紧。 这会儿才开始反应过来,是她?的流程不对吗, 可这?是她?第一次收到喜欢的男生送的礼物?, 快速接受是她最纯粹的下意识。 她?心里真的一点都不想拒绝陈砚时。 但又突然想起曾经看过的几部偶像剧, 剧里面的桥段, 大多?都是欲拒还迎, 钱来开始有?点后悔自己不够灵光的反应了。 她?果然还是电视剧看得不够多?。 这?下不知道该怎么办,钱来试图扭捏, 两手手指虚虚勾起, 再矫揉造作地轻轻左右摆动着身体,像个笨拙的雨刮一样, 小声说:“我……” 可“我”了半天也“我”不出下文来,钱来无助地眨着眼睛, 脸上?是思考表情,她?好?像并不知道扭扭捏捏应该是个什么样子。 可恶,她?以后一定要多?多?看电视剧! 站在一旁的陈砚时突然懊恼起自己的着急, 说不上?为什么, 但总感觉一切都好?像不太对,以至于他稍欠考虑, 忽略了校运会这?种热血青春的氛围。 或者说,他根本就?不应该听信老板娘的剧本。 他清了清嗓子,看向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钱来, 也跟着:“我……”却突然无力?,声音轻下来, 染上?了几分?破罐子破摔,“祝你心想事成。” 雨刮钱来呆住:“啊?哦,好?的。”她?也跟着小小声,“谢谢你。” 陈砚时回说:“不客气。” 这?之?后,便是无尽的沉默。 陈砚时泄气,他好?像把?事情搞砸了,他明明可以做得更好?一点的。 钱来也忧愁,为什么她?几乎不看电视剧。 两个忧郁的人类站在一起,气氛突然变得丧起来。 钱来一下无措,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好?小心地把?红绳放进裤袋,按压两下防止掉出来,然后说:“我……我继续热身了。” 陈砚时也没有?更好?的想法,只能回道:“好?。” 像是得到破解尴尬的解药,钱来飞速转身,任由?大脑放空,她?这?会是彻底忘记了老猴教的动作,人一紧张,就?开始毫无意识地跳起了广播体操。 从原地踏步跳到了伸展运动,再由?伸展运动跳到了扩胸运动。 心里在想:怎么办啊怎么办啊,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去跑步啊。 陈砚时目光紧追着她?的背影,看了很久,笔直的身体突然稍稍弯曲,头一低,肩膀轻微耸动,终于还是忍不住地再次笑起来。 她?真的是好?可爱。 路过的同学开始侧目,只一眼就?把?视线移开,对钱来跳操的行为见怪不怪,毕竟前面还有?个倒立行走的呢。 同学评价:“一中果然人才辈出。” 钱来继续大脑放空,胡乱跳跃,眼睛追着她?们的声音,待她?们走远,收回视线时才倏地反应过来。 她?在干什么! 脚跟一秒沾地,身体瞬间僵直,钱来将在空中飞翔一样张开的双臂缓慢收回,机器人失去程序一样地慢慢蹲下。 而后眼一闭,赶紧把?头紧紧埋在膝盖里,紧跟着手臂牢牢关住自己,恨不得一头扎进那边正在举行跳远项目的黄沙地。 她?怎么突然跳起操来了! 而且而且,陈砚时会在身后笑她?吗。 钱来不愿意去想。 嘴巴扁扁,心下忧郁,心里疯狂哀嚎着,路过的微风,可以把?那边的沙子全都吹过来,把?她?埋了吗。 好?在女子短跑项目即将开始,广播中,播音员甜美的声音提醒,参赛的运动员请前往操场签到。 老猴在不远处,边跑过来边大喊:“钱来,你快别蹲着啦,赶紧起来去签到准备了。” 声音这?么大,让钱来相当无助:“……” 老猴气喘吁吁,终于跑来她?身边,微俯身,问?她?:“你怎么了?没事吧?” 钱来赶紧站起身,摇了摇头说:“没事。” 没察觉异样,老猴放心,抬腿便走:“快快快,我们得去签到了。” 钱来“嗯”一声,不敢回头,只追着老猴匆忙的步伐,一路朝着操场方向走。 路上?,老猴疯狂叮嘱:“你记得千万别抢跑。” “可是我好?像不太会。” “你就?看旁边嘛,反正她?跑你就?跟着赶紧跑。” 钱来点头:“好?,我知道了。” 眼看离签到地点越来越近,钱来心里紧张,因此没能发现陈砚时正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他跟着她?跟到了塑胶跑道前,脚步才堪堪收住,可目光没停,一路追着她?,看她?艰难挤进人群,随后歪头对着老师手上?的册子点点点,确认她?没什么事后,他才放心去往观众席。 心里升腾起的悸动直到现在都仍是关不住。 就?在刚刚,钱来蹲下身藏起自己的那一刻,她?漂亮的马尾晃在风中,影子小小斜在身后,羞涩的样子,让他真的很想把?她?抓进怀里来。 可时机不对,陈砚时叹气。 再等等吧。 她?的心想事成,就?送给她?想要的第一名好?了。 * 报名女子100米短跑项目的女生只有?7个,8条赛道占不满,老师挨个点名,指着前方跑道说:“自己找好?位置,我们准备开始了。” 果然是很随意呢,钱来快速去往写有?数字5的地方,一秒站定,再抬手摸摸身上?刚贴好?的数字5,待一切做完,她?才让视线偷偷向右移去。 很快,她?便找到了正拿着彩旗疯狂晃荡的唐敏琪。 果然,唐敏琪身旁跟着徐子谦,钱来偷笑,她?没有?猜错,徐子谦的身侧,真的就?站着陈砚时。 个高腿长的男生站在人群里,几乎要比周围的人高出一个头的帅气的样子,真的是好?好?看好?好?看。 钱来满意地收回了视线,悄悄关上?了笑脸。 没多?久,6号赛道的女生也跑了过来,她?看起来很专业的样子,原地站定后便开始左右活动起筋骨,跟着又摇摇肩膀,再跳跃两下,整个便放松了起来。 钱来看看她?,也跟着左右摇了摇手。 女生很自来熟,问?她?:“第一次参加比赛吧。” 钱来点头:“嗯,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女生撇撇嘴,露出自己拥有?肌肉的手臂:“你看起来软绵绵的样子,身上?一点肌肉都没有?,不像是会跑步的。” 这?都能看出来,钱来有?些?不好?意思,可也打心里佩服拥有?肌肉的女生,真诚说:“你跑步一定很厉害吧。” 女生骄傲:“当然啦,我可是国?家二级运动员。” 钱来“哇”一下,眼睛亮起,好?羡慕哦。 这?种羡慕的眼神真的是太受用了,但谈话没能再继续,体育老师在一旁发出一声超级洪亮地:“预备!” 场上?气氛瞬间严肃,参赛的运动员们齐齐蹲下,呈预备式。 过道此起彼伏的加油声同步响起,尖叫声开始响彻天际。 指尖撑在红色塑胶跑道,有?着微微粗糙颗粒状的触感,钱来听到了为自己加油的呐喊声,身体里的血液不由?沸腾。 这?种感觉真的太新奇了。 跟着,老师宣布开始的哨声“哔哔——”响起,钱来还没反应过来,旁边6号跑道的女生已经搭着火箭飞了出去。 钱来记得老猴的话,她?跑你就?跑,因此也赶紧起身,脚步一迈,开着电动车追了上?去。 可电动车怎么能跟火箭比,钱来跑得吃力?,没想到4号跑道还有?个踩单车的。 两人一前一后,你快我慢,我快你慢,进度始终保持着不远的距离。 跑着跑着,两个菜鸡视线相接,头一点,目的瞬间达成一致,让我们一起垫底吧,于是两人不再追赶,保持体力?。 风声在耳边呼啸,火箭的身影已经变得很小,想必她?应该是快要拿到第一。 然而不知谁爆发出了一声尖叫,跟着有?人大喊:“有?人摔倒了。” “啊天啊,摔了摔了。” 跑道外一片紧张的乱糟糟,钱来目光落在前方,发现原来是拥有?跑车速度的2号女生摔倒在地。 她?和4号女生赶紧加大马力?,很快跑到2号女生身边,停下来,伸手将她?扶起。 钱来问?:“你还好?吗?” 2号女生皱着眉:“没事,应该是冲太快趔趄了一下。” 4号女生看着她?擦伤的手臂:“你手受伤了,脚没事吧。” 2号女生试着走起来,却踉跄一下,钱来赶紧上?前将她?稳稳扶住说:“要不我们一起走吧。” 4号女生也同意,十分?开朗:“我还以为要垫底拿第七了呢。” “这?下我们应该算是并列第五了吧哈哈哈。” 这?样就?能拿第五吗,钱来也跟着高兴:“哇——” 季军预备选手2号女生有?点笑不出来,婆文海棠废文都在衣无贰尔七五贰八一却也无能为力?:“谢谢你们啦。” “不客气。” 两个菜鸡拉着受伤的跑车快乐的走在了一起。 认真走起来的时候才发现,前方已经停了几道身影,钱来朝火箭招手:“她?也停下了呢。” 4号女生问?:“她?是谁。” 钱来诚实:“是6号,她?跑得可快了。” 2号女生“哼哼”:“我的老对手。” 跑道外,体育老师站在终点大声呼唤:“前面那几个愣着干什么呢,赶紧跑呀。” 愣着的同学果然听话,全都纷纷往回跑。 体育老师:“……” 钱来惊讶:“她?们回来了。” 4号女生欣喜:“哈哈哈哈哈,这?是要一起跑呀。” 钱来高兴:“一起跑的话,那我们要拿第一啦。” 4号女生无比激动:“我也有?今天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钱来想起裤袋里的“心想事成”,她?真的要拿第一了,可是,她?看了看受伤的2号女生,满脸歉意:“对不起。” 2号女生莫名其妙:“我自己摔倒的,你对不起什么?” 钱来诚实:“其实跑步前我许了个愿,我希望能拿第一。” “这?有?什么,”4号女生接话,“我也许了。” 2号女生悄悄:“其实我也……” 果然许愿的都要变成菜鸡,大家如此坦诚,这?让钱来瞬间卸下了心里的愧疚压力?,立马快乐地笑起。 不到五秒,参赛的7个女生全都聚在了一起。 观赛台上?,教导主任推着眼镜大喊:“那几个跑步的同学,运动精神运动精神,搁这?聊天呢真的是。” 校长依旧很有?表演欲:“诶,友谊第一,这?才是青春该有?的样子。” 教导主任秒变狗腿:“是是是。” 跑道上?,6号女生臭着脸:“我可是为你们放弃了拿第一啊。” 4号女生“哦哟哟”:“那你先跑呀,我们拿第二也行。” 2号女生也帮腔:“我本来就?是第二,无所谓。” 垫底钱来不敢说话。 即将走到终点,1号女生叫住大家:“等等等,我们要不要像电视上?那样,牵着手唱着歌跑过去,就?广播站经常放的那首《你曾是少年》好?不好?。” “不要,好?老套啊。” “我也不要,羞耻。” “那不要的走左边。” “要的走右边。” “……” “……” 体育老师又大喊大叫:“干什么干什么,跑起来呀,你们几个出来再聊天行不行啊。” 1号女生民?主自由?:“要唱歌的过来拉手。” 钱来4号女生推过去拉起了手,很快,拒绝的两个女生也跟着不情不愿拉起来。 1号女生起调:“许多?年……” 其中一个说不要的女生无语:“我来啦,你唱得好?难听啊。” “你不是不要吗。” “你管我。” 体育老师再次大叫:“你们几个倒是跑呀——” 话语将落时,7号女生唱起:“许多?年前……” 牵手的同学小跑起来:“你有?一双清澈的双眼。” “奔跑起来,像是一道春天的闪电。” “喂喂喂,慢点啊我的脚啊。” 歌声没停:“想看遍这?世界,去最遥远的地方。” “我的脚啊——” “脚什么脚,起飞啦——” “感觉有?双翅膀,能飞越高山和海洋。” “冲啊——” “我要拿冠军。” “我要上?清华。” “我要吃冰淇淋。” “我要赚大钱。” “我要爸爸妈妈身体健康。” “我的脚啊!!!” “我要你们的愿望都能实现。” “哈哈哈哈哈。”冲破终点的时候,2号终于能倒下来,“你们这?群人!!” 体育老师终于能按下秒表:“最差一届,100米用时2分?23秒。” 观赛台上?,校长哈哈大笑,教导主任也跟着“哈哈哈哈哈哈”,并且狗腿鼓掌。 虽然跑得好?累,但几个女生你看我,我看你,突然全都抱成一团笑起来。 虽然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但我一定曾经路过你的班级,经过你的窗口时,你在睡觉吗,还是在黑板做题。 可是不管我认不认识你,都并不妨碍此刻我们的心连在了一起。 今天真是个好?天气,明天也一定会是。 钱来开心,对着人群方向,不管看见的是谁,都可以和她?分?享开心:“我们赢啦——” “赢啦,赢啦——” 第四十份午餐 女子100米短跑出现了7个第?一, 奖牌一块不够分,最后校长决定,由?教?导主任去校外文具店买7张奖状, 挨个写?上班级姓名后,再回教务处戳个大印章, 然后再跑回操场, 逐一分发给同学们。 教导主任:“……” 很特别的一次经历, 奖状拿到手时, 钱来和大家一起拍了大合照, 又?互相添加了微信好友,4号女生把大家?拉了个微信群, 群名改为:菜鸡互啄小分队。 6号女生无语, 立马换成:冠军与5个拖油瓶。 名字一直换来换去,几人一直“哈哈哈哈哈”地笑个不停, 再约定,以后有空要一起出去玩啊。 又?交了新朋友, 钱来好高兴,回到火箭班的时候,胡德海夸赞她?说:“不错不错, 也算是给我们班争了个第?一名。” 老猴在一旁激动鼓掌:“, 钱来,你可真的是太好运了, 预赛不用比,决赛拿第?一,这运气也真的是没谁了。” 听得钱来十分不好意思。 唐敏琪羡慕:“你们刚刚真的好有趣哦, 早知道?我也报名了。” 徐子谦无语:“你报名估计就没这事?了,妥妥的拿第?7。” 唐敏琪翻白?眼:“你嘴不会说话可以捐出去。” “你脑子都还没捐呢。” “你再说一次。” “你叫我说我就说啊。” “……”唐敏琪闭眼深呼吸。 徐子谦仍是一副讨打表情。 唐敏琪拳头握紧。 徐子谦:“略略略。” 夹在他们中间, 钱来眼神左右漂移,随后双手捏住奖状,表情皱皱,默默躲避。 她?要远离战场,步子悄悄轻迈,往右移,移,移,再移,手臂却在不经意间撞上了陈砚时的手臂。 心口重?重?一跳,钱来呆滞停下,指尖一紧,不由?僵直了身体。 陈砚时视线向前,目光没有偏离,可声?音却好似是从她?的头顶落下,她?听见他说:“恭喜你啊,第?一名。” 话语好像带了笑意,钱来脸颊微鼓,而后轻轻将手臂抬起,用奖状遮住即将忍不住要爆笑的嘴角,只?露出一双眼睛藏不住喜悦地去看他。 他刚好也侧过头来。 四目相对时,微风正拂过他的脸颊,心跳将要捣乱,钱来低声?:“谢谢。” 他这会儿是真地带了笑意:“不客气。” 这一秒,他的笑容应该是装了太阳,不然,为什么能把她?的皮肤烫伤,钱来赶紧移开目光,仍是把奖状紧紧地贴在脸上。 陈砚时也跟着转回头,视线朝向前方,问钱来:“下午你还有别的事?情么?” 他这么问,是想要和她?去哪里吗,钱来必须要认真想一想,才摇头:“没有。” “嗯。”陈砚时声?音很轻,在微风将她?的发丝缠上他手臂时,他才开口,“我下午也没有什么别的事?,要不我们一起出去?” 不问他要去哪里,钱来只?想点头:“好。” 回答得这么快,陈砚时轻笑:“你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吗?” 这个问题,钱来思考五秒,她?好像只?是单纯地想和他待在一起,至于地点是哪里,图书馆可以,学校也可以。 钱来说:“我好像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 “嗯。”陈砚时了然,因?为他心里也同样没有特别想要去的地方,只?是难得可以自由?出入校园的周五下午,一个可以被称之为忙里偷闲的时光,他有点想和她?待在一起。 或许不是有点,陈砚时说:“要不这样,我们就上学校公交站来的第?一辆公交车,去到哪里算哪里。” 很好的提议,钱来点头,语调欢愉:“嗯。” 陈砚时嘴角扬起微微弧度,头朝钱来方向一歪,跟着视线斜过来:“你确定吗。” “和我一起逃走。” 问得这么让人胡思乱想,钱来又?要为他小鹿乱撞,这下她?不敢说话了,只?好轻轻点头。 她?真是又?怂又?要大胆。 得到肯定答复,陈砚时只?身前往火箭班的大本营,高大的背脊弯下,微俯身,指骨分明的五指落在物品保管处,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因?此神色稍显冷肃。 很快,他找到钱来的书包,有着香芋一样的颜色,他快速将它拎起。 因?他的动作,钱来瞪大了眼睛。 这么多同学在呢,他怎么可以…… 陈砚时没有什么不可以。 钱来对上他的眼睛,看他一副十分理直气壮的样子,呼吸骤停。 他这样,被人发现的话可是要误会的。 可他好像丝毫不关心这个问题,径直朝钱来走去,在路过她?身侧时脚步没停,任由?影子投在她?身上,用唇语和她?打了个暗号说:走了。 钱来屏住呼吸,小鸡仔得令,立马朝他身后奔去。 校门外,路灯低头,因?天气原因?,地上不再躺着木棉花沉睡的身体,阳光充足的上午11点,钱来看着陈砚时的背影,宛如爱丽丝跌入了梦境。 她?不敢想象,此时的她?,正在和他去往未名。 第?一辆公交车很快到站。 112路,因?终点站是个大商场,每每这辆车到站,钱来总是会想起把火车挤满的印度阿三。 现在,在爱丽丝的梦境里,她?要和陈砚时一起变成印度阿三了。 前门人多,钱来硬挤上车,手臂一扬,艰难地“滴”响了她?的学生卡。 出门都由?康叔负责的陈砚时没有这种东西,只?能掏出手机递给钱来,由?她?扫码付款。 这之后,司机大叔叫唤:“没位了,后门上后门上。” 钱来被迫下车,和陈砚时一起奔向后门,变成肉饼一样地挤上车去。 人多的原因?,车上的每个人几乎都紧挨着身体,没有缝隙的过道?让空气变得十分不充裕。 钱来挤在人群中,跟在她?身后上车的陈砚时十分勉强才能挤到她?身侧,两?人摇摇晃晃的度过了一个站,不料在红灯时,司机一个脚踩刹车。 没能抓紧扶手的钱来立马变成不倒翁,身体不由?向左倒去。 眼看钱来就要和别人一起踉跄在地,陈砚时眼疾手快,立马捞过她?的肩膀,稍一使力,身体跟着后移,硬是把她?带进了身前腾出的微小空间里。 钱来左右踉跄,被陈砚时这么一带,她?重?心不稳,手掌下意识抬起,一秒就抓住了他正握住扶杆的另一只?手臂。 皮肤接触皮肤,传来薄弱的温度。 这下,钱来要彻底失去氧气。 心里立马在想,为什么芜市天气要这么怪异,明明时间已经走到了十一月底,它也丝毫没有半点冬天的气息,仍是要保持着可以继续穿短袖的微热温度。 指尖被灼烫,连带着也烫伤了她?的呼吸。 钱来大脑无法思考。 只?知道?他的手掌正在离开她?的肩膀,继而出现在了她?身前的橙色座椅上。 视线不能再看,因?此眼里出现的是透明玻璃窗,那里沿途闪过奔走的行人,垂头的路灯,疾驰的车辆,以及无法停止喧闹的街景。 可是,她?没能透过窗户,去看见他的眼睛。 心跳乱了章法,钱来这才想起要收回手臂,指尖一秒松动,酸软垂落时,她?将它们紧紧捏起,好像这一刻她?才得以呼吸。 然而车子又?突然急刹了一下。 车内的所有人身体由?惯性向前一倾,而后又?快速往后倒去。 这下,钱来的马尾重?重?摔进了陈砚时的心跳里。 而后街灯亮起的玻璃镜面,是公交车飞速驶进了隧道?,在这一片无声?的黑色里,钱来悄悄抬眼。 陈砚时也恰好抬眸。 视线在飞驰的嘈杂倒映里相撞,过路车灯将玻璃窗映成了霓虹色,爱丽丝由?此刻跌入了王家?卫的电影,光影虚无。 心跳持续发重?,钱来带着滚烫耳尖,悄悄移开了身体。 不料一下秒。 她?又?被陈砚时重?重?压了回去。 抬头的瞬间,钱来对着眼前这块缺失氧气的玻璃,看陈砚时在这片潮湿的霓虹灯里慢慢低下头。 可只?一秒,霓虹突然消失不见,公交车快速驶出隧道?,周围依旧是明亮的街景一片。 所以刚刚是做梦了吗。 钱来不知道?。 可是这一秒,她?确信自己听到了陈砚时重?重?的心跳。 40-50 第四十一份午餐 公交车稳稳停在了终点站。 后门刚一打开, 下车的人群像倾倒掉落的玻璃弹珠,一颗颗争先恐后,钱来和?陈砚时僵直着身体, 一路被这群弹珠推着走。 脚尖堪堪沾地,钱来不由大口呼吸, 陈砚时站在她身侧, 也极轻地呼出了一口气。车上真的是太闷了, 被挤扁的饼干终于能恢复成膨化形状, 回到了真实世界。 两人不再停留, 随着人流快速朝外走。 钱来跟在陈砚时身后,目光不由去往他自然垂落在身侧的手。 她五指悄悄抚上肩头, 轻轻按压, 那里仍记得他指尖的力度,和?他滚烫皮肤透过?薄薄衣服, 传来的微热温度。 所以,刚刚那块缺氧的玻璃, 以及站在她身后独属于他的心跳,真的是装在铁盒子里的,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吗。 可如?果是梦, 那也太真实了。 钱来回头望一眼稳稳停住不动的公交车, 轻轻挠了挠头。 两人无声走出了人群。 没有了建筑的遮挡,阳光一秒透亮, 瞬间晒干了钱来心里所有的霓虹暗想。 在往外500米就是商场,路过?花圃时,钱来悄悄捏住了被陈砚时牢牢握在手里的背包, 她悄声:“我自己?拿吧。” 背包提着很轻,陈砚时便松了手:“好。” 钱来接过?, 快速把背包背在身后,边作调整边问?道:“我们今天要在这里玩么?待会还会继续坐车么?” 是一个好奇宝宝,陈砚时看?了眼时间,还差5分钟就到12点,便说:“先吃点东西?,吃饱我们再继续。” 和?陈砚时在一起的当下,钱来只想快乐点头:“好。” 两人继续朝前走。 临近周末,商场在外围搞了冬日礼赞主题的市集,戴着猫耳朵的小姐姐在外场发卡片,看?见?钱来,立马跑过?来说:“我们今天搞活动,拿着这张卡片买奶茶,会送小灯笼哦。” 印有猫猫笑脸的卡片钱来好喜欢,笑着接过?说:“好。” 成功派卡,小姐姐立马把卡片反转:“这是我们的铺位,C-13,门口有只大猫的,不要走错了哦。” 钱来点头,又?是:“好。” 被动拥有了目的地,这下不用考虑去哪里吃午餐,钱来和?陈砚时一同前往C-13铺面。 道路被人群挤满,空气中有蛋糕奶油飘来的甜香,举着超大朵粉色棉花糖的小朋友在路上围着妈妈转啊转,一不小心,糖浆粘上了妈妈的白色衣角,但没关系,奥特曼鞋子会当作什么都没有看?见?,立马乖巧站回了妈妈的身边。 前方是麋鹿带着松果被挂在了圣诞树,粉色卡通咖啡车被彩灯铺满,穿格子红裙的充气长耳朵兔要立在中间挡住行人去路。因此,不少人驻足拍照,钱来也跟着掏出手机,认真地“咔嚓”,“咔嚓”,“咔嚓”。 视线被悬挂的玻璃灯染成了暖阳色,卖章鱼烧的小哥哥见?行人就会大叫:“来试试我们的章鱼烧啊,真的有一只大章鱼在里面的。” 钱来再次被卡片上的倒立章鱼吸引。 她可真是太容易被吸引了。 钱来轻轻捏住小卡片,脚步去往冒烟的玻璃窗,弯下腰朝里面看?时,那只可怜的肥胖章鱼,一秒就被夹子把头摁在了铁板上。 看?起来好好吃哦。 钱来站直身,什么都不用说,陈砚时已?经推开店门,直接扫码付款。 真是不好意思呢,等他再出来时,钱来用章鱼卡片挡住矜持的嘴巴,小声说:“谢谢,我请你喝奶茶。” 有着比长耳朵兔子还要可爱的眼睛,陈砚时突然很想捏捏她红扑扑的脸颊,喉结微微滚动,但他不能,于是只好避开她的视线,去看?那只头被塞进面粉里的倒立章鱼,低声回说:“好。” 没有被拒绝的钱来要开心地握住背包肩带,头一歪,嘴角跟着扬起来。 很快,章鱼烧弄好,拳头大的两个装在纸盒里,递到钱来手中时,店员小哥哥朝里加了一大把木鱼花,好听的声音闷在口罩,笑说:“好吃再来啊。” 超配合星人钱来再次点头:“好哦。” 店门外有白色小木凳,钱来把章鱼烧放在桌子上,顺手递了两根竹签给陈砚时:“刚好我们一人一个。” 陈砚时笑说:“你吃吧,我不用。” 这怎么好意思呢。 淑女钱来要矜持:“可是……” 陈砚时又?笑,好看?的眉眼浸润在玻璃彩灯里,看?起来温温柔柔:“拜托你帮我吃掉?” “那…好吧。”知道他的秘密,钱来也不再勉强。 头一低,焦焦的章鱼烧闻起来好香哦。 钱来吃掉纸屑一样的木鱼花片,而?后竹签戳戳章鱼腿,一、二?、三……一共有八条,戳起来挨个咬掉,鲜香的口感真的好Q.Q弹。 嘴巴鼓起来的时候要悄悄看?一眼陈砚时,发现他正支着手臂托起腮,恰好也在看?她,钱来咀嚼的速度慢下。 陈砚时依旧在笑:“你不用管我。” 可吃东西?的时候被喜欢的人看?着,还是会有点不好意思的,钱来把食物?全部咽下,悄悄咬住下唇。 还没等她开口说话,陈砚时已?经接着说:“其实看?你吃饭,会让我觉得很治愈。” 很治愈是夸赞的意思吗,钱来歪头:“为什么?” “因为……”陈砚时想了想,“可能,我没有这种时刻吧。” “那……”钱来好好奇,“你是一直都不喜欢吃东西??” 陈砚时诚实:“不是。”顿了顿,“至少以前不是。” “以前不是的话,所以你是后天形成的厌食症?” “可以这么说。” “为什么啊?” 这个问?题陈砚时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钱来:“你呢?” “我?”是问?她为什么喜欢吃饭么?钱来对此毫不隐瞒,大方分享,“我小的时候经常要挨饿的,最大的愿望就是吃饱饭啦。” 爸爸赌钱老是输,一输家里就揭不开锅,而?且:“姐姐没有收养我之前,我住在大伯家里,每次吃晚饭我都只敢装小半碗,青菜也不敢夹多,不然大伯母就要骂我是拖油瓶了。” 这么可怜,陈砚时又?想摸摸头了:“这样不会饿么?” “会的。” “那饿了怎么办?” “喝水呀。”说起这个,钱来要骄傲地展现她的小聪明,“因为大伯家用的是桶装矿泉水,我要是喝多了大伯母也会说呢,不过?学校饭堂的热水不用钱,所以我经常会打了装在饭盒里,等放凉了再倒进矿泉水瓶带回家。” “这样晚上饿的时候我就可以喝水啦。” “如?果忘记的话,我还可以喝自来水呢。” 这么让人心疼的吗,陈砚时问?:“这样的日子过?了很久?” “我是12岁才被姐姐收养的,以前每一天都觉得日子好漫长,但现在想想也还好吧。”钱来满足地笑眯眯,“姐姐对我很好很好的。” 又?说:“现在好多人都对我好好呢。” 有着向日葵一样的明媚笑脸,陈砚时的心要被她变成融化?在微苦热可可里的棉花糖,一片柔软。 他说:“以后,我每天都请你吃饭吧。” 他不是每天都在请她吃饭了吗,钱来戳戳失去八条腿的章鱼烧:“你已?经每天都在请我吃饭了呀。” 陈砚时纠正重点:“我说的是以后。” 以后是什么时候,钱来不敢问?,只好鸵鸟一样地躲开陈砚时灼热的视线,一口吃掉章鱼烧的头,芝士味道在口腔里爆开,她要认真思考,这是不是咸咸香香的味道。 然后才对着空气说:“好。” 依旧是那只可爱的害羞的猫,陈砚时五指握紧,要很努力地克制,才能让自己?不要忍不住去对她摸摸头。 很快,钱来吃完两颗章鱼烧,收拾好桌上垃圾后,两人再次朝卖奶茶的C-13铺面走。 途中经过?了许多日租的流动摊位,有卖复古的首饰、精美的手工包包、可爱的搞怪摆件,以及各类漂亮的古着。 稀奇古怪的小物?件挤满店铺,钱来目光一路在上边游走。 然而?市集人多,稍不注意就会被过?路行人撞到,这下不免要躲避,钱来身体一侧,垂落在身侧的手臂不经意就与?身旁的手臂碰到。 微弱的温度传来,心漏跳了几拍,钱来下意识想要赶紧避开。 然而?下一秒,人群再次挤来,她只好当一只企鹅,缩缩手,脚步轻轻,想要去往陈砚时的身后。 可动作太慢,再不躲开企鹅就要变成撞击人群的保龄球,陈砚时叹气,手掌一抬,保龄球偏移了轨道,踉跄一下就在他胸前站好。 只一下,马尾瞬间扫过?他心口,带来了熟悉的香甜橘子味道,手指微微蜷起,薄薄衣物?下的皮肤好像在发烫,烫得陈砚时立马松开了手。 一下又?好像回到了公交车上那个光怪陆离的梦,钱来僵住,在陈砚时松开她时,自动变成了坏掉的机器人,只会一个程序地朝前走。 呼吸滚烫的这一秒,谁都没有注意到即将要路过?卖猫猫红绳的摊位。 老板娘真是事业有成,走到哪里都有她的档口。 熟悉的音调在耳边响起,依旧是卖力地叫唤:“小哥哥小姐姐都来看?看?我们的红绳啊。” 陈砚时抬眼,蹙眉,眼睫一跳。 钱来已?经乖乖地被热情的老板娘带走。 老板娘双手一拍,台词不改:“呐,我们这些红绳送男生最好的啦。” 钱来疑惑歪头,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正乖乖躺着的猫猫,好像和?店里的猫猫一模一样。 当然一样啦,老板娘站哪说哪,手一指,又?是那只举着心想事成牌子的白色猫猫:“你这么可爱,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钱来当然有。 不等钱来接话,老板娘已?经要说出她的表白剧本:“呐这款,你买一个,送给男生的时候呢……” 没等老板娘说完,钱来感觉身后背包传来一股抓力。 她应该是被陈砚时带走了。 可是为什么呀。 被陈砚时抓走的钱来脚步倒退地慢慢跟在他身后,是倒着走,因此也要倒着抬头。 视线路过?没有云朵的蓝天,摇晃枝叶的榕树,依旧亮着暖光的玻璃灯,最后才是他泛红的耳朵。 好一会才停下。 钱来站在一群戴着兔子耳朵派卡片的小姐姐身边,抬眸,对上陈砚时的目光,眼里装的都是困惑。 陈砚时重重呼出一口气,帅气的样子要落在她的眼睛里。 然后身体突然卸了力,抬手,他终于无法克制,忍不住地轻轻揉了揉钱来的头。 “那边有怪兽。” 骗人的吧,他就是想抓她过?来摸摸头。 第四十二份午餐 头顶传来的力度轻柔。 在陈砚时说出“那边有怪兽”之后, 他突然就笑了,收回手的瞬间低下头,仿佛是被?自己给无语到。 因他的动作, 钱来眉眼一弯,在嘴角偷跑的时候快速咬起下唇, 可还是忍不住, 也跟着露出八颗牙齿的甜美笑容。 空气变成了粉红色。 旁边派卡片的兔子小姐姐没有眼力见, 在这时送来了试吃的小蛋糕, 说着:“两?位要不要试试我们店新推出的山楂优酸乳酪啊?” 可恶, 钱来转过头,山楂优酸乳酪切断了她的粉红色泡泡。可是能怎么办呢, 她只好乖乖接过兔子小姐姐递来的试吃杯子, 再乖乖地说:“谢谢。” 然后在心里不高?兴地一口把山楂优酸乳酪吃掉! 但?酸酸甜甜的很好吃呢。 钱来瞬间就原谅了这份美味的乳酪。 表情全都?写在了脸上,陈砚时了然, 直接进店给钱来买了一份同款。 接过时,钱来依旧表现?矜持, 然后在陈砚时带笑的眼睛里,眼睛弯弯,把小小杯的山楂乳酪开心地吃掉。 接下来, 长?长?的一段路, 钱来先是高?兴地吃完一块炸鸡排,再稍显沉默地吃掉一份扭扭薯条, 路过卖桂花冰粉的时候有一点点皱眉头,好担心陈砚时会觉得?她是饭桶,可也还是慢慢地把小碗冰粉干掉。 总算是吃饱了。 没有肚子再留给最开始送灯笼的奶茶猫猫。可钱来是个答应了就要做到的乖宝宝, 踌躇不定时,陈砚时说:“我们打包带走吧。” 于是, 钱来又得?到了一个小灯笼和一杯酸甜解腻的青柠葡萄。 这一站点结束,再去往公交站的时候钱来脚步轻盈,有一点点蹦蹦跳跳,她好开心,对陈砚时说:“你知道吗,我第一个玩具也是灯笼呢。” “灯笼?”很少见的玩具,陈砚时问她,“家里人买的?” 当然不是啦,爸爸才不会花钱给她买这个呢,钱来小小声?:“是爸爸捡的。” “捡的?” “嗯。” 钱来说:“我爸爸以前在县城的肥皂厂给人打零工,每到过年的时候,厂里面都?会挂好多好多的红色灯笼。” “等?年一过完,他们就把灯笼给丢掉啦,所以爸爸就捡回来给我了。” “而且厂里的灯笼可好看了,爸爸说是厂长?专门找人定做的,每年都?不一样,还印有生肖,所以以前,我最期待的就是过完年,然后爸爸给我捡灯笼。” 这也算玩具吗,听得?陈砚时好心疼。 “只是,”说到这,钱来举着竹制的廉价小灯笼对着天空,表情有一点点伤感,“在我八岁那年,我记得?有一天下了好大好大的雨,那天爸爸赢了钱,说什么都?不管,就是要去买下酒肉。” “然后……”钱来抿抿唇,举着灯笼的手无力垂下,表情是一点都?没办法再高?兴了,“然后……” 她的世界彻底关了灯,她再也没有灯笼了。 心下涌起短短一瞬的难过,钱来继续说:“我后来听别人说,那天估计是雨天路滑,山路又没灯,爸爸应该是一不小心就错脚踩进了山沟,反正,他就再也没能回来了。” 其实?与?后来要寄人篱下的日子相比,即便爸爸对她再不好,也还是给了她一瓦遮头。 而且而且,在赢钱的时候,爸爸也还是会给她买甜甜的冰沙球。 虽然只是廉价的彩色糖浆倒进碎冰块,但?这是她童年里唯一一份带了甜甜的味道,足够让她记好久好久。 垂眸顿了顿,再次把头抬起时,钱来对上了陈砚时的目光,此时她脸上已不见黯淡情绪,扬起手笑着说:“我现?在又有灯笼啦。” 又是一株活力满满的向?日葵了。 可这算什么灯笼,陈砚时在心里盘算:“我会给你买个更大更漂亮的灯笼。” “真的吗?”钱来超配合地给反应,眼睛闪闪亮。 有了刚才那一下,仿佛已经被?打开了结界,陈砚时笑着抬起手,轻轻揉了揉钱来的头:“真的。” “那你有什么想?要的礼物么?”钱来是礼尚往来的乖宝宝,“我也会送你一个最大最漂亮的。” 听到这话,陈砚时脚步微顿,因此钱来也跟着停下,四目相对的一瞬间,是阳光下,抬头的花朵里掉落了轻颤的蝴蝶,一切都?显得?那么温温柔柔,陈砚时又忍不住要揉揉头。 抬脚继续往前走,他才说:“有。” 三次了呢,钱来悄悄把手捂住脑袋,赶紧跟在陈砚时的身后,问他:“你想?要什么?” 陈砚时声?音很懒:“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钱来好奇。 “因为,”陈砚时被?问得?一顿,喉结滚了滚,说,“以后你就知道了。” 又是以后,可以后到底是什么时候。 钱来捂着头的手放下,把垂在小灯笼下方的红色细绳卷起,再把裤袋里的心想?事成猫猫拿出来,两?个一起,十分小心翼翼地放进了背包,然后才说:“好吧。” 两?人终于走到站点,这次要乘坐的依旧是最先开来的第一辆公交车。 837路,始发站的缘故,两?人不用再被?人群挤着上车。 钱来依旧跟在陈砚时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去往后排,走到座位时,钱来侧着身体脚一迈,直接迈进了靠窗的位置,待她坐好,陈砚时也才跟着在她旁边坐下来。 背脊朝后一靠,手扶上前座把手,长?腿屈膝,膝盖抵在前座椅背,这下,钱来彻底被?他关了起来。 公交车出站,途经三条减速带,摇摇晃晃的时候,钱来心里“砰砰砰”,只好紧紧抱住背包,努力稳住身体,一动不敢动。 陈砚时则是歪头看向?站牌,终点站是有着天然氧吧之称的5A级景区公园。 不知道算不算是一个好地点。 坐直身,陈砚时说:“我们要被?带去公园了。” 钱来很喜欢公园,出现?在她大好人备忘录日记本里的,那个拉完二?胡后会对她说“小姑娘这首歌送给你”的二?胡叔叔,就是她在公园里遇见的。 也许是阳光太好,也也许是被?陈砚时的摸摸头打开了开关,在这一刻,钱来有着止不住的分享欲望。 虽然车上乘客不多,可说话的时候她也还是不好意思,因此要把头靠得?很近,抬手捂住嘴巴,声?音小小:“我其实?很喜欢公园的。” “是吗。”陈砚时侧眸,看快要贴上自己肩膀的一个圆圆脑袋,笑问,“为什么?” 说起这个,钱来还有些?不好意思,她抿抿嘴,又笑眯眯:“因为姐姐太有钱了。” 一双鞋子就可以是大伯一家一年的生活费,给她零花钱的时候,她数着尾巴后面那么多那么多的数字0,简直吓到要晕倒。 钱来说:“我刚来芜市的时候经常会被?吓到,这里有太多我没见过的东西了。” 像蚂蚁每一天都?在撞见大象:“而且姐姐经常带我去商城,每次我都?好害怕自己说错了什么会闹出笑话。” “所以姐姐出去演出,只剩我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我如?果不想?待在家里,就只敢去公园了。”因为树木不会说话,脚下的水泥地也不会嫌弃她不够伶俐地表达,如?果能遇见鲜花就更好啦,“我在公园可以当一个彻底不用说话的哑巴。” 她的话要把陈砚时的内心变成一个装满可怜的玻璃罐,顿了半晌,像是想?起了什么,陈砚时蓦地垂眸,身上好像没有了重量,他低声?说:“我应该,早点去认识你的。” 语气有着微微的懊恼,可这个需要懊恼吗。 钱来侧眸。 温度炽热的午后,阳光猛烈,正透过玻璃窗直直躺在她的肩头,因此身侧被?她挡住的他,身上是她投下的阴影,薄薄一片。 不多时,陈砚时也跟着侧眸,眼睛朝她看过来,依旧是她熟悉的样子,可样子却像是突然淋了雨,此时他变成了无助的猫咪。 分享的欲望瞬间变成了开罐后久置不动的可乐汽水,再也不会涌出新鲜的气泡。 低低的嗓音通过空气传来,让钱来表情突然变得?忧郁。心里突然跟着闷起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陈砚时确实?是在和她说: “对不起。” 第四十三份午餐 陈砚时应该没有想过会再遇见钱来。 准确来说, 在?高?三之前,“钱来”只是像流星一样曾经滑过他耳朵的两个字。 记忆要回到13岁。 在?那个日光穿过厚厚云层的明媚午后,时隔多?年?, 陈砚时再一次严重的芒果过敏,见他的那一刻, 司机康叔急得焦头烂额, 慌慌张张就要叫救护车。 陈砚时能走能动, 顶着一张仿佛被花猫亲吻过的脸, 神情蔫蔫, 再见过妈妈后,他从疗养院出来, 安静地回到车后座。 康叔见状, 也跟着慌忙上车。 一进驾驶座,康叔立马拿起手机。 陈砚时头靠着椅背, 余光瞟到他的动作?,语调平静地说:“我们?直接去医院吧。” 闻言, 康叔搜索号码的动作?一顿,回身侧眸。 陈砚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没动,眼神仍静静投向?窗外, 簇拥的花丛找不到他眼里的聚焦, 使得他眼底成了一片平静的湖。 好半晌,他才开口, 低声说:“今天的事不要告诉其他人。” “好吗?” 这之后,他看向?康叔,沉默的样子像极了突然被风吹灭的蜡烛。 恳求的眼神一下就把康叔的内心揪住, 如平铺的纸张突然被人狠狠揉皱成团,心酸找不到出口, 他说不出话来,只好沉沉叹气,没办法,拨动家庭医生号码的手放下,一心软就答应了他。 再转头时车子启动,方向?盘一转,康叔一路沉默地带着陈砚时去了市医院。 13岁的小朋友依旧还?要去挂儿科,医生如常开了药,可医院人多?,床位紧张,吊针就只能在?大厅进行。 康叔高?高?举着吊瓶,陪陈砚时找到座位,一起待坐在?角落。 周围皆是吵闹声,电视里播放着不知?道是哪部动画片,康叔眉头微蹙,看着落座后双目就微微闭起的陈砚时,疲惫的脑袋歪倒在?银白色的铁制冰冷椅背,帅气的小脸仍是一片通红,姿势坐不是坐,躺不是躺,从出生就泡在?甜蜜糖罐里长大的一个人,哪里受过这种罪。 康叔心疼极了,又翻出手机,满是忧愁地征求说:“小时,要不我们?还?是……” 话没说完,陈砚时慢慢睁眼。 这下,康叔又说不出话来了。 良久良久,他长长叹出一口气:“唉……”而后才胳膊拧不过大腿般无奈说,“行行行我不说不说,就这样吧,康叔在?这里陪你?。” 有了这话,陈砚时才再度沉默地闭上了眼睛。 力气敲在?了棉花上,康叔没有更好的办法,抬眼看了看吊瓶,只希望这段让小时受罪的时间能尽快过去。 时间过去了不知?道有多?久,陈砚时脸上的红色慢慢消退,压在?身上沉沉的难受感觉也跟着逐渐逃离他的身体,他直起身,勉强活动了下僵硬的身体。 动作?惊动了旁边的康叔,他忙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陈砚时摇头。 康叔又问:“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陈砚时依旧摇头:“不渴。” 可嗓音透出干涩,康叔忙起身:“不渴也喝点?水润润嗓,我去找个杯子给你?装点?热水来。” 话说完,他飞速消失在?陈砚时的视线。 康叔一走,后排就只剩陈砚时一个人。 与其他有家长陪伴玩笑的小朋友相比,他安静的神情和?没有情绪的眼睛映在?热闹里,便显得十分?可怜的孤零零。 陈砚时无声垂眸。 也许过了十分?钟,或者更久,视线之下出现一双纯白色的小皮鞋,搭扣是粉红色的蝴蝶结。 跟着,身下的椅子轻轻晃动,纯白色小皮鞋微微腾空,很快,鞋尖轻点?大理?石瓷砖地面,鞋跟抬起,他不由猜测身旁这人应该是个矮个子,不像他,双脚能稳稳踩在?地面。 后排长长的那么?多?空位她不坐,只坐在?了原本属于康叔的位置。 气氛沉默的一秒钟,她没有说话。 他同样没有。 他们?不是可以随便说话的关系。 陈砚时表情漠然,抬眸,视线直直投向?了电视机。 此时电视里正播放着无聊的猫和?老鼠,是杰瑞和?小外甥用冰箱把家里变成溜冰场那一集。 陈砚时面无表情地看着,耳朵有低低嗓音路过,全是惊艳的“哇”。 陈砚时:“……” 时间漫步行走,前边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几个坐在?一起的小朋友不知?道在?说什么?, 殪崋 忽然纷纷展现起自己的拿手绝活。 陈砚时靠着椅背的身体没动,目光却悄悄移了过去。 椅子轻晃,猜测应该是旁边的人在?直起身体。 没有错,身旁的背脊此时正在?慢慢朝前倾去,她脑袋一歪,他的视线便出现了她绑在?头上的两个圆啾啾,她居然将头发梳成了两个哈根达斯的冰淇淋球。 前方热闹依旧,刚拔针的蓝裙子女生不顾妈妈“地板脏死啦”地大声叫唤,直接朝地面来了个劈叉,收获众人一片惊艳地“哇”。 这下妈妈又骄傲了,手一摆,笑着说:“小意思小意思,她三岁就会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妈妈的笑声中,她也在?跟着好惊喜地:“哇。” 也许是察觉自己的声音有点?大,她很快便缩起身体,下巴搁在?怀里毛茸茸的粉白色兔子背包,而后不好意思地抿起嘴,瞬间将背包紧紧拥起。 陈砚时对此无动于衷,周围一切的热闹都?与他无关,他把手撑在?一边,托起腮,心里想着康叔怎么?还?没回来。 也许是他身上的孤寂感太强,沉默良久,他身旁的哈根达斯仿佛是终于鼓足了勇气,对着他小小声说:“要不我也给你?表演个才艺吧。” 闻言,陈砚时侧眸看她一眼,是个草莓味道的甜甜冰淇淋。 可他大概是不喜欢草莓的。 他没有理?她。 她好像看不懂他没有理?她,依旧自顾自地把手上的袖子往上轻轻一拉,细藕一样的手腕瞬间露出来,同样露出来的还?有她粉红色的儿童手表。 无语了,和?奶奶买给他的灰色是同款。 家教让陈砚时学不会翻白眼。 她待在?他身边,兴奋地语气:“我会屏气,不过你?要记住时间哦,现在?是下午三点?二?十分?五十五秒。” 说完,她开始倒计时:“五、四、三、二?、一。” 而后深吸一口气,手一抬,指尖环成圈,迅速捏起了鼻子。 陈砚时瞪眼,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才艺。 她神色认真,他只好盯着她蝴蝶翅膀一样的长睫毛,也不由跟着轻轻屏住了呼吸,可突然反应过来后,又愤愤闭眼。 他学她做什么?。 而且,为什么?康叔还?不回来。 也许是她举动奇怪,很快便吸引了小朋友过来。 有人说:“她在?干什么?啊。” 又有人笑:“哈哈哈哈哈,捏鼻子哈哈哈。” “这也是才艺吗。” “我也会啊,你?看。” 围观让她变得无助,她悄悄把手放下来,嘴巴再次轻轻抿起,变得一动不敢动了。 这样子,看起来就像是一杯没有人会买的失落冰淇淋。 周围依旧吵闹,就在?陈砚时犹豫着要不要当欣赏她的唯一顾客时,远处传来一声轻唤。 是一道女声,她在?叫:“钱来。” 听到声音,她立马笑起来:“我在?这里。” 说完,小皮鞋落地,她跟着“啪嗒啪嗒”地朝那道声音飞奔过去。 名字这么?吉利。 陈砚时目光不由追随她的背影,看她乖宝宝一样站定?在?长卷发的女生身前,然后抬起头,变成向?日葵一样地笑着给人捏捏脸。 而后,她背好一直抱在?怀里的兔子小背包,脚步轻盈地被人牵着手带走。 在?此之后,周围人群散去,身边的喧闹不见,陈砚时又变成了沉寂在?此的荒木,他确实觉得有点?孤独。 他突然视线又朝前。 下一秒,那个叫钱来的女生背影停在?了诊室大门前,她突然转过身,嘴巴笑起,眼睛找到他的眼睛。 眉眼一弯,她朝他摆摆手,看口型应该是在?说:“再见。” 药水平稳流过静脉,此时他不再拥有因过敏而泛红的皮肤,因此,他并没有为这个“再见”而感到心跳脸红。 陈砚时没有回应,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消失的背影。 他错过了当欣赏她的顾客的唯一时机。 所以,荒木留不住向?日葵。 他和?她应该不会有再见。 —— 气氛沉默的公交车,因陈砚时的“对不起”,钱来不再说话。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对不起。 快乐的时间稍纵即逝,因此难过便显得尤为漫长。 可也不过才短短的十分?钟。 公交车终于驶进了终点?站。 下车时,陈砚时已不见刚才的忧郁表情,他看着钱来的眼睛,笑说:“我们?走吧。” 钱来观察他的样子,而后轻轻点?头,也跟着笑起来说:“好。” 背着背包,钱来站在?陈砚时身侧,肩并着肩,和?他快乐地在?一起走。 阳光炽热的下午三点?二?十分?五十五秒,园林工人扯着一根长长的蓝色胶管,水龙头一旋,遮阳帽下,水柱瞬间蹿过他的眼睛,正奋力去往另一头的草莓色鲜花。 薄薄的水雾散在?空气中,在?阳光的折射下形成了一道小小的彩虹。 周围行人纷纷驻足,而后拿出手机。 钱来也跟着惊喜:“哇。” 陈砚时笑说:“这也算是这里的固定?项目了。” 钱来好奇:“啊?” 陈砚时解释:“阳光好的时候,园林工人经常会在?这里制造彩虹。” 好有爱的举动,听得钱来笑起来,又问:“不过你?怎么?会知?道,你?经常来这里吗?” 这个问题有点?令陈砚时无力,他嗓音微低,回说:“不算经常,偶尔吧。” 环境依山傍水的氧气公园,背后是建疗养院的最佳地点?。 钱来“哦”一下,收好拍照的手机时,也许是察觉到陈砚时的低落情绪,她赶紧去找他的眼睛,只是他已经变成了笑着的样子,于是她也笑起来,跟着他一起撞进了这道薄薄的水雾彩虹里。 心下蔓延起快乐的情绪。 钱来真的好开心,她不由飞速转身,还?想要再玩一次。 看她高?兴的样子,陈砚时也笑着配合,顺着她的动作?,也跟着轻轻转过了身体。 只是一秒就顿住了。 视线所及,在?彩虹的另一头,是一对挽着手的恩爱中年?夫妻。 男士身穿稍显休闲的西裤衬衫,脸上架着一副金丝边框眼镜,样子十分?俊朗,女士则是一身嫩绿色旗袍裙,珍珠耳环扣在?耳垂,优雅从容,脸上是微微笑着的表情。 也许薄雾彩虹让这一刻变成了梦境,钱来竟然觉得,在?对面男士的身上,她好像看到了陈砚时的影子。 也许他们?有着相似的眉眼。 下一秒,穿着旗袍的女士开口,应该是叫错人的声音,她很惊喜:“小舟?” 不知?道空气有没有沉默五秒钟,对面男士突然侧过了头,因这一下,钱来突然感觉心里倏地传来一阵闷闷的痛。 是陈砚时突然穿过了彩虹的原因吗。 她不知?道,只好看他温柔地过去握住了女人的手,然后猜测他应该是对她扯出了笑容,一副温暖的乖顺样子,语气也同样温柔。 他说:“嗯,妈妈。” 这下,让钱来莫名想哭。 第四十四份午餐 沈瑜瑾曾经有两个非常拿得出手的?宝贝儿子。 大儿子叫陈砚舟, 小儿子叫陈砚时。 —— 来芜市念大学之前,沈瑜瑾一直生?活在江南水乡,家中经营着两间小小的油纸伞铺, 因排行老二,街坊邻居见了都要打趣她一声沈二小姐。 后来又因早产体弱, 在出生时感染了严重的?风寒, 因此常年喝着中药, 又得名小药罐。 小药罐长相温婉, 说起话来轻声细语, 一张鹅蛋脸娇俏,眼波盈盈, 一副任谁看了都会产生?无限怜爱的?清纯模样。 和陈少初的?初遇是在一场雨天。 学校大门修路的?缘故, 一下雨,周围便全是被雨水冲刷过?后的?泥石子路面。 道路难走, 可沈瑜瑾听说学校外边有?个年迈的?阿婆在卖汤圆,心一软, 下课后便要去照顾人生?意。 细雨将头?顶的?伞面砸得噼啪作响,她怀里抱着书本,不由缩了缩肩, 脚步匆匆时, 眼睛顺势落在了炸开雨水的?脏泥地面。 一段路走得稍顺,可不知突然被谁冲撞了一下, 力度之大,使得她稳稳撑着的?伞面直直扣向了前边。 呈现出了一个流星滑落的?弧度。 糟糕了,沈瑜瑾抬眼, 她弄湿了他的?衣服。 可还来不及开口道歉,她怀里的?书本便跟着掉落在地, 溅起的?水花一下就沾湿了她白色的?鞋子,因此手上的?伞没能抓稳,松手的?瞬间,她也跟着踉跄向前。 撞她那人没良心,手掌撑在额头?,边回头?边跑着说:“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不好意思啊。” 沈瑜瑾叹气,看着人消失的?背影,想计较也没辙,头?一低,想要弯腰蹲下身捡课本时,才发现自己穿的?是一件极为修身的?改良旗袍裙。 清雅的?小盘扣款式,衬得此时的?她像一株被打湿的?无助铃兰。 狼狈无措时,视线出现了一只手掌,握着伞柄的?指骨分?明,五指修长,他将伞面堪堪举过?她头?顶,语调冷硬说:“拿着。” 多少透着些不耐烦。 沈瑜瑾自知理亏,也不敢说些什么?,只好听话地接过?了他递来的?黑色雨伞,双手牢牢握住。 黑色长柄伞有?着稍沉的?力度,像极了他这个人,让人感觉好有?压迫感。 可能他并不这么?觉得,反正看都没看她一眼,弯腰捡起她的?课本时,手一抬,顺势抖了抖,一下就抖落了她夹在课本里的?两张试卷。 沈瑜瑾:“……” 他不由轻“啧”一声,跟着视线往地上一偏,极度无语的?样子,只好再次弯腰,捞过?她试卷的?同时,顺手带起了她那把已?经彻底被浇湿的?嫩青色雨伞。 小小的?伞面撑在他头?顶,他头?一偏,将伞柄夹在肩膀与耳朵中间的?脖子处,柔软的?伞面与他眉眼间透出的?戾气极为不符。 不多时,嫩青伞内的?水珠悄悄爬上了他的?头?发。 这下,沈瑜瑾极轻地咽了下口水,立马抬手,牢牢握住雨伞把手的?双手往前一递,她沉沉看他,意思是要跟他换回自己的?伞。 一只被雨水打湿的?惊恐兔子,模样看起来好可怜。 但他没那么?好心,只是虚虚抬眼,眉头?微蹙了下,视线又落回了她的?试卷。片刻,他仿佛终于找到她的?名字般,“啊”一下,才把淋湿的?课本和试卷一起递回去说:“沈瑜瑾。” 欠揍的?嗓音像极了班上会捉弄女生?的?坏蛋样子。 沈瑜瑾没有?接话。 他也懒得理。 只是高?出她一个头?的?优势,他握住她雨伞的?手一斜,嫩青色与黑色有?了碰撞,他果然是坏蛋,要扭曲事实说:“你记得欠我一把雨伞。” 说完,他举着头?顶的?嫩青色,转身,相当张扬地消失在她的?视线。 这之后,陈少初的?名字便一直不停地出现在她的?耳边,她因此知道他是大她一届的?学长,知道他是经管系最受欢迎的?男神,并且最近,她听说他有?了喜欢的?女生?。 可这一切都不关沈瑜瑾的?事。 只是他频繁地出现在她身边,苦苦追了四年,变着花样地送鲜花、送首饰、送蛋糕、送房子…… 沈瑜瑾通通都拒绝。 最后,他送她去了医院。 他喝水就能好的?普通小感冒,她也要因此大病三?天,看着虚弱靠在他怀里的?温柔脑袋,他依旧欠扁:“早知道这样,我应该一棍子把你敲晕,然后早早就送来医院。” 又在说什么?话,沈瑜瑾咳嗽了下,眼波流转,一抿唇,眉目染上了生?气,她摸摸手里快要闪瞎人眼的?订婚戒指,样子却是毫无攻击力,她说:“以?后我们?的?孩子一定不能像你。” “呵。”陈少初偏头?去抓她的?眼睛,身体顺势往前一凑,鼻尖气息缠绕,他很喜欢看她脸红的?样子,问说,“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有?孩子。” 这个人! 沈瑜瑾决定不再说话,眼一闭,借着生?病的?虚弱语调说:“我懒得理你。”她又把头?靠近了他的?怀里。 陈少初因此笑?出来,肩膀抖动的?频率是她的?心跳。 沈瑜瑾好生?气,五指紧握成拳,奋力朝他的?大腿锤去,却突然被他握住了手,跟着哑了声调:“好了,我不逗你了。” 空气洒满了甜蜜的?糖霜。 虽然嘴上说着不希望孩子像他,可是,沈瑜瑾在心里偷偷想,这是她的?违心话。 因此,她有?了像她的?陈砚舟,再有?了像他的?陈砚时,她的?人生?因此圆满,好像没有?了遗憾。 * 可是,沈瑜瑾常常为此头?疼。 她的?小时真的?是一刻都坐不住,没有?一天不在调皮捣蛋。 八岁的?小小舟体贴,拉着妈妈的?手说:“要不让弟弟和我一起去学奥数吧,我们?可以?一起安静地写数学题。” 这怎么?可以?,五岁的?小小时说:“我不要。” 小小舟又提议:“那我们?一起去拼乐高?。” 小小时依旧:“不要。” “学习诗歌朗诵?” “不要。” “去天文馆看星星?” “还是不要。” 小小舟困惑:“那你想干什么??” 小小时理所当然:“我不知道。”反正他一身反骨,就是不要。 这么?闹腾,陈少初开始放大招,一下就把他送去学跳舞了。 因此家庭日,到了小小舟和小小时的?表演环节,他们?两人轮流上场,是优秀的?诗歌朗诵,以?及身体扭动。 这么?昂贵的?学费就跳成海草飘摇样子,陈奶奶莫淑娴忧愁:“看来这个宝宝是没有?一点?舞蹈天赋哦。” 听得陈康周哈哈大笑?:“娱乐大家也是好的?嘛。” 反正听不懂什么?叫娱乐大家,在陈康周欢乐的?笑?声中,小小时跳得相当快乐,因此小小舟不由被弟弟逗笑?,这下小小时就要更来劲,一下就拉住了哥哥的?手。 不分?胜负的?优秀表演,两个宝宝因此获得了妈妈的?冰淇淋投喂。 小小时这次要的?口味是草莓,小小舟则是一如既往地选择了巧克力味道。 在粉红色奶浆沾满嘴巴之前,小小时依旧要去咬掉哥哥的?第一口,微苦的?味道漫过?咽喉,小小时问说:“哥哥,你是不是再也不喜欢芒果了?” 镜头?记录着他缺失的?一岁半的?记忆,这让五岁的?他好奇。 小小舟轻轻咬掉被弟弟吃过?的?第二口,笑?着说:“嗯,再也不喜欢了。” “为什么??”小小时也要给哥哥分?享自己的?第一口。 小小舟低头?,是甜甜的?粉红色味道,他说:“我不喜欢会伤害你的?东西。” 这下小小时又要臭屁,笑?眯眯地追问哥哥一百次:“为什么?为什么??” 小小舟也跟着他笑?起,说:“因为你是我最喜欢的?弟弟。” “哈哈。”小小时快乐,头?一偏,歪倒在了哥哥的?肩膀。 没有?人知道此刻他在心底悄悄许下了一个,要为哥哥变成花猫的?愿望。 只是,愿望成真好像带了前提,是哥哥没办法再保护弟弟。 第四十五份午餐 翻开书本的时候, 已经八岁了的陈砚舟在想,他有保护过谁吗? 也许是没有的,毕竟在他的记忆中, 他一直都是被家人保护的对?象,而比他小的弟弟, 他对他更准确地用词, 应该是照顾。 因此课外?读物的发散题《记一件保护家人的小小事》, 陈砚舟留了空白。 —— 新年伊始。 陈家祖宅一片热闹景象, 各家大大小小老老少少齐聚一堂。 烟火气蒸腾的午后, 小小舟和小小时被妈妈打扮成喜庆的红色,身穿改良唐装的小老虎拜年服, 见人时, 太?爷爷夸赞:“我?们小舟和小时真好看。” 因此,提着保温壶正准备去书房写挥春的太?爷爷得到了两个跟屁虫。 中式装修的书房里藏有墨香, 太?爷爷拿出纸笔,手?一抬, 招呼着两人:“快过来。” 退休老校长自带文人风骨,不管跟谁说话都透着老师风范。 两个宝宝乖巧,听话去往书桌旁。 书桌四角有好看的木雕纹, 八岁的小小舟个子已经长高, 因此站在书桌前,他不需要站上小板凳也可以轻松抬起双手?, 如往常般帮太?爷爷研磨。 而五岁的小小时个子只比书桌高半个头,所?以他只能双手?扒拉在桌面,踮踮脚, 把下巴搁在手?背,眼睛直直去看太?爷爷握着毛笔的手?。 一副挥春写得快, 毛笔往笔山上一搁,当?惯老师的太?爷爷笑问着:“小舟和小时最近学习怎么样?” 小小舟品学兼优,不管哪个方面都是老师心目中的正面教材,听到问题,他站直身体,回说:“学习还?行。” 太?爷爷又问:“考试情?况怎么样?” 小小舟谦虚语气,有点不好意思?的:“考了第一。” “不错不错。”祖上五代都泡着墨水长大的陈家人,学习基因自然不会差到哪里,他又转头问小小时:“我?们小时学习怎么样?” 这个只需要在幼儿园快乐玩耍的小朋友真是一点都不低调,他骄傲说:“我?可厉害了。” 太?爷爷好奇表情?:“哦?” “怎么个厉害法。” “我?会骑马,画画,跳舞,唱歌,拍球,还?有好多好多呢。”这样还?不厉害吗。 “会这么多啊。”在朋友圈刷到他跳舞视频的太?爷爷哈哈大笑,摸摸他的头,表扬道:“厉害厉害,我?们小时和小舟都厉害。” 被夸赞的小小舟不好意思?地低低头,只有小小时在认真地:“嗯。” 他不用谦虚,他和哥哥就是天下第一厉害。 和太?爷爷写完挥春,表哥上楼说要带弟弟妹妹去买糖,小小时不想走路,因此小小舟就陪他去和叔公挂灯笼。 可没挂多久,举着灯笼的小小时又累了,于是小小舟又陪弟弟去往大门口。 祖宅环境清幽,灰砖石子路往外?直通一道细长河涌,流水潺潺,一棵百年老榕树沉默在岸。 两人一路往外?走。 走到岸旁,小小时背靠河涌的护栏杆,看老榕树枝叶在阳光下被风压弯了头。 他跟着抬手?,一把抓住了老榕树在地上晃动?的影子。 哥哥和弟弟决定在此分享两人最近遇到的难题。 小小时认真想了好久,才开心说:“哥哥,我?最近没有难题哦。” 可哥哥好像是有的,他思?考着,好半晌才说:“我?有一道写不出来的空白作文题。” 不用写作文的小小时问:“是什么?” “是《记一件保护家人的小小事》。”小小舟解释,“我?想不到这种经历。” 小小时认真思?考,突然眼睛一亮,兴奋说:“哥哥你每天都帮我?装热水,你保护我?不用被热水烫到。” 小小舟泄气:“水是张妈倒的,我?只是把杯子递给你而已。” 小小时继续想:“从爷爷车子上下来的时候你会牵我?的手?,你保护我?不会摔倒。” “我?碰高高的时候你用手?挡在我?的额头,你保护我?不会撞到。” 还?有好多好多好多。 这样也算吗,小小舟好像不知道。 于是回到家,小小时去问妈妈:“什么是保护。” 妈妈说:“保护是下意识,是如果你遇到了危险,妈妈会毫不犹豫地挡在你的前面。” 小小时听懂了危险和前面,于是拿走冰箱里的火腿肠,把太?爷爷养的柯基牵到离哥哥不远的地方,他蹲下身,语气严肃地和它打商量:“胖嘟,你等下要来抓我?哦。” 也不管狗能不能听懂,反正他要安排剧本:“你待会表情?要凶一点,然后跑步的时候要汪汪汪。” 还?好胖嘟是喝过太?爷爷墨水的胖嘟,吃完小小时带来的火腿肠,它屁股一翘,咧着嘴就笑起来:“汪汪汪。” 果然听懂了:“很好。”小小时立马起身,一路小跑。 胖嘟也跟着跑,脖子上的小铃铛一秒就“叮叮当?当?”。 人群就在前方,小小时视线找到哥哥的身影,大声?叫唤:“哥哥你快保护我?呀。” 这下众人齐齐回头,会看眼色的胖嘟不跑了,它要做一只乖巧的汪汪。 剧本只演到一半,小小时只好主动?撞进了哥哥的怀抱里,抬起头时,他忍不住笑眯眯,语气欣喜,也许他解决了哥哥的难题:“哥哥,这个算吗?” 不管算不算,哥哥都紧紧抱住了这么可爱的弟弟。 * 最后那道作文题依旧是空白。 因为5岁弟弟的刻意,让8岁的陈砚舟听懂了妈妈解释的“下意识”,他不再把这种本能行为当?成需要去思?考的难题。 如今已经15岁的陈砚舟依旧优秀,参加完青少年科技大赛,他前一秒才在家人群里分享了获得一等奖的消息,后一秒就接到了妈妈打来的电话。 这次的比赛地点是在京市,时间又恰好撞上了陈砚时的小学毕业典礼,爸爸妈妈分身乏术,哥哥劝说,他以后还?会有很多很多次参赛拿第一的机会。 “可弟弟的毕业典礼就只有一次。” 然而沈瑜瑾觉得两件事同等重要,因此在参加完小时的毕业典礼后,她立马买了最近一班的飞机,快的话,她还?能赶上颁奖典礼。 出发前,陈少初被公司的事情?绊住了脚步,最后只能由沈瑜瑾独自前往。 可天公不作美,飞机整整晚点了半个多小时,沈瑜瑾匆匆赶到现场,才得知一切环节都已结束。 陈砚舟接过妈妈挂在肩头的包包,心疼妈妈大老远地跑来:“我?很快就回去了。” 沈瑜瑾真的觉得好可惜,她这么意气风发的儿子:“可妈妈不想错过你任何拿第一的样子。” 无奈时间还?是赶不及,陈砚时笑着安慰:“我?拜托老师录了视频,不会错过的。” “那不一样。”沈瑜瑾肩膀塌塌。 陈砚舟又安慰:“又不是没有下次了。” 如此,沈瑜瑾才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 因妈妈的到来,陈砚舟申请提前离队,没有继续和老师们一起。 和沈瑜瑾吃过午餐,陈砚舟陪妈妈在商城闲逛,买了要带回家的礼物后,妈妈问:“小舟有没有什么想去看看的地方?” 京市早已和家人来旅游过好几次,陈砚舟摇头:“没有了。” 沈瑜瑾想了想:“那我?们今晚的航班。” 陈砚舟点头:“好。” 机票只剩晚上十点的航班,沈瑜瑾说:“这几天你都没能好好休息,机票这么晚又这么匆忙的,你会不会太?累?” “要不我?们住一晚,明?天再走?” 年轻的陈砚舟最不缺的就是精力了:“我?没事。”他只是担心妈妈,“你呢?一天来回奔波会太?累吗?” 沈瑜瑾自然也是没事的。 于是,学业繁忙的陈砚舟难得有空闲,他陪妈妈看了一场电影,是最近刚上映的《寻梦环游记》。 电影里说,死亡不是生命的重点,遗忘才是。 心微微揪疼,一场电影下来,妈妈早已哭得泪眼汪汪。 吃过晚饭,沈瑜瑾叫了网约车,在离开商场前,两人路过了在网上炒得很火的网红甜品店。 犹豫半晌,沈瑜瑾进店,买了一块小小的芒果千层。 出来时,她把芒果千层递给宝贝儿子,怜爱说:“因为弟弟,你真的再也没吃过最喜欢的芒果了。” 陈砚舟笑着接过说:“也不全?是因为弟弟。”他此地无银,“以前张妈不是经常说芒果湿热,吃多了要上火嘛。” 沈瑜瑾要锤他:“你以前听过吗,还?不是照吃。” 陈砚舟委屈:“我?那时年纪小,听不懂大人的话。” 沈瑜瑾心疼:“现在年纪也不大。” 最后千层还?是没能被吃掉。 网约车很快到来,沈瑜瑾随着儿子一起上了车后座。 车子稳稳驶上高架,电话里,陈砚舟和弟弟说:“对?,是十点的飞机,不过你不要等我?们,先睡觉,睡醒我?和妈妈就到家了。” 接着还?要说好长的一段话,陈砚时最后问:“有给我?带礼物吗。” 陈砚舟笑了:“当?然有了。” 这下,陈砚时才愿意说:“那好吧,哥哥先我?挂电话了。” 扯半天就为了问这最后一句,听得沈瑜瑾要无语:“这个宝宝真的是,哪里学来这么多拐弯抹角。” 陈砚时也被弟弟逗笑。 短短一通电话令前边的司机大哥羡慕不已,他说:“你们家人感情?真好啊。” 说的是事实,沈瑜瑾并不否认,也笑说:“是啊。” 司机大哥也有一个女儿,只是:“我?常年在外?跑生活,以前女儿还?小的时候吧,忙,见得少,现在她大了,想跟她说话,她已经不愿意搭理我?了。” 这可真是让人无奈,沈瑜瑾笑:“那你一直跟她说,说到她理你为止。” 司机大哥哈哈笑:“我?还?是努力多赚点钱,别在她心里当?个惹人嫌了。” 略显心酸的对?白结束,车子上了高速,窗外?亮灯的霓虹夜景瞬间换成了无尽飞驰的漆黑夜色。 这之后,车内开始一路无话。 晚八点,尚算早的时间,陈砚舟收好手?机,沉沉将目光投向窗外?。 此时天幕安静,星星失踪,因此今夜是一个不见月亮的夜晚。 时间安静流逝,窗外?闪过红色车尾灯,陈砚舟视线又朝外?看去,突然有种这段路好遥远的错觉。 是因为想要快点回到家的缘故吗? 可能是吧。 视线回摆时,他坐直了身体,轻轻将妈妈昏睡的额头拨到他的肩膀。 不料沈瑜瑾却因此被吵醒。 她睁着迷蒙双眼,问小舟说:“还?没到吗?” 陈砚舟预测:“应该快了。” 沈瑜瑾轻“嗯”了下,跟着坐直身,手?去往肩膀,慢慢揉了揉。 一切如常的夜晚,谁也没料到车子会突然迎来一个急刹的拐弯。 过于猛烈地冲撞使得车子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砰!”这之后,司机大哥已经无法再继续转动?方向盘。 后座被惯性带动?,沈瑜瑾的头狠狠往前座靠垫一撞,只一下,又快速往后反弹。 陈砚舟同样不能幸免,他的头狠狠砸向了车窗,在剧痛袭来前,余光是前车滚落的沙石,可能下一秒,就要狠狠撞击车窗。 脑袋没有任何细想,陈砚舟只知道要快速往前,在他护住妈妈的一瞬间,坐垫上的芒果千层滚落,紧跟着,头部狠狠迎接了他的预判。 感知只剩碎掉的车窗和沉重的泥石。 不知道眼睛会不会就要因此闭上,这一刻他突然想起了那篇仍是空白的作文。 他也许可以写下,保护是出自爱的本能,是不需要思?考的下意识,是刀山火海也可以挡在你面前的飞速身影,是万般庆幸还?好砸中的是我?的身体,是希望你不要有事。 “妈妈。” 可是他应该没有机会写了吧。 由这一刻开始,他回家的路已经变得漫长。 第四十六份午餐 沈瑜瑾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出现了一条望不到尽头的白色天梯, 她?站在最低处,神色无助,奇怪的是, 内心却突然着急地想要?往上走,她?迫切地想要去追寻谁的脚步。 眼看就能穿过云, 她?欣喜着。 不料下一秒, 却被蝴蝶拦住了去路。 —— 醒来已经是三?天后, 沈瑜瑾躺在病床, 眼前是天花板上微弱的亮灯, 稍缓片刻,感知与意识在逐渐回笼, 她?开始连呼吸都痛, 全身?好似连血液都在发僵,她?试图使力让自己坐起?身?体?, 但?无果。 于是她?只能匆匆将视线偏移。 病房里站着的全都是她?熟悉的身?影,一个, 两个,三?个…… 可她?没?能找到陈砚舟。 这让沈瑜瑾万分?着急,她?张嘴, 却突然发现喉咙已经嘶哑得说不出话来, 依旧进行了好几次无果的尝试。 无奈,神色慌张的这一秒, 她?眼神也不由跟着匆匆摇摆。 视线无意路过透亮的玻璃窗台,外边阳光刺眼,因此她?偶遇了那只在梦中将她?拦住的漂亮蝴蝶。 似与她?连上感应, 在此处蹲守了三?天的蝴蝶终于能飞来她?的身?边,他小心翼翼地停在了她?的病床前。 耳边传来抽噎声, 沈瑜瑾内心住了一面明?镜,或许已经猜到了找不到小舟的原因,可她?依旧不愿意去印证心中所想,只好又?倔强地寻找陈少初的眼睛。 只一秒便能四目相对。 空气沉寂,她?眼含热泪的样子令陈少初挣扎。 她?一直在强忍着没?让眼眶里的泪水流下,只一动不动,眼睛固执地看?着他。 没?办法,陈少初还是败在了她?的眼神下,他永远做不到骗她?,只好艰难地呼出一口气,稍稍闭眼,再?睁开时?,内心也同样沉重。 他朝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希望的风筝线被无情隔断,沈瑜瑾失去了最后一根稻草,灵魂在这一刻没?有了依托,她?悲痛地看?向病床前那只漂亮的蝴蝶,直到他消失不见,她?才再?度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心下升腾的懊恼将她?淹没?,如果她?没?有来京市…… 这一觉,沈瑜瑾又?睡了十天。 12岁的陈砚时?每天都沉默地守在妈妈病床前。眼睛已经哭成了核桃肿,帅气的小脸也跟着瘦了一大?圈。 陈爷爷和陈奶奶仿佛也一下苍老了十岁,陈少初心疼地摸摸小儿子的头,劝说:“小时?,去休息一下吧。” “你这几天都没?怎么睡过觉,别熬坏了身?体?。” 可陈砚时?不愿意,他怕极了妈妈也像哥哥那样,会在他沉睡时?悄无声息地跑走,突然就跑出了他的世界,他好难过:“我要?看?见妈妈起?来。” 陈少初叹气,医生说得明?白,也许沈瑜瑾被困在了自己的梦里:“愿不愿意醒来,就看?她?自己了。” 沉默的病房一直没?能传来沈瑜瑾睁眼的消息,时?间又?去到了第十五天。 因沈瑜瑾的情况不方便转院,陈康周预想了一切,最终还是决定要?先带他们的宝贝小舟回家,待处理完后事,一行人才又?全都匆匆往京市赶。 偌大?的病房无声,再?回来,陈砚时?第一个跑到妈妈身?边,他探头去观察妈妈的情况,发现她?仍是只剩平稳的呼吸。 陈砚时?好难过,眼睛一下就变成了关不紧的水龙头。 爸爸走过来,轻轻将他抱住。 沈瑜瑾依旧没?有任何要?醒来的迹象。 时?间是度秒如年,陈砚时?每天都在病房当一块沉默的石头,终于在第二十天,石头拥有了裂缝,沈瑜瑾的手指突然动了。 捕捉到这个信息,陈砚时?抬眼。 下一秒,他的惊喜出现,在手指微动之后,沈瑜瑾终于缓慢睁眼。 陈砚时?忍不住激动情绪,从椅子上一跃而起?,他飞速走到病床前,神色惊喜地笑着叫了声:“妈妈。” 语调温暖的两个字好沉重,蓦地又?把沈瑜瑾重重地拖回了车祸那天。 这是陈砚舟留在世上的最后一句话。 心脏倏地抽痛,沈瑜瑾极度痛苦地皱起?了眉头,五官拧在一起?,像被揉皱成团的灰色纸张,紧跟着她?脑袋好似在被人锤撞,感知丢失,只剩一阵嗡嗡嗡地疼。 见妈妈这样,陈砚时?表情担忧,陈少初慌忙按铃,赶紧叫来医生。 再?睁眼的速度比医生来的速度要?快,劫后余生般,这次沈瑜瑾的身?体?终于有了力气,可她?仿佛变了个人,眼里不见愁绪,对上陈砚时?的眼睛时?,她?眼神变得极为欣喜。 没?有预兆,她?突然快速起?身?,猛地一把拉过了陈砚时?的手臂,陈砚时?一下没?站稳,趔趄一下,他尽力控制着自己的力道,慢慢倒进妈妈的怀抱里。 触碰到的感觉是真实?的,沈瑜瑾眼泪藏不住,她?双手紧紧环过陈砚时?的肩膀,牢牢将他拥住。 没?有任何时?刻能比这一秒更开心,陈砚时?终于松下了一口气,手掌轻抬,他将下巴贴在妈妈肩头,跟着五指温柔环住了她?的肩膀。 眉眼弯弯,陈砚时?的嘴角已经开始止不住地向上扬,沈瑜瑾的醒来,是他这段阴暗日子里唯一的快乐。 只是快乐没?能持续多久,沈瑜瑾突然嚎啕大?哭,离得近的原因,他听见了她?撕心裂肺地叫唤。 她?说:“小舟,妈妈好想你。” 是认错他了吗。 陈砚时?一下失去了反应。 病房安静,因此沈瑜瑾这声“小舟”便显得尤为清晰。 陈少初微微皱起?了眉头。 医生很快到来,面对沈瑜瑾的症状,或许用失忆来描述并不准确,他说:“也许这是她?心里极为遗憾的一道坎。” “可能,她?还是不愿意‘醒来’吧。” 陈少初焦急:“有没?有什么办法。” 医生沉默:“老实?说,很难。”但?他还是愿意给予一个期盼的假象,“但?也不是完全没?希望,也许哪天她?突然看?开了,愿意放过自己了,她?或许就会好了。” 注射过镇静剂,沈瑜瑾再?度沉沉睡去。 站在病床边,看?着妈妈沉静的睡容,陈砚时?的心底好似被人无端凿出了一个洞。 洞口在沉沉漏风。 窗外是一片明?媚的艳阳天气,此时?太阳高悬,光斑投射,乌桕树端起?莫奈的调色盘,将身?上的枝叶染成了五彩颜色,恰好飞鸟路过,停在它的枝头,难得没?有叫唤。 僵直的背脊沉默,在沈瑜瑾的世界,陈砚时?这三?个字仿佛已经彻底地消失。 她?应该不是故意的。 肩膀有阳光洒下来的光亮,飞鸟做完最后的陪伴,开始扑腾煽动起?翅膀,爪子收紧,枝叶摇晃,莫奈的调色盘抖动,掉落的叶子是被风割碎的彩虹。 也是心头突然下起?的雨。 陈砚时?很快接受了被妈妈遗忘的事实?。 即便此刻被难过吞噬,可只要?妈妈能够快乐,他不介意被她?当成哥哥。 只是心头的雨好像没?办法再?停。 陈砚时?安静地离开了沈瑜瑾的世界。 生活继续,以后的每一天,都依旧会有温热阳光洒落肩头,可是好像再?也没?办法穿过他的心脏,抵达他的心口。 他拥有了无法被照亮的人生。 因此他的黑暗没?有出口。 * 好久没?见到儿子,沈瑜瑾真的好惊喜。 她?紧紧握着陈砚时?的双手,笑说:“你爸爸说你还在参加比赛,是结束了吗?怎么这么快就能回来。” 陈砚时?温柔地环过妈妈的肩膀,把头靠在她?身?上说:“嗯,结束了,我拿了一等奖。” 沈瑜瑾对周围的记忆会无限延长,唯有在面对陈砚时?,她?的大?脑会突然变成被封住的盒子。 此时?的她?不再?是匆忙去往京市的沈瑜瑾,她?成为了一个会耐心地等在家里的母亲,等待每一次重复的相见,然后她?的“小舟”会告诉她?,这次他又?获得了一等奖。 沈瑜瑾高兴,五指一抬,轻轻拍了拍儿子稍显单薄的背脊,笑说:“我们一起?回家。” 她?口中的家,已经变成了疗养院。 陈砚时?点头说:“好。” “不过,妈妈。”陈砚时?突然回头,看?见钱来正乖乖站在他身?后,一道彩虹的距离,眼神是无助的猫,她?好像在说,她?想要?跟他一起?走。 陈砚时?心底泛起?柔软,他转回头,征求妈妈的意见:“妈妈,我可以带同学一起?么?” 沈瑜瑾当然愿意,她?歪歪头看?向钱来,而后朝她?招招手,笑问:“是一起?比赛的同学么?” 陈砚时?再?次点头:“嗯。” 突然多出了一个同学,沈瑜瑾不由一阵头痛,这与她?大?脑里的固定程序有了不同,她?开始感到心慌。 好半晌,她?才终于缓过了神,又?继续问:“你的同学叫什么名字?” 陈砚时?回说:“钱来。” 沈瑜瑾认真地:“哦。” 陈少初侧目。 视线出现一个紧张的乖巧宝宝。 过彩虹的身?影是小心翼翼的,双手握住背包肩带,偷偷抿起?嘴,样子很是可爱。 站到小时?身?旁,她?眼神讪讪,声音小小地叫说:“阿姨好。” 然后又?侧头:“叔叔好。” 模样真的是好乖好乖,陈少初不由发笑:“你好。” 这一声甜甜的阿姨真的是完全踩到了沈瑜瑾的心坎里,她?完全忍不住要?对钱来摸摸头,然后又?抱抱。 是喜欢她?的举动,钱来一下就眼睛亮亮,超级配合,也给了漂亮阿姨一个大?大?的抱抱。 沈瑜瑾的内心瞬间被她?变成柔软的棉花糖。 她?不由在想,如果她?有一个女儿。 可她?曾经是想过要?有一个女儿的。 好像还取了名,是叫小诗吗? 没?能让自己再?细想,小诗这两个字已经足够让心脏发酸,继而开始一阵阵剧烈地抽痛,沈瑜瑾不由握紧了钱来的手。 想法似雨后春笋般疯狂在脑海里生长,心底有声音不断在叫唤,此刻不管礼不礼貌,合不合时?宜,沈瑜瑾都忍不住要?讲。 “你是叫钱来对吗?” “你来做阿姨的女儿。” “可以吗?” 第四十七份午餐 “可以吗?” 这个问题, 钱来好想点头哦。 她做过爸爸的女儿,却从来没有叫过一声“妈妈”,十分遗憾, 这是她人生缺失的最重要的一段经历。 问题过于唐突,陈少初搂住沈瑜瑾的肩膀, 轻轻拍了拍, 再柔声对她说:“好了, 你不要吓到人家了。” 而?后, 他?对着钱来, 神情抱歉地笑了笑。 没有得到回答,沈瑜瑾觉得好遗憾, 心口依旧闷闷抽痛, 不知是没有得到女儿的原因,还是因为其他?。 她逃避再想, 大脑早已制定好的程序再次将她封闭,她对钱来笑笑, 然后走去?拉陈砚时的手?,慈爱说:“妈妈带你回家。” 逛公园的项目就此告终。 距离不远,返程便没有坐车, 阳光正好的午后, 四人走过一段长长绿道?,再穿过一条蜿蜒的人工湖, 即将过马路时,偶遇了在公园后门卖泡泡枪的长胡子叔叔。 钱来只是看了一眼。 陈砚时没有说话,再度默默拿出?了手?机, 因此,钱来又莫名其妙地得到了一把芋泥紫色的泡泡枪。 好开心哦, 握住淡淡的紫色,钱来手?指轻轻一扣,天空瞬间就下起?了一场五彩斑斓的泡泡雨。 哔啵哔啵。 把钱来变成了一条会在岸上吐泡泡的快乐金鱼。 迎面立马跑来一个韩系打扮的小男生,他?问钱来:“姐姐,你可以用泡泡枪对着我吗?” 当然可以啦,钱来点?头:“可以呀。” 于是可爱发射,灰色小板鞋开心跳起?来:“哇,下彩虹啦。”这么好的氛围,他?突然变成恐龙,要疯狂地对泡泡发出?狗爬式袭击。 这么好玩吗,钱来试着把泡泡枪对准自己,可爱再次发射,她是被肥皂水糊了一脸的闭眼金鱼。 什么呀! 陈砚时一下就被她逗笑了。 可恶! 眼睫变黏,钱来不敢睁眼,在陈砚时想要去?买水前,陈少初已经赶忙去?了路边摊位,他?买了瓶矿泉水回来,旋开瓶盖后,手?一抬,直接递给?钱来说:“快先冲冲眼睛。” 接过矿泉水瓶,钱来心里崩溃。 完蛋了,她居然在陈砚时的爸爸妈妈面前,变成了一条瞎掉的金鱼。 嘴巴扁扁,好似她经常会无意识地就把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陈砚时忍住笑,接过了钱来手?上仍紧紧握住的泡泡枪,而?后帮她拿走矿泉水瓶上虚虚掩着的瓶盖,也柔声对她说:“快先把眼睛冲一下。” 好吧,钱来很是听话,右手?一扬,矿泉水瓶瓶身一下倾斜,跟着她左手?抬起?,在清水注满手?掌前,低头,弯腰。 左边洗了三下,右边也要洗三下。 视线总算是恢复了清明。 再抬头,脸上下雨,沈瑜瑾哭笑不得,快速拿来纸巾,可她没有递给?钱来,而?是直接抬手?,神色温柔地帮她擦起?了脸。 被清水冲洗过的果冻皮肤粉粉嫩嫩,沈瑜瑾没忍住,悄悄捏了捏,因这个动作,她心底蓦地闪过一丝熟悉的感觉,头突然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钱来不知道?沈瑜瑾内心所想,在乖乖被擦完脸后,她视线极度不好意思地瞟向了所有人,而?后小小声说:“谢谢。” 陈砚时把泡泡枪还给?了她,替爸爸妈妈回答:“不用谢。” 钱来把泡泡枪抱进怀里,再次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一段小插曲过去?,四人继续朝前走,很快便抵达了疗养院。 疗养院依山建立,分南北两个区域,中间隔着一条人工湖,北边为群居住所,南边则是带花园的独立别墅楼,每天都会有专门的医护人员值守。 沈瑜瑾住的地方就在南边。 穿过花园,回到空旷家里,沈瑜瑾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先洗手?,而?后便要开始给?她的“小舟”做芒果蛋糕。 说起?来,她并不是一个烘焙高手?,为此,她特意请了甜品老?师,在无数个等待“小舟”比赛回来的沉寂日子里,支撑她活下去?的唯一动力,就是学做蛋糕。 奇怪的是,学的品类不说上千,至少也有上百种,可她唯独只爱做千层。 厨房的身影忙碌,钱来站在中央岛台,双手?托腮,她看着沈瑜瑾熟练地将鸡蛋牛奶和低筋面粉倒在碗里,搅拌均匀后加入黄油,开始制作面皮。 一切做完,她又开始打奶油,再从冰箱里拿出?芒果,切成小块。 堆积成山的新?鲜芒果不由令钱来眉头皱皱。 她清楚地记得陈砚时在玩游戏时说过,因为过敏,他?最害怕的东西就是芒果。 可是…… 她望向已经在认真冲洗餐具的沈瑜瑾。 疑问持续到了餐桌。 很快,沈瑜瑾招呼着大家:“好了好了,你们?快过来了。” 每次如此,这项必经的环节令陈少初无奈,他?看着被遗憾和痛苦困住的妻子,又望望饱受折磨的儿子,心口沉重?,可再多的治疗都没有办法恢复她的记忆,他?无能为力,只能沉沉叹出?一口气。 气氛突然变得低落。 陈砚时领着钱来,走到餐桌,沉默落座。 椅子上,陈少初又一次耐心劝说,话语重?复地商量着:“瑜瑾,不如我们?换种口味的蛋糕好不好。” 闻言,沈瑜瑾停下切蛋糕的手?,十分抗拒地摇了摇头。 陈少初理解她的执着,可是:“每次都是吃芒果,会不会……” 这下沈瑜瑾要生气了:“你为什么从进门就开始阻止我。” 陈少初百口莫辩:“我……” 眼看沈瑜瑾神情就要出?现痛苦的裂缝,陈砚时赶紧起?身,拉住妈妈的手?,安慰说:“不用换的妈妈,这个口味我很喜欢。” 有了这话,沈瑜瑾才慢慢冷静下来,又变回温温婉婉的样子,她不再管陈少初,稍稍将头一转,开始神色愉快地切起?了蛋糕。 这是她无望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刻。 蛋糕横切一刀,竖切一刀,而?后刀面插进底部,将切件稳稳托起?,再装进小盘子,递到陈砚时的面前,眉目温和。 她的“小舟” 分量一定要最大。 之后,同样的动作再次上演,她刚刚喜欢上的小钱来,也要和“小舟”的分量一样大。 蛋糕最后还剩不到三分之一,她想了想,决定与惹她生气的陈少初分食。 刀子放下,她热情招呼大家:“你们?快尝尝看好不好吃。” 殷切的眼神里全是期盼,在沈瑜瑾的注视下,陈砚时慢慢拿起?了小匙羹。 重?复的动作已经能够做到心如止水般熟练,陈砚时用匙羹割下蛋糕的小小一点?,而?后送进嘴巴,慢慢咽下。 再笑起?时,眼底装了一片沉寂的深海,他?给?予肯定:“很好吃。” 沈瑜瑾松了一口气。 顿了顿,她又看向钱来:“怎么样?” “你觉得好吃吗?” 因为问话,呆滞的钱来才终于有了动作。 小匙羹捏在手?上,她想,陈砚时的妈妈做蛋糕一定很有天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即便嘴巴里的千层面皮细腻,芒果清甜,奶油浓香,可咽下肚子,她心里却没有一点?高兴。 难过没有影响它的味道?,钱来忧郁地点?了点?头:“很好吃。” “好吃怎么是这个表情。”沈瑜瑾不相信,玩笑说,“是不是骗阿姨的。” “不不不。”钱来不会撒谎,为了证明,她又立马“嗷呜”一大口,全部咽下时,她神色肯定,“是真的很好吃。” 沈瑜瑾被她的配合逗笑,这才彻底放松:“那?就好。” “嘻嘻。”钱来跟着回以讪讪微笑,而?后她眼神待不住,不由悄悄闪过一旁的陈砚时。 盘子里的蛋糕还剩下好大一半,他?进食的速度依旧很慢很慢。 陈少初也同样在留意他?的儿子。 悠悠将小口蛋糕送进嘴里的同时,他?默默计算起?时间,突然一下,他?假装剧烈地咳嗽起?来,手?掌捂上嘴唇,而?后他?转头对上沈瑜瑾的眼睛,装作痛苦的样子,边咳嗽边问她:“能不能帮我倒杯水?” 沈瑜瑾被他?吓一跳,赶忙起?身去?倒水,走时不忘数落:“怎么这么不小心。” 待她只剩下背影,陈少初立马恢复原状,抬手?端走陈砚时面前的蛋糕盘子,极尽可能地替他?吃下最大一口,而?后只留下拇指大小的一块,再度放回他?的面前。 一下要吞掉这么大块蛋糕,等沈瑜瑾再回来,陈少初是真的被噎到了。 他?的咳嗽相当真实,沈瑜瑾赶忙坐下,水杯往桌上一放,她抬手?顺起?他?的背。 好半晌他?才停止咳嗽。 沈瑜瑾立马把水杯递到他?面前,语气只剩满满担忧:“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陈少初尽可能地分散她的注意力,慢慢把水喝完才开口:“吃得有点?着急了。” 沈瑜瑾嗔他?:“吃那?么着急做什么,这里又没人跟你抢。” “还不是因为你手?艺了得。” 这话让沈瑜瑾翻旧账:“那?你从进门就开始阻止我,还不停说要换口味。” “是是是。”陈少初认错,“我的错我的错。” 沈瑜瑾又要“哼”了。 一顿惊人操作让钱来目瞪口呆。 疑惑持续困在她的心头,不断有想法冒出?来。 住在疗养院的陈砚时妈妈,应该是生病了吧。 可是她的病,是把陈砚时忘记了吗? 不然为什么她会不记得他?对芒果过敏。 钱来突然感到好难过,她担心地看向陈砚时。 却无意发现他?脖子上的皮肤,已经开始出?现了难以忽视的过敏红色,钱来焦急,想要问他?“还好吗”,可没来得及出?声,她的着急被陈砚时打断。 他?冲她摇了摇头,用唇语说:没事的。 这之后,他?沉默将盘子里的蛋糕吃完。 缓了缓,在难受蔓延至全身时,他?站起?身,努力撑起?笑脸:“妈妈,我吃完了。” 沈瑜瑾投在陈少初身上的注意力再度回到他?身上,可她要先确认桌上是否空盘,得到肯定答案,她才神色欣慰说:“吃完就好。” 下一秒,陈砚时循惯例与她告别:“妈妈,我要回学校做功课了,下周还有比赛,今天先不陪你了。” “比赛,比赛。”提到比赛,沈瑜瑾完全不敢留他?,一个劲地说,“那?你赶紧回学校。” 她焦急地要送陈砚时出?门。 钱来立马拿过背包,一路小跑跟上。 临走前,沈瑜瑾再度给?了儿子一个紧紧的拥抱,她交代:“妈妈哪里都不会去?,就在这里等你回来。” “你一定要回来知道?吗。” 呼吸变得浑浊,陈砚时强撑着身体:“知道?了妈妈。” “我下次再来看你。” 不敢耽误时间,身后的陈少初出?声打断:“好了好了,司机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听到这话,沈瑜瑾才不舍松手?。 而?后她又抱抱钱来:“你下次也要一起?来。” 钱来点?头说:“好。” 只一下,陈少初送两人出?门,他?抬手?搭上儿子肩膀,轻轻捏了捏,抱歉的话不需要言语,已经通过默契在无声传递。 车子停在门前,两个小朋友被送上车,而?后再一起?朝屋内的沈瑜瑾挥挥手?。 沈瑜瑾笑容满面,也跟着挥起?手?来说:“再见。” 告别的动作做完,陈少初的手?仍掌在完全降下的车窗。 遇见彩虹的日子,他?微微弯下腰,对上钱来,语气是无比郑重?:“钱来,我的小时。” “就拜托你了。” 抱着背包,钱来同样郑重?,她向陈少初做保证:“嗯。” “我会一直陪着他?的。” 话说完,陈少初面带微笑,在他?的注视下,钱来再度被陈砚时轻轻摸了摸头。 是熟悉的温度。 钱来也拥有了不用过敏就能泛红的皮肤。 干什么! 要在这个时候把她变成红色金鱼,她要忍不住在心里发射出?巨多的可爱泡泡了!! 第四十八份午餐 陈砚时和钱来出发前?, 陈少初早早便联系了医生。 而后又通知了张妈和黎伯,两人收到信息,一刻不敢耽搁, 飞速朝医院方向赶去。 依旧是熟悉的流程。 配药,输液, 回病房。 这不由让陈砚时回想起第一次的手忙脚乱。 他的厌食, 好像也是由那一刻开始。 —— 彼时哥哥离开已?半年有余, 沈瑜瑾的情况逐步恢复稳定, 现在的她, 看见陈砚时已?经不太会陷入崩溃与抓狂。 两轮会诊过后,医生判定, 她接下来的疗程, 只需要定期复诊就行,很快, 沈瑜瑾的档案便由京市医院调回了芜市。 家里有太多太多关于?陈砚舟留下的痕迹,怕她再次受到刺激, 陈少?初便另外购置了房产,然而搬过去的沈瑜瑾住得十分不舒心,每每半夜, 她时常会被噩梦惊醒, 继而又开始陷入无尽的绝望中。 一连换了几套房子都是如此。 没办法?,陈少?初只能把她送进了疗养院, 那里不仅24小时有专人值守,还有先进的治疗设备与仪器,就这样又过了三个月, 沈瑜瑾的情况才?算是恢复了正常。 之前?的半年,陈砚时每逢休假便会抽出时间去往京市, 可到了医院,他一直不被医生允许进入病房,因此他只能等妈妈睡着,再通过窗子,安静地在外看。 而在沈瑜瑾初回芜市的三个月里,他依旧享受着同等待遇,一窗之隔,困住的不仅是她,也同样封闭了他。 再后来,沈瑜瑾的情绪已?经能控制得很好,而陈砚时又开始迎来繁忙的期中考试,期末考试,参加竞赛…… 直到能完完全全地站在妈妈面前?,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年。 这一年里,沈瑜瑾慢慢失去了对两个儿子的所有记忆,唯独留下了一小段。 一年未见,陈砚时的初次到访让沈瑜瑾惊喜,她见了他,完全顾不上仍是虚弱的身?体,立马冲到他面前?,生怕他跑掉般,一把将他紧紧抱住,而后再焦急问他:“小舟。” “你?比赛结束了吗?一切都还顺利吗?” 比赛……这是一个过于?久远的话题。 陈砚时下意识望向沈瑜瑾身?后的医生,他不知?道此刻能不能和妈妈提起这件往事,得到医生肯定的答复,他才?敢抱住妈妈的肩膀,回说:“嗯,很顺利,我这次拿了第一。” “太好了太好了。”沈瑜瑾放下心来,一下松开手,对上陈砚时的眼睛,她不忘再三强调,可仿佛却是在说给自己听,“这几天妈妈哪里都没有去,一直就在家里,等你?回来。” 陈砚时又倾身?抱抱:“嗯,我知?道的。” “谢谢妈妈。” 第一个遗憾得到了完满,沈瑜瑾便要开始完成?她的第二个遗憾。 她给她的“小舟”做了一块芒果?千层蛋糕。 圆圆的千层做出来,她切剩一个小三角,而后小心翼翼地装在盒子里,剩下的全部?,她都毫不留情地往垃圾桶里扔掉。 从?厨房走出来,她亲密地挽起陈砚时的手,一下就要把他带去餐桌。 一直在沙发上发呆的陈砚时神情突然有了松动,他一下起身?,懵懵懂懂地跟着妈妈走。 守在沈瑜瑾身?边的陈少?初对她的行动有了预判,他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儿子去受这个苦,于?是他试着劝说:“瑜瑾,我们先吃饭,蛋糕晚点再吃好不好?” 沈瑜瑾温柔笑笑:“我特意做得很小,不会影响吃饭的。” 直到看见被复刻的漂亮千层,陈砚时才?深刻婆文海棠废文都在衣无贰尔七五贰八一了然,那矗立在奶油上的芒果?颜色,在妈妈的心里到底是有多遗憾。 见这招不行,陈少?初又换新招,他赶忙端起被沈瑜瑾静静放置在桌上的蛋糕盒子,边假意朝厨房方向走,边说着:“我去把它取出来。” 沈瑜瑾刚要阻止,陈少?初又说:“这样吃起来会方便点。” 听到这话,沈瑜瑾才?勉强算是同意了。 快要走到厨房,陈少?初心里真是左右为?难,他接下来的举动,也许会伤害到妻子的情绪,可他看着最近变得越来越沉默的儿子,明?明?他的人生也才?刚刚开始,他沉沉叹气,不让自己再过多犹豫,心一狠,他咬着牙,十分“不小心”地让蛋糕跌落在地。 他同样放在心里当宝贝的小时,本就不该承受这片痛苦。 “啪嗒”一下,跌落的奶油瞬间将透明?的盒子染成?了滚动的纯白色花猫。 紧跟着,陈少?初立马“哎呀”,他语调无辜的:“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没拿稳,我……” 没等他把话说完,视线突然闪过一道身?影,是沈瑜瑾直直朝他冲了过来,紧跟着,她愤怒地抱住了他的肩膀,狠狠地朝他的手臂咬去。 陈少?初吃痛,却也只是就着她的姿势倏地将身?体一弯,而后手掌环上她的后背,安抚似的轻轻拍了拍。 医生急忙提着医药箱小跑过来。 镇静剂在准备,两名医护人员试图掰开沈瑜瑾留下了后遗症的手。 陈少?初不忘提醒:“轻点轻点轻点。” 他不说话还好。 这个让千层摔倒的罪魁祸首,令沈瑜瑾彻底变得歇斯底里,刚刚那一幕曾不断重复地在她的梦里上演,此刻的她,竟一下分不出,现在,这一秒,这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 她开始痛苦而又绝望地去寻找陈砚时的眼睛。 她要确认,她的“小舟”已?经平安地回来了。 一切是如此的兵荒马乱。 眼前?的这一幕让陈砚时的内心受到了不小的冲击,他看着妈妈疯掉的样子,心里仿佛有承受不住的震撼。 此刻他真的很想很想去抱住绝望的妈妈,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双脚突然变得无法?动弹。 镇静剂已?准备就绪,针口是医生推压而出的液体。 眼看就要扎进手臂。 陈砚时突然出声:“医生,先等等。” 闻言,医生停了下来。 熟悉的语调,传来的是属于?陈砚时的声音,这样沈瑜瑾感知?也许一切并不是梦境,她情绪稍稍冷静,陈少?初便顺势将她牢牢地锁在了怀抱里。 而后,一行人看着陈砚时平静地朝前?走,脚步堪堪停在了被陈少?初无意滚落的蛋糕处。 他弯腰,抬手,五指稍稍使?力?,花猫一样的盒子便没有重量般地滚到了他手心里。 很快,他起身?,径直走到沈瑜瑾的身?边,单膝蹲下,在她面前?,小心翼翼地打开了蛋糕盒子。 糊掉的奶油依旧香甜,黄色柔软颗粒的口感明?明?是芒果?,可吃到心里,却一秒就变成?了发胀的柠檬酸片。 始终是掉在地上的东西,沈瑜瑾没忍心让儿子吃太多,只要一口她便已?经很满足,她轻轻按住陈砚时的手,又变回他熟悉的温婉样子,如小时候那样,温柔用指腹擦掉他粘在嘴角上的奶油:“掉地上脏了的。” “我们不吃了。” 陈砚时这才?回以微笑,他温暖地对妈妈说:“好。” 镇静剂最后没能用上,在陈少?初的陪同下,沈瑜瑾慢慢踱步,回到了她在一楼的房间。 收到消息,陈康周带着太太和张妈火速赶来。 因食用量小的原因,陈砚时这次的过敏没有很严重,张妈他们来得快,一下便在二楼收拾出了房间,因此陈砚时的整个输液环节,是在房间进行。 漫长的输液结束后,时间已?经去到了晚上九点。 陈砚时颗粒未进。 张妈早早就熬好了粥,等输液结束,她没让陈砚时下楼,而是将小碗粥放在托盘,直接端去他房间,放在桌子上说:“你?先吃,晚点我再来收碗。” 陈砚时点头?说:“好。” 经历了刚才?那一下,陈砚时早已?没什么食欲,但也不想被张妈念叨,于?是从?床上下来,去往桌边,他端起碗,就着碗的边缘,直接将粥喝下了一小口。 粥水滑过咽喉,很快便能咽下。 可却在想要进行下一口的时候,他突然一阵反胃,跟着赶紧跑到盥洗池,顾不上其他,他对着盘口,吐得昏天暗地。 仿佛要把身?体的所有都吐空。 好久好久才?缓过劲来,陈砚时无助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很快,他平静的漱了漱口,继而回到桌边,看了看那碗再也无法?下咽的小碗白粥,他突然叹气,慢慢将它端起,再次回到了盥洗池,手微微一扣,白瓷碗倾斜,不断朝盥洗盘口下起了难过的米。 一切做完,他将碗冲洗干净,无声去往窗台。 晚十点的月光洁净。 陈砚时抬手推开了窗,窗外夜色弥漫,月亮冰凉,他身?上有月光掉落的薄薄的霜。心底逐渐冰凉,他沉沉地回想着今晚发生的这一切。 而此时在他的下方,仅仅隔着一道天花板,沈瑜瑾裹着被子缩在沙发上。 投影里播放的仍是《寻梦环游记》。 不知?道为?什么,她尤爱这部?电影,如果?细算,这一年,她把它看了不下千遍。 甚至,她总是会反反复复地将电影暂停在某句台词:死亡不是生命的重点,遗忘才?是。 这之后,她心脏抽痛,开始哭得昏天暗地。 夜色听见了她的绝望。 窗外仍是相同的月光,薄薄的霜撒在她的窗口,依旧没办法?把她照亮。 呼吸的频率相同,关了灯的房间,一上一下,沉默的儿子和哭泣的妈妈,心口漏风,他们的黑暗相同。 * 坐在病床前?,尽管医生说陈砚时的情况很稳定,可看着他泛红的脸,钱来还是觉得好焦急好焦急。 张妈安慰她说:“没事的小钱来,小时很快就会好的了。” 钱来才?不相信这个很快。 她带着哭腔问张妈:“他经常这样吗?” “经常都要来医院吊针吗?” 张妈拍拍她:“没有没有,偶尔那么一两次吧。” 一两次也好多啊,钱来好难过好难过,吸吸鼻子,眼泪突然止不住地就冒出来。 这下轮到张妈着急了,她赶紧抽过纸巾,替钱来擦擦脸:“哦哟哟,这可不兴哭的啊。” “快快快,赶紧把眼泪收起来。” 钱来接过张妈手上的纸巾,胡乱擦起了脸,可嘴巴还是要难过地扁着的。 她抽抽噎噎,继续守在陈砚时的病床前?,看着他,一刻都不敢离开视线。 时间漫长,已?经过了足足3600秒,换了一次药,可陈砚时都没有要睁眼醒来的迹象。 怎么会这样,钱来又要担心地哭了,她眼眶红红,再也坐不住了,一秒站起身?,微弯下腰,手撑在病床前?。 她在观察陈砚时的呼吸。 可是好像观察不到,钱来要被吓死了,赶紧伸出食指,直直去往他的人中处,她要探他的鼻息。 一秒,两秒,三秒…… 陈砚时再也忍不住,闭着眼,气笑了。 醒了吗? 钱来松下一口气,刚想要收回手,不料却突然被陈砚时抬起的手牢牢抓住。 微热的温度传递,他闭着眼睛说:“不盼我点好。” 钱来仍沉浸在害怕的情绪里,嘴巴一扁,她好委屈。 睁眼的同时,陈砚时无奈地叹出一口气。 其实他早就醒了,只是,他完全不想被钱来看见自己这么不够帅气的花猫样子。 但此刻,她好像也为?他变成?了花猫。 探他鼻息的一只手指仍牢牢被他握在掌心,因此他只能抬起仍挂着点滴的另一只手,微微将手指弯曲,而后指骨小心翼翼地触上她的脸颊,让她的眼泪掉落在他的皮肤。 是能灼伤他心脏的滚烫温度。 陈砚时安慰她:“我没事,你?别哭了。” 钱来点头?,眼泪堪堪收回,完全没想起正被他牢牢抓住的一只手。 此时她的视线在她脸颊侧方的指骨聚焦,某人手背还挂着针头?,因替她擦眼泪的动作。 回血了! 这下说什么眼泪都再也没办法?止住了。 因此,哭泣的花猫对上了红色的花猫。 好可怜的喵喵喵~ 第四十九份午餐 回血的手背一下就肿成了馒头。 很快, 护士小姐姐过来,替陈砚时?换了另一只手扎针,离开前特意叮嘱说:“这只手不可以?再乱动了哦。” 钱来记住了, 吸吸鼻子,仍带着哭腔点头:“嗯。” 陈砚时?:“……” 这之后, 又继续度过了极为漫长的3600秒, 陈砚时?终于能?拔针, 看他逐渐恢复成正常的样子, 钱来呼气, 终于放下了一直高高悬空的心。 离开医院正值饭点,几人在外吃过晚餐, 确认陈砚时?已经彻底没事后, 钱来才放心回了家。 漫长的一天即将结束前,从疗养院过来的陈少初敲响了陈砚时?的房门。 不多时?, 房门开出一道半大?的缝,微微光亮洒出来, 陈少初笑问:“准备睡了吗?” 陈砚时?回说:“还?没有。” “那陪爸爸聊聊天?” “好。” 两人一前一后去往后院。 月亮微笑的夜晚,薄薄的雾气四散,后院跟着亮起了两盏微弱壁灯。 两道倾斜的影子晃动在白色墙面, 只一秒, 便并肩路过了已经熄火的围炉茶香,脚步向前, 拉动着影子瘫倒在地上?,滑过沉睡的花盆,再经过一小段石子路面后, 才终于抵达了柿子树的躯干。 果子低头的枝叶下,陈少初抬手, 目光专注地去寻找那道已经被时?间冲淡的细细铁丝痕迹。 陈砚时?的目光也在追随着。 良久过后,陈少初转身,对着陈砚时?,他心底同样有着无数愧疚,他语调沉沉说:“是爸爸没用,一直没能?保护好你。” “总是搞到让你进医院。” 可陈砚时?并不这么认为,他摇了摇头,无关保护,这是他自愿的选择:“只要能?让妈妈开心就?好。” “那你呢?”陈少初问,“你开心吗?” “我……”陈砚时?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在他心里,他的个人情?绪早已不是第一顺位,开不开心,高不高兴,这个问题对他来说其实并不那么重要。 陈少初叹气:“小时?,在爸爸心里,你的开心同等重要。” “只是……”面对沈瑜瑾的病情?,他真?的尽了最?大?的努力,尝试过无数种?办法,可沈瑜瑾仍不愿意放过自己,她依旧将自己困在痛苦的牢笼,无数个灰暗的夜晚,星星都在无声陪着她歇斯底里。 陈少初说:“其实这两年?我一直在联系国外的医生,我想,或许换个环境,再换种?治疗方案,你妈妈可能?会?变得好一点。” “但不管会?不会?,总不至于比现在更糟糕。” “而且全?新的治疗,多少也能?让我们有了新的期盼。” “所以?小时?,”他终于讲出今晚聊天的重点,“跟爸爸妈妈一起出国吧。” “好吗?” 出国这个问题并不是第一次谈起,早在升高中前,陈康周就?已经和他提出过这个想法。 然而当时?的陈砚时?并不愿意,哥哥离开后,爸爸陪着妈妈住进了疗养院,紧跟着爷爷奶奶也搬走,只有他,要固执地守着这个不再会?拥有欢笑的壳。 这次他的回答仍是一样:“我不想走。” 陈少初问:“是因为?” 陈砚时?抬眸。 理由不多,在他生日那天,陈康周依旧想带他搬走,可这里拥有着他最?美好的儿时?回忆,他根本就?不愿意离开。 而出国,就?意味着他要去往一个全?新的地方,不知道那里和芜市会?隔着多远的距离,想到这,他当下闪过最?快且最?真?实的想法,只有不想。 他不想和钱来隔得太远。 可他没有过多解释,只是笑笑:“留在这里挺好的。” 陈少初看他半晌,“嗯”了下,也没再勉强,这之后,两人又围着院子转了一圈,返程回疗养院前,陈砚时?在大?门处与爸爸告别。 陈少初让他赶紧回屋去:“不用送了,就?这么几步路,早点回房休息吧。” 陈砚时?脚步没动,要看着爸爸上?车:“没关系的,我还?没那么早睡。” “跟你妈妈一个倔脾气。”陈少初无奈笑笑,拉开车门,上?车前,他踌躇半秒,想了想,又回过身,继续说起在后院谈论?的话题:“小时?,其实爸爸想让你一起出国还?有一个原因。” 陈砚时?抬眸。 陈少初接着说:“你厌食的问题,爸爸一直都知道。”说到这个,他抬手去往陈砚时?的手臂,面带心疼的捏了捏,“我咨询过医生,你会?这样,可能?,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在这里。” 他指了指他的心口?。 “所以?小时?,”陈少初无比诚恳地请求,“和爸爸一起走吧,我们去想办法,走出来,好吗?” 这次陈砚时?没有说话。 沉默良久,他才给出了一个不再是拒绝的回答:“我想想吧。” “好。”陈少初拍拍他,再语重心长地说一句,“爸爸等你。” * 隔天上?学,经历了在医院那么一下,钱来彻底把陈砚时?当成了一朵弱不禁风的菜花。 是身体菜菜但是长得好漂亮好漂亮的一朵花。 喝水的时?候要问他:“你喝水吗?” 不管喝不喝,反正她特意为他买了一个新的灰色保温杯,一下课,她就?要飞奔去排队帮他打热水。 写?作业的时?候要趁机回头观察,确认他没事,才转身,让马尾在空中飞起放心的弧度。 中饭依旧由康叔送来,没等陈砚时?同意,钱来已经“啪嗒啪嗒”地跑下楼去取。 再回来时?气喘吁吁,两个便当包稳稳握在她手上?,回到座位,她将一个留给自己,另一个放在了陈砚时?的课桌。 可是想了想,她又把陈砚时?桌子上?的便当包拿走,放到她的桌面,而后认真?打开,把饭盒和汤盅拿出来,逐个打开盖子后才放到陈砚时?的课桌,然后又回头,继续给他递筷子和勺子。 这只忙碌了一整天的蜜蜂让陈砚时?有一点点点的无奈,他单手支在桌面,托着腮控诉她:“你这样搞得我好像一个没用的残废。” 钱来才没有这样想:“你生病了呀。” 陈砚时?才不要被她当成娇弱的病秧子:“我已经好了。” 怎么能?算是好了呢,午餐监督管理员钱小来彻底上?线:“可是你还?是不怎么吃饭呢。” 这话让陈砚时?无话可说:“好吧,你说得对。” 好半晌,他看着依旧难以?下咽的午餐,在钱来第一百八十万次频繁回头看他的时?候,他抓住她的视线,问她:“我厌食这个问题,你会?觉得是很严重的问题吗?” 当然严重啦,钱来诚实点头:“人怎么可以?完全?不吃饭呢。” 陈砚时?心虚小声:“我没有完全?不吃饭。” 钱来:“人怎么可以?只吃一点点饭呢。” “我。”陈砚时?再一次无话可说,泄气,“你说得很有道理。” 于是午休再度回归了宁静。 下午上?学,下课铃声刚响,钱来又立马回身去寻找陈砚时?的水杯。 他简直被她变成了林黛玉,陈砚时?不想让她再跑,早早就?把保温杯放到课桌里藏起来,他说:“我喝完水会?自己去打的。” 听?他这么说,钱来看向他的眼睛,要做确认:“真?的?” 陈砚时?迎上?她的目光,保证:“真?的。” “你不会?骗我吧。”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那为什么现在还?不用打水,钱来皱眉头:“也就?是说,你一天都没喝水了!” 话题为什么会?变成这个走向,陈砚时?跟不上?她跳跃的脑回路,语气一下变得无助:“我……” 可“我”了半天也“我”不出个什么来,他无话可说,只能?承认:“是的。” “啊。”他的回答把钱来的眉头揉得更皱了。 一旁,八卦听?完全?程的徐子谦满是好奇,由早上?就?出现在陈砚时?课桌上?的保温杯那会?开始,他就?想问了,现在终于找到时?机。 他对着陈砚时?好奇:“你生病了?” 陈砚时?否认:“没有。” 徐子谦又问“那怎么突然要喝热水?” 陈砚时?很是淡定:“养生。” “……” 即便是开玩笑的回答也突然让钱来有一点点点的不高兴,养生还?不喝水,她“哼”一下,不再看他,生气地转回了头。 背脊僵直的同时?要一把抓住躺在试卷上?发?呆的黑色水性笔,钱来鼓起脸颊,要它跟自己一起苦恼做题。 可恶! 大?题认真?读了三遍,因此脑袋里已经完全?没有办法再去注意,此刻的她,已经开始在陈砚时?面前表现出了她的小脾气。 可她明明从来都不是一个会?有小脾气的人。 “哼哼哼”的情?绪一直持续到了放学。 这期间,钱来没有回头再和陈砚时?说一句话,她才不要管他喝不喝热水呢。 晚餐是和易晓晓一起去了学校外面的老字号粥粉面档,钱来点了一碗五彩鱼旦粉,阿姨煮粉的速度很快,一下就?能?上?桌。 小料满满铺在汤粉上?,钱来朝里加了一勺沙茶酱,而后她夹起一块脆脆鱼皮,“咔嚓”一口?,生气吃掉。 头一次见这样的钱来,一旁的易晓晓问她:“怎么啦,谁惹你生气啦?” 听?到问话,钱来这会?才发?现自己好像是在生气了,可是…… 炸毛的猫慢慢吞下鱼皮,她也有点不可思议:“我刚刚生气了吗?” 突然的反问一下把易晓晓问懵了,她变得不太确定:“是生气了吧,我生气也这个表情?。” “啊?”钱来努力去想象自己的表情?,突然又变成了温顺的猫咪。 这下,易晓晓确定是她判断失误:“你没有生气,是我看错了。” 情?绪被打断,钱来一下开心:“嘻嘻。” 吃过晚饭,两人在学校转了一圈才各自回教室。 路过陈砚时?的课桌,钱来又“哼”了一下,情?绪回来了,她又变成了炸毛的猫,还?是不想理他。 还?有二十分钟才正式上?课,这期间,钱来已经在课桌上?准备好了接下来要复习的试卷。 沉浸式学习开始前,书包里的手机突然“叮叮”响起,把钱来吓得一个激灵抬头,瞬间就?僵住了背脊。 可恶,她忘记调静音了。 慌忙将手机从书包里翻出来,钱来将手机按亮,桌面一下就?弹出了微信有新信息的提示。 钱来点开。 画面跳转,是陈砚时?发?来的两条新信息。 第一条是一张照片,拍的是已经喝空水了的无助保温杯。 跟着第二条便显得委委屈屈:我已经喝完水了。 谁让你汇报了,炸起的猫毛被无声地顺了顺,钱来把手机搁在桌面,伸出一只手指,逐个字母逐个字母的打字。 钱来:我知道了。 很快,陈砚时?又发?来:你别生气了。 才没有,炸毛的情?绪一扫而空,钱来变成开心的猫猫:我没有生气。 哦,那还?不理他,陈砚时?不信:哦。 钱来:是真?的。 陈砚时?:我知道。 下一秒,他又发?来:我想哄你而已。 什么呀! 说这些?让她心跳发?芽的话,她可是真?的会?生气哦! 第五十份午餐 时间?过去了一周, 关于出国的问题,陈砚时迟迟没有给陈少初答复。 走出来这件事,就像窗台上摆放着的两株洋桔梗, 一直以来,紧闭的玻璃窗户隔掉了两株鲜花身上的阳光, 切割了它们与?室外连接的空气, 因此它们只能蔫蔫地活着, 虚弱地呼吸。 可突然有一天, 其中一株花朵被人移到了敞亮的院子, 它开始获得新生,重新拥抱起肥沃的土壤, 沐浴着温热的阳光。 它因此变得快乐明媚。 那仍被留在窗台的那株蔫蔫洋桔梗, 会怪它抛下它吗? 如果他想拥抱敞亮,仍留在黑暗里的妈妈, 会怪他吗。 陈砚时不知?道?答案。 对于爸爸的再次询问,他依旧无法给?出最直接的回答, 问题的根本已经不是他认为的只是要去很远的地方读书,而?是要他彻底换掉整个环境,让身体先与?过去抽离。 因此他必须要好好地想一想。 在这段思考的时间?里, 很快, 高三学?生参与?了一次联考,又度过了两次大考, 最后,他们终于迎来了毕业前的最后一个寒假。 放假的前一天上午,胡德海叮嘱值日生小组要好好搞卫生:“锁门前别?忘了检查好门窗和电源。” 钱来和唐敏琪一并?说着:“知?道?了。” “一定。” 值日生每天按座位轮流, 一次一桌,胡德海想了想:“就两个女?生留下搞卫生好像不太够, 要不这样,陈砚时还有徐子谦,你们两个也留下帮帮忙。” 两人也同样回了:“嗯。” “好。” 短短一个学?期眨眼便结束,由于假期中间?还夹着个过年,胡德海最后说:“这是个辞旧岁迎新年的一个假期,等?再开学?回来,你们就要面临更大的挑战了。” “所以趁这几天,该休息的就好好休息,想玩的就抓紧时间?好好玩一玩,别?收了假回来还懒懒散散的,你们得赶紧投入紧张的备战状态了。” 他指骨弯曲,敲了敲黑板上的倒计时:离高考,仅剩123天。 “不到半年了啊,还有四个月。” 有同学?哀嚎了:“老班你放假前说这个,是想让我放假呢,还是不想让我放假呢。” 有人做哭泣状态嚷嚷着附和:“就是就是,我都没办法快乐过年了啊啊啊。” “搞得我好紧张啊。” “哭了,不活了。” 跟着七嘴八舌地响起一大片,胡德海粉笔头一挥:“行了行了,你们这帮猴崽子,不说了放假了,我提前在这里跟大家说声新年快乐。” 这才?迎来一片欢呼:“新年快乐新年快乐。” “下学?期再见啦。” “再见再见。” “欧耶,我自由咯哈哈哈。” 怎么?就自由了,闻言,胡德海又敲了敲黑板上的123天:“自由什?么?自由,你别?忘了写作业。” “哈哈哈哈哈。” “…………” “别?的科我不知?道?,但我的物理可是留了三张卷子的。” “…………”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别?康桥了,我回来第?一个检查你的。” “…………”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吵吵闹闹过后,好多同学?真的变成了撒欢的猴,各个将椅子倒扣放上桌子,书包一背,全都飞速消失在了教室门口。 被留下做值日的四人很快进?行了分工,座位一共五个大组,钱来负责全教室扫地,陈砚时则负责擦干净教室窗玻璃。 唐敏琪负责擦黑板、打扫走廊、清理花架和摆齐桌子,徐子谦则是全教室拖地。 最后大家再一起去学?校后门倒垃圾。 等?弄完所有事情,再检查完教室的门窗、电源,大门上锁,时间?已经迈向了中午12点?。 走出校园的路上一片空空荡荡,高一高二的学?生老早就开始放了假,高三生是最后一批,因此学?校外边的美食街,少了学?生的帮衬,也开始呈现出一片冷清景象。 四人在各种粥粉面档口转了一圈,发现没什?么?想吃的,最后决定搭乘最近一班公交车,去附近的茶楼解决午餐。 由早七点?便开始的茶市到了中午依旧热闹,四人现场拿了号,等?位的时候觉得无聊,四人去附近的商场转了两圈,玩了一轮夹公仔,又排队买了奶茶,时间?过了将近四十分钟,才?终于叫到他们的号。 老字号茶楼没什?么?新装修,红红火火的旧色,闪闪亮的水晶吊灯,一楼大堂专门摆放老板年轻时获得的各类厨师级奖项,走到铺红色绒地毯的旋转楼梯,老旧带花墙纸上贴一排老板与?各类明星比着大拇指的“耶耶”合照。 四人一前一后被领班带上了二楼,刚收拾好的圆桌前,服务员手脚利落地铺上新桌布,跟着领班按一按圆珠笔的头,写茶位:“几位喝什?么?茶?” “罗汉果、菊花、普洱?” 本就买了奶茶,大家没什?么?意见:“菊花吧。” 领班点?头,茶位那栏正字少一横,跟着丢下四包菊花茶,转身下楼。 习惯了自助的学?生仔开始在菜单上打“√”,对食物依旧不太有兴趣的陈砚时则负责给?大家烫碗筷。 喝茶一般不用花太多心思去想,每每都是那几样。 百合酱凤爪、鲜虾烧卖、再来两份虾饺皇、陈皮牛肉球要蘸喼汁才?好吃,沙嗲金钱肚也不能少,三丝炒米可以配皮蛋瘦肉粥、面酱蒸排骨也是很好的味道?,再来一份金莎海虾红米肠、香煎腊味萝卜糕,萝卜牛杂,蛋挞和糖沙翁。 哎呀好多好多,不够还可以再加。 一顿盲选完,打钩点?菜五分钟,服务员对着“√”画圈圈五秒,上菜半小时,终于在时间?迈向两点?前,四人吃上了今天的午餐。 刚迎来了假期,餐桌上,放假准备做什?么?是必不可少的话题。 临近高考,仍在四十九、五十、四十八名左左右右徘徊的钱来放假就只有一件事:“姐姐给?我请了老师,我应该会在家继续补课复习,看能不能把成绩再拉高几分。” 唐敏琪“哦”一下:“我应该也差不多,在家看看书写写作业,时间?紧迫,我估计今年也不用跟爸爸妈妈去走亲戚了。” 徐子谦的计划一样,除了看书复习,也就多了个打游戏。 轮到陈砚时,如果出国算计划的话,他和爷爷奶奶过完年就要走了。只是他仍不知?道?该不该走,因此计划也只有:“我也差不多,看书、复习。” 学?霸的看书可不是一般的看书,徐子谦往碗里夹了块红米肠,他问陈砚时:“你大学?应该会考虑去清北吧?” “可能。”陈砚时想了想,可清北所在的京市是哥哥结束了璀璨人生的地方,他未必敢去,“但也不一定。” “不一定?”徐子谦好奇了,“你这成绩肯定能稳上清北的吧。” “这话我可不敢说。”陈砚时笑笑,“不到分数出来那一刻,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听?他这么?说,钱来在心里小小声的:呸呸呸,乱讲话的。 陈砚时又问:“你们呢?”说话时,他看向钱来,“大学?是打算留在芜市?” 徐子谦很快接话:“如果分数还是和现在差不多,我应该就留在本市了。” “离家近,而?且芜大的王牌专业也不差。” 唐敏琪却有别?的想法:“我倒是想离家远点?,省得我妈天天唠叨我,好烦好窒息。” 徐子谦要问了:“你想去哪?” “不知?道?。” “不知?道?你还说。” “那不是还要看分数嘛,而?且我也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反正只要离家远就行了。” 徐子谦不认同:“离家太远也不是什?么?好事,气候环境饮食,这些都得适应。” 唐敏琪才?不管:“反正我就是想走远一点?。”她问钱来,“小钱来你呢?” “我……”钱来其实没有认真想过这个问题,习惯了被丢来丢去的她,目前倒是有好几个心仪院校,只要能考上,“我去哪个地方念书都可以。” 话说完,她偷偷看一眼陈砚时,当然她最希望的还是能和他继续在同一所大学?,如果不行,那在同一个城市也不是不可以。 想到这,她掩耳盗铃地做补充:“反正姐姐经常出国演出,每次出去她都要很久很久才?能回家一次,所以我留不留在芜市好像没什?么?差别?。” “不过,最后还是看看分数和专业吧。” 听?到出国,陈砚时平静地抿了口菊花茶,而?后状似随意地开口:“你的姐姐,”他顿了顿,“经常待在国外吗?” 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问,但钱来依旧朝他认真点?头:“嗯。” “如果你们很久都不能见面。”陈砚时又是一顿,他在寻找一个比较准确的措辞,但没有,于是只能问,“你会不记得她吗?” 他解释说:“这个不记得不是指彻底忘记,就是可能你有的时候会被别?的人或事暂时分散了注意力,然后她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当然不会啦。”对她这么?好的姐姐,钱来这辈子都会牢牢记在心里的,“姐姐不会变得不重要的,她可是收养我的姐姐呢。” 陈砚时也认可,这个类比本就不对,他的分量还远远达不到此。 钱来又说:“不管姐姐飞哪个国家演出,要去多久,我只会期盼她早点?回来,不会不记得她的。” 听?她说完,陈砚时还想再问些什?么?,没等?他开口,一旁的唐敏琪已经从他犹豫的情绪里判断出: “你是不是要出国啊?” 问题突然,徐子谦立马停下了筷子,眼神匆匆瞟向陈砚时。 钱来心头一跳,跟着心底“咯噔”一下,这是她从未设想过的选项,因此她也跟着好奇地睁大了双眼,赶忙朝他的方向去看。 目光齐刷刷,陈砚时内心已经不那么?排斥与?同学?们分享:“家里是有这个想法,但我还没想好。” 徐子谦接话:“你要是想好的话,什?么?时候会走?” “过完年。” “这么?着急。” “嗯。”陈少初做了两手准备,早早便替他申请好了学?校,“只是我还在犹豫。” “犹豫什?么??”唐敏琪问。 “犹豫,”陈砚时对上了钱来仍是呆滞的眼睛,“挺多的。” 怕被治好的他会变成妈妈世?界里的逃兵,也怕隔着距离,钱来会不记得自己。 好半晌,他似乎在寻求答案:“我其实,不知?道?要不要去。” 在他心里,吃不吃饭其实并?不那么?重要,可因为这个问题,他好像变成了一个生病的人。 因他的话,气氛倏地就变成了冷掉的杯中菊花茶,苦苦的。 心口好像被堵住了,钱来一时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只好拿起刚刚在商场买的那杯厚牛乳芋泥,嘴巴悄悄咬上吸管,视线逃避,趁机掩盖掉心里突然滕升而?起的难过雾气。 “太突然了。”徐子谦仍是觉得意外,“好像之前都没怎么?看你做准备,怎么?一下就冒出这个想法了。” 陈砚时没有隐瞒,“家里发现了我不愿意吃饭的问题。” “所以……” 所以是要去治病吗? 钱来松掉了一直咬着的吸管,继而?抬眼去看他。 徐子谦也一下反应过来:“那肯定是要去的啊,你犹豫什?么?。” 唐敏琪也附和:“就是就是,这个没什?么?好想的。” 陈砚时看向钱来。 接收到他的目光,虽然心底已经被不舍的泡泡淹没,但钱来还是朝他点?了点?头,无比诚恳地说:“嗯,我和他们的想法一样,我希望你可以变得健健康康的。” 话说完,钱来又赶紧让视线逃离。 心里突然下起了雨,脑海蓦地飞过许许多多被她赋予了马卡龙颜色的奶糖画面,可如果他出国了,隔着时差与?距离,这些画面全都不复存在,即将拥有全新生活的他,应该很快就会忘记她了吧。 这样钱来感到难过。 餐桌上的话题依旧不断,只是在这之后,钱来都不太有参与?感,勉强变成向日葵一样地笑着把饭吃完,在地铁站笑着与?唐敏琪和徐子谦告别?。 他们住同各方向,送钱来回家的任务便落在了陈砚时的身上。 阳光依旧明媚的下午四点?,身上挂满暖阳,乌桕树叶被风切碎,又朝地上下起了被割断的五彩斑斓。 和他一起跨过彩虹的高兴心情仿佛就在昨天。 钱来低头踩上落叶。 沉默一直持续到了街边公园,陈砚时依旧给?钱来买了一把泡泡枪。 他问她:“时间?还早,去公园转一圈吗?” 市区里的公园只有丁点?大小,可能半小时就能走完,钱来没办法说不,于是她扣了扣泡泡枪,在无数瞬间?就幻灭的美好泡泡里,她说了:“好。” 脚步慢慢,没有人再变成跳跳糖,两人途中偶遇一只野猫,钱来朝它发出了好多好多的忧郁泡泡。 可可爱爱的样子,却没能让陈砚时打从心底里认真笑出来。 太阳晒不干泛酸的难过气氛,陈砚时突然很想给?钱来讲一讲,关于他冗长而?又不堪的黑暗。 于是两人走到湖边,坐在仍是冰凉的小石凳上,各自靠着椅背,看微风快速吹皱了湖面。 一层层,一圈圈。 说到最后,陈砚时仿佛又被困在了黑暗,他自嘲笑笑,视线突然直直朝向前方,没有看向钱来,话语却是在问她:“如果我被治好了,可妈妈仍是被留下。” “你们会觉得我是逃兵吗?” 心脏闷闷抽痛,钱来要把头摇成浪鼓,她坚定说:“不会的。” 愿意接受新生的人怎么?会是逃兵:“而?且阿姨这么?好这么?好,如果哪天她能‘醒来’,在她面前的你是活得很好很好的健康样子,她一定会感到欣慰的。” “但愿吧。”陈砚时突然低声。 又是一段良久的沉默,陈砚时终于呼出一口气,仿佛做了决定般,他看向钱来,有几分无奈:“我也想在你面前是健健康康的样子。” 钱来也看向他,鼓鼓嘴,小声说:“你很快就会是了。” 陈砚时笑笑:“走吧,我送你回家。” 钱来拿起泡泡枪,跟在他身后说:“好。” 斜阳下,钱来依旧能踩上陈砚时的影子,可这次她没有踩,毕竟走完这段路,也许他们就要分别?。 再踩住他的心跳,也还是挡不住他要溜走。 尽管脚步再慢,依旧留不住飞速而?过的时间?,陈砚时很快便把钱来送回了小区大门外。 沉默的空间?里,钱来突然朝陈砚时挥挥手,问他:“我们是要说再见了吗?” 陈砚时点?点?头:“你不想说也可以。” 心底冒酸:“那我们还会再见吗。” “会的。” “你不会是骗我的吧。”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钱来有点?想哭,于是只好赶紧和他告别?:“那我们,再见啦。” 陈砚时“嗯”了下,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对折的纸条,他递给?钱来:“还记得我们之前玩过的游戏吗?” “就是在奶茶店那次,叫‘好奇害死猫’的。” 钱来慢慢接过纸条,被折成小豆腐块的白色,薄薄一片,纸张好像是问茶楼收银的前台阿姨拿的。 陈砚时继续说:“你当时还欠我一个问题,所以我想这次问你。” 听?他这么?说,钱来抬眸看了他一眼,又迅速低头,想要拆开纸条。 却突然被他拦下:“你不用着急回答。” “你认真地想一想,等?我们再见的时候,你再给?我答案好吗?” 钱来不由捏住了纸条,此刻发酸的空气让她丧失了说话的能力,她好像只会说:“好。” 陈砚时深深看她一眼,也跟她告别?:“我看你进?去了再走。” 钱来“嗯”了下,强撑起笑脸:“那……再见啦。” “嗯,再见。” 可是还会有再见的一天吗。 转身的那一刻,钱来也不知?道?。 微风吹过她流泪的脸颊,陈砚时的视线还在她身后吗。 此刻,钱来的心里真的好难过好难过,她径直走进?大门,独自踩完整个小区的落叶,最后才?敢躲在大榕树的身后,慢慢拆开了陈砚时留给?她的纸条。 只有很简单的几个字。 你会等?我回来吗。 50-60 第五十一份午餐 没能说出问题的答案。 回到家, 钱来?将纸条平铺在桌面,仔仔细细地压齐四个角后,她从抽屉翻出日记本, 而后?对着空白页面发了很久很久的呆。 这之后?,她写下了最后一篇关于陈砚时?是大?大?大?大?大?好人的日记。 时?间无?声流淌, 晚霞染红了天际, 夕阳成了落幕的句号, 最后?一个?字落笔, 钱来?将日记翻回到第一页, 上?面还清晰记录着初识那天,陈砚时?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是在教室门口问她:“要进来么?” 清冷的嗓音仿佛还在耳边, 那个?时?候的他,在她心里还是住在月亮的国王。 没想到时?间走过半年, 他依然还是。 想到这,钱来?心口发酸, 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地?捂住双眼,一下就倒在了桌面。温热的眼泪烫湿了日记本,她一直哭到纸张全都发皱, 字迹被泪水模糊, 才堪堪停下。 再?抬头,鼻腔已经彻底不能呼吸, 钱来?抽抽噎噎,抬起手?,抽过一旁装在狗狗纸巾盒里的抽纸巾, 依旧将它压平,逐页按在日记本上?, 专注的样子,像极了在认真把往事封印。 等一切弄完,她将陈砚时?留给她的纸条叠好,连同日记本一起,慢慢锁进?了她的秘密百宝箱。 关于他的备忘录,她就只能写到这了。 日子向前。 整个?寒假,钱来?将难过压在心底,开始变得像没事人一样,全心全意地?投入了紧张地?复习,而陈砚时?,也?在她不知道的时?间里,忙起了各种出国的相关事宜。 离别在即,每晚微信聊天,两人都刻意避开了分别这个?话题,可受心情影响,打出的文?字已经不自觉地?开始由热络逐渐恢复成平淡。 陈砚时?偶尔分享:我今天在回家的路上?偶遇了一只很凶的野猫。 他发来?照片。 钱来?点开图片看一眼,是一只灰色的瞪眼猫猫,心里的兔子好像已经不敢再?继续蹦蹦跳跳,她慢慢打着字:它看起来?真的好凶哦。 信息发送前,她将“哦”字删掉,只留下了:它看起来?真的好凶。 这之后?她也?会分享:我今天又写了五套数学试卷,姐姐请的补课老?师说我进?步还挺大?的。 陈砚时?好像也?变得不再?会说话,良久良久,他才发来?一个?好厉害的鼓掌表情。 跟着:加油,你一定能考个?好成绩。 钱来?沉默半晌,回复他:谢谢。 陈砚时?同样沉默许久,也?变成了客气的:不客气。 惆怅是横在两人中间的一条长长的河,失去了雀跃欢喜的船,他们无?法被送达彼此的岸口,因此能说的便只剩下了“晚安”。 时?光匆匆,转眼便到了年二十八,陈少初计划有变,因此陈砚时?离开的时?间比他预计的要早,他没能留在芜市过年。 说走就走的那天,陈少初订了晚十点的机票,腾讯嚎整理本文欢应来玩衣二五以四以四乙二此时?距离陈砚时?离开,还有12个?小时?。 为此,早十点,陈砚时?特意抽空去了趟花街,他给钱来?买了两个?造型独特的文?创灯笼。 他没有忘记自己说过要给她送灯笼的事。 然而不凑巧,返程时?,车子堵在半路,在康叔满脸的着急中,陈砚时?收到了钱来?姗姗来?迟的回复。 好像是在提前预习时?差。 他两个?小时?前问她:你现在在家里吗? 她两个?小时?后?才在微信里回答:不好意思现在才看到微信。 钱来?:我不在家,姐姐带我来?她男朋友家过年,我现在在香港。 没多久,她又发来?一张照片,是一只正趴在泳池旁晒太阳的阿拉斯加犬。 钱来?:她好可爱。 没等陈砚时?回复,钱来?又问:你找我有事吗? 抱着灯笼,陈砚时?也?许是淡淡的惋惜语气:没什?么事。 陈砚时?:就是想和你说一声,我今晚就要走了。 尽管已经提前半个?月就打了预防针,也?在心底做足了心理准备,可真到了这一刻,钱来?还是忍不住,一下就红了眼眶。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故作轻松地?祝福他:一路平安。 钱来?:希望未来?的每一天你都能顺顺利利。 陈砚时?:谢谢。 陈砚时?:你也?是。 之后?便是无?话。 月亮消失的夜晚,在即将进?行15个?小时?的漫长飞行前,陈砚时?依旧给钱来?道了一句提前的“晚安”。 然而晚十点,钱来?正陪她八岁的好朋友kayee一起专注地?看动画片。 因此看到信息,时?间已经是隔天的凌晨一点钟。 钱来?匆匆回复:晚安。 待飞机落地?,一切弄完,陈砚时?回到住所,躺在房间休息时?,他对着手?机沉沉呼出一口气。 衔接在上?下不到一厘米距离的“晚安”两个?字,时?差已经将它们隔得很远很远。 热热闹闹的新年过完,没多久,钱来?迎来?了开学,这之后?她陷入忙碌,不断地?大?考小考,出成绩,做总结,再?继续大?考小考,出成绩,做总结。 偶尔吃午饭的时?候,钱来?还是会想起陈砚时?,当?然,她也?一并怀念起黎伯做的午餐,但?也?只是怀念。 生活好像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再?吃热气的烧烤,已经可以不用捏着鼻子就能完整地?喝下一杯很苦很苦的五花茶,坐公交车的时?候会特别留意进?隧道的玻璃窗,没事路过公园,她也?会给自己买一把泡泡枪。 消失在阳光底下的泡泡,经过时?间的冲刷,可能会变成爱丽丝即将要破碎的梦。 因为各自忙碌,短短两个?月,钱来?和陈砚时?的联系,除了偶尔断断续续地?分享彼此枯燥的生活,便只剩下了朋友圈点赞。 可惜,他们很少发朋友圈。 六月底,钱来?的高考成绩出来?了。 成绩比她预估的要高出了二十多分,这代表她之前心仪的好几所大?学都能去。可填志愿时?,她突然没有了要走的欲望,于是选择留在本地?,报了排名前十的芜市大?学,读汉语言文?学专业。 徐子谦也?如愿报了芜大?王牌的计算机专业,当?初嚷嚷着有多远走多远的唐敏琪也?没有走,同样留在了芜大?,学起了社会科学。 火箭班的三位,又聚在了一起。 大?一开学约着喝奶茶的时?候,钱来?收到易晓晓的信息,她所在的美院就在芜大?隔壁,因此陈砚时?离开的空缺,暂时?由她替补上?了。 他们的人数又变成了四个?人。 关于陈砚时?的话题,已经很少会被他们谈论起。 只是偶尔在约着吃饭的时?候刷到他的朋友圈,早已看过一万遍的徐子谦还是会发出尖叫:“学霸就是学霸,牛津说上?就上?啊。” 唐敏琪咬吸管:“感觉他离我们已经越来?越远了。”她问钱来?,“你们最近还有联系吗?” 钱来?戳戳碗里的米饭:“偶尔会聊一下,但?彼此都空闲的时?间很难对上?,所以,其实也?很少联系了。” 唐敏琪惋惜:“唉……” 钱来?无?奈苦笑,她已经不会再?叹气。 时?间飞速,钱来?度过了可可爱爱的大?学四年,这四年里,她依旧是活力?满满又笑容灿烂的向日葵,不少男生想要成为她的太阳,追她追得热烈,她全都诚恳拒绝,在她心里,向日葵还是只想对着那轮冷冰冰的弯月。 毕业后?,因为曾经有过一段不能上?学的经历,钱来?选择成为了一名小学老?师,她希望能够帮助每一个?有可能不能上?学的孩子。 又过了一年,在其他老?师的帮助下,钱来?得到了很多成长,班上?的学生也?都很喜欢她,因此再?迎来?开学季,她从一年级的小钱老?师,变成了二年级的小钱老?师。 隔天回到学校,教师节的原因,钱来?座位上?堆了满满一桌的鲜花卡片,隔壁英语老?师笑说:“小钱老?师人气好高哦。” 钱来?看看她同样堆得满满的办公桌,也?笑着回她:“王老?师也?不赖。” 旁边的数学老?师啃着苹果:“羡慕啊羡慕。” 年级主任走过来?,通知说:“下午所有老?师放半天假。” 跟着一阵“哟嚯”。 英语老?师无?语:“我没课呢,不早点说。”跟着她收拾好包包,马上?就要走人了。 钱来?第二节有课,只能耐心等着。 高年级组老?师趁空隙,一路小跑过来?,波波卷短发朝耳后?一拨,她向钱来?发出邀请:“小钱老?师你下午有没有空啊?要不我们中午一起吃个?便饭,顺便庆祝庆祝这个?教师节?” 快要出门的英语老?师翻白眼:“陶姐,你不能逮着个?单身的就使劲薅啊。” 陶姐一挥手?:“肥水不流外人田嘛,而且这个?男生很优秀的,他妈妈是我一起跳广场舞的舞友,一家的知识分子,他还在法院工作。” “小钱老?师你见见,不错的,而且你167的身高和他183的站在一起,刚刚好啊,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一长串的话听得钱来?头都要大?了,可这么多年过去,她还是学不会说谎,一讲谎话就要磕磕绊绊,鼻子变长:“我……我,我有……有……” “有什?么。” 男朋友说不出口,钱来?叹气:“我有喜欢的人了。” 陶姐观察她,好像是在说真话,停了半晌,她也?不继续勉强,走的时?候看看钱来?:“唉,算了算了,但?你哪天要是不喜欢人家了,记得跟陶姐说啊。” 会有那么一天吗,如果细算,喜欢他的时?间,即将要迎来?第六年,钱来?礼貌微笑:“知道了。” 陶姐立马跟人拉钩:“骗我你就是小狗。” 钱来?:“…………” 一节课总算上?完,钱来?回到办公室,处理了桌子上?的鲜花,把它们一一插在花瓶,用水养起来?,再?将卡片锁进?抽屉,拿起包包,和剩下的老?师挥手?:“我先走啦,大?家节日快乐啊。” 笑起来?真是太甜了,陶姐可惜,又再?想: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能讨得我们小钱老?师的喜欢。 出校门阳光温热,钱来?绑了低低马尾,一身米白色连衣长裙,如果不知道她的年龄,说她是刚入学的大?一新生都有人信。 看一眼时?间,差十五分钟才到中午十一点,钱来?肚子不算饿,想了想,她踩着木棉花树的倒影一下拐向右边,决定过对面马路去坐117路公交车。 她现在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趁着空闲,独自去逛公园。 只是今天好奇怪,走路的时?候,总是有迎面而来?的女生将视线瞟向她身后?,而后?窃窃私语说着:“好帅哦。” 钱来?其实也?想回头,但?仔细想想,还是算了。 一路走向公交站,艰难挤上?拥挤的车厢,钱来?被人群推着走到中间,堪堪站稳后?她一把握住扶手?,在司机开车的时?候,身体摇摇晃晃的像是在坐船。 半个?小时?的车程,车子没有驶进?任何一条隧道,钱来?可惜,下车时?,她顺了顺气,扶好歪掉的斜挎包后?,径直朝公园大?门旁边的小卖铺走去。 老?板娘看见她,熟络招呼:“又来?买泡泡枪啊。” 钱来?笑说:“嗯。” 老?板娘给她挑了最靓的一把,递给她:“不用付款了,就当?是感谢你经常来?帮衬我。” 钱来?仍是坚持扫码:“这怎么可以,都是打开门做生意的。” 老?板娘乐了:“那行,你随便扫个?十块钱给我就好了。” 钱来?仍是扫了15元:“你要养小朋友不容易的。” 说完,她拿起泡泡枪:“走啦。” 哪还有这么好的人,老?板娘也?跟她挥手?:“玩得开心啊。” 当?然要开心啦,钱来?指尖一扣,哔哔啵啵地?朝空中发射出一连串她早已碎掉的梦。 临近中午的公园,草坪上?坐满了来?野餐的游人,格子花桌布上?是放着没能追风起舞的风筝。 钱来?带着泡泡一路朝前走,绚丽的圆圈包围了蝴蝶,却不敢惊扰会蜇人的蜜蜂,叫不出名字的啾啾鸟在她面前蹦蹦跳跳,这个?时?候她又要想,此刻的陈砚时?,他在做什?么呢。 她已经很久没能点赞他沉寂的朋友圈了。 脚步继续向前,迎面走过的陌生面孔再?一次将视线抛向了她身后?,而后?依旧是低低说出:“哇好帅哦。” 可是有这么多帅的人吗,钱来?皱起思考的眉头。 前方五百米就是建立在公园里的麦当?劳,钱来?进?店排队,轮到她时?,穿粉红色衣服的店员柔声说:“麦旋风今天第二杯半价哦。” “小姐姐要不要买两杯?” 一个?人怎么可能吃得下两杯呢,钱来?摇头:“不用啦,我要一杯就好。” 可是,身后?很快递来?一只手?,他朝店员举起手?机,是付款的界面,笑说:“两杯吧,一起。” 店员立马举起扫码枪往手?机上?一扫:“好哦。” 是熟悉的音调,钱来?下意识侧过身,抬眸。 四目相对的瞬间。 温柔的灯幕下,时?间好像立马就回到了高中刚开学,他们在教室门口相遇的那一秒。 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他深邃好看的眉眼对她有了笑意。 时?间一定没有静止,可是钱来?仍是呆滞了好久好久,久到他接过店员接来?的两杯冰淇淋,递给她时?,她的愣愣的疑惑表情,令他忍不住想要对她进?行委屈的控诉。 好久不见没能说出口。 他只想问她:“你忘记我了吗?” “小钱老?师。” 他居然知道她是小钱老?师吗。 钱来?没有回答,收回视线时?,空气丝毫没有许久不见的隔阂与尴尬,心跳会穿过时?间,喜欢也?是。 泡泡枪紧紧握在手?上?,不知道为什?么,钱来?突然想对他把鼻子变长。 视线扫过透亮的玻璃窗,再?路过乱七八糟的五彩餐单,最后?停在小朋友吵吵闹闹的“我要麦乐鸡套餐”的嘈杂声里,好半晌,才重新回到了他身上?。 一个?字的音调不用磕磕绊绊,钱来?点头说:“嗯。” 陈砚时?一下就笑了,把装满冰淇淋的纸盒子轻轻抵在她额头,他要问她了:“那怎么办?” 钱来?抬手?抓住了抵在她额头上?的甜甜冰淇淋。 跟着嘴巴轻轻抿起,把她留在这里这么久,她才不要告诉他该怎么办呢! 哼! 第五十二份午餐 出了麦当劳大门, 直到和?陈砚时并肩走在一起,钱来才终于感觉到了些许紧张。 分开的?这几年,像是要?提前预习, 钱来?其实看过无数部关于重逢的电视剧。 可大多数重逢剧情都是英雄救美的桥段,钱来?无法代入她和?陈砚时, 一来?她不?会被追债的?凶恶小混混追着打, 因为?姐姐不?可能破产, 二来她现在是优秀的小钱老师, 小钱老师不?会去街头发传单, 更不?会在咖啡店给人端咖啡时笨手笨脚地撒到大人物身上,她现在这么厉害, 即便遇到优秀的?男主角, 也不?会窘迫到要?躲起来?。 唉…… 这之后她就要?叹气了,这些剧集, 真?的?没有任何?一点点浪漫的桥段可以参考。 他们的?分开,既没有撕破脸, 也不?存在任何?的?误会,他们是时间与?距离的?遗憾。 钱来?把泡泡枪装进包包,踩上绿道成片的?树影时, 她戳戳手里的?麦旋风, 勺子转一圈,嘴巴瞬间拥有了甜甜的?味道。 紧跟着, 她视线悄悄去往旁边同样沉默的?一只手。 不?知道该如何?开启话题的?缘故,此刻的?感觉很?像彼时沉寂的?微信聊天界面,一旦他们停止对话, 聊天时的?热络便会彻底消失不?见。 后知后觉,原来?“好久再见”, 还是会有一点点尴尬的?。 不?过小钱老师早就锻炼出来?了,她不?仅在各种陌生面孔前上过公开课,也开过家长会,她很?会找话题。 “你……” “你……”似有感应,陈砚时也跟着开了口。 两道犹豫的?嗓音在空气中相撞,紧跟着视线交汇,只一秒,像是被烫到般,快速分开,而后两人同时沉默了下来?。 刚刚在麦当劳里的?自?若仿佛不?在。 陈砚时赶忙:“你先说……” “我……”钱来?笑笑,“好。” 她其实也没有话题,只好随意问他:“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陈砚时顺着她的?问题答话:“回?来?有四?五天了吧。” “那……”为?什么现在才来?找她。 这个问题没好意思问出口,钱来?僵硬点头:“哦。” 可陈砚时好像会读心术般,轻轻看了她一眼,在收回?视线时,他笑着问她:“那什么?” 钱来?戳戳冰淇淋:“没什么。” “真?的?吗?” “嗯。” 那陈砚时可要?主动告诉她了:“想着这几天倒倒时差,不?能让你看见我那么没精神的?样子。” 谁要?听你解释了,钱来?一口冰淇淋送进嘴里,变成一个好像是在撒娇的?杠铃:“那你现在精神抖擞了吗?” 因她的?问题,陈砚时一下走到她跟前,与?她正对着脸,微低头,迎上她的?视线:“你觉得?我精神抖擞了吗?” 钱来?抬起眼睫去看他。 和?旧时无异的?一张脸。 皮肤冷白,鼻梁骨高挺,鼻翼很?窄,下颚线线条流畅,嘴唇很?薄,不?笑的?时候,眼里依旧是没什么情绪的?雪山。 但整体来?看的?话,不?见的?这几年,他气质好像变得?柔和?了一点点。除此之外,其余的?,好像全都径直穿过了时间,没什么太大的?改变。 还是让人看一眼就会心跳加速的?帅气。 钱来?一下就忘记了他的?问题,摇摇头说:“你好像没怎么变。” 他一下就笑了,眼里是融化的?雪山,他说:“小钱老师变化倒是挺大的?。” “是吗?”钱来?好奇,“我哪里变了?” 他看看她,又回?到她身侧,目光投向远方的?树木:“感觉。” “感觉?” “嗯。” “是什么感觉?” 陈砚时想了想:“感觉比以前稳重了不?少。”都不?会蹦蹦跳跳了。 这话真?的?是一点夸赞都感受不?到,钱来?的?思维 YH 很?跳跃:“所以我以前很?不?稳重?” “……” 陈砚时语塞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就不?能夸她变漂亮了吗,她明明都夸了他“没怎么变”,这说明他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帅气。 熟络的?氛围再度回?归,钱来?又要?“哼”了。 说多错多,陈砚时无奈:“你以前也很?稳重。” 可是我以前明明是可爱。 钱来?把麦旋风吃完,将盒子丢进垃圾桶,再抽出纸巾擦擦手,不?那么高兴地评价他:“你果然是学金融的?。” 一点都不?像语文老师那么会说话。 以前隔着手机屏幕看不?到,现在他久违地发现,她的?表情仍是那么鲜活又美好,依旧要?把所有小心思都写在脸上。 陈砚时又没忍住笑:“小钱老师说话果然多了很?多弯弯绕绕。” 钱来?不?要?理?他了,一下就变成微信里,那个终止话题的?“嗯嗯”表情包。 这么快就要?不?理?人了吗。 陈砚时叹气,可也还是没打算告诉她,已经逐步接手陈少初公司业务的?他,最近真?的?是忙成了一个空中飞人,且原本他计划回?来?的?时间,其实还要?再往后延上几天。 但他实在是很?想赶上这个教师节,于是只好压缩行?程,忘记疲倦,七天飞了三个国家。 直到今天早上九点,康叔才从机场接到他,一上车,立马就送他去了她任教的?学校,好巧不?巧,下车时,恰好撞见她出校门的?身影,于是他又跟着她挤上了公交。 一路摇摇晃晃到想呕。 要?不?是身份还不?对,此刻的?他,一定要?向她讨一个安慰的?抱抱。 怎么还会和?她在这里讨论“我不?够稳重吗”的?无聊话题。 很?快,陈砚时也三两下把麦旋风吃完,纸盒丢进垃圾桶时,他重复了钱来?用纸巾擦擦手的?动作,等一切弄完,两人才继续朝前走。 有了刚刚那一下,气氛明显升温,钱来?不?再是没话找话般,她是发自?内心地关心沈瑜瑾的?近况,便问陈砚时:“阿姨最近还好吗?” 其实微信上,他们偶尔会也谈论这个话题,只是每次陈砚时的?答案都差不?多,这次也依旧:“挺好的?。” “偶尔能想起我是陈砚时。” “但更多的?时候,我还是她记忆里,那个喜欢吃芒果蛋糕的?小舟哥哥。” 到现在,陈少初已经不?再强求,一定要?彻底地把沈瑜瑾治好。 而经过治疗,陈砚时的?厌食情绪有了好转,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自?己并不?在意被妈妈遗忘,而且哥哥离开的?痛苦远远超过了他心底被遗忘的?那道伤,以至于他一直封闭起自?己的?感受,也将自?己在世界里遗忘。 陈砚时平静的?语调说:“虽然偶尔还是要?进医院,但至少现在没有了以前那种,被妈妈抛弃的?感觉了。” 毋庸置疑地,沈瑜瑾对陈砚舟的?爱,不?会因为?他离开了而消失,同样的?,她对陈砚时的?爱,也不?会因为?她遗忘了而不?存在。 “我现在只希望她能平安开心,其实会不?会想起我,真?的?没那么重要?了。” 陈砚时看向钱来?,他的?心底早就拥有了彩虹。 虽然依旧惋惜,但不?是所有事都能拥有一个完满的?结局,钱来?安慰陈砚时:“有缺口的?月亮,也很?美好。” 这么认真?的?表情,陈砚时突然把话还给她,又回?到了刚刚轻松氛围的?语调:“不?愧是学汉语言文学的?小钱老师。” 这么会说话。 可恶! 好好的?氛围全都被他破坏掉了! 就在钱来?心底响起一万个“哼哼哼”时,她接到了唐敏琪的?电话。 电话那头问她:“节日快乐啊小钱老师,今晚一起吃个饭?” 两周没见了,钱来?高兴回?答:“好啊好啊,时间地点你来?定,我请客。” 听到这,陈砚时很?有存在感的?声音响起,他刻意体贴地压低嗓音:“我去那边买支水。” 钱来?看看他说:“好。” 有男声的?声音传来?,唐敏琪不?由?开始“哎呀哎呀”:“我们小钱老师不?得?了哦,是不?是有情况啊。” “什么有情况。”面对她的?打趣,钱来?老老实实,“是陈砚时。” “什么!”唐敏琪震惊,“陈砚时回?来?了?什么时候的?事?” 钱来?说:“听他说,回?来?已经有好几天了。” 这下唐敏琪又要?“哦哟哟”了:“啧啧啧,他回?来?的?事我们可没个人知道呢。”跟着又阴阳怪气,“小钱老师,那今晚是不?是要?抛弃我们啦。” “什么呀。”钱来?笑着接话,“说好了请你们吃饭,晚点我叫上晓晓和?徐子谦一起。” “行?,”唐敏琪不?忘,“再叫上陈砚时呗,反正好久没见了,正好大家可以趁此机会聚一聚。” 好久这个词语,不?由?让钱来?心下有了微微触动。 她突然看向了陈砚时的?方向,他高大的?背影投在了冰箱,而后微微弯下拿起里面的?一支怡宝矿泉水,跟着抬起手,扫码付款。 阳光洒在他身上,像极了他们之前一起度过的?很?多个午后。 钱来?赶紧收回?目光,心里的?兔子突然又冒出来?蹦蹦跳跳,她低低开口:“那我晚点问问他。” 唐敏琪立马接话:“那我就等你们一起来?啦。” 提起这个词语让心里的?兔子带着血液冲上了头,钱来?脸上有了一点点的?番茄颜色,她再度低低开嗓:“我尽量吧。” 唐敏琪批评她:“尽量什么尽量,只要?我们小钱老师一出马,动物园里的?猴都得?乖乖听话。” “什么呀。”她的?话把钱来?逗笑,跟着视线扫到了陈砚时正朝她的?方向走来?,便说,“我先不?跟你说啦,今晚见。” 唐敏琪也笑着:“等你们哦。” “好——” 拖着长音的?甜甜一声好,落在陈砚时的?耳朵,让他心里有一点点发皱。 他旋开手里的?矿泉水瓶盖,而后顺其自?然地递给钱来?,语气随意地问她:“今晚约了人吃饭?” 钱来?说:“嗯。” 陈砚时“哦”一下,又问她:“同事?” “不?是。” “朋友?” “嗯。” 是男生朋友还是女生朋友这个问题陈砚时没有问出口,不?想显得?自?己太小气,他最后也跟着“嗯”了下。 气氛沉沉,钱来?轻轻抿了口矿泉水。 好酸哟。 她没忍住,一下“噗嗤”笑出来?。 很?快,她讲:“是唐敏琪啦,她问我今晚要?不?要?一起吃饭,再叫上徐子谦和?另一个朋友一起。” “然后,顺便再问问你要?不?要?去。”钱来?小小声,“我们老同学一起叙叙旧。” 既然是老同学叙旧,陈砚时当然要?去了。 他和?她的?旧,不?仅要?叙,还要?续。 陈砚时一手插在口袋,他看向钱来?:“既然小钱老师要?请客,那怎么可能少得?了我。” “不?过,你们定了去哪里?” 大少爷好像要?意见多多,钱来?摇头说:“还没有,不?过你有什么想法吗?” 想法,陈砚时想起了离开前他们的?最后一次聚餐,那天他问收银阿姨要?了纸条,留下了一张“好奇害死猫”。 “去市中心那间老字号茶楼吧。”陈砚时提议。 因他的?话,钱来?也一下想起了那张纸条。 心脏要?“砰砰”跳,钱来?赶紧灌下一大口水,他要?来?问她要?答案了吗。 不?知道。 不?过,太阳温柔的?这一秒,她很?想对他说拖着甜甜嗓音的?一声: “好—” 第五十三份午餐 晚饭定在了源香楼。 下午五点?三十分, 三层楼高的茶楼已经快要坐满,钱来提前出?发,早早就?去排了号, 没等多久便能落座,领班圆珠笔在菜单上写写画画, 很快留下五包普洱茶。 钱来和她道了谢, 开始熟练地朝水壶上水, 待热水滚烫, 她又忙起了冲茶烫杯洗碗筷, 等一切弄完,她才勾选点?心, 耐心地等人到来。 陈砚时最?先到了。 翻新装修过的大厅喧闹, 他脚上的灰色板鞋刚拐出楼梯,没走几步, 黑色休闲裤子便要?立马右移,前方条纹阿叔一路小跑, 对着他左侧下方大喊大叫:“啊呀呀你小心点?啊。” 此时,因他刚才小小的避让动作,一只矮矮的黄色皮卡丘衣服即将要?在他脚边摔倒。 眼疾手快, 陈砚时立马弯腰, 跟着修长五指稳稳往肥手臂上一捞,稍一使力, 五指聚拢后迅速将人提起。 手背两道青筋凸显,透着安全满满的力量感,不到三秒, 皮卡丘“哇”一下,还没当成?不倒翁, 他就?已经原地站好了。 阿叔慌忙跑过来,对上看不出?任何?情绪的一双桃花眼,他连忙道谢说:“谢谢谢谢谢谢,真的是太感谢你了。” 皮卡丘有样学样,被抱起的时候对着帅气的大哥哥笑眯眯:“谢谢谢谢谢谢,谢谢哥哥。” 陈砚时弯弯嘴角,语气透着稍显敷衍地回复他们:“不客气。” 然?后他便转身,不料碰到了推车上菜的围裙阿姨,白色休闲T恤又要?一个侧身避让,因这?一下,他的目光极轻易地扫到了不远处,正坐在位子上,卖力对着茶杯吹滚水的钱来。 头微微一歪,视线落在她的眉眼处,看她嘴巴鼓鼓地认真呼气,然?后脖子缩缩,嘴巴轻轻碰上茶杯,慢慢抿一小口,而后立马皱起眉头,“哎呀”一下,她还是被烫到了。 要?生气了哦。 小钱老师果然?不稳重。 陈砚时没能忍住笑,薄唇扬起弧度,略微冷漠的目光一下就?被白炽灯染上了柔和,他姿态闲散地站着,左手插在裤袋,露出?的细长手腕,嶙峋腕骨的正中央,堪堪挂着一块造型极简的PP机械表。 此时时针站着不动,分针绕圈慢跑,秒针匀速“滴答滴答”,他抬起手看一眼时间,晚六点?十分,距离中午和她说再?见,已经过了186000秒。 陈砚时抬脚向前,只身穿过熙攘人群,坚定地来到钱来身边,他拉开椅子坐下,笑着问她:“小钱老师等很久了?” 听?见响动,钱来放下茶杯,侧眸,发现他已经重新换了身休闲打扮,头发柔顺地搭在额头,眉目温柔,比起在公园里遇见的成?熟,他现在无故多了几分少年感。 钱来说:“还好,没有很久。”跟着她拿起菜单,却又突然?想起他之前在微信上和她说过,他现在不再?抗拒吃东西,吃饭也不会像之前那?样有着满满的上刑感,只是厌食太久,心底已经失去了对食物的喜欢,所以依旧不会主动地去吃饭。 这?下,钱来不知道该不该往陈砚时手上递菜单了。 陈砚时看出?她的犹豫,笑笑:“不用给我了,你点?了就?好。” 钱来“哦”一下,又把菜单放好。 断掉的话题让空气冷却,经过短暂的相处,钱来发现,她和陈砚时之间,只存在限定热络。 聊天打趣的时候是熟悉的,可一旦安静下来,好像又开始变得陌生了。 是因为分开太久了吗,钱来失落地抿了一口普洱茶,好在唐敏琪和易晓晓很快到来,打破了横在她和陈砚时中间的沉默。 两人风风火火,还没坐下,唐敏琪便朝易晓晓介绍说:“呐,这?位就?是我们以前的学霸啦。” 然?后又介绍钱来:“这?位呢,是我们学霸的前桌,今天的主角,天底下最?最?最?可爱的小钱老师。” 易晓晓笑着哈腰:“学霸你好你好。”而后她握起钱来的手,又一脸姨母笑地打趣她说,“学霸的前桌,你好你好。” “什么呀。”钱来脸上也带了笑,小梨涡浅浅,她给她们倒茶,并问着,“徐子谦什么时候到?” 唐敏琪看微信:“说是到楼下了,停好车就?上来。” “那?刚好。”钱来把菜单递到她们跟前,“你们看还有没有什么要?加的。” 易晓晓不客气,在钱来原有的基础上一顿圈圈画画,唐敏琪也凑过来:“加个菠萝炒生骨,再?要?个酸菜鱼咯。” 恰好上来的徐子谦听?到这?一句,顺道吐槽:“来这?里吃什么酸菜鱼,隔壁老强家的才好吃啦。” 唐敏琪要?驳嘴:“你管我,我就?爱吃这?里的酸菜鱼。”而后她抢过易晓晓手上的铅笔,在酸菜鱼旁边的框框里打了个大大的勾。 易晓晓好笑:“喂喂喂,你们两个整天这?样吵吵吵,不结婚很难收场的哦。” 钱来也顺势笑问:“我记得你们是大三在一起的吧,一转眼就?三年多了,打算什么时候领证?” “就?他这?破脾气。”唐敏琪表情嫌弃,“过了考察期再?说啦。” “呵呵。”徐子谦给自?己倒茶,“到底谁破脾气。” “除了你还能有谁。” “我送你个无语。” “家训第一条。” “……” 唐敏琪大声说道:“永远不能反驳女?朋友。” 徐子谦:“……” 看着徐子谦吃瘪的表情,钱来一下“哈哈”笑。 过来人唐敏琪和她分享经验:“等你交了男朋友,也得好好立下这?一条。” 这?下钱来要?不好意思地战术性喝茶了,她声音小小:“我哪来的男朋友要?交。” “哪来呢哪来呢。”唐敏琪目光瞟向陈砚时,她高中那?会儿的猜测果然?没有错,当时横在他们两人身上那?种?黏糊糊的氛围不会骗人,但现在,助攻当然?要?突然?把话一拐,“我们小钱老师这?么多人追,光我知道的,大学里边就?有好几十个排着队呢。” “我还记得经管系那?个,就?在我们宿舍楼下摆了好多好多蜡烛的那?个。” “哈哈哈,这?个只会感动自?己的傻逼,真是完全不看时间的就?在那?弹吉他,最?后弹到宿管阿姨受不了,一下就?拿灭火器把他的蜡烛喷没了。” 干嘛突然?说这?个呀,钱来要?不好意思了,她又战术性喝茶,声音变得更小:“我不记得了。” 陈砚时突然?接话:“我们小钱老师果然?招人喜欢。” 听?起来这?么阴阳怪气的,钱来继续喝水,温热滑过心脏的瞬间,她视线一点?都不敢往他的方向摇摆,虽然?她很想问他,“那?你喜欢吗”。 可是她不敢。 长大了也不敢。 第二轮点?菜再?次下单,趁还没上菜,几人又开始聊起了近况,徐子谦目前仍矜矜业业地在大厂上班,不过已经有了辞职的打算:“已经提了,预计下个月就?能走,之后应该会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吧,而且我之前不是盘了两个铺面做法餐嘛,目前看着生意还行。” “等过完年再?看看情况,看要?不要?和朋友合伙搞个公司之类的。” 听?他说完,唐敏琪下一个分享,她一个苦逼跑社会新闻的小记者,每次说起这?个都要?翻白眼:“我的日常呢,依旧是加不完的班,还有写不完的新闻稿。” 她脸上一张痛苦面具,悲愤地哀嚎:“吃完这?餐饭,我又可以上班咯,生活真是没有一点?盼头啊。” 相比之下,易晓晓就?很潇洒了,她刚结束了一场画展,时间充沛,她去了一趟冰岛,不由分享起她在旅途中的浪漫:“那?个来自?意大利的男人真的好帅,头上盘一个小揪,脸像个雕塑一样,身材又好,肌肉可结实了。” “不过你们知道吗。”她表情down下来,“那?天我和他一起邂逅了极光,喝了支红酒,最?后微醺了那?么一下下。”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没有然?后?”钱来好奇,“这?次你又不喜欢了啊?” “错,”易晓晓纠正她,“是喜欢不起来。” “为什么?” “因为他脚臭。” “这?,”钱来无语了,“……” “哈哈哈哈哈哈。”唐敏琪一下笑到要?瘫倒,“不愧是你,这?次是脚臭,上次是多汗毛,哈哈哈哈哈哈哈” “什么命啊我这?是。”易晓晓叹气,不由反思起自?己的遭遇,“看来我还真得去普元寺烧烧香。” “一堆烂姻缘。” 题外话扯完,接下来要?轮到钱来分享,她讪讪笑笑说:“我最?近也还是那?样,上课下课备课,没啦。” 她想了想又补充说:“好枯燥哦。” 其?实这?次她没有跟大家讲,她还经加入本群幺污儿二七五二吧椅看文看漫看视频满足你的吃肉要求常一个人去看电影,逛公园,可这?些说出?来,不知道陈砚时会不会觉得她好可怜。 听?她说完,陈砚时才最?后开口,他同样说的简单:“我也就?那?样吧,爷爷年纪大了,我得回家里帮帮忙。” 徐子谦“哇”一下感叹:“你这?个帮可太不一般了。” 国内没几个不知道陈康周的樾康集团。 “哪里不一般了。”陈砚时笑笑,“忙碌都是相同的。” 这?话可让唐敏琪受不了了,她五指并拢,掌心朝上地朝陈砚时方向一摆,介绍说:“这?是资本家。” 而后又朝自?己比划:“这?是被资本家剥削的猪。” 跟着她面无表情:“我们拥有不一样的忙碌!” 真是太搞笑了,钱来眉眼弯弯,一下没忍住笑,还没等她接话,前方走来一个熟悉身影。 她双手一拍,惊喜大叫:“小钱老师。” 紧跟着所有人都朝她的方向抬起了眸。 是陶姐。 钱来立马起身打招呼:“陶姐,好巧啊。” “巧巧巧。”陶姐立马高兴地笑,“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可说完这?话,她又立马可惜:“哦哟,早知道会在这?里遇见你,我就?让我的舞友把他儿子也叫过来了。” “见一见也好嘛。” “万一对眼了呢。” 真是好热心的阿姨。 钱来尴尬讪笑,心里一百次叹气,她真的好后悔吃饭选了这?里。 陶姐看不出?钱来脸上的窘迫,这?么好的资源她当然?要?留给讨人喜欢的小钱老师。 像是想到什么般,陶姐突然?一拍大腿,笑起来:“不然?我让我舞友给她儿子打个电话,叫他现在赶紧过来。” “法院离这?也不远,来得及来得及。” 陶姐真是想出?来个好主意,钱来尴尬:“呃,我……” “要?不还是下次吧。”她好像没有拒绝的办法,于是只能这?样说。 可听?在陈砚时的耳朵,他要?不高兴了。 他还好好的活着呢,她就?敢跟别人约着见面了吗。 名片虽然?没有带,但也还是主动站起来。 尽管礼貌不对,但他手掌还是虚虚揽上了钱来的肩膀,而后笑问她:“小钱老师不介绍一下吗?” 惊得唐敏琪“哇”一下,这?朵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荷花可以啊。 可是,介绍什么呀。 肩膀仿佛被啄烫,心里的兔子跟着跳起来,小钱老师要?呆掉了。 陶姐也同样呆呆,但她不忘问钱来:“这?位是?” 顺着陶姐的目光,陈砚时也跟着看向钱来。 “我是?”反正他也是要?问她。 是什么是! 钱来心跳要?关不住了,脸一下就?被他变成?了红色的圣女?果。 跟着脑子转不过弯,怎么办怎么办,脑子坏掉了坏掉了! 这?个可恶的地菠萝!!! 第五十四份午餐 小?鹿乱撞的第五秒, 小?钱老师飞速忽略那只沉沉搭在她肩头的手掌,对陶姐摆出了一个超大的职业微笑。 她向陶姐介绍陈砚时说?:“他是我?的高中同学。”而后视线朝座位上一扫,又补充道:“他们几位也是。” 因钱来的话, 几人朝陶姐礼貌点点头。 陶姐也跟着回以微笑,然后她又看向钱来, 脸上表情?做恍然大悟状, 夸张问道:“今晚同学聚餐啊?” 也算是吧, 钱来笑笑:“嗯, 同学聚餐。” 打扰了这么下, 陶姐目光又偷偷瞟向小?钱老师的肩膀,作为过来人, 她一下就看明白了, 想起刚才的话,她赶忙跟小?钱老师道歉说?:“刚刚是陶姐不懂事了, 小?钱老师抱歉抱歉啊。” “你别把我?刚刚说?的话放心上。” 钱来赶忙说?:“没有没有。” 陶姐不再打扰,腰身一转, 她跟大家说?“拜拜”,又道:“节日快乐啊小?钱老师。” 钱来朝她摆摆手:“同乐同乐。” “明天学校见。” “明天见。” 待陶姐一走,钱来悄悄松了一口气, 同时她发现肩膀突然卸了重量, 视线微微一侧,是陈砚时回座位上坐下了。 她不敢让目光在他身上多做停留, 也跟着赶紧回位置上坐好。 战术性喝水的时候,钱来发现易晓晓投来八卦的目光,再看唐敏琪, 她也跟着一脸“我?就知道”的姨母笑。 钱来不敢说?话,握住茶杯的手刚好挡住了偷笑的嘴角。 滑过喉咙的“咕咚咕咚”原来会?变成心跳的“扑通扑通”, 钱来视线又开始要坐摩天轮转圈圈了。 贴心的是,她们没有在饭桌上用这件事打趣她,而是很自然地聊起了其他话题。 酸菜鱼上桌,徐子谦看一眼,他往碗里夹了一块沙嗲金钱肚,继而转头问陈砚时:“这次回来还?走吗?” 是钱来有那么一点点点关心的问题,她又要假装喝茶了。 耳朵悄悄关注,像极了高中的时候,她每次身体慢慢后移,很快贴上他的书本,年少笨拙心动的感觉倏地被唤起。 钱来耳根一下就红了。 坐在她旁边的缘故,陈砚时没有发现她突然变得靠近的耳朵,只?是看她又把白色陶瓷杯里的茶喝完,他顺手扬起茶壶,继续朝她空掉的杯子里添了半满。 虽然是回答徐子谦的问题,但?语气却是朝着她的方向,他说?:“不走了。” 这个回答让钱来有那么一点点点的高兴,她看着陈砚时倒茶的动作,手指搭在桌子边边,指尖扣在一起,她小?声对他说?着:“谢谢。” 按以往,陈砚时理应要回一句“不客气”,可他看了钱来一眼,突然“啊”一下,好像才发现般:“没想到我?们小?钱老师这么喜欢喝茶。” 是在说?唐敏琪提到弹吉他的男生时,她一直在战术性喝茶逃避的事吗。 小?气鬼,反正小?钱老师会?忽略他的阴阳怪气,她现在要喝汤咯。 钱来给自己装了一碗莲藕章鱼猪踭汤,她以德报怨,礼貌满满地问陈砚时:“你要吗?” 已?经喝过一碗的陈砚时很配合,他把小?碗移到汤盅旁边,对钱来说?:“当然要了。” 钱来很快给他装了小?半碗,又体贴把碗拿回他的面前,她要学他说?话了:“没想到我?……” “我?”字一出,她一下顿住。 才发现陈砚时一直在小?钱老师前面加了“我?们”的前缀。 看她不说?话,陈砚时笑着问她:“我?什么?怎么不说?了?” 这要她怎么好意思说?。 眼看又要把脸颊变成圣女果,钱来赶紧回身,一下就拿起汤勺说?:“我?要喝汤了。” 没想到最后她还?是把泛红的耳尖暴露在他的视线,陈砚时也跟着一下就拿起了汤勺,可他才不像她那么胆小?,笑了笑,他说?:“谢谢我?们小?钱老师了。” * 一顿饭很快就吃完,说?是钱来请客,最后还?是陈砚时去买了单。 时间还?早,钱来提议:“我?们要不要去看电影?” 虽然唐敏琪很想去,可是:“我?新闻稿还?没写完,我?得回去加班了。”她无力叹气,“你们去吧,看得开心啊。” 虽然嘴上一直吵个不停,但?这会?徐子谦还?是决定陪女朋友回单位加班:“我?也不去了,等?哪天大家都有空我?们再约着一起。” 好可惜,钱来不由把目光投向易晓晓。 “晓晓你呢?”钱来问。 突然少了两个人,易晓晓便自动把自己归类为超大瓦数的电灯泡,她找借口:“我?也不去啦,前两天有客人订了画,我?得回去赶工了。” 这下便只?剩陈砚时,可只?有他们两个人的话,钱来不由在心里打起了退堂鼓,她有点怕他也要拒绝,于是她开始找台阶:“要不,我?们还?是……” 没想到陈砚时却突然打断了她的话,他说?:“走吧。” 钱来一下抬眼:“啊?” 他看着她:“不是说?要看电影吗?” 钱来:“哦。” 陈砚时朝其他三位眼神示意了下:“有空再约。”而后他抬手,指尖一下就勾住了钱来挂在身侧的包包,“走吧,我?买了票。” 这么快吗,再被带走前,钱来也跟好朋友挥挥手告别:“那我?们下次再约啦。” “好。” “再见。” “拜拜。” 电影院开在茶楼附近的大商场,等?个红灯过了马路就能到。 晚八点的夜里有燥热微风,钱来跟在陈砚时身侧,一起并肩穿过了被霓虹照亮的夜色,一路往前,两人走到直梯处,才发现那里已?经排了好长?一圈。 于是只?好选择坐扶梯。 两人又跟随人群走到扶梯处,终于在转了几圈之后,到达了开在商场顶层的电影院。 站在影院门口,钱来犹豫,她最近想看的片子有两部,一部是评分很高的关于破案的刑侦片,另一部则是近几天靠口碑疯狂逆袭的治愈系国漫。 再有剩下的,就是些商业烂片了,她不知道陈砚时买了哪部电影的票。 钱来对着面前一张张巨幅大海报,问陈砚时:“你买了哪部电影的票啊?” 陈砚时回答:“爆米花的。” “啊?”钱来呆住,爆米花也要买票吗。 陈砚时走向购票前台,非常理直气壮:“最近电影挺多的,我?不知道你想看哪一部,所以票还?没买。” 钱来跟在他身后,觉得男生应该会?喜欢刑侦片吧,她语气非常乖:“那我?们看那部刑侦片?” 听到这话,陈砚时脚步顿了下,他回身看了钱来一眼,而后笑笑,什么都没说?,很快就买好了两张电影票。 晚上场次人多,位置便只?剩下后排的过道边边,两人一前一后进放映厅,钱来捏着票走在前面,她找到位置,一下就坐进了里边,陈砚时很快跟上,也顺势坐在了外面。 可乐放在座位旁边的架子上,爆米花便没了可以安置的地方,于是只?能由钱来抱在怀里,她对陈砚时说?:“你要吃爆米花就跟我?说?哦。” 可周围人声嘈杂,陈砚时好像是没听到她说?的话,因此?他坐姿微微向下,头稍稍靠到她旁边,而后再侧眸对着她问:“你说?什么?” 声音很轻,距离也很近,他无法忽略的强势气息朝她袭来,钱来吓一跳的瞳孔一下就倒映在了他得逞的视线。 关灯了。 跟着周围只?剩巨幕投出微弱光亮。 像薄薄夜色映在他的脸庞,心跳慌张,在影片前奏即将?响起前,他突然朝她勾了勾唇角,用气音压低声音说?:“知道了。”而后不管她手指蜷缩,他已?经自顾自地收回了视线。 他真的好讨厌。 钱来立马坐正,心跳加速,她赶紧抓一口爆米花塞进嘴巴。 她现在,可是一口都不会?留给他的! 没吃几口,影片很快便开始了,由谜题引出的开局使得钱来很快投入了全部注意力,她无暇再分心关注其他,跟着影片倒霉的主?人公一起,走进了一场怪诞梦境。 影片走到三分一,随着案件推理,血腥场面逐步呈现,每一下,影厅里都会?想起此?起彼伏的“啊啊”叫。 但?这些叫声中没有钱来的,她只?会?在警犬对着镜头吐舌头那一下,惊喜地发出了一声“哇。” 跟着:“它好可爱呀。” 接下来,又是一段漫长?的案件推理,随着阴森恐怖的背景音乐响起,陈砚时歪头,无语托住了腮。 是他想错了,选择刑侦片的钱来心底没有藏着小?心思,她是真的一点都不害怕。 看着前座紧紧靠在一起的脑袋,在抓住凶手时,陈砚时重重叹了一口气。 仿佛他才是影片里,那个心怀不轨的贼。 短短两个小?时的电影很快结束,走出影院,钱来把最后一口可乐喝完,她高兴地对陈砚时说?:“这部电影真的是好精彩啊。” “我?完全没猜到凶手会?是那个卖羊肉的阿姨。” 看她如此?雀跃的样?子,陈砚时也跟着说?:“嗯,我?也没猜到。” 心思不在电影,他连猜都懒得猜。 一路走进夜色,晚十点的微风依旧燥热,霓虹被路灯切割,钱来跳上树影,看周围已?经逐渐稀少的人群,她问陈砚时:“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她其实还?有那么一点点点的想和他待在一起。 没什么地方可以去,陈砚时反问她:“你还?有什么地方想去的么?” 好像是没有了,钱来说?:“没啦,时间挺晚的了。” 顺着她的话,陈砚时突然问她:“刚刚的电影,你晚上看了会?不会?害怕?” 这有什么可害怕的,钱来认真回答:“不怕呀,我?小?的时候住在大山里,没有电的时候黑不溜秋的,我?感觉那个才比较让人觉得害怕。” 从没听她这样?说?过,陈砚时又问:“你怕黑?” “不怕呀。”钱来认真想了想,“我?好像没有什么是特别害怕的。” 不愧是小?钱老师,既然如此?,陈砚时只?能理直气壮地说?自己:“可是你的高中同学有点害怕。” “我?的高中同学?”钱来停下脚步,一下想起她对陶姐介绍他时的称呼,她抬头看向他的脸。 骗人的吧。 他刚刚明明都没有尖叫呢。 钱来有一点点皱眉头,不确定地问:“你不敢看刑侦片么?” 陈砚时面不改色说?:“嗯。” 这下钱来要愧疚了,可看都看了:“那现在该怎么办呀。” 陈砚时试探给出回答:“你送我?回家?” 如果是这个答案的话,钱来可要胡思乱想了,他问她怕不怕,其实就是想送她回家吧。 钱来小?小?声:“可是你家好远呢。” “远吗?”陈砚时假装思考了五秒,很快就对她报出了地址,“江洲湾B栋1503。” 他看向钱来,嘴角微弯,跟着换上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模样?真的好欠打。 “不远吧?”他问她。 明明就在你家楼下。 这下钱来能确定他说?的害怕是骗人的了。 她不要理他了,赶紧转身,又跳上树影,踩着路灯不会?摇曳的影子说?:“我?才不要呢。” 陈砚时跟在她身后,笑问着:“不要什么?” 钱来不打算回答。 只?是他有他的办法,手指一下就勾住了钱来挂在身侧的包包带,稍稍一使力,钱来踉跄两步,差点要撞到他的怀里来。 心跳“砰砰”,可是身边已?经没有可以战术性喝水的茶杯了,钱来肩膀贴上他的胸腔,她极力忽略此?时正在身体里横冲直撞的尖叫血液,抬眸,直直看向陈砚时的眼睛。 可是她不敢问话。 明明才第一天见面呢。 可是这一刻好像已?经等?了很久了。 陈砚时说?:“那我?要吧。” 他过于滚烫的目光使得钱来一下就变成了竞走的鸵鸟,她不敢听他接下来的话。 胆子还?是这么小?的吗。 明明刚刚还?说?没有什么是害怕的。 陈砚时无奈,叹气的时候心里在想。 下一次,他一定要把她绑起来。 第五十五份午餐 月亮羞涩的夜晚, 洗完澡,钱来从浴室里出来,脚步放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轻, 她悄悄走?到沙发,慢慢抱起了发呆的圆橘子抱枕, 而后膝盖抵达沙发坐垫, 紧跟着身体快速倒下。 “啪——” 从进家门到现在, 她脑海里一直漂浮着一个解不开的谜题。 陈砚时是什么时候搬到她楼下的? 思绪在转圈, 他说已经回来好几天了, 所以是在这几天之内么? 可一直没有听见楼下传来任何搬家的响动?,还是说, 他搬来的时间还要更早一点? 钱来翻了个身。 她现在真的好好奇, 可刚刚羞赧的情绪在心里乱窜,她一下慌张, 不敢对视他的眼睛,只?顾着变成鸵鸟逃跑, 一下就错失了问话的最佳时机。 现在再问就太奇怪了。 钱来鼓起脸颊,紧紧拥住了怀里的圆橘子抱枕,像以前一样?, 她又把脸埋进了它不长叶子的头顶, 而后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可是很快又偷偷笑出来。 窗外月光洁净,晚风温柔, 星星无声漫步宇宙。 圆橘子圆橘子,你敢相信吗,她等了这么?久的陈砚时突然就回来了。 是真的回来了哦。 隔天清晨六点。 早早被闹钟吵醒的小钱老师没有任何一点打工人该有的起床气。 印花小清新薄薄夏被随纤细五指温柔掀开, 白色狗狗居家软拖鞋愉悦去往阳台,城市堪堪苏醒, 云层仍未完全透亮,钱来闭上?眼睛深深呼吸,再睁开眼,感觉今天又是一个好天气。 认真洗漱完毕,钱来站在衣柜前,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女人的衣橱里永远都少一件衣服”。 她一下翻出衣柜里各种款式的小礼服,而后对着镜子左右比划一百次,最后无奈泄气。 又不是要去参加选美?,要上?课的小钱老师最终还是决定以舒适方便为主,选了一条很适合夏日的温柔森系杏色连衣长裙。 发型半扎,再久违地化?个淡妆,涂润唇膏的时候要将嘴巴抿一抿,“啵”一下,嘴唇便会?像果冻一样?,有了好看的樱花粉色。 包包还是昨天那个适合通勤的托特帆布包,鞋子依旧是方便她害羞就逃跑的小白鞋。 装扮上?好像没有任何变化?,可是乍一看,又好像全都变了。 早七点,进电梯的时候心跳加速,可是那么?早,陈砚时应该还没有起床吧。 来不及细想,电梯显示屏上?的数字很快就由23跳成了22 ,钱来呼吸一滞,可还没开始紧张,数字22很快又变成了21。 电梯没有停下。 心底瞬间被失落占满。 原来从期待的向日葵变成蔫吧的黄花菜只?需要一秒钟,小钱老师不开心了。 很快电梯抵达一层,钱来心情蔫蔫,垂头扶了扶肩上?的包带,早起上?班的打工人就应该换上?痛苦面具,她沉默地走?出了电梯。 是她出门太晚了吗,钱来无意抬眼时,忽地一顿,她呆住了。 如果眼睛没有花掉的话,那么?此刻,站在玻璃大门外,那个站得笔直的,穿着黑色西服裤,铅灰色商务衬衫的,精英感满满的…… 男生。 男人。 男士。 小钱老师一下就红了脸庞,男人这个词语好像和她记忆中的陈砚时完全沾不上?,可此刻的他,站在已经彻底透亮的天际下,高?大的背影,在服装的衬托下,他好像已经彻底褪去了青涩,只?剩成熟男性荷尔蒙满满的力?量感。 钱来突然变得紧张,她脚步变缓,轻轻推开了玻璃大门。 听见响动?,陈砚时回过头。 原本淡漠的眼眸在看见来人的那一刻,一下就染上?了柔和的暮色,他笑起来,柔声和钱来打招呼:“早啊,小钱老师。” 桃花眼带笑,鼻梁骨高?挺,冷白的皮肤在初升阳光的映衬下,显得分外柔和。 明明他还是和昨天一样?好看的眉眼,可是为什么?今天看起来,好像突然有了很大的改变。 是因为男人这个词语吗? 还是,他也早早就起来,和她一样?精心打扮了的缘故。 可恶。 钱来极轻地咽了下口水,眼睫像蝴蝶翅膀一样?快速扇动?着,好几下,她才?说:“早上?好。” 陈砚时看出了她的紧张,却也还是要对她明知故问着:“这个点,小钱老师是要去上?班?” 真是个坏蛋,钱来轻轻点头:“嗯。” 他没给她拒绝的余地,他直视她的眼睛说:“我送你。” 连个征求意见的“吧”字都没有的,钱来咬住下唇,有一点点语气扭捏地“哦”了一下,而后她立马飞速地抿住了即将要偷笑的嘴巴。 因她的动?作,陈砚时的目光极轻地落在她的唇上?,今天她的唇色好像变得有点不一样?,看起来粉粉嫩嫩的,有点像果冻那样?Q弹,不知道尝起来会?不会?也是果冻一样?的口感。 这个想法一出,陈砚时呼吸变得短促,不由迅速移开目光,再说话时,喉结隐隐滚动?,声音不自?觉随心跳发颤,他说:“我们走?吧。” 说完快速转身。 钱来没有发现他的异样?,跟着抬脚,一下就走?到了他的身旁。 康叔的车子已经早早候在了小区大门外,没等陈砚时把这话说出,小钱老师已经开心分享:“姐姐为了方便我上?班,特意在这里买的房子。” “虽然离学校不远,但遇上?早高?峰塞车,也还是要花差不多四十五分钟才?能?到的。” “所以我平时一般都坐地铁上?下班,只?有五个站,加上?两?边走?路的十五分钟,加起来半个小时都不用呢。” 听她这么?说,陈砚时很快改变想法:“那我们坐地铁去。” 雀跃的打工人小钱老师一点都关?不住脸上?的笑意,虽然有一点点不好意思,可是她很想知道,于是也学着他那样?明知故问:“你……” “是特意在楼下等我的吗?” 问完就要装作若无其事?地直视前方。 等他回答的样?子比昨晚逃跑的时候胆子大了不止那么?一点点,陈砚时“呵”一下,有些许咬牙切齿地反问她:“你说呢?” 我说什么?呀,钱来也不直接回答,只?是声音莫名变得更甜:“那你等我很久了吗。” 何止等了很久。 这几年,繁重的学业,一次次糟心的失败治疗,外加毕业后进入高?强度的工作,以至于他没能?抽出任何哪怕只?有一分钟的时间,他真的很想回来见她一面。 陈砚时看她一眼,嗓音沉沉说:“很久了。” 一语双关?的问题与答案,钱来一下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只?好故作镇定地抬手,指尖碰到发热的耳朵轮廊,发型完美?,因此她只?能?将空气挽到耳后。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又怂又要学大胆。 可是现在没有地方躲起来了。 好在陈砚时决定解救她,他开玩笑的语气响起:“我从昨晚12点开始就在这里等着了。” 钱来跟着轻松语气:“我才?不信呢,你是骗我的吧。” 他笑起来,自?若承认说:“嗯,这句是骗你的。” “但上?一句不是。” 又回到了话题的闭环。 钱来心跳慌张,如果视线是蝴蝶,那么?此刻蝴蝶已经飞过了地面,路过了朝阳,最后堪堪停在他脸上?,与他的视线碰撞。 好像是真的不会?接话了,教语文的小钱老师大概要改行去教体育了,她又变得只?会?说:“哦。” 然后跟在他身后,快乐得像一颗雀跃的跳跳糖。 回到学校,英语老师一眼就发现了钱来的不一样?,她打趣语气说:“我们小钱老师今天好漂亮哦。” 听到这话,陶姐赶紧过来八卦:“我们小钱老师是不是交男朋友啦?” 英语老师又要无语了:“陶姐,虽然我们小钱老师单身,但是你能?不能?不要老是惦记我们小钱老师了。” 陶姐才?不管她,嘴一咧,乐呵呵的给钱来打了个颜色,暗示着昨晚说:“是吧,陶姐的眼睛不会?出错的。” 钱来脸一下就红了,难得不否认:“现在还不是呢。” “什么?什么?!”这下轮到英语老师八卦了,“怎么?回事?啊,你们两?个是不是有什么?秘密瞒着我。” 钱来回话:“我们哪有什么?秘密瞒着你。” 听得陶姐一拍掌,跟着大嗓门笑嘻嘻:“现在还不是,以后就是了嘛。” 还好英语老师的母语说中文,没头没尾的话也能?一下就听懂了彼此联系,她笑说:“我们办公室最后一朵金花终于开窍,也要脱单啦。” 这真是搞得钱来很不好意思了:“还没有呢。” “快了快了。”陶姐笃定,“到时候可得请大家吃脱单饭啊。” 话音刚落,恰好数学老师走?进门,他一下就捉住了问题:“谁请吃脱单饭?” 陶姐笑着接话:“我们办公室还能?有谁哦。” 数学老师恍然大悟,“哦”一下:“恭喜恭喜啊,小钱老师。” 友好的同事?氛围真的让小钱老师好慌张,可是她还是忍不住高?兴说:“现在还没有啦。” “不过等有好消息,我一定会?请大家吃饭的。” “哈哈哈哈哈那就等你的好消息啦。” “听着有份啊小钱老师。” “知道啦。” 结束了让人心跳的话题,钱来回到座位,喝水的时候不由想起昨晚,从电影院出来那会?儿,陈砚时说的那句“我要吧”。 如果她没有胆小地跑走?就好了。 如果她没有胆小地变成鸵鸟快速竞走?,说不定她现在就是可以请大家吃脱单饭的小钱老师了。 想到这,钱来悠悠叹气。 她这样?,陈砚时下次还会?主动?吗? 问题不用思考很久,钱来很快便收到了陈砚时发来的微信息。 短短一句话对她的问题做出了回答。 微信里,他非常主动?地问她: 我可以预约小钱老师今晚的晚餐吗? 第五十六份午餐 答案当然是可以啦。 不过钱来?还是小小矜持了一下, 等时间足足过了一分钟,她才?在手机上敲字回复:我今晚刚好有空。 钱来?:可以的?。 陈砚时很快发来:你几点下班? 陈砚时:我去接你下班吧。 看来?他还是会对她主动的?,钱来?好开心, 看了看排课表:我下午没课,五点就可以走啦。 陈砚时:好。 而后他再发来?一个“猫猫飞吻晚上见”的?表情包。 好一只让人脸红的?猫猫, 一下就擒住了钱来?紧张的?心跳, 她戳戳手机, 立马前?往表情包商店, 不甘示弱地选了一个无比正经?的?老年人专用闪图—— 荷花再见。 指尖轻抬, 用力点击,平静发送。 下一秒, 小钱老师对着圣洁的?荷花再见平复了心跳, 她要去认真上课了! 可两节课上完,吃过午饭, 过完午休,再睁眼, 整个下午,秒针就像是被绳子绑住了一样?,移动得非常非常非常缓慢, 缓慢到钱来?每一次抬头看表, 时间竟然?只过去了不到三分钟。 好不容易捱到下午四点半,钱来?开始整理起仪容仪表, 确认长裙子没有因睡觉躺出奇怪的?折皱,再补补妆,趁没人注意, 补了润唇膏的?粉嫩唇瓣赶紧对着小镜子“波波”两下。 然?后立马把化妆镜藏进了背包。 又若无其事地坐好。 与钱来?雀跃的?心情不同,此时的?天空好似失恋般, 在下午的?四点半,它眼里蓄满了泪水,突然?将原本穿得好好的?湛蓝色连衣裙换掉,而后换上了厚厚的?灰色乌云毛衣。 闪电是被它扯坏的?拉链,“轰隆”一下,毛衣漏空,天空一下气急,忍不住放声大哭了起来?。 哗啦啦哗啦啦哗啦啦—— 瓢泼大雨倒水下。 真是好完蛋。 难得拥有摸鱼心情等下班的?钱来?赶紧点开天气预报,可恶的?,没有提示今天要下雨呢。 好在小钱老师办公室里常备着一把折叠伞,下午四点四十?五分,钱来?看着被雨水糊成一片的?玻璃窗,心想,来?接她下班的?陈砚时,会因为这?场雨而被堵在路上吗? 他会因此而取消和她的?晚餐吗? 钱来?不知道答案。 只知道在下午的?四点五十?分,她已经?彻底变成了一条无奈望天的?忧伤咸鱼,或许她等不来?她的?有缘人了。 怎么还不下班啊!! 钱来?好焦急。 终于?在五点前?等到了陈砚时发来?的?微信息,忧伤的?咸鱼干要变成一条鲜美?的?活鱼咯。 钱来?赶紧点开微信,是陈砚时发来?的?:问了下你学校不给进车,你办公室在哪一栋? 陈砚时:我过去接你。 雨下得有点大,钱来?赶忙回复他:不用啦,我办公室有伞,我走出去就好。 钱来?:你车是停在正门么? 钱来?:还是南门? 陈砚时:我已经?进来?了,问了门卫,你是在明德楼吧? 陈砚时:我到了,你不用着急,弄好事情再慢慢下来?。 陈砚时:我在楼下等你。 怎么可能不着急呢,今天的?小钱老师,可是从?上班就开始期盼下班了呢,好不容易等时间迈向五点,钱来?飞速起身和大家说再见:“我走啦,各位老师明天见咯。” 英语老师闻声抬头:“哦好,小钱老师明天见。” “雨天路滑回家注意安全。” “明天见。” “明天见。” 友好告别,钱来?飞速跑下楼梯,四点半就已经?放学的?课室此时早已呈现空荡荡的?安静,因此楼道沉寂。 风略过耳畔,跑到还剩最后一层,钱来?倏地慢下脚步,待平稳呼吸,她才?装作慢慢走下来?的?样?子,步子是沉稳的?一级一级一级。 听见响动,陈砚时侧眸,嘴角朝她微微扬起弧度,是对她温和笑起来?的?样?子。 这?也帅得太犯规了吧。 对上他的?目光,钱来?也微微抿唇笑了起来?。 只有雨声的?空间里,谁都?没有说话。 可视线却好像已经?被胶水黏连,是彻底分不开了。 钱来?步子缓慢,待走到陈砚时身侧,她不好意思笑笑说:“麻烦你来?接我了。” 陈砚时也跟着她笑:“接你怎么会是麻烦。” 可恶,钱来?又是只会脸红说:“哦” 陈砚时看看她,微笑着不再说话,紧跟着将手上的?黑色长柄雨伞朝空中一扬,伞面“砰”一下撑开,待举过头顶,他们自觉靠近,肩膀与肩膀之间的?距离已经?不到一臂。 陈砚时低声说:“我们走吧。” 钱来?站在他身侧,缩缩肩膀:“好——” 两人迈进雨幕,豆大的?雨珠砸得伞面劈啪作响,这?会儿才?觉得雨是真的?有点太大了,尽管陈砚时已经?将伞面尽量往钱来?的?方向移,可仍旧挡不住她被狂躁的?雨水打湿了手臂。 明明两人中间还空着距离的?。 只要再靠近一点点也许就能解决被雨淋到的?问题。 可钱来?不好意思移动,就这?么直直又走了两步,她潮湿的?肩膀突然?□□燥的?手掌罩住了。 只一下就能带动她的?身体。 钱来?脚步趔趄,还没来?得及紧张地止住呼吸,她就已经?被陈砚时强有力的?手臂半带进了怀里。 心跳在这?一秒停止。 晚五点十?分,下雨的?缘故,校园里的?路灯提前?亮起,钱来?和陈砚时再自然?不过地穿过了薄薄灯幕,短短的?一段路程,谁都?没有说话。 心脏默许着彼此身体的?靠近,呼吸是,隔着衣服的?皮肤也是。 很快便走到车子处,陈砚时先送钱来?上副驾,而后他再绕圈回到了驾驶座。 今天是由他来?开车。 一辆黑色宾利欧陆,没想到第一次给人当司机,就让他遇上了如此狼狈。陈砚时从?后座给钱来?拿来?毛毯,又调高了车内空调温度说:“先擦一下,你淋了雨别着凉了。” 可是他才?是淋得最湿的?那一个,钱来?赶紧把毯子递给陈砚时,语带着急:“还是你擦吧,我身体强壮不要紧的?。” 她担心的?眼神和话语显得他像个弱鸡,这?时候不免想起高中他过敏进医院那会儿,她为他哭到红了眼的?双眸,以及,和现在一样?把他当成弱鸡看待的?样?子。 陈砚时盯着钱来?,沉沉的?语气:“小钱老师,我不弱的?。” 可钱来?还是担心他的?身体:“可是你的?衣服都?湿透了。” 陈砚时瞄一眼她的?衣袖说:“你的?也是。” 顺着他的?眼神,钱来?摸摸手臂:“我湿一点不要紧的?。” 所?以一定要在这?么紧闭的?空间,被霓虹车尾灯滑过潮湿身体的?时候,用Q弹果冻一样?的?嘴唇跟他讨论?湿不湿的?问题吗。 陈砚时要咬牙叹气了,抓过毛毯一下就盖住了钱来?的?头顶:“听话。” 而后他没再看她,方向盘一转,车子驶入街道,终于?离开了关于?湿哒哒的?话题。 怕钱来?感冒,陈砚时最终还是决定先带钱来?回家换衣服,再顺便洗个热水澡。 可是这?样?一跑,钱来?也懒得再麻烦出去吃饭了,因此提议说:“不如我们在家打边炉吧。” 听她这?么说,陈砚时搭在方向盘的?指尖不由轻点了两下,而后换上一副沉沉思考的?表情,只是不过两秒他就下了决定,还是先不告诉她吧,今晚的?晚餐,其实他很早就已经?开始筹划。 所?以昨晚令她跑走的?“我要吧”,并不是他要随意告白的?开场白。 今晚的?晚餐才?是。 她值得最好的?对待。 但如果她还不想的?话,陈砚时愿意顺着她的?意思说:“好。” “可是我家里没有食材。” 这?个没问题,钱来?拍拍胸脯:“食材我来?解决,现在手机下单很快的?,应该我们回到家就能送来?了。” 陈砚时看她一眼:“好,点你喜欢的?就好,我都?随意。” 钱来?“嗯嗯”戳手机,直接就放弃问他“肥牛你吃吗”,认真选了一大圈后,她才?发现家里没有鸳鸯锅,不过芜市人的?口味,应该都?爱清水汤底。 于?是钱来?又叫了个清炖牛骨汤底的?外卖。 车子一路疾驰,两人很快到家,尽管是楼上楼下,陈砚时也还是贴心的?先把钱来?送回了家。 大门微开,钱来?手动按了下玄关的?开关,“啪”一下,暖黄色灯光亮起,极致温馨的?原木装修风格扑面,温暖的?配色,像住在了温热阳光,每一处都?有着满满的?家的?归属与安全感。 陈砚时换上钱来?新买的?拖鞋,很自然?地提着两大袋同步送达的?食材穿过玄关,再转身,径直走向厨房。 路程熟悉得仿佛是在自己家一样?。 钱来?跟在他身后,看他熟练地解开袋子,找锅拿碗,她赶忙跟上说:“我来?我来?我来?。” “你放那就好了。” 陈砚时看看她:“你先去洗个热水澡再换身衣服,别着凉感冒了。” 钱来?才?不要:“那你也先回去冲个热水澡换衣服。” 陈砚时好笑:“小钱老师这?么快就要赶人了?” 钱来?说不过他,只好允许他陪着她简单地收拾了下食材,然?后把装有清汤的?多功能锅端到餐桌,再把用保鲜盒子装着的?生食逐一摆放在桌面。 才?堪堪弄完,钱来?又要把陈砚时推走:“你赶紧回去换衣服了。” 陈砚时无奈:“好好好。”出门时他问钱来?,“那我等下怎么进来?。” “这?简单。”钱来?对他完全不隐瞒,一下就报出了自家门锁密码,而后又带陈砚时边录指纹边说,“你直接进来?就好啦。” 对他这?么不设防的?吗,陈砚时要敲她脑袋了:“你就这?么放心我。” 他要这?么说的?话,钱来?可是会反击的?:“我明天就改密码了。” “不许改。”陈砚时好霸道地看向钱来?,“晚点你去把我家的?指纹也录了,我们礼尚往来?。” 钱来?“哦”一下,又催他:“你赶紧回去换衣服吧。” 眼看他不走她也不会去洗澡,怕她真的?要着凉感冒,陈砚时只能说好,他站在门外笑起来?:“晚点见啊,小钱老师。” 钱来?也跟他“拜拜”:“晚点见,小陈……” “砚时。” 没等他又要笑着抓她脑袋,钱来?已经?“砰”地就将门给关上了。 猫眼里是他极度无语地“呵”了一下,钱来?额头贴着门,忍不住低声偷笑,待确认他的?背影已经?转身离开,她才?趿着拖鞋走向浴室。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上来?,钱来?简单冲了个澡,可是此时被雨水浇湿的?头发正黏糊糊的?粘在她的?头皮,让她看起来?一点都?不清爽美?丽,思考半秒,钱来?摘掉围在身上的?浴巾,又开始认真洗起了头。 前?前?后后弄完得有好一会儿了,钱来?换上一身休闲居家装扮,短袖卡通T恤配同款灰色长裤,再把刚刚吹干的?头发虚虚扎成一个蓬松的?丸子形状。 看起来?是可爱的?稚气感。 从?房间出来?,一路走到客厅,空间有着无声的?静谧。 这?让钱来?脚步不由放轻。 陈砚时还没上来?么? 没等她把这?个问题想完,视线已经?不由自主地瞟向了沙发。 此时的?他也是一身休闲的?居家装扮,纯白色T恤衫配浅灰色长裤,身体并不绷直地靠在沙发椅背,头有些许歪倒,头发柔顺搭在额头,像极了一只疲惫许久终于?得以沉睡的?猫。 钱来?轻声走到他面前?。 他看起来?好像很累的?样?子,褪去了上午成熟男人的?外套,此时的?他又变成了她记忆中的?那个陈砚时。 那个表面看起来?很冷漠的?,高傲的?,但实际对所?有人,尤其是对她最好的?,她偷偷写在日记本里的?,大大大大大好人陈砚时。 钱来?心底蓦地一片柔软,她赶紧从?房间拿来?一张薄毯,轻轻盖在了陈砚时的?身上。 缓慢的?动作没有将他吵醒。 于?是盯着他看了好半晌的?钱来?有了更胆大的?决定。 呼吸悄悄放轻,因为陈砚时并没有彻底躺下的?缘故,以至于?钱来?只能半弯着身体,身体控制着力道朝他的?方向靠近。 她的?目光专注地移向了他紧闭着的?眼睛。 原来?近看,他的?眼睫毛真的?有这?么长。 鼻子也好看。 嘴巴也要看。 他怎么可以这?么好看。 钱来?呼吸放缓,不知怎么地突然?就想起来?高中那会儿,他芒果过敏进医院的?事,那真的?是好久远的?记忆了。 那时的?他真的?好可恶,居然?一直装睡,吓得她以为他一直没有醒,情急之下没有任何思考就去探了他的?鼻息。 那现在的?他也是在装睡吗? 鬼使神差,钱来?又悄悄伸出手指,缓缓朝陈砚时的?鼻翼靠近。 指尖一步,两步,三步。 离他的?鼻息不过一厘米,眼看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到仿佛只要一个不小心,她就能趔趄撞进他怀里。 钱来?突然?又怂掉了。 刚要起身逃离,不料手腕一下又被抓住了。 时间仿佛回到了当年,陈砚时倏地睁眼,不同的?是,这?次的?他抓住的?不再是她纤细的?指尖,而是细细手腕,只要他稍稍使力,一下就能把她扯进他怀里。 眼看就要倒下,钱来?没被抓住的?另一只手,五指惯性撑在他肩头,缓冲他强势的?力道,使得她才?没有完全往他身上倒。 感受到肩膀上传来?的?反向力度,陈砚时有了更快的?动作,一下就抬起另一只手,温热手掌贴上她后背,猛一用力,她就这?么直直撞进了他怀里。 跟着低沉嗓音伏在她耳边,问她:“今晚也还要跑吗?” 这?下钱来?不动了,变成一只乖巧猫咪,就这?么任由他抱着。 可是倾斜倒在他怀里的?姿势好累哦,钱大胆在被抱了好一会后,脚尖抬起,膝盖顺势抵上沙发坐垫,她要换个可以跪坐的?姿势了。 只是膝盖堪堪弯曲,身体还没坐下来?,下一秒,她被陈砚时止住了动作,跟着耳边的?呼吸像是染上了重量,还没等她做出反应,她就被他彻底带倒,完完全全地压制在了身下。 虽然?,这?样?,躺着,是不那么累了。 可是姿势真的?!! 钱来?一动不敢动,视线去往呈暖黄色的?天花板,鼻尖传来?他身上海盐沐浴露的?味道,猜测他刚刚应该是冲了澡。 头不自觉后仰,微微咽下口水时,感知变得清晰,陈砚时滚烫的?呼吸喷洒在她锁骨,嘴唇好像也虚虚贴在她的?皮肤。 好要命。 钱来?止不住心跳,仿佛快要窒息,她轻轻喊了声:“陈砚时。” 她不说话还好,这?一叫,甜糯的?嗓音直直刺激着陈砚时早已爆棚的?心跳,额头青筋隐隐,他是真的?快要忍不住了。 挣扎了好久好久,仿佛是认命般,陈砚时终于?泄了气,一下就把身上全部的?重量压在了钱来?的?身体。 可不到一秒,他又快速起身,重重地在她颈窝处叹了一口气。 她身上的?橘子味道不断萦绕在他快要疯掉的?鼻尖,下一秒,他的?手臂快速环过她早已彻底软掉的?腰际,跟着薄唇紧贴她颈侧的?皮肤,嗓音好像已经?完全哑掉了,他沉沉叫了声:“钱来?。” 钱来?喉咙仿佛已经?不会说话,只能艰难地挤出一声:“嗯。” 可却是无比颤抖的?音调。 陈砚时一下紧了怀里的?力道,好半晌,他语调无不惋惜:“钱来?,其实我一直很想给你一场,我自认为我能给得起你的?最好的?告白。” “所?以我提前?一年做了准备,你说你第一个玩具是爸爸捡回家的?灯笼,我就为你做了一盏永远都?不会熄灭的?灯笼,祈福你以后的?人生永远都?不会再拥有黑暗。” “你说你很喜欢吃饭,其实我今晚亲自为你准备了晚餐,当然?不止今晚,我现在已经?可以365天不重样?的?做饭。” “我从?国外请了小提琴师,空运了鲜花……当然?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我想说的?是,现在的?我,因为有克制不住的?卑劣念头产生,因此忍不住要着急地对你说出这?些话,想迫切地向你讨一个笃定的?身份,也想……” “不被你推开然?后骂我对你耍流氓。” 他突然?笑了笑,抬起眼,直直对上她已经?彻底呆掉的?眼眸。 柔声问她:“你在听吗?” 对上他的?眼睛,钱来?看着那里面装有她小小的?倒影,心底像是被熨烫过般,她缓缓点头:“我在听的?。” 陈砚时继而换上无比认真的?语气,鼻尖呼吸缠着呼吸。 他微微低头,俯下身体时,要虔诚问她: “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第五十七份午餐 屋内灯光暖黄。 陈砚时落在耳边的每一个字, 不管怎么重组,钱来?都能听懂他的意思,可是可是, 他们现在离得实在是太近太近太近了,近到他每一次呼吸, 仿佛都在剥夺她的氧气。 而且他们嘴唇与嘴唇间的距离, 是不是都没有超过一毫米。 钱来?脑袋发胀, 完全不敢张嘴, 虽然她?早已在心里说了一万遍“我愿意”。 陈砚时倒是很有耐心, 也不催促她?回答,给足她?思考的时间, 就这么一直俯在她?身侧, 眼睛抓住她?的眼睛,神色勾勾的样子, 像是在对她做出勾引。 他真的太坏了,已经?完全不再遮掩对她?强烈的欲望, 也不允许她?有任何的躲避与?逃离。 心底瞬间跑过一万只蚂蚁,钱来?被他的眼神勾得心痒难耐,喉咙枯萎, 眼神变得迷离的这一秒, 她?同步缺失了水分,而陈砚时是能拯救她?的水源。 她?不由稍稍仰起头, 唇瓣要去与?他贴近相靠,柔软侵袭,陈砚时却突然撤后, 仍要与?她?保持着不到一毫米的距离,而后再度低声?, 问她?:“你还没回答我。” “你愿不愿意让我做你的男朋友?” 沉沉的语调令钱来?大脑彻底没办法思考,她?脑子像被浆糊糊住般乱七八糟,于?是她?呆呆点头,一下就被陈砚时用牙齿衔住了唇肉,虚虚的力度,他耐心引导:“要说你愿意。” 钱来?很配合,立马张嘴说:“我愿……” “意”字还没出口,她?的话语就已经?被陈砚时吞没。 舌尖勾缠,时间缓慢,小钱老?师的感知?已经?是不小心被打翻的调色盘,她?好像没有意识了,只知?道身上是蓝色的海盐味道,鼻尖是透明色的潮湿呼吸,以?及嘴里,是粉红色心跳的甜腻。 钱来?脚趾深深蜷缩,再度感知?到陈砚时抬手丢掉了他们身侧那个碍事的枕头,而后他缓缓解下她?绑着的头发,发丝垂落的同时,他的吻也同步向下,一路滑过她?的脸颊,最?后落在她?的耳垂处,牙齿轻咬,舌尖一勾,温柔将她?的耳垂含住。 这个位置真的是太敏感了,引得钱来?不由弓起身体,忍不住发出嘤咛,她?极轻地“唔”了下,而后手臂再也没有攀上陈砚时肩头的力气?,缓缓往沙发上一滑。 “啪——” 她?彻底被他弄到融化,变成一颗任由他欺负的纯情奶糖。 奶糖绵软,陈砚时再度覆上她?的唇,含住又张开,一下一下,过于?凶猛的力道又将钱来?的呼吸吞掉,她?快要被他咬到受不了了,眼睛红红,眼泪一下就出来?了。 陈砚时堪堪停下。 钱来?胸腔起伏,像溺水的人重新获得了氧气?,她?止不住大口呼吸。 哪有人接吻都要哭的,陈砚时心疼,而后温柔抬起手,替她?擦掉眼泪,并问她?:“怎么了?” 钱来?真的是好委屈好委屈,她?要带着哭腔控诉他:“你好用力。” 这叫什么用力,陈砚时沉沉看她?一眼,而后微微叹气?,抬手将她?抱住,一个翻身,顺势将她?搂进了怀里,他认错说:“好了,对不起。” 以?后还有更用力的呢,他又问她?:“我弄痛你了?” 钱来?点头:“嗯。” 陈砚时朝她?脸上看,忙问:“哪里?” 为什么要问她?这个问题!! 钱来?脸颊冒着热气?,她?不敢说话了,只好生气?地把头躲进陈砚时的怀抱,而后轻轻舔了舔被他咬过的嘴巴。 她?非常不好意思回答。 可恶,她?才不要回答呢。 因她?突然的沉默,陈砚时不由笑了笑,环着她?腰际的手要将她?搂得更紧,他头偏低,虚虚贴近她?的耳侧,向她?保证说:“我下次注意,会对你轻一点的。” 钱来?假装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话,可还是忍不住微微鼓起了脸颊,额间贴着他的心跳,朝他的心口点点头。 一下,两下,三下。 胸口的皮肤像被猫咪蹭蹭般,一下又蹭得陈砚时心痒痒,血气?瞬间就上溢,他抬手按住钱来?的后脑勺,立马止住她?的动作说:“好了不要动了。” “让我好好抱抱我的女朋友。” 女朋友这三个字由他嘴里说出来?,莫名让钱来?觉得好温柔。 于?是她?乖乖巧巧,要变成被男朋友抱抱的可爱猫猫。 可是可是,没有人告诉她?,原来?躺在男朋友的怀抱,是那么容易就睡着。 钱来?极舒服地睡了一觉,再睁开眼,时间已经?去到了十点。 抬眼便是天花板上暖黄色的灯,钱来?睡眼惺忪,语调带了点刚睡醒的鼻音,因此声?音便显得有点嗲,她?问陈砚时:“我怎么睡着了,现在几点了呀?” 陈砚时看看墙上挂着的发呆狗狗时钟说:“已经?十点十分了。”很快他又补充,“你饿不饿,要不要起来?吃点东西了?” 现在的钱来?完全感觉不到饿,她?只想窝在陈砚时的怀里,就这么被他一直抱着。只是明明他们已经?贴得够近了,可她?还是要不断移动,仿佛要融进他的身体说:“我还不饿。” 陈砚时目光柔和,纵容她?贴近的距离,环在她?腰上的手紧了紧,问她?:“那再躺一会儿,我们十点半起来?吃晚餐?” “好吧。”钱来?其实一点都不想起身,因此回答的语调染上了那么一点点点的不乐意。 陈砚时听出来?了,捏捏她?的脸颊,哄小朋友一样:“我们吃饱了再睡好不好。” 而后又打趣她?:“我们小钱老?师不需要补充体力吗。” 补充什么补充,钱来?思想歪倒,一下就要脸红。 可是可是,她?现在只是想这么躺着,才没有其它坏心思的弯弯绕绕。 可恶的,钱来?一下就要坐起身:“我要去吃饭了。” 却又被陈砚时拉着继续躺下:“再陪我躺会儿。” 哼! 没有主见的钱来?又回到了陈砚时的怀抱里,但?她?并不打算继续和他说话,时间安静了五秒,她?待不住,要用她?的脸颊对着他胸口的衣服磨一磨,蹭一蹭,然后再玩玩他的手指,捏捏他的指纹。 心里的感觉好神奇,明明他们那么多年没有见面,彼此仅靠微信保持着微弱联系。 偶尔他们说一句话,要隔上好几个小时才能收到对方的回答。 如今再见,他们仿佛径直越过了时间,明明才重逢不到两天,可确认心意的这一刻,他们相处起来?没有任何的陌生与?不适,好像他们中间并不存在他离开的那几年。 是因为心的距离没有变远吗。 还是他们一直都在等着这一刻。 而且如果他不去治病的话,他们会高考结束后就在一起了吗? 可是他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 她?以?前知?道吗? …… 一连串的问题在心里变成串串烧,钱来?抬头,自?然而然地对上了陈砚时的眼眸,她?想要问话,却又莫名害羞,什么都问不出口。 但?陈砚时会懂她?,只要她?一个困惑的眼神,他就能大概猜测到她?心里的想法。 他抬手捏捏她?的脸颊,问说:“怎么了,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由他引导的话题,虽然不好意思,可钱来?却也很诚实:“嗯,有的。” “你想问我什么?” 好多好多呢,不过:“你是什么时候搬到我家?楼下的?” 这个问题陈砚时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他笑笑,语调轻柔:“真正搬进来?的话,应该算昨晚吧。” “昨晚?” “嗯。” 陈砚时:“但?知?道你搬来?这里没多久,我就把你家?楼下的房子给买了。” “买了?”这里不便宜呢,钱来?要心疼钱了,“大家?买这里其实就为了冲个学?位,你又没有要读书的小朋友,买它做什么。” 陈砚时很快接话:“我虽然没有要读书的小朋友,但?我现在有个要教书的小朋友。” 什么呀,钱来?赶紧关住偷笑的脸颊,戳戳他的心口,要问他:“谁是教书的小朋友啊。” 陈砚时抓住她?的手指,顺着她?的话反问她?:“你说是谁。” 钱来?摇头:“我不知?道呢。” “真的不知?道吗?” 她?要把鼻子变长啦:“嗯。” 陈砚时好笑,慢慢低下头,刚平复不久的呼吸又再次缠绕,他眼里染上深深欲色,指腹轻抚她?略微红肿的嘴唇,嘟嘟的样子,像待人采撷的甜嫩樱桃。 他的嗓音再度哑掉:“那我告诉你好不好?” 下一秒,颈窝处传来?温热,钱来?背脊一阵酥麻,跟着五指深深陷入沙发,她?仰起头,迎合他的温热,声?音颤抖地问他:“告诉我什么?” “你想知?道什么?” “我——” 话没能说完,她?的声?音再度被吞掉。 呼吸起伏的夜晚,多功能锅里的牛骨汤底早已冷却,桌面上各种部?位的牛肉、虾滑、毛肚、丸子、响铃卷、玉米、青菜、手工面条仍在排排坐好。 发呆的狗狗挂钟上,秒针卖力转圈,分针走?动,时针打起了呵欠。 月光轻柔,窗台上的鲜花还没来?得及喝水,就已提前陷入沉睡。 气?氛暧昧环绕,星星已经?提前和夜色说了晚安。 周围沉睡,钱来?再一次获得氧气?,可还没等她?深深呼吸,她?又被陈砚时变成了溺水的鱼,他与?她?再度跌入起伏的海底。 彻底失去氧气?。 第五十八份午餐 晚餐最后变成了宵夜。 时间太晚, 由于第二天还要早起上?班,怕吃饱会影响睡眠,钱来便?只简单烫了点青菜, 再滚两?颗肉丸,浅浅填了下肚子。 陈砚时倒是难得地吃了一碗面条。 还剩下好多菜, 钱来逐一把它们打包放进冰箱, 并?说:“这些菜不能留太久, 要不我们明晚还是继续打?边炉?” 陈砚时把碗筷端进厨房, 顺手朝海绵布上?按两?泵洗洁精洗碗:“可以。”而后他问, “我去接你下班?” 虽然心里面很想,可是……钱来小小声:“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陈砚时笑?笑?:“接你怎么会麻烦。” “那……”钱来很快答应, “好吧, 我还是五点下班。” “好。” 简单收拾完毕,和男朋友站在玄关处道晚安的时候要被?抱抱, 陈砚时摸摸钱来的头,柔声说:“你锁好门, 我早上?再上?来等你一起上?班。” 可她出门的时间太早了,钱来不忍心牺牲他的睡觉时间,摇摇头说:“我好早就要出门了, 我自己去就好啦。” 陈砚时紧了紧环在钱来腰上?的手:“可是我想送你怎么办?” “那……”钱来脸颊贴在他的肩膀, 蹭一蹭说,“好吧, 我一般七点出门。” “我知道。”陈砚时笑?笑?,“我六点五十分上?来接你。” “好——” 话说完,陈砚时赶紧催促她回去睡觉:“我先下去了。” “晚安宝宝。” 亲密的昵称让钱来脸红得像个被?点燃的热气?球, 她要飘起来咯。 不过?不过?,“宝宝”这个词汇她现在还没有办法叫出口 , 钱来把陈砚时送出门外,才敢小小声地害羞说:“晚安,男朋友。” 一夜好梦。 隔天再睁开?眼,开?心打?工人小钱老师又可以上?班咯。 见到男朋友的时候忍不住要笑?得很甜,一起下电梯的时候也要和他快乐分享:“我昨晚做了一个梦。” 陈砚时问:“什么梦。” 这可难倒钱来了,她仔细回想了好久好久:“诶,我忘记了呢。” 苦恼的向日葵刚要微微皱起眉头,不料却被?男朋友轻柔地牵起了手,指尖温热,慢慢传递到皮肤,钱来又变得开?心,虽然忘记做了什么梦,但丝毫不影响此刻她满到爆的分享欲。 一起踩上?阳光,她又要在他身边变成?雀跃的跳跳糖,嗓音掺了蜜,她看向他的眼睛。 “我跟你说哦……” …… 连着几天都是如此情况,每天早上?的六点五十分,陈砚时会准点来到钱来家门口,然后等她一起出门,两?人牵着手前往地铁站。 路过?摔倒的木棉花,钱来依旧乖巧避开?,然后继续和他分享学校里遇到的开?心事情:“我跟你说哦,我有一个学生?写作文好厉害的,他……” 每次陈砚时都会微笑?着听她讲完,然后附和她说:“这么厉害啊。” 小钱老师要骄傲:“那是当然啦。” 整个路程不到半小时,钱来会在地铁里保持安静,直到出闸机,他们路过?早餐铺,她偶尔会停下来买一杯红枣豆浆,然后说:“今天有点想喝豆浆呢。” “你要吗?” 陈砚时摇头:“我不用,你喝就好。”他每次都会替她扫码付款,再问她,“只要豆浆就够了么?还要不要其它的?” 每到这种时候,围裙老板就会卖力推销:“我们烧卖刚做出来的,鲜肉汤包也是刚蒸好的,带一份啦。” 白胖胖的鲜肉灌汤包冒着热气?,加了腊味的烧卖闻起来好香,钱来又要经不住诱惑了,她想了想说:“那……” “我再加一个烧卖和一个灌汤包吧。” “好咧。”老板扯过?一旁的白色塑料袋娴熟打?包,“一共五块。” 陈砚时再次付款。 钱来拿着热气?腾腾的早餐,离开?铺面时,她摇摇手上?的豆浆和包子,然后小声对男朋友说:“谢谢你哦。” 陈砚时牵住她空闲的手,笑?笑?回她:“不客气?。” 把送钱来到校门口,他和她说了晚上?见,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陈砚时才转身,往前直走五百米,拐过?一道长长的大?马路,然后去往建立在学校附近的临时停车处。 每每上?车,康叔都会忍不住打?趣说:“我们小时对女朋友真好啊。” 对于这个夸赞,陈砚时从?不否认,每次都很厚脸皮地“嗯”一下,跟着两?人笑?起来,再随意闲聊几句,他便?开?始在车上?闭目养神。 没有见面的时间两?人都在忙碌工作,但午休的时候会分享彼此的今日午餐。 小钱老师吃学校的大?锅饭堂,小陈总有黎伯专人定制的爱心午餐。 小钱老师好羡慕,要在微信里说:我也好想吃黎伯做的饭哦。 陈砚时回复她:刚好明天周末,我和黎伯说下,我们明天中午去炳记吃? 黎伯现在可是大?忙人。 当年陈砚时出国,从?小照顾他长大?的张妈自然要跟着一起去,而他患上?厌食症才加入这个大?家庭的黎伯,原本也打?算跟着他一起,只是陈康周过?意不去,他拍拍老友肩膀说:“当年你愿意从?香港回来,已经让我很过?意不去了,如今又跟着出国,你是真打?算要困在小时身边一辈子啊?” 思?来想去,最后黎伯决定留在芜市,待陈砚时离开?,他开?始回归老本行,专心经营起炳记,经过?几年发展,到目前,分店已经开?到了第?三间。 而等陈砚时回来,他又开?始负责起他的每日午餐。 用他的话来讲,反正陈康周会出粮,这份钱不挣白不挣嘛。 听得陈康周赶紧撇开?干系说:“诶诶诶,现在请你的是小时,跟我可没有半点关系了啊。” 黎伯哈哈大?笑?:“都一样都一样,谁的钱不是钱。” 钱来是知道这些事情的,虽然她偶尔会和唐敏琪她们一起约着去炳记,但每次她们都是乖乖预定,像这样临时让黎伯加位的情况,她担心会给?陈砚时添麻烦,于是赶忙敲字:这样会不会很麻烦你呀。 陈砚时很快发来:女朋友。 陈砚时:你的男朋友就是用来麻烦的。 陈砚时:而且黎伯也算是我的家人了,既然他是我的家人,那也就是你的家人,你和家人不需要这么客气?。 钱来忍不住笑?:那好吧。 钱来:那我们明天中午去炳记。 陈砚时:你要不要点菜? 如果要点菜的话,钱来莫名想起了高中那会儿,陈砚时给?她的第?一份午餐,如果不是因为他美丽的误会,他们应该不会有后续吧。 毕竟当年的他看起来是那么冷漠又厉害。 心里无端升出异样,钱来:我想吃豉汁蒸排骨、五柳蛋、油麦菜,还有羊肚菌陈皮老火鹧鸪汤。 陈砚时:好。 陈砚时:还有其他的吗? 钱来:没有了。 趁着午休,两?人愉快的把周末的行程决定完,下午又开?始各自忙碌,一直到钱来下班。 每天下午的四点四十五分,陈砚时准时将车子停在临停处,然后他步行到学校门口,等钱来下班。 偶尔遇到和钱来一起出来的同事,陈砚时会大?方和她们打?招呼,然后牵起钱来的手,在心里默默记下了她们随口说的那句:“小钱老师,男朋友这么帅,可别忘了请我们的脱单饭哦。” 这么重要的事情,小钱老师怎么可能会忘记哦,这可是她等了好久才确认关系的男朋友呢,钱来拍胸脯:“我不会忘记的啦,你们看哪天有时间,我们就一起。” 同事们笑?着说好。 钱来点头,跟她们说下周见啦。 回家的路上?,如果钱来不想做饭,那么陈砚时则会带着她一起在外面解决晚餐,这之后两?人会去看一场电影,或者牵着手在马路上?随意闲逛。 不过?今晚,钱来坐在副驾说:“今晚我做饭吧,我昨天刷视频刷到一道五指毛桃鸡,做法看起来很简单呢。” “我今晚想试试,好不好。” 这么甜又这么软糯糯的女朋友,陈砚时怎么可能说不好,他语调宠溺:“好,我们去买食材。” 方向盘一拐,车子直接朝商场方向的精品超市驶去。 即便?在一起只有短短几天,但两?人逛超市已经不是第?一次,下扶梯,陈砚时两?手去推购物车,钱来挽着他的手,在生?鲜区左看看右瞧瞧。 买了半只打?包斩好的生?鲜鸡,再按网上?给?的教程买好各种需要用到的调味料,当然最最重要的五指毛桃必不可少。 今晚的主角准备完,钱来又简单挑了些其它菜品,然后又去看看零食,再买一瓶椰子汁,两?圈超市逛下来,又是满满的大?包小包。 回家的路上?好高兴,由于陈砚时家的厨房基本不开?火,锅碗瓢盆一系列厨房所需用具准备的并?不多,因此每次都只能在钱来家里做饭。 每一次都能成?功复制菜品的钱来今晚又是厉害满满,她穿着可爱印花围裙,对着手机认真地进行每一道步骤,当然期间她也会需要陈砚时帮忙。 她举起沾满调料的双手,对着身旁的陈砚时语气?娇娇:“我手脏,你可以帮我倒一点蚝油吗?” 怎么不可以呢,陈砚时拧开?放在她旁边的蚝油盖子,问她:“倒多少?” 钱来看看备忘录:“要小半勺。” 陈砚时乖乖照做,纯白勺子沾满蚝油颜色,陈砚时问她:“这么多?” “再多一点点。” “这样。” “嗯,然后放到这里。”钱来指指装了鸡肉的碗。 陈砚时依旧听话。 只是待钱来把一切弄完,等待五指毛桃鸡肉出锅的空闲时间里,他又要把她抓到沙发,然后浅啄起她的唇瓣,跟她说:“帮你这么大?忙,我要奖励的。” 就只是倒个蚝油而已呢,钱来要无语,可是也环住他的脖子问:“你想要什么奖励呀?” 陈砚时轻轻堵住了她的问题,夺取她的氧气?时,他永远只想要一个奖励。 “我要你。” 第五十九份午餐 周六的午餐定在了炳记。 虽然和陈砚时确认关?系已经有好几天, 但第一次经历恋爱的钱来并不知道该怎么和好友公开。 其实她心里是很想赶紧告诉大家的,可每次话到?嘴边,她就会莫名其妙地?变得害羞起来。 虽然好像只需要?在微信好友群上敲出“我和陈砚时交往啦”这几个字, 但隔着屏幕,脸还是会不自觉地变成红樱桃。 然后要?快速在沙发?上瘫倒, 用圆橘子抱枕牢牢藏起自己, 再把?文字逐个逐个地?删除掉。 看她这样, 陈砚时想要?帮帮她:“要?不?由我来说好不?好?” 钱来才不?要?呢, 她躲在圆橘子下面摇头:“可是我想自己说。” “为?什么?”陈砚时拿开抱枕, 要?抱抱女朋友。 因为?我喜欢你好久好久好久了,如今愿望成真, 她贴进男朋友怀里, 想要?亲自和参与?自己青春的小伙们做交代:“我想自己说。” 陈砚时没?辙:“好。” “你来说。” 恰好周六去炳记,钱来想了想, 这也算是一个公开的好时机,于是问了好友周末的时间, 刚好大家都有空,便约着一起,顺便叫上了好久不?见的张妈和康叔。 钱来说:“我们吃饭的时候告诉大家吧。” 陈砚时随她意:“好, 你决定就好。” “我都可以。” 隔天便是周六, 一大早,张妈和康叔闲来无事, 早早便去黎伯那儿走来逛去。 和钱来交往的事,陈砚时没?对康叔做隐瞒,于是黎伯和张妈很快便知道了这个消息。 张妈笑得合不?拢嘴:“我们小时等?了这么多年, 可算是等?到?今天咯。” 康叔感慨:“两个小朋友真是不?容易啊。” 张妈同意:“是啊,真是太不?容易了。” 好不?容易盼到?中午, 约了12点?的唐敏琪和徐子谦怕路上太塞,提前半小时就到?了炳记。 见来人,张妈老花眼镜一戴,乐呵呵地?欢迎起来:“是小谦和小琪来了”这么久没?见,她一秒站起身,“快快快,快过来让张妈好好看看。” 唐敏琪赶忙走过去,挽上张妈的手笑说:“张妈,好久不?见了。” 从高三到?现在,六年了,张妈一阵唏嘘:“你长大了不?少呢,也变漂亮了不?少。” 徐子谦跟着走过来,夸说:“张妈还是那么年轻美丽,和以前一样,一点?都没?变。” 听得张妈哈哈大笑:“就你会说话。” 也不?见夸夸康叔,康叔佯装生气:“就康叔老了是吧?” “我可没?这么说啊。”徐子谦直接去往康叔身旁一站,又换上彩虹屁,“康叔您看,我们两个站在一起,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我哥呢。” “这就夸张了啊。”康叔指指自己的一头斑白,倒也跟着乐了。 几人坐下寒暄,没?两句,易晓晓也来了。 新加入的小伙伴是张妈第一次见,客套没?少,张妈笑着打招呼说:“小朋友你好啊,我是张妈。” 易晓晓也笑:“张妈您好,我叫易晓晓,您叫我晓晓就行?。” 张妈招呼人进来:“来来来,晓晓你坐坐坐,别跟我们客气,当自家人一样的。” “好。” 院子聊天声热闹,黎伯从后厨过来,发?现两位主角还没?到?,便问:“问问小时他们到?哪了,我好安排时间上菜。” 话音刚落,陈砚时牵着钱来的手,随阳光一路过来。 院子宽敞没?有遮挡,远远迎上好友诧异的目光,陈砚时笑笑,继而?侧眸对黎伯说:“可以上菜了。” 黎伯一个招手,对店员吩咐道:“叫厨房上菜吧。” 简单的对话说完,空间沉静。 院子桂花飘香,钱来被陈砚时牵着的手不?由微微出汗,她视线紧张地?路过三位老人家带着姨母笑的眼睛,再到?徐子谦“这什么情况”的呆滞表情,然后是唐敏琪和易晓晓互相交换眼神?,再“啧啧啧”地?看向她,用唇语说“我就知道”,而?后换上一副赶紧给我从实招来的坏笑。 虽然早已默默在心里打好了草稿,可真到?此刻,钱来还是紧张,脸一下就红成了草莓颜色,她想要?张口,可是可是…… 她悄悄躲到?了陈砚时的身后。 额头磕上他的背部,眼睛紧紧闭起来,怎么办呀,完蛋了完蛋了,面对这么多熟悉的人,她真的没?办法做到?不?害羞。 感受到?身后传来的重?量,陈砚时微微叹气,而?后又忍不?住低低笑起,肩膀微微颤动,是钱来要?跟着一起心跳的频率。 真是纯情的宝宝哟。 张妈多有眼力见,先是一阵“哦哟哦哟”,然后再批判小时:“怎么还让女朋友站着呀,快快快,赶快过来坐下。” 黎伯也附和:“是是是,快带女朋友过来坐下。” 如此强调女朋友,听得康叔哈哈大笑。 好啦,这下不?用钱来开口了。 钱来一阵泄气,她蔫蔫从陈砚时身后走出来。 许久不?见,张妈还是和以前一样活宝,钱来一一和长辈们打过招呼,又对着好友讪讪微笑,而?后才红着脸,羞赧坐下。 陈砚时倒是自若,松开钱来的手时,他轻轻揉了揉她的头,然后尤为?自然地?给她烫起了面前的碗筷。 徐子谦仍未从诧异中反应过来,他虽然知道两人高中的时候走得挺近,但陈砚时出国这么久,他问道:“不?是,你们两个是什么时候的事啊?” 这个问题,陈砚时看看钱来,眼神?问她“你说还是我说”。 对上陈砚时的目光,钱来微微抿起嘴,思考半秒,她轻声开口:“就这几天。”又补充道,“如果按具体时间算,应该是三天前吧。” “哇哦,你们这速度可以啊。”唐敏琪惊叹,一心想要?深挖八卦,她一脸坏笑地?问钱来,“陈砚时回来还没?几天吧?” 钱来点?头:“嗯。” 唐敏琪一秒开怀:“我就知道,高中那会就觉得你们两个的氛围不?太对了,所以你们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了吧。” 钱来关?注点?奇怪:“我们什么氛围啊?” “还能有什么氛围。”唐敏琪笑,“就你们两个站一起的氛围啊,那些?拉丝的眼神?,暧昧的泡泡,简直要?把?路过的狗都染成了粉红色好吗。” “有吗。”钱来仔细回想,想啊想,不?对啊,她这才倏地?反应过来,“你说高……高中吗?” 唐敏琪点?头:“对啊,高中。”她没?觉得哪里说得不?对,“而?且那会儿陈砚时就和你一个女生走得近。” “要?说你们没?情况,我才不?信呢。” 天啦,这话让钱来不?停地?在心里发?出一阵又一阵夸张的土拨鼠尖叫。 所以陈砚时真的是在高中就喜欢她了!! 这个想法不?由让钱来感到?害羞。 很快,她被陈砚时握住了放在桌面上的手,五指相扣,他把?她的手带到?膝盖,语调轻柔:“你倒是发?现得早。” 合着就徐子谦一个人不?知道,他大叫:“我怎么什么都没?看出来。” 唐敏琪不?留情面:“你蠢呗。” 钱来要?委屈了,她也蠢,当年的她也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张妈乐呵接话:“没?想到?我们小时还会搞暗恋哦。” 陈砚时毫不?否认:“嗯,一点?都没?让我们聪明的小钱老师看出来。” 可恶的,他不?也没?看出她喜欢他吗,聪明的小钱老师要?反击了哦,她对着陈砚时,声音小小说:“你不?是也没?……” 没?之后,她突然不?说话了。 陈砚时笑笑,稍稍贴近她,也跟着小声问话:“没?什么?” 嘴巴微微抿起,钱来“哼”一下:“没?什么!” 腻腻歪歪的样子让徐子谦直呼受不?了:“虐狗啊你们这是。” 可是,现场就只有易晓晓这一条单身狗,她翻白眼,没?好气说道:“你才是狗。” 惹得大家一片大笑。 一顿丰盛的午餐吃完,大家又再寒暄几句,张妈邀请小朋友们有空多去找她玩:“我现在偶尔去小时那看看就行?,空闲时间一多,每天就闲得慌,你们要?是有空,就多来找张妈玩。” “我就住街心公园附近,那里开车地?铁都很方便的。” 黎伯也接话:“你们要?是有空,也多多来黎伯这吃饭。” 几人忙声应好,又约了下次再见,跟着唐敏琪和徐子谦说有事要?先走,易晓晓没?开车,便也跟着蹭车离去。 回程路上,陈砚时问钱来还有没?有什么地?方特别想去的地?方。 天气晴朗,午后两点?的阳光温热,钱来头靠在玻璃车窗,认真想了想:“好像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 陈砚时又问她:“累了吗?要?不?要?回去休息了。” 时间还太早,钱来也不?想:“可是也还暂时不?想回家呢。” 陈砚时笑笑:“那我随便决定去哪里好不?好。” “好。” 得到?肯定答复,陈砚时很快将车子驶上高架,阳光暖暖,车内音乐舒缓轻柔,偶然路过树影的时候,叫不?出名字的花朵随风落下。 “啪——” 轻微的响动没?有吵醒钱来,她早已十分放心地?在车内睡着。 再睁眼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钱来睡眼惺忪,呆呆望向车窗外的周围陌生景色,她问陈砚时:“这里是哪里?” 陈砚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开车门,径直绕到?副驾,邀请钱来下车。 钱来懵懵懂懂。 视线不?由飘去前边。 在那边,秋风撞满怀的别墅庭院装有莫奈的花园,心下隐隐有了猜测,唇角一秒泄露欢喜,可钱来仍是要?装作不?解:“这里是?” 明明是那么雀跃的语调,陈砚时也不?由跟着她笑。 手臂环上她的腰,他柔声征求说:“我们同居好不?好。” 60.最后一份午餐 最后一份午餐 第六十章 日子不急不缓地过了一个多月, 同居的事提上了日程。 考虑到小钱老师上班的通勤时间,最后?两?人没有搬去陈砚时购置的新房,而是就近距离地从楼下?搬到了楼上。 过?了这?么久, 陈砚时终于如愿住进了钱来的—— 客房。 暖暖的淡板栗色床品换成了冷调的灰色系,除此之外, 房间仍保持着极具温馨感的暖色原木风格。 堪堪收拾完毕, 钱来走到窗边, 一下?拉开了窗帘, 房间瞬间阳光充沛, 她又回到陈砚时身旁,朝他摊开手掌, 开玩笑说:“以后?要交房租的哦。” 陈砚时回手轻轻拍在她的掌心上:“小钱老师注意用词。”他纠正她, “我和你明明是家用。” 什么呀,他们还没?结婚呢, 钱来眼睛忍不住微笑,嘴巴却下?意识矜持抿起, 没?等她继续开口,陈砚时已经朝她掌心里放上一张银行卡。 他微笑提醒她:“密码是我的生日。” “你的生日?”钱来心下?好奇,脑海里不断重复播放着各种偶像剧的送卡桥段, 所以, 密码不应该是她的生日才对?吗。 她忍不住问他:“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陈砚时强调,“当然是为了让你记住我的生日。” “我有记住你生日的。”钱来举手发誓。 “那你说说, 我生日是什么时候?” “10月24日。” 陈砚时不说话了。 明明是牢记于心的日子,可看他沉默的样子,钱来心里也慢慢没?了底气, 她悄声?问他:“不、不对?……吗?” “你说呢?”陈砚时反问。 “我……”钱来细细回想,其实?得知他生日的具体日期, 是在他出国不久后?。当时她和唐敏琪她们一起去?炳记聚餐,黎伯来和她们打招呼,无?不唏嘘地感叹时间过?得飞快,而后?又随口提了句“再过?几天就是小时生日了”。 听黎伯这?么一说,她当即就问了具体时间,可距离太远,每年?她都只能在微信简短地祝福他“生日快乐”。 而他也多是以“谢谢”做结尾。 虽然他们至今仍未一起庆祝过?生日,但不至于记错吧,钱来心里依旧没?底,悠悠拿起手机,她想要翻出聊天记录做佐证,然后?再理直气壮地和他说,“呐你看,我就说我记得吧”。 可是才按亮手机屏幕,上面立马明晃晃地弹出。 时间:10月24日周日,09:30。 钱来:“……” 钱来:“……” 钱来:“……” 陈砚时可真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啊,他失望地摇头叹气:“唉——” 钱来:“……” 明明之前都能记得很清楚的,怎么他一回来她反倒把这?事给?忘记了,是因为爱情冲昏了她的头脑吗。 钱来犹犹豫豫,不知道“对?不起我忘记了”,和“我原本记得的,但是我不小心忘记了”,哪个听起来更该死。 她扁扁嘴,脚步上前,赶紧抱住叹气的男朋友,脑袋拱在他的怀抱里蹭啊蹭,不由想起这?几天他的古古怪怪。 每次搬东西,他都只把一些无?关紧要的日用品拿上来,然后?对?她说:“我下?下?周日再搬上来。” 这?之后?,他开始不断倒计时:“我下?周日搬上来。” “我这?周日搬上来。” “我大后?天搬上来。” “我后?天搬上来。” “我明天就要搬上来了。” 然后?就到了现在。 虽然钱来没?有准备任何,但此刻,她并不想只是干巴巴地对?他讲一句生日快乐。 好在她最近偶像剧看得多,钱来心里有了小盘算,脸一红,她声?音突然变得很小:“我给?你准备礼物了。” 陈砚时明显不信:“你最好是。” “肯定是。”钱来抬起头,要他赶紧闭上眼睛,“不信你把眼睛闭上。” 老套的剧情毫无?新意,陈砚时轻嗤,垂眸朝怀里看一眼,却也乖乖站直身体,而后?把眼睛一闭。 只是在钱来堪堪踮起脚尖,即将触碰到他的唇瓣时,他突然搂紧她的腰际,虚虚睁眼对?她说:“休想用一个吻就打发我。” 这?让钱来一下?就顿住,可脚跟未能落地,她已经被他牢牢托起,背脊抵上冰冷墙壁,他滚烫的唇袭来,跟着嗓音压低,极具暗示性地对?她说:“我可以等你。” 一个吻缠缠绵绵将近二十分钟才结束,分开时,钱来在沙发上瘫倒,她用圆橘子抱枕蒙住羞赧的脸部,一动不想动。 接吻前,她听懂了他的话。 所以,他们要在今天吗? 虽然她也很想。 可是…… 钱来翻身,将脸上的圆橘子抱枕移到了怀抱,她不好意思准备那个耶。 客厅安静没?有声?音。 钱来独自在沙发上左右翻滚了好久,好一会?儿之后?,她才坐起身,目光远远,头一歪,她看向厨房里,正背对?着她的陈砚时。 此时他围着一件深灰色围裙在做饭。 他在为她准备午餐。 头微微弯低,她猜测他应该是在处理难弄的菜品。 钱来目光又去?往阳台,外边花架子上有序摆满了盆栽,芜市的秋是绿色的,阳光猛烈而又干燥,晒得鲜花低头,枝叶摇摆。 也许她需要去?给?它们喂点水。 这?么想完,闲着无?事的钱来走向阳台,喷壶灌满,壶嘴由左往右高高灌溉,薄薄水雾很快就打湿了地面,在阳光的照耀下?,引来只白色蝴蝶。 这?时候很适合在暖阳下?对?着蝴蝶托腮发呆,但钱来待不住,转身跑去?厨房,她要去?看为她认真做午饭的男朋友。 锅里的牛骨汤已熬出香味,岛台摆满各种食材,看钱来跑进来,陈砚时停下?给?鱿鱼切花刀的手,问她:“是不是饿了?” 钱来摇头:“不饿,我就是想进来看看你。” 陈砚时笑笑,又继续展示刀工:“小钱老师要做监工啊。” 才不是呢,钱来说:“你有需要我帮忙的吗?我来帮你打下?手。” 陈砚时:“没?有,你去?外面等着就好。” “可是我好无?聊。” “找部电影看看?” “我现在好像没?什么想看的。” “那刷下?手机?” “几个软件来来回回切换刷了好几便,很无?聊呢。” “那,”陈砚时没?了更好的提议,视线左右一扫,“你帮我摘个荷兰豆?” “这?个可以。”反正钱来现在只想待在厨房,她开心,很快就精准找到了装有荷兰豆的塑料袋子,而后?再去?拿来一个小篮,准备完一切,她站在陈砚时旁边,认认真真地表达欢喜,“我最喜欢摘荷兰豆了。” “怎么又是最喜欢了。”陈砚时问她。 钱来完全不思考:“如果我现在摘的是豆角,那我就最喜欢摘豆角了。” “还能这?样。” “嗯。” 小钱老师摆出教师风范,要出题考考小时同学,像高中做阅读理解那样:“以上这?段对?话,请问体现了我什么样的心情?” 陈砚时很配合,想也不想就回答她:“体现你爱我的心情。” 钱来“哼哼”说不对?:“请小时同学认真答题。” 被批评的小时同学看了老师一眼,语调带着不服气:“小钱老师,我回答得不认真吗?” “还是说你不爱我?” 可恶,钱来放下?手中的荷兰豆,伸出食指,戳戳他的手臂:“干嘛扭曲我的意思。” 陈砚时笑:“干嘛冤枉我。” 她又说不过?他了,于是耍起了女朋友的专属小脾气:“我不要理你了。” 陈砚时霎时委委屈屈:“没?天理,小钱老师不仅冤枉我,还要不理我。” 这?个人,钱来“哼”一下?,当着他的面把嘴巴紧紧闭起来,反正她看着他,就是不和他说话。 在他视线内滑过?水蜜桃一样饱满的粉嫩脸颊,陈砚时认错:“好了我错了,小钱老师别?不理我。” 完全听不出认错的意思呢,钱来把脸拧向另一边,更大声?地:“哼。” 怎么能这?么可爱,陈砚时笑出声?来,而后?使出杀手锏,敛起笑意,立马装得可可怜怜,他叹气说:“唉,女朋友忘记我的生日不说,现在还要不理我。” 这?话一下?就捏住了钱来的命门,原来他这?么喜欢过?生日,这?真的是让她好愧疚好愧疚,于是只能理不直气不壮,小小声?说:“我刚刚给?你订蛋糕了。” “只有蛋糕吗?”陈砚时看她一眼,他好像有别?的好胃口。 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他的问题钱来听得懂,因此刚刚偷偷下?单的时候,她欲盖弥彰地选了一大堆薯片水果和饮料,再特意把钱小姐的备注,改成了钱先生。 反正她不是钱先生。 她什么都没?买。 钱来小声?补充:“还有零食啊,薯片啊,可乐啊,布丁啊,哦对?了,我还买了柚子和水蜜桃。” “这?么多。”陈砚时突然笑笑。 “嗯。”钱来声?音变得更小。 没?几下?便摘完了荷兰豆,陈砚时把钱来推到客厅,说炒菜油烟多:“你出去?等我,不然会?被呛到。” 被推出来的钱来不高兴,转身就要往回走:“你不要诬蔑我的抽油烟机,它抽油烟很厉害的。”说完她要跟着进厨房。 却被陈砚时一下?就挡住了道,他对?她捏捏脸,又使出杀手锏:“等下?你超市的外卖到了怎么办。” 这?真是问倒钱来了,她脸一红,只能快速妥协。 “那我在客厅等你炒完菜。” “乖。” 没?多久,无?无?聊聊的钱来终于拿到了外卖。 提着大包小包进家门,她背对?着厨房跑得飞快,而后?看也不看,一下?就把让人脸红心跳的东西锁进柜子藏起来。 这?之后?,她装作若无?其事的走出房间,回到客厅,餐桌那边的陈砚时已经摆好盘。 看见她,没?问她为什么突然这?么鬼鬼祟祟,陈砚时给?钱来盛了一碗牛骨汤,说:“过?来吃饭了。” 钱来压住紧张到爆棚的心跳,柔声?说:“好。” 餐桌上,两?个人的午餐简简单单,只需要一锅炖到浓浓入味的番茄牛骨汤,外加酸甜可口的糖醋排骨、鲜嫩多汁的荷兰豆炒鱿鱼,以及清脆爽口的豉油芥菜。 色相卖相极佳,钱来仍旧拥有好胃口。 浅浅尝一口牛骨汤,热乎乎的味道滑过?口腔,幸福感满满,她忍不住要竖起大拇指夸赞:“你做的午饭很好吃哦。” 陈砚时给?自己装了小半碗米饭,笑说:“那我以后?天天做给?你吃。” 钱来往碗里夹一小块排骨:“好吧,我勉强同意啦。” “这?么勉强。” “嗯哼。” “不勉强行不行啊。” “那我考虑考虑咯。” …… 时针向前,烈日灿烂的中午,屋内有谈笑声?漫漫。 爱是他们最普通的日常。 说许许多多有来有回的废话,一日三餐,温馨浪漫。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