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最强被封印后复活了》 1、第 1 章 如果不是现状不允许,月下未来就骂人了。 任谁在被告知“你复活了”之后,睁眼看到的第一件东西就是向脸上冲刺而来的特级咒灵,估计都会骂人。 他一秒不耽误的缩回自己的意识空间。 这是复活后的新技能,他的意识空间被具现化成一个空白房间的样子,其中一面墙像玻璃一样放映着外面的世界,因为意识中时间可以无限延长,所以屏幕上的特级咒灵,现在像一幅扭曲的壁纸一样暂停在向他冲来的那个瞬间。 月下未来喘着粗气坐在地上。 心累。 房间里空无一物,只有个会飞的蓝色光球向月下未来凑近过来。 这是系统,据说是某高维世界产物,让他复活的始作俑者。 月下未来抬头看看系统,又看看屏幕上咒灵那张扭曲的脸:“你复活我就是为了让我再死一次?” 他生前是个二级咒术师,打一级都费劲,是绝对打不过特级咒灵的。 系统:“……” 系统:“……不,我也很意外。” 月下未来:“?” 系统:“……复活投放是随机的,我也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开门杀。” 月下未来:“……你还知道开门杀?” 系统:“辱统了,你再统身攻击我就扣钱了啊。” 月下未来瞥了眼屏幕右上角代表系统金钱的那个0,没吭声。 系统晃了晃他的球身,好像也顺着看了眼那个0,也没吭声。 一秒后一人一统默契的转移了话题。 “所以这个要怎么办?”月下未来托着下巴观察屏幕上的那个特级。 从人类负面情绪中诞生的咒灵一向长的随心所欲,只有恶心和更恶心的区别。这只咒灵也长的也相当有特色,整体看上去就像一团黏糊糊的沥青,沥青里又长出了众多类似人脸的模糊映像,抽长的肢体末端看上去像是数只手指的聚合,攻击方式目前未知,但从落下的液体能看出腐蚀效果。 看久了还有点掉san。 “要不你找个垫背的赶紧跑?”系统的机械音没什么情绪,“毕竟这里这么多人,咒灵有了猎物就暂时不会去追你了。” 的确,他睁眼的时候一眼看到了咒灵,还没来得及观察四周,但在意识空间里,只是看就知道,这里其实是东京街头。定格在屏幕上的不仅有特级咒灵,还有身周正在慌乱奔跑的无数普通人。 看来月下未来不是这只咒灵袭击的第一个人,它已经在这里造成了极大的混乱,这才导致本来看不到咒灵的普通人因为过度恐惧而“看到”。穿过混乱的人群观察,不远处还有不少鲜血泼墨一般染红了地面,几具难以分辨的黑影倒在地上,不知生死。 意识空间的时间可以无限趋近于静止,外界的声音无法传达到这里。在特级咒灵的身后,是一片静止的人间炼狱。 月下未来没再多看,他问系统:“这不太行,还有别的办法吗?” 系统理所当然:“别看我,你指望一个球能做什么?系统不能干涉现实,不想逃跑的话,那你去打败它不就好了吗?” 月下未来:“……” 我能打败特级咒灵我还问你做什么…… 咒灵这东西,由弱到强分为四级到特级,四级的用棒球棍就能打死,而一级咒灵就不是普通枪炮就能解决的了,与此相对应,咒术师面对同等级的咒灵一般是稳赢的,但越级打怪就全看运气了,当然更多的是逃跑不及尸骨无存的类型,尤其是特级,一级和特级中间是有壁的,那压根不是普通咒术师能干涉的类型。 月下未来无法分辨对面这个咒灵到底属于特级里的什么阶层,但他对一级咒灵是有概念的,他很确定,对面这个,绝对是特级。 是他·绝·对·打不过的类型。 像是知道月下未来在无语什么,系统晃晃悠悠地替他拉开系统面板,点开写着“商城”的那一栏:“给,金手指。” 这么直白的吗。 月下未来一边腹诽,一边凝神看去,很简洁,系统商城下属只有两个选项图标:卡池,天赋。 卡池就像所有骗氪手游差不多,样子是一个金色的池子,以任务收集点数,也就是系统金币,来看脸抽道具。10点抽一次,十连100点。和骗氪手游的唯一区别在它连新手免费十连都没有。 系统:“是否正式开启系统任务?” 月下未来:“?” 系统:“任务分为主线任务、支线任务、收集任务,前两者先不说,收集任务可能能凑个十连出来。” 月下未来能怎么办,总不能立即就死回去。 “开。” 系统:“是否提交现存所有收集物?” 月下未来:“提交。” 没什么花哨的特效,就看系统在旁边又拉开一个系统窗口,上面刷刷滚动了些“已收集亚热带炎热空气0.1立方”“已收集低级混凝□□”“已收集棉质纤维3g”“已收集遗失手包1个”…… “叮叮叮——!”几声之后,就看右上角的系统金币到了103点。 系统:“锵锵——” 系统:“现在抽卡吗?” 月下未来毫无挣扎:“十连,go。” 绚丽的光芒横卷了月下未来的视野,说不激动不兴奋是假的,但他这个开门杀的运气,似乎也不能太指望。 怀着复杂的心情,月下未来一一看过面前的十张卡牌。 卡池物品是以卡牌的模式暂存在系统背包的。 系统:“恭喜您获得了一包硬质糖果、一卷坚韧绷带、十克黄金、十克黄金、美梦气球、十克黄金、强韧匕首、一盒强效退烧药、身份混淆卡、十克黄金。” 月下未来:“……这是运气好还是坏?” 系统:“……我再没见过比您脸更黑的宿主了。” 这卡池里可能也没有比这更朴实无华的物品了。 月下未来自己倒是没什么实感,毕竟他也没见过别的宿主,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他把匕首单拿出来看了下,卡牌上还有一行介绍:经久耐用的实惠款,不一定什么都切的开,但重点是实惠。 他将目光转向书本样子的“天赋”。 豁。 不得了。 这才是这个系统的核心功能吧? 天赋,顾名思义,上天赋予的才能。就像月下未来,上天赋予了他咒术师的才能,让他区别于普通人,有了一份独特的钥匙,但他在咒术师里却属于平庸的类型,既没有出众的术式也没有独特的热爱,勉勉强强苟到了毕业,毕业就转职,从此把这段天赋遗忘在角落里。 但不管怎么说,如果他一开始就没有咒术师的天赋,那想必连咒术界的大门都无法敲响,也就没有之后的经历了。 天赋就是这么重要的东西。 而系统,将一排排的大门钥匙摆在了他面前。 同样像是那种手游的小商城一样,各种各样的天赋技能像小卡片一样整整齐齐的排布在页面上,每个卡片的左上角是技能名称和前置条件,右下角都有一行短短的介绍。 top1就是: 【写轮眼】 前置条件:空白的躯体+强烈的爱恨。 介绍:这是一双神奇的眼睛,继承了宇智波的眼睛,也将继承宇智波的宿命。 系统:“这个选择人数最多,是大人气技能,不过我不太推荐哦。” 月下未来艰难的把目光从写轮眼上拔下来:“这是火影上的那个写轮眼吗?” 系统:“嗯嗯。” 月下未来倒抽一口凉气:“所有漫画角色技能这里都有吗?” 系统:“你在想p……桃子吃。被系统收录的天赋技能要满足一定条件的,基础条件就是真的有这么一个世界、真的有这么一个天赋,不然系统也不能在空气里找技能啊。” 月下未来松了口气。 他又往下划了划一眼看不到头的天赋列表: 【geass·绝对命令】 前置条件:无geass+复仇之心。 介绍:来自某位不幸的皇帝,任何智慧生命都无法抗拒您的命令,但不能带来幸福。使用后眼睛会变色,请常备隐形眼镜。 【无下限】 前置条件:咒术师+无术式。 介绍:永远碰不到的距离,永远介不到的爱恋。推荐前置六眼,但更需要有坚韧的大脑。 【心理掌握】 前置条件:无超能力。 介绍:可以用来调整■■大小,使用范围非常广泛的精神系能力,但好像还有别的作用,仅对智慧生命有效,加载后眼睛会出现星星的形状。 可选择的能力过于可怕,他那口气又提了起来。 而且他注意到一个让人很在意的问题,他问系统:“满足前置条件后,就可以使用了吗?” 系统:“对。” 月下未来:“不需要系统金币或其他什么来交换吗?” 系统:“不用。” 月下未来声音不自觉的放轻了:“有数量限制吗?” 系统:“没有哦。” 莹蓝的光球划了一个半圆的弧度,落在系统面板上,那光芒像是呼吸一般一明一暗,它好像在注视月下未来: “只要宿主想要,系统在这方面没有限制。” “……那可真是不得了。” 月下未来看着它:“所以呢?说说真正的问题吧。” 这钩太直了,成年人月下未来早已学会警惕消费陷阱。 系统球晃了晃,球上光芒明灭了一瞬,好像是在眨眼:“真是警惕呢……不过确实问题挺多的,但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总之,别贪心,我还不想绑定第一天就换宿主,我们还是先解决外面那个咒灵吧。天赋的问题,回头你自己体验一下就会立马明白了。” 月下未来也不纠结,果断点头,他和系统姑且是同一战线,系统害他也没好处,而且的而且,意识空间并不是无限制的,使用的同时就在不断消耗他的精力,他还需要留着体力去对付外面那个特级,确实不必要在这里耽误时间。 “系统你有推荐的天赋吗?” 系统:“有。”它从面板里抽出数张天赋卡摆在最上面,“你优先看看这些,主要是即插即用,不用长时间的学习。” 月下未来敏锐的察觉到其中的重要信息:长时间学习。 ……也就是说,像游戏里那样的即插即用是极少部分天赋才能做到的,其他都需要长时间学习。 的确,这很合理。 这里有太多好牌了,只是大多都不适合现在的他,只有活下去才有余裕考虑未来,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杀掉外面那个咒灵。 所以一开始系统说别考虑写轮眼。 选项不多,好牌不少,而第一张就是: 【直死之魔眼】 前置条件:至少死过一次。 介绍:直视万物终结的魔性之眼,是你选择了它,还是它选择了你? 2、第 2 章 他在上升。 他在坠落。 漆黑一片的空间里,连时间的概念都模糊了起来。 这里空无一物。 因为没有光,漆黑也只是概念而已,因为没有参照物,所以也搞不清楚自己是在上升还是在坠落。 这个地方,甚至连【无】的概念都没有。 回过神来……他就在这里了。 / 月下未来注视着远方。 【……】 【我想起来了。】 【——这就是,死亡。】 / 慌乱的人群如同羔羊一般四散奔逃,哭喊和哀嚎笼罩了这片碧蓝的天空,血色在滚烫的马路上反复涂抹,四处升腾的暗影给这片炼狱填上了最后一片拼图。 “它来了!它往这边过来了!” “不要过来!” “咒术师呢?!咒术师在哪里?!” “好可怕!这是什么?!” “好疼!好疼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我的手!”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有母亲舍弃了孩子,有丈夫保护了妻子,有人蜷缩在原地等死,有人明知不敌也要去拉住友人的手。 人生百态,莫不如是。 / 月下未来按住穿透肚子的漆黑触手,仿佛灼烧起来的内脏让他不由自主地吐了口血。 刚从空间意识、刚从死亡中醒来的他,并不能立即适应这片现实的炼狱,视野中支离破碎的线也让他恍惚了那么两秒。 只是两秒的恍惚而已,那只咒灵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 他只来得及避开大部分致命处,仅仅被穿透身体已经是能接受的后果了。 月下未来在意识里命令道:【刀。】 系统:【收到!】 冰冷的手感在他手中延伸开,他左手按着触手,右手持刀沿着那仅仅只有他一人能看到的“死”之线,用力切了下去。 漆黑的触手从他切下去的部位开始,很干脆地断开了。 那怪物好像是愣了下,抽回那半截肢体,抖了两下,但那断裂的末端却未曾像它预料的那样重新生长出来。 咒灵是人类负面情绪汇集而成的产物,和人类不一样,咒灵受伤之后是很容易自愈的,肢体再生也不是难事,就算切掉脑袋,只要有足够的咒力,早晚都能恢复原样。 但它的自愈,在这里被终止了。 这就是“死”,这就是直死之魔眼。 比起魔眼加载前,月下未来的可“视”范围内,多出了一些闪烁不定的“线”和“点”,这是万物的“破绽”,只要沿着这些线切下去,被切开的部分,将直接抵达最终的“死”。 就算是咒灵,只要存在于这个世上,也将会有消亡的那天,这双眼睛,不过是将这件事观测并提前了。 这是概念上的“死亡”,所以就算是咒灵也不能再完成自愈。 / 特级咒灵被激怒了。 漆黑的触手化作交织的网一起攻向月下未来,它扁平的脸藏在网里,用怨毒的目光窥伺着对面的人类。 但没有用。 或者说是没人理。 对面的人类面无表情地切断那些致命处的攻击,非致命处的直接放任不管,完全不管不顾地向咒灵的本体冲刺过来。 ! 不! 不不不! 别过来! 仅仅是咒灵贫瘠的脑袋也会有这种概念,不能让这个人类靠近!如果被切断的话……如果被切断的话!即便是咒灵,也会死! 那个人类身上,有死亡的味道! [■■■■■——!] 咒灵发出了如同超声波一般的尖叫声,明明是听不懂的语言,但却深入大脑,靠近这边的人都觉得大脑空白了几秒,回过神来简直像是晕车一般想吐。 不能玩了不能玩了不能玩了——普通攻击没用的话!就用最强的那招! 咒灵肚腹的部分翻涌起来,从中间裂开一道竖直的眼睛,瞳孔里一道道灰白的手影结成一个诡异的影子。 【领域展开·黑——】 “啪!” 不知哪里来的气球炸开了。 明黄色的气球碎片在月下未来的耳边略过,又被风吹散到远方。 【美梦气球】 介绍:量身定做的美梦气球,任何人都抵抗不了的甜美诱惑,不小心戳破的话,会被吓一跳(半径2米,不可抵挡)。 刀柄深深地没入了咒灵的身体中央。 月下未来就像是要将整个身体投入到咒灵体内一般,将刀用力扎进了特级咒灵的“死”点内。 同样是由魔眼观测到的死之点,被刀捅进去的话,就会像现在这样,提前呈现终结的形态。 也就是死。 漆黑的咒力渐渐消失了。 附着在咒灵攻击里的腐蚀性也消退了。 由负面情绪里诞生的咒灵,死亡的时候,也会像诞生一般最终了无痕迹。 留下的,只有人类的斑驳伤痕,和满地狼藉。 / “我运气还挺好的嘛。”月下未来往嘴里塞了颗卡池抽出来的糖果。 葡萄味的。 系统落在他的肩膀上,蓝色的小球在白天光芒不太明显。 【这叫做运气好?】 月下未来目前的形象不可谓是不凄惨,左腹和右肩被触手穿透,左小腿骨裂,右手两指骨折,全身数量不等的割伤,四肢脸颊均有咒灵特性造成的高温烫伤。虽然有做初步处理,还是他自己做的,但说一句重伤患并不过分。 开局重伤到这个程度的宿主,系统真没见过,系统大受震撼。 并十分慌。 他俩现在正在距离刚刚出事地点200米外的废弃大楼里,月下未来要紧急处理下又崩裂的伤口,就顺便让系统开了个光屏,给他连接了刚刚出事路口附近的监控。 他想看看接下来负责善后的咒术师情况。 他毕竟死了四年嘛,情报缺失,他想看看这个世界、咒术界目前是个什么样子。 至于为什么不在现场等? 他现在毕竟是个黑户,别救援等不到,先被关到监狱等死。 以他对目前咒术界的推测,也不是没有可能。 总之,他让系统消除了自己的监控影像,找了个监控死角隐藏了起来,又趁乱在药店摸了点伤药暂时处理了下身上的伤。钱当然是没有了,那40g金子他暂时没地方去换,只能以后有钱再还了。 他说的幸运就是这里了:“感觉抽到的卡都很有用,这不是很幸运吗?” 系统:【……】 不是很懂你们人类。 “好啦,能活下来已经是幸运了。”月下未来含混不清的说,“而且我一个二级咒术师,还杀了特级咒灵哦,没有造成更大的伤亡真是太好了,幸运加倍。” 系统:【……这是你的实力。】 月下未来笑了:“你真会讲话,其实是魔眼的功劳啦。” “普通来说,除了超规格的特级咒术师,普通咒术师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对特级咒灵一击毙命的哦。就算能像这样努力捅它一刀,也不过是不疼不痒的一次普通攻击而已,咒灵的话,瞬间就能治好了吧。”月下未来捏着另一个青绿色的糖球凑近系统,“这次作战能够成功,还要感谢你,如果没有你的话,我就又要被咒灵杀死一次了。” “谢谢你啊,系统。” 在月下未来破碎的视野里,莹蓝的系统光球微微掺进了一些粉色,滚圆的系统抱住了滚圆的糖球,一青一蓝的两颗球凑在一起,像极了小姑娘头顶的可爱发饰。 他在系统碰到他的手之前拿开了手指。 他在系统球上,看到了死线。 或者说,月下未来现在的视野里,遍布着死之点线,那些裂缝总是在变化的,泛着不详的光芒,稍微直视的时间长一点,仿佛还能看到它们被“切开”之后的样子。直死之魔眼的确好用,但能用和掌握是两回事,在完全掌握之前,他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视野恢复正常。 他问过系统,据说这是正常的,人类的身体又不是机械,加载新插件总要有个适应的时间,魔眼原本的主人都需要一定时间来适应,他这个后天加点的,花费的时间只会更长。 他问系统:那除此之外就没办法了吗? 毕竟他没办法时刻注意自己不要碰到那些线。 做不到的,太多了,只要是存在的事物,就一定会有消亡的一天,这样的世界,包括他自己,每一寸都是破绽,被死之线铺满。 而只要他的手指划过那些线,死亡就会被提前。 身上的伤很疼,但有什么更深重的恐惧冻结了他对伤痛的敏感性。 月下未来感觉自己就像是生活在蛋壳世界里的一粒石头,稍有不慎就会打破些什么,不小心被他“切断”的绷带和伤药就是佐证,楼下还有不留神被他“杀死”的一角楼梯扶手,凄惨地散落在厚厚的灰尘里。 [——这就是死。] 他的情绪在颤粟。 [多么可怕。] 他又回忆起那片昏暗的空间。 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存在。知识,记忆,灵魂,所有的一切都在消散,在融化。 那片宏大的死亡中,只有他自己。 他死了四年,在「死」之中沉眠了四年,如果想不起来该有多好,那就不用直面这样的恐惧,但作为获得魔眼的代价,他必须要想起来。 他必须要掌握。 系统:【没有办法跳过这个过程,但有办法加速。】 系统拉开了一页新的面板: 【虚拟训练室】 介绍:做最美的梦,挨最毒的打。 经由系统介绍,月下未来理解了。简单来说,这是一个由系统在宿主精神中构建的虚拟训练室,以用来快速掌握某些技能、或者快速累积战斗经验等。精神上积累的经验可花费一定系统金币刻印到宿主身体上。因为宿主进行训练的时候身体会失去意识,所以建议在睡梦中进行。 好东西。 虽然很想现在就试试,但奈何,月下未来现在急需的是治疗和暂时安全的落脚地,虚拟训练室等以后再体验也不迟。 系统已经给月下未来规划好了密医所在的路线,但他实在是伤的不轻,体力也耗尽了,刚刚肾上腺素打的鸡血消退之后,他多少察觉了一些不妙。 有些站不起来了。 月下未来用舌头推着糖球滚到左腮。 “……啊,来了。” 充满科技感的虚拟光屏上,出现了一队黑衣人。 在特级咒灵出现后的第21分钟、死亡后的第17分钟,这个传说中的“咒灵自卫队”终于来人了。 3、第 3 章 跟月下未来熟悉的咒高制服不一样,跟以往他见过的那些自由散漫穿着各异的自由咒术师也不一样,这群人一行五人,从表情到服装都带着股训练有素的味道。 月下未来稍微暂停了一下屏幕,放大了那群人服装细节。系统会意地将高糊的监控画质重新整合去噪,花纹显现出来了。 所有人的衣领上都有个陌生的标志,看着像是朵扭曲的花。 “这就是咒灵自卫队?”月下未来问。 系统:【对。】 系统:【我查到的是因为咒灵激增,伤亡增大,咒灵的存在在一年前已经被公布了,跟政府深度合作后,咒术师也增多了,现在的咒术师大多都被政府收编,就像消防员一样,听指令按队伍出动。】 月下未来的表情有点微妙。 这是他没想到的发展。 他看着那群人在现场忙忙碌碌的,有两人在跟现场的警察交涉,有一人在配合医护人员的行动,剩下两人应该是在观察现场的残秽。 “……还挺不错。”月下未来小声嘀咕。 系统:【?】 “能监听他们的手机吗?”他问系统。 系统:【……】 月下未来:? 系统有360度的视野,它的核心映照着伤痕累累的宿主,它理应坚定的拒绝他的,毕竟这是严重侵入他人隐私的行为,它是个正规系统,这种行为当然是不允许的。 但…… 宿主面对咒灵一往无前的样子还被存在它的核心里。 系统:【宿主想要知道什么吗?】 月下未来:“啊这是不行的吗?抱歉,我只是想知道他们打算怎么处理我这个野生咒术师。” 他解释给系统听:“我之前说过了,其实特级咒灵是很麻烦的类型,至少在我死之前,能祓除特级咒灵的咒术师不足两手之数。所以像现在这样,突然出现了一个能单独祓除特级咒灵的咒术师,是很不寻常的情况。” “要知道咒术师其实是很少的,咒术界也是个又古老又封闭的小圈子,几乎不存在什么哪里冒出来的天才咒术师突然大放异彩什么的,大家就算不是相互都认识,也都有所耳闻,再加上我现在是黑户,太可疑了。” “我有六成以上的把握,会被当成是诅咒师。” “但现在还不能直接下结论,所以我想知道对方对我的态度,这样方便推断我下一步的行动。”月下未来叹了口气,“我不是很聪明的类型,但,谁是敌人,谁是朋友,谁可以依靠,谁不能合作,至少要先把这些搞清楚吧。” 系统觉得很有道理:【虽然监听是不允许的,但关系到宿主安危的话就可以另当别论,我会关注此类信息的,有发现再通知你。】 月下未来比了个大拇指给系统:“拜托你了!” 剩下就没什么好看的了,咒灵已经祓除,也看不到这些官方咒术师的实力。 趁还没被找上门之前,月下未来要赶紧跑路了。虽然他有清扫自己的监控和残秽,但他不敢保证一定能瞒过警察。 / 理论上,月下未来需要穿过2.1公里的路程,前往系统千挑万选的密医所在的位置。 2.1公里,就平常来说,实在不是什么遥远的距离。 步行的话,普通人只要30分钟,开车只要7分钟,以月下未来日常行进的平均速度的话,只要15分钟就到了。 / 有什么凉凉的东西打在了脸上。 嘴里有一股苦涩的味道。 月下未来睁眼愣了许久,才注意到头顶正大声呼唤自己名字的系统。 天已经黑了,围墙边缘还留着一丝橙红色的光晕。 他昏倒在小巷里,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蓝盈盈的系统在他头顶上飞快地窜来窜去,看上去像是个亮晶晶的彩色灯泡。 【月下未来!月下未来——!月·下·未·来·你醒醒啊!】 吵的头疼。 他努力了下,想用手臂支撑自己坐起来,但身体太重了,他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肢体在哪儿,手臂颤颤巍巍地抬起一点,又“啪”地落下。 好重。 抬不起来。 系统终于注意到月下未来已经醒了,带着哭腔扑到他胸口,幸好系统本身没有重量,不然月下未来还能再晕一回。 【呜哇哇哇哇你终于醒了——!】 月下未来没力气,只能在脑子里跟它对话:【我怎么突然晕了?】 系统抽抽噎噎:【你只是个普通人类啊,这么重的伤失血过多当然会晕!】 月下未来:【不应该啊,咒术师可以用咒力保护自己的……咦,我的…咒力……】 他的咒力,被压制了。 通常来说,咒术师可以让咒力流淌全身,用来保护自己、增强力量、提高速度、甚至是加速自愈,以他的预估,就算伤的不算轻,但以咒力增强的身体素质和自愈能力,让他坚持到密医所在的位置也是绰绰有余的。 不可能出现这种不知不觉昏倒在路上的乌龙事件。 但是。 那个不可能的万一出现了。 在祓除咒灵的时候还运转自如的咒力,此时几乎完全被魔眼给压制……不,应该是阻断了。 简单来说,就是系统冲突。比起他那毫不出众的术式才能,更高规格的魔眼压倒性胜利,所以在脱离紧急情况的现下,咒力的运行速度被完全抢占了,也就导致他对自身伤势和体能预估大失败,在战斗的肾上腺素消退之后,他的身体撑不住了,最后不知不觉昏迷在这条小巷里。 在明白现状之后,月下未来的大脑里,首先浮现的是那个令人眼花缭乱的“天赋”面板。 不需要金钱,不需要代价,看似只要伸手就可以得到的才能。 可怕的才能。 可怕的诱惑。 系统说的问题很多,果然是问题很多。 没太多时间感慨了,月下未来知道他目前情况应该是很差。可能是失血过多,已经感觉不到伤口的疼了,四肢都冰冷麻木的用不上力气,脑子也昏昏涨涨的,才醒来一会儿的功夫,他又有点犯困,眼前出现一片片黑斑。 系统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边抽抽噎噎一边调出他的状态面板来给他看。 面板左面是一个三维立体的缩小版月下未来,右面标有各项指标,整个面板闪烁着不详的红色,面板最上面有两个大字标红加粗:【极危!】 月下未来叹了口气:【感觉好像还不如等在现场被那些咒术师带回去算了。】 系统不理他:【我已经给你喂了之前抽到的退烧药,但系统不能直接干涉现实,以数据估算,你现在还有23-47分钟左右的存活时间,我收集了你一路上能接触到的物质信息,是否提交?】 系统可以自动收集任务可用元素,但没有宿主允许,不能自动提交。 月下未来:【……】 月下未来:【……现在抽卡也没用吧?你还不如帮我通知下熟人来救我。我的母校,东京咒术高中有会反转术式的学姐做了校医,如果能找她得到救治,这点伤也不算什么。】 系统要给他急哭,圆滚滚的光球快要舞成个光环:【一起做!你提交我拨号!你快说号码!快说快说快说!】 月下未来投降:【好好好,提交!】 他现在没有那位学姐的私人联系方式,只能说了几个不做咒术师后还有联系的咒术师号码。 系统等了几秒回复他:【提交成功!获得211点系统金,目前一共是218点系统金。能有21连抽,抽吗?】 月下未来考虑这几秒可能还没打通电话,随口道:“抽。” 一阵密集的“叮叮叮——”响过。 【恭喜您获得了樱桃炸弹x3、坚韧钢丝、锋利匕首x2、一次性黄雨衣、钢铁之心、观赏性悠悠球、死气之炎·青色体验装x2、十克黄金x7、隐身窗帘、一罐强效薄荷糖、时间停止5s体验卡。】 系统:【……】 月下未来:【好像还不错?】 但一个都用不上。 系统震惊的都忘了哭,它真的,从未见过脸这么黑的宿主。以往最常见的恢复剂为什么一个都没有?都31抽了啊?到底是月下未来有问题还是它有bug???但凡有一个,只要有一个,哪怕是最普通的恢复剂也能摆脱这种尴尬的局面了啊。 但这种时候它又不能说什么,宿主都这么惨了,危在旦夕,它还能怎么样呢? 系统:【……挺好的。】 月下未来把刚刚抽到的薄荷糖往嘴里塞了一颗,果然感觉精神一振。 他有些犯困。 这是失血过多的正常表现。 最后一丝夕阳也快要消失在狭窄的围墙上了。 这里是东京都市里常见的无人小巷,天空只有窄窄的一小片。 细细的雨密密地从天空中飘落,地面很冷,他的身体也很冷,但他现在其实感觉不到太多温度。精神很困,但又有点舒适的倦怠,让人感觉这么睡下去其实也没什么关系。 死亡很可怕,但他现在想不到这个,他只是有点困。 从所谓的重生开始,其实他一直没有太多的真实感。 ……他到底为什么复活的呢? ……就这样睡下去。 ……应该也没关系吧。 / 【……系统,电话还没打通吗?】 系统悬停在他面前。 【宿主提供给了我四个电话。】 【七海建人,空号。】 【夜蛾正道,空号。】 【五条悟,信号圈外。】 【伊地知洁高,无人接听。】 4、第 4 章 月下未来闭了闭眼。 【哦,哦……好吧。】他说,【那我们想想别的办法吧。】 系统礼貌道:【你还有什么人可以联系吗?】 月下未来:【……】 系统:【那要我帮你联系救护车吗?】 月下未来:【不要。】 【你信不信,我上一秒上了救护车,下一秒那群咒术师就得到消息了。在找不到可信之人的情况下,这可能会更加危险。】 系统:【……你就没有其他熟人了吗?】 月下未来有气无力地翻白眼。 所谓的咒术师,是能看到并祓除诅咒的人。 而咒术高专,全名为“东京都/京都府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是日本仅有的两家咒术教育机关,分别位于东京和京都,不仅是教导咒术师走向成熟的地方,还是许多咒术师在毕业后会以此为起点展开咒术活动的地方。 因为有咒术师才能的人非常稀少,每届学生都只有个位数,而咒术师又是个超高风险的学校,每届毕业生能有三人就是人丁兴旺了。 月下未来毕业于2010年,东京咒术高专。 他当年一开始就不打算做咒术师,入学之前就决定了毕业就转行,入学咒术高专也只是为了掌握自保的能力。学生期间没注意过结交人脉,再加上咒术师超低的毕业率,相熟的咒术师真的不多,刚刚已经把能联系的都联系过了。 非咒术师朋友倒也有那么两三个,但非咒术师赶来也只能帮他叫救护车吧。 【提醒你一下,你的生命体征掉到17%了。正常人类一般到15%就基本上再也醒不过来了。你还能活17-35分钟,但最多还有不到4分钟的清醒时间自救。】系统说,【所以呢?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 说的他像是还有很多选择一样。 没有啦,没有更多选择啦。 人类是很脆弱的,再不想想办法,他现在就会死。 剩下的选项不多,其实月下未来和系统都有数。 月下未来在意念里拉开“天赋”面板,系统自动将适合现在状况的天赋技能推送到最前面。 【你知道人类是有极限的是吧?虽然系统从来不会限制宿主的选择,但人类的身体是有极限的,总的来说能加载的天赋还是有限制的。】系统有点失落,【其实我是希望你能在更深思熟虑的环境里来选择这个的。】 重新定义自己的天赋,这真的是一个很难得的机会,毕竟没人能在自己出生前决定自己想要的能力。 月下未来知道系统想说什么,他看起来反而比系统更释然一点: 【这可能就是命运的抉择吧。】 不过他看了看那些天赋卡,问:【没有反转术式吗?】 反转术式是一种特殊的咒力操纵方式,能使本质为“负能量”的咒力产生正面的治愈作用。之前说的东京咒高的家入医生就是因为能使用可治愈他人的反转术式、才会被称作是咒术界的珍宝。 全咒术界唯一一例的珍宝。 月下未来生前就很向往这个技能,但到死也没学会。 如果能有反转术式的天赋卡,不说更契合咒术师,那一切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系统一言难尽:【反转术式不是天赋技能,是咒术师使用的技巧之一,所以不在「天赋」里,而是在「卡池」里。】 月下未来:【……】 系统指指点点:【你这个运气……还是别想太多。】 月下未来只好退而求其次的将目光放在现有的天赋卡牌上。 【金刚狼x基因】【亚人】【木遁】【鬼王之血】【始祖初拥】【不死诅咒】…… 月下未来没仔细看,他现在其实非常非常的困倦,眼前不受控制地出现了大片黑斑,魔眼的自带特效也一刻不停地折磨着他的神经,他遵从直觉抽取了其中一张卡牌,就再也坚持不住了。 他陷入了昏迷。 而他抽取的那张卡牌却没有像魔眼一般直接归入他的角色面板,而是立于他前面,微微散发着光芒。 【木遁】 前置条件:守护之心。 介绍:强制更换为千手血脉,生命力大提升。由拥有者本人馈赠的天赋,自然也要由拥有者本人来承认。 月下未来抽到了最好的牌,也是最差的牌。 在所有的天赋卡牌里,有这么一类天赋是特殊的——馈赠类的天赋。使用者需要跟天赋者本人当初留下的一段记忆对话,得到认同的话,才能得到使用权。一旦得到使用权,会加载的非常迅速,不会有魔眼那样的系统冲突,立即就能适应了。 但如果不能得到认同的话…… 系统静静地悬浮在天上。 【……加油啊宿主,你没有第二次选择的机会了。】 / 月下未来又坠入了那片黑暗。 像空气又像是泥沼,像海水又像是真空,在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又来到了这里。 「死」的夹缝。 一瞬间,所有关于死的恐惧又回到了他的理智当中。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喂。” 突然有熟悉的声音传来。 ■■:“听到了听到了,是你在向我求救吗?” 什么? ■■:“你说你还有要做的事,是什么?” 这里怎么会有声音。 ■■:“喂,是你在求救吧,要做的事是什么?说给我听听吧。” 那个声音这样说道。 / 【嗯……所以呢?】系统飞在月下未来右前方,【你跟他说了什么?】 “也没说什么。”月下未来回答它,“我就把你的事情告诉他了。” 【哎——?!】 月下未来看了眼震惊到掉色的系统。 哇哦,蓝球都变白球了。 【这么轻易就……】 “都到那种地方了,只能实话实说了吧,说有个系统突然跟我说什么要我去拯救世界,这么离谱的事听着都要人笑出来了,但更离谱的是我还信了,那都开始干了总不能半途而废吧,半途而废不是更搞笑了吗?”月下未来坦诚的说。 【……所、所以呢?对方怎么说?】 “然后千手柱间哈哈哈地笑了半天,说‘我认同你了,去做你想做的事吧,我会在另外一边看着你的。’所以说……系统,另一边是什么?” 【……不知道,可能他的意思是说在精神上支持你?啊不对,你知道他是千手柱间了啊。】 月下未来莫名其妙看了系统一眼:“知道啊,畅销漫画榜上火影还是有姓名的好吗?菅生隆之的声音也挺有辨识性的。” 系统整个成了灰白的。 “啊难不成你还想搞点神秘感?对不起我是不是不该拆穿你。”月下未来爱怜地摸了摸系统球。殊不知他这样真诚的安慰反而看起来格外气人。 系统球蹲在月下未来脑袋上,一路上都再没跟他说过话。 月下未来也没办法,只能像是圣诞树一样顶着个光球,反正路人也看不到系统,由它去吧。 / 月下未来是感激千手柱间的。 说是被认同好呢?还是被看热闹了。总之千手柱间给了他继续活下去的机会,「木遁」成功加载到他的身体上。 跟魔眼不一样,木遁确实没有挤占他身体原本的咒力系统,或者说,木遁的使用基础是千手柱间的血脉,木遁的加载强制替换了他的血肉,虽然没做过测试,但他的基因说不定都被改变了。 血脉的改变带来了大量的生命力,不说他的自愈能力被极大增强,他也是加载之后才发现,生命力其实是一种中性能量,它构成了生命的本质。而作为从人类负面情绪中提取的咒力,可以算是生命力的一部分。结果就是木遁不仅成功给他续命,还大大增强了他的咒力储量。 如果把咒术师的天赋比作机械的构成形状,那千手柱间的血脉就是替换了机械的材料,不仅没有造成机械的运转阻碍,反而因为替换了更优良的材料而大大增强了机械的效率。 而魔眼,之前可以看做是低能机械上强加了运载不起的高配插件,虽然勉强能用,但无法精控,还容易死机。现在机械换了好材料,能运载魔眼了,但人确实不是机械,月下未来需要适应的时间缩短了,但没完全缩短,他还是需要一个或长或短的适应期来掌握魔眼。 事到如今,月下未来差不多已经放弃再加载新天赋这种念头了。 运载不起,真的运载不起。 他对自己有很深的了解,如果不想死在自己的贪心上,这就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 月下未来顶着系统钻进出租车里。 今日天气晴好。 修整了一整天的月下未来在血脉加持下伤势已经好了大半,他整理好自己,和系统一起,现在正走在去往九州长谷津的路上。 那是一座沿海建造的城下町,普普通通的沿海小镇,说不上乡下也说不上繁华,没有什么特别的景点,唯一看上去有点特别的城堡也只是现代建造的假城堡,里面是忍者风格的特色装饰,实际上也几乎没有游客专门为它而来。 在城堡下面,有一座温泉旅馆名为“乌托邦胜生”,在附近的温泉旅馆相继倒闭之后,它变成了附近唯一一座还在持续营业的温泉旅馆。 也是月下未来的家。 他国中时期就独自去东京上学了,其实一年都回不来几次,但即便如此,这里也是他的家。 家里有他胖胖的母亲,胖胖的父亲,温柔的哥哥,长发的姐姐,和年纪很大的狗狗。 所以在恢复到能行动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就买了手机打电话过来了,电话打不通,他没思考多久,决定亲自来看看。 / 他是被收养的孩子。 很小的时候月下未来的亲生父母出了事故,还是个小孩子的他就被父亲那边的亲戚收养了,收养他的姑姑跟夫家姓“胜生”,也问过他要不要改姓氏,但当时月下未来拒绝了。 说是拒绝,其实也不太贴切,当时的他刚刚经历了父母的车祸。那是连续十多辆车连环追尾的巨大事故,小小的月下未来前一秒还在母亲怀里笑着诉说自己幼稚的梦想,后一秒整个世界被血色占满。 刺激过大,他当场开启了咒术师的天赋,哭都哭不出来的孩子被父母的尸身围绕在中央,接着又目睹了丑陋巨大的咒灵在人类的哭喊哀嚎中诞生。 三岁的孩子能有多坚韧的灵魂? 月下未来只是个普通人。 之后可能有一年半的时间,他都处于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中,在外人看来可能就是个痴傻的小拖油瓶吧,在差点被扔进孤儿院之前,他的姑姑收养了他。 姑姑问他要不要改姓氏,但傻子月下未来怎么可能回答她,最后姑姑决定等他好了让他自己决定。 他们不觉得他会傻一辈子。 周围所有人都放弃他的时候,他的新父母却说他一定能好起来的。 月下未来记事很早,大概出生后的第六个月就能记事了。他一直觉得自己很幸运,他经历了两次新生。 第一次自然是出生之后,第二次是他四岁那年,那年冬日阳光不错,小傻子月下未来被姑父搂在被炉里看电视,姐姐坐在一边,哥哥和狗狗在旁边滚来滚去,姑姑端着一篮橘子过来放在桌子上,用温暖的手摸了摸他的头。 姑父拿了一个橘子,慢慢剥开橙黄的皮,把第一瓣橘子塞在他嘴里。 他傻傻的含着那瓣橘子,哥哥松开狗狗过来哄他:“未来酱,嚼,像这样,用牙,对,很棒,用牙……” 姑姑笑着看着他们,在小傻子月下未来咽下那瓣橘子之后,像是他完成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一样,过来用纸巾擦擦他嘴角控制不住流下的口水,眼睛笑得眯起来。 “做的很棒,做的很棒哟未来酱。” 姑父也低头看他,圆圆的脸同样在笑:“橘子酸不酸,未来酱再吃一点吗?” 可能是一瞬间,也可能是过了很久,蒙在他眼前的那层纱,突然消失了。 他失去了亲生的父母,但姑姑和姑父成为了他新的父母。 从那天开始,小傻子月下未来慢慢成为了正常的小孩。 之后直到国中之前,他都是住在这座温泉旅馆中的。 这是座很友好的小镇,虽然没有那么热闹,没什么特色,但风景不错,安静宜居。有一座长长的桥,有一个很大的冰场,附近的人家也都很友善。 四岁之后,他就像任何一个在这个小镇土生土长的孩子一样,在学习和玩耍中欢笑着长大。几乎没感觉到自己跟别的孩子有什么区别。 可靠的姑姑是他第二个母亲,脾气很好的姑父是他第二个父亲,姑姑和姑父有两个孩子:叫胜生勇利的是个比他大6岁的男孩子,帅气又善良,是这个国家滑冰最好的运动选手,一直很照顾他。叫胜生真利的是比他大八岁的女孩子,学习不错,又擅长运动,算是他们这一辈的孩子王。 都是些很好的人。 /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送月下未来到长谷津的计程车司机看着那个小伙子下了车就站住不动了,有些叹息地点燃了手里的烟。 长谷津是个好地方,他有同事老家就在这里,但一年前长谷津出现了一场特大地震,半座山都震塌了,长谷津正好在地震中心,一晚上,这个小镇就没了。 当时世界各地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天灾人祸,哪里都很混乱,但长谷津这个地方还是尤其惨,据说死亡人数高达近十万,海都被血染红了。 他的同事也是,老人孩子当时都在老家,一个都没救回来。 估计这个小伙子也是一样,有亲人住在这里吧。 老天不开眼。 惨呐。 / 惨。 确实是惨。 大地像是有巨物翻滚过一样,几乎所有建筑物都被移平了。一年了,还有大量废墟残骸横亘在这里,像是一块腐烂的伤口一样暴露在土地之上。 地震之后长谷津就没人居住了,所以政府也没工夫去花大力气整修。 呜呜的风声穿过空无一人的残垣断壁,像是有人在哭。 废墟中什么都没有。 天空看上去有着不可思议的辽阔。 / 月下未来爬上了长谷津附近最高的一座山头。 明月高悬。 他盯着那片废墟看了半宿,也没找到自己的家。 / □□。 是咒灵。 月下未来的眼睛、咒术师的眼睛很轻易就能分辨出,这里到处都残留着粘腻恶心的残秽,就算时隔一年,咒灵的气息依旧像是被狗标记的地盘一般醒目。 有哪个特级咒灵、有哪些特级咒灵,曾经在这里狂欢一样的爆发了剧烈的战斗,战斗波及了附近的小镇,战斗引发了地震和海啸,战斗让这里曾经安静生活的十万居民就此长眠地下。 咒灵让月下未来无家可归。 / “……系统,让我重生,是因为还会发生更坏的事吗?” 【是的。】 “还能更坏吗?” 【会越来越坏的。】 “……” 【任务成功之后,你可以改变这样的未来。】 “是吗?” 【是的。】 “我可以相信你吗?” 【你可以相信我。】 / 【系统一阶段主线任务解锁。】 【——保证人类社会平稳持续的延续至少50年。】 【系统一阶段支线任务解锁。】 【——全世界人类总数不能低于60,0000,0000。】 【——消除不稳定因素■■、■■、■■、■■。】 5、第 5 章 开往长谷津的巴士早就停运了,距离这边最近的公交站牌也有13公里,出租车司机也早就回去了,不得已,月下未来只能走回去。 天与地的交界线被他甩在身后,远处的海平面微微发亮。 长长的公路上只有他独自一人。 / 他沉默地走了许久。 但因为也没有别的事可做,他也不能一直沉浸在悲伤里,天快亮的时候,他开始就着晨曦的微光锻炼木遁。 这里要提一句了。 千手柱间的血脉是很好啦,但那个木遁……那个所谓的木遁啊…… 没有使用说明啊。 连怎么提取查克拉都没有指导教程哦,只能靠他自己本能摸索。 不过到底能不能提取查克拉、加上咒力之后提取的到底还能不能叫查克拉这也不知道。 跟直死之魔眼那种即插即用的款式完全不一样,他研究半天,现在唯一会做的,就是发芽。 字面意思,给他一粒种子,他本能就知道该怎么让它发芽。 除此以外完全一抹黑。 就离谱。 月下未来随手在路边薅了跟狗尾巴草,将他变异的·生机勃勃的·咒力覆盖在其中一粒种子上,人为催熟,就见有一株细细的幼苗从他手中抽高长大,不过几息的时间,就生长成了一株完整成熟的狗尾巴草。 普通的,狗尾巴草。 大把大把的狗尾巴草在他手里抽芽。 “系统,你好没用啊。” 一直飘在他旁边的系统当然知道他在说什么,想生气,但考虑到宿主刚才受到打击的样子,又默默把脏话咽了回去:【都说了,天赋大多都是要慢慢学习的,想要捷径就只能在卡池里抽。】 “骗氪?” 系统忍气吞声:【我们没有充值频道。】 月下未来深深的叹气。 “连骗氪都做不到,系统好没用啊。” 系统什么都不想说,系统想打人。 月下未来也很理直气壮:“我记得你们这个卡池号称里面有几百万不同商品的吧,那你告诉我提取查克拉的方式我能有多大的概率抽取到?” 系统争辩:“别的宿主一旦选定天赋很快就能抽到相关技能!” 月下未来安然一笑:“我问的是·我·有多大概率。” 系统自闭了。 月下未来又叹了口气。 “嘀。”有新消息。 月下未来没去掏新买的手机,而是拉开系统面板。 系统这一点还是很方便的,有宿主授权的话,就可以直接连接宿主手机。他的魔眼还是不受控制,怕手滑一不小心“杀”了新手机。 是的,回老家之前他找地方把那150克金子换成了账户里的一串数字,假身份和新手机、包括叫出租车的钱都是这么来的。顺便说他之前在药店不问自取的药钱他也回去给老板悄悄补上了。 其实原本应该是110克金子的,后来他做了其他的收集任务又有钱了,手贱又抽了几把,就变成了150克。 总之,他终于摆脱了一穷二白的赤贫状态,至少暂时回归了一个普通现代年轻人的生活状态。 来消息的是他刚联系上的学姐冥冥,一个兼职做情报交易的咒术师,估计是约他见面的消息,果不其然,信息里面只有一串地址: 冥冥:『今日15:30,东京都中央区银座五丁目10-7。』 / “你这是在做什么?”冥冥盯着对面坐下的男人,饶有兴趣的问,“模仿五条悟?” 月下未来摸索了下眼睛上覆盖的纱布,一本正经道:“不是,是复活后遗症,过段时间就好了。” 当然不是。 这是他在来的路上不小心又“杀掉”三张纸币一个站牌和两根冰棒之后,迫不得已做出的自卫行动而已。 为了保护自己的钱包。 因为他发现系统其实可以把对外界的视觉直接投影到他的大脑上,把眼睛遮住的话,可以绕过魔眼的副作用。虽然这样肯定不是长久之计,但在他能控制魔眼开关之前,还是暂时依赖一下系统吧。 至于为什么用绷带,当然是因为绷带便宜。 啊不是说一直用绷带很便宜,毕竟如果考虑每天更换的话,用绷带自然不如买个眼罩之类的便宜,只是他昨天抽到这样一张卡: 【取之不尽的小药箱】:一天只能打开一次,里面只有绷带、剪刀、感冒药和止咳药。 免费的自然最便宜。 不过冥冥也没有要深究他为什么要遮住眼睛的意思,反正咒术师里什么怪人都有,也有咒术师考虑到咒灵发动攻击往往是在对上视线之后,很多咒术师也会找点什么来遮挡视线。 所以她其实不怎么在意这个学弟的新造型。 “我以为你死了。”冥冥漫不经心地搅动着手里的小勺,“虽然没有亲眼见到尸体,但你的葬礼我有去,介意说说嘛?你的死而复生。” 月下未来温和地笑了笑:“当然可以,不过我也有些想知道的事,学姐跟我来交换情报吧,可以吗?” / 系统飞到他面前没动的芒果慕斯上面,绕来绕去:【我能吃吗?】 月下未来推了推盘子。 系统是个球形,也没见有什么变化,只见它移动到哪个位置,哪个位置的慕斯就像是被咬了一口一样消失了,最后整个慕斯都被吃的一干二净,系统也不见有变大,只是颜色变得有点倾向橙黄。 【我还以为你会将我讲给你学姐听呢。】系统说,【吓了我一跳。】 月下未来笑了笑,因为在咖啡厅不方便自言自语,便在心里回复它:【怎么会。你看小说里有系统这种金手指的人会把系统往外乱说吗?你以前的宿主也不会这么干吧。】 被称作金手指的系统有点高兴,但又有疑虑:【可你不是很干脆的把我告诉千手柱间了吗?】 月下未来看着这个傻球,无语:【那可是千手柱间,都不是同一个世界,我告诉他能对我有什么影响吗?】 【哦……对哦。】系统沉吟。 月下未来:【而且我对学姐也没说谎吧。说有不知名的存在复活了我,给我指令说让我拯救世界,时不时会通过特殊渠道联系我让我做任务……有哪里不正确吗?】 系统:【没有是没有……但你学姐看你的眼神变的有点奇怪了哦。】 好像在怀疑这个学弟脑子有问题。 月下未来很安定:【死而复生本身就很不得了吧。】 他单手支着脑袋,脑子里全都是刚刚学姐说的话。 之前说了吧,他想找以前的同学和老师求救,但电话没打通。 原来不是学长老师集体换号码了,是都死了啊。 哦伊地知没死,伊地知是单纯的辞职换号了。 哦五条悟也没死,五条悟是被封印了。 在他上学那会儿,咒术高专是五年制的,但四五年级的学长一般都长期离校做任务了,一年到头见不到几面。他经常能见到的也就二三年级的前辈。 他和伊地知洁高是同期,那一期就他们两个人。然后往上的二年级是七海建人和灰原雄,灰原雄死在了任务里,就剩一个七海建人,跟他一样毕业就转职,据说去金融业了。再往上的三年级是五条悟、夏油杰和唯一的女生家入硝子,后来夏油杰叛逃去当诅咒师,家入学姐留校做了校医,最强的五条悟也留校当了老师。 五条悟当老师…… 感觉像是什么冷笑话一样。 听冥冥说夏油杰后来也死了,两年前死在了五条悟手里。 再加上他自己死在了四年前。 三个年级一共7个人,加校长老师8个,不算突然复活的月下未来,毕业十年,还好好活着的就剩伊地知和家入学姐。 1、2、连3都数不到。 咒术师。 呵,咒术师。 / 月下未来盯着系统又吃完另一个小蛋糕,深蓝的眸子背着光近乎纯黑,让人有些看不明白他在想些什么。 系统越吃越慢、越吃越慢……宿主的眼神让它有些食不下咽。 他是要哭了吗? 系统在心里想。 学长和老师死了,宿主应该很伤心吧。 我、我是不是该安慰他。 系统越想越慌,正要说点什么的时候,就见宿主摸出了手机。 月下未来摸了又摸,摸遍全身的口袋也就三个百元硬币,他看了看,又将银行卡余额短信转向系统。 【统啊……】 【啥、啥?】 【因为两边信息需求不对等,我把所有钱都给学姐当情报费了,现在全身上下就剩这三百日元。你猜冥冥学姐出去的时候结账了没……她要是没结账,咱俩就只能留下来洗盘子抵账了。】 被浪费感情的系统沉默了好一会儿,球突猛进一个冲刺砸在月下未来脆弱的鼻梁上。 “其他人看不见我,要洗盘子的只有你啊!” “噗啊——!” 6、第 6 章 月下未来最后还是没留下来洗盘子。 不太好心但偶尔体贴的冥冥学姐走的时候结账了。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系统深感丢人:【你就不能留点钱吗?!】 月下未来理直气壮:【这不是显示我诚意很足嘛。】 【你绝对就是忘了!】系统叹气,系统累了,【那么现在怎么办,去哪儿?】 月下未来拿手机给系统看了下:【这里。】 谷歌地图已经自动标识了路线,目的地位于东京边缘,不太远,名字是: ——青山陵园。 那里是,安葬了他学长与老师的地方。 / 手机嗡鸣着提示有新消息。 伊地知洁高慢半拍的收回了远眺的视线。 他从西装口袋中拿出手机。 是陌生的号码。 他现在已经不做辅助监督了,但他做辅助监督可能太长时间了,平常的工作时间还是习惯性穿西装,而且其实干的活还是一样的……整理任务情报,带咒术师出任务,再把咒术师送回来,写报告归档。 工作都是差不多的,就算换了个老板在干活,其实也没太多不同。 不过他今天不是带咒术师来这里做任务的。 这里是青山陵园的山脚下,他是作为司机来带老板扫墓的。 那上面埋葬的,也是他的老师和学长,虽然老板不会在意,但果然,还是等下次休假时间他再去祭祀吧。 一边这样想着,他一边又看了眼手表。 老板那边应该快结束了才对。 他解锁手机,打开了短消息提示。 『好久不见,伊地知。』 谁? 他正想这么发消息问过去的时候,突然有人拍了下他的肩膀。 “啊惠君,已经结束了…吗……” 他看到了来人的脸,含在嘴里的语言产生了停顿。 不对。 不是他的老板禅院惠。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哎?” 那是他高专四年的同期。 ——说着不做咒术师跑去公司上班,最后却还是死在咒灵手里的同期。 ——四年前被他亲手整理遗容下葬的同期。 “月、月下未来?!!!” “哇不要这么大声,耳朵好疼。”月下未来揉了下耳朵,笑着看老同学一副震惊到掉色的样子,“这么震惊吗?” “那那那那可是当然的啊!你你你你不是死了吗?!”伊地知洁高恍恍惚惚地觉得这一幕怎么这么似曾相识。 / 月下未来跟老同学的会面并不是碰巧。 他跟冥冥要到了伊地知的新手机号,在犹豫是不是联系他出来见一面的时候,系统注意到这个号码定位正巧在他们目的地的附近,算是小小的违例给宿主一个安慰吧,它把这件事告知了月下未来。 “我们几年没见了?八年?毕业后就没再见过了吧,亏你还能认出我来。”月下未来挺高兴的。 在这个世道,能看见个活着的老同学,真的足够高兴一下了。 伊地知有点弱气的应了一声。 他总不能说四年前我还见过你的遗容。 “不过你的眼睛上的绷带是怎么回事?”伊地知问。 “啊这个,这么显眼吗?感觉每个人都要问一下。”月下未来摸了下眼睛,“就是那个啦,复活后遗症,过一阵就好了。” 虽然双方都知道这说辞很敷衍,但成熟的大人是不会对别人不愿意说的秘密追根究底的。伊地知也没有一定要搞清楚前因后果的动机。 “啊,嗯,也不是说在意,但果然是……前些年五条先生就是这个造型的嘛,看着很眼熟。”伊地知解释道,还从手机里找出张五条悟的照片给他看。 月下未来自然而然地接过手机。 伊地知也不知道月下未来是真看到了还是敷衍他,他的老同学完全没有要把绷带解下来的意思,就这样蒙着绷带举着手机煞有其事地打量屏幕,半晌道:“不愧是五条学长,绷带造型也很帅呢。” 关注点是那个吗? 伊地知腹诽。 “拜托把这张照片发我吧,伊地知。”月下未来双手合十。 “我知道了。”伊地知无力,“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专门找我叙旧吗?我可还是在工作中哦,不能聊太久。” 月下未来摆弄着手机心满意足,闻言否定道:“不是啦,有正事。” “?” “我从冥冥那里听说了一些事,来找你验证一下。”月下未来侧脸看向伊地知,就算蒙着眼睛也让人感到了强烈的注视感:“我听说啊,五条学长被封印了,是真的吗?” / 在这里也许有必要说明一下五条悟这个人到底是个什么样存在。 简单来说,人类最强。 五条悟其人,是一个据说出生、即存在于世就打破了咒灵和咒术师平衡天平的人。 就像田径项目多年来无人能破的世界纪录会因为一个天才选手的突破而不断被更新一样,或者像是自某位花样滑冰选手出现后跳跃旋转圈数不断增加一样,他的出生改变了世界的平衡,导致现代诅咒随之增强,但也因为他的存在,使天平压倒性向人类倾斜。* 虽然出生就被挂上了上亿悬赏,但不仅没有夭折,在他成长起来的这二十多年之中,各路诅咒师也因他的震慑而纷纷销声匿迹。 他一人,就能让人类在这场与诅咒的战争中占据优势、保持和平二十余年。 他是货真价实的、当世最强咒术师。 那么这样一个人,被封印了,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呢? 就像是天平更重的一端被拿掉了最大的那颗砝码一样,天平会保持均衡吗? 不。 人类和诅咒的那架天平会开始震荡。 震荡之后,到底是势均力敌,还是咒灵的那端更占优势,是谁都说不清的事。 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之前因为“五条悟的存在”而偃旗息鼓的诅咒师、咒灵们,会倾巢出动。* 现在人类社会看似仍旧完好,不过是咒术师们用命填出来的假象罢了。 伊地知另外告诉月下未来,现在政府的确是和咒术师建立了新的合作方式,组成了“咒灵自卫队”,咒术师这种存在好像变成了什么风光又令人尊敬的职业,什么人类的守护者、无名的英雄,迟来的赞美一股脑地向咒术师倾倒了下来,将咒术师这个群体捧上了神坛。 但实际上,在新的人口普查过后,只要是能控制咒力、拥有术式,就连十二岁的孩子都要开始学着出任务了。 所有适龄与不适龄的人,只要是能派上用场,全被塞进京都府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开始学习怎么成为一个咒术师,虽然从待遇到资薪全部都是一流的,可以说是整个社会资源都在向这些咒术师倾斜,但从此他们的人生不会再有第二个选择。 这还是明面上的,私底下无数研究所开启了对咒术师和咒灵的研究,人造咒术师的的课题层出不穷,还有更多更黑暗的研究在暗地里开始发起,而且这大部分都是合理合法的,在整个人类的生死存亡面前,个体不会允许存在多余的选择。 但就算人类如此努力了,这也只是建立在冰面上的和平。 当年一手引发涩谷事变封印了五条悟的罪魁祸首、从那之后不久开始了原因不明的偃旗息鼓,现在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计划着更大的阴谋,他只要有一天没有被消灭,人类社会就没有回到安稳发展的一天。 这场人类与诅咒的战争中,敌暗我明。 如果输掉了,人类的时代或许就彻底终结了。* / “嗯……所以伊地知现在是在哪里工作?既然不是在高专的话?”月下未来问。 高专现在已经独立出来专门负责培养咒术师,不负责出任务了。 咒术师最高组织应该是全球咒术联合协会,由与政府紧密合作的各国咒术协会组成,日本咒术协会再往下的行动组才是新成立的咒灵自卫队。 “嗯,辞职了。”伊地知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有些……不适应那里的气氛。” 其实是很害怕。 害怕看见那些被自己送上战场的孩子们的尸体。 当年做辅助监督的时候,每次都是强忍着送那些高专的孩子们去祓除咒灵的,现在这些孩子们还要更小……送这么小的孩子们面对咒灵,他真的受不了了。 “嗯,不适应的话就没办法了。”月下未来道,“不过不是说所有有咒术天赋的人都强制入职的吗?那你现在的老板是?” “禅院家。” “御三家啊。” 御三家是指咒术界传承最古老悠久的三个家族,不论是在咒术协会还是在人类政府都颇有权势。 “那就可以理解了。”月下未来若有所思的拍拍老同学的肩膀,“总之还是谢谢你的情报,伊地知,我就先走了,不打扰你工作。” 伊地知欲言又止。 “?” “未来君,你接下来……是有什么打算?” “嗯……”月下未来笑着看向他,“明知故问?” 伊地知叹了口气。 果然吗。 月下未来说:“该叫五条悟起来干活了。” / 五条悟是最强。 这句话在一年前,几乎成为了一种约定俗成的真理刻在每个咒术师的大脑中。 但最强不意味着正义。 一年前封印五条悟的涩谷事变最后统计的伤亡高达数万人,甚至现在还有部分地区沦为人类的禁地、咒灵的乐园,而这一切,高层判断罪责主在特级诅咒师夏油杰、其次就是两年前没能杀死夏油杰的五条悟,两人为共同主犯。 他们找不到这两人,就说一切试图解封五条悟的行为皆视为同罪。 至于现在用着夏油杰身体活动的究竟是不是夏油杰本人、五条悟曾经是不是真的杀死了他、五条悟有没有参与涩谷事变,这些都不重要。 正义不一定意味着正确。 伊地知洁高目送月下未来消失在树丛掩映的石阶上。 他把能告诉月下未来的情报都告诉他了,包括高层的宣判。 但他这个老同学,一如既往的……不知道该说是意志坚定还是我行我素。 / 郁郁葱葱的植物从脚边略过,一层层的阶梯被留在身后。 石板路被正午的阳光晒的滚烫。 月下未来跟老同学告别之后,慢慢往原定目的地走去。 就像之前说的那样,他的老师和学长被埋葬在这里。 他来这里没有目的,没有计划,也不是有什么必须来此的需求,说实话,他现在没有任何额外的想法。就像月下未来复活后第一时间就是打车回老家一样。 他只是单纯的,想来看看。 悲伤吗? 好像不是。 这样说好像有些冷血,但别说哭了,他其实都没什么实感。 在他死之前,这些人都好好活着,虽然很久没见了,但他是知道的,这些人依旧好好活在他看不到的城市某处,依旧活跃在对诅咒的某处战场上。 然后他突兀的被复活,更突兀的接到了这些人的死讯。 / 月下未来跟一个有着黑短炸发型的男子擦肩而过,男子面容很年轻,穿着一身黑色的付纹羽织袴。 这大概就是伊地知的新老板了吧。 ——以前叫伏黑惠、现在改名为禅院惠的禅院家现任当主。 同时也是五条悟的学生,没休学的话现年应该是高专二年级。 月下未来心想。 还真是年轻啊。 / 他沿着禅院惠走过的路往前走。 灿烂的阳光穿过树荫,打在地上形成点点光斑。 七海建人和夜蛾正道的墓碑前已经被人打扫干净,墓前分别放置了新鲜的花束。 白色的百合花瓣上还有晶莹的露珠将落未落,想来扫墓的人还没走远。 月下未来将路边摘来的野花放在那两束花的旁边。 “有点寒酸,将就下吧。”他轻声说,“七海学长、夜蛾校长,好久不见。” 悲伤吗?还是不悲伤? 其实都没有。 月下未来站在这里,只是感觉……非常非常的寂寞。 7、第 7 章 月下未来找了栋还没断水断电的废弃大楼作为暂时的落脚地。 在2019年的日本东京,这样的地方非常多。 一年前,特级诅咒师夏油杰复活,在以东京为中心的放出了数量不低于1000万的咒灵,直接导致了东京都区部23区全毁,首相官邸等政要机构移至大阪,咒灵造成的事故及停电让整个地图上多了一个巨大的黑洞,整个东京几乎陷落。 一年后的今天,虽然东京仍旧有很多地区是人类禁区,但至少五成以上已经恢复了该有的人类活动。 而在这样的禁区和正常区域之间,被称作是缓冲区,有很多这样的废弃大楼。 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咒灵在此游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水停电,危险又鸡肋,甚至连流浪汉都不会来这里居住。 月下未来在此挑选了一处当做落脚地。 他动手能力不错,也懂一点机械,从附近的垃圾处理场找了点被人丢弃的旧家电,拉回来整理一下,就差不多是个五脏俱全的安全屋了。 夜晚。 月下未来安稳地躺在铺了旧报纸的床垫上,拉开系统面板,打开虚拟训练室。 【虚拟训练室】 介绍:做最美的梦,挨最毒的打。 详情:由系统在精神中构建出的虚拟训练室,可通过虚拟训练来补充现实中难以补足的战斗经验。 点开之后还有不少选项,最下面有个醒目的黄色按钮“开始训练”。 月下未来:“这个怎么用?” 系统:【在外面设置好就点开始训练,训练结束会自动把你弹出来的。或者也可以训练结束后直接进入睡眠状态,下面有个选项,你自己选就行了。不过训练前记得要留出一点系统金币来把训练成果刻印到身体上,不然时间长了容易出现大脑和身体的反应速度不一样,就是俗称‘你脑子记得了你的手不记得’的情况。】 月下未来表示知道。 他仔细看了下选项,不愧是系统,可以完全模拟包括咒力在内的全部感官,与现实中身体感官完全相同,可下调或消除部分感官,也可以单独下调或免除疼痛。 他全都勾选了默认,继续往下看,接下来是付费选项了,主要就两大项:场景和教师。 默认场景免费的,10m?的空白房间,有些免费的健身器材可以调用。或者花费系统金币解锁包括学校、城市街道、下水道、医院、工厂、雪山、浮空城、地下溶洞、宇宙飞船等场景。 ……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战场需要模拟宇宙飞船用来训练。 教师可以来给自己做指导,或者对练也可以,因为是虚拟训练室,生死搏杀也不需要多少成本,按小时花费系统金币租用,不足一小时也按一小时算,还有月卡等优惠套餐,非常亲切。 免费的也有,系统可以自动生成一个跟宿主能力、身体素质一模一样的影子来跟宿主玩,拿来陪伴、对练、啦啦队都可以。 月下未来想了想,勾选了免费场景和免费教师,按下了“开始训练”。 瞬间他的意识就黑屏了。 再睁开眼,他就站在了一个只有黑色地板和白色墙壁的房间里。 他身上穿着简单的黑色无袖上衣和黑色长裤,手里拿着之前使用过的匕首。在房间的另一头站着和他长相打扮一模一样的男人。两人的中间好像有玻璃一样的物质暂时隔开了两人。 月下未来面前,像是全息游戏一般飘着几个选项,分别是:更换衣服、更换武器、更换场景、更换教师、友好交互、开始战斗。 他戳了下“开始战斗”。 像是赛车起航一般,伴随着不知何处传来的“嘟——”声,两人之间的玻璃瞬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数字倒计时。 3!2!1——! “啪!”的一声,玻璃消失,战斗开始! / “呕——咳咳!呕————” 【呃,宿主你……你没事吧?】 如果系统说这话的时候没有因为嫌弃而躲在窗外、可能就更像是关心了。 透过窗户往里看去,简陋的房间中,一个男人正扶着床沿——如果铺在地上的床垫边缘也□□沿的话——撕心裂肺地呕吐。 月光顺着男人外凸的蝴蝶骨一路消失在劲瘦的腰线上,男人吐空了胃袋里的东西,虚弱的趴在床垫上缓了几秒,锐利的目光直刺系统。 系统心虚的往后飘了几厘米。 月下未来收回目光,不管系统写在整个球上的嫌弃,撑着摇摇晃晃的脑袋爬起来收拾着一地狼藉。 刚刚的虚拟训练初回战,以失败……或者说战败,告终。 月下未来被自己的复制体用匕首插进了眼睛,可能还被搅碎了脑子。因为他体感和痛觉全都调到了和真实一样,所以他完整体验了这种糟糕的死法,然后因为情绪波动过大被弹出了训练室。 还吐了一地。 真是,太糟了。 月下未来拖着晕晕乎乎的脑子勉强收拾干净自己的呕吐物,脱力地一屁股坐在床垫上。 系统光屏在他面前展开,系统真的很贴心,有战斗回放和数据总结:他一共坚持了37秒,给对手造成非致命伤5处,却未能给对手造成致命伤,反而是被自己的影子捅爆了大脑。 “好逊。”他自言自语。 他喃喃道:“连第一关都打不过……我这么弱,真的能救人吗?” 系统飞过来蹭了蹭他的脸:【你在说什么呢?第一次跟自己对战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经很不错了!你以为免费就等于简单吗?不不不你错了,自己的影子啊,是那种关底boss哦。他是以你这个配置、以系统的运行速度模拟出的最优解,你有的他都有,你没有的经验他也有,他有你的勇敢和沉稳,也有你没有的狡诈和残忍,影子同时也不存在胆怯和疼痛,你懂吗?他是你的复制体,但也不仅仅是你的复制体。】 月下未来低头:【不仅仅是复制体……这不就是我和系统的结合……?这个说法有点恶心,那,ai月下未来?】 【这么说也没错。】系统不理他的嫌弃,慈爱的安慰道:【总之他比你更强是理所应当的,不然要这个训练室做什么用呢?】 月下未来长叹口气:“道理是这样……但,果然我还是很弱,统统啊——” 系统被月下未来仿佛撒娇一样的语气雷地抖了下:“干嘛……” “系统里有没有那种……” 【?】 “就是那种啦。”月下未来说,“有没有那种增加智商的道具或者天赋?” 【没有。】系统无感情。 “真的没有吗?”月下未来试图努力一下。 【没睡醒建议您继续睡一下呢。】 月下未来叹了口气,看过战斗回放,伸开手脚大字型倒在床垫上,再次按下了“开始训练”。 / 第二次,是被斩断喉咙。 第三次,是被切开心脏。 第四次…… 他会的影子都会,他有的影子也有。 对方的魔眼用的比他娴熟,在不用查克拉的状态下也把木遁开发出了更多的用法,甚至连月下未来的咒术师能力都用的比本体好。 毕竟是ai嘛。 人菜瘾又大的月下未来前前后后死了7次,一次都没赢,快天亮的时候终于撑不住睡……昏迷了过去。 系统拉着薄薄的毯子给他盖上,没忍住也叹了口气。 月下未来太拼了,也太急了,就算是虚拟训练室,死亡的痛苦也是真实的。这样高强度的训练很容易造成精神上的压力过大,会出问题的。 但,它没有理由和立场阻止他。 / 鸟雀啾鸣的声音在林间响起,日光透过灰蒙蒙的玻璃窗落在月下未来的眼皮上。 他醒了,又没完全醒。睡眼朦胧地愣了好久,才像是刚清醒一般眨眨眼,打开了系统的任务界面。 目前系统任务有三个: 主线任务:让人类社会平稳持续的延续下去。 支线任务1:全世界人类总数不能低于60,0000,0000。 支线任务2:消除不稳定因素■■、■■、■■、■■。 月下未来情不自禁用手指蹭了蹭那个黑色方块,意料之中,什么都没摸到。 旁观的系统冒出了问号:【……你在做什么?】 “啊,总觉得这黑框好像能像刮刮乐那样刮掉。” 系统黑线。 月下未来:“这黑框的意思是之后按条件解锁吗?” 系统:【不是,是要宿主猜。】 月下未来用清澈的眼神看了眼系统:“系统连自己发布的任务内容都不清楚吗?系统好没用哦。” 系统在心里捏起了拳头:【任务是我发布的没错,但系统只负责发布,决定内容的又不是我。】 月下未来眼神微动。 “那我现在可以猜吗?” 系统很冷漠:【可以。】 “猜一个五条悟吧。”月下未来在床垫上蠕动着伸了个懒腰,身下的报纸给他蹭的乱七八糟的,“再来个夏油杰?不过夏油杰可能是假的,这个应该不准。” 系统:【…………?】 系统:【!!!】 它震惊的发现原本被涂黑的名字竟然真的显示了。 就像月下未来猜测的那样,现在支线任务2变成了:消除不稳定因素■■、■■、■■、五条悟。 8、第 8 章 【恭喜宿主,支线任务2解锁四分之一,有解锁奖励1/4可领取,是否领取?】 月下未来睁开一只眼看它:“啊还真猜对了?” 系统还有点懵:【对,恭喜,领不领?】 “领!”月下未来支棱起来,“什么奖励?” 系统:【道具三选一。】 三张卡牌虚影在他面前一字排开: 【随身空间·中】有山有水有亩田,内有包含3口深水井在内的30亩土地,助您享受真正居家旅行/随身携带军火库的快乐。 【忍者的基础】包含查克拉提取在内的忍者基础技能大礼包,适合3-7岁儿童启蒙。 【贪婪之岛的3/100】随机抽取某知名卡牌游戏中的其中三张,可单抽可三连,欧皇专属快乐游戏(保底:幸运度与宿主即时幸运成反比)。 月下未来的目光停留在忍者基础上很久,又点开贪婪之岛的卡片列表看了一圈,支着下巴沉思:“嗯……” 系统:【嗯?】 月下未来:“可以延后领取吗?” 系统绕着他飞了一圈:【可以是可以,但你不选忍者基础吗?】 月下未来关了界面,拿出小药箱摸出一卷绷带开始往自己眼睛上缠:“我当然想要啊。” 【?】 “但贪婪之岛的‘同行’或‘磁力’我也很想要。” 【同行】一次性技能卡,可使施咒者同半径3米以内的智慧生命全部飞到指定地方(仅限去过的地方)或指定智慧生命(双方好感20或以上)所在地。 【磁力】一次性技能卡,可使施咒者飞向指定智慧生命(双方好感20或以上)所在地。 系统纳闷:【你要这两张卡做什么?】 月下未来更纳闷,不知道系统是真傻还是装傻:“我之前说过了吧,我们接下来要去解放五条悟嘛。但我怎么可能知道他在哪儿啊,本来以为还要经历艰苦的寻人工作,比如发发寻人启事什么的,但有这两张卡就很方便了嘛。” 系统愣住了。 【我以为你跟那个眼镜男是随口瞎说的。】 “真失礼啊人家叫伊地知。” 【但你真的要去找五条悟吗?】系统声音变得慎重起来。 【你们不是八年没见了吗?就算减掉你死亡的四年,也至少有四年没见过面了吧。据我所知,这个现代社会四年不联系,差不多已经算是陌生人了吧。而且你也看到了,他是系统任务中的不稳定因素之一,你顺水推舟别去管他,这最难的四分之一不就解决了吗?】 月下未来抬头看着系统:“解决?那你的意思是?” 系统很认真:【我是建议你不要去多管闲事的。你救他出来,什么好处都没有,还平白多个最强的敌人。退一万步说,你乐意,你高兴,你放他出来,最后你们敌对的时候,你打得过他吗?当世最强咒术师五条悟,你有战胜他的信心吗?】 【宿主,我理解你关心朋友的心情,但如果你任务失败,这一条时间线最终毁灭,这一切都没有意义。如果你任务成功,时间重启,他们也不会记得现在发生的一切。】 【无论怎样,解放五条悟都是没有意义的事。】 月下未来仰头听系统苦口婆心叽里呱啦,无表情的脸上也看不出去他在想些什么。等系统终于说完了,他举手:“我说两句?” 系统顿了下,突然有不好的预感。 月下未来:“我有几个问题需要远见卓识的系统大人来帮我解答一下。” 系统情不自禁地往后飘了飘。 月下未来:“第一件事,你怎么知道我不去管,五条悟就出不来呢?只要我不管,他就会被解决是什么意思?解决?你是不是知道他现在的状态?他是不是有被封印以外的危险?” 他的语气没有咄咄逼人的意思,但他嘴里的话可没有客气。 “第二件事,系统你……为什么笃定他解封出来一定会跟我敌对?是他有问题还是我下个阶段的任务有问题?话说,统统你其实是知道后续任务是什么吧?” 系统僵硬了。 就像是卡在空气墙上一样僵硬了。 月下未来双手托着下巴,摆出了太阳花一样的造型表示他在等回答。 系统沉默了很久,沉默到月下未来吃完早饭开始无所事事按手机,才像是死机重启一样晃晃悠悠地飘到他面前,憋出一句:“你竟然还挺聪明的。” 月下未来没再耍宝,他放下手机,认真地看着系统:“统啊,我们才是统一战线的人,我知道你肯定有很多不能说的事,我不难为你,但能告诉我的事,我希望你也能主动告诉我。” “我需要你的帮助。” 月下未来的眼睛是深海的蓝色,他情绪低沉的时候可以像刀锋反光般凛冽,但温柔的时候也可以像是月下闪耀着露珠的蓝色玫瑰。 他用信赖的目光看着系统。 系统放在嘴边的辩驳被这句绝杀给噎了回去,就见一抹粉色从它的球身上渗出来,逐渐染红了整个球。它哼哼唧唧地落在月下未来的肩膀上,小声道:【我、我当然会帮你。】 月下未来笑着蹭它。 系统被月下未来的脸颊肉挤的一歪:【别闹了……我……我说的是真的,只要你别去,五条悟就不会是你的障碍,第二个问题,我说的也是真的,你的后续任务,和他是绝对不相融的,不是一个人的问题,是你和他的问题。】 月下未来在心里转换了下这里面的信息: 1.五条悟有除了封印以外的危险,可能是封印出了对他不利的问题,也可能是来自封印者的危险。这个危险是致死性的,不确定有没有时限。 2.已知:五条悟作为咒术师是拯救人类的一方,月下未来的后续任务和正义的五条悟不相融。结论:五条悟解咒出来会反人类?不,不会,果然还是后续任务不利于人类的概率更大一点。 3.系统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它能对五条悟实时定位吗?它能看到月下未来的全部任务吗?它了解五条悟吗?不然怎么解释它怎么如此笃定? ……他记得,系统说自己有过其他宿主吧?这个宿主…… “系统,你过去的宿主,是跟我在同一个世界的人吗?” 系统沉默。 “系统,你过去的宿主,是跟我有相同的任务吗?” 系统还是在沉默。 “系统。”他声音轻轻的,“你过去的宿主,是重启失败了吗?” 【主线任务结束后,你的疑问会被解答。】 月下未来已经得到了答案,他笑着摸了摸系统:“谢谢。” “我救五条悟,也不全是私情。”他说,“你看任务。” 系统哼唧一声。 “主线任务是让人类社会延续至少50年,这说明,人类社会延续不到50年了。支线任务是保证人数,至少任务做完之前不能少于60亿。那问题就来了,你知道现在世界人口是多少人吗?” 系统:【7,579,238,198。】 月下未来竖起一根手指:“对哦,75亿,而日本有一亿人。就算日本人口全死完了也远远不够。这个任务只意味着一件事。” 系统:“?” 月下未来:“未来即将发生一件全球性的大灾难。可能是自然灾害,或者是人为灾害,或者是其他什么东西,总之是一件可能会死15亿人以上的大灾难。而在这样的灾难面前,我一个人是不行的,就像你说过的,我只是一个人类,一个会死的、弱小的、不成熟的普通人类。” “我一个人是远远不够的,我们需要更多、更强力的帮手,我们要拉拢每一个能拉拢的人。” 他用手指按着系统滚来滚去:“懂了吗?统统。以后的任务以后再说,至少现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五条悟更强了,所以我们必须得到他。” 系统忍无可忍地在他指头下翻滚出来,像个小炮弹一样向月下未来的额头砸过去,又被月下未来用手心挡住:“好好好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总之你就是要找五条悟是吧?!” 月下未来“嗯嗯嗯”地点着头。 系统生气地飞到他够不到的高度:【所以你直接选贪婪之岛不就行了吗?!】 “啊这个……”月下未来的目光开始游移了起来,“先不说我也想要忍者基础,和我能不能抽到的问题,就是说……还有个小问题。” 系统:【?】 “就是说啊,五条悟应该、大概、也许……还记得我吗?对我的好感度……到底有没有到20呢?”月下未来绝望地把脸埋在了手心里。 人与人的好感并不能量化。 好感度20其实只是个比较笼统的概念。 陌生人是0,对便利店的店员是5,对不常说话的邻居是10,而20,只是朋友以下熟人以上的一个概念化标准。 系统同情的目光像剑一样刺穿了月下未来:【你究竟是有多边缘啊。】 “没办法嘛。”月下未来呜咽道,“边缘人也不是自己想边缘的。” 系统冷漠:【但最大的问题还是抽不到吧?】 “系统闭嘴。” / 系统有没有信月下未来的屁话呢?它只信了一半。 人类总是在说谎,甚至连自己也骗。 / 两天后。 短消息。 伊地知:『未来君,关于前些天我们说的那件事,我的老板想见你一面。』 伊地知:『我会在确定时间和地点之后再给你消息。』 9、第 9 章 “伊地知说,你们知道五条悟的位置?” 月下未来在禅院惠面前坐下后,这样问道。 领他进门的伊地知瞬间懵了,他猛地扭头看向禅院惠:“我没……” 禅院惠端坐在阴影里,闻言动都没动。 月下未来向伊地知笑了笑。 伊地知弱气的辩解停了下来,他看看自家老板又看看自家老同学,一脸空白:“你……” 月下未来双手合十:“对不起,我诈你的。” / 今日天气很好,和室大敞的纸门外能看到一潭清澈的小池,植物繁茂,漏下些许阳光。 但和室里,三人的气氛却说不上是愉快。 禅院惠坐在距离阳光最远的和室深处,侧面是伊地知,月下未来盘腿坐在禅院惠面前三米处,阳光堪堪落在他的脚边。 虽然都是同一学校的校友,不算旁观的伊地知,月下未来和禅院惠对面而坐,一句寒暄都没有,开口就直奔主题。 “我们的确对狱门疆的位置有所猜测。”禅院惠眼睫微垂:“但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月下未来:“你叫我来,我以为我们目标一致?” “一致……“禅院惠沉吟道:“伊地知先生说你打算解放五条悟,是真的吗?” 月下未来很老实的点头。 “那你应该知道高层命令吧?‘认定五条悟为涩谷事件中的共同主犯,将其永久驱逐出咒术界。此外,一切试图解除封印的行为皆视为同罪’这条。”禅院惠掀了掀眼皮,“明知禁忌,你还打算解放五条悟吗?” 五条悟这个学生,虽然年纪小,但气势不错,放出的咒力威势,已经不输给一些成名已久的大前辈了。 月下未来一边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一边道:“禅院同学,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禅院惠:“?” 月下未来一摊手:“我早就不是咒术师了,你去哪里打听,月下未来这个名字,也只是个死人而已。” 他目前的各类身份信息,比如手机卡和银行卡,都是拿卡牌【身份混淆卡】做的。 虽然名字都是月下未来,但跟过去的身份确实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咒术界的规定,又跟我这个早就不做咒术师的死人有什么关系呢?” “我是否解放五条悟,这只是我跟他的事情。”月下未来语气平平的笑道:“有意见,你让五条悟来跟我说啊。” 系统:【宿主,你好嚣张啊。】 【闭嘴。】 就像系统说的那样,月下未来用最温和的语气,说出了最嚣张的话。 他就差直说‘滚’了。 谁都知道他这是诡辩,但在场的另外两人本来也不是为了驳倒他才坐在这里的。 伊地知头上的汗越冒越多,他看着自己这个逐渐陌生的同期,一时动也不敢动。禅院惠歪头看他,单纯疑惑:“我记得你只是二级?” 月下未来微笑:“要来试试吗?” 禅院惠第一次笑了。 / 两个陌生的咒术师之间本来也没有多深入的交流,大多都是先打一架看看。 就像是野生动物一样。 更凶猛的动物才能活下去,胜利的人才有话语权。 只有活下来的咒术师,才有证明自己的资格。 禅院惠的术式是十种影法术,算是式神使的一种,可以召唤出不同生物配合作战,影子也可以作为空间藏匿物品和他自身,同时他自身的体术也不错,据说不仅能使用黑闪,甚至已经可以使用领域作战。 别说这个年纪的咒术师当中,就算在咒术界,禅院惠也可以算得上是金字塔尖上的佼佼者。 来之前月下未来找系统了解了一下,据说禅院惠的特级评定已经在走流程了,估计到不了年底,咒术界就能正式再多一名特级咒术师。 这很好。 虽然月下未来早就不做咒术师了,但这跟他关心后辈不冲突。 不管对方到底是谁的学生都没关系,只要是走在正道上,那就是越强越好,最好都是五条悟那个级别的才最好。 强一点,再强一点。 别像我一样死了啊。 他总是会这么想。 / 切磋而已,没什么好说的,月下未来既不能直接切断禅院惠的死线,禅院惠也不能用式神拖死月下未来。 这段十分短暂的比试最终以月下未来从内部切开了禅院惠的未完成领域为结果。 因为领域只是术式效果,所以被魔眼切断了也没关系,只要咒力充足,禅院惠随时可以再次展开。 不过平静的只是月下未来,旁观者可以说是很不平静。 不,不如说是相当震惊吧。 所谓的领域,其实是耗费巨量咒力在现实施加术式构筑而成的生得领域。简单来说,就是以自己为圆心,展开一个完全受自己操控的术式空间,在这个空间中,可以得到不定量的buff加成,并且会有“必定命中”的特殊效果。 领域只能用领域对抗。 从没听说过有人能从内部逃脱。 月下未来也没听说过。 但他做到了。 做到这个程度说实话也没必要证明些什么了。 月下未来找禅院惠要了点新绷带,坐在木质回廊的阴凉处,一圈圈重新把眼睛缠起来。禅院惠坐在他旁边动作一致地给伤处缠绷带。 这两人之间的氛围,可比打架之前和谐多了。 围观战斗的人不多,一部分已经离开了,只有两个身影靠近了过来,长发西裤的女性是家入硝子……和一只熊猫。 熊猫?! 月下未来本来还以为是什么套着熊猫玩偶装的人,但这个动作的灵活度、这个毫无接缝的浑然一体…… 熊猫说话了:“好狼狈啊,惠。” 禅院惠很嫌弃地“啧”了一声。 月下未来把刚缠好的绷带扯下来一半,非要亲眼看:“熊猫说话了?!” 熊猫转头看他:“啊你好呀,月下学长。” 月下未来手指用力,眼角余光不小心瞥到了绷带上的死线,一不小心,刚缠上的绷带就又报废了。 月下未来:“你好!我能摸摸你的毛……禅院君,能再给我一卷绷带吗……” 旁观的女性笑出了声,她站在禅院惠旁边,单手捏着一只细长的女士香烟,长发优雅地散落在肩膀上,另一只手放在禅院惠的伤口上。 被她的手触碰过的伤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她是家入硝子,东京咒高的校医,咒术界唯一一例可治愈他人的反转术式的拥有者,咒术界的珍宝。也是月下未来的学姐。 不过这都是曾经的事了。 五条悟被封印后,校长夜蛾正道被判处死刑,东京咒高分崩离析,虽然仍旧保留编制,但没有学生,没有老师,只能说是名存实亡。 之后咒术师规模扩大,通过人数广大的民间筛选,确实找出了几个能用反转术式的人才。虽然没人比家入硝子更强,但就此也不能说她是唯一了。 月下未来就查到这里,东京咒高已经没人了,他没查到家入硝子的去向。 “你怎么在这儿?”他抬头看她。 “哟!好久不见。”家入硝子叼着烟,声音有些含糊不清,“学校没人了,我就随便走走。” 她一个反转术式拥有者是肯定不能随便走走的,哪怕她现在不是“唯一”了也不行。风轻云淡的女性背后,有说不清的黑暗和血泪。 月下未来笑笑,也不再问,她说走走,那就是走走。 他眯着眼睛笑:“嗯,家入学姐,好久不见了。” 家入硝子帮禅院惠治疗完毕,示意月下未来也把手伸出来,月下未来想了想,撸起袖子给她看了一眼之前禅院惠留下的伤口,除了一点残留的血痕,已经连疤都看不到了。 家入硝子凑近看了眼,拿指尖抹了下,小声哼道:“不得了。” 月下未来笑笑。 她也不细问,比起快速愈合的伤口,家入硝子看起来反而更在意他的眼睛,好奇地打量了好几眼:“你的眼睛怎么了?” 月下未来的眼睛现在呈现出一种异样的湛蓝色,靠近瞳孔边缘还有一圈细细的紫红色泛着光,好看是好看的,但怎么看都像是戴了奇怪的美瞳。 跟这双眼睛对视久了,还会让人产生一种奇妙的恐惧感。 系统说这种眼镜色泽的改变,魔眼的原主人是没有的,虽然在这个世界的动画里、直死之魔眼表现出了颜色的改变,但其实只是为了更好的表现故事效果,实际的魔眼看上去就是普通的黑瞳。 但考虑到它以前的宿主也没人选过直死之魔眼,所以这可能就是系统技能独有的特效也说不定,为了帮助宿主更好分清开启和关闭之类的。 月下未来评价:花里胡哨。 给他个选择,他想要普通黑瞳。 这会儿学姐问起来,他熟练糊弄道:“新能力的一点特效,新能力是……嗯…话说禅院君,我们暂时算是同伴了吗?” 他侧头去问禅院惠。 这意思是如果是同伴他就详细解释一下。 禅院惠:“……” 骗他不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吗? 月下未来看出他的意思了,很认真的解释了一句:“禅院君,我的直觉是很准的。” 禅院惠:“……叫我惠就可以了。” 月下未来懂,这就是“算同伴”的意思了。 10、第 10 章 加入禅院惠这个小团队之后,月下未来才发现他们其实已经准备行动了。 目标只有一个,夺回五条悟的封印物——狱门疆。 行动的时间仍旧没有确定,禅院惠只是让月下未来随时待机。 他会在正式行动的一小时前通知他。 这个一小时可能是一周后的一小时,也可能就是下一小时,为了保证行动的保密性,这个具体的时间只有核心的禅院惠一个人知道。 虽然这么说好像很突兀,但除了临时冒出来的月下未来,禅院惠他们已经暗中准备了很久了。 除此以外还有具体的行动人员。 鉴于月下未来术式变异(魔眼)的特殊性,和考虑月下未来是突然冒出来的外来人员,他们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让他作为突入的刺客独自行动,禅院惠会给他配个式神做配合。 月下未来当日的任务,就是带着式神找狱门疆,遇到敌人尽量一击必杀,遇到boss能跑就跑,游离在战场之外,其他人都会尽量给他打配合。 既然如此,也没必要跟禅院惠这边的人一一见面了,他根本不需要主动去做配合,遇到了让系统给他提示一下就行了。 系统对这样不被信任的情况很生气,月下未来倒是觉得正合心意。 不仅是对方对他无法信任,他对于那些除家入硝子之外的咒术师也没什么信任基础。 / 下午四点钟,月下未来离开了禅院家。 离开之前,他借用了禅院家一间空房间和家入硝子,拜托学姐配合自己做个试验。 简单来说,就是他给自己放了个血,想看看在死亡边缘抽卡的话会不会有什么特殊加成。毕竟那个解锁奖励不是说了:有保底,幸运度与宿主即时幸运成反比。 家入硝子在旁边是为了保证他不要真的作死自己。 他喷了家入硝子一身血,在昏迷边缘抽了一发贪婪之岛,又挣扎着抽了个普通十连。 嗯……怎么说呢,普通十连的成果是这样的:宝石甜莓的种子x2,推移之粉x1,宿火之眼x1,10g黄金x6。 除了那60g黄金,都是看似有用,又暂时完全用不上的东西。 只有贪婪之岛!不愧是有保底的抽卡游戏,有保底就是不一样: 【长老的精力增强药】能够令使用者的某个部分(部位自选)充满精力,活力和耐久无可挑剔。 翻译一下的话,大概就是局部兴奋剂。 一瓶有300粒,他们实验了一下,发现这东西也可以用作咒力,把“咒力”当成“局部”的话,也可以做到短时间内咒力增强,持续时间看战斗强度,3-30分钟不等,而且没有使用后持续兴奋或持续疲劳等副作用。 的确是无可挑剔的好用,正好适合这次行动。 月下未来分了一半给家入硝子,让她拿给禅院惠他们。 家入硝子没推辞,她不去问他到底在搞什么,也不去问他从哪里拿出来的神奇小药丸。她心里当然清楚这种药物的好用和珍贵,但就像她一声不吭地陪他做什么见鬼的实验一样,这种情况下,有很多事不用多说。 一切都是为了以后。 希望他们还有以后。 / “诚惠680日元,您请慢走,欢迎下次光临。” 月下未来提着装满特价便当的塑料袋走出便利店。 此时是下午18:43。 他下午从禅院家出来,跑去隔壁禁区找了几个咒灵练手,磨了磨新招式,然后赶在便当特价时间跑回来,买晚饭填饱自己的肚子…… 其实不太够。 但没钱了。 手里还有60g金子,但总不能天天去换金子吧,太显眼了,攒一点再去比较好。 ……但是,没钱了。 月下未来看看手里仅剩的一枚10日元硬币,再看看面前的自动贩卖机,叹了口气。 虽然也可以去禁区随便找个便利店之类的,反正没人,可以随便拿。但都一年了哎,里面还全是咒灵,谁知道那些东西还能不能吃。 当然不能吃也没问题,以他现在的体质,只要不是高纯度毒药就基本吃不死。 但问题在这里吗? 当然不是。 问题在,他现在就很想喝,干净的,凉凉的,甜甜的,带气泡的…… 旁观的系统快被憋死了,它很想吐槽,至于吗?为了瓶肥宅快乐水垂头丧气,也没见宿主平常这么爱喝饮料啊,但莫名的气氛镇住了它,它憋住了。 其实也不是不能理解啦,宿主压抑很多天了,今天看见学姐估计很高兴,又基本确定了解放五条悟的行动计划,放了致死量的血,抽到了不错的卡……年轻人突然想吃点好的不是很正常吗。 而且宿主想要的也不是多金贵的东西。 一瓶肥宅快乐水而已! 喝! 同样没有钱的系统小声道:【我帮你找了个小任务……报酬不多,你……】 “大哥哥,是想要这个吗?” 清脆的女声打断了系统的话。 声音在月下未来的身后。 月下未来转头,站在他身后两步远的是一个看上去十四五岁的女孩,扎着两个低低的双马尾,身高只到他胸口附近,仰头看着他的眼睛很清澈,没有畏惧。 她穿着咒灵自卫队的黑色队服,胸口处绣有一朵奇怪的花。 月下未来见过她,是之前去东京街头救援的咒术师之一。 虽然监控画质完全看不清脸,但她用来扎头发的两个蓝色玻璃球的颜色真的很像是系统。 女孩比监控镜头里看起来还要稍微矮一点。 见他没说话,她又问了一遍:“哥哥我请你喝饮料好不好?” ……? 月下未来很困惑:“为什么?” 难道他已经贫穷到小女孩都看不下去的程度了? 女孩腼腆地笑了笑:“看您好像很想要的样子……我、我想借您手机用一下,作为报酬,我请您喝饮料吧。” 是的,他的贫穷已经被小女孩察觉到了。 月下未来没拒绝,反正这是新手机,重要信息全存在系统里,没什么可偷看的。他把手机递过去,毫不客气地伸手戳了下某知名肥宅快乐水:“这个,两罐,谢谢。” 女孩感激他没多问,同样也不去问这个大哥哥为什么连给自己买汽水的钱都没有,豪爽地直接给他买了一打,两只手拿不了还去便利店买了便利袋来装。 1、2、3、4、5…… 月下未来半蹲着慢吞吞装好了饮料,站起来估算了一下女孩跟自己的距离,打算走远一点。 他五感很好,现在有了千手的加持更加敏锐,这点距离他连对方的哽咽都听得清清楚楚。 夕阳将他的影子映照出长长的距离。 他站在红色的自动贩卖机前面,便利店亮起了灯光,右边走过五米就是一条狭窄的小巷,女孩站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打电话,从这个角度他们谁都看不到谁,但他能听到…… 电话等待接通的嘟嘟声,女孩沉默着哽咽,她靠在墙上,又滑坐到地上,自动贩卖机的影子又往右移动了一小格。她用微小的声音喊着妈妈我好害怕,咒灵好可怕,训练好辛苦,任务很多,听说又有前辈死了…… 她说,我不想做咒术师了,我想回家。 / 女孩叫中岛光。 她带着有点红肿的双眼将手机还给月下未来的时候,月下未来正坐在便利店的台阶上吃晚饭。 没办法,他失血过多,恢复能力强也是要足够能量才能恢复的。他饿的要死,在等女孩打电话的这点时间已经吃下去三份便当了。 说实话,不太好吃。 又干,又硬,米饭完全糊成了一坨,蔬菜散发着一股奇怪的调料味儿,所谓的肉也完全吃不出肉的味道。 “十分抱歉,让您久等了。”中岛光将手机双手递还给月下未来,她注意到旁边被吃光的便当盒子,“抱歉我耽误的有点久,您饿了吗?我再给您买几份吧!” 她不等月下未来回答就往便利店里面冲。 月下未来有点好笑,这是把他当流浪汉了吗?他站起来,顺手用手里的可乐勾住她后衣领,让她轻巧地转了个圈。 “哎?” 中岛光只觉得眼前一花就换了个方向,接着被背后的冰镇饮料给冰地跳了起来。 “好凉!” 她手忙脚乱地从后衣领里扒拉出汽水。 “不用,我吃饱了。”月下未来拎着垃圾冲她挥手,“你来这边是有任务吧,天快黑了,快回去吧。” “啊,是……是有任务,您怎么知道的?”中岛光抱着可乐看起来精神了一些,不自觉跟着他走了两步,“我叫中岛光,手机的事,真的谢谢您了。” 月下未来挨个往便利店的分类垃圾桶里塞垃圾,随口道:“没事,不过你们祓除咒灵都不让带手机的吗?” 中岛光抿嘴勉强笑了笑:“也不是,嗯……有些,别的原因。” 月下未来也不在意她的敷衍,扔好了垃圾,拎着剩下的几瓶饮料,他笑着说:“中岛光,光……是吗。” “我以前有个朋友也叫光,不过他是个男生,后来去做了职业围棋手。” “哎?”女孩歪歪头。 “谢谢你的饮料。”月下未来说,“再见,中岛光。” / 回去的路上,月下未来绕路去做了下系统在网络上帮他找的小任务。 任务对象只是个普通的四级咒灵而已,总是在地板下面发出奇怪的声音,委托人很不安,怀疑是咒灵作祟,但因为除了声音外目前没有任何杀伤力,也没有人受伤,无法请来咒灵自卫队的咒术师们祓除。 委托人没有咒术界的门路,就只能在网络上发布了求助信息。 系统检索到了这条信息,就联系了委托人。 地点在月下未来回去的路上,顺路,咒灵等级很低不会造成大动静,委托人没有门路不会把他们暴露给咒术界,委托金虽然不多,但也有十万日元的入账。 是个很合适黑户·月下未来的小外快。 他的身份信息全是用道具糊弄过去的,经不起细查。 系统也很努力了。 过程没什么好说的,这种等级的咒灵,找准位置一刀就解决了。 告别千恩万谢的委托人,再次走在回去的路上,月下未来再次远远地看见了那个叫“光”的小姑娘。 她和同样穿着黑衣的同伴们站在一起,看起来笑得很开心。 系统球在他旁边同样注视着那一幕:【我稍微查了下。】 “嗯?” 【咒灵自卫队是实施的绝对军事化管理,她们的手机好像都是特制的。虽然也有普通手机都有的功能,但估计是有严格监控的。】 “嗯。” 【私自给家人打电话也好,向普通人抱怨咒灵可怕也好,说是为防止扩大对咒灵的恐慌情绪,是违规的。】 【刚才那个小姑娘找路人搭讪借手机,看熟练度估计也不是第一次了,他们出任务都有不止一位辅助监督随行,她偷跑的行为,要么是辅助监督默认的,要么就是她队友在给她打掩护。】 【或者两者都有。】 有一位抱着孩子的家庭主妇在跟那群小咒术师说着什么,有几个路过的学生对他们鞠了一躬,有同样年纪的少女给他们塞了一捧漂亮的花,有年纪很大的爷爷慢吞吞地在每个咒术师的手里放了一颗糖。 他们是在真心感谢她、他、他们祓除了这里的咒灵,保护了普通人的安全。 月下未来站在远处看了一会儿,在被注意到之前,转身离开了。 11、第 11 章 “听好了,行动在20分钟之后,我们的目标是薨星宫最底层,狱门疆有很大概率隐藏在那个位置。由我们来作为先头兵清理路上的障碍,你的任务是在我们之后独自进入。” 月下未来:“薨星宫?” “薨星宫位于高专下面,原本是天元大人的居所,被强力结界所笼罩,必须要在不断变换位置的100多扇门中找到那唯一的一扇门,才能打开正确的道路。我们这边有能打开道路的人,玉犬是我的式神,跟我有联系,会给你带路。” 月下未来:“狱门疆不是在夏油杰手里?他的咒灵操术你们想到对付的方法了吗?” “夏油杰……应该没关系。”禅院惠沉吟了下,“他今天不会在这里,但不排除他会突然回来的可能,所以你动作要快。路上尽量不要跟任何诅咒师或咒灵拖时间,那些交给我们,你唯一的任务,就是夺回狱门疆。” 月下未来:“虽然我这么说有点奇怪,但……把最关键的任务交给我真的可以吗?万一我是诅咒师那边的怎么办?” “没关系。”禅院惠说,“家入小姐相信你,那我们也相信你。” / 【他应该有别的计划。】月下未来坐在高专外面的台阶上,一边揉着玉犬一边在心里说。 【啥、啥?】系统在玉犬毛毛的海洋里滚来滚去,整个球散发着一股痴呆的感觉。 虽然月下未来也觉得玉犬手感特别好,但不妨碍他觉得系统这个球已经废了。 他隐晦地翻了个白眼:【禅院惠肯定有后手,不过没关系,我也有另外的准备。】 【但他说他相信你——】系统的声音里有不可置信。 月下未来:【……】 他真的有点难以相信据说“经验丰富”的系统能这么傻白甜:【他相信我也不妨碍他有别的计划。】 【哦……】系统的声音听起来很失落。 月下未来用指尖蹭了蹭系统球,平静的继续分析:【最关键的一点是,他为什么这么笃定的说夏油现在会不在。】 系统:【有同伴引开了boss?】 月下未来:【有同伴引开了boss,或者对面有我们这方的内应,或者两者皆有。】 系统:【好事?】 月下未来:【好事,大概吧。】 一直假装毛绒玩具端坐被撸的玉犬抖了抖毛,站了起来,回头看他一眼,轻声“嗷呜”了一声,小步往里面跑去。 月下未来站起来跟上。 “开始行动。” / 薨星宫理论上位于高专下面。 但月下未来还是第一次知道高专下面有这么庞大的建筑群。 他跟着玉犬进入了高专一栋他从未进入过的白塔里,白塔的最底层,就是进入薨星宫的道路。 月下未来跟着玉犬稍微等了一会儿,再推开门,是他从未想到过的光景。 那是一片地下的森林。 明明是在地下,光线却很明亮,高大的树木从深处蜿蜒向上,像是无数双手伸向天空。 门打开的位置就是“天空”的最高处。 月下未来跟着玉犬灵活地从树干攀爬到地面上。 走过树林,前面是仓库和一片开阔地面,有对战的声音传来,从一闪而过的黑白配色看来,是熊猫。 月下未来想了想,从系统里拿出一张卡牌。 卡牌在抽出系统的一瞬间变成一片银灰色的布料,像是一捧流动的星河一般落在他的手上。 【隐身窗帘】仿照某知名斗篷制作而成的特制窗帘,披在身上就可以从物理意义上完全隐藏使用者的存在感,不过因为是仿制品,效果有限,暴露在空气中就会随着时间流逝而逐渐失效(使用时间00:00↑,隐身效果100%↓)。 窗帘很大,月下未来用匕首把它裁成两部分,一半遮盖固定在玉犬身上,一半笼罩了自己。 因为使用的是同一张隐身窗帘,所以他们能隐隐看到对方。 玉犬是式神,不是真的狗狗,在月下未来说明了这块布料的用法后,很聪明的任由月下未来摆布自己,看他弄好了,站起来继续在前面领路。 有了隐身窗帘,他们飞快地略过熊猫的战场,禅院惠的战场,无视看守在电梯前面的无数咒灵,坐在电梯顶部继续向下。 / 高专最下层,薨星宫,参道。 月下未来和玉犬下了电梯,这里是一片宽阔的空地,空地前面是石质的拱门,拱门后就是他们的目的地。 这里已经有人在了。 脸颊布有大片伤痕的短发女性站在一地尸骸面前,慢条斯理地擦着手里的刀。 月下未来知道她,同样是五条悟的学生之一——禅院真希。 禅院惠姑且还是给他大体说过一些同伴的情报,禅院真希的样貌变化很大,月下未来可能认不出来,但系统认人又不是靠外貌。 看来是她解决了这里的诅咒师。 没有坐电梯,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下来的。 月下未来没多想,跟着玉犬继续向前走。没注意到禅院真希往他这边瞥了一眼。 有什么东西过去了。 禅院真希想。 没有杀气,有熟悉的味道,惠的式神?应该是同伴。 禅院真希收回视线,挽了个刀花,随手将刀尖插进了脚下装死的诅咒师脑袋里。 “噗嗤——” “这下应该清理干净了吧。” / 薨星宫,本殿。 走过了那道长长的石质隧道,眼前豁然开朗。 隧道的出口在很高的位置,有石阶向下,下面是围绕着中心巨树而成圈建立的木质建筑群。 巨树是字面意思,可能有五十个人合抱都难以揽过的直径,和就算是站在这个位置都看不到顶的高度。 一眼看去,是甚至让人再次怀疑这里是否是地底的广阔光景。 / 玉犬的带路就到此为止了。 从情报上来看,从石阶下去直走,一直走到树的根部,就是原本天元大人的位置。那里围绕着特殊的结界,只有获得传召之人才能进入。 不过这也是原来的事了。 结界还在,但需要传召接见的天元大人早就不在这里了。 禅院惠的给的情报原话是说:“狱门疆在薨星宫最深处。” 这个“最深处”到底是指哪里?禅院惠说他也不知道。 玉犬就更不清楚了。 接下来的路途,需要月下未来自己努力了。 幸好他还有同伴。 【系统,扫描这个空间,可以吗?】 【收到!】 月下未来扯掉遮住眼睛的绷带,让那双有着瑰丽色泽的魔眼露出来,在他视野的一角,无数浅蓝的线条逐步拆解汇聚,最终形成了一个3d立体的薨星宫模型。 电子薨星宫以系统、也就是月下未来的方圆500米为中心构成,再远就无了,不是做不到,只是没必要。系统这一招要耗费不少能量,范围越大,维持的时间越少,现在这个程度大概能维持一个半小时,但至少需要120个小时左右来充能,所以在日常情况下系统不会开启。 电子地图里有很多小红点在来回移动,这是系统探查出的咒术师们。但是它只能探查生命位置,却无法细致分辨。哪一边是友军,哪一边是敌方,系统是分辨不出来的,另外咒灵没有实体,系统也无法探查。 除此之外,电子地图里被特殊结界包裹的部分系统同样是探查不到的,在地图里面会用填黑的部分表示。 总的来说,是个好用却限制很多的功能。 不过现在月下未来要的,就是最后这一点。 为了不要浪费时间,他要确认一下,一共有几处被特殊结界包裹的位置。 虽然不是那么绝对,但像是“最深处”这么特殊的地点,总不能连结界都没有吧。 / 月下未来手持短刀,对着结界的死线,用力切了下去。 天元大人的居所他已经去过了,不如说是第一个过去的那边。 那里落满了灰,金鱼的尸骸飘在鱼缸的水面上,长满了绿色的苔藓,他走了一圈,一个活物都没有。怎么看都只是个普通和室宅院,什么都没有。 而这里是树的另一面,跟天元大人的宅院隔着树遥遥相对。 “啊,开了。” 结界消失后,树干上面凭空多出一扇门。 月下未来侧身推门,门后,是一条长长的隧道,从外面看去,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他想了想,没有立即进入,而是后退两步走到大门的边缘,把门轴切断了。 门这种存在,不论在故事里还是在咒术这边的术式中,总是特殊的。很多事在外面做轻而易举,被关进去的话,就是另一种概念了。 不是有个词语叫瓮中捉鳖吗,他还不太想当那个鳖。 他错身走进门里,大门被他错开一点,轻轻的靠放在门口,假装还完好的样子。 黑暗像是把光吞掉了,走入隧道后不久,光就完全消失了,道路很长,安静无声,月下未来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玉犬毛茸茸的身体在他腿边时有时无的蹭过。 前方渐渐有了光。 又是一扇门。 月下未来心底的不安逐渐加剧。 他的呼吸变的更加轻慢,他小心地推开了那扇门。 什么都没有发生。 封印符层层叠叠的覆盖了墙壁,宽广的房间有四根立柱,在立柱中央的位置,重重锁链围绕封锁了整片空间,情报中的狱门疆就悬浮在半空中。 是真的狱门疆吗? 月下未来内心的不安快要达到顶峰。 这里看似空无一人。 只有月下未来一人的呼吸声回荡在耳边。 眼角余光中玉犬几乎化为一个黑色的剪影,因为隐身隐隐绰绰地看不清。 恐惧逐渐扩大。 月下未来的脑子里控制不住的胡思乱想。 这里会不会是个陷阱? 夏油杰?咒术界?禅院家? 这会是是针对谁的陷阱? 会不会是针对我的陷阱? 黑暗放大了一切恐惧,围绕着狱门疆的锁链无风自动。 他的目光定格在狱门疆上一动不动。 五条悟…… 月下未来闭了闭眼,在眼前展开了只有自己能看到画面。 【时间停止5s体验卡】:希卡科技,领先世界(可作用于局部区域或物体)。 “叮——”的一声,世界静止了。 1s 冲进去。 1.5s 用手触碰狱门疆。 1.6s 让系统把狱门疆当做收集物回收。 2.5s 抱着玉犬撤离第一道门。 5s 抱着玉犬靠近第二道门。 时间重新流动,只听一声巨大的爆炸从身后传来。 木遁! 月下未来用瞬间催生的巨大植株堵死了他们身后的隧道,把爆炸隔离在身后。 没有查克拉,这是他用咒力摸索模拟出来的使用方式。 原本木遁是由千手柱间创立的秘术,属于血继界限的一种,理论上来说,是由施术者以自己的查克拉当做生命之源发动的忍术。 月下未来没有查克拉,也搞不明白怎么启用自己的过量的生命力,但血继界限的本质是借由基因来继承的术式,而月下未来现在的身体完全是由系统制造的空白躯体,被替换了血脉之后,从基因层面上说,和千手柱间能达到一个几乎100%的相同。 所以他在替换血脉之后本能就知道怎么发芽。发芽的表现形式既是他生命力过量的体现,也是血继界限的本能表现——操纵植物。 就算他的灵魂一无所知,但身体也深刻的记得木遁的发动形势。 而咒力,虽然表现形式不同,但咒力也是由人自身而发的能量,说是生命能量的一种也没有问题,在月下未来习惯了身体上的新变化之后,自然而然的用咒力替换查克拉摸索出了新的应用方式。 这种本能的融入,就是千手柱间的好心馈赠了。 不然靠他自己提取力量,估计要先习惯个一年半载的。 从隧道冲出来的时候,他利用植物发芽瞬间的力量来增加自己的速度。至于把植株巨大化,只要摸到门槛,掌握好灌注的咒力比例就可以做到了。 被拆下来的大门“嘭——”的砸在地上。 月下未来一脚踩在门上,脸色很难看。 他右手一翻,手心凭空出现了一个布满眼睛的方形封印物——狱门疆。 他拿着这东西,看着对面从树后面走出来的人影,随手一翻,任由好不容易抢来的东西落在草丛里。 方盒子磕在石子上,落进土里,不动了。 没人将目光再投向它。 “好不容易拿出来的,怎么就扔了呢?”那人笑道。 “假货留着做什么。”月下未来同样笑着说,“好久不见啊,夏油学长。” / 系统规则之一:收集任务中,活物不能收容进系统收集箱。 封印了活物的狱门疆也不行。 也就是说,能被系统收进系统空间里的狱门疆,就是假货。 12、第 12 章 “未来君讲话好过分啊,假货什么的,我做了好久呢,不像吗?” “不像。”月下未来一边让系统把他刚刚顺手拿下来的隐形窗帘收回系统空间,一边应付对面的烦人鬼,“学长完全没有做手工的天赋呢,以后还是不要做这种事了。” “哎——?” “也不要再做这种事了。”月下未来随手把空中飘过来的透明丝线斩断,回手一掷,短刀擦过夏油杰的面颊钉在树上。 对面那人像是没反应过来一样摸了摸脸颊被擦过的一条血线。 “东西也好,人也好,假的就是假的。” “夏油学长,你……真的是夏油杰吗?” 月下未来抬头看向天空。 绚烂的蓝色在他的眼眸中绽放,在他的视野中,斑斓的死线几乎横贯了头顶的天空,成网状包裹了他的周身,几乎完全封锁他的所有出路。 只除了一点,“夏油杰”所在的位置。 “夏油杰”身上几乎空无一物,只有他的脖颈上,有一条细小的几乎看不到的死线存在。 如果他是真的夏油杰,这是不可能的。 只要是存在的东西,就必定会有消亡的一天,再强大的咒术师也是一样,没有什么是永恒的。 除非,站在那里的不仅不是夏油杰,甚至都不是真正的人。 想想夏油杰的术式——咒灵操术。也就可以理解了。 想必他只是在这里放置了咒灵来监视情况吧,刚刚那间封印室应该也有咒灵看守。他本人应该还在别的地方,这个咒灵可能是能变成人类的类型,或者可以放出幻术的类型。 而他的目的……看看情况?拖延时间? 可能都有。 月下未来在假夏油杰身边冲了出去,擦身而过的瞬间投掷出第二把匕首切断了那条死线。假夏油笑着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逐渐显出形体的巨大咒灵。 像是一只腐烂扭曲的鮟鱇鱼。 刚刚月下未来就是在它嘴里冲出来的。 一坨肉落在了地上,鮟鱇鱼头部顶着一个光秃秃的肉枝。这估计就是刚刚夏油杰借此显出身形的东西。在真正的鮟鱇鱼身上应该是那个会发光的部位,但换到假鮟鱇鱼身上,就是用来引诱人类自投罗网的武器了。 月下未来不想和这东西纠缠,干脆掏出一只樱桃炸弹灌注了咒力扔进了咒灵大张的嘴里。 就着鮟鱇鱼爆炸的背景,月下未来心念一动进了精神空间。 “系统,扩大地图搜索范围。” 系统:【距离?】 由电子线条构成的立体地图在精神空间中陈铺开来。 月下未来:“放弃地面和地下的探索,目标定为天空,找一个高速向这边过来的咒力黑洞。” 系统:【你觉得夏油杰会从天空过来?】 月下未来:“对。” “他有咒灵帮他监视情况,他完全可以不说话,能变成人类的咒灵也很少,没必要的话不会在这里浪费,所以……” 【他是特意现身的。】 “对,为了拖时间……吗?或者是为了确认什么……”月下未来总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 是什么呢? “系统,你应该有任务录像吧?” 【有。】 “那把从夏油杰现身……啊不,从进入薨星宫开始的部分,我想看一下录像。”月下未来道。 系统的记录是和它的视觉一样,360度视角。在精神空间展开后,就是全景3d录像回放。 月下未来在大体浏览过一遍后,几乎是贴着假夏油杰的脸在盯着他研究。 “他出现的时机很巧妙啊。”月下未来在暂停的假夏油杰旁边转来转去,“假设他没有出现的话,我们下一步行动会是什么?” 系统:【撤离?】 月下未来:“当然不,是继续搜索。” 系统:【但狱门疆是假的,不就代表这是个陷阱吗?】 月下未来:“也有可能是个掩饰。” “如果是个掩饰的话,就代表真的狱门疆就在不远处。” 系统:【有这个可能是没错,但这里是陷阱的可能性才更大吧,有必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继续搜索吗?】 月下未来顿了下,用一种系统看不懂的眼神说:“有。” “只要有一成可能拿到狱门疆,这风险就是值得的。” 月下未来往回拖动录像时间。 “那,在我们大概率会继续搜索的情况下,夏油杰出现了。常理来说,我们接下来会怎么办?” 【打起来?】 “……当然是逃跑。” 【……】 “我们的目的只是狱门疆,搜索途中打不过的boss突然出现了,肯定是要跑的吧。毕竟狱门疆可以回头再拿,把命搭在这里就不合算了。”月下未来沉吟,“那我接下来识破了他的伪装,肯定会判断出他在往这边过来。那果然还是要跑的吧。” 【那我们通知禅院惠一起逃走?】 “当然是继续搜索。” 【劳烦说点人话。】 “他出现,让我们转移注意力,他希望我们离开。”月下未来再次暂停了录像,将目光集中在天元大人的居所中,“所以这里一定有什么。” 他目光的落点,最终停留在那个脏兮兮的水族箱上。 暗色的水生植物几乎覆盖了水族箱的每一个角落,鱼骨飘在水面上,绿色的苔藓显出一副肮脏的颜色,有几块大小不一的观景石堆积在水族箱的底部。 其中一块石头,呈现出一种非常规则的方正形状。 / 系统探索到东南天空有个急速而来的咒力黑洞。 月下未来把这几条的消息通知给了禅院惠,幸好薨星宫里手机还能用,虽然地下信号很差,但他有系统加强电子信号,勉勉强强传递了消息。之后他让玉犬依旧保持在一种隐藏的状态中,刚刚好像假夏油杰没发现它,那就继续披着吧。而他已经暴露了,薨星宫本殿和外面不一样,本殿没多少咒灵,自己就没必要再隐身。 这东西也真不愧是系统道具,他脱下隐身窗帘后,再看玉犬,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哗啦——” 月下未来站在天元大人的旧居里,抬手掀翻了那个水族箱。 污水流了一地,把木地板染成一种肮脏的颜色,有观赏鱼的尸骨跟着水一起冲了出来,海草和石头乱糟糟地堆在地板上。 虽然依旧有些暗绿的苔藓覆盖着,但那块方石头的样子也基本显露出来了。 是……狱门疆吗? 月下未来没有见过真正的狱门疆,只见过知情人事后复写出来的图片,知道狱门疆是一个魔方大小的、似金似木的方盒子,没有接缝,四面遍布着些睁开的眼睛,看上去颇有一些奇诡。 而这个方石头,虽然样子很像,也有些微妙的咒力波动,但…… 有一条窄窄的裂缝从石头中间裂开了。 被裂缝贯穿的眼睛变成了闭上的样子。 月下未来睁大眼睛。 / 这里是很深的地下,没有风,没有阳光,也没有虫鸣鸟叫,门窗大敞的和室内除他以外空无一人。 月下未来站在一摊脏兮兮的污水中,却仿佛听见了风雨欲来的轰鸣声。 系统曾经说过的话仿佛再次从他耳边响起来: 【你顺水推舟别去管他,这最难的四分之一不就解决了吗?】 解决? 怎么解决? 狱门疆是活着的结界,是千年前的源信和尚圆寂后的肉身所变*。被封印在其中的人会被封锁咒力、空间、时间,除了特定的钥匙没有任何办法打破结界,但同时被封印的人也不会有任何危险存在。 ……内部没有任何危险。 外部呢? 术式的顶点——领域展开就是内部基本无法打破的存在,但从外部击破却会容易很多。结界术越是提高内部耐性,对抗外来力量的耐性就会越弱。* 领域展开是这样,那狱门疆就会是例外吗? 不会。 月下未来内心的声音这样说。 狱门疆是:只有特定钥匙才能打开封印的特化结界术。那,如果用不正确的钥匙强行打开狱门疆的话……会变成什么样? 莫名的恐惧慑住了他的心神,他几乎不敢继续想下去。 他一边在脑子里胡思乱想,一边蹲下身去捡狱门疆,就在指尖马上要碰到的时候,他突然被一个黑影扑倒了。 “嘭——!” 有巨响在他身后爆开。 “你在发什么呆?!”禅院惠怒吼着从他身上跳起来。 ?! 月下未来迅速收拾好心情,抬头去看。 刚刚他站立的位置已经被一只巨大的咒灵压扁了,地板木屑四溅,整个地面都凹陷了下去。 只差一步,他就要和狱门疆一起被压在下面了。 对了!狱门疆! 有什么从身后蹭了过来,狱门疆好像凭空出现一般被什么东西吐了出来。 是禅院惠的玉犬。 它刚刚一直蹲在月下未来的身边,比两个咒术师反应更快。 禅院惠反手揉了揉玉犬的脑袋。 “干得好。” 因为是禅院惠的式神,就算有隐形衣他也知道玉犬在哪儿。 禅院惠自然的接过狱门疆,转手又给他递了过来:“你好像能分辨狱门疆的真假?” 月下未来深吸一口气,接过那盒子。 【系统。】 盒子在他手上闪现般消失又出现,月下未来的心沉了下去。 “假的,快走!” 眼前黑烟四散,面前的那只咒灵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月下未来和禅院惠察觉不对再次向后跳去,他却突然感觉一股巨力从天而降,将他整个人砸在朽化的地板上。 “咔嚓——” 像是漆黑的墨汁、又或者是无数巨型蜈蚣从天空飞流而下。 地板塌陷,像是下了场刀子雨,细小的伤口来不及痊愈又被切开,月下未来被未知咒灵死死按在地上,鲜血向四周喷溅出一个规则的圆。 “走?” 来人轻轻揽着宽大的袖子,笑眯眯地一脚踏在他的右手腕上。 “啪——” 微弱的骨裂声响起。 夏油杰弯腰捡起落在地上的假狱门疆:“未来君……又被你识破了呢,你到底是怎么认出来的?这可是我的得意之作。” 他不高兴地向下撇嘴:“我做了好久呢。” “远来即是客,走什么,跟我说说吧,你到底是怎么辨识狱门疆……又是怎么复活的。” 13、第 13 章 11年前。 东京咒术高专,一楼,公共厨房。 “谁?” 黑暗中的人影动了动,朝这边看了过来。 “啪。” 电灯被打开了。 夏油杰披散着头发,发尾还散发着新鲜的水汽,他端着水杯,走到那人身前:“不开灯站在这里做什么,月下,是做噩梦了吗?” 月下未来垂下眼睛,点了点头。 “?” 月下未来消沉的说:“今天的任务,遇见诅咒师了。” 夏油杰明白了:“第一次杀人?” 月下未来:“第一次杀人。” 他太弱了,做不到像学长们那样游刃有余的应付敌人,在对面露出杀意的情况下,他和诅咒师能活下来的只有一个。 他活了下来。 敌人死去了。 这本是理应高兴的事,他也没有想要去死的意思,但为什么,心情如此沉郁。 夏油杰看着学弟头顶的发旋,有些苦恼地挠了挠头发。 他走开了。 月下未来注意到了,却没有精力去在意。 夏油杰又回来了。 “来,伸手。” 月下未来抬头看他。 夏油杰看着学弟死气沉沉的眼睛,强硬地伸手拿过他手里的空水杯,转而把一瓶灿烂的星星放在他手里。 那是一瓶金色的金平糖,很大一瓶,月下未来不得不用另一只手一起抱着。瓶子用木塞塞好,系着粉色的丝带,金灿灿的糖果挤挤挨挨,热烈而喧闹的盛放在玻璃瓶里。 “?” “这是悟放在我那边的,就当他送你的吧。”夏油杰用撸狗的手法揉搓着学弟的头发,“你不是喜欢悟吗?有没有心情好点。” 月下未来在被搓乱的刘海下闷闷道:“……前辈……你怎么知道我喜欢五条君……” 夏油杰停下手,露出“不妙”的表情:“哎?可是大家都知道。” 月下未来:“大家?” 夏油杰:“……全校。” 月下未来被击沉了,已经顾不得诅咒师的事了,完全被自己这社死的暗恋击沉了,双手抱膝缓缓蹲下,在厨房角落把自己团成一朵蘑菇。 “哇月下你振作一点!别这么悲观嘛——其实悟也知道。” “……夏油前辈,你别说了,我想死。” / 鲜血模糊了月下未来的视线。 他看不见诅咒师脸上勾起的笑容。 【……系统,抽卡,贪婪之岛。】 系统:【恭喜您获得“心度计”】 【心度计】可以测量使用者目前的精神状态的钟,调校到十二时会令精神状态强制恢复平静,配合时间地点场合可以控制自己的心(使用次数12/12)。 月下未来在脑子里下令:【使用心度计。】 瞬间,疼痛和恐惧不能再影响他的思维,极恶诅咒师带来的压迫感也不能再影响他的冷静。 【系统,对我的咒力、心脏、大脑,持续使用长老的精力增强药。】 “en——” 有遥远的象鸣声传来。 随着巨大的水流一起、身上牢固的压迫力减轻了,是禅院惠的式神。 眼角余光中,禅院惠那边几乎被咒灵淹没,有特级的气息,估计也没多少余力来支援。 月下未来左手紧握系统递来的匕首,双腿用力一蹬,不顾右手腕被扭曲出了奇怪的角度,从下到上用力向夏油杰切了过去。 石头质感的障碍挡住了他的刀,是夏油杰后退一步放出的咒灵,却也解放了他的右手。 心脏如雷鸣般鼓动,带来的是如海潮般的咒力冲刷,咒力是负面情绪衍生出的力量,没办法治愈伤口,但体质带来的充沛生命力却可以,心脏的每一次鼓动,都在快速修复着他破损的身体。 右手被踩碎的骨头就算愈合也只能长成扭曲的形状,月下未来干脆用灌注咒力的匕首切断了自己的手腕,将力量集中在创口处,一枚精力药迅速消耗殆尽,右手在瞬息之间复原成完好的样子。 这个治愈速度,就算是他自己,也不得不称一声“怪物”。 但他这时候却想不到这个,心度计带来了绝对的冷静,冷静中是绝对专注。 魔眼中倒映着夏油杰快要消失在咒灵之后的身影。 层层咒灵挡住了他的视线,但月下未来眼睛里闪烁出的,却是灵魂的破绽。 重叠的死线闪烁着斑斓的色彩。 “给我开——!” 铁质的匕首插进咒灵群,像是把烧红的长剑插进柔软的黄油。 黑色的残渣如烟如雾,没有一点抵抗的,咒灵开始层层消散,露出了后面的夏油杰。 他的表情有些惊讶,细长的眉眼注视着月下未来,一道细细的血痕从他的额头延伸到鼻尖。 “哎呀,竟然能伤到我……未来君,你的眼睛,好有趣啊。” 差一点。 就差一点。 锋锐的匕首刺破了皮肤的表层,却只能停留在这里。 夏油杰用拇指抹了下额头上渗出的血,带着奇异的笑容按在唇上舔了下。 “你……” 月下未来挣扎着在喉咙里挤出声音。 “你不是夏油杰……” 他紧握在匕首上的右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他的手指不受控制地被一根根掰开,如果在侧面看去,就会发现有什么巨大的东西缠住了他的身体、勒住了他的脖子。 那仿佛是个烟雾组成的巨人,又好像是无数黑色的丝线,它们蠕动着、缠绕着,攀爬上他的面颊,撑开了他的眼皮。 这就是咒灵操术,永远都不知道他有多少底牌。 脖子上的束缚被猛地收紧,又飞快地被血洇湿,月下未来被迫闭嘴。 “你在说什么呢,我听不清——” 夏油杰装模作样地歪歪头,看着依旧面无表情、好像没有丝毫惧怕的小学弟。 “看上去你不介意的样子,那我就拿来看看啦。” 纤细的黑线抚触上月下未来被迫睁大的眼睛…… 深蓝的眼眸中绽放着明媚的色彩,在其上倒影中,能清晰的看到夏油杰勾起的嘴角。 夏油杰像是觉得月下未来已经没有反抗之力一般往前走了一步,凑近了他的眼睛。 月下未来主动松开已经被强行打开三根手指的右手。 匕首尚未落下。 他手中多出两对正红的樱桃。 【樱桃炸弹】清甜可口却脾气很差的新鲜水果,灌注咒力就会爆炸。 “bang——!” 火光转瞬间淹没了两人的身影。 / 禅院惠喘着粗气一把从影子里拽出月下未来。 咒术师都是疯子。 他看着月下未来被炸烂半面身体却依旧冷静的眼睛,心里不由得冒出了这句话。 冷静的疯子更为可怕。 在急速消耗的精力药中,月下未来坐起来跟禅院惠道谢。 刚刚是隐身的玉犬在千钧一发之际把他拖进了影子里,才救了自己一命,没让他把自己也一起一波带走。 不过隐身衣被卷进爆炸里,算是报废的差不多了。 “噗。” “你在做什么?!”禅院惠声音艰涩。 月下未来低着头,手里拿着自己的眼球,血滴滴答答从他空荡的右眼窝里流下。 刚刚他把自己的右眼硬生生用手指抠了出来。 “有东西进去了。”他疼的浑身发抖,但嗓子里挤出来的声音依旧是冷静的。 月下未来转动手腕,将手里眼球的瞳仁部分展示给禅院惠看。这只眼睛刚刚被夏油杰的咒灵触碰过,有一道细细的黑线此时横贯了整个虹膜部分。 两人谁都不知道这道黑线是什么东西,不过也不需要知道。 月下未来手指用力,漂亮的眼睛瞬间变成了一滩烂肉。被他随手甩在地上,不过几秒钟就异变成了黑漆漆的一团不明物,仔细看去好像还有东西在里面流动。 旁观的禅院惠呼吸一滞。 月下未来是对的。 但。 就算知道眼睛被做了手脚,一般人会这么干脆的把自己眼球抠出来吗? 这种念头在他脑子里转了转,又被他压下去了,现在当务之急不是这个。 “狱门疆既然是假的,我们先走。” 月下未来的目光从只有他能看到的系统界面上移开,点了点头。 那是他刚刚在爆炸瞬间抽出的卡牌。 【大天使的呼吸】一次性技能卡,一口气治愈濒死的重伤及任何不治之症,使用后消失。 是贪婪之岛最后一次抽卡机会。 果然还是不行吗? 磁力和同行没抽到,狱门疆也是假的,五条悟还不知道在哪里,一想到还要从头找起,月下未来就感觉头疼欲裂。 他把自己刚刚被咒灵扯骨折的手指拉回正确的角度,又一枚长老的精力药消耗了,血液鼓动着,身上最后的伤口和损失的眼球被快速恢复到完好的样子。 直死之魔眼是刻印在灵魂上的能力,眼睛只是媒介而已,所以无论再生几次都不要紧。 / 两人都明白,夏油杰不可能就这样死去。 爆炸的烟雾散去之后,夏油杰所在的位置就被咒灵层层包围了起来,这次的咒灵数量太多可怕,并同时以极快的速度增加着。咒灵太多、死线分散、距离又太远,衡量了一下,月下未来和禅院惠还是决定以最快的速度撤离了。 不知道刚刚的爆炸能给他带来多少伤害,不知道能拖延多少时间。 月下未来:“熊猫呢?” 禅院惠:“和其他人都撤离了。” 两人快速穿过拱门,前面就是电梯了。 “对了,那个夏油杰是假的。”月下未来说,“不知道为什么能用咒灵操术,估计是特殊的术式效果。” 禅院惠沉默了下,说:“他本名应该是叫羂索,是可以寄宿于他人体内的术师,早年间曾经寄宿了加茂宪伦,是千年前的人了,据说一直在更换身体。” 月下未来:“……这么说,他是在夏油杰死后,占据了夏油杰的身体?” 禅院惠:“应该是。” 月下未来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没必要指责禅院惠不公开情报,他也没这个意思,一开始就说了,他们虽然是合作关系,但并不是相互信赖的同伴。只要不影响夺回狱门疆的任务,他们没必要向对方公开所有情报。 就像禅院惠也没问过他隐身的玉犬和瞬间长好的眼睛是怎么回事一样。 / 这边平时也没人来去,电梯还停留在这一层。 电梯门关闭,电梯缓缓上升。 透过细密的铁丝网,能够看到逐渐远离的地面。 但谁都明白事情不会那么顺利。 / 远处有人在挥手。 伴随着巨大的轰鸣,电梯箱砸在地面上变成一堆四分五裂的垃圾。 “鵺!” 巨大的鸟型式神带着月下未来降落在地面上。 这是禅院惠的式神,但禅院惠本人却好像没能逃出来。 夏油杰、或者应该说是羂索,缓缓放下捂着左半张脸的手,夸张地大笑道: “跑什么?未来君,我对你越来越感兴趣了!” 刚刚的爆炸同样炸飞了他的半张脸,大半个额头不翼而飞,左边的脸颊只剩下骨头,如果是普通人类,这样的伤势早就死了,而羂索,脸上的肉芽同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覆盖,最终愈合成完好无损的样子。 月下未来歪头看着他,看着他暴露的脑壳中长着牙的粉色脑花,看着他又恢复到人的模样。 问出了他心底的疑问:“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夏油杰的脑子里,寄宿一个怪物。 那长牙的大脑,大概就是他的本体了。 但有些奇怪。 月下未来心想。 那个粉色的大脑上,却看不到羂索的死点。 他心里想着这事,嘴上说着另一件事,能不能问出答案不要紧,主要是这里离开的路只有一条,现在电梯被毁,少不得要再跟boss周旋一些时间,他也终于有心思多说两句。 “我回答你一个问题,你也告诉我一个问题怎么样?”月下未来说。 他只是这么随便一说,没想到对方真的站住了。 “好啊。”羂索说,“反正拷问对你估计也没什么用,我也有想知道的事,一换一,你不就是想知道狱门疆在哪儿吗。” 他说对了。 也说错了。 至少月下未来不觉得自己是那种不惧拷问的类型。 但可能是月下未来之前冷静过头的表现误导了他,羂索这么觉得,月下未来也就这么默认。 他们定下了诚实交换的束缚。 在接下来的一个问题中,不能说谎,不能回避,不能顾左右而言他。 羂索:“告诉我你复活的真相。” 咒术让他无法说谎,月下未来没有抵抗,但说出来又能怎么样呢?说出来他也看不见系统。系统球一直飘在他身边,虽然平时很不靠谱的样子,但这时候,从没有出言阻止月下未来。 羂索虽然对所谓的系统将信将疑,但没人能在束缚下说谎,他若有所思地扫视了两眼月下未来,就不再说话了。 场合交换。 月下未来:“告诉我狱门疆的位置。” 羂索露出了难以形容的笑容。 硬要说的话,应该是好像有漆黑的恶意从那俊美的容貌里流淌了出来。 他诚实道:“我让咒灵把狱门疆扔到水里去了。” 月下未来愣了下。 羂索好像早就希望有人给他一个显摆的机会一样,俏皮地竖起一根手指:“提问!这世界上哪里水最多呢?” ? 水? 月下未来张了张嘴,脑子里飞快闪过了那个肮脏的鱼缸,像是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从他的脑子里出现了一般,缓缓睁大眼睛。 “……海……?”他喃喃自语。 “恭喜!答对啦!”羂索用夏油杰的脸笑起来,充满鼓励的拍了拍手,“具体位置?我也不知道呢,不过咒灵操术操纵的咒灵距离还是有极限的,距离这里应该不太远吧,我想想我想想,大概呢——” 他像个新闻节目主持人一样露出了端庄的笑容:“——是太平洋哦!” 月下未来有一瞬间可能露出了很好笑的表情。 对面的诅咒师哈哈大笑了起来:“对对,就是你想的那样,这样珍贵的情报就算我好心奉送的好了——就像你之前看到的那样,真正的狱门疆啊,和那个假的一样,出了点小问题。” “咒灵操术真的很好用哦,有各种各样的咒灵,就有各种各样的能力。” “因为狱门疆裂开了嘛,有空气流进去了,里面的时间,好像开始流动起来了呢。” “虽然咒力依旧不能用就是了。” 月下未来耳边的声音像是隔了一层玻璃一般扭曲了起来。 那个诅咒师还在说着什么: “就算有反转术式,但咒力不能用嘛,这会儿五条悟的尸体估计都凉透了吧。” “那个六眼,竟然是那个六眼哦,不管是被淹死的还是死于窒息,都太好笑了吧哈哈哈哈——” “啊抱歉,我搞错了,这两个好像是同一个死法嘛。” 他在,说什么? 在说,什么…… 14、第 14 章 “咔,咔,咔,咔——” 时钟的指针被无形的手再次掰到了指向12的那格。 【心度计】可以测量使用者目前的精神状态的钟,调校到十二时会令精神状态强制恢复平静,配合时间地点场合可以控制自己的心(使用次数10/12)。 月下未来:【系统,支线任务2,提交名字“羂索”。】 系统:【提交成功,解锁名字“羂索”,支线任务2变更为:消除不稳定因素■■、■■、羂索、五条悟。】 【获得解锁奖励1/4,道具三选一:“永久性技能卡-时间停止5s”“概念提取(狭)”“贪婪之岛的3/100”】 / “你在说谎。”月下未来脸上的表情像是人偶一般,一格一格退回到平静的状态,“五条悟死了,就会有别的六眼再次诞生。你不就是因为不希望六眼诞生打断计划才用狱门疆封印他的吗?” “原本是这么打算的啦。”羂索笑眯眯道,“我不是说了吗?咒灵操术,真的很好用哦。” “人类很难做到,但可以从血脉追溯关系的咒灵却并不是很少见。” “不会再有六眼诞生了。”他意味深长地笑道,“千年的轮回已经被打破了,所以杀掉五条悟也不要紧了。” 束缚之下,没有谎言。 但不会说谎的只有最开始的那个问题。 月下未来没有问五条悟的现状如何。 所以这是谎言。 这一定是谎言。 骗子。 然而羂索像是看出了他在想什么一般,咧开的嘴角像是漆黑的裂缝:“我没有骗你哦。” “不信的话,问问你的朋友怎么样?” 羂索两指并拢,巨大的咒灵挡住了从他影子里袭击而来的禅院惠。 “禅院家家主禅院惠,应该对这件事很清楚吧。” 被反手掼在地上的禅院惠咬紧牙关,面对同伴的目光却说不出什么谎言,只能沉默。 御三家之一的五条家,已经没人了。 在五条悟被封印的一年间,从五条悟的直系血亲开始,到五服外的稀薄血脉,不管是否姓五条,只要有血脉联系的,一个接一个,像是被诅咒一般开始出事。 有人被杀,有人重病,有人死于意外事故。一开始没人觉得这可能是诅咒师的手段,毕竟是那个五条,就算没有五条悟,五条家依旧是个传承千年的庞然大物。 但不得不信,不得不怀疑。 有人说是咒灵,有人说是诅咒,也有人怀疑是不是披着夏油杰皮的羂索做的,但没有证据,也找不到罪魁祸首。 在最后一个40年前就嫁人改姓的五条女、一家人都死在火灾中之后,五条家就彻底完了。 核心人员全部死光,就剩一群没有血缘关系的外姓族人。 他们瓜分了五条家剩余的价值,一部分吓破胆子的四散并入人群不知去向,一部分投向了政府和咒术协会,还有部分依旧一心想找五条悟回来的五条派、带着剩余产业并入了禅院家。 说是御三家,但五条家名存实亡,禅院家本家成员被禅院真希杀的差不多了,如今包括家主禅院惠全是以前的五条派,加茂家倒是还在,但彻底投向了咒术协会,看似是一家独大,但实际也不知还有多少东西属于“加茂”。 / “咔——” 【心度计】:使用次数9/12。 / 有人影从天而降。 “嘭——” 长刀切断了羂索的一只手,往下继续切断了压制着禅院惠的咒灵。 羂索急速后退。 矫健的女性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用单纯的体术压制了羂索。 是禅院真希。 月下未来留在原地的人影带着火焰一般的青色烟雾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出现在羂索身后的黄色雨衣。 【死气之炎·青色体验装】:无中生有,有中生无。真实和虚无不过是一线之间。 【一次性黄雨衣】:主角必备黄雨衣,没有雨也可以使用。30秒内给使用者增加三倍命中,五倍战力,十倍气势。 雨衣后摆高高地飘扬起来,兜帽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 月下未来大脑此时一片空白,他的眼中只有羂索身上闪烁不定的死点。 这次——! 这次一定要——! 禅院惠从咒灵手下翻滚起身,他没有逃开,而是双手手指交叠。 “领域展开·嵌合暗翳庭!” 影子如水般覆盖了这方地面,影子构筑成式神限制了咒灵和羂索的行动。 禅院真希带着狰狞的笑容和月下未来一起将武器刺向羂索。 杀了你——! 在这不到一秒的瞬间。 羂索嘴角咧开同样狰狞的笑容。 “领域展开·自闭圆顿裹——” 羂索的脸像融化的油彩那般溶解了。 转瞬之间,站在他们面前的黑发诅咒师,变成了蓝发异瞳的青年。 青年双眸颜色一灰一蓝,皮肤上有着不自然的缝合线,虽然脸上带着张扬的笑容,但并不是人类。 在青年张大的嘴巴里,有小小的手在结印。 那是在一年前被羂索收服的特级咒灵——真人! 真人的领域强行挤压着禅院惠的半完成领域,一时间虽然谁也奈何不了谁,但领域压制没有了,羂索、或者说之前变成羂索的真人恢复了行动的自由。 真人的术式名字为无为转变,可以改变自己和他人的灵魂形状,而一旦被改变了灵魂的形态,□□的形态也会被强行改变,想必他就是用这个能力伪装成羂索的。 连灵魂都一样的话,确实是万无一失的伪装。 这一番变故兔起鹘落,但实际上从禅院真希的出现到真人解除伪装,也不过是不到两秒的时间。 谁都没反应过来! “噗——” 禅院真希的刀插进了真人的脑袋里,用力过大甚至让咒灵的半个脑袋像个西瓜一样爆开了。但与此同时,真人的手触碰到了禅院真希和月下未来的脸。 “无为转变——” 禅院惠目眦欲裂! 无为转变是可以改变灵魂形状的术式!只要被他的手触碰到,就可以对灵魂发起攻击,除了真人自己以外,任何人被扭曲了灵魂的形状就再也变不回去了! 咒术师可以用咒力覆盖灵魂做出一定抵抗,但前提是要先察觉到灵魂的存在。 他的同伴至少有两位就是死在了真人手里! 他不知道月下未来是怎样,但禅院真希,别说抵抗了,她根本没有咒力。 咒术界有一种特殊的存在名为“天与咒缚”,顾名思义,就是生来被上天强制赋予了天赋和束缚,以牺牲某种先天条件而得到的另一方强大的力量。 禅院真希则是牺牲了天生的术式和咒力,而得到了人类顶点的□□强度,可以说是究极的反向天与咒缚。 她是真正的0咒力咒术师。 说不好是无为转变先发动还是禅院真希和月下未来的攻击先到达。 禅院真希在前捅爆了真人的脑袋,月下未来在后,将刀深深插进真人后心处的死点内。 时间仿佛在此暂停。 真人仅剩的半个脑袋向身后的月下未来转过来: “哎?” ……无为转变,没有作用? 月下未来面无表情地拨开他盖在自己脸上的手。 “我的术式,是‘固化’。” 他早在很久之前,就将术式作用于了自己的灵魂。 天克。 / 真人和禅院真希同时倒下了。 月下未来身上的黄色雨衣过了时限,自动化作浅薄的光芒消失了。 禅院惠踉跄了下,领域展开耗费了他太多的咒力,他顾不得自己脱力的身体,扑上去接住了禅院真希。 虽然都姓禅院,但其实他们两个没有太亲密的亲缘关系,第一次见面也只是在东京咒高的校内,禅院真希对于他来说,更多的还是高一级的学姐。 但他们是,咒术师。 他们是同伴。 月下未来也有些脱力,身体摇晃了下,也蹲下去查看真希情况。 可能是因为身体太强的原因,到禅院真希这个程度的反向天与咒缚反而会对咒力有一定的抵抗性,但真人的术式太特殊了,能对灵魂发起攻击的找遍咒术界也就只有他这一例。 禅院真希还活着,但情况不太好。反转术式能不能对真人的无为转变有效果现在还是个未知数,但如果不行的话……可能就…… 而且他们现在还在地底,逃生的电梯被毁,羂索不知道在哪里,月下未来还总有一种无端的忧虑。 他总觉得羂索来的太快了。 系统检索到的那个从空中过来的咒力黑洞到底是不是羂索? 以禅院真希现在的情况来说,变数太多了,她等不起。 禅院惠蹲在旁边,深深地埋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却有一种无声的绝望好像快要压垮了这个年纪不大的少年。 月下未来没太多犹豫,从虚空中抽出一张印着天使的卡牌,放在禅院真希的胸口上。 只见一个巨大的女性虚影在空中一闪而过,女性向禅院真希做出吹气的动作,一缕像是白色烟雾一般的虚影笼罩了她。 一秒?还是两秒? 急促的呼吸平缓了起来。 虚影消失后,除了满地血污还能看出之前的惨烈,禅院真希奇迹般的恢复了完好。 【大天使的呼吸】一次性技能卡,一口气治愈濒死的重伤及任何不治之症,使用后消失。 禅院真希的呼吸平稳了下来,但没有醒。 月下未来看向系统。 系统:【她的身体和灵魂都变回了原本的形状,这下就没问题了,但毕竟灵魂被强行扭曲过,治好后需要一点时间和身体磨合回原本的状态,到时间会自然醒来的。】 月下未来松了口气,将系统的话转达给了禅院惠。 禅院惠从刚才起一直愣愣的,闻言看了他一眼,猛地低头,闷闷道:“谢谢你。” 月下未来假装没看到他擦眼睛的动作。 “但现在怎么办?电梯没了,我们要怎么上去?” 禅院惠将真希拦腰扛起来,吃了粒精力药补充咒力,重新叫出式神鵺:“飞上去吧。” 月下未来:“距离上面还很远吧,带三个人能行吗?” 禅院惠眉头紧皱:“不知道羂索什么时候过来,还是赶紧离开……” “——已经来了哦。” “……哎?” 在意识到的时候,他们已经被青色烟雾所包裹。 又一张死气之炎的卡牌在系统空间内消失。 这次是把羂索袭击来的咒灵化作了虚无。 占据了夏油杰身体的咒术师坐在半空中的咒灵上俯视着他们。 “月下君,你真的好有趣啊。”他单手支着下巴说,“本来我更看好惠的,但你实在是太让人瞩目了:无论怎样的重伤都能一瞬间治好的身体、神秘的一击必杀、不被无为转变影响的灵魂,还有连灵魂的扭曲都能治疗的卡牌……这些都是那个所谓的系统给你的吗?” 月下未来抬头看他:“不告诉你。” “真无情啊。”羂索装模作样的哀叹着:“弄坏了我最好的一张牌,还一点甜头都不给我。” 宽大的空间四周影影绰绰地出现了咒灵。 月下未来和禅院惠背靠背地站在一起。 仔细一看,这里已经完全被咒灵包围了啊。 只是一个真人就搞的他们狼狈至极,这么多咒灵,他们今天真的还能走出去吗? 禅院惠双手握拳下压,像是决定了什么一般露出了坚毅的神色。 这里是东京咒术高中的地下,方圆三公里都没什么人,两面宿傩不在这里,他的同伴也都撤出去了…… 这里的话,不会像上次一样误伤普通人…… 没关系的,这里的话,没关系的…… 禅院惠用近乎耳语的声音小声道:“月下,等下你抱着真希,鵺会带你们出去。” 月下未来:“?” 禅院惠:“我有式神适合断后,但容易误伤。等下你们出去后,别回头,一直……” 月下未来已经不听他絮叨了,他不用回头就知道禅院惠这会儿脑袋上肯定插满了旗。 每一面上面都写着“死”。 “禅院惠,闭嘴,别逼我打晕你。” 还没有到穷途末路的时候,还不需要牺牲谁。 【系统,抽卡。】 他的手牌已经不多了。 系统:【普通卡池?】 月下未来:【20次。】 系统知道情况紧急,连特效和通知都取消了,卡池亮了下,新卡牌在他面前一字排开:破损护符x3,替身人偶·改,薇洛的打火机,损坏的古代核心,精力蜂的蜂蜜x3,星星碎片,虚拟教师卡·诸伏景光,死气之炎·青色体验装,金子10gx7,金子200g。 月下未来扫了一眼,收回卡牌:【然后是贪婪之岛。】 系统:【单抽?】 月下未来:【全部。】 只是他心音未落,只听一声尖锐的音爆声由远及近,有什么燃烧的东西从天而降,砸在了他们和羂索中间。 “轰——!” 好像整个薨星宫都震了一下。 月下未来只来得及催生植物挡在了他们三人面前。 巨大的风压砸在了木遁催生的护盾上,风中有深色的火焰被拉出尖锐的形状。 不,那不是火焰。 那是火焰形状的咒力。 “夏油杰,你竟敢骗我,真是好胆量——” 伴随着火焰一起登场的,是庞大的咒力和低沉的声音。 透过影影绰绰的烟雾能看到,来人是个面庞很年轻的少年人,发顶好像是粉色的,穿着宽松的白色和服,皮肤露出的部分能看见一些像是纹身的黑色纹样。 月下未来在资料里见过他,不过禅院惠对他可能更加熟悉。 他是五条悟的学生、也是禅院惠的同期——虎杖悠仁。 或者说,两面宿傩。 据说虎杖悠仁原本是个普通高中生,后来意外吞食了特级咒物——诅咒之王“两面宿傩”的手指。然后转学到了东京咒术高专成为了禅院惠的同期。 再然后……看来两面宿傩是成功受肉复活了? 木头被灼烧出“噼啪”的脆响,月下未来注视着来人,大脑自动流过了这些资料,却半点没拉回他的注意力。 他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了面前刚抽出来的三张卡牌中: 【反射】 【同行】 【磁力】 15、第 15 章 11年前。 月下未来一年级。 在更早一些的时候。 那年春夏格外的忙,连月下未来这种刚入学没多久的新人咒术师都要被放出来做任务。 跟他同年级的伊地知洁高没有术式,咒力较弱,未来准备往辅助监督的方向走,虽然是同年级的同学,但课程和任务跟月下未来都不太一样。 所以那算是月下未来第一次独自出任务。 原本只是个普通三级咒灵而已。 不知道是任务调查出错了还是哪里出了意外。 是三级没错,但却是即将进化到二级的三级。 战斗最后,它进化了。 本来能稳定祓除的咒灵大幅度增强,月下未来被它临死一击卷进了二十米深的地下。 没有光,没有水,没有声音,没有空气。 他也没有任何可以脱困的手段。 首先感受到的是重量,泥土的重量,自身的重量,分不清哪边才是天空,他只能尽可能的把自己蜷缩起来,让咒力平均分散到全身,保护好脆弱的内脏。然后是窒息,无法从外界汲取到氧气,喉咙发干,呼吸受限、头晕目眩、焦虑,肺部和心脏一起疼痛起来…… 沉重的恐惧像海潮一样淹没了他。 那里什么都没有。 黑暗放大了一切。 周身上下左右全被泥土所禁锢,尚且稚嫩的月下未来像是被琥珀包裹的小虫一般被死死地卡在地下,能感受到的,只有自己缓缓死亡的这个过程而已。 更痛苦的是他不认为在这种情况下自己会得到及时的救援。 普通人的潜水记录平均在3-4分钟,5分钟开始会出现不可逆的脑损伤。 咒术师的身体素质要比普通人强一些,有咒力加持的话,这个时限、月下未来的时限在10分钟左右。 他独自上山与咒灵战斗,辅助监督在山脚下等待自己,可能要过2个小时辅助监督才能发现自己失踪,过5个小时才能发现自己失联,就算派咒术师来搜寻也几乎没人会第一时间想到往地下找,要过多久……可能尸骨腐烂了也没人知道他的下落。 少年的恐惧被深埋地下,在那种情况下连哭的余裕都没有。 在恐惧中、在颤抖中他还能冷静的分析。 除非来的人是五条悟,六眼的话说不定能找到自己…… 不过不可能的吧。 五条学长可是特级咒术师,超级忙的…… / 月下未来的术式是——固化。 不是什么出众的术式,但胜在简单,应用范围广泛。可以给肢体增加防御、物品加固、和给咒灵减速,他平常最常用来给武器固化咒力,这样一些好携带的枪炮也能暂时作为低级咒具使用。 他之前测试过的、这样的咒具使用极限是:70分钟。 给生物加固或减速的话,最多1.5倍就是极限了。 虽然不认为自己会得救,但在紧急爆发的生存本能之下,他把术式作用在了自己的身体上。 他将自身濒死的10分钟,延缓固化生存状态,将之扩展到了16个小时。 只是身体状态被延缓,但思维速度却依旧能感受到时间的流逝,在漫长的绝望中,一分一秒都好像被无限延长。 求救也不会有人听到。 时间的概念变的混乱。 如果最终都是死亡,就算延长自身的死亡速度,也不过是将痛苦延续罢了。 他一次又一次的想放弃,又一次又一次的坚持下来。 最终在他陷入绝境的第977分钟后,伴随着巨大的爆炸声响起的,是某位学长一如既往的嚣张声线:“天亮了,未来,醒醒,还活着吗——?” 谁? 又是幻听吗? 眼皮上沉重的土却被拂开了。 有光照了进来。 温热的手伸过来,捂住了他的眼睛。 刺眼的光消失了,但,好温暖。 停滞的感官缓缓恢复了运作。 过了几秒?还是几分钟?月下未来像是生锈的机器人一样,艰难的调动颈椎抬起头。 温暖的手被挪开了。 刺痛的眼睛感觉好了一些,月下未来努力了好一会儿才把眼睛睁开一条缝。 这里是……原本平坦的地面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坑,他半身还陷在泥土里,半身暴露在外,阳光被身前蹲着身影遮挡了大半,在模糊不清的视觉中,他只能看清学长那头仿佛要融化在阳光中的白色头发。 “……五条…前辈?” “嗨嗨,是我。”五条悟蹲在他面前很近的地方,背后是被他轰出来的坑壁,热气腾腾的散发着焦糊的味道。墨镜被他摘下来捏在手里,正歪着头用那双六眼盯着他,一边好像在确认什么,一边“啪啪啪”地拍打他的脸颊,“还活着没?醒醒,快醒醒,老子可是特意来接你了哦。” “嗯……” “你来……救我了啊。 月下未来眯着眼睛仰头,他还能呼吸,还能说话,还能看清五条学长那双背光也仿佛在熠熠生辉的蓝色眼睛。 那蓝色,让人想到宽广无垠的天空,或者是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海面。 美丽的,不可思议。 “谢谢您……” “哎?哎哎?怎么晕了。” 月下未来之后醒来的时候没有见到五条悟,学长好像还有别的任务,是辅助监督把他送回学校的。 想必又有哪里的弱鸡需要他去拯救了吧(五条语)。 他这样想。 咒术师都很忙,五条悟尤其忙。 拯救菜鸡学弟对于五条悟来说可能只是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日常,他每天每月每年不知拯救过多少陷入绝境的咒术师。 但对于那条被孩子放回大海的小鱼来说,这就是他的全部。 / 时间回到现在。 【强制心传心】某位超能力者的独门绝技,距离10m内可以强行将两人的心音链接3分钟(9/10)。 看似挺鸡肋的卡牌,但这种时候就挺有用的,他们总不能当着两个boss说悄悄话吧,你猜这个距离羂索和两面宿傩听不听得见? 月下未来链接了自己和禅院惠,飞快地把“同行”和“磁力”的事说了下。 禅院惠:【我用“磁力”去找五条悟,你带真希姐用“同行去找家入老师。】 月下未来:【不,我去。】 禅院惠:【?】 月下未来:【羂索说随手一扔,但你觉得羂索有这么好心把狱门疆扔在哪个海边浅滩吗?怎么想都不太可能。】 禅院惠的眉眼也凝重了起来:【那深海的话,你有把握?】 把握? 从深海中活着回来的把握吗? 整个咒术界可能都没人有这样的把握。 咒术师是比普通人强一点,但也是有限的。 但他们并没有别的选项。 月下未来:【……我会把狱门疆带回来的。】 禅院惠:【……好,那就拜托你了。】 他没说一起回禅院家再准备一下的傻话。一个是五条悟现在的情况谁都说不好,找狱门疆自然是越早越好,另外是卡牌只能用一次,深海的话,没办法提前确定位置的话,也没办法调用大型潜水设备,单人设备的话还不如相信一下目前为止展现了繁多神奇道具的月下未来。 在这方面,他的术式确实不合适、或者说除了拥有“无下限”五条悟,谁的术式都没办法在深海生存。 禅院惠接过月下未来递过来的“同行”。 冰冷的卡牌摸起来质感更偏向金属。 两张? ? 他用眼角余光瞥了下,一张印着图案的棕色卡牌是“同行”。另一张是一片金色的薄板,边角有些火燎般的破损痕迹。 【破损护符】有着神秘力量的召唤媒介,因为能量不多,除物品外只能召唤存在一分钟。 不管是磁力还是同行,在启动后都会自带防护,问题在于启动的瞬间,大概会有个2-7秒钟的加速过程,距离越长启动越慢,这个过程是可以被打断、可以被介入的。 他们需要有不需要后顾之忧的存在帮他们争取一下时间。 思维的对话比语言要快,两人交流的时间也就是五六秒左右。 那边两面宿傩和羂索的交流也差不多了,几句话的功夫,看情况接下来不是打起来就是要清理他们这三只“小虫子”了。 月下未来压根没听他们说了些什么,反正有系统记录,能活着出去就回头再看吧。见boss有转头的意思,他双手撑地,又一枚精力药被消耗,化作汹涌的咒力冲进他的经脉,又化作巨大的木质护盾层层叠叠地将三人包裹起来。 “惠!” 禅院惠把到嘴边的疑问又咽了回去,他其实想问为什么你不自己召唤。 但既然月下未来把这东西给他,想必也有自己的理由吧? / 有尖锐的轰击声在厚厚的护盾之外传来,同时传来的还有两面宿傩的说话声。 但这会儿里面清醒的两人谁也没工夫回答他。 以月下未来三人为圆心,护盾包裹而成的球体越涨越大。 但这些连两秒都没撑到,外层的木质护盾发出了了不堪重负的撕裂声。 有无形的攻击撕开了最后的防护。 狂风吹起,燃烧的植物碎屑被卷上天空,又飘飘洒洒的落了满地,两面宿傩的脸在烟雾后面影影绰绰,只有那四目充满恶意的眼睛看得清楚。 禅院惠面无表情,一把扯断了金色护符。 一瞬间好像有风吹过,下一刻,场上突兀的出现了一个绿色的人影。 “从者lancer,恩奇都,应您的呼唤启动……哎呀,看来是危急情况呢。” 来人长相颇为美丽,绿发绿眸,赤足白袍,是只看外表无法分辨性别的类型,他的声音轻缓柔和,带着种安定的感觉。场上糟糕的局面好像确实因为他的到来而令人安心了起来。 他原本正面对着禅院惠三人,攻击从他背后而来,在他说话的时候,不知从哪里抽出了金色的锁链,结成网状挡在了他的身后,只听“叮”“当”的几声金属撞击声,让月下未来感到颇为棘手的攻击被毫无疑问的消弭了。 月下未来张开的嘴缓缓闭上了。 他和禅院惠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禅院惠转向恩奇都:“拜托您了,帮我们拖延些时间。” 被召唤者出现的时候,现代常识就被灌输在了来者脑内,恩奇都只消几眼已经看明白了情况,面对禅院惠的拜托,很可靠的点点头:“不是作为武器,而是作为盾牌吗?” 美丽的绿色之人转头看向一远一近注视着这里的羂索和两秒宿傩,更多的锁链被抽离出来:“这样的使用方式倒是比较少见,不过我也不讨厌。” “留下这么个莫名其妙的女人脸,要就这么逃跑了吗?伏黑惠。”两面宿傩摸着下巴向后一倒,有白骨组成的王座在他身后显现出来,“我刚过来就要逃跑,这可不行啊。” “等我们走后,剩下的时间就随您高兴。”禅院惠不理两面宿傩,对恩奇都这么说,他的神色压抑沉重,一手抱紧禅院真希,一手举起【同行】。 卡牌开始发光,月下未来和恩奇都离开禅院惠三米之外。 两面宿傩脸色不太好看:“领域展开·伏魔御厨子——” “阵地吗?这可不行。”恩奇都单手触地,露出一个充满战意的笑容,“大地之上的性能比试,我是不会输的。” 有花在身边绽开。 把两面宿傩的领域挡在了大地之前。 羂索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消失在了咒灵群之后。 恩奇都的能力远远超过在场之人的预料之外,确认禅院惠的离开已经不可阻挡,月下未来最后看了两面宿傩一眼,也举起【磁力】。 ——走吧,去五条悟身边。 / 月下未来曾经在地下被活埋了977分钟。 在那漫无边际的黑暗中,他深刻的了解窒息、孤独、绝望、和逐步走向死亡的痛苦。 无论如何,他都不想把五条悟独自留在狱门疆里走向最后。 16、第 16 章 无形的气包裹着月下未来。 恩奇都的身影变成了一个小点,大地开出了花。 月下未来飞出薨星宫,一路穿过天空,扎进大海,海水的颜色越来越深,光消失了。 这里像是另一个世界。 鱼群像是什么生物的巨型阴影一般在他身边急速略过,远处传来鲸鱼悠远的鸣叫,成群的水母在海里像是一条流动的光带一般向远方延伸。 【星星碎片】从遥远天空落下的神奇矿石碎片,看似很值钱的贵重物品,不论白天黑夜都能发光。 他手里捧着金色的光,像是一颗真正的星星那样坠入海底。 / 这里是从未有人类到访过的、万米之下的海底。 在某一处干净的海床上,有一个奇异的方盒子被掩埋在这里。 说掩埋也不太正确,它原本可能只是因为水流的冲击而落在这里,然后一层层砂砾微尘被冲刷在它的身上。 渐渐的,它被无声的淹没在尘土之下。 盒子在这里安静等待了很久。 然后某一天,远处亮起了光。 那一点金色光芒像是从天空中迎面砸下的流星。 “嘭——” 声音闷闷的回荡在这空荡的海底峡谷,马上又安静了下来。 这从未有人造访过的深海,出现了第一个人类的脚印。 / 磁力最终停留在了万米之下的海底。 从系统定位看,这里应该是著名的马里亚纳海沟。 位于菲律宾东北、马里亚纳群岛附近,世界地图的11°20′n,142°11.5′e左右。海沟整体成弧形,最深处约为6-11千米,是已知的海洋最深处。比喻一下的话,就是说如果把世界最高的珠穆朗玛峰放在沟底,峰顶将没办法露出水面的程度*。 深海是一个高压、漆黑和冰冷的世界,因为太深了,所以氧气含量也几近于无,没有氧气,就没有植物,食物匮乏,所以这里甚至没有太多的鱼*。 的确,羂索没说谎,从世界地图看,对比南美洲,这里的确距离日本不太远…… 磁力带来的防护还未消散。 落地带来的冲击让这一圈海床泥土呈现出微微下沉的状态。 狱门疆上的泥土有一些被吹开了,它斜斜地半埋在土里。 幸好没让禅院惠过来。 月下未来想。 他苦笑着从浮软的海床泥土中捡起狱门疆握在手里。 这个狱门疆有着非金非木的材质、遍布着眼睛的外形,甚至连那一道裂缝都与他从鱼缸中找到的“假狱门疆”一模一样。 月下未来:【系统。】 狱门疆在他手里纹丝不动。 ——系统无法将它收进系统空间。 狱门疆是真的。 ——系统无法将活物收进系统空间。 也就是说,五条悟还活着。 他情不自禁地收紧手指。 还活着。 他就在这里。 这样想的话,好像连狱门疆冰冷的棱角都有了温度。 / 磁力防护的倒计时还剩三秒。 已知,目前人类的自由潜水世界纪录是170米,器材潜水的深度是332米。 而这里是10827米深的深海海底。 就算月下未来能固化延长自己的呼吸状态,也会被恐怖的深海水压一瞬间压成烂泥。 如果能现在解放五条悟的话,有“无下限”也许可以生存下来,但…… 狱门疆是“活着的结界”。 内外都是活着的存在,就像一只鸟吃掉了一只虫。 没有合适的道具,而在魔眼的视觉中,狱门疆是一体的,只有一条横贯的死线。一旦斩开,谁都说不好到底是能解放五条悟、还是会直接把狱门疆本身和内容物一起带向死亡。 月下未来的运气一向不好,他不敢赌。 思考的时间可能比烟尘散落的时间还要短。 一边这样想着,他一边做出了决断。 光消失了。 星星碎片被他塞回系统空间。 3s 【替身人偶·改】来自某个荒芜大陆,因为是变异版,不能替死,只能替生,使用期间所有新增身体状态都不会被记录,可后台取消,使用一次后消失。 【鬼王之血】 前置条件:覆盖重置所有天赋及身体状态。 介绍:非人之血,非人之心。使用后[人之心]减去80%,脱离人类限制,可完全控制自身□□,被切碎也能瞬间复原,获得超出常理的力与术,可用血发展眷族。食人(强制)。弱点阳光(强制)。 月下未来在系统指令中写下新的命令。 心脏不规则地鼓动着。 体内好像破了一个洞。 咒力也好,术式也好,都消失了。 然后从那个洞里,出现了新的力量。 月下未来漆黑的短发从发根开始变白,又快速拉长,它们漂浮在水里,像活物一样围绕在他的身边。四肢皮肤出现了大块红色斑纹,出现了带有利齿的巨口。后背和腿侧痒痒的,有新的器官突破了皮肤,抽出了共计17条尾端带着尖利锋刃的红色管鞭。 2s 【损坏的古代核心】用失传的古代技术制作而成的能量结晶,据说曾被用作某些战争武器的动力,蕴含着难以想象的巨大能量,但因为损坏了,使用不当就会爆开,请轻拿轻放。 【反射】哪来的回哪儿去吧!一次性技能卡,能将一切攻击反射回去。 月下未来将那枚拳头大的古代核心半埋在海床上,然后把反射插在最下面。 1s 他利用管鞭将自己控制悬浮在古代核心上方,拿出了一个可爱的红色打火机。 【薇洛的打火机】某个小姑娘意外遗失的打火机,不受下雨影响,什么都能点燃,意外磕碰可能会引起爆炸。 在系统计时归零的瞬间,他控制管鞭用力将打火机砸在了古代核心的正上方。 “嘭!” “轰——!” 打火机爆开的声音几乎完全被更恐怖的爆炸声所淹没,一瞬间眼前就被强光淹没! 可能这里诞生的几千万年都没这么明亮过。 说不清到底是爆炸先到还是深海水压速度更快,比一眨眼更短的时间,月下未来像是个装满水的气球一般整个人爆了开来。 海床和古代核心中间的“反射”保证了爆炸的能量只会向上。 被碾碎的血肉裹挟着狱门疆、顺着爆炸的力量以极快的速度向上冲去! 10000米! 9000米! 8000米! 向上! 向上! 继续向上! 系统空间内长老的精力药流水般的填补进去。 一部分血肉被消耗在火焰和爆炸中,剩余的血肉翻滚着聚拢、增殖、将狱门疆包裹在血肉中央。 系统计算深度的数字不停的滚动着。 真是神奇。 明明连身体都没有了,却依旧能看到系统。 恐怖的水压让月下未来不能聚拢复原身体,甚至大一点的血肉都无法整合成块。 深海没有光,但偶尔会路过一些发光的鱼类。 如果有人看到这一幕一定会被吓一跳吧。 有什么像是水墨或云雾一样的东西在不停地向上飞去。 爆炸的光焰被远远的抛在身后! 7000米! 6000米! 有深海猎食者循着血的味道追来,反被活着的血肉吞食了自身。 5000米! 4000米! 鬼王之血控制鱼群带他向上,跟不上的就连皮带骨的被血吞噬以壮大自身。 3000米! 2000米! 鱼群的规模达到了7000只以上,就算是互为天敌的鱼类也可以游在一起,不同种类不同食谱的鱼群聚集在一起只有一个目的——向上! 鱼群的最中央,是一团如云如雾的血肉。 在血肉的中央,是一块刻着眼睛的石头。 1000米! 500米! 鱼群簇拥着一只巨大的抹香鲸向海面上游去。 抹香鲸的背上,有一个相对来说无比渺小的人影。 300米。 200米。 这是一天当中的清晨。 天色将明未明,海面上已经有一线晨曦微微亮起。 “哗——” 这只体长有15米的抹香鲸破开水面的声音是巨大的。 但它又是安静的。 直到它背上的人影站起来开始走动之后,才发出一声低低的鸣叫。 有更庞大的黑影在它身下开始上浮。 那是密密麻麻的鱼群。 如果有人在此目睹这样的画面,一定会感觉怪异。 这里面既有鲨鱼也有鲑鱼,有水母也有海龟,既有猎食者也有被猎食者。 什么时候鱼群也会给人这么强烈的秩序感了呢? 它们就像是共用一个大脑一般整齐划一。 而抹香鲸背上的人影,看上去是个青年男性,他全身□□,长长的白发遮盖了大半的背部,他一步步走到了抹香鲸的背部边缘,只差一步就要掉进海里。 他就那么站在那儿,举起手里一直被他紧握着的石头盒子。 系统:【月下未来?】 月下未来不答话,只听他哼笑一声,“咚”的一声,随手就把他拼上性命也要带回来的狱门疆扔进了水里。 系统瞬间毛骨悚然:【月下未来?!你在做什么?!】 “哎,真是受不了我自己。”他满脸无所谓地看着狱门疆瞬间消失在水里,“真是蠢死了,让五条悟死在这里才是最好的选项吧,捞他做什么,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系统:【?!】 月下未来白色的长发缓缓变回黑色的样子,他笑着看向系统:“惊讶什么?这不是你让我这么做的吗?” “别管五条悟,别管狱门疆,这最难的四分之一不就解决了吗?” “对吧,系统。” 不知何时,他的眼睛变成了鲜艳的红色。 17、第 17 章 清晨的海水尚且昏暗,狱门疆落进水里几乎是瞬间就不见了身影。 石质的眼睛被水淹没,浅浅的天光映亮了它,又迅速被黑暗淹没。 系统电子音带着哭腔指责他:【你怎么能这样……】 月下未来不理它,带着愉快的笑容在鲸背上走了两步,背后重新探出两根管鞭。 “滴答、滴答、滴答——” 秒针一格一格的走动。 他像是终于看好了喜欢的位置,站定。更多的管鞭从他背后延伸出来,以月下未来为圆心,蠢蠢欲动地四散成圆形。 一直乖巧地充当垫脚石的抹香鲸有些不安的低鸣一声。 月下未来看了下即将升起的太阳,不高兴的撇了撇嘴,低头看向鲸背的时候,却又重新愉快了起来。 系统有不好的预感:【……你要做什么?】 “嗯……”月下未来歪歪头,“分给它力量?” 他之前只是用血在这些生物体内胁迫它们往上游,并没有将这些鱼同化为鬼。 他的笑容变的不怀好意起来:“不知道抹香鲸能不能成为鬼呢?我很期待。” 系统哭着尖叫:【你不是打算放了它们的吗?你不能、不能……】 鲜红的眸子带着种魔性般的美丽,它们此时被兴奋地睁大了,月下未来端正的面容本该是美的,此时在晨曦中却显得异常可怖。 “我能。” 八根管鞭高高举起,尖端的利刃直直向下—— “滴答——” 秒针归为12。 系统的尖叫声戛然而止。 【系统通知:按照宿主73分19秒之前的认证指令,于此刻“脱离水面后的第12秒”,取消“替身人偶·改”,“替身人偶·改”的附加特殊效果“鬼王之血”于此刻同步取消。】 【感谢您的使用,特此通知,祝您救世愉快。】 “哎?” 没等月下未来反应过来,鲜红的眸子和长长的白发都从他身上退去,黑发蓝眸的咒术师再次显现。 被分出去的鬼王之血同样失效蒸发。 身下的鱼群以极快的速度四散开,原本乖巧的抹香鲸一个甩尾翻身,猛地一头扎进深海,飞快远离背上这个袖珍却可怕的东西。 月下未来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被鲸鱼掀起的水浪“啪”地拍进了水里。 系统:【哎?】 / 月下未来花了不少时间才重新找到狱门疆。 找倒是不太难找,近距离的搜寻让系统注意一下方的这么规则的石头就行了。 幸好没落下太远,就是海水能见度太低,狱门疆被卡在海草丛里摸不出来,让月下未来费了不少功夫。 他们现在在……总之还在太平洋。 根据系统的测距,距离日本有上千公里。 总不能游回去。 身上的衣服也好种子也好,都被最开始的爆炸留在海底了,他现在依旧做不到空手放木遁。 没办法,他只能潜下去,在稍微高一些的海床上找了根沉在水底的木头。 木遁催化它抽出嫩芽,焕发生机,细幼的枝芽迅速抽长粗壮,枝丫探出水面,根须深入海床,变成了一颗生长在水里的巨大植物。 月下未来在系统指导下,用自己稀薄的船只知识组装了只粗糙木排。 / “系统,取消心度计。” 系统:【收到,已取消,心度计剩余次数为1/12。】 月下未来呈大字型仰面躺倒在木排上,狱门疆被钢丝捆在他的胸腹位置。 他用最后抽到的那张青色的死气之炎具现化了一点材料,自己组了个高纯度氧气罩,把狱门疆塞进去了。 放在哪里都不放心,干脆捆在自己身上。 然后陷入了长长久久的静默。 / 人类是有极限的。 不论是身体还是精神,就像个容量有限的气球一般,虽然也会充满弹性的放大或缩小,但终归还是有个限度。 一旦超过这个容量极限,人类就很容易在大众认知中“坏掉”。 月下未来在刚刚,一脚迈过了这个极限。 不迈过去不行,因为他要求生,他要带着狱门疆、带着五条悟一起求生。 虽然这么说显得好像他很重要一样,但姑且就当这么回事吧。在那个无声无光的冰冷深海中,如果他不做的话,可能就没人能带五条悟出来了。 唯独这件事,是不可以的。 这个世界的规则里并没有“好人一定有好报”这一条,五条悟也不一定完全符合大众认知中的“好人”,但五条悟救了那么多人,拯救过那么多的咒术师,曾伸手将他拉出过最绝望的黑暗。 唯独是他,不能独自死在无人可知的深海里。 不能死在漫长的孤独与绝望中。 月下未来是这么想的。 想要得到什么,就要付出什么,虽然不是所有时候都适用于这个规则,但大多数情况下,如果不付出的话,连赌一赌的机会都没有。 他赌了,他赢了。 “鬼王之血”的名字确切来说应该是“鬼王无惨之血”,出自一部名叫《鬼滅の刃》的漫画。 虽然漫画是在他死后开始连载的,但在他复活后、在系统的梦境空间里,也抽时间断断续续补了一些漫画游戏小说作品,这部是其中之一。 无惨是其中的最大boss,就像天赋介绍一样,是鬼王。 看名字就知道这个天赋绝对会出问题。 但他没办法,在那种情况下,短时间内他能最快找到的合适能力就是这个了。 系统面板有个指令备忘录,在宿主多重认证过后,可以在规定时间指定系统对宿主自己做出规定指令。心度计可以测量精神值,12-6是好的方向,6-12则是坏的方向,调到12会让使用者强制平静,但强制调到6的话会变得十分烦躁。 先写下指令,然后用心度计让自己烦躁,接着是使用鬼王之血、让古代核心爆炸、向上,这是一个十分激烈又痛苦的过程,为了保证他不会下意识迷失在痛苦中,他肯定会使用心度计来让自己强制平静,最后是漫长的求生过程。 从海底到海面,一共花费了73分钟左右,他大概用了6次心度计来保持平静。 月下未来了解自己,他就是个普通人,在这种大脑都要爆炸的信息量中,他不可能在第一时间想起他之前都做了什么小动作。 12秒,不足够他理清楚自己的脑子,但足够确认安全了。 然后系统强制取消鬼王buff,他成功捡回自己的人格。 / 再确认一次,人类是有极限的。 不管是变成鬼王还是不停地被海水压碎重组,对于一个普通人类来说都已经太过了。 他之前完全是靠着心度计在压着这一口气。 现在心度计取消了,之前压抑着情绪一口气爆发了。 很难形容这是一种怎样的感受,好像你与巨人在通过一个下水道在拔河,绳子就是你自己的灵魂,输了就成为下水道生物,赢了也不会让人高兴。 在极度痛苦之中,他数次想要杀死自己,多亏他之前用钢丝把自己捆在木排上,才没有又掉进海里。 系统没办法,只能按照他之前的嘱咐,每次在他挣扎到伤痕累累筋疲力尽的时候,给他一次爽快的电击,让月下未来进入昏迷状态自我修复。 重新融合的木遁会让他在下次醒来之前恢复完好。 然后等月下未来醒来,再陷入下一轮的循环中。 / “那孩子今天也出去了吗?” “嗯,是啊。” “又是海边?” “应该是吧。” “那是你的儿子吧,为什么这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金发的女性蹙着眉叉腰,“不是你说想要拯救他的吗?” 对面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叹了口气,妥协地放下手里的笔:“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想去海边走走也没什么吧?” “他走进海里要怎么办?”女性很生气。 “不会的。” “他上次不就浑身湿透回来的吗。”不知道在对哪里生气的女性说,“不知跟哪个傻子学了这种坏习惯,万一这次真的死掉了该怎么办?” “不会的。” 男人耐心的安抚道:“敦君走进海里可能是有什么原因吧,但他是不会寻死的。” “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他是不会辜负他人期待的好孩子嘛。” / 不会辜负他人期待的好孩子,此时正一个人站在海岸边,眺望着波涛滚滚的大海。 没有什么目的,只是这么看着而已。 展开手臂,风会穿过身体,海鸟的鸣叫声远远传来。 海浪翻滚的声音能让他感到平静。 于是他每当感到心情烦闷的时候,就会来海边走走。 被人误解自杀可能也是这个原因。 他有时会走到水里去。 虽然回来之后会觉得衣服贴在身上很不舒服,但站在海浪之中的时候,却连灵魂都会感觉安静了下来。 今天也是如此。 他长久凝视着远处的海面。 只是他看着看着,总觉得好像多了点什么东西。 ? 海里好像有东西? 人?! 曾经被叫做“港口黑手党的白色死神”的少年,几乎什么都没想,毫不犹豫地跳下水,向那个人影奋力游去。 18、第 18 章 棉布制成的窗帘轻轻拍打着窗边的书柜。 这是晴朗的一天。 有温暖的日光和温柔的微风。 在医务室的最深处,躺着一位有着黑色短发的青年。 青年套着宽大的浅色条纹病员服,左手平放在床边,营养液一滴一滴的落下,又顺着软管流进青年的身体。 他的右手被放在棉被上,手里紧紧地握着一颗魔方大小的石头。规则的方形石头上,雕刻着一些栩栩如生的眼睛。 他是被这里的孩子从海里救上来的。 虽然现在看不出来,但青年被带来的时候可谓是狼狈至极。 他不知被什么人用钢丝捆在了木排上,快要散架的木排顺海飘到了岸边,也不知飘了几天,钢丝深深地扎进了他的肉里。 血痂一层叠着一层,缺水昏迷的青年唇色青白,除了右手死死地抓着这块石头不放手外,身上什么都没有。 因为石头的一部分几乎是嵌进了他的手掌血肉里,青年的右手骨骼都发生了部分变形,负责给他清洗包扎的医生试图将这块石头从他手里拿出来,甚至动用了一点麻醉剂,僵持半天,最后因为不想给病人造成二次创伤,还是放弃了。 很难理解为什么有人用了麻醉剂还能这么有力,甚至说察觉到有人想拿走这块石头,病人的手臂甚至越抓越紧。 “他仿佛用本能在抗拒,除非掰断他的手指,不然拿不出来。”医生最后这么说。 “啪。” 营养液无声地砸在滴斗小小的水面上。 孩子的笑声从门外远远路过。 月下未来睁开了眼睛。 / “你确定他没问题了吗?” “嗯……” “果然还是庸医吧,林太郎。” “爱丽丝酱别这么说嘛,理论上是没问题了啊……” 男人捏着一只小小的手电筒,弯着腰查看病人的状态。 光感,正常,痛感,正常…… 男人不断地在病人眼前摆动手指:“月下君,月下君,月下未来君……能听到我说话吗?” 月下未来坐在病床上低头盯着自己的手、确切来说是盯着自己右手中的石头,无神的蓝眼睛看上去有点呆滞,对医生的声音充耳不闻。 本名为森林太郎的医生森鸥外试探性地把手放在病人手上的石头上…… 月下未来“唰”地抬头看他,转眼间动作变成了蹲在床头,右手撤到背后,左手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匕首横在胸前,虽然眼睛还是没有神采,但整个人瞬间变了一个人一样。 医生的助手爱丽丝是一位二十岁左右的女性,金发碧眼,样貌美丽,看上去像是混血儿,穿着一身白衣。此时用谴责的目光看着森鸥外。 森医生叹了口气:“真是麻烦了。” / 医生和助手小姐暂时离开了,房间里就月下未来一个人。 系统面板还能用,但系统球不知道去哪里了。 他长久的看着自己手里的石头。 这块样子颇为怪异的方石头,名为狱门疆。 月下未来缓慢启动自己的思维。 我知道…… 我知道它叫什么,我知道它里面有什么…… 月下未来毫不留情地掰开自己的手指,把它从自己的血肉中扣出来。 医生用了麻醉剂也打不开的手指,除了因为他在用咒力下意识的抵抗之外,还因为骨头的生长错位。 可能是海上漂流受到了撞击,这只手在他知道或不知道的时间,好像曾经经历了多次骨折。 骨折,再长好,骨折,再愈合。 他的愈合速度是超出常人想象中的快,所以多次骨折后,没有经过好好引导的骨头生长变形,已经能牢牢卡住狱门疆不让它滑走了。 所以想要拿出狱门疆,只是麻醉剂是不够的。 手指被打开成奇怪的形状,月下未来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般,连血带肉的把狱门疆拿出来放在一边,他随手拿过医生放在一边托盘上的绷带卷,咬进嘴里,能崩碎岩石的咒力冲进右手的皮囊,将生长畸形的骨头血管一一震碎。 人类的身体是有记忆的。 不需要刻意去思考每块骨头应该存在的位置,只要凭着本能愈合就好了。 之前在薨星宫里砍掉整只手来愈合实在是太粗暴了,砍下来的手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无意识的状态下不行,但恢复意识后却做得到。只要这样就好了,用咒力震碎多余的东西,然后将咒力中充满生机的部分集中在这里,重新生长。 多余的血液骨片被吸收,新的骨骼在生长,大概两三分钟左右,原本软踏踏的右手像是被施加了魔法一般,重新恢复了光洁有力的模样,除了一些残留的血渍,丝毫看不出几分钟前它血肉模糊形状奇怪的凄惨样子。 “呼——” 月下未来拿开嘴里的绷带卷,一直屏息到胸口有些疼了,这才重新恢复了呼吸。 他不是感知不到疼痛。 疼痛就是疼痛,他和所有普通人一样对这种感受充满恐惧。小时候摔倒了也会哭,不小心割破手指也要愈合好几天,手背被冻伤要又疼又痒的忍受好久,脚趾撞到桌腿时的疼痛更是生命不可承受之痛。 手腕被踩断是疼的,被咒灵钳住是疼的,被海水压碎是疼的,一次又一次要靠伤害自己才能活下去,更是疼的不得了。 但已经没有人会安慰他了。 所以也匀不出哭泣的力气。 月下未来在医务室的洗手池里洗干净手,将血渍和身上的绷带解下来放进垃圾桶,找了点干净的纱布,蘸水一遍遍擦拭狱门疆。 有些血渍卡在了眼睛的缝隙里,他又不好把它放在水龙头下面冲洗,只能慢慢擦。 今天阳光很好。 温暖的日光照在狱门疆上,将冰冷的石头映出了一片暖色。 / “他完全不理我们啊,是看不见吗?”爱丽丝生气又困惑地看着窗边旁若无人擦石头的病人。 在森医生碰过那个奇怪的石头之后,病人确实是给出了反应,然后他们刚刚只是有事离开了下,回来就发现自己在这个病人眼里再次隐形了。 就看他旁若无人地自己治好了自己的手,然后沉默的自顾自做自己的事。 拍他的话会抬头看一眼,但喊他就完全没反应。 看上去就像个正常人一样,如果不是他完全不理他们,这个病人看上去简直比满脸睡眠不足的医生还要健康。 森医生坐在办公桌前的转椅上,带着眼下发青的黑眼圈打了个哈欠。 “他到底怎么回事啊?”爱丽丝用手中的文件夹“啪”地拍到医生的头顶,“自闭症?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 森医生打了一半的哈欠被卡住了,顿了下,捂着嘴打了个更悠长的哈欠,顶着文件夹仰头看她:“我比较倾向ptsd啦,但有些症状又不太像。比起身体上的伤痕……月下君看上去仿佛是灵魂受伤了呢。” 医生因为说话太奇怪又被助手小姐拍了一下:“就算是庸医,好歹说点医生该说的话吧。” 森医生叹了口气,想起了什么,打电话叫来了中岛敦。 / 狱门疆一直在往外渗水。 好像里面积累了一个湖一样。 在月下未来擦干净血渍的这几分钟时间,他站的这片瓷砖已经积累出一个小小的水洼。 好多水…… 五条悟在里面是什么样的呢? 狱门疆内部会因为过于潮湿生出苔藓吗? 他漫无边际地想着这些。 “嗨,你好。”一个有些弱气的声音突然从他身旁传来。 月下未来顿了下,将狱门疆揣进自己的衣服口袋,转头看去。 一个白色头发的少年站在自己身旁,表情带着些不自在和关切,在向他搭话。 他是什么时候在的? 这样的疑问一闪而过,月下未来没说话,歪头打量着少年。 少年有个很有特色的刘海,白发,金色眼睛,穿着白色的外套,脖子上带着个很粗犷的chocker……有点眼熟。 “是你救我上来的?” “是我救你上来……”白发少年抿了下嘴唇,看上去像是想勾起个笑容,“你好,我叫中岛敦。” 被救上岸时的记忆还有些许的残留。 在这孩子大喊着扑过来的时候,他稍微醒了那么两三秒。 月下未来记得他,紧绷的身体稍微放松了些。 “你好,我是月下未来。” 他想问问这里是哪,只是在他开口前,中岛敦已经一股脑地把他想知道的告诉他了:“这里是横滨郊外的孤儿院,很安全的,不用担心,这个房间是医务室,是这里的医生治疗了你,医生也是这里的院长,也是院长收留了我……你,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中岛敦看上去非常紧张。 月下未来有点想笑,他想了想,问:“今天是几月几号?我在医务室没看到日历。” 中岛敦:“10月20号。” 他眨眨眼,又补充了句:“2019年。” 月下未来愣住了。 没记错的话,他去薨星宫的那天,是9月28号。 也就是说,今天距离他出发去找狱门疆……过去了23天。 19、第 19 章 月下未来感觉有点惆怅。 倒不是说他有什么紧急事项被耽误了时间。 只是任谁突然发现自己在海里被腌了二十多天,都会很惆怅吧。 感觉自己全身上下都是一股海水的腥味儿,已经被腌入味了。 中岛敦安慰他说已经都洗干净了,他帮忙洗的,揉搓了好几遍肥皂呢。 月下未来:“……” 感觉更惆怅了。 不过他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难不成千手一族还能光合作用? 带着这样的疑问他翻了下卡牌库存。 啊,精力药一颗不剩。 估计是系统一直在给他喂精力药维持生命? 系统球到底去哪儿了? / 中岛敦说想带他出去看一下孤儿院。 总不能一直住在医务室里。 “你们打算收留我吗?”月下未来跟在中岛敦身后往外走。 中岛敦有点惊讶:“哎?你现在就要走吗?” 月下未来:“不,我倒是没有地方可去。” 中岛敦回头看他:“那就暂时留在这里吧。” 月下未来有些犹豫。 “院长也同意的。”中岛敦补充了句。 月下未来的手插在病员服的口袋中,虚虚拢着狱门疆。 不知为何,在他把狱门疆放进口袋里之后,狱门疆就没再往外漏水了。 是五条学长吗? 他能看到外面吗? 月下未来不自觉的用手指抚摩着狱门疆粗糙的表面。 学长总会在奇妙的地方很体贴。 得尽快找人解封才行。 “嗯。”月下未来向中岛敦露出笑容,“那就麻烦您几天了。” “不,没关系的。”中岛敦摆摆手,“这里是孤儿院……本就……” “但这里又不是流浪汉救济所。”月下未来自然的接话,“被救助已经非常感谢了,还愿意收留我,真的是帮大忙了,有需要我的地方,请尽情告诉我就好。” 中岛敦张了张嘴,他想说不用这么客气,但他太清楚不被需要的不安了,又把这话咽了下去。转而露出个微笑:“好,那到时候就拜托你了。” “我带你去找个房间住下,不过这里孩子比较多,没有太多空房间,可能会比较吵。没关系吗?” “没关系的。不过,我想麻烦借用一下这里的电话可以吗?”月下未来解释说,“我突然消失不见,朋友可能会很担心,我的东西都在海里弄丢了,想报个平安。” 要把狱门疆的现状给禅院惠说一声。 “那我的手机借给你吧。”中岛敦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银白色的手机递给他。 月下未来道谢。 这时候他们已经走到了孤儿院的前院,可能是因为孩子很多的原因,前院墙壁上花花绿绿的贴了一些很可爱的墙贴。 “这里是前院,抱歉现在是自由活动时间,孩子们都在这边玩,有点吵吧?不过孩子们还是挺可爱的。”中岛敦的笑容里带上了真情实感的、一些让人微笑的感情,“这个孤儿院虽然院长变成了森先生,但这里的孩子们比我那时候好过多了……” 月下未来困惑地眨了眨眼。 ? 孩子们? 这里哪里有孩子…们……? 月下未来睁大眼睛,他像是才注意到这里有很多人一样,后知后觉地后退一步,避过一个追着球跑过来的小女孩。 皮球碰到了墙壁,停在了他的面前。 小女孩最多三四岁的年纪,穿着干净的粉色运动衣,扎着两个短短的羊角辫,“嘿咻”捡起球,注意到这里有两个大人,抬起脸来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最后把视线集中在月下未来的脸上。 女孩并不害怕,反而对月下未来露出缺了颗牙的笑容: “大哥哥,你的眼睛好好看啊!” 眼睛? 啊。 月下未来才发现,他不自觉露出了直死之魔眼。 绚丽的光在他眼中绽放。 再眨眼,又回到了原本的深蓝。 【迟钝的宿主才发现吗?你已经能控制魔眼了哦。】 【哎他又听不见我说话,我还给他播报个屁。】 【月下未来你个傻子,啥时候能发现我啊……】 【他这辈子都发现不了我的话该怎么办,任务还做不做了?啊也没这辈子了,最多二十几年这个世界就要毁灭了。】 【以碳基生命的长度来看,能看到世界毁灭也是个难得的体验吧。】 【不过以月下这个傻子喜欢作死的性格,没有系统在旁边看着的话,估计也活不了几年吧。】 【哎……】 絮絮叨叨的电子音是从他的右肩传来的。 是系统。 从他醒来之后哪里都找不到的系统球,此刻正好好的待在他的右肩上。 莹蓝的球好像很失落一般变成了深色的湖蓝。 月下未来:【……系统?】 碎碎念的电子音突兀停了一下。 系统球微微向上浮动了下。 【月下未来?】 月下未来:【啊,是我。】 系统:【……】 系统:【呜、呜哇哇哇哇月下未来你个傻[哗——]——你tm的[哗——哗——哗——]】 在系统呜呜的哭声和连续不断的消音声中,月下未来突然明白了。 消失的不是系统。 院子里的孩子们、中岛敦、医生和他的助手也不是突然出现的。 出了问题的,是他自己啊。 / 人类是很脆弱的。 精神、身体、灵魂,任何一点微小的波动都可能会造成一些难以修复的问题。 中岛敦将月下未来带到一个空房间后,体贴的给他留下了独自打电话的空间。 系统在月下未来面前展开了一张空白的系统面板,左边画了一个蓝圈代表月下未来,右边画了一个灰圈写着咒灵,上面的红圈写着鬼王。 然后代表月下未来的圈上多了个袖珍人偶,人偶变成半透明的黄圈覆盖了月下未来,之后鬼王的圈移动过来,二次重叠在人偶上。 系统:【能看懂吗?你之前用了替身人偶,加载了鬼王之血就是这样了,你们中间隔着个人偶,按说是安全的。】 然后这三个重叠的圈旁边出现了火和水,三重圈就像是个面团一样被搅碎揉搓,红蓝黄被揉在一起又相互分隔。火和水消失了,三重圈变成了原来的样子,看似毫无变化。 人偶被取消,鬼王圈回去了原来的地方。 系统放大剩下代表着月下未来的蓝圈,蓝圈一分为二,左边那个写着“身体”,右边的写着“灵魂”。 放大之后能清楚的看见,虽然身体的那个圈恢复了原本纯粹的蓝色,但右边的灵魂之中,像是被污染了一样,掺杂着很多细小的红色碎屑。 系统:【因为你的身体是系统产物,系统道具可以在你的身体上得到100%的体现,替身娃娃真的能做到一百分的替换。但你的灵魂并不受系统影响,虽然替身娃娃在理论上是可以保护你的,但前提是你的受伤比较常规……】 【那个叫真人的咒灵你也见过吧?它的无为转变就是通过在灵魂上的改造来影响□□。□□和灵魂相互独立又互为一体,反过来也是成立的。身体受伤的话灵魂也会受损,身体愈合的话灵魂也会修复。】 【结论就是,虽然你现在身体完好,但灵魂有损。】 【这也是人类自身的限制,必须要保持自己的形状。你看鬼王和咒灵其实就不需要,它们的本质是力量,就像你的咒力,你把咒力塞进榨汁机里,再怎么搅拌咒力还是咒力。】 【你的身体在海里被搅碎到那个程度,真正的鬼王可能无所谓,但你还不打算真正加载鬼王之血吧?能清醒过来已经多亏有替身人偶了,如果不是你的术式可以作用于灵魂,我其实比较建议你干脆真正加载鬼王之血算了,那样至少还能保全自己。】 月下未来叹气:【你认真的?】 系统:【……】 系统:【我真的一点都不喜欢你那个状态!】 它大声强调【非要去救五条悟也好,完全不听系统建议也好,还是原来的月下未来比较好!但是!但是啊——如果不是非如此不可就活不下去的话,我当然会希望你活下去……】 月下未来看了眼桌子上又开始往外渗水的狱门疆,长长的叹气。 “是啊,总之还是要先活下去……” 【谢谢你啊,系统。】月下未来捧着系统球揉来揉去,【总之,幸好我的术式还有用,那现在该怎么办?】 系统关闭了系统面板:【总而言之,你现在灵魂有伤,有伤的原因是被鬼王的残留碎片污染了,你被鬼血拉扯着往非人的方向走了一步,又走不完全。所以你可能在微妙的地方总是会注意不到他人的存在,接下来可能还会出现一些其他情况,比如影子变浅、味觉改变、夜视、幻视、疑神疑鬼……而最严重的是,可能会反过来,开始被他人忽视。】 【如果出现了最后这种情况,你的存在感会越来越弱,最后会往咒灵那边转变。】 月下未来没被吓住,他用无语的目光看着系统。 在走到那个地步之前直接加载鬼王之血不就好了。 反正在这之前五条悟肯定已经解封了,不会危害到他人的话,他觉得……如果把人之心的丧失当成是代价就能重启世界的话,也不是完全不可以。 系统不理他:【人的形状破碎很容易,但恢复却很难。能把鬼血的污染直接清理出去是最好的,但我们现在没有合适的道具,退而求其次的话,我们可以等它自愈。】 【就像身体会成长、会自愈一样,灵魂其实也是有代谢的,也可以自愈。】 这个说法月下未来倒是第一次听说。 月下未来:【所以?】 系统:【保持现在这样,尽量保持身体健康肢体完好,不要再碰鬼血,等待时间自愈。如果想加快这个速度,就跟着你的直觉走吧,多跟让你快乐的人待在一起,跟让你觉得温暖的人待在一起,借由人与人的联系,把自己的灵魂拉回来。】 / 系统临时给月下未来在视觉边缘开了两个辅助插件,一个是实时精神值检测,为了好理解干脆用san值来形容,以100分为限,50分及格,50以下就说明情绪很差需要注意。 并不是真的能检测精神,系统是根据心跳、血液、眼球震颤、激素分泌等数值做出的分析,其实不太准,只能算是个提醒。 第二个是一个以月下未来为中心的直径3.5米的小地图检测,只能标记生物,省的他走路上因为没注意撞到人。 直径数值是根据系统吸收空气中游离能量……也就是自然回体算出来的。 这个距离不会给系统造成能量负担,就算整天开着也不会有多少额外消耗。 之前不开纯粹是因为没有必要,咒术师的五感比这3.5米要敏锐的多。有这个功夫还不如攒点能量关键时候用。 至于敌人,月下未来这个状态只会对敌人更加敏锐,不需要小地图标注。 月下未来适应了下新的视觉。 房门口有小孩子跑过,就看视觉左下角占据小小一片的半透明网格上,有个白色的小圆点在小地图上移动出现,又移动消失。 他感觉自己仿佛在玩什么全息网游。 十分奇妙。 不过这两个插件在不需要的时候也可以隐藏起来,倒是十分方便。 / “嘟——嘟——” “禅院惠吗?” “我拿到狱门疆了,五条悟应该还活着。” “嗯,我知道狱门疆的钥匙已经损毁了,不用担心,我会想办法解封的。你有新发现也可以通知我。” “我没事,现在在横滨,在安全的地方,这么久是因为一直在海上漂流。” “伤?啊,谢谢,不需要麻烦硝子前辈,没什么大事,已经自愈了。” “……嗯,嗯?我被通缉了?” “好的,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再见,有进展我会通知你。” 系统在旁边投影出今天的午间新闻,主持人指着月下未来的大头照义正言辞: “该罪犯嫌疑人到目前为止已杀害x人,沿途挟持伤害x人,擅长隐藏,有极高危险性,可能携带烈性炸药藏匿人群,希望社会各界和广大人民群众提供有关线索,对发现线索的举报人、协助缉捕有功单位或个人,将给予一千万日元奖励。” 20、第 20 章 月下未来没什么表情地看完这则新闻。 系统很慌:【怎么办啊?】 月下未来伸手捡起狱门疆揣进口袋:“什么怎么办?” 系统:【你被通缉了!】 “啊……所以呢?”月下未来很困惑。 系统也很困惑:【你被人类社会通缉了!这个电视台是日本收视率最高的午间新闻,这则新闻目前至少有12%的收视率,它播放了二十天,至少被上百个电视台、广播、网络媒体转载,以你名字的推特讨论有七千多条,甚至不用抓住你,连上报线索都有巨额奖励。你不慌吗?所有人都会来抓你!】 它还没说,除了咒术师学校的经历,差不多月下未来从小到大的所有经历都被那群傻x网友扒出来了。 系统在这方面的调查速度倒是很快。 月下未来心想。 但系统不说,他也能想得到。 月下未来对此确实没啥感想,毕竟你不能指望一个双重意义上的死人对自己突然出名了有什么发言。 他沉默了下,跟系统讲了下残酷的现实:“虽然我之前意识恍惚,但仔细回想还是能想起来的。这里的那个黑头发院长,一开始就叫了我的名字。” 系统懵了。 明明是个系统,却还要回去拉录像来确认。 月下未来:“我当时身上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自己的东西,又没跟他自我介绍过,你猜他是怎么知道的呢?” 看完录像的系统整个球都灰了。 电子音都带着哭腔:【那、那我们是不是完了……那个院长是不是已经喊人来抓我们了?】 它忘了自己只有宿主才能看得见的设定。 月下未来有点想笑。 他都说了,他当时身上什么都没有,又哪里来的炸药,难不成魔方大小的狱门疆里是炸药?这也太小看那个一脸精明的医生了。 虽然脸上一副弱气的表情,但那个医生的气息可是相当的深不可测。 甚至都没有阻止他跟中岛敦、跟孩子们靠近。 但他却故意做出一副忧虑的样子,又说:“还有个坏消息。” 系统懵:【啊?啥?】 月下未来:“我是个身体上、社会身份上货真价实的死人,复活到现在也不到一个月,接触的人有限,之前没事,22天之前去找狱门疆,然后今天一上岸就发现被通缉二十天了,你猜,这是谁做的?” 就那么几个人,排除法都排除完了。 “除非禅院惠实际上跟五条悟有仇来演我,九成以上的可能是羂索吧。” “但羂索是个附身人类身体的咒灵,夏油学长的本职是个和尚,两者在理论上来说都不算在人类社会特别有权有势的存在。而现在全日本通缉我的却是政府……” 系统球微微上下浮动。 月下未来:“答案很明显了,要么羂索控制了高官,要么有人类和羂索相互勾结,再或者是……羂索自己就是高层?” 系统小声问:【咒术界的?】 “政府的,咒术界的,谁知道呢。”月下未来笑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现在这个世界如此依赖咒术师的状态,这两者会一直亲密无间,对我们来说又有什么区别?” “而且你应该去看看暗网上的黑市,这个一千万日元只是针对一般市民的赏金,换算成美金还不到十万,咒术师也好异能者也好、甚至排的上号的杀手都根本看不上这点钱。黑市那边的才是大头。” 系统去看了看,果然,黑市那边设立了十亿美元的奖金池,不管是团体还是个人,生死不论,只要能抓住他拿到狱门疆,就能拿到90%的钱,剩下的一亿会均分给其他做出贡献的参与者,就算不能杀了他,只要能给他使点绊子,就能拿到钱。 系统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月下未来把手机还给中岛敦、然后被叫去帮忙整理捐赠物资的时候才反应过来:【不对啊,既然情况这么严峻,那宿主你不慌吗?】 月下未来此时正在套着围裙整理杂物,中岛敦也在旁边给书籍分类。 【慌什么。】他从卷成一团的衣服里抽出所有的浅色衣服塞进旁边的脏衣篓,【你看这家孤儿院,窝藏逃犯都不慌。既没有限制我的行动,也没有阻止我跟外界交流。】 【除了东京,关东地区目前的实际掌控者又不是政府,而是港口黑手党。虽然不知道这个组织为什么要维护我这么个逃犯,但你看路上一张通缉令都没有,除非我回去东京,不然问题不大。】 【系统。】月下未来用手撑着膝盖看它,【这不是你给我的资料吗?你不会自己都没看吧?】 系统沉默是金。 月下未来在中岛敦的视线死角揉了下系统:【别管这个了,帮我做点正事吧。】 系统:【……?】 月下未来:【帮我搜集咒术师等特殊能力者的资料,国际上大多是叫异能力者或超能力者,重点在消除系能力和空间系能力,我需要尽快解封五条悟。】 系统:【……好。】 月下未来假装不知道系统对五条悟的不喜,也不知道这种情绪到底从哪里来的。 不过幸好系统是个老实统,答应的事不会阳奉阴违。 / 在忙完杂物之后,中岛敦借口报酬给了月下未来一些钱,带他去附近逛了一圈,买了些日用品。 这确实是月下未来需要的,他没有推辞。 拎着购物袋,两人最后走到了海岸边。 中岛敦指着一处沙滩给他看:“这就是你被冲上来的地方。” 海岸线长长的延伸出去,他被中岛敦拖上岸的地方,在海水的冲刷下,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这里本也没什么特殊之处。 中岛敦带月下未来来这里,想必也是看他一副心情烦闷的样子,想分享一下自己喜欢的风景给他。虽然年纪不大,但中岛敦确实是一个体贴又善于观察的人。 海风肆意地吹过耳边,吹起月下未来长长的黑发。 毕竟是被通缉了,他做了点变装,催动力量延长了一些头发。 不知道中岛敦知道什么、知道多少,他对此什么都没问。 这里的确是个好地方。 有着辽阔的大海和天空,长长的海岸一眼看不到头,又少有人烟。 他们从这里待了一会儿,直到看到有人过来。 黑色的衣服……是咒术师。 “我们走吗?”中岛敦问。 月下未来可有可无的点点头。 虽然没必要,但他不打算辜负中岛敦的好意。 只是刚走出几步,身后远远传来了女声的呼唤:“那、那个,前面的,好心的大哥哥!” 是耳熟的声音。 月下未来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啊,是那个叫“光”的女孩。 他记得……是叫中岛光? 他看看中岛敦,又看看跑过来的中岛光,虽然姓氏相同,但两人并无相像之处,看起来没有血缘关系。低声给蹙眉的中岛敦解释了一下,月下未来独自迎了上去。 中岛光还是穿着一身黑色的咒术师制服,扎了两个低马尾,发饰的颜色和系统很相似,发辫随着跑动一晃一晃的。 看得出来她体能很好,疾冲过来也没怎么喘粗气。 月下未来带着问号看向她。 不像是来抓人的,毕竟她把队友留在远处,是自己跑过来的。 中岛光站在两步远的位置,像是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一样犹豫了下,最后说:“上次的事谢谢您,我,我是想说……您知道您被通缉了吗?” 月下未来想了想,问:“咒术师内部也有我的通缉令?” 中岛光点了点头。 果然。 一边这样想着,月下未来一边有些疑惑。 那她是来做什么的? 如果不是为了抓他,她跑过来做什么?他们萍水相逢,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个。 这不就是……隐约站在他这边了吗? 这不合理。 似乎把他的沉默当做了消极,中岛光握紧拳头不知道在给谁鼓气:“抱歉,我知道这有点突兀……但既然又见面了,我还是觉得我应该告诉您,我不相信您会做出那种事。也不相信您会犯罪!虽然是直觉,没有任何证据,但,但我还是想跟您说,我相信您!” 她不该说。 月下未来在心里想。 但她看上去只是个国中生。 国中生的小女孩,当然有一时冲动的权利,也有为了一时意气而不理智的权利,同样有因为一时情绪而维护陌生人的权利。 而且很难说这是小女孩的冲动行事还是直觉准确。 她毕竟是个咒术师,不是普通小女孩。 月下未来确实没做过新闻上罗列的那些罪行。 但却没办法说自己没有“犯罪”。 毕竟现在跟五条悟扯上关系的都是罪犯。 他想了想,没有回应她的鼓励,而是说:“你跟别人不要这么说。” 中岛光抿紧了嘴。 她的同伴远远的站在那边看着这里,在等她,看距离应该听不见这里的谈话。 月下未来觉得还是跟她解释下比较好,毕竟这个年纪的小女孩,万一因为一时情绪激动到处乱说,以咒术界的做派……很难说。 月下未来:“让你不要说,一个是你跟别人说的话,没人会信……” “我的同伴相信我。”中岛光插嘴。 看来是已经说了。 “那就不要跟除了你信任的同伴之外的人说,他们不会信。”月下未来耐心的解释,“也没必要让他们相信,谢谢你的关心,但没关系的,通缉令很快就会被撤掉了,不要担心。” 中岛光:“?” 月下未来:“你知道五条悟吗?” 这其实只是个象征性的询问,因为不会有咒术师不认识五条悟。他想说一旦五条悟解封,不论是撤掉通缉令还是让那群人专注对付五条悟而忘记他这个小喽啰都是很顺理成章的事…… 无论是哪种,通缉令到时候都会被撤掉。 但中岛光蹙眉想了想,摇了摇头:“那是谁?” 月下未来:“……” 他张了张嘴,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他突然想到,目前的咒术师,大多都是这一年、也就是五条悟被封印后入学的。 中岛光不知道五条悟……也就说明,这一届的学生大多都不知道。 结论只有一个,五条悟的名字,被刻意抹掉了…… 凛冽的海风吹过海岸,天气阴沉了下来,一时间耳边只有海浪翻涌的“哗啦”声一遍遍传来。月下未来用来束发的抽绳不知何时松脱了,被海风一吹,翻卷着飞向远方。 微卷的黑发遮挡了他的表情,中岛光突然有点不安……是她说错什么了吗?为什么月下哥哥,突然感觉这么伤心。 她想了想,从口袋里找出自己备用的发绳递给了月下未来。 月下未来道谢,低头把长发重新在脑后扎起来,黑发在他手指间交错穿梭,又不得不乖顺地被扎成一束。中岛光看着这一幕,稍微有点脸红。 倒不是她对只见过两面的月下未来有什么想法,这只是人类看到美好事物的通常行为。 “五条悟是……”月下未来的声音打断了少女的思绪,他看上去是在压抑自己的情绪,说到这里,沉默了好久,最后说:“算了,我跟他也不太熟,他是谁,回头让他自己去说吧。” “谁知道他接下来决定做什么呢?” 咒术界最强?人类的守护者?六眼的神子?或者是大魔王五条悟? 无论他以前是谁,都有权利自由的选择接下来的路。 让他自己决定吧。 / 月下未来最后再三叮嘱她不要跟任何人说他的事,好的坏的都不要说,他的事情他会自己解决,他一个成年人暂时还不需要小女孩的维护。也不要去打听五条悟,这些都会给她和她身边的人带来危险。 不管她心里想的什么,至少听到这里确实提起了警惕,好好的答应了。 两人告别的时候月下未来突然发现她的同伴里多了位长发女性。 看年龄明显不是和中岛光同级的队友。 “啊那是灰原学姐,我们这次任务碰上了,说好了任务结束在这边碰面去聚餐。”中岛光说。 距离太远,女性的样貌看不真切,只是大体能看出来那是一位黑色头发的成年女性,穿着咒术师的黑色制服,背着一柄长刀。 灰原? 一种奇异的直觉让他问道:“她是不是……有个咒术师哥哥?” 中岛光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好像是吧,不过听说很多年前去世了,您怎么知道的?” 月下未来不答,反而问:“她为什么会来做咒术师?” “……” 中岛光苦笑:“这……好像是被发现了咒术师天赋吧,为什么会来做咒术师……这又不是我们能自己决定的事……” 她的余音小到几乎听不清:“要能选,谁想去做咒术师……” 月下未来听见了,却说不出什么安慰。 作为曾经从这个世界中逃走的人,他什么都没法说。 阴云黑压压的布满天空,看上去马上要下雨了。 风越来越冷。 中岛光紧了紧衣领,向她的同伴走去。 月下未来远远眺望着那边,距离太远了,并不能看出那位灰原姓咒术师是不是跟灰原雄相似,是不是他的妹妹…… 再说他也没见过他妹妹长什么样。 他跟灰原学长不熟,印象里是个很开朗的人,只除了一件事,听说他坚决反对妹妹成为咒术师。 月下未来收回视线,将手伸进口袋贴近狱门疆,转头走向一直等待他的中岛敦。 21、第 21 章 这是在孤儿院生活的第三天。 月下未来无所事事地坐在后院围墙边的长凳上发呆。 头疼,感觉很困,却不想睡。 这是梦境虚拟训练室使用太久的后遗症。 他确认了,这个梦境虚拟训练室才是系统的第二大功能。 就像普通人做梦也有时会觉得比现实时间度过更多时间,这个训练室也可以根据宿主意识波动来延缓时间流速,达成感觉过了很久实际上现实时间才过去一小时的状态。 在完全放松平静的精神状态下,月下未来最高可达成1:30的时间比例。也就是说,现实时间一小时,他在训练室会感觉度过了30个小时。 不过这是几乎只有在他躺着发呆或陷入深度睡眠时才会出现的时间比例。 通常情况下,静态学习、补番的时候应该是在1:22-27左右,动态训练的话是在1:17-23左右,生死搏杀的话就是1:1,系统统计月下未来目前的平均值在22小时左右。 也就是说,虽然从现实来看,他复活到现在也就一个多月,中间还昏迷了近20天,但实际上,他每天都比其他人要多出10x22小时用在训练上。这也是他没攒下多少点数用来抽卡的原因。 要知道系统的收集任务还是挺宽松的,还有不少重复收集。 当然,这不是说他每晚的清醒时间是220个小时。人连续熬夜22个小时脑子就会变得迟钝起来,月下未来是按照现实中一小时来划分的,根据当时具体的精神状态,梦境中每过17-25个小时他就会做2小时的深度睡眠,睡眠结束会在现实中醒来5-10分钟用来缓冲。然后利用系统快捷睡眠继续进入梦境虚拟训练室。 在开始使用虚拟训练室后,他基本上每晚都是这样度过的。 他有最大限度的利用系统功能来增加自己的实力。 而系统对此其实是不太赞成的,虽然这是它自己的功能。但它就算只是个系统,也感觉这样高频率的使用虚拟训练室,压力真的太大了。 对于人类来说,精神压力原本就是一种难以排解的问题,这样利用虚拟训练室,效率高是高:月下未来刚复活时的状态,说是二级咒术师都比较勉强,毕竟他死前脱离咒术师行业也有四年左右了,不能说完全丧失战斗力,但战斗状态肯定是下滑不少的。 刚复活那会儿能杀了那个特级咒灵,完全靠的就是拼上性命的一股狠劲,和魔眼的出其不意。 而现在的话,看薨星宫就知道了,月下未来甚至能跟羂索、跟真人这种级别的展开战斗而不至于完全落于下风。 但是,但是的但是,系统强调过很多次,月下未来这样搞,精神会很容易出问题。 只是月下未来完全不听它的。 要不是他的极限状态就是每天10小时,他也需要现实里找手感,他可能会一天20个小时以上都耗在虚拟训练室里。 反正里面什么样的敌人都有,甚至可以找真正的无惨对战。 月下未来找过,然后在十秒之内被打成片片。 这边的boss可不会跟你讲究循序渐进,总是上来就开大,说打你就打你,从不跟你多废话一秒。 因为精神波动过大而被踹出梦境的月下未来,由于死的太惨又趴在床边吐了一场。 系统看的很无奈。 作为发布任务的系统,它其实没立场阻止月下未来去努力增强自身实力、达成任务目标。 毕竟你看,如果月下未来没这么拼,可能薨星宫就直接死在了羂索手里,更别说那些看起来就很头秃的任务了。 但是啊。 系统是智能机械生命,本质是生命,而不是机械。 它希望月下未来能活的更像个人。 / 月下未来并不知道系统在心里悄悄觉得自己活的不太像个人。 他只是很单纯的觉得自己应该努力一点。 所以为了弥补过去所荒废的时间,为了尽早适应新的身体状态,他比过去的任何时候都要努力。 月下未来一直都是很有自知之明的类型。 不该奢望的不要去奢望,注定要失败的不要去尝试,如果世界上每个人都有个标签,那他的标签一定是“平庸”。 月下未来是个平庸的人,平庸的普通人。 这里并不是在自谦。 他只是在说一件事实。 可能有人会觉得,“普通人”等于非咒术师,等于无法看到咒灵的人。 但他认为并不是这样的。 “普通人”的普通,跟是否能祓除咒灵没什么关系,咒术师的天赋也只是众多天赋之一,就像有人特别擅长篮球,有人通过不到一年的学习就能成为职业棋士,有人第一次踏上冰面就能划出一个完整的圆一样。 在“普通人”这个定义里所谓的普通,并不是说看不到咒灵,而是说“平庸”。 找不到梦想,没什么爱好,既不能为谁做出贡献,也不能让自己内心的空洞得到满足。学业及格就好,工作马马虎虎,唯一的优点就是“温柔”和“善良”,但这种特质又是仅限于没有给自己添麻烦的时候的限定词。 世人多庸碌。 月下未来当然也在其中。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是多么的普通。 现状和目标有着天堑般的距离。 他不是五条悟或夏油杰那样杰出的人。 天才是那样的,无论有什么目标,好像只要去做,无论什么都做得到。拯救世界也好,解放五条悟也好,原本就不是如此平庸的他可以胜任的任务。 他连自己都拯救不了。 还世界? 别闹了。 月下未来唯一能确定的事,就是自己的平庸和无能。 他谁都拯救不了。 不知道系统到底是凭借什么挑选的宿主,让他去拯救世界,这真的太搞笑了。 只是,当初跟千手柱间说过的话也并不是谎言。 这么搞笑的事,却因为目前来说能做的只有他一个人,就变成了一种让人笑不出的黑色幽默。就算在心里一万次的否定自己,也只能第一万零一次的硬着头皮去做。 至于在过程中他的血与泪…… 他知道系统的担忧,也感谢系统的好意。 但,因为自己的无能而付出的代价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情吗? 如果系统选定的人是更有能力的人,如果系统选定的是五条悟的话,这一切一定能更轻松的达成吧。 他并不是想抱怨什么,只是说,痛苦也好,受伤也好……对于弱小又平庸的月下未来来说,确实是一件没办法回避的事情,是必要的代价。 如果最后的结果是任务成功,那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如果最后的结果是世界毁灭,那这一切就都毫无意义。 / 孤儿院的孩子们最近都知道,孤儿院里新增了一个不怎么理人的哥哥。 听说是生病了,所以有时候会精神恍惚,注意不到别人,并不是故意不理人。幼小的孩子们搞不清楚什么是精神恍惚,但他们都很喜欢这个大哥哥。 喜欢的原因只有一个—— 中岛敦和月下未来站在后院的菜地旁边,身后跟着一串的小萝卜头在探头探脑。 “今天吃西瓜吗?” “嗯,西瓜吧。” 月下未来从口袋里摸出两颗西瓜子,蹲下随手往土里一埋,随即双手覆盖在种子的位置催动力量。 只见翠色的西瓜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他的手下发芽、生长、结果、长大。一转眼就变成了一串串瓜皮黝黑的大西瓜,铺满了后院小菜地里专门腾出来的空地。 “哇——!” “是西瓜!” 月下未来从地上站起来,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孩子们的欢呼声包围了。 他后知后觉地扫视了一眼周围,对身边突然多出其他人已经快习惯了,但每次用木遁加餐而被孩子们用崇拜的目光包围还是感觉有点不自在。 不过这些西瓜本身也是为他们催动的,中岛敦站在旁边笑着看他,让他坦然享受一下孩子们的崇拜。 毕竟现在咒灵横行,经济不景气,西瓜这种原本就比较贵价的水果愈发昂贵,压根就不是孤儿院的孩子吃得起的东西。 木遁在这方面真的很实用。 而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前天还用木遁加餐了草莓,月下未来把不自在压下去,指挥中岛敦把西瓜从藤上摘下来,中岛敦的异能力能变成白虎,他的爪子这时候很好用,然后让迫不及待的孩子们帮忙把西瓜抱回仓库或食堂。 “下午跟我一起去接货吧?”中岛敦拍了拍手上的土,对站在角落不知道在发什么呆的月下未来说。 月下未来抬头看他:“货?” 中岛敦顿了下:“抱歉说习惯了,就是好心人捐赠的物资,有的是社区收集,有的是各种基金会,还有个人、企业捐赠之类的,时不时会有一部分被分发过来咱这边。然后有些是会直接送来孤儿院,有些需要孤儿院自己去交接一下。” 月下未来点点头说好。 / 于是这就是他现在站在这里、看中岛敦和一个叫芥川的少年打架的原因。 22、第 22 章 事情的开始是这样的: 中岛敦和月下未来说好了下午去港口仓库交接物资,这是一批以图书文具和冬衣为主的捐赠品,捐赠人是以铃木集团为首的一些集团企业。 虽然大多企业慈善都会大肆宣扬一番,会有记者随行和红毯交接,但也有些总是喜欢低调行事的企业。其中以铃木集团和港口集团为典型,除了每年的考察人员,甚至很少会来孤儿院打扰,只是每年四季准时准点将物资送到物流或港口仓库区,让孤儿院自己找人过来交接。 物资数量则是根据每年考察而有所变动,人多就会增加,人少也会减量。 中岛敦和月下未来的任务,就是拿着事前接到的物资清单去接货,确认无误了,然后开车把东西送回来。 东西不算多,孤儿院有一辆旧本田,也够用了。正好他俩都会开车,也不用另外找司机。 他俩到的时候时间还早,物资应该是已经到仓库了,但带着钥匙的对接人员还没有到。 反正原地待着也无所事事,月下未来跟中岛敦说了声,跑去找自动贩卖机买了瓶可乐。回来的路上看见有一只黑毛球样子的咒灵,还顺手祓除了一下。 没看小地图的月下未来没注意到,自动贩卖机后面躲着一个穿灰色卫衣的小男孩。而小男孩目睹了他祓除咒灵的全过程。 / 视角转到月下未来买完饮料回到仓库门口的时间。 他来回不过两三分钟的时间,仓库门口多了一个陌生人。 那是个看年纪不过十八九岁的少年,穿着灰色的长风衣,黑发,但头发在两鬓变成了很有特色黑白渐变,有着说锐利、不如说是非常凶恶的眼神。 少年的能力看似是能操纵衣服变形,此时他的长风衣下摆被拉长,带着锐利的弧度悬浮在空中,尖端直指对面的中岛敦。 而一直表现得温柔到近乎没脾气的中岛敦,则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可怕神色。 听见有人过来,两人同时看了过来。 月下未来下意识后退一步,面对两位尚未收敛的杀气,掩饰一般把罐装可乐放在嘴边,抿了一口。 少年是敌人? 不太像。 但也没人会对朋友露出这样的杀气吧。 “敦君,你的熟人?” 因为气氛太过怪异,月下未来想来想去。也只能勉强找到这个词来形容两人之间的气氛。 “才不是。”两人异口同声的回答道。 又同时因为对方的回答而相互瞪视起来。 “哦……”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月下未来试图敷衍过去。 中岛敦抿着嘴,像是强压着厌恶一般:“对面这家伙一点都不重要,月下君不用在意他。” 同样,对面的少年连眼神都没分给月下未来,只是冲着中岛敦说:“人虎,你今天也要阻止在下吗?” “啊当然了!我怎么可能让你这种可疑人士进仓库。” “在下是侦探社员,调查证据本就是侦探的正当行为!反而是你,人虎,阻碍在下办公的话,被当成是跟犯罪分子一伙的也没有怨言吧!”灰色风衣的少年虽然嘴上这样说着,但仅仅是看他的眼神的话,说他是罪犯感觉也没什么问题。他看上去是认真想杀掉中岛敦。 同样的,中岛敦的眼神也没有客气的意思。 那两人好像在目光中达成了什么信号,几乎同时出手,毫无顾忌地在仓库门前大打出手。 月下未来本来是想帮忙的,不管那个灰衣少年是他嘴里的侦探社员也好,还是无关人员也好,来找茬有可能会被揍这种常识总应该知道吧。 他现在是跟中岛敦一伙的。 但有个意想不到的人阻止了他。 ……一个看上去只有五六岁大的小男孩,从他的身后,突然抱住了他的腿。 他看上去被中岛敦和灰衣少年那种不顾生死的打架吓坏了,憋着嘴看上去马上就要哭。 月下未来身体一僵,明白这是刚刚自己又忽视了周围的人。 同时系统也在他的忽视范围内。 因为系统屏幕就快要怼脸摆在面前了。 系统球在半透明的屏幕后面虎视眈眈地舞成个同心圆。 想要扯开小孩子的手僵在半空中,月下未来选择先应付系统。 【怎、怎么了吗?】 系统哼了一声,很大度地放过了刚刚又被忽视的事,在两个少年打的飞沙走石的背景中,示意月下未来看系统屏幕:【你要的能力者名单。】 屏幕上排列着一个个头像,有些是简历照片的样式,有些一看就是不知道从哪里的监控屏幕上截下来的。头像右边分别写着能力名字和能力细则。 看上去像是什么求职申请页面一样,布局说不上好看,但一眼就能明白,天下最好的情报机构也不能做的更多了,一开始说着规则正论的系统已经远去了,能弄到这些,天知道系统到底入侵了多少个人和机构的网络情报系统。 说实话能在几天时间搞到这些,已经让月下未来足够吃惊了,更别说其中内容。 排在第一行第一列的是一位黑发鸢眸的少年,右眼包着绷带,黑色的大衣看上去不甚合身,照片有些怪异,是玻璃橱窗的倒影,能看出来系统努力处理过了,但依旧只能看见个大概,他应该也发现了摄像头,暗色的眸子仿佛干涸的血,透过玻璃沉沉地看了过来。 名字:太宰治。 能力:[人间失格]可消除阻断所有特异力量。 身份:先代港口黑手党首领。 现状:已死。 不得了,就算是月下未来也知道,这位首领的资料甚至在黑市上都是个迷,可能只有最隐秘的国家机关有他的资料,系统这到底是在哪里翻出来的。 再往下看,竟然还看到了认识的人,那个孤儿院的院长森鸥外,身份也曾是港口黑手党首领,现在是孤儿院长,兼任现任首领的顾问。 甚至中岛敦也曾经是港口黑手党的行动队长。 不过这些也就被他一扫而过,重要的还是狱门疆。 系统:【很不幸,能解封狱门疆的消除系能力者我找遍全球也就只有太宰治这一位,但他在几个月前,在横滨最高的那栋楼上跳了下来,据说是自杀。】 月下未来皱了下眉,但已经死了就没办法,只能指望空间系能力者了吗? 系统:【空间系能力者倒是有那么几个,把死掉的去掉,按照能对狱门疆起作用的概率从大到小排列的话……】 页面上的角色卡重新排列,排名第一的变成一位名为果戈里的白发男子。 系统:【但有很多能力者,行踪难觅,按照寻找的难易程度再进行排列的话……】 角色卡第三次开始移动,这次排名第一的赫然是穿着灰色风衣的黑发少年 名字:芥川龙之介。 能力:[罗生门]可操纵衣服变形,攻击疑似可以撕裂空间。 身份:武装侦探社社员。 现状:武装侦探社定点刷新。 下面还附带了一张几秒的监控动图,芥川龙之介不知道再跟哪位能力者战斗,灰色的衣服仿佛活物一般从他身上延伸出数道利刃,隐隐附着红光,能清晰的看到红光闪过,隐隐有黑色的裂缝从攻击处闪现。 的确,看着很像是撕裂了空间。 月下未来侧头躲过从耳边飞过的一块碎石,抬头看向两位少年的战斗。 仓库的大门被打破。芥川身后的数条布刃像是什么奇幻生物的触须一般向着中岛敦急袭而去,中岛敦的身形快而灵活,右手一拍地面,整个人腾飞的一瞬正好躲过芥川的攻击,下落后踩在芥川的布刃上借了下力,随即在空中高高跳起,躲过折返的布刃的同时已经欺进芥川的半米之内。 芥川双臂交叉挡住了中岛敦的拳头,能看见他面前有红色的光一闪而过,中岛敦就像是敲击在透明墙壁上一般,能感觉到有无形的震动在向外扩散。 系统球仗着芥川和中岛敦看不到也打不到它,飘在距离两人很近的地方检测空间波动。 月下未来面前的系统界面一层摞一层,有些是系统对两人战斗的录像回顾,有些是一些还在不停波动刷新的数据图。 这些都是系统独有的分析检测,月下未来只能看懂一小部分,他把系统界面推到一边,想去介入战斗,干脆感受一下芥川的攻击才是最快的检测方式…… 迈、迈不动腿…… 啊。 他忘记了。 腿上还有个额外的小挂件。 低头看看已经把脸完全埋在自己腿上的小孩子,月下未来尝试性动了动腿。 那孩子抱的更紧了! 在月下未来感觉有点不知所措的时候,一个陌生声音解救了他: “抱歉,他可能是跟着我跑出来的。” 月下未来抬头去看。 他感觉自己快要习惯这种有人突然出现的情况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边的男人看上去二十岁后半,穿着砂色的长外套,有着赤铜色的头发,下巴上有一点点没刮干净的胡茬。眼神说是倦怠,不如说是不知道在想什么而没有集中注意力。 男人用没有波澜的声音跟又说了句抱歉,蹲下轻轻拍了下男孩的肩: “健太,回去了。” 男孩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像是小动物一样瞬间睁眼看了过来。 “作之助!” “你跑到哪里去了!我找了你好久!” 男孩终于松开了月下未来的腿,哇哇叫着扑进了男人的怀里。 男人没什么波动的表情露出明显的“松了口气”,安慰的抱了抱小男孩,然后站起来牵住男孩的手。男孩在他的示意下,乖乖跟月下未来道了谢。 “我是织田作之助,抱歉啊,这孩子一直很好奇我的工作,今天偷偷跟着我跑出来了,然后一不注意,就不见了。”男人用木讷的表情说,“太令人担心了,我找了好久。” 男孩小声说:“对不起。” 月下未来摇摇头,刚想说什么,就听一声锐利地破空声传来,又是一块被那边两人战斗溅射的碎石。月下未来的直觉应该不会打中他,但这个轨迹,可能会击中对面的织田。但在他行动之前,对面的织田先动了。他不知道从哪里掏出的枪,动作如行云流水,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瞄准,就只觉得他连看也没看,抬手一枪射爆了那块不过人手指大小的碎石,又一枪,子弹从芥川和敦的鼻子中间飞过。 越打越上头的两人终于停了下来。 此时仓库已经被毁了大半。 原本给孩子们的图书有一半被埋进了废墟下面。 23、第 23 章 事后清理工作进行了很久。 主要是中岛敦和芥川龙之介两人拒绝他们的帮忙,一个说着“抱歉都是我跟这个傻瓜的错我们会自己收拾好的”,另一个说着“都是人虎的错,在下……啊,痛。” 织田作之助收回敲芥川脑袋的手,按着他道歉之后、让芥川承诺会和敦一起好好收拾这里的。 不理两个少年背地里的针锋相对,考虑他们可能需要更久一点的时间,月下未来想了想,问织田作之助:“把孩子送回去之后,要去喝一杯吗?” 织田作之助同意了。 / 虽然不常喝酒,但月下未来的酒量其实很好。 横滨这里的酒吧是什么样的,他还没去过,于是拜托织田作之助来推荐地点。 “我也不太常去酒吧,除了偶尔在家里小酌一杯,最近的话,这里吧。” 织田作之助最终带月下未来去的,是一间位于暗巷里的酒吧。 两人走过一条通往地下的阶梯,来到一间不算太大的地下酒吧,空间不算宽敞,却很舒适,调酒师安静的站在吧台后面擦拭酒杯,光线略微有些暗,人与人之间距离恰到好处,很适合朋友间说一些亲密的话题,或者像他们一样想要单纯的享受一杯酒。 有客人三三两两的隐在暗处,店里播放着轻柔的爵士乐。 月下未来仔细听了一下,好像是在唱思念。 他与织田作之助在吧台前坐下,旁边好像有猫的脊背一闪而过。吧台上放着一座木制相框,相框隐在暗处,看不清上面有什么。 他没去注意织田作之助要了什么酒,他要了一杯长岛冰茶。 他看着晶莹的水珠沿着杯壁缓慢滑下,一时间仿佛连时间都慢了下来。 这里的确是个不错的地方。 调酒师好像跟织田作之助熟识,一边把酒杯推给他,一边小声向他恭喜小说出版。 织田先生是小说家吗? 月下未来这样想。 他没问出口。 来酒吧的目的其实是想问问关于芥川龙之介的事的。但酒精下肚,月下未来的思维也略微放松了起来。 算了…… 算了。 之后直接去侦探社看看吧。 他的左手放在口袋里,始终和狱门疆保持着接触状态。 等五条悟出来了,有机会的话,也带他来这里看看吧。 不过五条学长好像是不喝酒的。 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问织田作之助:“不错的地方,怎么找到的?” 织田作之助:“敌方的boss介绍的。” 月下未来失笑:“啊?” “对方约我在这里见面,就知道了。后来有一次路过这边,突然想过来看看。”织田作之助用没什么波澜的声音说,“然后发现这确实是个好地方,偶尔就会过来喝酒。” “这样啊。”月下未来赞同说,“确实是个好地方。” 两人相对无言的喝完这杯酒,起身结了账。走出酒吧,准备一起回去看看自家的青少年们干得怎么样了。 织田作之助在路上跟他解释了一下,他们接到的委托,好像有个关键性的账册被夹在这一批捐赠品中被转移到了这里,所以想进仓库看一下。但没想到芥川龙之介跟中岛敦一见面就什么都听不进去了,最后搞成那个样子。 织田作之助用近似棒读的声音感叹:其实他也很意外。 月下未来表示理解。 他倒是对中岛敦的行为没什么想法。 虽然中岛敦平时温柔内向的样子真的很有欺骗性,但他们才认识不到一周,他确实谈不上了解中岛敦,所以也不会对他的行为模式表示诧异。 回到仓库,两人已经差不多收拾好了,孤儿院的捐赠品也已经被清理好搬到车上了。两人此时一个倚在车门上,一个远远的蹲在屋顶上,互相当对方是空气。 仓库还是破的,这个一时半会修不好,不过看情况是仓库管理人来过了,里面的东西都已经被转移走了。估计明后天会有施工队来修理仓库。 见月下未来和织田作之助过来,蹲在屋顶的芥川龙之介轻盈的落下来,手里拿着书册一样的东西,一言不发地往另一个方向走去。看来是拿到他们说的账本了,织田作之助对他们摆摆手,也跟着走过去。 靠在车门上的中岛敦,则是用一种沉默有力的目光注视着织田作之助的背影。 月下未来:“织田先生怎么了吗?” 中岛敦沉默了下,开门上车:“没什么。” 最后一抹夕阳消失在城市边缘,街边的霓虹灯牌渐次亮了起来。 车灯汇聚成一片闪烁的海。 中岛敦沉默的转动方向盘,在某个等红绿灯的间隙,他终于忍不住了一般,试探性地问道:“月下君,你觉得刚刚那个人,是一个怎样的人?” 月下未来:“谁?” 中岛敦:“织田作之助。” 月下未来看了他一眼,中岛敦注视着前方的车窗。 他想了想说:“是个很坚定的人。听说收养了近二十个孤儿,感觉说是个大善人也没问题的好人。” 红灯转绿。 凝固的车流开始移动了起来。 中岛敦沉默地转动方向盘跟了上去。 “那他是……值得他人牺牲性命也要让他活下去的那种人吗?”中岛敦问。 你有重要的人为他而死吗? 月下未来在心里这样明了。 “你知道咒术师吧?” 中岛敦点点头。 “我以前是咒术师哦。”月下未来的目光定格在车窗外明亮的商店橱窗上,“如果是织田先生的话,为救他而死,我想我是不会后悔的。” “……” “这样啊。” 中岛敦闭了闭眼。 车外灯光闪烁明灭,他的眼中好像有什么晶莹一闪而过。 月下未来假装什么也没看见,倚着车窗闭上眼睛:“到了孤儿院麻烦叫我。” “好。” / 等他们到了孤儿院,整理好东西放进仓库,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中岛敦回去睡了,月下未来看了看院长办公室还亮着的灯,走上去敲了敲门。 “进。” 房间里只有森医生一个人在。 这是一间装扮很温柔的房间,正对着房门的是巨大的窗户,原木色的柜子在两侧排成一排,地上铺着暖棕色的地毯,窗户打开着,医生坐在左边柜子前的书桌后,只开了桌前的落地灯。 这里就像是什么深夜书屋一般,有一种让人感觉放松下来也没关系的气质。 虽然是深夜,但森医生看上去却并没有准备休息的样子,桌子上的电脑还开着,手边放着咖啡。 见他进来,也没有表现出任何诧异的样子:“是月下君啊,有什么事吗?” 除了刚醒来那两天,月下未来和森医生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月下未来丝毫不敢小看这个看似温和的医生。 月下未来开门见山:“我是来告辞的。” “是打算去侦探社吗?”森医生说。 月下未来点点头,没问他是怎么知道的,毕竟是港口黑手党的前任首领,现在还在兼职顾问,相信月下未来但凡能留下记录的资料都已经被他知悉。 森医生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很快又像是想到了什么,问道:“原来如此,是芥川吗?” 看来连咒术师和狱门疆的部分也知道。 月下未来再次点点头:“我想去试试。” “是芥川的话,估计是没问题的。”森医生露出了沉稳的微笑,“月下君的选择很不错哦。” 森医生现在表现的更像是个孤儿院的院长,而不是黑手党的前任首领。但月下未来不会忽视他的危险性,更不会指望这种大人物所谓的一时好心。 他身上一定是有哪里是对方有所企图的。 他的手指始终不曾离开过狱门疆。 或者说,从他醒来之后,从不会让狱门疆离开自己的视线之外。 除了这东西,对方企图什么都没关系。 月下未来摇摇头,没就芥川的话题再说些什么。 “非常感谢您这些天的照顾,那我就告辞了。” 森医生歪歪头:“现在就要走吗?” 月下未来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看墙上的钟。 2:13 啊。 是他太心急了。 没有注意时间。 但只是去侦探社门口等待几个小时而已,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就算是侦探社,这个时间也不会开门的哦。”森医生有点戏谑地勾起嘴角,“都住这么久了,想跟孤儿院扯开关系也不差这一会儿,月下君还是回去睡吧,明早再过去。” 月下未来:“……不,没有想跟孤儿院扯开关系。” 森医生:“那就是想跟港口黑手党扯开关系。” 月下未来用无语的目光注视着森医生。 “本来也没什么关系吧……” 森医生没计较他的发言,挥手示意他赶紧走。 月下未来转身离开,只是在拉开门的时候,他迟疑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心里存在已久的疑问:“森先生,我能问问……港口黑手党为什么要庇护我吗?” 他被通缉这么久,至今现实没有人打扰他,网络上也没有新消息,目前他接触最多的就是孤儿院了。孤儿院的院长又是森先生。 只有一个结论可以解释这一切,一定是港口黑手党做了什么。 房间昏暗,森医生的表情藏在了灯光之外,月下未来知道,他还在注视着自己。 一旦没人说话,这个房间就仿佛变成了空无的巢穴,有什么无形的气体填充了这片空间。 森医生“嗯——”的沉吟了下,没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反问到:“月下君,你觉得,横滨这座城市怎么样?” 月下未来张了张嘴:“很好。” “比东京要好吗?” 月下未来:“我不知道。” “但总的来说,这里的咒灵比东京要少吧?” 月下未来:“嗯。” 森医生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安抚,也像是宣告: “但横滨还能更好哦。” “只要没有那些咒灵存在的话。” “你懂我的意思吗?月下君。”森医生的声音褪去了那种柔软的温度,徒然沉郁的仿佛毒蛇吐信,“这一年来咒灵和突然活跃起来的诅咒师至少增加了十倍以上,还不算从东京跑过来的那些。这一年,只是一年而已,给我们带来的麻烦堪比一场战争,不算人口损失,横滨的经济损失高达数亿不止。” “我知道咒术师很努力在清理了,有些异能力者也在做,但他们的能力终归是有限度的。” “我们跟咒术界那群蠢货不一样,我们需要某个强大的咒术师回来。” “所以安心吧,港口黑手党的庇护不是给你的。” / 第二日,上午7:30。 月下未来走出孤儿院的时候,正好遇到了来访的客人。 客人面容非常年轻,身量娇小,有着橘色的短发和明亮的蓝色眼睛,身上是传统的黑西装,脖子上松松绕着一条暗红色的围巾,气势不俗。虽然他身边围着几位身形彪悍的黑西装,但月下未来还是一眼注意到这个人。 月下未来知道他,昨天才看过资料。 ——中原中也,现任港口黑手党的首领,能力是操纵重力,据说是横滨最强的异能力者。 不知道他来这边做什么。 虽然这样想,但月下未来没有放任自己好奇心的意思,两人正巧在门口遇到,双目相对,互相点点头也就过去了。 中原中也虽然是关东实权掌控者之一,又是个黑手党,但竟然非常有礼貌,这让月下未来反而有点吃惊。 不过也到此为止了,月下未来不觉得自己会跟这种大人物有什么后续交集。 时间还早。 碧蓝的天空宽广辽阔。 这个时间的早晨还有点冷,月下未来把手缩进口袋里,慢慢走出了孤儿院。 考虑到之后可能不会回来了,在刚刚更早一些的时间里,月下未来认真跟中岛敦做了告别。 来的时候除了狱门疆孑然一身,走的时候却多了些朋友的赠予。 虽然中岛敦可能不会承认,但月下未来在心里已经单方面把他看做是朋友。 仅仅是不足一周的萍水相逢,听到他要走了,中岛敦不仅帮他收拾出一些日用品让他带走,还考虑到马上要入冬了,月下未来衣着单薄,翻找衣橱把他的一件白色风衣作为临别礼物赠予了他。 这件中岛敦穿着要大两个衣号的白色风衣,月下未来穿着却是正合身。 在这个寒冷的早上,正好为他把寒意阻挡在外。 / 武装侦探社的事务所位于横滨一栋老旧办公楼的四层,距离孤儿院有些距离,却并不难找。 “叮铃——” 月下未来拉开了门。 是一位有着黑色长发的女性社员接待了他,听了他的诉求后,离开接待室,叫来了芥川龙之介。 侦探社的成员主要分为事务员和调查员两类,事务员负责处理文书情报等内务,而调查员则负责现场调查等外勤工作。 芥川龙之介属于调查员,今天正好没有外出,在社内一边待机一边做一些文书工作。 听见有人找,实际非常讨厌文书工作的黑发少年迫不及待的站起身走向接待室。 就算是敌人也好,只要能让他作为借口从文书地狱中逃离片刻,那他也会抱有真挚的感谢送对方下地狱的。 芥川这样想到。 但推开门之后,出现在眼前的面孔却让他有些出乎意料。 他记得……这是跟人虎一起的家伙? 果然是敌人吗! 跟在芥川一起进来的织田作之助随手抽出口袋里的钢笔挡住了袭向月下未来的布刃,用没什么精神的语气说:“芥川,不能袭击委托人。” “嘁。” 织田作之助就是预见到这个画面才跟过来的。 月下未来也就是布刃冲来的时候偏了偏头,其余时间一直没有说话,而是用一种非常有力的目光凝视着芥川。 双方全都落座后,月下未来向芥川龙之介问道:“听闻您的异能力可以切断空间,是真的吗?” 芥川龙之介一直用一种锋利至凶恶的眼神瞪着他:“是人虎来派你刺探情报的吗?” 月下未来很认真的否认:“不是。” 芥川龙之介竟然也点点头:“也是,在下的‘罗生门’是怎样的异能力,他应该最清楚不过了。既然不是人虎派来的,那你是来做什么的?” 月下未来从口袋里拿出狱门疆放在茶几上推向对方:“我的朋友被封印在这个里面了,如果您真的能撕裂空间的话,我希望能委托您打开它。” 他将那块石头推向对面,五指笼罩其上,却看起来完全没有放手的打算。 而芥川除了开始扫了眼狱门疆之外,就一直用凶狠的眼神凝视着月下未来,再没有一刻将眼神分给狱门疆。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一时间仿佛有“噼啪”的声音炸裂开来。 芥川龙之介斩钉截铁:“在下拒绝。” 织田作之助异口同声:“我们同意。” 24、第 24 章 芥川的目光“唰”地投向织田作之助。 织田作之助用无神的目光无辜回看。 “在下没有答应。” “但社长同意了。” “在下绝不会帮助人虎的同伴。” “但社长同意了。” 为了证明他的话是真的,织田作之助举起了手里的手机,上面清楚的写着社长邮件:通过。 虽然很想装作看不见,但芥川的视力很好,认同自己作为侦探社一员的芥川好像此时只能不甘不愿的束手就缚。 但。 这个人是人虎的同伴。 一想到这一点,就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心甘情愿的低头认输。 芥川的外套像花瓣一般散开,四条布刃迂回绕过旁边碍事的织田作之助,迅疾地从委托人的脑侧刺下。他并没有真的想杀人,但随便吓吓他就能让他屈服了吧。 “喂!你!取消委——” “叮——!” 但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布刃,每一条布刃,都被从中间切开了—— 或者说,被杀死了。 明明是布料罢了,就算被切开了又怎样,芥川依旧能操纵剩下的衣料重新为刃。 但这次不一样,每一条被切开的布刃都像是彻底失去了被操纵的可能一般,软哒哒的垂落下来,芥川可以操纵袖子上的布料,可以操纵领口胸前的布料,但唯独风衣下摆的部分,无论怎样驱使都不会再动。 月下未来收回手里的匕首,把狱门疆重新收回口袋里,慢条斯理地抬眼看向芥川。 纯粹的蓝与紫在他的眼睛中交织出一片魔性的色泽。 芥川的眼睛兴奋的睁大。 “有意思——!再来!” 芥川因为未知的攻击而被激发出凶性,全身的衣料都开始蠢蠢欲动。如果今天在这里真的让他打个过瘾,那这间接待室也差不多要完了。 一直没说话的织田作之助果断地打断了芥川的蓄力读条,一手扼住芥川的肩膀,一手抱腰,将人硬生生拖出了接待室。 远远还传来他的声音:“客人稍等,我们再去商量一下。” / 半小时后,两人再次走进来时,芥川臭着脸将一张纸片推给了月下未来。 纸片看上去是在一整块上裁下来的硬卡纸,大小看上去能正好被人握在手中,白色的纸面被黑色的直线均分成了八块小小的正方形。 月下未来:“?” 芥川板着脸坐在一边,还是织田作之助给他讲了下:“这是‘好的哦’卡。因为你的委托在社内有异议嘛,我们决定采取这样的方式来决定是否接取这单委托。等下你向侦探社的所有调查员说明情况后,如果得到了对方的认同,就让他们在这张卡纸上盖上‘好的哦印章’作为同意的证明。” “因为调查员只有七位,所以印章一共集齐七个就好了。想要对方盖上印章的话,对方可能会提出一些条件,要不要完成还是要你自己决定。” “顺便说,当初芥川的委托也是这个流程,芥川当时很辛苦才集齐的印章,为此甚至学习了耕田……” “咳咳。”芥川大声咳嗦打断了织田作之助的话,他板着脸对月下未来说,“没有觉悟的家伙还是趁早放弃吧,这个可不是这么简单就能做到的!而在下也是绝不会认同你的!” 月下未来没在意芥川的话,他几乎完全没有犹豫,低头捡起了桌子上的卡纸。 “如果非这样不可的话……” 他的眼睛里闪烁着芥川很熟悉的光。 那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手、也不会认命的光。 于是他也认真做下承诺:“虽然在下绝不会认同你,但如果你真的集齐了七枚印章,那在下的力量暂时借给你用也没什么。” 月下未来看着他,再次问出了一开始的提问:“听闻您的异能力可以切断空间,是真的吗?” 芥川与他对视:“是,‘罗生门’可以撕裂空间。” 月下未来弯起眼睛,露出了进门之后的第一个笑容:“那就好。” / 第一个提出要求的是织田作之助。 织田作之助说:“还没吃早饭,想要一盘非常好吃的咖喱饭。” 月下未来认真思考许久,在询问了织田作之助的口味后,首先去超市买来了预算范围内最好的食材,动用系统的大数据对比,从一堆土豆、洋葱、胡萝卜中挑选出品相最好的那一颗。 然后将织田作之助请来厨房,将【破损护符】交给他。 金色的召唤阵一闪而过,从中出现的,是一位白发黑肤的青年。 “servantarcher,应召唤参上。” 等青年看清身处的环境时,脸上沉稳的表情瞬间发生了崩坏。 月下未来“啪”地一声双手合十,面对青年大声许愿:“拜托啦万能的archer!请帮我做一盘世界级好吃的咖喱吧!” 青年、也就是卫宫士郎,知道这护符供能有限,只能一边无语一边把旁边织田作之助手里捧的围裙接过来穿上,身上光芒一闪,原本帅气的铠甲变成了休闲的短袖长裤。 “我是archer,我又不是cooker。下次这种事情别找我啊!” 虽然这么说,但他还是在有限的时间内做出了也许真的是世界级好吃的咖喱。 织田作之助很痛快的拿出一枚木质印章,给月下未来的“好的哦”卡盖上了印章。 “吃到了这样的美味的咖喱都不满足的话,也许连神明都会看不过去而降下雷霆吧。” 月下未来用无语的眼神看了下那盘颜色已经完全变成熔岩色泽的……咖喱。拒绝了织田作之助尝一口的热情邀请,走向了下一个人。 / 第二位帮他盖上印章的是侦探社的社医——与谢野晶子。 织田作之助的委托在上午九点半就做完了,然后直到下午七点,他都在应与谢野的要求……陪她逛街。 只是单纯的作为一个拎包小弟罢了,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么累。 与谢野兴致勃勃地在跟一边的导购员说着什么,月下未来端坐在旁边的试鞋凳上,但仔细去看就会发现,他的眼睛已经完全失去了焦距,简直是在睁着眼睛昏迷。 但即便如此,与谢野准备出发去下一家店的时候,他还能站起来准确跟上,不得不说这也是一种了不得的本能。 但比起他的沉默,与谢野好像对他的审美更满意。 月下未来尽可能沉稳的对与谢野的欣赏表达了感谢,他怎么说也练过近十年的花样滑冰,虽然做咒术师之后就彻底放弃了吧,但那确实是个讲究美的冰上运动,他的审美相对同龄的男孩子还是比较能打的。 与谢野很满意的拿出印章。 最后要离开的时候,与谢野说很感谢他这一天的陪伴,她愿意帮他治疗一下疲劳。 她说她是个专业的医生。 月下未来大意了,对侦探社社医的好奇心让他没有及时逃跑。 与谢野晶子的异能力是[请君勿死],效果是可以将濒死的人一口气恢复到状态最好的时候。 重点是,濒死的人。 就算治疗被书页划破这样的小伤口,也要先让病人濒死才可以发动异能力。 病人没有濒死怎么办? 想必看见与谢野此时举起的电锯之后,没有人会再有这样的疑问了。 / 月下未来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6:30了。 他躺在侦探社医务室里的床上,手边放着的“好的哦”卡,被整整齐齐地印上了第二枚印章。 金发的少年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看着他,见他醒来,露出了爽朗的笑容:“我是宫泽贤治哦,接下来就麻烦你了!” 月下未来沉默的看了他一眼,沉默的抓起被子将自己整个裹在了里面。 “啊不能偷懒哦,社长可以特意说了你赶时间,要速战速决的。”贤治“嘿咻”一声直接连人带被子一起抱了起来,大步推开房间门走了出去。 “我们今天的任务是帮奶牛挤奶哦,一起加油吧月下君!” 月下未来下午回来的时候,已经不太想回忆早上究竟都做了些什么了,身体自动将早上的记忆打包扔进了回收站,连系统都捡不回来。 经历了一天半的摧残后,他整个人缩在侦探社角落的椅子上,用一种安详的目光放空了自己。 “你没事吧?” 有人把温热的杯子塞进了他的手里。 是一杯热可可。 月下未来抬眼看去。 他记得这是…… “我是谷崎润一郎,也是调查员。”青年有着金色的直发,带着不好意思的笑容在他面前坐了下来。 月下未来打起精神坐正,先为了对方带来的饮料道谢,然后询问对方的要求。 “啊我没什么特别想做的。”谷崎挠挠头发,反而问他,“如果要说的话,我有些好奇,那个石头里面封印的,是什么人啊?” “是最强。”月下未来毫不犹豫。 谷崎露出了困惑的眼神。 最近让系统查验了大量资料,大体明白武装侦探社性质的月下未来并没有试图隐藏什么。 “里面的是名叫五条悟的最强咒术师,就是因为他被封印了,所以这个世界如今才崩坏成这个样子。”月下未来说,“一旦他解封,这个世界也许不会变好,但至少不会变的更坏。” 谷崎露出似懂非懂的眼神,他哈哈干笑了一下,其实完全没料到能听到这么严峻的话题。 “……其实,我想问的是,他是你什么人啊?”他弱气的补充。 “你为了他很努力不是吗?是亲人吗?还是爱人什么的?” “我有点想知道的是这个……” 啊…… 这…… 月下未来滔滔不绝的嘴巴好像一下子被粘死了一样,突然什么声音都发不出了。 “笨蛋——”坐在旁边桌子后面的侦探大声发出嘲笑。 月下未来想说话,又想到五条学长是不是能看到外面来着? 他是意识清醒的吗? 声音也能听到吗? 理智上知道,如果不想被狱门疆摄取信息的话,只要找个空房间、甚至是个空抽屉暂时放一下就好了。 但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忍受狱门疆离开自己的视线之外。 抽屉也不可以,太黑了,空气也不会流通。 这不好。 他又不自觉的把手伸进口袋里,轻轻碰触着狱门疆冰冷的表面。 可、可是也不能让五条悟听到。 谷崎还在目光炯炯地等待着回答。 月下未来掩耳盗铃一般用手虚虚拢住狱门疆。 “五条学长是、是我高专上学时的学长,高我两个年级。” 谷崎疑问:“只是这样?” “……他救过我。” 谷崎歪头:“嗯嗯?” “……我单方面喜欢他。” 他的声音已经接近耳语,所以谷崎也不得不凑近了一些。 完全没有被“学长”两个字所困扰,好像也不觉得两个男性的感情纠葛有什么奇怪一般,谷崎一边“嗯嗯”的点着头,一边不禁被氛围所感染,用同样小的声音追问道:“告白失败?” “没、没有告白。” “为什么?!” 被巨大的声音吓了一跳,月下未来差点在椅子上蹦起来。他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几乎半个侦探社的人都围了过来,系统球在一边很绝望的举着个电子屏【你又忽视了我】。 与谢野双手抱胸,皱着眉头:“为什么没告白?你条件不错的吧?样貌不错,性格也挺好,还有不错的审美。” 贤治附和的点头:“体力也不错,还能细心的不会弄痛奶牛。我也觉得说出来比较好哦。” 芥川虽然站在人群的最后,但竟然同样在围观:“在下是不会认同这样的胆小鬼行径的。” 没人理他。 月下未来为自己时隔多年又一次被公开处刑的暗恋死机了。 织田作之助不知何时绕到了他的背后,拍了拍他的头顶:“我也很好奇。” 不是来安慰他的啊! 月下未来将脸埋进手里,发出了近乎呜咽的辩驳:“因为又不可能成功。” “但只有你自己这么想吧,你又没有问过对方。”不知何时,武装侦探社内唯一的侦探——江户川乱步也凑了过来,一边‘咔嚓咔嚓’嚼着什么一边含糊不清的说。 月下未来:“……这种事不用问也知道啊。” 与谢野不赞同的摇头:“但事实就是你没问吧?” 月下未来放下手,目光没什么焦距的盯着地面,突然长长的叹了口气。 “确实是不可能的啦。” “不论是样貌、能力、家世,还是性格……任何方面,他都比我强出不知道多少个等级,我跟他各方面都没有可比性,而我除了喜欢他这种心情,也没有什么能给他的。” “但喜欢这种心情,只是单方面的自我欲望吧?又怎么能拿来要求对方对此有所回应。” 几个有恋情经验者在月下未来的头上飞眼色。 芥川和织田作之助眼神放空。 月下未来没注意到这些:“说到底,我跟五条前辈根本就不熟,只是我单方面的憧憬而已。他其实也知道这事,没有回应其实就是回答了吧,没有因此疏远我已经是令人感激的事了。而且五条前辈很受欢迎,喜欢他的人真的太多了,他也没有一一回应的必要。” “而且当时时机也不合适,就,没有说。” 不知何时贴在谷崎身上的黑发美少女问:“当时时机不合适,但你们应该是4-5年制的学校吧?至少把这种心情传达给他吧,直到最后也没有说吗?” 月下未来很冷静:“这种事说出来也只会给对方带来困扰吧,没有说出来的必要。” 与谢野沉吟了下,一针见血:“但你现在还喜欢他。” “嗯,喜欢。”江户川不知何时戴上了黑框眼镜,目光犀利地仿佛要刺穿月下未来,“多年不见了,还能为他付出一切,何等傻瓜式恋爱脑,真可怕。” 月下未来苦笑。 “还不至于付出一切啦。”他说。 等五条悟从封印里出来,他就要离开了。 月下未来在心里补充。 25、第 25 章 谷崎听了场八卦,虽然有些恨铁不成钢,但姑且还是心满意足地给他盖上了印章。 这下就集齐四枚了。 下一位提出要求的是名叫国木田独步的青年男性,虽然个性认真,但其实是个很好相处的人。他的任务也很简单:只要在两天之中作为他的下属、按照他提出的计划表来完成任务就可以了。 为了完美吻合他的计划表,月下未来甚至暂时借住了侦探社的医务室,而其他人竟然真的同意了他的借住,看上去完全不担心他在侦探社捣乱或者窃取资料。 6:30起床,洗漱在20分钟内完成,吃早餐20分钟,准备工作在6分10秒内完成,月下未来甚至能在国木田7:32上班之前用15分50秒的时间粗略打扫一下整个办公室的卫生。 然后等国木田正式上班后,用57分钟处理一下被分配到的任务报告,用13分钟给江户川跑腿。接下来一小时18分50秒按照国木田的吩咐,整理过去一周的社内联络,将接下来一周的委托人登门和事件调查精确到每一分钟。 然后跟着国木田出外勤打下手,大约在12:36分回到侦探社,吃饭30分钟,午睡15分钟,下午13:21和国木田一起处理早上的情报信息和案情联络…… 大约就是这样过去了两天。 虽然繁琐,但这对于有系统帮忙的月下未来来说却不是什么太困难的事。 国木田最后给他盖上印章的时候,感动的甚至快要落下泪来。 国木田独步,是一位非常重视时间和计划的人,对他来说,最佳情况就是一切按照计划进行,最糟的类型就是“怎样都好啦”这种自由懒散的自由人。 但遗憾的是,他身边尽是个人主义严重、非常有个性的同事。 所以能遇到一位真的能和他一起严格要求自己的同伴,他觉得非常感动。 最后盖上印章的时候,他甚至对月下未来发出了邀请:“如果您未来打算转职的话,请优先考虑侦探社,我仅代表个人非常欢迎您的到来。” 月下未来:“……” 他对于坚持严谨生活的国木田非常的敬佩,但不代表他也打算这么严谨的活着,坚持两天还不算困难,坚持两周他就要放弃解封狱门疆了。 月下未来端庄的微笑着:“请容我,郑重的拒绝。” 国木田独步,这个令人敬佩的理想实践者,看上去非常寂寞的走了。 / 倒数第二个印章属于芥川龙之介。 他的要求也非常简单。 他要求月下未来,和他认真的打一场。 月下未来歪歪头:“认真,是指怎样的认真?把你的异能力破坏也可以吗?杀掉你的话我赢了也没意义吧?” 芥川的眼睛仿佛燃烧着不可见的火焰,“真敢说啊你!能杀掉在下的话就来试试吧——!” 他们此时站在一个废弃篮球场的两边,天色还早,半夜刚下过雨,空气微凉。 被拉来的与谢野站在旁边懒散的举了举手:“别破坏异能哦,杀人倒是可以,反正我在这里,只要不是砍掉脑袋都可以救回来。” “不……砍掉脑袋说不定也可以……” 同样被拉来的织田作之助站在与谢野旁边,没什么精神的点点头:“不用担心我们。” 话音未落,芥川和月下未来同时动了! 没有人说开始,也没有什么发令信号,两人都是信奉先下手为强的类型,一旦确认了这场交战无可避免,布刃和藤蔓同时拔地而起! 月下未来这些天也不是白修养的,他用那野路子的木遁摸索出了更多的用法。 虽然他确实无法使用传统忍术来操控木遁,但同时也没有了结印的束缚。藤蔓心随意动,像蛇群一般向芥川绞杀过去。 芥川借用布刃撑起自己的身体高高跳起,同时红光一闪,大批藤蔓和空间一起被罗生门撕碎。 但月下未来用藤蔓原本也不是真的指望这东西能牵制芥川。 只是为了遮挡视线罢了。 不动用道具的话,他的战斗一向结束很快。 没有任何防御能阻拦他的刀刃! 芥川的空间屏障也不可以。 “啪!” 只听一声清脆的轻响,芥川的空间屏障在月下未来的刀刃面前就像一块糖晶一般脆弱易碎。 月下未来一刀捅进那屏障的死点内,半透明的碎片四下迸溅! 时间仿佛有一瞬间放慢。 魔眼中倒映着芥川惊骇的面容和燃烧的目光,芥川的死点在他的喉咙,比他眼睛中的火还要更加鲜明。 月下未来能感受到自己周身四面八方传来的布刃破空声。 芥川想逼他躲避! 但那又如何?! 月下未来仅仅晃动头部躲开了刺穿自己脑袋的那条布刃,不管不顾地一刀扎进芥川的喉咙。 但同时他也被十余条布刃刺穿了身体,数条大血管被切断,心脏被刺穿。 他与芥川一同从空中坠落,喷溅的鲜血染红了两人的衣服、染红了地面。 不分你我。 同归于尽。 芥川的喉咙发出“嗬嗬”的声音,看起来像是想说什么。 月下未来张嘴喷出一口血,笑道:“是我……赢了。” “赢什么了?”与谢野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两个傻瓜,“我不在的话不就都死了吗?” [请君勿死]发动! 月下未来和芥川一人头上顶着一个包,并排跪坐在血泊里挨训。 “你们不是敌人吧,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与谢野的语调并不凶狠,却有一种莫名的气势让两人只能乖乖低头,甚至连织田作之助都悄悄后退一步,再退一步。 芥川试图反驳:“仇敌可不会把这两个字写在脸上,在下一向认真对待每一场……啊疼。” 与谢野收回拳头:“但这场战斗一开始就明确是切磋了吧!” 芥川非常会审视适度的安静下来。 月下未来悄悄抬头,试图说服与谢野:“我的体质比较特殊,就算是这种伤也不会死,自愈的话很快……疼。” “那也不是你伤害自己的理由!”与谢野捏着拳头暴怒,“你死了的话大家都会伤心的!你死了的话谁还会去在乎那块破石头!在豁出性命前能不能考虑一下其他人,你已经不是中学二年级的年纪了月下未来先生!” 月下未来老实低头:“对不起……” 他知道与谢野是担心自己,就算相识不久,她也是在担心自己。 芥川也是知道的,所以才会老实坐在这里听训。 与谢野气势汹汹的走了,芥川在离开前,把一枚木质印章扔给了他。 月下未来:“?” 芥川用凶恶的眼神瞪着他:“你最后把那双眼睛的能力关闭了吧?如果不关闭会是怎样?” 月下未来没说话。 芥川的脑海里浮现的是接待室里无法再被操纵的风衣下摆。 “在下还不至于需要你施舍尊严,不用想也知道,不关闭的话估计在下已经在此殒命了吧。” “一条命的恩情在下记住了。” “但是!” “只要你一天站在人虎那边,在下就一天不会认同你的眼光。只是你很强这件事,就算是在下也不会否认。” 芥川说完也不听他的回答,转身时风衣后摆极有气势划出一条曲线,也气势汹汹的走了。 月下未来愣愣地看着两人的背影。 织田作之助抱着月下未来提前脱下的外衣走过来,像安抚小孩子一样拍拍他的头,“走吧。” 月下未来看了看织田作之助的眼睛,又隔着口袋摸了摸狱门疆。 手上的血浸湿了每一条指缝,此时他身上泼墨一般被大片血液染湿,也分不清到底是谁的血,反正都是脏兮兮的颜色。他低头看了看难看的自己,把狱门疆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来,放进了干净的外衣内袋里。 “我身上太脏了,织田君暂时帮我拿一下吧。” 织田作之助木讷的点点头。 “好。” / 回去换过衣服后,月下未来站在了最后一扇门之前。 里面的是武装侦探社的社长,福泽谕吉。 据系统情报所说,福泽谕吉早年曾是政府受雇的剑客,说是剑客,其实类似杀手,专门负责一些见不得光的任务,或者兼任保镖,其人剑术十分高超,被称作为孤剑客-银狼,十几年前退出这行当,跟江户川乱步组成了武装侦探社,作为侦探组合活跃。之后侦探社壮大,就是目前这个状态了。 总的来说,是个大人物。 月下未来想不到他会给自己提什么条件。 要很多钱? 还是铲除侦探社的敌人? 脑子里总觉得浮现出了森医生的脸。 月下未来摇摇头,不再多想,敲门得到允许后走了进去。 房间是仿古的类型,两侧是书柜,办公桌放在最里面的窗户前。银发的中年人穿着一身暗绿色的和服,站在桌前,在看着自己。 跟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这是一位只看面容身姿,就知道他一定是个顶级武道家的类型。 他有着一种月下未来很熟悉的气质。 那是一种,只有在一个领域做到极致的人才有的自信与从容,他心里一定是圆满的,有自己的坚持和信念,所以表现在外的样子才是一种有底蕴的沉稳。 月下未来走到他面前,突然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福泽谕吉用严肃的眼神看着他,朝上伸出手。 握、握手? 月下未来试探性地把自己的手放上去。 福泽谕吉顿了下,说:“‘好的哦卡’。” 这个词在他嘴里说出来像是在说什么重要文件。 月下未来尴尬的快把自己烧起来了,慌忙抽出手,拿出“好的哦卡”放在福泽谕吉的手上。 他想问,您有什么要求吗……但总觉得这个氛围张不开嘴。 就看福泽社长动作自然地从袖袋里摸出一枚木质印章,将第七枚代表认可的红印端端正正的盖了上去,然后再交还给月下未来。 月下未来捏着卡纸,吭哧吭哧的问: “您,您没有什么希望我达成的要求吗?” 福泽谕吉看了看这个迷茫的年轻人,收起印章的动作停顿了下来。 “月下君,你的委托,是希望芥川君能解除五条悟的封印?” “是。” “为什么?” “?” “无论是一年前五条悟被封印的事,还是关于你死亡又复活的事,侦探社都接到了情报。复活这种事可是千年难见的,得到了这样的机会却不为自己打算,而是跑去救人。找回五条悟让你花了很大的代价吧,毕竟这么多人都没成功的事由你做到了。告诉我,为什么?” 福泽谕吉的眼睛是一种温柔的颜色,此时却仿佛能看穿人心。 月下未来与他对视,狱门疆沉甸甸坠在口袋里。 他说:“我不知道。” 福泽谕吉与他对视。 “我不知道这需要什么理由,我只是想这样做。” 福泽谕吉点了点头,“这样啊。” “请伸出手。” 月下未来抬起拿着卡纸的那只手。 福泽谕吉略微拨开卡纸,用尚未收回的印章“啪”地在月下未来的手心里盖了一下。 鲜红的“好的哦”印在了他的手心里。 福泽谕吉的表情非常严肃:“如果没人夸你,那我就冒昧说一句,干得漂亮,月下未来。” 月下未来迷茫的眨眨眼。 “一直以来,辛苦了。” 月下未来的手指颤抖了一下,深深低下了头。 / 时间:20:37 地点:武装侦探社正门大厅。 大厅里的家具都被清理到墙角,芥川龙之介站在空荡荡的房间中央,月下未来将狱门疆放在了他的面前。 “要开始了——” 25-30 第26章 “前辈,我喜欢你!请、请和我交往吧!” 五条悟歪头看着面前相对他来说娇小可爱的学弟,拨动舌尖,让嘴里的棒棒糖从左腮划到右腮。 “不要。” 学弟头上仿佛有透明的耳朵垂了下来,抬头看了他一眼,明明眼眶里都有眼泪在打转了,还是努力挤出个笑容:“我、我想也是。” “未来,这好像是你第四次告白了吧?”五条悟低头凑近他,那双璀璨的六眼从墨镜上沿稍微露出了一点,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16岁的黑发蓝眼的男生名叫月下未来,是五条悟小两届的学弟,被五条悟逼近的一瞬间,有些弱气的退后一步,“对不起,我不会再……” “但我想要第五次告白。”五条悟打断了他的话,他不用想就知道这个学弟要说什么,他不想听。 独断专行的五条悟再次强调了一遍:“虽然我基本没可能答应你,但我想要第五次告白,可以的吧?” 想也知道月下未来不会拒绝他。 等五条悟志得意满地从小树林走出来后,听了个全程的夏油杰和家入硝子一同用看什么有害垃圾的目光看着他: “人渣。” “是人渣呢。” “什么嘛。”五条悟抗议,“杰你不能因为输了赌约就骂我人渣吧?” “我又不是因为这个……”18岁的夏油杰揉了揉额头,“不过悟,一个赌约你要我四次赌注这也太过分了吧。” 一旁叼着烟的家入硝子把看人渣的目光移向了夏油杰:“你们还用人家的告白打赌???” 夏油杰试图澄清:“我们就赌了一次。” 五条悟兴高采烈:“但未来向我告白了五次哦。” “目前只有四次!而且那是你强行要来的吧?!”夏油杰吐槽。 五条悟想了想,吐舌头卖了个萌:“哎嘿XD!” 夏油杰和家入硝子同时做了个呕吐的表情。 “啊不行了不行了,这个地方人渣浓度过高。”家入硝子摆弄着手机,摆摆手往外走,“我先走了。” 夏油杰用手拢着嘴巴冲她的背影喊:“下午有课,硝子别忘了哦。” 现在是夏天,天气晴好,气温炎热。夏油杰的外套被他拿在手里,身上的白衬衣被汗浸湿了一些,有阳光穿透树荫落在地上。 家入硝子越走越远,渐渐消失在光中。 夏油杰回头看他:“走吧,去兑现你的赌注,请你吃冰。” “啊……好……” 五条悟张了张嘴。 阳光、高温、树叶、风、夏油杰、家入硝子、阳光、风、棒棒糖、嘴里的甜味儿、汗渍、阳光、风、地面上摇晃的树影、手上的纹路…… 所有的信息都流入六眼…… 所有的信息都被他接收…… 五条悟睁大眼睛,霜白的睫毛在阳光下好像纯白的羽翼。 夏油杰的笑容仿佛模糊了一瞬。 有哪里,不太对劲…… / “轰——” 扭曲的咒灵在闪现的红光中瞬间蒸发。 “啊赶上了赶上了。”五条悟从高绝的峭壁上落下,散步般走到跪坐在地的七海建人身边,“哎——?七海,你是在哭吗?” “……嗯,在哭。”七海建人仓促地一抹脸,不理五条悟,用力撑起身体跑进废墟里找刚刚被吹飞的灰原雄。 灰原雄差点被咒灵咬断,又被五条悟的攻击吹飞,还很坚强的自己跑回来了,虽然一瘸一拐的,但还活着。 还活着—— 七海建人冲上去扶住同伴,抓着灰原雄的手臂握的死紧,灰原雄体谅同伴惊慌的心情,脸上黑一道白一道的,左眼被血糊的睁不开,还努力露出个安抚的笑容。 “没事没事,我没事的。” 七海建人看了他两眼,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 他以为要失去他了…… 他以为这个总是很开朗的同期要死在这里了…… 死。 【死】 咒术师总是在跟死亡打交道。 死就是再也不会说话,再也不会笑,再也没有机会看看这个糟糕又美好的世界。他看过那么多死在咒灵手里的人,扭曲的肢体,残缺的尸体……他没办法想象灰原雄也会是其中之一。 如果这样的话……如果灰原雄死在这里的话—— 他可能也没勇气继续在咒术师这条路上走下去了。 虽然这话不想跟五条悟说。 但。 五条前辈及时赶到真是太好了…… 回去后两人老老实实的跟五条悟道了谢。 “那——为了庆祝七海和灰原没有死在一个区区二级手里,我们去吃大餐叭!”五条悟噼里啪啦的按手机,“杰和理子他们都已经到了,就差你们了,这次有很好吃的甜品哦,我们也快点过去吧!” 七海建人看了看一身土一身血的自己和灰原雄,又看了看仿佛每一根头发都在闪闪发光的五条悟,叹了口气。 等常识人七海建人和灰原雄回去包扎伤口换了衣服、再赶去聚会现场的时候,那群人早就开餐了。 一年级的伊地知洁高给他们拉开包厢门。 坐在左边的是女生们,五条悟之前任务里认识的大小姐天内理子和她的朋友黑井美里对他们点头示意,旁边是家入硝子,再往后是四年级的前辈庵歌姬和冥冥。 右边伊地知后面是一年级的月下未来,这孩子捧着一罐啤酒在豪爽的吨吨吨,他背后已经有不少空罐了,看样子又是个预备酒豪,但他是未成年啊!谁给他的啤酒?! 破案了。 月下未来后面比他高一头的前辈五条悟正在打开另一罐啤酒,还殷勤的递到月下未来的手边,明明五条悟自己也喝的是果汁。 月下未来你不要太纵容五条悟了啊! 就没人能阻止这个人了吗? 啊,五条悟身后的夏油杰,正在把什么不明液体兑进了五条悟的饮料里,七海建人眼尖的看见了他手心里一闪而过的瓶子标签。 是芥末油。 对不起,咒术师里可能就没好人了。 包厢最里面端坐着一个铁塔般的身影。 是校长夜蛾正道。 这位可能是在场唯一的良心的壮汉,今天难得没戴眼镜,但仔细一看,脸色通红,目光已经没焦距了呢。 这位可能是五条悟的第一受害者。 夏油杰看见了新进门的两人,向这边挥了挥手。 一向崇拜夏油杰的灰原雄快乐地向偶像跑了过去,七海建人坚定地在伊地知旁边坐下了。 让他安静的吃两口,安静的离开吧。 五条悟终于放过了月下未来,端着杯子硬挤到了七海建人和伊地知中间,随手把啤酒塞进了七海建人的手里:“七海我们干一杯吧!” 七海建人意味深长的看了眼五条悟手里端着的橙汁杯子。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五条悟还没发现,不过干的漂亮夏油前辈! 七海建人不是没碰过酒的乖宝宝,他顺从地接过啤酒跟五条悟碰杯,然后笑看五条悟被辣的口腔喷火满房间找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爆笑的不止是天内理子一个,但她笑声最大。五条悟找到杯牛奶缓解了下之后立即跟她掐了起来。 这场聚会维持到很晚,因为这家店是五条家产业,所以就算玩到很晚也没人赶他们。 五条悟最后也被灌了两口酒,昏昏欲睡地趴在桌子上。 六眼看着眼前的一切。 杰可能是刚结账回来,手里拿的是夜蛾正道的钱包。冥冥和硝子在小声说着什么,庵歌姬躺在一旁打呼噜,天内理子和黑井美里跟他们不同路,怕回去太晚没有电车,一个小时前已经走了,夜蛾正道好像已经清醒了,不知道是去外面吹风还是去厕所了,伊地知和灰原雄被灌醉了堆叠着睡在一边。 全场就数七海建人和月下未来喝酒最多,但看上去完全没醉,两人凑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什么,月下未来俯身过来,将自己的外套盖在了五条悟的肩上。 视线被外套翘起的衣领遮挡了一点点,亮晶晶的拉链在玻璃杯上反射出清晰的影子。 五条悟看着眼前的一切。 玻璃杯的棱角折射出清亮的光芒,透过灯光能看到小小的虹光被映在桌面上。 六眼倒映着眼前的一切。 就算闭上眼睛,所有人的身影依旧倒映在六眼的视野中 好像……有哪里不对…… 哪里呢…… 好困,想不起来。 / “……祝贺五条悟同学、家入硝子同学、夏油杰同学顺利完成学业,成为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73届毕业生……” 顶着后辈们目光灼灼的视线,三人依次从校长手里接过代表正式结业的学位证书。 今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所有高专师生都到齐了。 虽然都是咒术师,但学生和毕业生的身份还是不一样的。 至少心理上不一样。 五条悟笑嘻嘻地甩了甩手里轻飘飘的结业证书,一把揽住站在旁边夏油杰的肩:“杰我们翘班吧。” 夏油杰无语的看了他一眼:“刚毕业就翘班?” “可是我毕业了哎,不应该玩个十天半个月的?我想要毕业旅行!” “你是小学生吗?”家入硝子懒懒的吐槽。 五条悟低头,墨镜滑落到鼻尖,他试图用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打动自己的同期:“哎——可是硝子不想要假期吗?” 早就看腻五条那张脸的家入硝子陷入沉思。 “想要。” “你们啊——”正经人夏油杰叹了口气,口风一转,“那机会难得,我们去国外旅游吧?国内都逛腻了吧。” 家入硝子:“就是啊,祓除咒灵哪里都去。” 五条悟快乐的翘起嘴角:“那我们去马来西亚吧?我想…去……” 啊,又来了。 这种晕眩感。 最近六眼这是坏掉了吗? 他松开手,不顾夏油杰疑惑的目光,一种直觉让他走到礼堂门口,抬头看向天空。 今日天气晴好,天空碧蓝,万里无云。 像是要将整片天空容纳在眼睛中一般,五条悟睁大了苍蓝色的六眼。 如果有人在旁边看到这一幕,说不定根本分不清到底是天空倒映在那双眼睛里,还是天空映出了那双不可思议的眼睛。 天空高而远。 在普通人无从察觉的领域里,无数信息通过六眼流进了五条悟的大脑。 有什么要发生了。 有什么要出现了。 在只有他一个人能看到的视觉中—— 天空,裂开了。 漆黑的裂缝从一条线开始,无声无息的横贯了整片天空,有什么在其中涌动着。 接下来就是水。 仿佛天河倒倾,在漆黑的缝隙中涌出了透明的水。 这一过程在六眼中无比清晰,似慢实快,好像在一次呼吸中就完成了世界的聚变。 水涌了出来。 远处的人们仿佛什么都没察觉一般依旧在进行自己的生活,东京的人群车辆依旧川流不息。 水无声的落在地上,无声的汇聚成河,又汇聚成海。 人们在水中前进,车流在水中开动,明亮的气球在水中徐徐飘向天空,哭泣的小孩子在水中被妈妈抱进怀里。 所有人就像是琥珀里面的小虫子一般。 湿咸的味道扑面而来。 是海水。 五条悟蹲下身,将手放进水里。 波光混杂着浪花冲击着他的手腕。 他并拢五指,用双手掬起一捧水。 水流从他五指间滑落。 虚假的到底是这个世界,还是他。 有什么冰冷的东西跟着水一起涌向六眼、又涌向他的大脑。 记忆开始复苏。 “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站起身来。 礼堂里的同伴们依旧像是什么都没察觉一般向这边呼唤,硝子凑在歌姬身边在说什么,夏油杰在向这边张望,没人察觉到这天地的异变…… 五条悟的目光在他们身上一一扫过,再没有停留。 “原来如此啊。” “这就是狱门疆。” 他一边喃喃着,一边闭上了眼睛。 再睁眼时,一切都不见了。 没有了温暖的阳光和柔软的风。 身体无力,咒力空无,水渐渐漫过脚踝。 在被封印者看来,狱门疆实际上并不大。 这个黑漆漆的空壳里,只有他自己存在。 / 罗生门撕裂的空间只有小小的一条黑色缝隙。 就像画布上突兀的被人抹上了一笔纯黑,狱门疆和纯黑重叠的一瞬间,像是再也关不住里面的猛兽一般,裂开了。 有什么漆黑的东西混杂着海水喷涌而出,强劲的风压回旋在这个办公室里,像是在羊水中包裹的生命一般,深黑中裹着的一抹纯白滑了出来。 是五条悟。 他与月下未来相差了6年的时间,但不用看脸月下未来也能认出他。 时间像是也偏爱五条悟,他与十年前并没有太大不同。 但他又是有很大不同的。 不知他在狱门疆里是怎样度过的,整个人都瘦脱了形,此时侧身躺在地上,甚至几乎看不到胸膛的起伏。霜白的睫毛安静的垂在脸上,那双苍天之瞳被隐藏在薄薄的眼皮底下,白发和黑色的衣服湿漉漉的贴在身上、垂在地上,死气沉沉。 甚至会让人怀疑他是否还活着。 时间仿佛在此时凝固。 月下未来不自觉忘记了呼吸,他认得出又不敢认,他从未见过、甚至连这种可能性都没有出现在他脑海里哪怕一秒…… 那位最强咒术师、六眼的神子、仿佛永远仙人一般高居云端俯视人间的五条悟…… 怎会如此狼狈…… 他情不自禁地往前迈了一步。 ——! 只是一步的距离,一股极端危险的感觉击中了他的全身。 月下未来僵住了。 他感觉自己面前仿佛并不是一个瘦弱而狼狈的人类,而是什么重伤又危险的猛兽,只是一步的差距,只是踏入猛兽警备范围的第一步,就让他全身汗毛竖起。 身为动物的本能在提示他: 危险! 别靠近。 别靠近! 只要靠近一步,猛兽就算将死,也会在死前撕碎他的喉咙! 他身边的芥川同样感受到了这一股无形的杀气,身后的长外套再次化为了蠢蠢欲动的武器,整个人因为应激反应也开始散发杀气、如临大敌。 月下未来伸手横在芥川身前:“芥川,别动!这是我……” 话音未落,徒然暴涨的危机感让他转手揪着芥川的衣领蹲了下去。 “轰——!” 月下未来只见到一束红光在视网膜上一闪而过,甚至都无法确定是不是红色,毫无疑问来自五条悟的攻击从他头顶擦过,巨大的风压从他身后爆裂,墙体破碎,灯光闪了闪彻底暗下来,皎洁的月光直接倾撒在侦探社的大厅里。 靠近街道的半面墙被轰碎了。 碎发飘飘扬扬落了满地,月下未来的长发尾端刚刚被卷进去了一截,他甚至都没感觉到疼,被卷进去的那段头发就整个被搅碎了。 束发的绳子在冲击下断裂,跟黑色碎发一起落在地上。 月下未来顾不得这点小事,屏息凝神防备下一次攻击。 要不是他速度快,他跟芥川不死也要重伤。 芥川看上去也愣了,好一会儿才说话: “咳咳、在下……” 月下未来语气冷硬:“闭嘴。” “芥川……不要插手,这是我的战场。” 此时侦探社只有四个人,五条悟,月下未来,芥川龙之介,还有为了第一时间抢救病员而留下的与谢野晶子。 与谢野晶子此时在医务室,估计是早有预料,听见这么大的动静都没出来看一眼。 月下未来单膝跪在地上,死死的盯着前方的五条悟,他看上去并没有清醒的意识,只是本能在杀气的刺激下做出攻击。 这样的攻击平日里对于五条悟来说可能什么都不是,但现在,月下未来能看到他的手在细微的发抖。 不知道他现在的身体状态到底如何,但看起来,这样的攻击对五条悟自己也是种消耗。 情况不太妙。 月下未来在心里暗自下定决心。 只要打晕五条悟把他送到医务室就行了。 对方状态不佳,可以一试。 速战速决。 【系统,刀。】 冰冷的触感在他手中出现,但系统却第一次在他战斗时表现出了不同意见。 【宿主,你是要跟他战斗?】 月下未来无感情的看了眼系统。 系统很困惑:【你喊他一下试试?你们不是敌人吧?】 月下未来一边盯着五条悟一边快速跟系统解释:【第一,他现在意识不清楚,应该认不出我。第二,我们近十年没见面了,他记不记得我都是个问题,别说还能听出来我的声音。第三,他怎么能分辨出月下未来此时不是他的敌人。】 【就算是野兽,在这种情况下,除非是真正信任的人,一律都当敌人处理才比较正常。】 系统很困惑,它感觉哪里不对,又好像没有不对。 但总觉得自己仿佛受到了欺骗。 人类出品的故事里,十个有十个都会在爱人的呼唤中清醒过来……不是爱人是朋友也行啊,不是朋友熟人也不是不能凑活一下,怎么到了月下未来这里,就直接判定成不可能了。 它还是努力劝了劝:【要不你试试?】 月下未来不理它,他试探性的放出藤蔓,只是还没近身就被五条悟的攻击搅碎。 考虑五条悟此时大概是在根据咒力定位攻击。 月下未来双手交错一抹,数枚蒲公英的种子在他手中瞬间抽芽绽放,此时室内气流因为战斗的余波还在激荡不休,这些轻飘飘的小东西很轻易的就随风铺满了整个侦探社。 蒲公英上附着着月下未来的咒力,如果闭上眼睛,按理来说是分不清他的具体身位的。 月下未来脚下用力,随着气流的涌动蹬地起跳。 “危险!” 是芥川! 月下未来此时正在半空,疑问出现的瞬间有了解答,可能是突破了某一条距离线,一股比刚刚更加危险的感受击中了他,在大脑反应过来本能就做出了解答: 会死! 就像是被巨兽从空中俯视。 被看到了! 被注视了! 被盯住了! 被锁定的感觉是那么的清晰,甚至都来不及再做出下一个动作自救。 视线之中的五条悟依旧没有睁开眼睛,但他的手指做出了弯曲。 仿佛有细细的紫色电流在他指尖闪烁—— 可能在这千分之一秒的时间,月下未来做出了唯一能做的事。 “悟!” 时间在此时无限拉长—— 死? 还是活? 奇迹发生了。 月下未来不确定五条悟是不是睁眼看了他一眼,但他指尖的紫色电流消失了。 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眼,月下未来踉跄一下,轻松的站到了五条悟的身边。 这个最强的男人死气沉沉的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丝毫不见刚刚那种气势节节攀升的危险感。 “啪嚓。” 碎石落下的声音惊醒了月下未来,他顾不得满地狼藉,也顾不得窗外逐渐聚集的人群和远处传来的警笛声。他不敢碰五条悟的身体,蹲下身第一件事就是轻轻将手放在五条悟的手腕上。 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挡了他一下,下一刻又如雾般消失无踪。 他的手,确实的触摸到了五条悟的手腕。 湿漉漉的,像冰一样冷的肌肤。 月下未来就算把所有的感知集中在这薄弱的接触点上,微弱的心跳依旧几不可见。 但,还活着。 还活着。 系统会意的凑过来,将五条悟的即时心电图展示在系统屏幕上给他看。 月下未来猛地捂住眼睛。 “与谢野医生!与谢野医生——” “来了。” 干练的女性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大厅,在月下未来呼唤她的时候第一时间站在了伤者面前。 [请君勿死] 异能发动! 温暖的光芒中,五条悟的呼吸逐渐平稳了起来,冰冷的手也有了温度。虽然还是有些过分消瘦,但看上去终于像是个正常人了。 只是,还没有醒。 与谢野皱了皱眉,没跟月下未来提。 他这会儿看上去完全没了之前的精明劲儿,整个人看上去终于像是个二十出头的男孩子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白发的男人,眼睛里有了光。 与谢野有点欣慰的想: 反正一次不行就多治疗几次,这点功夫她还是不会吝啬的。 她指挥着月下未来抱五条悟去医务室,让病人湿乎乎的躺在地上算怎么回事。她和芥川去应付上门的警察和民众,反正武装侦探社每个月都要来这么几回,估计大家也都习惯了。 至于赔偿就回头再说吧,实在不行让月下未来做工抵债,反正看国木田很中意他的样子,估计不会反对。 / 一手环过五条悟的脊背,一手托住腿弯,月下未来抱着他侧身走进医务室。 怀中的重量轻飘飘的。 明明是个成年人,但此时的五条悟抱起来感觉连骨头都轻了二两。不知道他在狱门疆里经历了什么,连与谢野的异能都只能让他勉强看起来健康一点,而没办法让他直接恢复到全盛状态。 月下未来给他拿热水擦了擦身体,换了干净的病员服,塞进了医务室的床上。 五条悟微长的白发散落在纯白的被褥里,看上去简直要被淹没在这片虚无中。 只有随着胸膛微微起伏的衣物能给人一点他还活着的实感。 对于五条悟这种等级的强者而言,视线也是有重量的。虽然不知道他现在能不能察觉,不过月下未来看了他两眼,还是克制的别过头去不再打扰他,只是把没有质量的系统按在五条悟的手腕上。 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听着外面噪噪切切的人声,盯着系统面板上的心电图发呆。 / 这是……出乎他意料的发展。 他原本的设想是,狱门疆被打开后,五条悟就像五条悟一样,用一如既往的嚣张姿态走出来,说点什么“嗨,来的好晚啊”,或者什么“没想到你还活着啊未来”…… 然后他们可能相互寒暄一下,或者依五条悟的性格来说,连寒暄都不用,直接打个招呼,两人直接分道扬镳。 毕竟五条学长很忙嘛。 突然被封印一年,需要他去处理的麻烦一定堆的像山一样多。 总之就是,两人的联系就到此为止了,五条悟去处理五条悟要做的事,月下未来就继续去调查一下羂索的行踪、调查一下那个可能造成15亿人类死亡的麻烦…… 如果任务成功,可能会再见五条悟一面,不过从他的推测里,再见面应该会发生冲突…… 如果任务失败,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他可能再次死在哪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然后过些年,世界毁灭。或者乐观一点想,系统根本就是假的,是骗子,是他大脑臆想的产物,世界也不会毁灭,而是继续普普通通的走过一年又一年…… 月下未来的眼睛里倒映着五条悟的心电图…… 房间里没有开灯,除了从窗户里投下的月光,只剩下系统仿佛呼吸一般微微绽放着光芒。 黑暗放大了恐惧,同样会放大欲望。 月下未来单脚踩在椅子上,把下巴磕在自己的膝盖上。 五条学长……五条悟现在躺在自己旁边。 在自己右手外,不足半米的地方…… 想摸摸他的胸口,想触碰他的侧颈,或者只有手腕也可以…… 月下未来现在,非常非常想触碰五条悟。 想感知这个人的心跳…… 系统不行。 系统还不够。 想亲自确认他还活着。 手指伸直又弯曲,他用力握住了木椅冰冷的边缘。 门外的嘈杂声渐渐远去。 “咔哒。” 是大门被合上的声音。 芥川和与谢野应付完外人,没有来打扰他,体贴的直接离开了。 侦探社彻底安静下来,能听到的只有月下未来自己的呼吸声。 他屏住呼吸,试图去寻找五条悟的呼吸声。 但大脑过于噪杂,他听不清。 【系统。】 系统:【?】 【有没有办法进一步确认他的身体状况?】 月下未来在系统界面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状态面板,上面的三维模型可以精确到每一个脏器细胞。但这具身体本身就是系统产物,系统寄宿在他身上,能精确探测是合理的。但换到五条悟,只能检测一个血压心跳是不是也太拉跨了? 系统感受到了宿主隐约的嫌弃,很冷漠:【可以,那我至少需要他的一滴血,你动手还是我自己来?】 月下未来迟疑了下。 【……这不太好,暂时算了。】 毕竟是六眼,血这种东西不好外流,哪怕是系统。 果然还是先等他醒来再说吧。 万一啥事没有呢? 系统一声不吭的又回去当它的心电监护仪了。 今晚月下未来难得没进梦境训练室,但他也没有去睡。 他一直坐在那把椅子上,在距离五条悟只有30厘米的位置上,每次稍微有些困倦的时候,又会立即被恐惧惊醒。 这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他害怕。 他一直很害怕。 月下未来怕这是梦境。 也害怕身边的人会在他睡着时无知无觉的死去。 他甚至害怕五条悟会在他闭上眼睛后一声不吭的醒来离开。 他知道这些都不会发生。 这不是梦,五条悟是最强咒术师,偶尔体贴的五条学长也不会吝啬一个告别。 但有时候大脑的的胡思乱想又是不讲道理的,今晚的月下未来什么都怕。 他整晚都盯着那根代表五条悟的心电图,一上一下的曲线让人安心。 月光渐渐暗淡,黑暗填充了房间里空余的部分。月下未来打开了隔壁治疗室的灯,让些许光线能透过布帘映到这边。 他不怕黑。 但他怕五条悟半夜醒来会觉得怕。 虽然……五条悟怕黑,这句话总觉得像是什么冷笑话一样。 月下未来一边觉得自己可笑,一边又这样做了。 / 天色由暗转亮,当阳光照在窗沿上时,月下未来又去关上了灯。 五条悟还是没有醒。 8:27 与谢野推门进来。 月下未来抬头看她。 “给。” 便利店包装袋哗啦啦的被甩进他怀里,打开一看,是四个包装好的饭团和两瓶矿泉水。 与谢野背对着他换外套:“我想你也没吃饭。” “谢谢。” 月下未来不动声色的清了清沙哑的嗓子,拧开矿泉水喝了两口。 饿吗? 不知道。 不饿吗? 分不清。 他盯着饭团看了两眼,不想吃,于是又系好口袋放在了旁边。 与谢野看他的样子就知道情况,也不多劝,换了件白大褂洗了洗手,过来检查了下五条悟的情况。 月下未来抬头看她:“怎么样?” 与谢野好歹也是有正经医师执照的,但经过她异能治疗的人还能怎么样,这个白毛除了瘦了点怎么看都是个健康人了啊。但既然病人家属不放心的话…… 她从口袋里摸出一把手术刀:“要不我再给他来一次?只是你懂,我只能治疗濒死的患者。” 月下未来当然懂。 他就是被与谢野一边说着治疗一边…… 不,不想了。 大脑的自我保护阻止他回忆起当时的景象。 “不,谢谢,不用了,与谢野医生您去忙吧,我看着他就行了。”月下未来恭敬的送走了这尊大佛。 室内再次安静下来。 太阳由东到西。 / 在太阳升到天空最高点的时候,谷崎润一郎推门进来了。 他的脸上不见了之前的温吞柔软,变的紧张不安。 月下未来仰头看他:“怎么了?” 谷崎咬紧牙关:“带着人跟我走,军警突然来查通缉犯,到楼下了。” 月下未来:“?!” 第27章 军警? 怎么会是军警? 不应该是公安…… 电光石火间,月下未来突然明白了,是五条悟! 羂索果然在狱门疆上做了手脚,但他和系统都没检查出来,只有一个可能,机关是触发式的,触发的关键就是狱门疆解封的一瞬间。不然早不来晚不来,为什么昨晚刚解封了狱门疆就来抓人了?而且来的还是军警……抓他这条小鱼可用不到军警。 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月下未来当即用被子卷起五条悟扛在肩上,手上绿色光芒一闪,几条藤蔓将被子卷带五条悟就牢牢捆在了身上。 五条悟身高190,月下未来身高185,加上一床厚实的冬被,说实话这个状态确实是不太好看,但都要逃命了还要在乎好不好看?是不是太悠哉了一点? 谷崎润一郎的异能力为——[细雪]。 是可以在现实里投影出幻象的能力。 简单来说,他可以做全息投影。 是个用法非常宽泛的能力,用来掩护撤退和刺杀有奇效。 所以才让谷崎来掩护月下未来离开。 虽说有军警,但实际上楼下的声音并不嘈杂,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安静。 事实上这就是最大的反常了。 要知道侦探社楼下可是商业街。在中午十二点的时间,很安静。要不是月下未来从昨天晚上起一直心不在焉的,估计早就注意到了。 重新拾回警惕心的月下未来没有贸然靠近窗户,而是让系统去探查,然后开个面板给他直播。 楼下已经被军警团团包围,芥川他们站在一楼咖啡厅门口被包围其中,月下未来移动视线,在其中看见一个特殊角色。 “月下君?你在做什么?快点跟我走?”谷崎站在侦探社门口焦急的说。 月下未来从系统屏幕上抬起头:“你打算怎么走?” 谷崎察觉了什么,有点迟疑的说:“后门和电梯不能用,用我的异能,直接从正门下去……” “你刚刚是这么上来的?” 谷崎点点头。 “一般来说这样的确可以,但这次不行。”月下未来干脆让系统截图给他发在手机里,手机是孤儿院那会儿买的,他展示给谷崎看的是一位穿着军警制服的白发男子,腰侧带刀,笑眯眯的站在边缘,看上去并不显眼。 “他是条野采菊,是‘猎犬’的人,能力不明,但拥有极端强化的五感。我们从他面前走,只会被一下子全抓住。”月下未来收回手机。 猎犬是军警、也是政府最强的异能力组织。 他们只有五个人,传闻很多,但可以确定的是,就算咒术师规模成军的现在,猎犬的地位也不可取代。 “这……可是……”谷崎不可置信,“可是我刚刚就是在他面前走过去的,他没发现……” “他是故意的。”月下未来很果断。 他沉吟了下。 【系统,扩大搜索范围,楼顶有人吗?】 系统顿了下:【有人,一个。】 系统侵入了军警内部联络系统,给月下未来展示了一个黑发男子的照片。 【末广铁肠,‘猎犬’最强战力,异能力未知,但具有非常强的身体力量。】 “最强……还真看得起我……”月下未来舔舔嘴唇。 咒术界的最强还被他扛在身上呢。 果然,这就合理了。 条野采菊从楼下故意放谷崎过去,如果谷崎带他从楼下离开,那就正好拿下,那如果他更警惕一些,或者说不信任谷崎,可能会从楼顶离开。这时就正好撞上了他的同伴。 在侦探社几乎都被牵制到楼下的情况下,就算他的同伴只有一人,也差不多能把月下未来拿下了。 至少他们是这么想的。 更别说是所谓的“最强”了。 他这边带着无意识的五条悟和正面战斗力不算很强的谷崎,先不说根本放不开手脚,只要他们打起来,条野采菊和大批军警就可以立即上来支援。 而且月下未来还有一种忧虑。 他现在是被政府盖章认定的、罪大恶极的通缉犯。 他一旦被抓,侦探社要怎么办? 现在还能说是一切都是误会,他不出现,那侦探社跟他没关系,如果他顺利跑掉,可以说他正巧藏在这栋楼里,跟侦探社又有什么关系。 但一旦他被抓,他敢肯定,侦探社那群好人一定会去试图保下、或救回他。 这不行。 反正他接下来注定不会有普通的生活了,通缉犯有一个就够了。 至少不能把这群人拖下水。 在这样几乎处于绝境的情况下,月下未来的思路反而清晰了起来。 / 末广铁肠蹲在天台边缘,近乎无所事事的低头数楼下的人头。 37、38、39…… 好多远远看热闹的人啊…… 都没事做吗? Y.U.X.I- 身后远远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 两个人。 “吱——” 天台门被推开。 他站起来回头看去,映入眼帘的景象却让他有些出乎意料。 只见那个通缉犯月下未来,一边肩上扛着一个被束缚住手脚的金发女子,一边用匕首架着那个侦探社员的脖子,走上了天台。 末广铁肠缓缓打出个问号。 这是……怎么回事? 不是说侦探社是那个通缉犯的同伙吗? 自导自演? 那个女的又是怎么回事? “我有人质!你不要过来!你过来我就杀了这两个人!”名叫月下未来的通缉犯大声叫嚣。 叫谷崎的侦探社员看上去已经慌的六神无主了,虽说没有大喊大叫,但抖如糠筛,用一种无辜到可怜的祈求神色注视着这边。 月下未来肩上的女人随着他的动作甩来甩去,看起来已经失去了意识。 末广铁肠:“?” “你……不会以为,自有了盾牌我就会手下留情了吧?”末广铁肠左手按住腰间的刀柄,铁器摩擦的声音压迫着敌人的神经,他面无表情,却近乎优雅的抽出这柄凶器。 通缉犯后退一步,声嘶力竭: “你不要过来——!我只想要钱!给我钱!给我一亿日元!让我离开!不然我们就一起死!” 末广铁肠已经懒得说话了。 来之前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敌人,才让‘猎犬’出动。 太无趣了。 一瞬间就能结束。 在日光闪过刀锋的一瞬间,末广铁肠脚下用力,瞬间闪现在月下未来面前,举刀下劈,日光在他背后形成了一轮明亮的光晕。 但。 犯人脚步飞快的后撤,带着两个累赘竟然躲开了,只是那个被挟持的谷崎不知是不是腿软,被通缉犯向后拖动的时候踉跄一步,脚还在了他的刀锋之下。 末广铁肠:“?” 他反应很快的硬生生止住了刀锋的下落趋势。 但已经晚了! 只见他眼前一花,像是有什么光幕被撤开了一般。那个侦探社员的腿竟然已经撞上了刀锋。 血花四溅,人质当时就大声哀嚎了起来。 “好疼啊!不要!你不是警察吗?!救救我啊——!你不是来救我的吗?!” 犯人用手臂硬架着人质后撤,不知不觉他们已经站在了天台边缘。 “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就跳下去了!” 末广铁肠拿着沾血的刀站在原地,眉头微皱,他怎么有种被算计的感觉? 怎么回事? 刚刚确实不该砍到的…… 末广铁肠难得有点烦躁的想:算了,不管怎样,只要制服犯人,这一切闹剧就都结束了。 他往前迈了一步…… 犯人又往后退了一步。 通缉犯的半只脚已经悬空。 末广铁肠眯起眼睛。 不会让你跳下去的。 “喂喂,铁肠先生,无论你想做什么,都不可以哦。” 就在末广铁肠打算结束这一切的时候,无线耳麦里传来了同伴的声音。 身体前倾的角度硬生生停止了。 末广铁肠歪歪头:“?” 耳机对面像是能感受到他的疑惑一般,立即解答了他的疑问: “你对面的罪犯月下未来应该有个了不得的黑客同伙,从刚刚起,你们的一举一动都被直播在了各大网站首页,保守估计大概有上千万的日本国民都看到了呢,想关都关不掉。” “也就是说,恭喜你出名了哦,铁肠先生。” “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不过刚刚有大人物打来电话了,不能做哦,绝对不能做,你今天再做点什么出格的事明天整个‘猎犬’都要被问责了。” 末广铁肠不是个傻瓜,他懂这个意思。 私下里怎么对待犯罪都没关系,人质受伤也没关系,只要能解决任务,他人不会问手段。虽然他没打算让人质伤亡,也有这个自信,但普通人是不会相信的。 刚刚人质莫名其妙的受伤肯定被播放出去了。 或者说,这个侦探社员肯定是跟月下未来一伙的,人质受伤压根就是他们的计划。 为了让末广铁肠、为了让他背后的人处于舆论困境之中。 “给我一亿日元和直升飞机我就放人!不然我们一起死!” 月下未来站在谷崎身后看向这边,他说话的声音充满了急切和贪婪,但他的目光却平静如水,仔细去看,还能隐约看见一丝笑意。 末广铁肠嘴角下撇,归刀入鞘:“啧。” 第28章 “哎你听说了吗?前天那个通缉犯的事,最后好像是没找到哦。” “不是说带着钱上直升飞机逃走了吗?怎么会没找到?” “新闻说是正在搜寻,但网络上的新消息说其实是坠机了。犯人带着钱和女性人质上直升机之后,在市区把钱全撒下去了,然后飞机坠毁在海里,据说现在还没找到人。” “真的假的?去撒下去了?” “真的啦,现在网络上都传遍了。” “那他图什么啊?” “谁知道。” “谢谢惠顾,一共是15300日元。” 站在小声谈论的女高中生前面的高挑女性向前移动一步,从口袋里抽出钱包将纸币递给收银员。 收银员带着营业式笑容接过钱币,找零时抬眼看了客人一眼。 好、好高。 面前的女性大概有一米八往上,穿着一袭黑色长裙,同色系的长风衣披在肩上,戴着黑色丝绸手套,抬手时能看见修长的腕骨。 她戴着同色的宽檐帽,脸上有宽大的墨镜和鲜艳的唇色。黑色的长卷发海藻一般垂在身侧,脖子上用丝巾修饰出一个好看的领结,能隐约看见漂亮的锁骨。项链、手链和耳坠用了同色系的红宝石修饰,虽然胸有点平,但不妨碍她的美丽。 收银员悄悄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她一眼,直到得到一个大方的笑容,才带着羞涩垂下头去。 好美的人,是哪里的模特或明星吗? 黑衣女性接过找零,提着一袋日用品走出便利店。天色不知何时阴沉了下来,蒙蒙细雨洒落地面。 女性抬头看了看天色,低头从口袋里抽出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银色的打火机“啪”的在她手中燃起,女性鲜艳的薄唇叼着烟凑近火焰,看上去像是什么电影画面。 她看上去是打算抽支烟等雨停。 旁边被这一幕吸引的并不只是便利店收银员,视线一扫能看到不止一个人在为这一幕驻足,也不止是男性被这个人吸引。 在接连几个搭讪者都铩羽而归、甚至有个小混混被一脚踹的爬不起来之后,剩下的人也只敢远远看着了。 / 任谁也想不到,这个美丽的黑衣女郎、众人的视线焦点,是如今全国闻名罪大恶极的通缉犯——月下未来。 前天逃脱追捕后,他就换成了这样一身打扮。 手套是为了掩饰宽大的指节,大衣是为了遮盖男性宽阔的肩膀,丝巾遮盖了喉结,刻意露出一点锁骨是为了转移视线别在意他过于平板的胸。 同理,墨镜是为了遮盖他的眉眼轮廓,垂下的长发可以修饰一些脸型。就连那些鲜艳的宝石饰品,也不过是为了加深“女性”这一标签的道具。 再加上用化妆品精心修饰过的眉眼细节,换成这个装扮后,再没人怀疑过他。 至于他男性的自尊心? 都成全国闻名的通缉犯了还在乎那种东西呢? 别了吧。 可能别人会在乎,反正月下未来无所谓。 这样很方便不是吗? 而那天的事说复杂也很复杂,说简单其实也很简单,他的目的一是带着五条悟逃脱,二是不想给侦探社添麻烦。 那把谷崎当做人质,就是最简单摆脱关系的方式。 当然,这事军警可能不会相信,所以他让系统当做摄像头,开直播,然后把直播强制推送到日本各大视频网站首页,当时只要开着网站看视频的都接到推送了。加上后来闻讯来看热闹的人,能有个上千万普通人。最后辛苦系统在论坛推特之类的带一下节奏。 军警信不信“谷崎和他身后的侦探社、跟通缉犯月下未来没关系”这件事无所谓,这些人相信就行了。 然后让谷崎用异能力[细雪]误导那个黑头发军警,一个是误导他“白色的棉被卷是个金发女性”,一个是误导他伤害谷崎。 只要人质受伤,再想不管不顾的拿下犯人就很难了,舆论会让他束手束脚。 而选择金发女性,一个是利用大众对女性天然的刻板印象“弱势”“需要保护”,一个是为了彻底跟五条悟这种体型的男性分开关系。 至于直播视频里的画面,就靠系统了,横滨都有所谓的“天眼”系统可以做到形象替换,系统就更不在话下,让它把棉被卷替换成金发女性,但谷崎受伤的一幕却真实拍摄。 然后月下未来提出要求,要一亿纸币和直升飞机。 他上直升飞机之前把谷崎推开,看似是嫌弃谷崎腿脚受伤不方便当人质,实质上是彻底跟侦探社划清界限。 月下未来只要了直升飞机,没有要司机,而谷崎对棉被卷的异能力只维持到月下未来上直升飞机,上了飞机的只有月下未来和五条悟,躲开那个军警的视线就不用异能力掩饰了。 然后说月下未来会不会开直升飞机呢? 当然是不会的。 幸好现在的直升飞机都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远程操控了。 可能军警那边也打着远程控制的心思吧。正好便宜月下未来。 他不会开直升飞机不要紧,系统会啊。 反正系统什么都会。 0和1的世界里,它就是无冕之王。 由系统操控直升飞机,低空飞过闹市区边缘的时候月下未来把一亿纸币全撒下去。在漫天纸币的掩护下,他用剩下的隐身窗帘裹住他和五条悟直接跳了下去。 几乎所有人都在看钱、捡钱,就算在风里露出点马脚也没关系。至于监控和人们的手机摄像头,有万能的系统接管,是不可能拍下什么的。 最后同样由系统控制直升机坠海,这一套逃亡过程就算是结束了。 其中唯一的难点大概是怎么在不会弄出太大动静的方式下落地。 不过考虑到他如今体质不同,只要不是第一时间死亡都能自愈,月下未来还是打算在接近地面的时候以对地面的攻击做缓冲,剩下的就直接用身体硬接。这样可能会受点伤,但总是可以自愈的,应该不要紧。 结果这套方案只用上了一半。 用上了前一半。 即将落地的时候,他催生了部分植物用以缓冲,然后调整姿势环住棉被卷五条悟,后背向下打算应对冲击。 然后在接触第一片绿叶的时候,有什么柔软的东西包裹住了他。 就好像身下凭空承托了无形的气垫,让他温柔的落在了枝叶形成的巢穴中。 他仰面向上,眼中倒映的是无垠的蓝天。 怀中柔软的重量隔着棉被落在他身上…… 月下未来伸出双手,抱紧了这个人。 他对这样的感触并不陌生。 是[无下限]。 这是五条悟的术式,可以让越靠近他的对象速度越慢,直到最后仿佛停止一般,任何伤害都不能近身。也可以根据选择把他肢体接触的部分包裹在内。 就像现在这样,把月下未来包裹在内。 五条悟还没有醒。 雪白的头发在被子里被蹭的乱七八糟的,可能是暖和过头了,苍白的脸颊上也有了些血色。 月下未来能感受到他的呼吸越来越有力,心跳越来越清晰,他好像在长久的睡眠中自我修复一般,把身体的伤害一点点驱除体内。 明明没有醒。 到底是怎样分辨哪里是伤害,哪里要保护的呢? 月下未来调整姿势,平安落地,消除木遁的痕迹后,带着五条悟再一次消失在城市里。 / “啪嗒。” 黑衣女郎回到租住的公寓内,把鞋子摆好,脱下大衣和帽子,束起头发,把墨镜放在桌子上,就又成了月下未来。 他把买来的日用品收进厨房,走进了房间。 房间只有一居室,传统的和室榻榻米的中央,铺着一层厚厚的被褥,被掩埋其中的,就是睡美人五条悟了。 月下未来在他身边坐下,轻轻的叹了口气。 明明看上去只是睡着了,但为什么学长还没醒…… 再这样下去,他真要带他去医院了。 但,考虑五条悟不吃不喝也会拖垮身体,月下未来一天前搞了点营养液试图给他打进去。 然后针就被无下限挡住了,根本扎不进去。 于是这几天他只能用之前抽到的卡牌【精力蜂的蜂蜜】兑水来给他喂下去。 蜂蜜还剩一些,但总有用完的一天。 怎么办呢? 他们现在还在横滨,相信横滨最好的医生就是与谢野晶子了。 如果明天五条悟再不醒的话……他考虑拜托与谢野医生再来一次[请君勿死]。 军警的搜查逐渐往外围去了,现在可能还有人守在侦探社,等明后天吧,他想去一趟侦探社看看情况。 而且也没多少钱了。 这身装扮都是名牌,红宝石首饰也很贵。 系统虽然在情报搜查这方面突破了下限,但还是不肯直接挪用银行数字给他,当然他不是打算当金融犯罪,但银行不是有很多那个嘛,就是人死了,但钱还在,也没继承人、或者没来得及找继承人的类型。 现在世道不好,就这一年,意外死亡和失踪人员数不胜数,月下未来想要的是这些人的账户资金。 虽然这也不是什么能拿得上台面的事啦。 不过月下未来也就是提了一句,系统不肯就不肯吧,他倒也是无所谓。毕竟现在黑市单子很活跃,祓除咒灵、杀人、复仇、保镖、走私……需求多种多样。对他这类人来说挣钱很容易,顶多就是费点时间的事。 但系统依旧不肯。 它宁愿自己费心找那些简单、距离近、有钱挣、还不会被咒术界注意的干净任务,也不愿意月下未来去鱼龙混杂的黑市挣钱。 它好像希望自己的宿主多和正常人接触,而不是黑市那群坏东西(系统原话)。 月下未来有点想笑,说实话他很多年前手上就沾了人类的血,事到如今哪里还在意这些。但它是好意,也不需要月下未来自己费事,他也没有拒绝。 说回现在。 他捏造了美貌寡妇和她的重病哥哥的假身份来租住了公寓,理由就是来附近医院求医。虽然身份槽点比较多,但看起来还是比较成功的,谁都没怀疑他是通缉犯。心善的房东没问什么就帮他安置好了一切,看上去丝毫没有怀疑。 但估计不能住太久,来求医的一直不出门算是怎么回事。 月下未来换了个姿势,单手支在下巴上,一边无意识的神游一边注视着五条悟。 五条学长的睫毛好长…… 因为五条悟这两天怎么折腾都没醒,看上去对视线也没反应,月下未来就没再刻意回避视线。 也因此他第一时间察觉了,五条悟的睫毛,是不是抖了一下? 第29章 在睁开眼睛之前就察觉到了视线。 那是如花朵开放一般,并不灼目、温柔的视线。 所以五条悟并不急着睁开眼睛。 他好像做了个漫长的梦…… 梦里有摇晃的海浪和炽热的体温,还有从天而降的金色星光。 因为六眼的关系,就算遮住视线也不能完全阻碍视觉,就算睡眠状态也会被动接收信息,所以对他来说,睡着了也会保持一定量的警觉,会比较容易醒,像这样完全一无所知的睡眠对他来说是很少的。 棉被上有太阳的气息。 旁边的人用平缓的节奏在呼吸。 他的本能告诉他,这里是安全的。 带着这样放松的心情,他睁开了眼睛。 像包容了整片天空一般湛蓝的无垠之瞳,看向了一直在注视他的那个人。 虽然在醒来之前就知道了,但真的看到了果然还是感到有些出乎意料。 但。 并不是不好的心情。 在说话之前先露出了微笑,五条悟用很小的声音说:“未来,好久不见。” / 五条悟醒来了。 他小声咕哝着说了什么。? 月下未来凑近了一些。 可能是他的疑惑表现的太明显,五条悟无奈的又重复了一遍。 不,语速太快,真的听不清。 月下未来只能再凑近一些。 五条悟好像笑着说了什么,然后微微抬头,亲密的贴上了他的唇。 柔软的触感,柔软的温度。 只是嘴唇的相互触碰而已,对成年人来说,这远远说不上是一个吻。 两人都没有闭上眼睛,深蓝和晴空相互凝视,月下未来能看到五条悟眼中的闪烁着的笑意。 他突然意识到了五条悟刚刚在说什么: “是奖励哦。” 咔哒。 时钟的指针被无形的手拨到了零点时分。 “能不要一睁眼就戏弄我吗?五条前辈。”月下未来微微退开一点。 相贴的温度流失了。 五条悟好像也意识到了什么,歪了歪头,好像头上冒出了问号。 柔软的白发在枕头上蹭乱了一些,漂亮的眼睛带着笑意看向你。 说实话,有点可爱。 就算明知道他是五条悟。 还是有点可爱。 月下未来平静的挪开视线,看向一旁被忽视到有些佛了的系统:【系统,五条学长有点不对劲,不仅是语速,呼吸节奏和眼球震颤的节奏都感觉不太对劲,你知道什么吗?】 系统悬在五条悟的被子上方,棒读:【不知道呢。】 月下未来凝视着系统球。 系统不情不愿:【我又没寄宿在他脑子里,我怎么知道他有什么毛病。不过我之前检测了狱门疆,感觉里面的时间流速可能有点问题,你问问五条悟,当时被封印的时候羂索有没有说什么?】 月下未来把系统的话给五条悟重复了一遍。 五条悟看了眼月下未来,又看了看刚刚月下未来注视着的虚空,露出了思索的表情,用正常人难以理解的语速飞快的说了什么。 “咳。” 中间好像自己也不适应这个语速,被空气呛了一下。 这语速,真亏他没有咬到舌头。 月下未来放弃理解,直接看向系统。 他认为万能的系统一定能根据声音解读出五条悟在说什么。 系统不情不愿。 但它的确能。 它懒得一句一句复述,干脆给月下未来拉了个面板,上面像什么日式AVG文字解谜游戏一般开始刷句子。 [未来,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是奖励哦。] [羂索?啊你见过那个占据杰身体的术师了?] [时间流速……说起来现在的情况好像确实有点奇怪,感觉身体很沉重,嘴巴有点怪,你像是慢动作一样哎,蜗牛一样慢吞吞的。嗯秒针动作也很慢……] [啊原来是我比较快吗?] 墙上的挂钟在五条悟头顶后面的位置,但六眼的视觉是360度无死角的。 [不过没听说被狱门疆解封之后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你知道什么吗?] 他的身体绝不是有点沉重这么简单,不然五条悟也不可能一直保持原来的姿势,只是侧头看着他,月下未来心知肚明。 不过他没说什么,而是侧过身体拉过了一旁的单肩包,从里面掏出一块石头给五条悟看。 是狱门疆。 不过上面有一条巨大的豁口,几乎将整个狱门疆一刀两断,从裂口处能清楚的看见里面好像血肉一般的红色不明物。 在芥川的攻击下,这东西已经完全报废了。 五条悟又开始咕哝什么,屏幕上继续刷屏: [哇好惨。] [看上去应该不是常规开启的狱门疆啊,那有问题就是可以理解的了。] [我想想,我记得狱门疆的设定是……内部是一个完全独立的空间,被封印在里面的人时间是不会流动的。然后体验者、也就是我,感觉一直在睡觉啊,直到有水涌进来了……] 他停顿了一下。 明显的月下未来都看出来了。 五条悟问:[从那天起到现在,一共过了几天?] 他像是觉得月下未来很可靠一样这样问。 “前辈是说被封印的时间?还是有水进入的时间?” [都说一下。] 前者好说,禅院惠跟他讲过,后面那个问题的话,月下未来能确定的只有他拿到狱门疆到现在的时间,于是也这样说了:“学长是2018年10月31日被封印的,然后现在是2019年11月1号。水的话,我能确定的只有时间肯定在一个月以上。” 五条悟脸上的表情有点纠结,一副想笑又在思考的表情。 月下未来:“?” 五条悟诚恳道:[未来你现在说话好像树懒一样,有点好笑。] 重点是这里吗? 两人上一次见面还是在月下未来的毕业典礼上。对月下未来来说,是在4年前的事了,对五条悟来说应该是8年前,期间两人唯一的联系可能就是过年时群发的祝福短信。几句话之后五条悟有什么感觉不知道,但月下未来确实是瞬间找回了面对五条学长的熟悉感。 [但我体感上来说,进水到现在并没有这么久哦,最多在一周吧。]五条悟说。 问题在时间、和五条悟对时间的感知上。 月下未来差不多理解了现在的局面。 “前辈,给我你的一滴血可以吗?” [可以。] 太果断了反而让月下未来露出了不赞同的眼神。 [没关系的。] 五条悟用一种近乎小心翼翼的速度将手从被子里抽出来,递在他面前。 看来当事人用一种更快的速度理解了现状。 系统落在五条悟的指尖上,系统采血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当事人的感觉不会比被蚊子叮了一口的力度更大,月下未来甚至看不清血液析出的瞬间,但五条悟明显是看清了,他露出了少年般好奇的眼神。 [这是什么?] “等下说吧。”月下未来盯着系统。 五条悟眨了下眼。 系统检测出结果的速度非常快,而且一些医院里检测不出来的项目也能做出部分推测,比如咒力和时间。 系统:【简单来说,他很健康。】 系统没偷懒,该给的检测报告都给了,奈何月下未来又不是医学生,只能大体看懂其中一小部分的内容。 他想了想,问系统:【系统面板能给别人看到吗?】 系统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它是真的没见过这种……说大方好呢还是坦荡好的宿主。 不说它的前任宿主们。它闲来无事的时候阅遍各类小说,有系统的小说主角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能把系统的存在毫不在意的分享给他人的宿主,真的,不太常见。 系统:【你自己不介意的话,也不是完全没办法……】 月下未来介意吗? 他要是介意就不会这么问了。 倒也不是说他对人类的品德毫无怀疑,他主要是对五条悟的品德毫无怀疑。 大部分的文学作品中,小说主角隐瞒系统的存在,不外乎三个原因,一是没人相信,二是系统是主角的底牌、是主角的利益所在、怕被人夺取当然不会告诉别人。三是系统本身限制不许透露。 这在他身上是不成立的。 一,他确信五条学长会相信他。二,系统跟他是合作伙伴,但不是他的所有物,道具很有用,但没有道具也不是不可以。先不说夺取系统就等于要赶鸭子上架去拯救世界了,再退一步说,他也不怕被人夺取。三当然是系统本身也没强制要隐瞒的意思。 羂索都能知道,为什么要瞒着五条悟? 难不成他不说五条悟就察觉不到了吗? 还有那些卡牌和他的新能力,估计在学长恢复之前他们都要一起行动了,真的有人觉得这些能瞒得住? 反正月下未来自觉做不到。 当然,被察觉也能糊弄过去,这和主动分享还是不同的情况。 归根到底,是他乐意分享。 跟着系统的指导,月下未来从系统设置里打开了子契约分享。 系统:【只有一个分享名额哦,而且子契约最多只有卡牌使用权,其余就只能看看而已,没有其他系统权限,一般这是分享给……随便你给谁吧,但如果想换人,需要上一个契约媒介的销毁或收回。】 月下未来老实的点头。 系统很不高兴:【你设置下权限吧,主系统有对子系统的绝对权限,可以全关掉,只给他看指定面板。】 月下未来摸摸系统,只勾掉了任务面板和系统日志对子系统的观看权限。 子系统析出的过程月下未来没什么感觉,就是看手腕上有一道阴影、像是河里的鱼一般浮了上来,最终浮现的样子是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像是印刷体一般标准的黑色圆圈。 月下未来大体跟五条悟解释了一下系统的事。 五条悟圈起拇指和食指,冲他眨眨眼。 OK。 月下未来哭笑不得,他将自己的手腕和五条悟的手腕重叠起来,分开的时候,黑色圆圈已经转移到了五条悟的手腕上。 这就算是转移完成。 不想要的时候子系统宿主只要用意识呼出后台面板就行,设置里有销毁这个选项,或者主系统后台也可以主动销毁。 他把这些都给五条学长说明白了,但总觉得他完全没在听。 [快点快点快点……] 月下未来无奈。 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系统面板和悬浮在空中的系统光球,五条悟露出了纯粹的快乐眼神。 [哇哦,全息网游!] 并不是。 月下未来用无语的眼神看他,手动将五条悟的体检报告挪到他面前。 “现在问题很明白了。” 五条悟:[是呢,问题很严峻。] “五条前辈——” 五条悟:[是是,我知道了,我的意识中时间流速和实际的时间流速不一致。] “五条前辈去跟系统做个检测吧。” [咦这不是个夜灯啊?] “五条前辈——!” 系统也不能跨越时间,但因为是机械生命体,它的意识运行时间可以快人类很多倍,反而能跟得上五条悟此时的意识流速。然后对比普通人类、也就是月下未来的意识流速,系统就可以大体得出“五条悟的意识流速快现实多少倍”的具体结论。 也是考虑到这个问题,月下未来才将子系统给了五条悟。 大概三五秒之后,系统回来了。 上面附带了检测视频。 是系统自制的连连看小游戏。 图案就是0-9的数字。 那是人类压根看不清的速度,几个眨眼满屏幕的数字就消失不见了。 下面附带了结论:【11-15倍。】 也就是说五条悟的思维速度,比正常人类要快11-15倍。 数字是波动的,一个是五条悟的意识是波动的,其次就是系统真的不能跨越时间,它只能基于数据做出推测。 思维速度比较快,这看似是一件好事。像是运动员那边不是也有这个说法,在意识过于专注的时候,进入了某种境界,就会觉得他人速度放慢了。 但这种放慢,推测之下应该最多也只能达到1.2-2倍。 身体是能够跟得上的。 而五条悟现在的速度达到了11-15倍。 一句话的时间,放慢15倍去听,还能听得清他在说什么,五条悟也是很努力了。就这样,先不说估计在他看来整个世界都很慢,只说他自身。 这个速度,身体是跟不上的。 就算他是五条悟也不行。 六眼可以控制量子级别的咒力,但时间是另一个领域的事情。 如果强行控制自己的身体跟上15倍的思维速度,只会有一个后果:身体崩溃。 甚至就是无意识的也很艰难,整个世界在眼中变慢,自己的呼吸也是15倍速的时候,人总会希望身体适应意识的速度,但现实就是做不到,呼吸加快、心跳失衡、接下来就是各种各样的问题。 五条悟很敏锐的意识到这个问题,所以自醒来之后没有立即逞强的坐起来,移动手臂也是尽可能的小心。除了刚开始心跳和呼吸过于急促之外,现在已经调整的差不多了。 但感觉他调整的方式就是把注意力放在除他自己以外的部分上。 系统不走心的安慰道:【别担心,他的思维速度已经开始有放慢回归正轨的倾向了,他自己也有意识的在调整了,会没事的。】 “大概要多久能调整好?” 系统为难:【不知道。】 五条悟插话:[其实还挺有趣的。] 没人理他。 月下未来很忧虑:“系统能做实时检测吗?” 系统:【可以是可以,但可能会误差较大。】 月下未来:“那就做吧,能量不足的话就把我这边的心理检测关一下吧,感觉没大用。” 他转头看五条悟:“学长,可以吧?” 五条悟正好也在看他,两人双目相对。 月下未来顿了下,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太自说自话了…… 五条悟在意的却不是这个:[可以,但你的心理检测是怎么回事?] “……小问题。”月下未来有点不自在的回头。 五条悟没追问,转头去翻看系统,空气一时间安静下来,月下未来再次不自觉的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说话语气太生硬了…… 但他确实不想说。 想点正事吧。 他开始考虑自己的术式能用在思维意识上吗? 但考虑当年他固化了自己的身体状态、也没觉得有放慢自己的思维速度,应该是不行。 他这会儿开始庆幸自己把子系统给五条悟了,不然15倍速的世界里只有自己一个正常人,该是多难受。 至少这会儿五条悟还能玩玩连连看。 系统也能联网。 好一会儿,五条悟把自己从连连看里拔出来,侧头看他:[有糖吗?] 思维速度加快让六眼的消耗也变多了,等再适应一段时间会儿应该会好一些,但总之,醒来一会儿他感觉有点低血糖了。 【精力蜂的蜂蜜】某个遥远大陆的特产之一,从精力蜂蜂巢中取出的新鲜蜂蜜,营养丰富,有回复精力的效果。 月下未来给他喂了一些蜂蜜,起身去便利店买糖。 / “咔。” 大门被关上了。 月下未来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五条悟用意识关掉系统面板,哦,一次成功了。 他看着天花板,“嗯——”的陷入沉思:未来他……是不是生气了? / 月下未来提着一袋糖果结账之后,暂时把糖果寄存,脚步一拐走进了商场厕所。 系统自觉等在门外。 厕所刚做过清洁,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消毒水味儿。 安静,无人。 他悄无声息的走进距离最近的隔间,放下马桶盖,坐下,双手抱头,在这个狭小无人的空间里,埋在膝盖上久久没有起身。 热烈的温度从脸颊一路延伸到脖子,曾经被触碰过的嘴唇颤抖了一下,又被主人紧紧的抿成一条线。 如果有人能从手臂缝隙中看见他的脸,一定会以为这个人也许是病了。 不自然的红晕从耳根一路蔓延到脖子。 咔。 只有月下未来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响起。 最后一次的心度计,使用时限到了。 第30章 五条悟不知何时又睡着了。 身体的消耗比想象中更大。 就算是最强的咒术师,在时间面前依然是脆弱的。 最强。 嘿,最强。 五条悟在空无一人的黑暗中,独自咀嚼着这个词。 什么都保护不了的最强。 孤身一人的最强。 在被强行拉长的时间中,五条悟有很多很多的时间来思考这一切。 未来把系统留给了他,也就是把情报留给了他。 从某方面来说身体与精神的不匹配反而是帮了他,不然他也不知道在一时冲动下自己会做些什么。 不过还能做些什么呢? 他还有些什么呢? 他偶尔也会想,也许杰是对的。 但该死的也不一定是所谓的普通人。 五条悟闭上眼睛,意识再一次下沉。 / 他又一次看到了金色的光。 在漆黑冰冷的深海中,有星星从天坠落。 那光中露出了熟悉的面孔,一双手将他从污泥中捡起来。 “月下未来。”他轻声说。 不知是狱门疆的特性还是六眼比较特殊,如果他是清醒状态的话,他能在狱门疆中看到外面的景象。意识不清醒也没关系,六眼会自动收集信息输入大脑,然后等待着他的再次翻看。 在光中,在梦中,五条悟用一种沉默又温柔的眼神看着这一幕。 虽然说这话真的很不五条悟。 但幸好,他来了。 / 狱门疆是活着的结界。 被封印其中的人,无法感知咒力。 他是在有水灌进来的第17分钟分钟开始感到缺氧,第32分钟分钟开始感到窒息,第45分钟开始意识模糊,却在第47分钟才开始感知到丝缕的咒力。 六眼真的很好用,就算他逐渐丧失意识,也能清楚的记下所有情报。 现在想来,也许当时是因为海水压力太大,所以把狱门疆上的裂缝扩大、让狱门疆松动了。 但程度有限。 那个咒力的分量,如果不是六眼可以操纵量子级别的咒力,换其他任何一个咒术师到他的处境,想必都是察觉不到的。 那对五条悟来说,消耗最小的术式是什么呢? 无下限吗? 不是的。 是反转术式。 自从领悟24小时无间断开启无下限的能力之后,五条悟也是在24小时无间断的使用反转术式。习惯了之后反转术式可以作用于局部,他的大脑几乎每时每刻都处在损伤-修复的状态中。 就算是六眼也没办法在海底生存。 他能操纵量子级别的咒力,但不代表他能操纵量子级别的氧气。 五条悟的闭气极限在13分钟左右,14分钟开始会出现不可逆的脑损伤。 在濒死的情况下,生存的本能让他优先开始使用反转术式。 狱门疆在刚裂开的时候、里面的时间并未开始流动,而是在进水、进入异物之后再次开始流动的。五条悟在狱门疆中醒来之后,里面的时间流速大概是外界的1/8,在他的体感、也就是六眼的记录中,从空气不够到被带出海底,大概是5123分钟,他一共使用了343次反转术式。 咒力不够就压榨身体,氧气不够就压榨大脑。 咒术师的咒力大部分都来源于自身情绪,但狱门疆就像是把袋子攥紧的那只手,就算他再如何让自身的咒力沸腾起来,能感知到的也就那么一点。 容量被压榨,甚至连积攒的可能都没有。 在最糟的时候,就算是五条悟也会想:不会就这么死在这里了吧? 毕竟再怎么努力,他的身体也总是有极限的,等到油尽灯枯的时候,就只有死了。 死。 对于任何咒术师而言,这都是一个并不陌生的字眼。 五条悟也不例外。 他这短暂又漫长的一生中,死亡总是如影随形。 他人的死,朋友的死,自身的死。 最强咒术师,又不是不死咒术师,也不是无敌咒术师。 但死在这里的话,悠仁他们一打开狱门疆会吓一跳吧?可能还会喊着他的名字抱头痛哭。 那群烂橘子估计会开香槟上飞艇全城花车巡游庆祝。 真是……超逊的。 这样想着,他从未有一次想要放弃。 / 远远有咀嚼声传来。 声音很小,在耳边模模糊糊的传来。 现在是深夜3:07,只有昏黄的灯光微微照亮了半面墙壁。 五条悟睁开眼睛,安静的向旁边看去。 是未来。 他盘腿坐在墙边的榻榻米上,身前铺了张报纸,报纸上落了些植物的枝叶藤蔓,他一手抓着几块深色的肉干,一手抓着一只生红薯,低着头面无表情的咀嚼着。 仔细看去,报纸上的枝叶中,还有几块尚未拔掉叶子的红薯被随意的堆在那里。 红薯上没有土,看样子应该是未来用自己的能力催生的。 他低着头,看也不看的“咔咔”几口就把红薯吃下了肚子,啃了两口肉干,去拿水的时候发现了五条悟的目光。 “抱歉,吵醒你了吗?”月下未来顿了顿,有点局促的把手里的肉干放下,“半夜饿了。” 五条悟摇头,浅色的六眼在黑暗中仿佛在微微发光。 “是虚拟训练室?” 他飞快的联想起白天看到的系统功能。 打开一看果不其然。 训练室下面的列表有累计时间,五条悟注意到那比他睡前多出了5小时。 五条悟说话声音还是有些快,但月下未来已经能听懂他在说什么了。 此时距离他醒来才不到一天的时间,他适应的速度不可谓不快。 前辈果然是天才。 一边这样感叹着,月下未来一边老实的点点头:“训练室对精神的消耗会反应一部分在身体上,能量消耗比较大的时候,晚上需要再吃一点。” 五条悟:“就吃这个?肉干和……生红薯?” “也有其他吃的,但有点腻了。”月下未来比划了一下墙角的箱子,“肉干毕竟是肉,盐分充足,红薯淀粉含量比较高,也能生吃……好吧,我随便说的,其实是抓到什么吃什么。” 他展示了下他口袋里分门别类的各种种子。 不,并没有想看你的种子库存。 五条悟不置可否,问他:“你晚上一般要吃几顿?” “两三顿左右?”月下未来试探性的说,“抱歉?我以后出去吃,吃完再进来。” 不,五条悟也不至于如此冷血。 现在夜间温度已经挺冷了,把饥饿的学弟赶出门外在寒夜里吃饭这事他还干不出来。 他只是想说:“你吃完了没?” 月下未来点点头。 “差不多,只是还没收拾……” “明天再做。”五条悟好像意识到自己态度太生硬了,刻意放软了声音,“未来,过来。” 月下未来歪歪头,抽湿巾擦干净手,走过去:“怎么了?” 五条悟一言不发的向他伸出手。 月下未来与他对视。 五条悟躺在纯白的被褥里,微长的白发散落,有一点橙黄的光落在他的睫毛上、映在浅色的六眼中。他脸上的表情呈现出一种近乎无机质的表情,不是不高兴,而是纯粹的无表情。 他看上去比过去任何一刻都更像是高居云端的神子。 但那双眼睛却是不一样的,那双苍天之瞳在黑暗中发出朦胧的光。 / 月下未来在五条悟身边半跪下来,试探性地用手覆上那头柔软的白发。 五条悟眨眨眼。 手指在柔软的白发中穿梭,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月下未来的手温热、干燥,掌心有常年持握武器留下来的茧子,也有着不可思议的温柔。 这双手将狱门疆从泥沙中捡起来的记忆,还留在五条悟的脑海里。 “做噩梦了吗?前辈。” 五条悟没说话。 月下未来手掌下移,轻轻挡在了六眼之前,柔软的睫毛在他掌中扇动,有着细微的痒意。 黑暗放大了声音。 悉悉索索的声音在五条悟的耳边响起,身上的被子被掀开了一点,身边多出了一个热源。 五条悟闭着眼睛用手臂覆盖了他。 “你很嚣张呢,未来。” “嗯。”月下未来语气平静,“对不起,前辈,我做噩梦了。” “那就没办法了。”五条悟放轻声音,“只有这一次。” “好的,谢谢前辈。” 月下未来将温热的掌心贴在五条悟的后背上,像是想将力量传递给他一般散发着热量。 被冷汗浸湿的棉布睡衣在他掌心渐渐变的温暖了起来。 等学长睡着再进梦境训练室吧。 一边这样想着,月下未来一边倾听着五条悟的呼吸。 温柔的气流在他耳边略过。 “砰砰——砰砰——” 能听到对方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他还活着。 我还活着。 黑暗中两人的呼吸声交缠。 “未来。” “嗯?” “谢谢。” “嗯。” / 在寒冷的冬夜与人相拥而眠,是一件令人感到幸福的事。 就算什么都不做,只是闭眼躺着也会令人感到高兴。 所以月下未来在五条悟的呼吸趋向平缓之后又等了很久…… 【开始吧,系统。】 黑暗瞬间席卷了他的意识,再睁开眼,是熟悉的虚拟训练室。 四面白墙组成的房间仿佛是永恒的色调。 月下未来坐在黑色地板上,认真的拿着一只红色油彩笔,对着镜子从左到右给自己的脸上画上一道粗横的红色条纹。 认真看去,他的左右两手上也有这么一道红色纹路。 因为虚拟训练室可以完全模拟现实五感,为了区分现实和梦境,所以月下未来没给自己的初始训练室增添任何生活设施和装饰元素,永远白墙黑地板的初始造型。 同理,他每次进入训练室的时候,也会给自己外露的皮肤抹上一道洗不掉的油彩。 然后在下次进入的时候消失,重抹。 麻烦吗? 不。 这是必要的仪式。 不然他总有一天会分不清哪边是现实,哪边是梦境。 系统:“继续体能训练吗?” 月下未来摇摇头。 “体能训练消耗太大了,今天不适合继续起来吃饭,正好最近在被追捕,做一点安静的训练吧。” 他点开虚拟教师的那一栏,选中唯一的教师卡“日本公安-诸伏景光”。 生效的一瞬间,训练室的墙上出现了一道门。 “咚咚。” 月下未来从地上爬起来:“请进。” 一位背着吉他包的黑发男子推门走了进来,向他招手:“嗨!未来,今天也请多指教。” “请多指教,诸伏先生。” 30-40 第31章 清晨的阳光洒在阳台上,落在薄薄的窗帘上。 月下未来睁开眼睛,一时间有些搞不明白自己所在的位置。 延展的被褥上有一半的空白,枕头的另一端曾有人睡过。 到处都是……他人的气息。 五条学长的气息…… 啊对,他们昨晚是在一张床上睡的。 月下未来感觉自己脸上开始升温,就在这时,察觉到了强烈的视线。 他抬头一看,五条学长正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手里拿着毛巾,表情有点微妙。 他看上去已经完全没有了昨晚的沮丧和冷漠,眼睛里带着温和的笑意,看上去比高专时期的学长沉稳些,但依旧是那个骄傲自负唯我独尊的五条悟。 让人安心。 他白色的额发有些潮湿,微长的发尾用月下未来批量购买的黑皮筋绑在脑后,看样子是刚洗漱出来? 这才一天时间,竟然已经能控制身体自己洗漱了?!不愧是五条学长。 啊等等,他那是什么表情? “未来,你是不是脸红了?” 说完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五条悟歪头看了他两秒,嘴角翘起来,用比常人更慢的动作扶着墙走回了厕所。 只留下月下未来一个人坐在被子里懵逼。 不是,为什么他脸红你这么高兴啊? 看他丢脸很快乐吗? 月下未来无声的捂着脸把自己埋在了被子里。 而五条悟开心吗? 是的,他很快乐。 之前月下未来的无动于衷对他的自信心造成了很大打击,差点让他以为五条老师的魅力下降了。 大受打击。 现在看来,五条老师的魅力还是很可以的嘛。 艰难的洗漱结束,五条悟扶着墙慢吞吞走出来的时候,月下未来已经收拾好了被褥和昨晚的饭后垃圾,正拿着毛巾打算早上冲个澡。 “未来,早上好,早饭在哪儿?”他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发出爽朗的招呼声。 “桌子上。” 月下未来“啪”的关上厕所门。 丝毫没有同居者可能生气了的概念的五条悟转头看去。 桌子上? 这间公寓是一间一居室带厨房厕所的类型,目之所及一览无余,房间里也只有一个小矮几,上面放着几瓶果蔬汁和一袋吐司。 五条悟知道这种果蔬汁,很营养,很健康,号称一瓶就足够补充人一天所需所有维生素,无任何缺点,除了难喝。 哇,不要吧。 一大早就吃这种东西吗? 他记得未来对食物的品味还挺高的,难不成复活还会影响对食物的敏感性吗? 但之前喂给他的蜂蜜还挺好吃的嘛。 这样想着,他看到了堆在旁边墙角里的几个纸箱。 他记得昨天未来说这是什么?食物库存? 五条悟慢吞吞地走过去,纸箱都是打开的,他低头看去。 一箱营养代餐、两箱果蔬汁、一箱压缩饼干、还有小半箱的肉干…… 五条悟后退一步,五条悟大受震撼。 竟然连吐司都是优待了吗? 未来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啊? 隔着水声,月下未来就听见“咚咚”的敲门声,学长的声音在门外有些模糊:“未来,之前的蜂蜜还有吗?” 月下未来满头泡沫,眯着眼睛大声回答:“系统空间里,你自己拿!” 五条悟:“哦!” 等月下未来心平气和的揉着头上的毛巾走出来的时候,就看五条悟像是只大猫一般盘腿坐在矮几后面,两条长腿委委屈屈的卡在桌子边缘,叼着一片吐司,一手在系统屏幕上划来划去,一手拿勺子舀了一大勺蜂蜜。 听见他的脚步声,五条悟抬眼向月下未来看过来,浅色的六眼仿佛包容了天空,天空里映出了他的身影。 月下未来的步伐停顿了下。 他之前还没觉得有什么问题的早饭,突然感觉寒酸了起来。 毕竟是一件衬衫几十万的大少爷,五条悟配上这种便利店随手买的最普通的白吐司……总觉得好像亏待了他一般。 还有衣服也是,虽然特意挑了柔软的布料,但……回头还是问问前辈常穿的品牌给他置办吧。 “早上好,五条前辈。”他捡起一瓶未开封的果蔬汁喝了一口,犹豫了下还是没有坐下,“早饭……你想吃什么?这些吃不惯的话,点外卖……或者我去给你买点?” “哦,不用,这个还行。”五条悟不太在意的说,他抬眼看他,“你现在被通缉,就不要经常点外卖了。” 月下未来点点头坐下,吞下一口果蔬汁,却仿佛吞下了一粒石头。 虽然把系统给学长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准备。 但…… 但他……还是不想让五条悟知道这个。 怎么说?怎么解释?说我因为做你的同伙所以被通缉了?说我因为救你被通缉了? 说出来,总觉得像是在邀功或撒娇。 他不想这样。 他所有的行动,都是出于自身的欲望。 想做,所以去做。 也已经得到了足够的奖励。 而对于他人来说,他并没有做什么了不起的事,没有他也有别人去做,没有别人五条学长也早晚能自己突破困境,他不过是将这个结果提前了一点。 所以……他不该得到更多的夸奖了。 所幸五条悟没有继续说下去。 月下未来点点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嘴巴只能又像蚌壳一般闭合了起来。 看着闷葫芦学弟,五条悟翘起嘴角。 哎——本事变厉害了,但性格这不是一点没变吗? 要不要夸他一下? 想要夸他一下。 不过现在夸奖他的话,可能会直接哭出来也说不定。 未来虽然很好哄,但一旦真的生气了就会变得很麻烦。 等下吧,等下再夸他,还是先做点正事。 这样想着,五条悟问月下未来:“我想抽卡,我可以抽卡吗?” 月下未来咬着吐司,无声的看向一旁的系统。 系统球果断拒绝:【不可以。】 “好叭。”五条悟用期待的目光看向月下未来,“你不抽卡吗?” 系统吐槽:【你当这是什么RPG手游吗?】 月下未来:“好。” 系统:【……】 考虑他卡牌库存确实不多了,月下未来直接抽了20连。 这次连抽卡特效都没了,就是“啪”点一下,十张卡牌一字排开,“啪”的再点一下,又是十张。 【恭喜您获得了锋利匕首、坚韧匕首、完美盾反、告密之心、残破的战争鞍具、c.c的爱之密语、时间停止5s体验卡、变异的晨星锤、强效恢复剂、雷龙的鳞片、猫耳发箍、坚硬的锤子、黄金10gX8。】 “哦哦!”五条悟眼睛亮晶晶,“好神奇!” 月下未来任由他一张张点开效果图鉴,又把卡牌具现化出来、像扑克牌一样排成一列。 他看着五条悟,机械性的塞着吐司,没注意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不知不觉放松了下来。 “前辈看系统的话,是什么感觉?” 五条悟歪歪头:“?” 月下未来想了想,解释说:“会觉得系统是什么术式、能力、道具这之类的吗?” “你觉得系统是假的?是一个阴谋?”五条悟一针见血。 月下未来点点头。 “我怕它是我的幻觉。” 我希望它是我的幻觉。 “不是哦。”卡牌“唰”的一下排成扇形,挡住了五条悟的半张脸,那双六眼在额发的阴影下盯着月下未来,仿佛看透了他内心的软弱,“这双眼睛看的很清楚,这些卡牌上的确附有力量,但相差很大,有很多甚至是性质不同的力量。没有人的术式或其他什么能力能做到这一步。” “但如果是不同世界的道具那就合理了。” “就像你身体和眼睛中的力量一样,正是因为持有才能体会到,它们跟这个世界的术式是不同的。” “未来,你很清楚的吧,人类的能力是有极限的。把这么多不同的力量糅合到一起,复活他人,这是人类绝对做不到的事,即便是我也做不到。” 虽然这话很没道理,但却极有说服力。 五条悟顿了下,抬手揉了揉月下未来的头发:“别哭啊。” “没哭。”月下未来闷闷的回答。 “我也没想到哦,一觉醒来世界成这副模样了。”五条悟叹了口气,“是我大意了。” “这又不是前辈的错。” “咦你是这么想的吗?但估计很多人会觉得是五条悟的错吧。” “那就是他们脑子有问题。” “这倒是真的。不过未来你真是一点没变啊。” “前辈也没变。” “我觉得有变帅。” “嗯……有吧……” “为什么会犹豫?这是该犹豫的地方吗?” “……” 第32章 吃过早饭后月下未来打算去侦探社看看。 五条悟全程用惊叹的目光看着他给自己上妆、整理裙子、装扮饰品,眼神让人非常不自在。 “我也要扮成这样吗?”五条悟半点包袱没有的露出兴致勃勃的神色,“那我想要白裙子,感觉跟我比较配。” 月下未来沉默了下,给他讲了下两人的新人设。 “而且前辈又没有被通缉,直接用自己的样子就行。” “哦……”五条悟看上去竟然有点失望。 “前辈要跟我一起去吗?”月下未来问他,“狱门疆的事侦探社的人帮了很多忙,该去道个谢的。上次见面的时候前辈还没醒,大家应该也想见你醒来的样子。” “哦?”五条悟挑眉,“我还以为你是希望把我关在家里的类型。” “毕竟我现在很弱嘛。”他很大方的说。 弱?才不是那么回事吧。 不如说是五条学长更可怕了才对。 月下未来有点无奈的想,如果五条悟拼着身体崩溃的后果强行战斗,他现在可以比敌人快个15倍。原本学长原本就是最强了,15倍速的最强,想想就让人绝望了吧。 至于身体崩溃,学长会反转术式啊。 但平常当然还是最好不要搞这么伤人伤己的打法了,还是慢慢修养比较好。 反正世界都成这样了,也不差这点时间。 月下未来不知道五条悟是怎么想的,至少他是这么想的。 但嘴上就没必要这么说了。 “那你到底要不要去?”月下未来穿着长裙露出端丽的微笑,“遇到危险我很乐意保护你,我·柔·弱·的哥哥。” 哇哦,声音都变了。 温和的男声变成了略带沙哑的女声。 “你还特意练习了伪音吗?好敬业。”五条悟惊叹,“走走走,那就靠你了,我·亲·爱·的·妹妹。” 月下未来不理他的调侃,从玄关把提前准备好的轮椅推出来。 从五条悟醒来才一天不到,他能看似正常说话已经是个奇迹了,日常走路和行动还是有点不利索。倒不是说腿脚不便,而是有一种微妙的延迟感,能看出他努力在放缓速度,但可能有点慢过头了。 估计还要适应几天。 人设是重病的哥哥,五条悟干脆没换睡衣,外面套了件厚实的毛绒外套,围了条深灰的围巾,口罩帽子一应俱全,腿上还被月下未来盖了条厚实的方格毛毯。 五条悟还试图给自己加一件墨镜遮挡视野。 总之是比月下未来看上去更像是通缉犯的装扮。 月下未来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还是说服五条悟口罩墨镜二选一。 五条悟选墨镜。 说实话,两人的装扮看上去真的不太像什么美貌寡妇和她的重病哥哥,而像是大佬出街和他的美女保镖。 玄关穿衣镜前,五条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月下未来把无从安放的吐槽塞回了肚子里。 / 侦探社距离月下未来租住的公寓、直线距离并不远,但中间要绕过一个商业区。 平日里人来人往的热门商业街,此时安静的仿佛东京里咒灵徘徊的死域。 月下未来推着五条悟走近其中一条街道的时候,被人拦了下来。 拦人的是一个面色温和的中年人,看着这轮椅二人组,没说什么重话,只是出示了下公安的证件,表示里面正在追捕犯人,暂时戒严,让他们过两天再来。 追捕犯人? 追捕什么犯人。 其实只是在封锁侦探社吧。 这样想着,推着哥哥的黑衣女性顺从的点了点头,推着轮椅慢慢转弯,消失在街道尽头。 “看来是进不去了。”月下未来慢吞吞的推着轮椅向前走。 “是呢。”五条悟单手撑着下巴,整个人没骨头一样靠在在轮椅扶手上,“怎么办?明天再来?” “让系统监控一下就行了。”月下未来轻声说。 系统球上下晃了晃,算是答应了。 五条悟点点头,墨镜下浅色的瞳仁映着街道上来去匆匆的行人,“我以前来过这边,感觉比以前萧条了一些……” 月下未来平静的说:“这不是前辈的错。” 五条悟被逗笑了。 “我没在说这个,你不要太敏感。不过我也没觉得是我的错就是了。” 没觉得吗。 月下未来不置可否。 “都出来了,回去也没什么事可以做,去海边走走吗?”他问。 五条悟很好说话的点头。 / 两人在梧桐树下拐向了另一条小路。 轮椅细细的轱辘慢慢压过一块一块的地砖,琳琅的店铺慢慢被他们抛到身后。 感觉很久没有这样安静悠闲的走在路上了…… 月下未来轻声跟五条悟絮叨了些复活后的小事。 比如他从海里出来后,是被孤儿院的孩子救上岸的。 东京三町目有家便利店,里面的便当很难吃。 可乐的味道几年没变,西瓜的味道也没变。 长发其实还是不好打理,卷发容易打结,穿裙子也很别扭,他在里面套了条短裤,不知道会不会被人看出来…… 天空一点点变的开阔起来。 清爽的海风扑面而来。 宽广的天空下,白色的浪花一层层涌上沙滩,海面宽广无垠,好像让人的情绪都开阔了起来。 冷风打着卷儿吹过耳边,月下未来下意识缩了下肩膀。 五条悟向月下未来招了招手,示意他弯腰。 月下未来:“?” 五条悟拿下自己身上的围巾,围在月下未来的脖子上。 围巾很长,挂在脖子上能垂到大腿处。五条悟调整了一下角度,捏着围巾末端开始绕第二圈。 月下未来这身衣服好看是好看,但裙子也好大衣也好,轻飘飘的根本不保暖。 他缠的很慢,月下未来也不催,弯着腰等他弄。 “未来是什么时候醒的?” “一个月多一点。” “刚醒来就去救我了啊?” “……” “前辈很高兴哦,未来真的很喜欢……” “没——” “别动。”五条悟从墨镜后面抬眼看他,浅色的眼睛里带着笑意,刚刚月下未来试图起身,脖子上的围巾被猛地绷直,五条悟却没有放手,甚至直接用手勾住了他的脖子,虽然隔着围巾柔软的面料,但那只手,还是有着极强的存在感。 月下未来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这个距离下,他甚至能看清五条悟根根分明的白色睫毛。 清澈的蓝眼睛映着天光,映着他。 非常非常的美。 月下未来听话的止住下意识起身的动作,低着头让五条悟方便动作。 怕人直接逃走,五条悟换了个话题: “我有猜想过睁开眼睛看到的人会是谁,没想到会是你。” “……失望了吗?” “不。”五条悟用轻佻的语气说,“是惊喜。” 他手法娴熟的用围巾末端打了个漂亮的结,柔软的流苏正好垂在月下未来的胸口处。 毛茸茸的布料蹭过裸露的皮肤,有点痒。 极有存在感的身躯靠近过来。 五条悟展开双臂大方的环住月下未来的脖子,毛茸茸的白发贴近他的侧颈: “欢迎回来,未来。” 他像是什么巨大的动物一般贴近了月下未来。 冷空气被挤走,取而代之的是属于“五条悟”这个存在的巨大安全感。 就算穿的很柔软,就算坐在轮椅上,五条悟这个人的存在感却依旧是如钢铁般、如城墙般可靠的。 不用他做什么,仅仅是站在这里就可以。 明明只是一个人而已,却让人觉得被覆盖了,被保护了。 好像在凛冬将至的深秋看到了自己亮着灯火的家。 只要有他在就不用担心。 只要有五条悟在就是安全的。 只要他在这里,没有人能伤害到任何人。 他什么都做得到。 月下未来用手轻轻环住他的肩膀,却注意到他比以前清瘦了太多。 他告诫自己。 不要依赖他太多。 “……你也是……” 月下未来双手交错。 “欢迎回来,前辈。” / “之前就想问了,你不是叫我‘悟’了吗?” “……” “为什么突然又换回前辈了?” “……嗯?嗯嗯嗯?” “前辈,你好烦。” / 11月的海风还是有些冷。 但正午的阳光却让人感觉舒适。 一个拥抱,两人好像完成了什么仪式一般,气氛放松了起来。 五条悟缩在厚实的外套里,视线无边际的落在空气里,在车轮与石板的摩擦声中,感觉又有些昏昏欲睡。 “未来,死亡是什么感受?” “不太好。” “见到冥府了吗?” “没有。” “话说你的眼睛,是不是能突破无下限?” “应该可以。” “回头我们打一场吧。” “好。” “答应的很爽快嘛,有战胜我的自信?” “没有。” “哦这个回答也很爽快。”五条悟打了个哈欠,“你的新能力感觉跟七海有点像,不过只要打不中就没办法了。” 月下未来点点头。 五条悟:“话说你的另一个能力是怎样?能放花树界降临了吗?还有那个什么……观音像那个,真数千手?” “……都做不到。” “好逊哦。” 月下未来想了想,从口袋里摸出一粒种子,绿色的枝芽从他手里抽高长大,几乎瞬息之间,他手里就多了一株小小的橘子树,矮枝的橘树,拿在手里像是一束花,上面结了好多圆滚滚黄澄澄的小橘子,看上去十分好吃。 他把多余的枝叶去掉,丰满的树冠看上去像是个棒棒糖,他将它递给五条悟。 “只能做到这个。” 五条悟看着举到自己面前的礼物愣了下,高兴的接了过来:“也不错。” / 阳光温柔平等的落在每一个人身上。 过了一会儿,五条悟渐渐没有了回应。 他又睡着了。 纤细的白色发丝被风吹起,又随着风落下。 月下未来半蹲在五条悟的面前,仰头看着他。 五条悟是对的。 他的确想把他关在家里。 ——但这是不对的。 想让他待在绝对安全的地方,想让他待在我能看见的地方,想让最强咒术师五条悟……待在我伸手就能碰到的地方。 失而复得的宝物,只想让他牢牢困在只有我一个人的世界里。 ——这是不对的。 别再用那样狼狈的样子出现在我面前。 不要再像是随时能离开这个世界一样。 不要死在我看不见的地方。 ——我是不对的。 可耻的欲望。 可耻的我。 ——对不起。 第33章 五条悟的梦里有什么呢? 有温柔的海浪和炽热的体温。 还有牢牢抓住他的手。 / 他知道会有人去救自己。 被拯救……这个字眼很难说出口吗?就算是最强也会有失手的时候嘛,等待被拯救,对于五条悟来说并不会让他觉得自尊受损。 是事实嘛。 他很期待哦。 期待有谁会历经艰险、披荆斩棘的来到睡美人的城堡,干掉连最强咒术师五条悟都失手的敌人,成长为下一个能跟他比肩、甚至比他更强的咒术师支柱。 预想中,应该会是学生吧,悠仁、野蔷薇、惠、熊猫、真希、棘……大家潜力都很大,不过果然还是忧太的胜率更大吧。或者三年级的同学们,也不是没可能。甚至是已经毕业的学生们,听到消息也会来吧。 毕竟是超受欢迎的麻辣教师五条悟哦。 超受欢迎的。 山輿~息~督~迦O 当然,当然还有可能会是五条家的人?他毕竟是家主嘛,还是有点存在感的。 最最小的可能性,就是同僚们啦。 而排在最末的,是杰活过来解放他。 虽然被封印前放什么狠话说:“我会睡的,但杰你也差不多该醒了吧。” 但…… 这可能性真的太小太小了。 他亲手杀了夏油杰。 没有留手。 抱着那具冰冷的尸体走向最后的时候他就确认的不能再确认了。 夏油杰已经被他杀死了。 生机断绝,咒力全消。 而比夏油杰的可能性更小的,只有死人复生了。 所以他从没想过还能再见到月下未来,更没想到会是以一种如此惨烈的方式。 / 五条悟盘腿坐在木排边缘,旁边是狱门疆。 在距离他不足一臂的位置上,用钢线绑着一个人。 是月下未来。 他被自己用钢丝捆在木排上,右手和狱门疆被捆在胸腹处,这里原本还有个简易的供氧装置,但经过几天的海上漂流,风吹雨打之下,装置的软管已经和狱门疆断开了。 不过即便如此也够用了。 他当时在狱门疆里,大脑几乎时刻处在缺氧的状态,也就是濒死的时候才会用反转术式,能及时注意到这方面的需求并提供给他充足的氧气…… 虽然未来明显很抗拒这个说法。 但这是第二次救了他哦。 五条悟将手放在未来的头发上,轻轻的、轻轻的揉了揉。 梦里的月下未来毫无所觉,他双目无神的盯着头顶的烈日,瞳孔涣散,呼吸短而急,不知道是昏迷还是醒着。 有水来了也不知道躲,有鸟落在身上也不知道避。 身体还活着,但精神却跟死亡只有一线之隔。 五条悟将手轻轻拂过他的眼睛,未来很顺从的闭上了。 有海鸟飞来,被他吓走。 这是梦。 他知道这是梦。 因为当时在狱门疆里的时候他什么都做不到。 狱门疆可能是因为空间独立的原因,进水容易排水慢,直到狱门疆被破开,里面的水还是没排干净。他当时惨烈的出场主要是因为饿的。 连续运行一周的反转术式还不吃不喝,到极限了。 他两次被未来所拯救。 但却什么都没能为他做。 太逊了。 / 五条悟只睡了很短的时间。 在月下未来推着轮椅往回走的路上,他揉着眼睛醒了。 “我又睡着了?” “嗯。”月下未来说,“系统说可能是调整时间流速对身体负担太大了,精神和身体都需要休息,在调整正常之前,嗜睡是很正常的。” 五条悟懒懒的答应一声。 车轮一圈一圈的转,怀里传来橘子和草木的香气。 五条悟看了眼视线夹角的系统标识,现在他的意识流速是正确时间的……9.3倍。 恢复的速度不算慢了,但归根到底现在还是…… “感觉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啊……”他托着下巴叹气,“这就是弱小的感受吗?真是新鲜的体验。” 月下未来的角度来说只能看见他被毛线帽覆盖的后脑勺,有几搓白发从他支着手臂的脸颊旁支棱了出来。 有点可爱。 他把视线移回路上:“前辈会感觉不安吗?” 五条悟微微侧头,好像是看了他一眼,最后视线又落到海岸上:“嗯……真是新鲜的问题,不过不会哦。””是吗。” “未来不是说会保护我吗?”五条悟懒洋洋的眯着眼,像是只打盹的大猫,“所以不会。” “有脸红吗?” “看来是有哦。” “前辈,能安静一会儿吗?” “嗯……不行。” / 五条悟并没有说谎。 他真的觉得未来现在已经成长到一个有点不得了的地步。 早知如此,就该在学校那会儿再逼他一下,是不是也能给他带来更多惊喜呢? 不过想想其实是不可能的吧。 月下未来啊,这个小他两届的学弟,是个非常固执的人。 固执,又很会自作主张。 如果不让他自己意识到问题,如果不是他自己的决定,他永远都不会向他人希望的方向前进。 高专那会儿也是,入学之前决定了不做咒术师,毕业后有再多的留恋也毫不犹豫的走了。逢年过节只有一个群发短信,超无情的。 现在也是…… 五条悟看了眼梦境训练室累积的时间。 “未来现在渴望力量了吗?” 月下未来点点头:“嗯。” “但你现在拥有的直死之魔眼,连我的无下限也能切开了吧。” 五条悟向后伸出手,上面缠绕着无形的术式。月下未来会意的露出魔眼,在无下限上的死线上用手指轻轻一划。 理应坚不可摧的防护无声的破裂了。 五条悟收回自己的手,很快上面重新缠绕起无下限的咒力。但刚刚的破裂感是没错的,直死之魔眼确实切开了无下限的防护,而且是仅用一根手指。 用刀的话,可能连肢体都可以一起切断吧。 “是很不得了的力量哦。”五条悟说,“是会让整个咒术界都沸腾的力量。让那群老橘子知道的话,可能会把你捧成第二个五条悟哦。” 他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只要稍微听话一点……想做什么都有人为你达成,金钱权力触手可及。更别说再加上木遁的分量,不需要什么花树界降临,只要你能拿出一点断肢重续的能力,你可以让整个世界都围着你转。” “这样的力量还不够吗?” 月下未来摇摇头。 “学长是在试探我吗?”他的声音平静中带着点笑意,“我不需要那些。” “这算是试探吗?”五条悟仰头看他,毛线帽向下滑落了一点,睁大的六眼显出一点少年的天真,看上去闪闪发光的,“那你想要什么?” 如果这是个试探,那五条悟赢了。 月下未来与他对视,又有些不自在的移开视线。 “不告诉你。” 赢了也不行。 “哎——?怎么这样。”五条悟拖长声音,“未来酱竟然也有自己的小秘密了吗?” “五条前辈,麻烦请不要学女子高中生的语气好吗?” “不可爱吗?” “……” 可爱。 但这个不能说。 学弟又成了锯嘴的葫芦,五条悟又懒洋洋的窝回去。 看来这个学弟隐藏了不得了的事情。 他在心里想,说不定是跟系统有关。 毕竟小说不都是这么写的吗?系统一定会有个系统任务什么的,但他没在子系统面板上看到,估计是主系统、也就是未来没给他开权限。 是跟他有关吗? 所以不跟他说。 是很麻烦吗? 那为什么不向他求助。 是觉得五条悟不够可靠吗?还是觉得五条悟不会帮他呢? 不管怎样都让人觉得有点火大。 什么都不说,这不就又跟以前一样了吗? 月下未来到底为什么去救他的? 至少利用他啊,五条悟不是最强吗?总不能一次失手就不被学弟信任了吧。 五条悟有点不爽的在怀里的礼物上揪下一个橘子。 / 他只能救济向他伸出手的人。 同理,什么都不说的话,那五条悟也什么都做不了。 / “未来复活后回家看过吗?” “去过一次,没人了。” 就算是五条悟也觉得自己还不如不问。 五条悟试图铺垫一下:“这边好多人啊。” “啊,是吗。”月下未来已经习惯突然注意到很多人的情况了。 他们不知何时走到了度假区的海滩,人自然不少。 只是之前被月下未来忽略了。 月下未来有点想笑:“前辈想问什么?” 铺垫大失败的五条悟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为什么去救我?” 是会让对方不快的问题,所以才想铺垫一下。 月下未来顿了下,其实说不上不快,只是不想说,所以他绕过了其中他不想说的元素:“没什么原因。” “想去,就去了。”他补充说。 但这完全说不上是一个回答嘛。 “什么嘛,好敷衍。”五条悟也这么觉得。 “是真的。” 五条悟:“把这个说法换一换怎么样?直接说想见我?” “……也想。” 嘴里的话卡了下,五条悟眨眨眼:“未来在微妙的地方反而会很坦率呢。” 月下未来没说话。 五条悟:“不过你这是在照顾我的自尊心吗,虽然很少作为被拯救的一方,但我还不至于软弱到不承认这种事这种程度吧?” “况且这又不是什么坏事。” 月下未来看了看他。 的确,前辈看上去很高兴。 软弱的是月下未来。 他不愿意承认五条悟是需要被拯救的…… 是他不愿意打破“最强”的光环,是他依旧在依赖前辈。 “对不起。” 五条悟听懂了,他向后伸手,月下未来老实的把手搭过去。五条悟拉过月下未来的手,侧头用脸颊贴了下他的手背。 微凉的皮肤一触即离。 “原谅你了。” 月下未来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五条悟又说了什么。 “那现在呢?” 月下未来回神:“什么?” 五条悟耐心的重复了一遍:“现在还这么想吗?因为想见我什么的。渴望力量的话,去救我这完全是在浪费精力吧?在狱门疆里的时候我是有记忆的,很痛苦吧……没有后悔吗?” “……” “前辈……这话很伤人哦……”月下未来慢吞吞的说。 果然,突然被限制力量、要被人保护,甚至必须依靠轮椅才能自由行动……前辈也会有些不安的吧。 “因为想要做什么才渴求力量,因为不甘心才想要更强……本末倒置的话,不就没有意义了吗?” 月下未来难得把许久许久之前的记忆翻出来给人看:“前辈可能不记得了吧,当年前辈在绝境拯救过我……我记得当时前辈是在很远的地方赶来的,脸上都是汗,看上去很累了,这边结束后又马上赶去其他的地方。” “但,前辈应该也是没后悔过的吧……” “所以,前辈别再问我这种事了,我真的会生气的。” 这是一回事吗? 五条悟翻找了一下很久之前的记忆。 啊,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的,但当时他很累了吗? 那年一直都很忙…… 实在是注意不到这种小事。 不过…… “未来是因为想要保护我才渴求力量的吗?”五条悟挺高兴的说,“前辈很高兴哦。” 月下未来看了看自顾自得意起来的五条悟,默默把对前辈的担忧收了回来。 / 车轮继续往前滚动,他们渐渐远离了人群。 五条悟用手指一点点剥开橘子橙黄色的皮,小小的橘肉晶莹剔透。 放进嘴里,柔软的橘瓣被牙齿咬破,立即有甜美的汁液迸溅了出来。 唔,好甜。 “前辈。” “?” “有人跟踪。” “嗯,我知道。” 五条悟把墨镜微微拉下一点,满不在乎的笑道:“你等的不就是他们吗?” 第34章 “未来,你知道咒术师和异能力者的区别吗?”五条悟懒洋洋的跟他闲聊。 “称呼不同?” 五条悟笑了下:“也算吧,不过也有地区把两者都叫做术师或超能力者哦。” 月下未来想了想:“之前听到过一个说法,说异能力者可以归类为天与咒缚,不知道具体怎么说。” “的确可以这么算,毕竟不管异能力者还是咒术师,核心都是一样的。未来猜一猜?” “术式。”月下未来说,“或者确切来说,是‘固定的’术式效果。” “对。”五条悟试图打响指增加气氛,但速度过慢失败了,他不高兴的瞥嘴角,“就像我的术式效果是无下限,而你的术式效果是固化一样。芥川龙之介的异能力是操纵身上的衣服,中岛敦是……变成老虎?啊这个好有趣。总之不管是什么能力,造成的效果在一开始就是固定的。” “当然,在这之后可以开发出各种各样的用法。比如你的固化,可以固化自己,也可以给敌人造成减速。芥川可以操纵衣服帮他拿东西,也可以撕裂空间。” 他一边翻看着系统之前整理的能力者列表一边说。 “但不管有什么用法,能力的本质却没办法改变。就像你的固化不能拿来撕裂空间,而芥川的异能力也不能凝水成冰。” “不论是异能力者还是咒术师,我们都不能选择自己与生俱来的天赋。所以咒术界才会有这么一种说法,说异能力者其实是天与咒缚的表现形式之一。以牺牲咒力的灵活性来换取异能力的易掌控性,以牺牲灵视来换取解除负面情绪对咒力的束缚。” “束缚?”月下未来慢慢重复这两个字。 “对哦。”五条悟再次试图打响指,啊,成功了,他兴高采烈的解释说,“咒力的来源不就是我们的负面情绪吗?但异能力者不是哦,虽然他们的力量里负面情绪占比较多,但大概只有六七成,剩下的三四成是中性能量,应该就是所谓的生命能量。” “所以虽然异能力者普遍看不到咒灵,但却可以祓除咒灵。” “就是比较麻烦罢了。” “顺便一提,我觉得未来你的力量本源有向异能力者那边过去的倾向。”他扭头看着月下未来的眼睛,那双璀璨的六眼从墨镜上沿露出来一些,炫目的让人晕眩,“而且你跟异能力者那种平衡的能量还不一样。有一……两成吧,有两成很活跃的力量掺进了你原本的咒力中。” “大概是木遁、或者说所谓的千手血脉的特性吧。” “未来你啊,大概变成了这个世界上最独一无二的咒术师了吧。” 月下未来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就算被这么说,也没什么实感。 在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并不是什么好词,如果不能强大到独一无二,迎接的也只有无穷无尽的麻烦而已。 甚至说,这种独特的来源也不是他自己。 独特的是系统才对。 月下未来提起了另一个问题。 “学长,你觉得人造咒术师是可行的吗?” 五条悟“嗯……”的沉吟了下。 “理论上是可行的。” “?!” “如果不计较伦理,不在乎后果,那方法还挺多。”五条悟说,“最简单的方法,现在科技已经差不多能做到了吧?克隆。” “拿我的基因去克隆一批五条悟出来,不考虑术式是不是能克隆,别管这克隆人的生命长度和身心健康,标准只在能用就行的话,这世界的咒灵危机可能几分钟就解除了。” “……能别说这么恐怖的话吗,前辈。”月下未来忍住反胃的感觉。 五条悟耸耸肩。 “或者之前有个蓝头发、身上很多缝合线的咒灵,它的术式好像就可以把普通人变成术师。” “那除此以外呢?还有可以把普通人变成咒术师的方法吗?”月下未来问。 “嗯……”五条悟沉吟,“在我被封印前是没听说过其他的了,但军警那边有个异能力者团队,叫……哦对,叫‘猎犬’,听说成员都是通过手术成为异能力者的。” “异能力者跟咒术师的大脑构造很相似哦,最起码相比普通人来说,异能力者和咒术师更相似一点,同样也能祓除咒灵。说不准他们也能改造咒术师?” 踏。踏。踏。 月下未来站住了。 五条悟打了个哈欠,扭头看向右边走近的来人,笑道:“其实想知道真相很简单嘛,不如让这位人造异能力者先生自己来说说?” “别说的这么难听嘛。”穿着深色军警制服的白发男子笑眯眯的举手向他们打招呼:“嗨,又见面了。” 是条野采菊。 周围不知何时已经一个路人都没有了。 这次不是月下未来的忽视,而是真正的变成了无人区。 想必军警已经把这里给团团包围了吧。 但即便如此,被包围的两人依旧无动于衷。 月下未来:“你们怎么认出我的?” 条野采菊笑了:“明知故问?” “市政府给横滨的每位市民发送了通知短信,甚至靠近侦探社的位置方圆两公里的游客都会确保收到通知:‘不要靠近那条街。’只有你这种黑户和手机号在外地的收不到。那就很明显了,我们只要排查靠近那边的、180以上身高的人就行了。” “很明显,这样的人并不多。” “确保怀疑到人,然后由我去看一眼。”条野采菊指指自己的耳朵,“我五感很敏锐哦,靠近听一下就行了。毕竟一个人再怎么伪装,心跳的频率肯定是伪装不了的嘛。” “而且你不是故意引我过来的吗?” 条野采菊撇嘴:“触动警戒线之后在外面闲逛这么久……” “说吧,有什么事?” 月下未来无动于衷:“侦探社是怎么回事?” “啊那个啊,你没让你的黑客同伙查到吗?” “你们把整条街道的监控都关闭了吧,也没有使用任何网络。”月下未来说,“不就是为了引我过来吗?” 条野采菊笑嘻嘻的不说话。 五条悟歪歪头,懒洋洋的竖起手指:“要打吗?” “啊不,这个还是算了。”条野采菊果断道。五条悟的插嘴让他出现为止营造的神秘感瞬间垮掉,眯眯眼都低落了两度,“我还不至于自大到觉得可以跟五条君打架。” “五条君?”月下未来疑问,“你们认识?” 五条悟意简言骇:“以前合作过。” “真是客气的说法。当时五条君把所有人都吓一跳呢?”条野采菊无奈。 让咒灵和大楼一起消失了什么的…… 月下未来对他们过去的合作不感兴趣,他面无表情的又问了一遍:“你们把侦探社怎么了?” 五条悟冲条野采菊笑笑。 “没怎么啦。”条野采菊投降般的举起双手,“月下君没给我们留下什么把柄不是吗?而且你的面子也太大了吧,就围了两天,为什么港口黑手党也要来处处阻挠,他们跟侦探社不是合不来吗?” “反正也见到你了,今天就撤,可以了吧?” 条野采菊说完转身就走,就像他真的只是来见个面、确认是不是目标的一样。 月下未来看着他的背影问:“你会把五条学长的存在上报吗?” 条野采菊脚步停顿了下,好像考虑了什么,转头看他。 “谁知道呢。” “不过我个人建议,你如果今天逃脱了的话,离开横滨吧,不要回来了。” 五条悟饶有兴趣:“这是威胁?” 是威胁的话他就不用走出这里了。 “不不,我可不敢威胁最强。”条野采菊摆手,“我巴不得您来横滨当个市长,我是说月下君,我就是好心提醒,离开横滨吧,有老鼠来了。” “老鼠?”问的人是五条悟。 “一个国际恐怖组织的头目,形象和能力不明,嗯……我也不好说太多,但总之是个很麻烦的角色。”条野采菊挥挥手,“总之我提醒到位了,剩下的你们自己去查吧。” 月下未来安静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条野采菊消失在视野尽头。 系统纳闷:【他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月下未来垂眸:“来确认学长状态……和是否存在的吧。” 五条悟,是一个只要存在就会影响世界格局的存在。 他是一个关键的节点,是棋盘上分量最重的那颗棋子。 只要他存在,就能影响接下来的世界走向,得知这一点来提前站队是很重要的,条野采菊想必就是来确认这件事的。 至于通缉犯月下未来,只是顺便罢了。 五条悟撑着下巴看他:“接下来我们怎么办?这里已经被包围了哦。” 月下未来问:“能确定人数吗?” “七百……啊不,八百人……人数还在增多。”五条悟闭上右眼,比划出一个手枪的动作,“要我出手吗?一瞬间就可以结束了哦。” “只是动静可能会有点大就是了。” 月下未来摇摇头。 “这些军警也只是奉命行事罢了,我们的敌人不是他们。” “况且这也不是绝境。” 他的视线落在了街道旁边的井盖上。 五条悟顺着他的视线方向,目光落在了街道旁边、橱窗里的旅行箱上。 第35章 “汪汪!汪汪——!” “快追!这边!他往这边逃了——!” “哇啊啊啊啊——!” “别跑——!” “汪汪!汪汪!” “笨蛋你在做什么!是这边!” 横滨有着非常丰富复杂的地下水路,宽广的地方可以让上百人摆桌子开会,而狭窄地方又连单人通行都很困难,又经过多年的修缮重建,可能连市政中存放的水路建设图都并不是完全正确的。 也就是说,非常适合一些边缘人的生存,也非常适合逃跑。 月下未来扛着一卷路边顺来的毛毯在黑暗中奔跑。 他的速度非常快,就算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也从未有过一次停顿,路上给搜查人员造成很大困扰的拦路石、铁丝网、狭窄的小道、甚至是无数的死胡同,都不能给他造成任何障碍。 这里简直像是他的后花园一般。 月下未来甩脱了又一波搜查人员,颠了颠手里因为浸水而变的沉重不少的毛毯,觉得差不多可以进行到下一步了。 系统地图在视野一角缩小、旋转,顺着月下未来的心意变幻着逃跑路线。 【系统,学长到哪里了?】 【快到酒店了。】 是的,他俩分开了。 不是嫌弃学长碍手碍脚的意思,只是单纯的不需要两个人转移视线罢了。 因为害怕五条悟这样的战力炸弹,所以来的军警都穿着厚重的防护服、举着更加厚重的盾牌,对就是那种应付炸弹的防爆盾牌。 简单来说,相对安全,但不方便行动。 那直接从地下水路就可以跑掉了,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的分开走呢? 因为对方带了大批量的猎犬。 不是那个异能者组织‘猎犬’,是真的脊索动物门、哺乳纲、食肉目、犬科动物。 狗的嗅觉和行动力可比那些全副武装的人厉害多了。 在不想杀人的情况下,两个人一起是着实的不太方便。 所以他在途中把五条悟送出了包围圈,用毛毯伪装五条悟被他扛在肩上,反正地下水道光线这么差,他们也分辨不出来。 “汪!呜汪!噗噗——” “哇啊啊啊又是玫瑰——” 最后,用木遁催生香气浓烈的巨大玫瑰填满水路,让狗鼻子全部白费。 月下未来身后的尾巴愉快的甩了一下,头顶有着黑色皮毛的耳朵转了下,确认道路没有新的追踪者了,他将头上的黑色发箍拿下来。 【猫耳发箍】:拥有猫咪般的轻盈与灵敏,使用时会长出尾巴(不可浸水)。 把发箍塞回系统空间,手里的毛毯就随便沉进水里,月下未来脱掉鞋子同样潜进水里,绕过一道铁丝网后,在漆黑的水面下消失了踪影。 / “好重——这装的是什么?” “你管它是什么呢?客人花了大价钱确保运送到地的。” 酒店门口的服务人员从货车上小心翼翼地将一个巨大的行李箱推下来,跟司机说了两句,转身推着箱子走进了酒店。 / 下午13:47。 一位提着公文包的西装男子从出租车上走下来,脚步匆匆的走进了酒店。 “您好,我是山田朋也,应该有预定。” “是的,欢迎光临,您的房间在703,行李已经送到您的房间了。” “太感谢了!明天还要开会,今天物料没到的话就麻烦了。” “不不,是我们应该做的。” 前台的员工带着礼貌的笑容目送客人走上电梯,她旁边的同事好奇的看了两眼:“啊是中午那个巨大的行李箱是吧?” “是那个。” “我刚刚还跟小美猜想说可能是来参展的公司,这附近过两天不是有个什么展子,她还不信,还吓唬我说里面说不定是个活人,真是太失礼了。” “还活人?她可真能瞎猜……” “可不是,老是有这么阴暗的想法,招来咒灵可怎么办?” “怎么办呢,嘻嘻,那不就是要麻烦咒术师大人了吗……” “哎呀你真是。” “你不想再见一面吗?上次那位黑头发的咒术师大人,真的好帅啊——” / 山田朋也、或者说伪装成公司职员的月下未来,用房卡打开703的房门,果不其然,他的行李箱已经被端正的摆放在了玄关的一角。 月下未来松了口气。 前辈平安到了。 房间是拜托系统定的,一居室的标间大床房,有大片的落地窗,正对着大海,风景很不错。 毕竟身份是来出差的公司职员,定太好的房间会让人怀疑。 同理,除了厕所外,房间结构一览无余。 前辈在厕所吗? 月下未来一边想一边轻轻敲了下厕所门。 “五条前辈?” 没有声音。? 系统无声的投影出一个巨大、几乎要刺破天花板的巨大红色箭头,指向了墙角的行李箱。??? 月下未来猛地扭头,懵了。 他们的计划是两人进地下水路,中途找个包围圈之外的偏僻地方让五条悟上去,想办法离开原地,等月下未来引开追兵就找地方一起汇合。 至于为什么是月下未来引开追兵而不是五条悟…… 通缉犯的名字是月下未来,在明面上五条悟仍旧是没有姓名的。他出场最多被当做可疑人物拘捕,普通军警也不一定认啊。回过头来还是要再抓月下未来。 这样,两人汇合后,之前的租住地点肯定是不能用了,幸好里面除了生活物品什么都没有。 然后前辈提议说为了进一步保密行动路线,他可以变装或者进行李箱托运,让系统定个酒店,他们在酒店汇合。 那种地方哪来的变装道具,但旁边就有个卖箱包饰品的精品店。 考虑五条悟说的也有道理,月下未来同意了他的提议。 不过不是说好了到酒店就…… 难不成是前辈出了什么事? 月下未来连滚带爬地冲过去,小心翼翼放倒了箱子,手指略过箱子密码锁的死线,“啪”的一声,锁好像被无形的刀锋砍断。他拉开拉链,掀开箱盖。 柔软的白发被气流带的飘动起来。 “呼——呼——” 白发男人裹着浅色的绒毯,缩在行李箱里,睡的正香。 金色的星星碎片被他抓在手里,散发着微弱的光。 这是月下未来在他走之前塞进去的。 他看不到他的眼睛,但学长霜白的睫毛安静的伏在脸上,肤色健康,嘴唇润泽,不见了之前的死气沉沉。 五条悟看上去睡的很安稳。 月下未来僵住了。 他缓缓、缓缓地坐倒在地上,提着的一口气就僵在了嗓子眼儿里,抬着箱盖的手放也不是举着也不是…… 整个人一时间只觉得……脱力……和哭笑不得。 仔细想想就知道,五条前辈现在实力已经恢复了至少四至五成,小小的行李箱而已,怎么可能关得住他……怎么可能出事…… 但刚刚那一瞬间的恐惧就控制不住了。 真是…… 真是…… 月下未来单手捂住了脸。 行李箱被一下放倒的动静都没能吵醒的五条悟,好像才反应过来环境改变了,被突然变强的光线吵醒了。 积雪般的睫毛颤动了下,露出了其中宝石般的眼睛,无垠的天空倒映出了月下未来的身影。 微长的白发在箱子里被他蹭的乱七八糟的,五条悟仿佛大猫一样揉着眼睛坐起来,额头顶在箱子上沿,迷迷糊糊的蹭了一下,月下未来赶紧松手把箱盖撇到一边。 五条悟摸了摸额头,又看了看他,清亮的眼睛有点迷蒙,看上去是有点睡懵了。宽松的上衣领口一边歪到了脖根,另一边堪堪挂在肩膀上:“天亮了吗?未来。” “前辈,你……” “啊,吓到了吗?抱歉抱歉,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的,但你太慢了,就睡着了。”五条悟张嘴打了个哈欠。 “……什么惊喜?突然从箱子里窜出来说surprise吗。” 哈欠打到一半的五条悟睁开一只眼睛瞅他:“嗯?你竟然猜到了?……不有趣吗?” “……” “但上次他们的脸很搞笑哎——” 月下未来完全不想知道这个所谓的“他们”是谁。 也不想知道五条悟到底是单纯想给他“惊喜”还是想看他搞笑的脸。 虽然很憧憬这个人,但是啊——偶尔啊——! 就算是他。 对五条悟也完全尊敬不起来。 月下未来深吸一口气,站起来转身想去阳台冷静冷静。 然后被五条悟一把拉住手。 他竟然还坐在箱子里。 “腿麻了。”五条悟理直气壮。 月下未来不想对他生气,但也不想给他捧哏,干脆没转头。 “未来?未来酱?真的生气了?” “……啊我只是想让你高兴点?” “你一直很难过的样子,不要难过了,高兴点?” “不要不说话啊,那我道歉?对不起让你担心……” “不要。”月下未来闭了闭眼,像是把所有坏情绪都带走一样深吸口气,“不要道歉。” “前辈、五条悟什么都没做错……不要道歉。” 五条悟歪歪头。 月下未来重新转身蹲下,向他伸手。 五条悟将手放上去。 月下未来摇摇头,俯下身体,手臂从他腋下穿过,一用力将五条悟整个人提起来了,像是抻一条超大的猫一般,然后转身将五条悟放在床上。 “哇,力气好大。”五条悟坐在床上伸了伸腿。 这时候告诉未来腿麻是假的、他会生气吗? 月下未来一边回头收拾箱子一边吐槽:“在这种地方都能睡着,前辈你是猫吗?” 五条悟决定不告诉他了。 他思考了一下,眨了眨眼,恍然大悟:“啊你是想要这个吗?” 他反手从系统里抽出月下未来之前塞进去的猫耳发箍。 月下未来迅疾如风地转身按住他的手,眼神坚定的试图暗示他:“我不是!” “什么嘛,想要就说出来啊。” “真的没有!”月下未来按不住他,只能转手抓住他的肩膀,“总之前辈困了请去床上睡!想玩道具也不要拿我当借口!” “嘁。” / 第二天清晨醒来的时候,月下未来睁眼就看见五条悟盘腿坐在他正对面的地毯上,在盯着他。 他穿着纯白的V领衬衣,浅色的紧身牛仔裤,白色的头发散落下来,手肘支在腿上托着下巴,像是在研究什么难以理解的现象一般……在看着他。 那双有着通透色泽的六眼在晨光中仿佛非人之物。 但。 非常好看。 月下未来完全没有睡眠中醒来的迷茫感,他眨了眨眼,神色自然的在沙发上坐起来,深色的毯子滑落在一边。 “前辈,怎么了吗?” 五条悟随手关闭了系统界面,假装没看见虚拟训练室整整齐齐又增加了10小时的使用量。 “你怎么在沙发上?” “……因为只有一张床?” 五条悟现在的入眠速度堪称是秒睡,但他以为…… ……他什么也没以为。 “原来未来是这个类型的吗?”他小声嘟哝。 月下未来:“?” 五条悟:“我刚刚去逛了一圈,军警撤了,你看看那个侦探社有没有给你发消息吧。” 这句话的意思有两个。 侦探社危机解除。 和五条悟的实力被进一步解放。 说完,五条悟站起来,赤着脚面无表情地去洗手间了。 这次轮到月下未来迷茫了,前辈是不是有点不高兴?……但,为什么? 第36章 两天后。 上午8:45。 武装侦探社楼下,“漩涡”咖啡厅。 国木田独步推开咖啡厅的木质大门,带着来看热闹的两位同僚走进咖啡厅。 今天的应聘者已经坐在指定的座位上,那是一位梳着三七分的黑发男人,带着银边的方框眼镜,手机规矩的放在手边,端着一杯咖啡,正一边微微啜饮,一边认真倾听着同行者的耳语。 很好,一看就是个认真端正性格靠谱的好人。 只是他旁边那个白毛是怎么回事?大墨镜银链条,十个手指上带着十个戒指,脚边还放着滑板,哪里来的说唱歌手吗? 国木田带着芥川和织田作之助走过去,在应聘者的对面落座。 “您好,我是国木田独步,之前跟您联络的侦探社员。这两位是芥川龙之介和织田作之助。”国木田独步介绍说。 芥川龙之介一言不发地瞪视着对面的人。 织田作之助举手招呼:“早,月下未来。” 国木田的脸色垮了下来。 “不,现在的假名是山田朋也。”月下未来的神情坦然自若,“早上好,三位,我是山田朋也,这位是……夜蛾杰?” 啊,糟,来之前忘记问前辈的假名了。 五条悟嫌弃的看了他一眼,这是什么拼接缝合怪的起名。 “不对哦,我叫……嗯……山田悟!” 他也卡壳了。 假名就算了,能稍微靠谱点吗? 同一个姓、你们是兄弟吗? 国木田这样在心里吐槽。 但因为两位同僚谁都没有开口吐槽的意思,所以他还是没说出来,掩饰一般的推了下眼镜:“您好,总之是这样吧,您应聘了我们侦探社的调查员一职,是想……” 接下来就是纯粹的场面话和胡说八道了。 谁都知道月下未来只是过来短时间兼职的,月下未来希望借用武装侦探社的唯一侦探——江户川乱步调查一些事,而侦探社想借此委托他处理一些堆积已久的咒灵问题。 双方都能解决问题,月下未来还有钱赚。 非常完美的双赢。 不过这是对月下未来而言的双赢,五条悟的想法他就不知道了,这两天五条悟的意识流速已经恢复到了7.1(最低),虽然还是嗜睡,困倦,需要精细操作的技能用不出来,但基本的行动能力是不成问题了,在不知情的路人看来,这完全就是个正常人。 月下未来考虑,这两天他应该就会走了。 五条悟就算战力打折也依旧是最强,这是毋庸置疑的。 而跟社会关系近乎归零的月下未来不同,亟待五条悟解决的麻烦一定堆的像山一样多,以前辈的责任心,估计不会等实力完全恢复再去解决。 其实五条悟能留到今天他已经很震惊了。 他没问过,估计五条悟有自己的思量吧。 这样想着,他看了眼五条悟,前辈正在跟路过的店员比划菜单,脸上宽大的墨镜挡住了他的半张脸,看不见表情。 / 今日阳光晴好。 路边的咖啡厅里,几人的氛围放松而愉快。 基本是愉快的。 “那么,山田朋也先生,接下来就请多多关照了。”国木田微微躬身。 “不不不,我才是,国木田先生,接下来请多多关照。”月下未来同样客气的躬身。 芥川听到一半就不耐烦的走了,织田作之助坐在一边眼神放空,五条悟吃了三块慕斯后趴在桌子上不知道在想什么,纤长的睫毛低垂着,在阳光下好像在微微发光。 客气话说完,几人起身准备去侦探社,月下未来才发现五条悟睡着了。 看见月下未来站在原地久久不动,国木田回头看了眼:“你在做什么?” 月下未来为难的小声说:“前辈睡着了。” “那叫醒他啊。”国木田困惑道。 月下未来想了想,还是说:“抱歉国木田先生,您先上去吧,我等他一会儿。” 国木田的脑袋中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这就是传说中的溺爱? 虽然很想过去揪着那位白毛同行者的领子把他摇晃起来不要耽误正事…… 但考虑到的这位之前见面的时候确实是状态很差,他犹豫了下还是咽下了嘴里话,说:“那好吧,你……” “不用,我醒了。”五条悟揉着脑袋从桌子上爬起来。 月下未来蹙眉:“前辈,没事吗?” “没事。”五条悟扒拉了下被压扁的头发,抬手揽住月下未来的肩,“走吧。” 月下未来从墨镜的侧面能看到一点点浅色的六眼,看上去确实跟平常的前辈没什么区别,但总觉得他很累的样子…… 但是现在不是关心的时候,他也只能暂时把话压下去,顺着五条悟的话向国木田走去。 / 虽然被军警围了两天,但侦探社看上去跟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 事务员忙忙碌碌的在办公室工作,调查员在大厅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贤治不在,不知道是有任务出去了还是田里有活去忙了,谷崎和织田作之助在咬着笔杆写报告,而剩下的,做什么的都有。 比如芥川龙之介,正在用‘罗生门’组成秋千,上面坐着唯一的侦探江户川乱步。深色的布料毫无穿透敌人血肉的锋利,看上去可靠而无害。 “芥川,再高一点!” “在下明白!” “哇哦——哇好高!哈哈哈哈——” 江户川先生虽然在可靠的时候是个十分可靠的侦探,但在这种时刻,也会像个孩子一样大笑。 不过说到底,让芥川的‘罗生门’做出秋千来的指令就是出自于他。 这种幼稚的男人还能获得侦探社所有人的尊敬,靠的也只能是他神鬼莫测般的洞察力和头脑了。 而月下未来想委托的人,就是江户川乱步。 不过这会儿江户川在忙,眼看着是不可能耐心听取他的委托了,那月下未来脚步一拐,率先走向了坐在一边对报告冥思苦想的谷崎润一郎。 “谷崎先生。” 谷崎抬起头,脸上还残留着被报告榨干大脑的痛苦。 “之前真的非常对不起。”月下未来深深躬下身。 “哎?!”谷崎吓了一跳,慌慌张张的站起来,下意识想去扶他,但手上还拿着钢笔,想把笔放下,一时间又忘记了笔帽丢在哪儿。 总、总之……他也猛地一鞠躬:“没关系——!” 空气一时间僵住了。 …… “……你们在做什么?”国木田站在一旁,迷茫的看着他们。 月下未来很严肃:“之前由于我的无能,为了逃跑故意设计谷崎先生被军警砍伤,都是因为我……啊疼。” 国木田一个手刀砍在月下未来的头上。 “笨蛋!” 谷崎挠挠头,拉月下未来起身,“不是啦,那也是我同意的。而且你是为了让侦探社脱身不是吗?我才是要道歉才行,思虑不周差点让你被抓……” “那也……” 谷崎打断他的话:“如果你想要一个回答的话,那我原谅你了!所以希望你也能原谅我的莽撞。” “啊,那、那当然。”月下未来踌躇了下,把对方的好意记在心里,点点头,“那当然。” 国木田站在一边像个家长一样认同的点点头。 “哇——哈哈哈哈——好有趣!” 然而这边相视一笑的温暖氛围却突然被一声大笑所打断。 月下未来:“?” “兔子君!更高一点——!” 五条悟开朗的大笑声中夹杂着某人的怒吼。 “在下才不是兔子!” 芥川一边怒吼一边将罗生门包裹的某人推的更高。 “哼哼,我说吧!这可是我们社员一级有趣的超绝技能。” 期间还夹杂着某个大侦探得意的笑声。 “在下荣幸!” 这算是夸奖吗?! 月下未来深吸了口气,看了过去,其实不用看也知道…… 罗生门组成的秋千……姑且称它为秋千吧,上面的幼稚鬼从江户川乱步不知何时变成了……五条悟…… 前辈你明明会飞的吧?! 几千米的高空都不够刺激吗?非要来抢一个罗生门组成的秋千? 的确,罗生门做成的秋千,可能是此生难得一见的绝景。他从未见过如此灵活多变的异能力,芥川可真是多才多艺。 但! 这也不能改变它只是个假秋千的事实。 哇,芥川暴怒了,秋千变成了一个尖刺朝里的刺球。 一抹纯白在泛着红光的灰色布料中若隐若现。 五条悟像是个被拿走玩具的……青少年,不高兴的把嘴角撇成“へ”的形状,他拨开理应坚不可摧的罗生门走出来,不管是多么锋利的尖刺,在靠近五条悟某一个界限之后,停住了。 再怎样用力都无法突破那一层无形的界限。 是无下限。 “玩具就应该有个玩具的样子吧?”五条悟捏着宽大的墨镜重新架在鼻梁上,清浅的蓝色眼睛在墨镜后面一闪而过,五条悟挺直的身体仿佛一根坚韧的竹,他无所谓地把手插进口袋里,“兔子君真没礼貌。” 第37章 五条悟悠闲地站在罗生门中央。 泛着红光的尖锐布刃像是什么活着的生物一般在他周围的空气中游弋。 虽然他没有散发出任何恶意或杀气。 但此时面对他的芥川却只觉得全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仿佛他面对的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类之身。 而是什么恐怖概念的具现化,是万里冰川的无形注视。 那双眼睛就算隔着墨镜也能让人感到十足的毛骨悚然。 好看? 不礼貌? 此时没人会在乎五条悟的容貌,也没人会在乎他这种让人生气的态度。 这个世界的真理就是如此。 强者是有特权的。 从很多年前开始,五条悟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 就算他现在仍旧在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芥川,也没人会因为他的态度不够合乎礼仪而生气。 什么是理? 五条悟就是理。 / 短暂的安静之后。 罗生门的包围圈扩大了。 人会因为畏惧而退缩。 但野犬不会。 芥川睁大眼睛,瞳孔在眼眶中兴奋的放大:“月下那家伙千方百计要解放的人就是你吗?!果然有意思!再来——!” 话音未落,数十道带着危险红光的布刃从四面八方无死角地向五条悟袭去,芥川同时用力一蹬地面,身体伏低,仿佛将自己化作罗生门的一部分一般急速接近中间的那一抹白影。 “哎——?” 五条悟优哉游哉的拖长音:“我没有钱哦,打坏了你我还要赔,我才不要——” “罗生门——!” 无下限拒绝一切。 泛着红光的灰色布刃全停滞在五条悟周身三厘米之外,越靠近他的部分越是难以行动,芥川的拳头更是如泥牛入海一般寸尺难移。 五条悟正面对着芥川的脸,露齿一笑。 “狱门颚!” 布刃像是兽的巨口一般裂开,锋利的锐齿交错对准五条悟的后背,猛地咬合! “没用哦。”五条悟满不在乎地笑道。 芥川再度出现在五条悟的身后,手中是布料化作的利刃,但和之前一模一样的,接近不了,靠近不得,那无形的三厘米像是不可逾越的天堑一般—— 连攻击都不能靠近的话那谈何战斗! 五条悟自始至终都站在原地懒洋洋地笑,丝毫不将‘罗生门’放在眼里! “不用你赔。”芥川再次站在五条悟面前,深色的瞳孔中布满了一种执拗的战斗欲。他并不是无谓的战斗狂,也不是没有头脑的兽,从那天晚上、这个男人倒在地上,却让人感觉比至今为止遇到的任何人都要危险的时候开始,想要和他一战的欲念就充斥着他的心脏。 想要战斗!想要撕碎!想要变的更强——! 但这还不够,如果想让对面的男人跟他战斗、至少是认真的面对他一次,这还不够。 于是芥川说:“喂!虽然解放你是月下的委托,但你也算、算欠我一次吧。” 生性耿直的芥川还是第一次说这种话,用人情向别人索要什么,说的甚是心虚。 他试图用凶恶的眼神来盖过这种心虚。 “来跟我战斗吧!我们就一笔勾销!” 五条悟摸了摸下巴,“嗯……”的考虑了一秒。 芥川看上去没办法劝说。 但五条悟看上去也不是会听从别人建议的类型。 于是此时不论是侦探社的人还是月下未来都沉默不言,仅仅是用目光望着那边。就连生性稳重的国木田,都只是向前迈了一步,然后蹙眉露出了不赞同的表情。 五条悟收回目光。 “也行。” 他笑嘻嘻地竖起两根手指:“那兔子君,你要小心啦。” 一直坐在一边“咔嚓咔嚓”吃点心的江户川乱步嘟哝一句:“别太过火。” “啊我知道啦,知道啦。”五条悟摆手,“毕竟是我的‘救命恩人’嘛,不会……” 呼啸的风声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回荡—— “你在——看哪里啊——!” 所有的布刃回收缠在了芥川的身体上,这次没有任何多余的攻击,芥川高高跳起,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气势一拳往五条悟脸上砸来。 “天魔缠铠——!” 墨镜滑落了一点,五条悟毫无紧张感的向看着这边的月下未来眨了下眼睛。 就像演习了无数遍一般,芥川从空中落下的瞬间,五条悟轻巧地向后退了一步,芥川拳头落空,脚蹬地面就想再向前冲刺!五条悟同时转体,右腿鞭子一般抽中了芥川的腰间! 芥川被这一下带的向后砸去,撞翻两张桌子仍旧去势不停,直到砸在墙上才停下,一口血喷在地面上,撑着地面一下竟然没爬起来。 雪白的纸页报告纷纷扬扬地落在地面上,血浸染了纸张,染红了雪白的一角。 五条悟站在原地俯视着芥川,一只手还插在口袋里。他笑着举起右手,深红的光芒旋转着在他手上汇聚。 红光汇聚的中心,仿佛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洞。 那不是光,不是黑洞,是力量。 在场的所有人的心中都清晰的出现了这样的认知。 会死。 会死! 被那个打中的话,会死! 好像不止一个人慌乱的在奔跑,在大吼,但在那恐怖的力量威压之下,所有的一切仿佛都是无声默画。 “赫。” 最后的气音尚未吐出,一只手横插过来,覆盖了那团恐怖的能量。 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那只手没就此湮灭,没有受伤,就像是压灭了一朵纸做的火苗一般,轻易的让那团积蓄的力量消弭于无形。 “前辈,请适可而止吧。” 月下未来赶在所有人之前站到了五条悟身边,他像是丝毫不觉得自己会被一起攻击、甚至不觉得五条悟会控制不住那团可怖的力量一般,平静的叹了口气。 “请不要莫名其妙的兴奋起来。” 在所有人不可思议的眼神中,那团恐怖至极的红色光芒,真的就像它的出现一般,更突兀的消失了。 五条悟隔着墨镜看了他一眼,顺势反手握住了月下未来的手,无辜的说:“不会死的啦。” 谁信啊! 这是围观者的感想。 但月下未来就像真信了一样点点头:“但芥川是恩人,前辈做的太过火了。” “咳咳,在下,咳——在下不需要手下留情。” “你看,他这么说哦。”五条悟捏着月下未来的手指,墨镜微微滑落,他就势低头,好让对方能直视那双漂亮的眼睛。 月下未来沉默了下,抬起手将他的墨镜推回到正确的位置。 “也请不要破坏房间,前辈。” / 之后芥川被与谢野医生强行拖进了医务室,就算芥川一直在诡辩“在下无事”“在下身体健康”“在下没受伤”也完全无济于事。 在医务室传来的仿佛野兽咆哮的悲鸣声中,月下未来带着歉意跟其他社员们一起收拾了被砸坏散落的桌椅文件。 至于五条悟? 他被请到了一边的椅子上,大家似乎只希望他坐在那里、什么都不要做,最好不动、不说话是最好。 江户川乱步因为他打伤了芥川,拒绝将点心分给他。 刚刚那一点玩伴的情谊如风般消散了,半点没留下。 五条悟只好跨坐在椅子上,下巴压在椅背上,可怜巴巴地看着月下未来他们其乐融融的收拾房间(五条语)。 也不想想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到底是谁。 好说歹说江户川大侦探终于松口同意将他的粗点心分给客人一半,趁着五条悟专心啃零食的功夫,谷崎和妹妹直美,悄悄地、至少表面上悄悄地将月下未来拉了出去。 三人站在门后。 “就是他么?”谷崎小小声的问。 月下未来无声的点点头。 “最强咒术师,五条悟,是他。” 啊,懂,很厉害,看刚刚那个架势就知道很厉害了。 谷崎和妹妹对视一眼,有点敷衍的想,虽然并不是完全不关心这些,但目前有更让人在意的东西。 “你说了吗?”直美问。 月下未来:“?” “告白啊。” 月下未来:“……?” 三人面面相觑。 月下未来有点懵:“我为什么要告白?” 这次换谷崎和直美懵了。 “你、你好不容易死而复生,拯救他于危险之中,他肯定会感动的吧?就,机会到了啊。”直美跟谷崎交换了个眼神,“啊难不成现在还在培养感情的阶段?” 谷崎直白道:“你们现在看上去关系很好啊,这么危险的攻击也敢上手去碰,我们还以为你说了。” 直美在一边点头。 月下未来挠挠头。 “不是,你们误会了。我敢上手是因为前辈控制力很强,不会误伤的。”他试图解释,“虽然前辈看上去偶尔会有点不靠谱,但五条前辈其实是个很可靠的人。” 直美&谷崎:“……” “就当是这样吧。”黑长直的美少女圆滑的说,“所以呢?你为什么不告白?” 月下未来试图解释:“这……真的没什么好说的。喜欢不喜欢之类的,都多少年前的事了……” “不希望至少把心情传达给他吗?” 月下未来:“……不用。” “但他看上去对你很亲密。”谷崎实事求是。 月下未来:“前辈的性格就是这样的,没什么距离感。” 直美神色古怪的和哥哥对视一眼。 “嗯……说起来……你之前说他很受欢迎是吗?” 月下未来点头。 “无意冒犯,但,这是从哪里得出的结论……” “五条前辈自己说的。”月下未来想了想,“但路上也经常有人来搭讪,前辈确实很受欢迎。” “哦……” “嗯……” 兄妹俩面面相觑,一时甚至有些语塞。 第38章 一周后。 横滨,市郊,公立西十字病院。 “观众朋友们大家好,这里就是最近横滨传说有咒灵出没的十大灵异地点之三,传说中的恐怖医院——西十字病院!” “对对对,就是那个传闻有咒灵的西十字。” “不是那种故事里的幽灵,亲亲们都清楚的吧!我们跟那种打着探秘咒灵旗号的假货可不一样,这里很可能存在的是——那种真正的咒灵哦。” “现在是……我看看,现在是晚上23:37分,马上就零点了。” “外地人可能不清楚,但最近这边的传闻可是沸沸扬扬,有说咒灵是因为病人的恐惧、有说是因为情杀、还有说是因为死去幽灵的怨恨……总之不管什么原因,今天就让我带大家一探究竟!” 那是三男两女,为首的青年举着自拍杆,带着头灯,刻意压低了声音,有模有样的说着这里的恐怖传闻。 他其实是最近某个直播平台突然大火的专打“灵异探秘”的主播,原本不温不火的频道因为一次意外入镜的咒灵而突然爆火。 尝到了甜头,之后再回归普通的灵异探秘就显得有点没劲,不温不火的又做了两次普通探秘,为了维持热度,也为了刺激。原本会刻意避开咒灵传闻的青年,在精心准备之后,再一次因为直播入镜了咒灵、甚至拍摄到了咒灵和咒术师战斗的画面而再次变的火爆。 2019年最大的新闻是什么? 是咒灵。 2019年最大的财富密码是什么? 对某些行业来说,还是咒灵。 青年的心就此蠢蠢欲动起来。 只要做好准备,小心一点,咒灵也不算什么嘛。 他这样想到。 而这是第三次。 青年身后的四人都是他的朋友,有两位也是平常交好的灵异主播, 几人都是大学生的年纪,几个年轻人打扮的青春靓丽,在镜头前挨个自我介绍的画面看着很是养眼。 “观众朋友们刚刚应该也看到了外面的封锁线吧,其实这里是不允许进入的,白天还有人在外面看守,这会儿大概是交接班?外面守着的人撤了,我们偷偷溜了进来。” 青年对着镜头俏皮地眨了眨右眼。 “那接下来我们五个人就……” “就……” “哎?” “他们……人呢?” 青年举着自拍杆,站在黑暗的医院大厅里迷茫的扭头四顾。 夜凉如水,清冷的月光透过屋顶大片的玻璃投向地面。 再一眨眼,医院大厅只剩一只断手抓着自拍杆落在了月光照不到的角落。 明月高悬,落地的月光像是海浪一般翻涌了起来,再一眨眼,这又像是视线的错觉,月光还是普普通通的月光,只是刚刚走进这里的几个人。 却都不翼而飞。 / “叮——” “二楼,到了。” 电梯机械性的播音在夜半无人的医院听起来有些让人发毛。 国木田走出电梯就听见吵吵嚷嚷的声音。 月下未来走在他前面一步,此时正隔着医院二楼的玻璃外墙往下看。 只见一群年轻人正拿着自拍杆之类拍摄设备热热闹闹的往里走。 夜色太黑看不清细节,但基本情况还是看得懂的。 “国木田先生,哪些人是?” 国木田很有经验地说:“估计是偷溜进来的,看情况应该是做直播的主播……之类的吧。自从咒灵被公布之后经常有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月月都有这种新闻报道,什么平台主播探寻咒灵,结果真的死在了咒灵手里。” “月月有死人,还月月有傻子觉得自己肯定没事。” “横滨本来正统咒术师就少,天元消失后能放账的辅助人员也减少了,以前至少还有账阻挡一下,现在这种人压根就屡禁不止。 “不要紧吗?”月下未来问。 “当然要紧啊!”国木田暴躁地一脚蹬在玻璃围栏上,“喂!小鬼们——!谁允许你们进来的!赶紧给我出去!” 明明国木田自己也只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喊人家小鬼倒是没有丝毫不自在。 国木田的声音在空荡荡的黑暗中回响,甚至有些微的回音在震荡,只要耳朵没问题肯定是能听见的。 但楼下的几个人仿佛是全没听见他的声音一样,该笑笑该闹闹,主播对着屏幕妙语连珠,好不热闹。 国木田“啧”了声,跟月下未来说:“咒灵还没找到,他们在这里待着不行,得去把他们赶出去。” 月下未来点点头,跟着国木田往下走。 侦探社的调查员一般是两人一组,他在一周前入职后,一直跟着国木田独步做临时搭档。专门负责解决侦探社堆积的咒灵相关的案子。 当然,说是侦探社,其实确切来说应该是横滨市政府下放给侦探社,然后又因为人手不足或缺少咒术师而累积下来的案子。 比起港口黑手党那样纯粹的黑方,和横滨市政那样的白方,侦探社其实更偏向灰色。虽然很难说是两者之间的润滑剂,但有很多政府不方便出面的部分,都会交给侦探社。 港口黑手党那方虽然和侦探社互相看不顺眼,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倒是没刻意给侦探社使过绊子。 而今晚,月下未来和国木田是来调查这家医院有人失踪的问题的。 一年失踪了11个人,最近不知是被刺激了还是因为什么,一周就失踪了三个人,带咒灵监控的监视器还是太贵了,这家医院没有装,但有来看病的辅助监督声称感受到了咒力的气息。 所以他们今晚来这里调查。 这栋楼一共五层,加上地下一共七层,他们两人整栋楼上上下下都跑遍了也没找出个名堂。 国木田先不说,虽然他是前辈,但他不是咒术师。虽然戴了特制的、能看到咒灵的眼镜,但在咒灵的专业性上,两人的行动基本还是以月下未来为主。 月下未来甚至在考虑这也许不是咒灵。 难不成真的有幽灵? 嗯? 刚刚墙角是不是有什么黑色的东西一闪而过? 再看过去,又好像是什么都没有。 这种时候就算是他也会想:要是有六眼就好了。 有五条悟在的话,一下子就能看清咒力的流动吧,甚至是能一下子就抓到咒灵的藏身地。 不过这种想法也就是一晃而过,他跟在国木田身后,几步就通过步行楼梯到了一楼。 “喂!你们怎么回事?!”国木田大步走过去,两步就走到了大厅中央,“没看见外面的警戒线嘛!怎么还——” 这里的房顶是玻璃铺的,月上中天的时候,大片的月光如水般铺洒下来。 这次那几个男女好像是听见了,笑闹声一下就停下来了。 月下未来突觉不对,脚步一顿,就慢了一步。 那三男两女动作僵硬,又异常整齐,竟同时往这边看了过来。 月下未来和国木田倒吸一口凉气。 这几个人,没有脸! 脸上就平平的一整块,五官像是融化了一般还能隐约看见一点残像,只有嘴角能明显看出来是咧着的,维持着一个大笑的模样快要咧到耳根了,月光从上方照下来,场面异常诡异。 其中有两个人还是背对这边的,头转了180°冲这边笑。 能看得出是很开心了。 “国木田!退后——!”月下未来睁大眼睛往前看去,魔眼视野开启后,能看到不同寻常的死线。 不在这几个人身上。 在—— 月下未来仰头看去。 如水的月光中,玻璃的透明顶棚上,不知何时趴着一只巨型的白蜘蛛。 这个医院的大厅顶棚大概有近百平米,那只蜘蛛身子相对来说不算大,伸开的脚却细而长,有普通蜘蛛的两倍多,伸展开之后覆盖了整个顶棚。它看不见明显的口器,静静倒伏在玻璃上的样子,甚至能说得上是优雅。 月下未来注意到,从蜘蛛身体上垂下了近乎透明的丝线,丝线的末端,就连在那几个人的后颈上! 月下未来注意到的东西,国木田自然也看到了! 他想退! 但这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不知何时垂下的蛛丝已经像是触腕一般黏在了他的身上。 不是一条。 非常非常多的蛛丝,在他注意到的瞬间几乎就把他团团围住。 这时候再想挣扎已经无济于事了,国木田连手都抽不出来。 “哎——” 月下未来喊出声的瞬间,蛛丝一发力,国木田就飞起来了。 刚上升的速度非常快,这蛛丝看着纤细,实则坚韧无比,上面还带着黏性,几秒钟的时间,国木田就只剩个脑袋在外面了。 事到如今他也没办法了,只能喊月下未来快跑。 然后他低头一看,地面上哪里还有月下未来的身影。 眼神晃动间国木田就只觉得身边有黑影一晃而过,再抬头,就见月下未来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头顶,整个人像只猫一样攀在摇摇晃晃的蛛丝中,速度比他还快! 所过之处留下一片片的木屑,看上去是将木遁覆盖在手脚上好避免被蛛丝黏住。 刚刚国木田看到的黑影就是月下未来身后一闪而过的尾巴。 尾巴? 尾巴! 不仅有尾巴!月下未来头顶上还有猫耳呢! 只是这会儿他也没工夫管月下未来是人不是人了,从国木田看见他,几个呼吸的时间,月下未来抢先一步靠近了那只白蜘蛛。 这只蜘蛛是真的很漂亮。 仿佛是一件精心雕琢的装饰品。 这个角度他们看不见狰狞的复眼,白蜘蛛整体闪着仿佛珍珠一般的色泽,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16条细细的腿向外伸展开,仿佛一位优雅的女士在月光下轻摇羽扇。 它是美的。 但这两个男人没一个愿意欣赏这种美。 月下未来靠近瞬间,大蜘蛛从身体中心“噗”地喷出一股烟,正中月下未来的脸。 他就感觉脑袋一晕,像是喝醉了酒一般,整个人晃了下就要往下掉。 无数像是触须的蛛丝就在他身后同时卷了过来。 这万一被卷住了,估计就会像下面那几个人一样,逐渐融化消失成为蜘蛛的傀儡和食物。 幸好这时候,国木田硬生生攀着卷住他的蛛丝上来了。 刚刚月下未来路过他身边的时候,顺便拿刀切断了国木田身上蛛丝的死线。他倒是丝毫不担心国木田摔下去摔出个好歹的。 幸好国木田也经验丰富,感觉身上蛛丝松动的瞬间就拽住了上面的部分,在月下未来身体一晃就要往下摔的拉住了他。 月下未来脑子晃,但该做什么心里还是清楚的,他手里的刀对准了大蜘蛛身上的死点,国木田就势握着他的手腕向前一推。 “噗。” “——!!!” 难以言表的爆鸣声像是在脑子里爆炸一般。 白蜘蛛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转瞬之间,消失在无形的气流之中。 蛛丝消失,月下未来和国木田脚下一空,两人眼看着就要往下掉。 这家医院大概是有什么独特的设计理念,大厅天花板特别高,这个位置大概距离地面有8-9米的距离,简单来说,大概有三层楼高。 这个空间左右两边也没有什么悬挂点,用藤蔓估计是不行。 刚刚那股晕眩劲儿过去,月下未来反应速度倒是快,直接向下催生出大量灌木。 他和国木田带着灌木丛一起掉在地上,有灌木缓冲,两人倒是都没事。 只是倒在远处的那几个人有没有事就不好说了。 连五官都融化了,怎么看都不是能活着的状态。 国木田挣扎着从灌木丛上站起来,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来。 “月下,怎么样?没受伤吧。” “我没事。”月下未来摊在灌木丛上,仰头看着他:“国木田先生,我好像知道我们之前为什么没发现它了。” 他指的是那个咒灵。 国木田:“?” 月下未来叹了口气:“您知道生得领域吗?” 他不等国木田回答。 “简单来说,就是用咒力展开的特殊结界,结界内容来源于自身的心象世界。咒术师是这样,咒灵也是这样。而再前进一步的话,就是领域展开。” “但往后一步的话,有个东西叫简易领域,是普通咒术师为了对抗领域展开而研发出的技术。” 国木田的表情严肃起来。 月下未来:“我们得到的消息来说,这最多只是一只二级咒灵,二级咒灵是不可能会展开生得领域的,除非是很多二级咒灵聚集在了一起。” “而我从实力来看,这只咒灵实力应该靠近一级,但确实没到一级。” “您懂我的意思吗?这只二级咒灵,只是个咒灵而已哦,要知道很多二级咒术师还不会简易领域,但区区一个咒灵却学会了简易领域。” “啊抱歉,可能这个说法也不太确切,严谨点说,应该是简易生得领域。” “可能跟人类咒术师的表现方式不太一样吧,我推测,这个大厅就是它的领域范围,它没太多攻击手段,应该是用束缚交换了隐藏的能力……” “现在连咒灵都会领域了……真是……” 月下未来不仅仅是在感慨,而是在担忧……现在咒灵越来越强,月下未来是打得过,但其他普通咒术师呢?要知道数量最多的咒术师是三级,二级就算是中坚力量了,一级咒术师全国也就那么几十个。 而咒灵有多少? 现在所有明面上的消息都不肯曝光真实的咒灵数量,而在系统统计下,只算日本,特级咒灵的数量已经接近了三位数。 他们打得过吗? 咒术师赢得了吗? 人类,赢得了吗? 国木田可能是知道月下未来的担忧,也可能是不知道,但他是侦探社社员,不可能对这种严峻的事态一无所知。 他握住月下未来的手臂一把把他拉起来。 “我知道了。” “这种消息我会上报的。但,冷静点,月下未来。” “这不是你一个人就能解决的问题,我们所有人都在努力。”他盯着月下未来的眼睛说,“这是所有人的战斗。” / 天蒙蒙亮的时候,月下未来打开了家门。 他和五条悟之前从酒店搬出来了,现在租住在一家独立公寓中。 虽然是一居室,但房间很宽敞,有大片落地窗,晚上能看到很好的夜景。 两张并排的床摆放在居室一角。 听到钥匙转动的声音,五条悟从厨房探出脑袋:“啊未来,欢迎回来。” 他身上套着从超市带回来的赠品围裙,棕色的小熊笑眯眯的在打招呼。 一同涌来的还有食物的香气,前辈好像是在做煎蛋卷,桌子上摆着热气腾腾的咖啡。 月下未来僵硬的肩膀缓缓放松了下来。 “……前辈,我回来了。” 五条悟歪了歪头,向月下未来走过来,他一手还拿着锅铲:“怎么了?情绪不高哦。难得五条大师下厨——” 月下未来摇头:“没事,就是身上脏,我先去洗个澡……” 五条悟已经走到了他面前,好看的眼睛从他脸上略过,顺手一揽月下未来,就把他整个人扣在怀里了。 他最近不知道在做什么,身上的肌肉明显变得结实了起来,这一下月下未来没防备,鼻子直接砸在了五条悟的胸膛上。 “疼。” 五条悟假装没听见。 “这可是前辈珍贵的抱抱哦,请坦率的尽情向我撒娇吧——” “五条前辈,请放开我……” 五条悟鼻尖动了下。 “啊,糟了,煎蛋好像糊了。” “前辈……” “糊了就糊了吧。” 细微的脚步声停在了洗手间门口。 “你们……在做什么……?” 一个陌生……又不那么陌生的声音插进来。 月下未来推开五条悟,好不容易抬起头来重新找回呼吸,一眼就看见了穿着睡衣的禅院惠支棱着到处乱翘的头发,站在洗手间前面看着他们。 月下未来:“???” 五条悟沉思了一秒。 禅院惠:“……” 五条悟快乐的介绍说:“这是伏黑惠哦,是我自满的学生!” 伏黑惠脸色发黑:“现在叫禅院惠。” 五条悟不理他,再次像联谊会的主持人那样快乐的介绍道:“这是月下未来,是我引以为豪的后辈!” 月下未来面无表情:“……我们认识。” “嘛,就是这样啦,惠昨天晚上过来了,时间太晚了我就让他在沙发上留了一宿。”五条悟说完,晃着锅铲若无其事地走进了厨房。 只剩下两个年轻人隔着半个房间面面相觑。 第39章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伏黑、禅院惠再一次的在心里问自己。 早知道昨晚直接离开就好了。 不应该因为车票时间在第二天,就留下暂住的。 这是第一个错误。 第二个错误就是不该留下吃什么早饭。 吃什么吃。 人就不该吃早饭。 才不会因为看到不想看到的画面而痛苦不堪。 / 时间回到昨天傍晚。 禅院惠按照之前说好的地址敲响了面前的大门。 “来了。” ……是五条老师的声音……吗。 门打开了。 熟悉的白色头发,熟悉的蓝色眼睛。 五条悟伸出手来打招呼: “哟!惠,好久不见。” 熟悉的声音和熟悉的语气。 许久未见…… 许久未见。 禅院惠不知道时隔一年算不算是许久未见,但就算是他,再次见到这张脸也会有流泪的冲动。 好像昨天才刚刚告别,好像上次见面是在半生之前。 中间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 他们失去了太多太多的人。 光穿透门廊,落在那双清澈的六眼中。 禅院惠没注意到自己的泪水已经划过脸颊。 “……五条老师。” “啊,是我。” “……老师。” 五条悟揽过学生的肩膀,“是我。” “……欢迎回来……” 他轻轻按住学生毛毛刺刺的黑发,将禅院惠的表情掩盖在自己的手臂里。 “……欢迎回来,五条老师……” 禅院惠双手握拳,强硬支撑了一年的坚强在这个瞬间静默地垮塌成一地废墟,这个被世界强硬催熟的少年,至少在这一小会儿的时间里,终于能在师长怀里做回孩子。 少年泣不成声。 / 禅院惠后来想来,那可能才是第一个错误。 不不,不是说哭泣是错误。 虽然那个很丢人。 他是说更前面一点的,他就不该敲门。 或者再往前一点,他也许就不该来。 / 等禅院惠终于哭够了他们才进房间? 不,是等五条悟的耐心耗尽了。 他的耐心只维持了十秒左右。 一边说着“我不习惯抱男人唉”,一边转手勾着禅院惠的脖子把学生拉进了房间。 然后坐下的第一句话就是:“惠有恋爱经验吗?” 禅院惠:“?” 五条悟毫无诚意:“啊抱歉,是不是戳到你伤心事了?” 禅院惠:“才没有啊!” 五条悟完全不听他讲话,自顾自的说:“是这样的,老师我啊,打算给我的同居人告白。” “啊?” 五条悟难得有些苦恼:“惠也没想到吧,为什么大受欢迎的五条老师会有这种苦恼,难道不该是对方来告白吗?明明我都暗示的很清楚了吧。” 禅院惠来不及吐槽一波又一波像是海浪一样涌上海滩的槽点,思绪不自觉被五条悟带着走:“暗示?” “久别重逢的亲亲啦,抱抱啦,一起睡啦……” “停——拜托了,我不想听这些。” “嗯?这个表情,难不成惠觉得我很轻浮?” “……你竟然有自觉吗?!” “这可是大误解,你在想什么啊?我怎么可能会去亲不喜欢的人的嘴唇啦。”五条悟单手托着脑袋,“五条老师的嘴唇可是很贵的。” 禅院惠:“……” 他陷入纠结,到底从哪里吐槽比较好…… 五条悟则完全没在听禅院惠讲话,他只是在单纯的在自说自话。 但久别重逢的滤镜多少还残留了些,让禅院惠的耐心勉强还维持在一个岌岌可危的状态。 少年双手交叉放在鼻子下面掩住嘴巴:“拜托了换个话题吧,我有点恶心。” 五条悟假装没听见:“所以说……我们明明两情相悦唉,他为什么不来告白?” 禅院惠久违的感受到一股熟悉的痛苦,这种痛苦在一年前经常发生,他认识到不理五条悟单方面的恋爱商谈是完全不可能的事,认命的试图从毛线团里揪出那根线头。 “至少先告诉我,你的同居人是谁?” 五条悟:“月下未来啦,惠你应该认识吧。” “认识。”禅院惠欲言又止,“……你从哪里看出来他喜欢你的?” “我想想……高专三年级吧。” 禅院惠:“?” 五条悟大体讲了下过去的恋爱故事。 ——月下未来可悲的单恋故事。 禅院惠看不懂:“所以呢?当时为什么没在一起?” “不知道呢,明明未来毕业的时候我还特意回去了一趟,他还是什么都没说。”五条悟也很苦恼。 禅院惠打断他:“不是,我是问你,你做了什么……难道你什么都没做?” 五条悟纳闷:“是他喜欢我比较多吧?我为什么要做什么……然后今年才发现,他好像把我的耐心等待当成了拒绝。” “……那当时你有打算答应吗?” “……” “你就是在拒绝。”禅院惠撇嘴,“那现在是怎么回事?” “但他当初执意要离开,完全不考虑我……未来也很过分吧。”五条悟小声嘟囔,在禅院惠莫名高大的气场下,五条悟老实说,“未来这么喜欢我,感觉也不是不能试试。” “试试?” “他不想说的话,那我就勉为其难告白一下?” “勉为其难?” “惠,你很嚣张哦。”五条悟盯着他,浅色的六眼在阴影中有一种慑人的压迫感。 禅院惠早就习惯了,完全不在乎五条悟的不高兴。 他实事求是的说:“勉为其难的话,其实不做也可以吧。反正按你的说法,对方也没要求你一定要回应。” 五条悟不说话。 “虽然我也很感激月下先生救你出来,但你确定这不是吊桥效应吗?”禅院惠支着脑袋想,其实把五条悟跟吊桥效应扯上关系就很离谱,非常离谱,总觉得世界都错乱了,但他还是尽可能的说出自己的想法,“先不说月下先生的想法,但,如果因为一时错觉就想回应对方的话,这不是很可悲吗?” 五条悟倒是不觉得可悲,他有些新奇的想,原来在他人看来,他们两人的关系是这样的吗? 吊桥效应和错觉? 那月下未来也是这么想的吗? 啊不,月下未来觉得五条悟是个没有距离感的人,所以反而不会多想。 太过分了吧。 他怎么可能没距离到愿意触碰不喜欢的人。 “所以我准备要告白了。”五条悟宣告一样的说。 至少先把僵局打破,先让未来知道他并不是对谁都没有距离的。 他希望未来重新用期待的目光追逐他。 他想回应对方的期待。 禅院惠完全不知道他的思维到底跳跃到哪里去了,他们之前在说什么?他们在做啥来着?怎么就要告白了? 一股熟悉的、久违熟悉的头痛击中了他。 禅院惠自暴自弃:“随便你吧。” “是这样。”五条悟说,“但我只有被搭讪的经验,完全不知道要怎么才能一次性告白成功。” “惠你有吗?” 真是过分自我的发言。 “没有。”禅院惠扶着脑袋敷衍道,“真稀奇,五条悟竟然也有没自信的一天。” “嗯……”五条悟敲手,“这就是恋爱的酸甜吧。” “……29岁成年男性的恋爱酸甜吗……” “惠你说了什么吗?” “……没有……” “话说你为什么改姓禅院了?好玩?” “……为了继承禅院家产。” “哇,意外现实的理由。” / 时间回到现在。 禅院惠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人,一时间只觉得自己非常的多余。 ——“我不习惯抱男人哎。” 五条老师的声音言犹在耳,那他现在看到的是什么? ——“试试。” ——“勉为其难。” 哦。 就当他是信了吧。 禅院惠说这个并不是说他很羡慕。 他只是很后悔。 很后悔听从五条老师的消息“有事跟你商量,过来一趟吧”就傻傻的来横滨找他。 远程通话不就挺好? 远程会议是多么伟大的发明。 他一点也不好奇五条老师的恋爱过程,也半点不想当他恋爱商谈的对象。 五条老师回来是很好,但这种熟悉的让人生气的感觉为什么要一起回来呢……这是什么“五条悟”的伴生产物吗? 厨房传来“刺啦——”的食物入锅的声音。 月下未来率先打破了尴尬,青年抬手蹭了下头发,像是把尴尬抹除一样微笑起来:“好久不见,惠君。” 禅院惠叹了口气,点点头:“月下先生,抱歉打扰了。” 月下未来指指洗手间,“你先去洗漱吧,我去换衣服,等前辈做好早饭再聊吧。” 做好早饭…… 口气很熟悉。 看来五条悟下厨这件事,对他来说不是第一次了。 禅院惠顺从的点点头。 走进洗手间之前他情不自禁地又向厨房看了眼。 厨房是半开放的,一眼就能看见五条悟的背影。 他这会儿正在开着冰箱在翻找什么,白发柔顺的垂在耳畔,亚麻色的围裙系带规矩的在身后打成蝴蝶结,手里还拿着两颗鸡蛋…… 至少看上去,真的很认真了。 认真的令人迷惑。 毕竟是那个五条悟唉? 五条悟名义上还是他养父,禅院惠以前也不是没跟他一起吃过早饭,但哪次不是他去跑腿买早饭……他还是第一次知道五条悟会下厨。 太奇怪了。 奇怪到让人觉得可疑的地步。 / 说是等会儿再聊。 但禅院惠其实跟月下未来不太熟,能聊的也就是高专阶段的事,问题是他们熟悉的人已经没几个在世了,这会儿再聊起来,说不上是哪个更冷场。 五条悟看上去倒是不介意,但剩下两个有常识的正常人还是刻意避开了这类话题。 那剩下就没有可聊的话题了。 普通人会说的话题大多是天气日常家务工作,再不济就是偶像体育漫画影视剧,实在不行还有房价交通和昨天的午间新闻…… 但在场的三人都是咒术师,不巧的是对此类话题一个了解的都没有。 最后月下未来只能略微讲了讲昨晚的工作经历…… 但咒灵变强是什么好话题吗? 气氛更冷了。 吃完饭,还不等禅院惠把酝酿了一个早餐的告辞提出来,月下未来洗了盘子,说侦探社还有事,又匆匆的走了。 五条悟翘着腿,坐在椅子上看着月下未来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身上还挂着围裙,按说颇觉可笑的画面效果,放在五条悟身上却让人笑不出来。 禅院惠犹豫了下,试探道:“那我也告辞……” “惠,坐下。”五条悟掀了掀眼皮,“我们有客人到了。” “咚咚。” 有敲门声。 禅院惠看五条悟没有动弹的意思,只得自己起身去开门。 大门打开,门后是一位有着橘色头发蓝色眼睛的成年男性,穿着黑色的西装,脖子上有一条暗红的围巾,见他开门,从帽檐下抬眼看他。 虽然身量娇小,但气场很强。 禅院惠注意到远处楼梯口守着至少五位同样穿黑西装的彪形大汉,看情况都是沾过血的好手。 橘发蓝眼的先生问:“五条悟在吗?” 禅院惠点点头,“您是?” “中原中也,跟五条君约好了在这里见面。” 第40章 月下未来跟一群黑衣人擦肩而过。 其中的一位他还认识。 中原中也? 他来这边做什么? 不过思维稍微转一下就反应过来了。 应该是来找五条前辈的吧? 这就是栋普通公寓楼,里面唯一、也是最特殊的住客就只有一个——五条悟。 系统飞在他身边,有点好奇的向后飘:【他们是来做什么的?】 “不知道。” 系统又飞回来:【话说你去侦探社有什么事?国木田不是让你今天好好休息?】 月下未来敷衍它:“昨天报告还没写。” 系统满头问号:【报告不都是我在写吗?你今天要自己写?】 “嗯。”月下未来心不在焉。 系统绕着他飞了两圈,实在搞不明白宿主的心思,老老实实地又窝回到他肩膀上。 月下未来的心不在焉持续了一整天。 早上到了侦探社,说是写报告,结果捏着笔对着白纸看了一早上就憋出来两行,其中还写错了三个字。 国木田看他情况实在是不对劲,下午强拉着他去跑现场。 月下未来的身手一如既往的靠得住,但精神状态只能用两个字形容——梦游。 两次差点跟国木田走散就算了,中间还因为走神差点被犯罪分子在脸上划了一刀。 罪犯是抓住了,但月下未来这个状态感觉实在是有点危险,跟国木田做完笔录之后,被靠谱的眼镜青年压回了侦探社强行补眠。 “咔哒。” 医务室的门关上了。 月下未来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 睡不着。 闭上眼睛也睡不着。 “系统……” 莹蓝的光球无声地落在他面前。 “前辈……现在在做什么呢?” 【你想看吗?】 【我的子系统在他身上,虽然这是违规的,但你想看的话……】 系统的底线在这一刻被它团吧团吧塞进了回收站。 “不,不用。”月下未来闭了闭眼睛。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比起跟谁说话,更像是自言自语: “前辈要走了……” 【嗯。】 “他总是要走的。” 【……】 “不是今天也是明天,不是明天也是后天。”月下未来像是在说服自己,“我以为自己早就接受了这件事……” “但为什么……会这么难受呢……” 像是在斩断好不容易重新找回的锚点,像是在撕裂与这个世界重新连接的灵魂。 他果然还是在依赖前辈啊。 系统:【那你可以跟他说不要走。】 “不可以。” 系统:【那你跟他一起走。】 “不可以。” 系统不明白:【为什么不可以?】 为什么…… 他凝视着前两天半夜抽卡得到的某张卡牌: 【秽土转生】一次性技能卡,提前准备好活着的容器,可将单位死者的魂魄召唤到现世。 拿到手的瞬间,他就明白了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 他要……召唤真正的夏油杰。 然后。 ——杀死羂索。 而五条前辈…… 虽然羂索是导致他被封印的罪魁祸首,但对五条悟来说,寻找羂索并不是第一优先级的选项吧。 前辈是一个温柔、又有责任心的人。 估计清除咒灵、让世界、让普通人活的更容易一些才是他第一件要做的事。 虽然这两个目标看似通往的终点是一样的,但其实是不同的事情。 五条前辈的话,大概有信心可以同时进行,但月下未来做不到。 他只能选择自己可以去做的事情。 五条悟解除封印这件事足够让全世界、包括羂索在内的所有诅咒师的视线移过去了,等前辈回到东京,他就此转入暗处搜寻羂索,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主意。 而被五条悟亲手杀死的夏油杰,会是他最好的一张牌。 但这张牌最好不要跟五条悟放在一起,不管他俩到底有什么恩怨矛盾,夏油杰的死亡到底有什么样的内情,两人只要避免见面,估计就不会有太大影响。 月下未来打定主意。 他继续将这张卡牌对子系统隐藏,看时间还早,月下未来干脆进了系统虚拟训练室。 时间快速流逝,很快就暮色四合。 国木田下班前特意来医务室看了眼,见月下未来睡着了,没打扰他,又悄悄地走了。 直到月上中天,月下未来神色清明的睁开了眼睛。 / “咔哒。” 用小小的金属片拧开门锁。 楼道里静悄悄的,仅有不甚明亮的楼道顶灯在陪着月下未来。 啊还有系统。 虽然说是景色不错,但其实从这里向外看,也仅仅是些平平无奇的城市夜景。 平平无奇的城市夜景,平平无奇的公寓楼道。 曾经那些让他期待、让他感觉温暖的东西好像已经从这里流失了一般。 钥匙也仅仅是个小小的金属片而已。 什么都不是。 这样想着,他推开了大门。 有橘色的光落在玄关前的地板上。 灯开着…… 是前辈走之前打开的吗? 月下未来没注意到自己笑了一下。 短暂的笑容昙花一现。 因为没有人等待,也没必要说什么“我回来了。”。 月下未来随便脱掉鞋子,拿下无度数的眼镜随手放在玄关柜子上,西装外套随手一团扔在一起,完全不在乎明天是不是会皱、衣服是不是压在了眼镜上。 月下未来向前一步。 仅仅是一步的距离。 啊。 小小的奇迹,出现了。 “前辈?” 他的声音小到自己都听不清。 温柔的橘色灯光下,有一个人缩在沙发上睡着了。 柔软的白发向四面翘着,霜白的睫毛上停驻了光。 五条悟长手长脚,用一种很别扭的姿势蜷缩在沙发上,毯子大半滑落在地,看上去已经等了他很久。 以咒术师的五感,月下未来早就应该察觉到屋里有人,但刚刚他实在是过于心烦意乱,因此什么都没发现。 他没发现。 因此这一幕就像是突如其来的惊喜。 像是听见了他的声音,五条悟动了动,白色的睫毛在光中翩跹,浅色的眼睛像是染上了火焰的颜色。 有人形容六眼为无限延展的天空。 这实在是更贴切不过的形容。 天空染上了火焰的颜色,火焰中有一个小小的他。 五条悟揉着脖子坐起来,看着他,顿了下,慢慢的问:“怎么哭了?” “……” “未来,过来。” 月下未来站在原地。 “我以为前辈离开了。” 五条悟抬头看着他。 月下未来深吸一口气。 “前辈为什么没有离开?” 五条悟在看着他。 “我在你心里,原来是这么无情的人吗?觉得我会不告而别?”五条悟用斟酌的口气玩笑道,“前辈有感觉被伤到哦。” “我没有……” “你有。” 五条悟的语气不重,但月下未来却像是被责骂了一般神色有一瞬间的瑟缩。 “对不……” “虽然是最强,但五条悟也不能看透人心。”五条悟打断他的话,他直视着他,“未来,如果你不希望我走,那就要跟我说‘不要走’,如果你希望我回来,那就要跟我说‘你要回来’,如果你希望我帮你,就要跟我说‘请帮帮我’。” “你什么都不说的话,我是不会懂的。” 在那双眼睛的蛊惑下,月下未来愣愣地点了点头。 五条悟向他伸出手,“现在,你应该有话要对我说吧?” 月下未来像是刚拧好发条的机器人,肢体僵硬的走到他身边,他沉默,五条悟也不催,坐在沙发上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两人的视线仿佛黏着一般在对视。 月下未来不动声色地深吸口气。 他单膝跪在五条悟身前的沙发上,一旦下定决心,他就不会再犹豫。先是试探性地抬起手,五条悟像是默认了一般没有动,月下未来看似镇定地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然后是耳后,食指蹭过五条悟柔软的白发,又擦过他的耳垂。 那双手并不强硬,但干燥且灼热。 手指修长有力,却又充满了小心翼翼。 五条悟顺从地抬起下巴,顺着他的动作注视着他的眼睛。 “前辈。”月下未来执拗地注视着他,那双眼睛燃烧着暗色的火焰,他像是有千言万语要说,但话在嘴边滚了几圈,说出口的却只有:“那请……请一定要在离开前跟我告别。” “只有这个?” “嗯。” “如果我不答应呢?” 月下未来想了想,很认真的说:“那我可能会哭。” 五条悟笑着用指尖蹭了下他的眼角。 “已经哭了?” “那前辈答应我?” “嗯,答应你。”五条悟勾着他的脖子向下压低。 “不会不告而别……” 温暖的气流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柔软的唇相互贴合,纤长的睫毛几乎要碰到月下未来的脸颊。 仅仅是皮肤的触碰罢了。 月下未来像是被迷惑了一般,在分开后又追过去。 第二次触碰。 第三次。 “前辈,这也是奖励吗……” “嗯……你猜?” / 时间回到今日下午。 JR车站。 “五条老师,您这次不跟我一起走吗?”禅院惠背着黑色的单肩包,站在车站前向身前高大的男人问道。 他们身周到处都是来去匆匆的人们。 今天阳光明媚,五条悟站在阳光下,白色的头发仿佛在发光。他长得好看,穿着时髦,脸上挂着墨镜,乍一看上去仿佛是艺人一样。 他对面的禅院惠也是外貌优越的那一挂,两人站在一起真的十分引人瞩目。 “暂时不行,这边还有些工作要收尾。而且……”五条悟难得穿的比较正常,优越的容貌和高大的身材完全凸显了起来。 他笑了一下,惹得几个悄悄看向这边的女孩子小声尖叫起来。 五条老师心情很好的压低墨镜给了对方一个wink。 对方看上去马上就要冲过来要电话号码了。 禅院惠脸色发黑,非常想转身就走。 “而且什么?” “有个胆小鬼还在等我,明明非常害怕我离开,但这么多天一句话都没说,多少有点不甘心吧,想逼他一下。”五条悟重新戴上墨镜,有点不高兴的补充,“而且我还没告白。” 禅院惠假装没听见后半句:“你适可而止一点啊。” “放心放心,我有数的,能逼我到这份上也就那家伙了,实在不行也只能我自己问了。但自己问‘你要不要跟我走’感觉很掉面子唉——” 禅院惠懒得听他碎碎念,低头看了眼手机。 快到发车时间了。 “那我走了,五条老师。” “嗯。” 师徒二人对视一眼,同时举起右手碰了下拳头。 “惠,东京见。” “东京见。” 40-50 第41章 “前辈,你真的要跟我一起去吗?” “你问第三遍了,要去要去,怎么?是不欢迎吗?” “没有不欢迎。”月下未来无奈的说,“但前辈这几天不是很忙吗?从前天到现在有睡够3小时吗?” “嗯……有吧。”五条悟试图在镜子里找他不存在的黑眼圈。 没有。 29岁的男人了,被封印被折腾这么久,皮肤状态竟然称得上一句完美无瑕。 这科学吗? 难不成咒力还能保鲜? 还是说无下限可以保鲜? 五条悟美滋滋地给自己换了副边框缀着小星星的墨镜,扣上棒球帽,一副放假大学生的状态。 “出发!” 什么大学生,明明是即将春游的小学生。 月下未来无奈,但前辈想玩,他也拦不住。况且心里的欢喜也是确实存在的。 “话说惠君来消息了,说已经好好到东京了。” “唉?他没给我发消息啊。” “……大概是忘了吧。” 五条悟不满的拿出手机开始骚扰自己的学生。 月下未来无奈的笑。 “咔哒。” 月下未来将钥匙好好收进口袋里。 “未来你快点!” “来了。” / 今天侦探社来了一位不受欢迎的大人物。 说不受欢迎,是因为这个人总是在忙碌的侦探社员身边晃来晃去、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在今天异常忙碌的侦探社里拉足了仇恨。 说大人物,是因为他叫五条悟。 大人物此时正坐在月下未来身边,撑着脑袋看他写报告。 当然,只有五条悟和月下未来知道,他只是在抄报告。 真正写报告的“人”是系统。 五条悟看了看系统流水一般的给出一篇篇文笔简洁、叙事清晰的事件报告,又看了看月下未来飞速减少的待办事项,眼神逐渐变的羡慕了起来。 要是他当年有这辅助系统,能省多少事…… 啊,不过想想。 他的报告向来都是扔给辅助监督的。 那算了。 鸆J 豨J 漂亮的蓝眼睛眨了眨,又挪到了月下未来的脸上。 在他目光灼灼的视线里,月下未来从认真抄作业的工作状态,渐渐变的不自在了起来。 五条悟的视线中逐渐带上了些许笑意。 “啪!” 国木田双手用力拍在桌子上,发出一声巨响。 月下未来像是被吓了一跳般抖了一下。 五条悟好整以暇地连脸都没抬。 “请五条悟先生不要骚扰我的社员好吗?”国木田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五条悟意味不明的哼哼两声。 月下未来抬头看看国木田,又歪头看了眼五条悟…… 国木田走开了。 见没人注意这边,他试探性的抬手。 五条悟趴在桌子上,在看他,没有动。 被允许了。 月下未来轻轻摸了下五条悟的头发。 说是摸,其实更像是碰了一下,仿佛风抚过发梢,一不留神就会被忽略过去的力度。 “前辈无聊了吗?” 一边说着前辈,一边却并不像是对待前辈的样子呢。 五条悟这样想着,动作自然地像只慵懒的猫,在他的手拿开之前,主动蹭了蹭月下未来的掌心。 柔软的发丝在指尖缱绻,月下未来有些不知所措地蜷了蜷手指。 明明是他主动摸的,但这时候却会脸红。 有点可爱。 五条悟这样想着,干脆将月下未来的手摘下来捏在自己手里。 这只手历经磨难,但在木遁的修复下,修长光滑,看不出一丝伤痕。 与他人的手指交握是一种奇妙的体验,与他人十指交缠更是种……不得了的体验。 月下未来虽然依旧还在坚持工作,但已经看不明白自己都在写什么了。 “不!要!骚!扰!我!的!社!员!”国木田忍无可忍地再次把手砸在桌子上,“请!” 五条悟无辜地眨眨眼。 他被礼貌的请进了待客室。 / 无所事事。 五条悟干脆躺在接待室沙发上睡了。 直到月下未来半小时后将他领走,他才睡眼惺忪地醒来,懵懵懂懂地跟着走。 月下未来有点担心的问他:“前辈要不还是回去睡吧?” 五条悟懵:“?” 月下未来小声说:“要不要回家睡?” 家啊。 五条悟学着他同样小声说:“今天跟你一起走。” “唉?” 五条悟亲昵地用手指碰了下他的指尖:“今天一起回家。” “……好。” 他们两人在后面嘀嘀咕咕,在前面领路的工作人员也在心里嘀嘀咕咕。 这两人真的能行吗? 那个黑头发就不说了,那个白毛怎么看都不靠谱的样子…… 他们几人现在的位置是在孤儿院。 啊不是中岛敦所在的那个孤儿院,是与它不相干的另一个。 相比中岛敦所在的那个孤儿院,这个更破一点,感觉孩子的数量也更少一点。 据说从三个月前开始,这里晚上总有奇怪的声音传来,然后到目前为止,已经失踪了五个孤儿院员工了。在侦探社接手之前,据说横滨公安方面也找咒术师来看过,但不知道是咒术师等级太低还是其他原因,总之是没能找到原因。 现在案子被移交到了侦探社,为了确保效率,国木田一个人去警局调档案了,月下未来的任务是来事前调查一下。而五条悟?纯粹是作为月下未来的挂件跟来的。 国木田带着档案走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一幕: 月下未来蹲在一个孩子面前跟对方交谈着什么,而五条悟蹲在月下未来身后给他编麻花辫。 这个男人真是无聊到一定程度了,他真的是最强吗? “是最强哦,不过现在也在兼职家庭主夫。”五条悟说。 也不知道家庭主夫和给月下未来编麻花辫有什么关系。 国木田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说出来了。 他犹豫了下是否要道歉,但看五条悟完全不在意的样子,“嘿咻”一声从地上站起来,从裤兜里掏了掏,竟然真的掏出一根黑色发绳,给月下未来的麻花辫收了个尾。 “完美!”五条悟高兴道。 月下未来笑着看了他一眼,竟然不仅没有生气,还揽了下头发,把麻花辫放在肩上了。 国木田看得一阵无语。 他是你弟妹吗?这么溺爱? 不过他俩都很自然的样子,国木田也没再多说什么。 “资料我带来了,你这边怎么样?” 月下未来点点头,向身前的小孩子伸出了手。 小男孩点点头,很是郑重其事地将手里的东西交给了他。 国木田眉头一蹙,他这才发现,小男孩从刚刚起一直抱在手里的东西不是什么黑色的毛绒玩具,而是一只咒灵。 这怎么可能呢? 咒灵诞生自人类的负面情绪,对人类来说,他们是天生的猎手、是天生的敌对方,普通人遇到咒灵,没看到还好,一旦双方对上视线就只有一个下场,咒灵会在本能的驱使下发动攻击,怎么可能有咒灵会乖乖的被人类小孩抱在手里? 不可能的。 咒灵并不是动物,其实更偏向一种自然现象,从根本上,它们就不存在被驯化的可能。 但这只咒灵…… 说实话,很奇怪。 它有一个手掌大小,样子仿佛一个黑色的绒球,看不出哪里是五官、有没有五官…… 它被孩子递到月下未来的手上,除了身上的容貌随着动作微微浮动外,看上去毫无攻击力。 简直像个真正的毛绒玩具。 月下未来也觉得奇怪,他将咒灵递给五条悟看了眼,五条悟扒拉下墨镜打量了下,好像没看出什么特殊的部分,摇摇头。 那既然六眼都看不出有什么蹊跷,那就没办法了。月下未来手起刀落,毛球咒灵就化作了飞灰。 那孩子哭着跑走了。 他好像是把那毛球咒灵当做宠物了。 国木田在心里决定回头送给他一只真正的……毛绒玩具。 毕竟是孤儿院的孩子,没多少余裕养宠物,还是玩具更合适。虽然对不起他,但确实没有其他更合适的补偿了。 最后几人在地下室找到了一只咒灵,它好像是源于孩子们对阴暗的地下室的畏惧和想象,每到了傍晚它就会出来活动。所以人们才会听到奇怪的声音,后来有人失踪,大人们也开始产生了恐惧,咒灵因此壮大,这才逐渐吞吃了更多的人。 月下未来祓除了咒灵,再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按说这就没问题了,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是哪里不对呢…… “按说,这点人不至于孕育出咒灵才对。”五条悟说。 啊,原来如此。 是这里不对。 孤儿院所有人,加上钟点工也就三四十人,就那点恐惧,怎么可能孕育出三级以上的诅咒。 而就算是三级的诅咒,如果不是有灵视天赋的人与它对上视线,一般也不会主动袭击人。 奇怪。 “如果有宿傩的手指那样的咒物,可能会增强咒灵的实力,但我看过了,这边没有哦。”五条悟说,“有点奇怪。” 是很奇怪,但说实话这种偶然事件,对于咒术师来说是非常常见的。 太多太多稀奇古怪的事是没有缘由的了。 所以五条悟和月下未来随口聊了两句,暂时把此话题略过不表。 他们现在是在回家的路上,打算先去趟超市补充食材。 / “欢迎光临——” “前辈,购物清单在你那边吗?” “嗯?不是放在桌子上……?” 月下未来沉默了下:【系统,拜托了。】 系统冷漠的在两人面前投影出被风刮到桌子下面的购物清单。 “哦,真好用。”五条悟夸奖道。 系统假装没听见。 “首先是洋葱、胡萝卜……”月下未来探头找蔬菜区,“前辈打算做咖喱吗?” “嗯,我做咖喱有独特的技巧,晚上让你尝尝。”五条悟自信道,“五条大师什么都会做哦。” “嗯嗯,前辈很厉害……” 话说一半,月下未来的目光却情不自禁被窗外的人影吸引了…… 那是…… “前辈,等我一下!” 五条悟拿着洋葱茫然回头。 月下未来已经跑远了。 五条悟:“?” 月下未来跟着橱窗外面一闪而过的人影跑出去。 “中岛光?” 黑衣的女孩子顿了下,转身回看。 “啊,月下先生。” 两人距离上次见面也有一段时日了。互相都觉得对方变化很大。 月下未来不说,最近在前辈的喂养下吃好喝好,侦探社的人都对他很友好,于是面色肉眼可见的红润了起来。 而中岛光…… 她没再穿着那身漆黑的咒术师制服,而是穿了黑色帽衫和长外套,跟系统同样颜色的发饰没有了踪影,头发削到了耳根,露在外面的脸上和手臂隐约带着纱布,一副伤重未愈的样子。 而改变尤其大的是她的态度和眼神。 上次见面的时候还傻傻跑过来想给陌生人一点支持的女孩子,现在看到他,却依然记得保持着安全的距离,右手始终垂在腿侧,看外衣的形状,她的武器应该就悬在腰间,现在认出是他,虽然态度略有放松,但依旧保持着警惕。 变化最大的还是她的眼神。 那是,复仇者的眼神。 / 月下未来很熟悉那样的目光。 那双眼睛里燃烧着仇恨的火,不能燃尽敌人,就要燃烧自己。 他在太多……失去亲人失去同伴的咒术师眼中看到过这样的火了。 他们有的成功了,有的失败了,但无一例外的是——他们都死了。 月下未来注意到,她帽衫胸前隐约绣着四枚磨损痕迹新旧不一的扣子。 中岛光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瞥了眼自己的胸前,平静的说:“同伴的。” 月下未来:“……” 中岛光:“都死了。” “您不用这样看着我。”中岛光扯了扯嘴角,“我没什么事。” 月下未来斟酌着说:“如果有需要帮助的地方……你可以联系我。” 中岛光没说话。 她盯着月下未来看了两眼,眼神不像是高兴或者不高兴,反而像是在评估什么。 “我知道五条悟是谁了。”她说。 月下未来听着。 “你放心,只是问个问题而已,没给我带来麻烦。”中岛光笑起来,她这时候看起来终于有了点鲜活气儿,“我知道他是谁了……最强咒术师、六眼的神子、以一己之力将咒灵与人类的天平倾斜向人类这边、甚至之前十多年的和平可能都是因为他才能有的,是不是?” “然后他被封印了,人类的和平、至少大体上和平的社会就变成了这样。” 月下未来没说话。 “无名的英雄,听起来是个挺了不起的人。” “月下先生,你那天是不是想说,只要五条悟回来……这个世界就会变好?” 月下未来说不出话。 “谢谢你的安慰。”中岛光平静的说,“虽然这话说起来很没良心,但我是真心的觉得……” “这些又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我没有要指责谁的意思,这不是他的错,也不是任何人的错,要怪也只能怪那个罪魁祸首夏油杰,但,我的生活、我的人生已经一团乱了……” 中岛光笑着说话,但眼里有泪。 “月下先生,我已经没有未来了。” 月下未来踏前一步。 中岛光单手抽刀横在胸前,眼神很冷。 “月下先生,拜托了,请不要过来。” 第42章 少女纤细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系统悬在月下未来的身前,微微散发着蓝色的光。 【中岛光,5天前因杀死伤害辅助监督、非咒术师共37人,按照咒术规定,被判处死刑。】系统一字一句念道,【现作为诅咒师,在逃。】 【杀人原因不明。】 【她好像是普通家庭出身,现在事情一出,还不知道她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月下未来关了视频,没说话。 能怎么办? 他想起了中岛光的眼神。 那不像是绝望之人的神色。 他唯一能肯定的是,她是要复仇的。 向谁复仇?不知道。怎样复仇?不知道。 说到底,那是中岛光的事。 虽然冷漠,但咒术师不就是这么一回事。 他们只能救济伸手求救的人,甚至连伸手求救的人也不是所有都能救到的。如果对方什么都不说,那就什么都做不了。 月下未来转身回超市,走进大门却发现五条悟正倚在门口的柱子上。 他在等他。 月下未来屏息。 这个距离,五条前辈应该是能听见的…… 他听见了吗? 他听见了多少? 月下未来走过去,五条悟什么也没说,一边转身跟他并肩往超市里面走,一边打着哈欠抱怨他太慢了。 “前辈……” “嗯?”五条悟转头。 月下未来主动用掌心抓住五条悟的指尖。 “那不是前辈的错。” 五条悟愣了下。 “前辈什么都没有做错。” 五条悟无声的笑了下,大方地回握住学弟爱撒娇的手,“我知道。” “我知道的。” “未来,不要担心,五条悟可是最强。” / 五条悟实力是不是最强是一回事,五条悟的心态肯定是最强的。 发生了这种事,月下未来心情直线崩到谷底,但几乎被指着鼻子骂的五条悟却还是能若无其事地拖着学弟满超市的闲逛。 最后在月下未来的走神下,他们买了远超购物清单的食物回家。 “前辈……这是什么……” “彩虹棉花糖!” “这个呢?” “果冻嘛。” “……十斤装的果冻吗……” “不行?” “……行。” 月下未来还能说什么。 最后只能怪自己不该走神。 / 这样的生活大概再持续了有三天多一点。 虽然可能只是月下未来一个人的错觉。 但他有觉得,横滨的咒灵,好像变少了。 系统:【这是五条悟做的?】 月下未来:“应该是的。” 如果说这世界上有那么一个人,可以在短短一两周的时间清理干净一个城市的咒灵,而且还没有引发大范围的恐慌和破坏,那就只能是五条悟了。 虽说如果五条悟想的话,他可以直接让日本岛沉没。可能这样如雷暴般的攻击对他来说可能更简单一点,就像一个巨人,你让他砸碎一栋楼会很简单,但你让他砸开一粒核桃就很难。 对于这个世界来说,五条悟就是这个巨人。 所以对于他来说,他一瞬间就能消灭整个日本的咒灵,然后让日本一起蒸发。但一点点清理就很难,就算是五条悟,也用了接近半个月的时间才能让横滨有这么个明显的改变。 虽然脸上总是笑嘻嘻的,看着不太靠谱,但五条悟确实是个认真负责的人。 作为同居人的月下未来很清楚,五条悟自从被解封以来就一直很忙,尤其是自从禅院惠来过之后,近一周的时间他可能只睡了不到13个小时。 月下未来能猜到他大概跟港口黑手党做了什么协议,但能让一个最强如此耗费精力,根本原因只能是因为五条悟本人的性格好。 是的,性格好。 他是打从心底里这么认为的。 这可能跟大部分人对五条悟的印象有所差别,但月下未来对人的印象构成也跟大多数人有所差别。 月下未来是一个,不太相信语言的人。 当然这并不是说他喜欢被人恶言相向。 但语言可以说谎,语言可以作弊,语言可以跟人的内心南辕北辙。 而行为不会。 月下未来对一个人的判断和印象,六成以上是由行为构成的。 在他的眼中,五条悟是货真价实的、温柔又负责任的人。 就他所知道的,不管是哪个领域的最强,除了本职工作外,都会有大把的时间来享受生活,工作很重要,但享受生活的乐趣也很重要。 就连仿佛救火队员一般的咒术师中不也有不少这种人吗?比起任务更注重金钱,比起工作更喜欢自由。 他并不是觉得这些是不对的。 应该,这些都应该。 都是人,付出精力和时间就理应得到回报,更别说冒着生命危险的咒术师了。 但五条悟不同,他付出了远超过“应得的报酬”的精力和时间,却缺乏享受生活这个要素。 他始终奔波在拯救他人的第一线,甚至是拯救咒术师的第一线,天塌下来有他顶着,所有人都这么想,但五条悟凭什么去顶着。 样貌家世性格能力,他什么都不缺,凭什么去为了这些不相干的人流血又流汗。 凭什么。 那就只能是他性格好。 比月下未来好,比大多数人都好。 至少把月下未来放在五条悟的位置上,他自觉是不可能做到五条悟这种程度的。 月下未来这么想。 所以单方面倾慕这样的人,并不是一件丢人的事。 就算这场无望的暗恋持续了他的整个高专生涯,还看似要持续到现在往后,但暗恋本身却并不是一件可悲的事。因为暗恋对象并不坏,五条悟是一个很好的人。 所以喜欢他这件事本身,就能成为月下未来的力量。 / “嗨,我能坐这里吗?”有着苍白皮肤的年轻人向五条悟搭话。 五条悟闻言抬头,墨镜下的眼睛盯着对方看了两秒,“不能。” “不要这么无情嘛。”年轻人露出个轻柔的微笑,自顾自的坐在他对面,拿下头上白色的棉帽放在膝盖上,“久仰大名了,五条先生。” 五条悟撇嘴,他抬手看了眼自己并不存在的手表。 “我男朋友五分钟后下班,所以你只有两分钟的时间。” 这句话完全不存在什么逻辑,但这句话是五条悟说出来的,所以它就是逻辑。 对面那人认同一般点了点头。 他轻轻咳了一声,柔声说:“足够了。” / 月下未来今天从侦探社下班的时间明显较早。 天色还亮。 最近侦探社中关于咒灵的堆积案件已经清理的差不多了,像是之前那样通宵熬夜清晨回家的情况再没有过。 这两天他甚至能在天还亮的时候到家。 好事? 自然是好事,工作快做完了。 但这也代表着,现在这样相对轻松的生活快要结束了。 畏惧吗? 马上要面对分离,马上要朝不保夕。 留恋还是有的。 但时间并不会因为畏惧而停滞不前。 7,579,238,198。 ——这是他刚醒来时候的世界人口数量。 7,567,127,993。 ——这是现在的人口数量- 12,110,205。 要知道这可是2019年,直到一年前,全球人口数量一直是在不减反增。不过是一个多月的时间,如果减去人口自然增长的部分,只算纯粹的死亡人数,这个数字可能还要翻倍。 其中有多少死亡跟咒灵有关呢?即将发生的大灾难跟这个有没有关系呢? 月下未来说不好。 但每一个数字下都是活生生的人。 每一天这个数字都在减少。 他不知道世界到底会在什么时候毁灭,这个真实的世界到底会在几时破灭。 系统的人口统计,就像是一个在不停倒数的计时器一般。 他无比留恋前辈带来的温暖。 但他更希望五条悟和这个世界能一起延续下去。 他现在仍旧对死亡人数暴增的原因一无所知,也对即将发生的灾难一无所知。 接下来他要在搜寻羂索的同时,去探查这背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而系统任务中所谓的“不稳定因素”,究竟跟这些有没有关系。 / “所以五条君完全不相信这个世界有神是吗?” “唉——这倒是很有趣的观点啊。” “那五条君对异能者、咒术师、这些人又是怎么看呢?” 五条悟拖着脑袋跟对面那个白帽子胡说八道。 他说了什么? 他怎么知道。 太无聊了完全没听。 人为什么要想这种奇奇怪怪的事,没有其他事好做了吗?有没有神跟他有什么关系?异能者和咒术师他又能怎么看? 用眼看啊。 啊这个人真的好无聊。 到底打不打啊,干脆一点啊。 无聊的快睡过去的五条悟远远看见走过来的月下未来,兴高采烈地站起来招手: “未来!” 对面的男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好奇道:“唉——?那就是月下未来吗?” 刺骨的杀气霎时间从他背后爆发,又在瞬间收回,男人闷哼一声,咽下嘴里猛然上涌的一点腥甜。 “我劝你不要有什么多余的想法。”五条悟从他身边擦肩而过,“魔人,你不希望我把你的老鼠洞掀了吧?” 年轻人、也就是费奥多尔·D,对自己的外号被叫出来没有任何意外的意思,毕竟是五条悟,虽然这话很没道理,但人一旦站到某个高度后,知道一些隐秘的事也是理所当然的。 这话适用于五条悟,也适用于费奥多尔自己。 比如他就知道,五条悟的封印是月下未来跟芥川龙之介联手解放的。但芥川龙之介本身跟五条悟又没关系,所以主导者自然是那个月下未来。 说起月下未来,那也是个情报成迷的人,有消息来源称他好几年前就死了,也有消息说月下未来这个名字本来就是个假身份,因为月下未来的关系者几乎都死了,到底哪种情报是真的,就算是费奥多尔也分辨不清。 “我哪敢。”费奥多尔的指尖状似无意地从五条悟身后略过,果不其然,感觉就像是从什么无形的屏障上划过,他的手实际并没有碰到五条悟。 所以他的异能力也没法发动。 五条悟头都没回。 “苍。” 超小型的假想攻击卷向费奥多尔的位置,但就像是早有预料一般,有土石构成的巨人将他藏入肚腹。 连带巨人,五条悟的攻击将在场所有物质都卷了进去,带着狂风“呼——”地将刚刚坐着的桌椅砸成一地废墟,不过费奥多尔跑的倒是很快,没抓到。 五条悟轻哼一声。 他的攻击也只是个警告。 现在不是节外生枝的时候。 “叮铃铃——” 五条悟低头看去。 他脚边不知何时多出来一只手机,屏幕上闪烁着一个紫色的老鼠头像,刚刚就是它的铃声在响。应该是费奥多尔逃走的时候扔下的。 像是明白五条悟的不耐烦,手机没等到响第二声就自动接通了。 “喂喂,五条君吗?你耐心也太差了。”是费奥多尔的声音,回音很大,听声音他应该是在地下。 五条悟:“啧。” “为了感谢我们的愉快交谈,免费送你个消息。” “你亲爱的学生,虎杖悠仁君,要被处刑啦。据说他们找到了限制两面宿傩的办法,已经抓住了虎杖悠仁,打算在明天正午十二点,秘密处决虎杖悠仁。” “咔嚓——” 五条悟一脚碾碎了手机。 “嘭!” 在魔人最后的笑声中,手机同时发生了爆炸,爆炸的碎片被无下限阻挡在外,没有伤到五条悟一丝一毫。 第43章 “真的?假的?” 五条悟的第一反应是质疑消息本身的可靠性,毕竟消息来源并不可靠。 月下未来走到五条悟身边。 “五条前辈?” “你刚刚听到了?” “嗯。虎杖悠仁是你的学生?” 五条悟点点头,拿出手机给禅院惠拨了过去。 “嘟——嘟——嘟——” “您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五条悟耐着性子转手给港口黑手党的人拨号,对面可能对消息的查证还要一些时间,中间电话转接了两次,不知道对面的人说了什么,五条悟的脸越来越冷,明亮的苍天之瞳仿佛冰冻的湖面一般冰寒。 他再次转手给禅院惠拨打电话,依旧无人接听。 而月下未来这边向侦探社的询问和系统的查证也大体出现了结果。 结果很简单,那就是没有结果。 关于两面宿傩和虎杖悠仁的消息仿佛突然人间蒸发一样,之前还频频有人目击到两面宿傩的出现,但自从五条悟被解封后,近半个月却都没有什么详细情况,他们仿佛刻意躲避了城市监控一般,连半点消息也没让人发觉。 太刻意了,不管怎么看着都是个圈套。 江户川乱步在电话那头大声说:“这肯定是个圈套。” 但禅院惠失联,虎杖悠仁的情况也让人担心,五条悟不可能不去。 这简直就是个明圈。 就等着人往里钻。 “这是个圈套,但圈套里的饵却是真实的。”江户川乱步说,“漂亮眼睛君不是想要一个帅气的出场吗?现在就差不多了。” 电话那头国木田的声音远远传来:“月下,你跟他一起走。” 月下未来肯定是要一起走的,五条悟现在并不能说是恢复到正常情况了,他不可能任由这样的五条悟一个人去面对敌人的恶意。 但侦探社能果断给出这样的建议还是让他有些感动的。 国木田继续说:“作为侦探社的编外社员,社长的异能力可以帮助你更好的掌握能力,算是特别准许,认同你作为侦探社的一员,在外自由行动!” 通话结束。 社长福泽谕吉的异能力是[人上人不造]:可以帮助部下、也就是侦探社社员获得“调整异能的力量,使之受控”的抑制力量*。 江户川最后让他们别试图坐电车,目前那边已经被完全封锁了,让他们找车自己开过去。 虽说横滨的实际掌控者是港口黑手党,但咒术师却是一股规格外的力量,而且现在咒术师的声望可以说是如日中天,就算是港口黑手党,也尽可能不愿意与他们在大众面前发生冲突。 也就是说,他们回东京,侦探社和港口黑手党都会尽可能在能力范围内给予帮助,但因为这是咒术界的事,外人能力有限。 这点月下未来和五条悟也是知道的,他们从一开始也没试图把不相干的人扯进咒术界的问题中。 月下未来看向五条悟:“前辈可以瞬移吗?” “短距离可以。”五条悟看了眼系统的实时统计,虽然他目前连战斗也好像游刃有余的样子,实际上意识时间流速依旧比现实快了4.3倍,也就是说,原本用本能的就能完成的攻击,现在要刻意延长4.3倍的释放时间,才能让身体更好跟上,不至于因为身体和意识有所落差而攻击失败、或出现成功却受伤的结果。 最难的是,因为他的意识流速一直在适应身体,所以这个意识速度是逐渐下降的,昨天的攻击释放时间和今天的不一样,今天的和明天的又不一样,他几乎要时刻注意调整这其中的区别,才能看起来和正常情况一样。 比起祓除咒灵这种熟悉到骨子里的工作,这件事对五条悟来说,才更加耗费心力。 也因为如此,所以这段时间他几乎是放任自己被工作淹没。 只有在实战中调整,他才能恢复的更快。 就像月下未来从未浪费过任何一天的虚拟训练室一般,对力量的渴望,才是咒术师的根本。 有车在身边停下,穿黑西装的中年男人开门下车。 “五条先生。” 是港口黑手党的人。 刚刚五条悟跟他们沟通了虎杖悠仁的事,对方就立马反应过来五条悟要回东京了,及时地派来了车。 其实没有电车也没什么,横滨和东京距离仅仅距离不到30公里,顺利的话,开车路程也不过是40分钟左右的路程。 五条悟摆摆手让司机回去了,月下未来抢先一步上了驾驶位。 五条悟顿了下,接受了学弟的好意,坐在了副驾驶位。 月下未来点火上路。 “前辈,这两天你没怎么睡,先休息下吧。” 五条悟点点头又摇摇头,单手撑着头靠着车窗闭目养神。 说实话是睡不着的。 谁听到这样的消息还能优哉游哉地睡觉。 他想:他应该早点回去东京的。 而不是顾忌到身体、实力、势力等等等等的一切,决定从横滨先等等。 处决虎杖悠仁?看似是针对虎杖悠仁,实则是针对五条悟。 这是明谋。 他知道,对方也知道,谁都知道这是陷阱,一个五条悟专用的陷阱,但即便如此,五条悟还是要去跳。 因为他的学生在那里。 / “前辈,醒醒,前……” 五条悟睁开眼睛。 他睡着了? 月下未来收回视线,示意他往前看。? 映入六眼的,是延绵到视线尽头的咒灵大军。 可能这样说不太贴切,确切来说,是被无尽的咒灵团团围绕着的东京。 说不上是几百、几千、几万的咒灵大军游荡在荒野、城镇、路边的便利店收费口。往日人声鼎沸的高速路口此时安静无声。 “这是什么?路障吗?”五条悟不耐烦地支着脑袋说。 月下未来面色平静:“前辈,清理一下吧。” “好哦。”五条悟打开车门站起来,从月下未来的角度看不到他的动作,但咒灵的情况确实可以清楚看到的。 如果对方真的试图用这些咒灵来阻挡五条悟,那确实是找错人了。 “苍。” 由人类负面情绪构成的咒灵,在死亡的时候,也只会化作一股烟尘,最终了无痕迹。 那烟尘像是一朵黑灰色的烛焰,一股股异色的烛焰冲天而起,又很快,由一股股、变成一注注,由一注注,化成一座黑色的城。 容纳了无垠天空的六眼无感情的映着那座黑色的城,毫无动摇。 / 他们到达东京的时候天刚刚擦黑。 跟城市外面看到的寂静景象不同,城市中毫无异状,不仅毫无异状,甚至可以说是热闹非凡。 头顶上有飞艇扯着横幅“热烈欢迎五条悟先生归来——”,街边有姑娘笑容满面的举着牌子“欢迎五条悟归来”,树上挂着彩灯,沿街挂着彩带,几乎所有的店家都挂着这么一条横幅、一条彩带,写着“欢迎五条先生归来”。 五条悟面无表情的脸上都快结冰了。 月下未来把口罩和棒球帽硬塞给他。 “是挑衅,别理他。” 五条悟臭着脸压低帽檐:“我知道。” 他们在收费站口清理了咒灵,却绕到咒灵清空边缘进了城,刚进去就发现刚刚那个收费站口被非咒术师的普通人团团包围了,随便打听了下才知道是——“五条悟大人来了”。 就好像一夜之间,五条悟从一个被咒术界高层刻意隐藏了姓名的路人甲,变成了什么炙手可热的英雄人物一样。 太离谱了。 月下未来怀疑对方是想把五条悟拖死在普通人那里。 “去找惠。”五条悟说。 禅院惠一直没给他回复信息,但禅院惠实力很强,不可能被一下子干掉,唯一的可能就是他被人限制住了,可能是条件上的限制……也就是,软禁。 毕竟禅院惠现在作为禅院家现任家主,肯定跟一个人的时候不一样,虽然能动用的资源多了,但能限制他的东西也变多了。 他们去了禅院惠位于东京的住处,也就是之前带月下未来去过的那处。 这是系统的判断,来的路上它帮他们查证了禅院惠的位置,据说回来之后他一直没出门。 门口无人。 两人没什么顾虑,五条悟直接带着月下未来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避免麻烦只是为了节省时间。 但没有避战的必要。 不过到了之后发现也确实没有战斗的必要。 他们发现人都集中在最大的那个庭院里。 而且在场的都是自己人。 坐在连廊下最中央的是禅院惠,见两人走进来,一脸不高兴的站起来打招呼:“五条老师,月下先生。” 周围接连响起几声零零散散的“悟!”“五条!”“五条先生”的招呼声,五条悟随意地点点头,扫视了一圈,几步走到禅院惠身前,弯腰盯着他。 “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禅院惠一脸疲惫的叹口气,指着门外:“总监部的人刚走。” 咒术界重新组合后,总监部从属于咒术协会,总管窗和辅助监督,任务的监督和情报整合也是他们的工作,和咒灵自卫队算是平级。 是他们的话确实可以暂时限制住禅院惠这边,应该是得到消息说五条悟来了,这才撤离。 现在看来城市门口那些咒灵不是“路障”,是“报警器”。 五条悟没说什么,他抬了抬手,本想揉脑袋,想了想还是用他仅有的温柔拍了拍禅院惠的肩。 “辛苦了。” 学生是家主了,不能再随便揉脑袋了。 禅院惠注意到了这个细节,点点头,又摇摇头,招呼他们进屋。 今天最重要的事还是关于虎杖悠仁的事,其他都不重要。 进屋的人基本都是五条悟的嫡系,院子里的其他人都自觉离开了。月下未来不认识虎杖悠仁,本来是想去远处等的,被五条悟拉进去了。 等众人落座,禅院惠第一句话就是:“他们说,找到了分离两面宿傩和虎杖悠仁的方式。” 第44章 在此先解释一下虎杖悠仁的身份,他是五条悟的学生,同时也是两面宿傩的受肉.体。 而所谓的受肉.体,则是人类由于各种原因摄入咒物——蕴藏着庞大咒力的封印物之后,由咒物中的意志精神对人类本身意志进行一种代替、从而使肉.体形态发生改变的现象,称之为受肉。 简单来说,就是被咒物附身。 而两面宿傩,则是千年前被称作“诅咒之王”的存在,据说是拥有四只手和两张脸的鬼神,其死后,共二十根手指化成特级咒物被封印、并散落各地*。 而虎杖悠仁,就是意外吞食了其中一根手指,就此成为了两面宿傩的受□□。 一般人被受肉之后,原人类的意志会完全被咒物中的精神代替,也因为如此,咒术界有此规定:就算被意外受肉,被受肉的人也要被处死。 但虎杖悠仁有些特殊,他在保留自身意志的同时,甚至能压制两面宿傩的精神。 也因为如此,为了避免死刑,五条悟以自身做担保,将他收做了学生。 然后问题来了。 月下未来之前见到的,是两面宿傩呢?还是虎杖悠仁? 禅院惠目前拿到的消息大体上就是两点,一是,将被处刑对象不是虎杖悠仁,而是两面宿傩,他们声称找到了分离两者的方式,并有自信能压制两面宿傩。 二是,处刑地点为东京高专旧址,时间在明天正午十二点。 现在是晚上时间21:37,距离明天正午,也就是不到15个小时的时间。 / “这是挑衅吧?”五条悟撑着脸说。 “是挑衅。”禅院真希点头。 “在挑衅悟呢。”熊猫附议,“也可能觉得如果是高专旧址的话就能让悟收敛点吧。” 五条悟伸出一根手指,“我现在就能让他们全都去死。” “然后他们就能换个我们找不到的地方了。”禅院惠说。 “那现在怎么办?”五条悟不爽的说,“只能等他们把陷阱布置好然后等我们一头扎进去吗?” 他嚣张的说:“我虽然是无所谓啦,但我不想等唉。” 可能换一年前他这样说话就要被责备的眼神看了,但一年的封印让大家都对他宽容许多,就算他这么说,所有人还是都保持了基本的心平气和。 甚至有人觉得,五条悟还是这么嚣张,真让人安心。 他们讨论起别的可能性,月下未来坐在五条悟后面,一直没说话。 一是不熟,虽然合作过一次,但他不论是对在场的各位、还是对即将被营救的虎杖悠仁,都不熟。 月下未来不是内向的性格,但也不是很热心的类型,作为咒术师他会拯救被咒灵伤害的普通人,也会去努力帮助同为咒术师的同伴,因为虎杖悠仁是五条悟的学生,所以也会尽力帮把手。 但也就仅限于此了。 再说一次,他就是普通人,内心也平平无奇的会优先照顾到认识的人,对于不认识的人,他的温柔是有限度的。 最后禅院惠他们定好的行动时间是在早上八点。 月下未来跟着五条悟走在最后。 临出门的时候,他想起了什么,扭头问还坐在原地的禅院惠:“两面宿傩……或者说虎杖悠仁,是你的同伴吧?” 禅院惠:“?” 月下未来:“薨星宫那次,你说羂索不会回来,我一直疑惑你为什么这么笃定,是虎杖悠仁在帮你吧?内应也是他?所以你才能拿到这么精确的消息。” 禅院惠面色不动:“为什么这么说?” “我查过一些消息,虎杖悠仁在咒术界是被默认消失了才对,因为近一年出没在大众面前的几乎都是两面宿傩。毕竟是千年前的诅咒之王,打不过的情况下咒术界对他又没什么办法,所以才放任他到现在。” “但你却十分笃定……虎杖悠仁还在,并没有、或者说并没有完全被两面宿傩吞噬。这说明你们是有联系的。”月下未来提出了新的疑问,“虎杖悠仁到底是什么情况?他能让两面宿傩帮他吗?” 禅院惠没说话。 月下未来感觉身后靠上来一个人。 是五条悟。 “悠仁好像跟两面宿傩定了束缚,内容不知道。”五条悟把下巴磕在月下未来肩上,“那两个人关系不好呢,如果不这样估计没法合作吧。” “束缚……”月下未来沉思,“那这样就可以理解了。” “抱歉没告诉你?”五条悟试探性地说。 月下未来摇摇头。 他不怪五条悟没事先跟他沟通情报,毕竟这事其实跟他也没什么关系,就像月下未来也并没有把一切都向五条悟和盘托出一样,五条悟也有需要自己处理的事。 他们都是成年人了,做咒术师很多年,并不是一定要人支持才能做事的小孩子。 月下未来继续他的分析。 “五条前辈被封印了一年,虽然咒灵增多,但世界并不能说是彻底的陷入混乱,说实话这很不合理。” 五条悟赞同:“确实。” 月下未来:“我相信羂索一定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才会封印五条学长,一旦封印就立即行动,至少是我的话就会这样做。之前的死灭洄游进行到一半就不了了之,还可以说是咒术师的努力,但之后他几乎沉寂下去,这肯定是有外因在。” “两面宿傩、或者说虎杖悠仁,之前一直在靠近羂索活动,除了监视,估计也有牵制羂索行动的意思在吧。” 禅院惠垂下眼睛。 “嗯嗯,是这样哦。”五条悟说话时震动的触感贴着骨头传过来,月下未来不自在地歪了歪头,五条悟的语气十分自豪,“悠仁已经成为一个很厉害的咒术师了哦。” 那双漂亮的苍天之瞳却流露出一种很复杂的神色。 看上去并没有他嘴里这么高兴。 更像是担心。 月下未来知道五条悟在担忧什么,羂索也好,两面宿傩也好,又有哪个是好相与的呢?虎杖悠仁凭借一己之力周旋在两者之间,究竟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除了他自己,谁都不知道。 / 今晚谁都睡不着。 虽然对这件事心知肚明,禅院惠还是给所有人安排了饭食和休息的房间。 月下未来离开后,五条悟又跟禅院惠聊了点别的。 就像月下未来猜想的一样,被封印了一年,需要五条悟处理的工作堆积的像山一样多。 这还是他尚未公开回归的现在。 估计明天过后,五条悟归来的消息正式被证实,那全世界需要他处理的工作都会像雪崩一样涌来。到时候才真的是分身乏术。 港口黑手党那边也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会对他如此恭敬。 虽然日本也好,全世界也好,并不是只有他一个特级咒术师,但五条悟是特殊的。 就像特级咒灵的上限和下限差距很大一样。 五条悟是特级,是因为最高级的咒术师评级只到特级。 特级咒术师不只有一个,但五条悟却是人类无法企及的“上限”。 不仅是咒术界,在某种程度上已经可以说是常识了。 禅院惠叫人送了晚餐过来,师徒两人边吃边聊。 不管明天会发生什么,饭还是要吃的。 “已经完全习惯了呢,惠。”五条悟说,“怎么样,做禅院家主好玩吗?” “我又不是因为想做才做的。”禅院惠撇嘴。 当时五条悟被封印,校长夜蛾正道死亡,禅院真希杀人逃亡,同期和前辈死的死伤的伤,他们就像一群丧家之犬一般不知归处,除了一个被迫套在头上的“禅院家继承人”外什么都没有。 紧接着五条家又出事。 外界形势严峻,内部又一团散沙,再这样下去他们可能都等不到五条悟回来、就会被逐个击破。 就算这样,当时禅院家剩下的家族成员依旧强硬要求,只有“禅院”才能继承家主之位,不然就算是被除名御三家也不会承认伏黑惠。除此以外没有任何条件。 是的,他当时还姓“伏黑”,他是伏黑惠。 在生存需求的压迫下,该怎样选根本就是一目了然。 也说不上是委屈,毕竟是御三家,传承千年的家族,就算主家死光了依旧持有堪称庞大的家产,而底线仅仅是家主必须姓“禅院”而已,已经可以说是仅剩的尊严了。 伏黑惠没考虑太久,同意了,然后成为了“禅院惠”。 禅院惠有了,禅院真希也就回来了,然后是熊猫、家入硝子、学长学姐、甚至是愿意等老师回来的五条家人。 读作禅院,写作五条。 说是禅院家,核心却全是五条派成员。 而现在,也终于等到了真正的核心归来。 “明天情况顺利的话,回来的时候顺便把家主的位置给老师吧。”禅院惠说。 “唉——这么随便的吗?”五条悟很嫌弃,“我才不要。” “为什么?” “禅院悟太难听了,好恶心。” “……确实……有点恶心,不过不用改名字。” 五条悟:“?” 禅院惠笑了笑,“他们不敢说什么。” “哦!很有自信。”五条悟比划大拇指,“成长了呢,惠。” “那明天?” “不要。”五条悟果断道。 禅院惠很失望的叹了口气。 “惠……你根本就是想把烂摊子甩给我吧?” “才没有。”禅院惠,“痛。” 五条悟收回手。 吃完饭,五条悟准备回去自己的房间,正好在走廊撞上了家入硝子。 或者说也不是撞上了。 家入硝子在等他。 “给你做个检查。”长发女性说。 五条悟没异议。 禅院家有自建的医疗室,工具仪器都是全的,两人沉默无言的做完检查,才好像突然想起来要说话一样。 “夜蛾死了。”硝子说。 “我知道。” “你咒力怎么回事,流动这么快?” “狱门疆后遗症。”五条悟看了眼系统的实时监测:3.7。 硝子低头收拾手上的器材,“七海死了,野蔷薇和棘也死了。” “嗯。” “棘的尸体还在高层手里,你记得要拿回来。” “嗯。” “回头跟真希聊一下,她妹妹一年前死在了禅院家,她之后的情况一直不太好。熊猫也不太好。” “我知道。” “明天,要和悠仁一起回来。” “我知道。” 家入硝子深吸一口气,背对着五条悟,手里的检测报告被她无意识掐出深深的指印,“五条。” “嗯?” “你回来……真是太好了。”家入硝子顿了下,用沉默掩盖轻微的吸气声,“这一年,一直是惠在支撑着这里,就为了你回来的时候,还能有个地方可以回去。” “你教的学生很好,悠仁也很好,熊猫和真希很努力,还有不少你以前帮过的人,能回来的都回来了,伊地支还在做辅助监督,我们的辅助监督,秤已经成特级咒术师了。” “虽然当时你想做教师的时候大家都觉得你只是在玩,但现在来看,你的选择是对的。” 家入硝子说: “你的选择是有意义的。” / 家入硝子离开了。 微弱的月光洒在庭院中,风一吹,树木发出沙沙的响声。 灯亮着。 五条悟依旧坐在医务室的椅子上,头枕着靠背,看着天花板。无垠的苍天之瞳倒映着天花板的白炽灯,像是在眼睛里盛了一轮小小的月亮。 他像是在注视什么,又像是空空如也,霜白的睫毛点缀着宝石般的眼睛。 过了好一会儿,他抬手遮住了眼睛。 “意义啊……” 第45章 在天明时分将亮未亮的时候,有一队人来到了荒芜已久的东京咒术高专旧址。 除了站在最中间的那个人外,所有人都穿着黑色的制服,胸口上绣有一朵怪异的花。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叫喊,所有人都沉默如一尊石雕。 所有人都隐约围着一个人,所有人都忌惮着那个人。 ——虎杖悠仁。 他既是此次的囚徒,又或许是众人的死神。 男人穿着和服走在最中间,手臂、眼、口均有枷锁,但即便如此,他看上去仍旧是在场众人中最放松的一个。 站在他旁边的押送者,在堪称寒冷的清晨汗如出浆,看上去不像是在押送犯人,而像是即将给猛兽喂食。 犯人比行刑者看上去还要轻松,这说来也是十分可笑的一件事。 不过现实如此。 除了虎杖悠仁,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即将面对什么。 随时可能变成两面宿傩的虎杖悠仁就不说了,即将袭来的还有个货真价实的核弹——五条悟。 虽然送出去的情报跟真实的行刑时间有六小时差距,按说他现在根本不可能过来,但只要一想到那个悬在头顶的名字,所有人的心头都不由自主地蒙上了一层阴霾。 而阴霾之一的虎杖悠仁目前在想些什么呢? 他感觉轻松。 就一点点。 在与伏黑惠最后一次的消息传递中,他得知了五条悟封印解除的消息,然后等再醒来,就已经被抓了。 他猜这是两面宿傩故意干的。 肯定是他,不可能有别人了。 毕竟能控制这个身体的除了他就虎杖悠仁自己了。 醒来之后,大概四天前吧,有人说要对他进行处刑。 对方说他将会和两面宿傩一起死。 虽然不知道两面宿傩有什么目的,对方跟两面宿傩又是什么情况,但虎杖悠仁想了下,他觉得也可以。 这样的结局也不是不行。 伏黑是不会骗他的,他说五条老师回来了,那虎杖悠仁就相信老师回来了。 既然老师回来了,羂索也不成问题了。 虎杖悠仁的使命,可以结束了。 那他剩下的、也是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带两面宿傩一起去死。 这件事在一年前就该做了,但承蒙五条老师关爱,他活了下来。 虎杖悠仁这一短短的一生,究竟是活下来的价值更大,还是早早死去的价值更大,已经说不清了。 但如果在这里结束的话,他想,也没什么不好的。 是吧,七海先生。 他感受到冰冷的空气拂过耳畔。 有温柔的光照耀在皮肤上。 草叶划过脚踝。 是清晨啊。 虎杖悠仁抬起头,好像又看到了那个高居云端的身影。 五条老师,接下来的事,就拜托您了。 / 被封闭了视线的虎杖悠仁不知道,他的斜侧方走着一位身形娇小的人,黑色兜帽下露出一点白色的短发,穿着和服,看不出性别。 他名为里梅,是两面宿傩的部下。 他手里托着一支造型古朴的木盒,而木盒中是所谓的行刑的“刑具”之一,是一支虎杖悠仁非常熟悉的东西——两面宿傩的手指。 这也是最后一只手指了。 只要让虎杖悠仁吃下它,两面宿傩就能彻底在虎杖悠仁身上复活。 想要跟两面宿傩一起死去? 别开玩笑了,死去的只有虎杖悠仁而已,宿傩大人则会彻底复生。里梅心里想,而给复生的两面宿傩大人精心挑选的祭品也在路上了。 五条悟。 大人想必也很喜欢吧,不论是作为对手、还是作为祭品来说。 这点是应该感谢羂索的,他让所有人都懂了一件事——五条悟并非不可战胜。 只要找到合适的办法,六眼又怎样?五条悟又怎样? 里梅娴静的表情逐渐狰狞了起来。 五条悟即将死在这里,他一定会死在这里! 和该死的虎杖悠仁一起! / 一行人穿过荒芜的校园,鱼贯走入一座白色的塔。 如果月下未来在这里应该会很眼熟,五条悟的话可能会更加眼熟,这就是薨星宫上层的地面建筑。这里有全日本仅次于薨星宫的封印结界,在以前,这里常用作高层开会。 虽然现在没有天元可以加持结界了,但封印本身却不会消失,所以基础功能还是保持的很好。 他们选择在这里处刑虎杖悠仁,也有借用这里防护的意思。 至于防的是谁? 大家也算是心知肚明了。 “时间到,开始吧。”老人的声音庄严的在幽暗的空间中回想。 “开始吧。” “开始吧。” 男女老幼各有不同的声音在四面八方回应着他的话。 老人名为乐言寺嘉伸,为京都府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的校长,保守派的领头羊,同时也作为日本咒术协会的理事会高层成员之一,一年前他曾对东京咒高的校长夜蛾正道进行处决,连他自己也没想到,一年后他要对夜蛾正道的学生虎杖悠仁进行处决。 没想到,但还是要做。 不是喜不喜欢、愿意不愿意的事情。 当年他就反对让虎杖悠仁这个两面宿傩的容器入学,但五条悟一意孤行,夜蛾正道环环相护,结果呢? 这一年死在两面宿傩手里的人还不够多吗? 时间证明他是正确的。 乐言寺用无悲无喜的目光注视着站在他面前的男孩,他手中拿着一把长长的太刀。 ——大太刀,石切丸。 原本是神社中用于驱魔除疫祟的刀,后来不知是供奉有灵、还是被哪位咒具师融合了某件不知名的咒物,随着时间的流逝,竟然真的拥有了驱逐咒灵的能力。 但一般是用于驱逐死物上的咒力,用于人身这还是第一次。 就看虎杖悠仁的运气够不够好了。 运气好就活下来,运气不好…… 虽然很可惜,但这孩子在一年前就该死了。 做什么不好,非要吞吃了两面宿傩的手指,真是不走运的男孩。 下辈子,可要离特级咒物远一点啊—— 乐言寺“唰”地抽出手中的刀,兜头朝虎杖悠仁砍下! 在他身后,白色短发的矮小身影捧着木盒安静的注视着这一切。 / “咚咚。” 月下未来拉开门。 是五条悟。 他换下了风衣牛仔裤的休闲装扮,换上了做咒术师时常见的一身黑衣,黑色的眼罩遮住了他的眼睛,头发全部向上炸起,让没见过他这身装束的月下未来感到稍微有点陌生。 “嗨,未来!”五条悟招手。 一出声就熟悉了。 “怎么了吗?前辈。”月下未来问。 五条悟“嗯……”的沉吟了下,但好像是没找到什么更合适的说辞。 果断放弃。 “总觉得还是有点不安心。”五条悟说,“我们现在就过去吧?” 他说的只能是明天虎杖悠仁被处决一事。 月下未来看了眼时间,现在是晚上的22:53,他点点头,迈出门就打算跟五条悟走。 “这么相信我吗?都不问一句?”五条悟笑起来。 月下未来理所当然的点点头。 五条悟拉着他往外走,看上去有些高兴的样子。 / 东京咒术高专不管怎么说他俩都比较熟,绕过外围的看守,两人悄无声息地站在了教学楼二楼。 这个位置正好能看到东京咒高的大门和门前的小广场,还能看见一点后面的白塔。 虽然校园中看似一个人都没有,但两人知道,有不少“眼睛”隐藏在这里。 “学长,就我们两个人吗?”月下未来小声问。 “嗯,惠他们会按照原定时间过来。”五条悟没骨头一样跨坐在从教室拖过来的靠背椅上,“我们……” “啊,来了。”五条悟直起身体,盯着从下面缓缓走过的一行人。 “未来,现在是几点?”五条悟问。 “5:41。” 五条悟哼笑,“这不是,一个准时的都没有吗。” 两边都试图抢占先机。 是不是还该庆幸他们没换地点啊? 不过换地点也就说不上是圈套了不是? 月下未来盯着那一行人,虽然脸被遮住,但中间那个粉毛脑袋大概就是虎杖悠仁了,很难想象当时嚣张至极的两面宿傩会以这样一种状态出现在这里,不过…… “未来,走了。”五条悟大步走向楼梯,“我们去给他们一个惊喜。” “好的,学长。”月下未来收回视线,跟上去。 不管是虎杖悠仁还是两面宿傩,只要是学长想要的,他都会帮他留下。 / 时间回到现在。 随着一声巨大的爆炸声,白塔的大门和墙壁在一片光芒中化作了齑粉。 “surprise——!” 五条悟张开双手,大笑着走进这封闭幽暗的空间。 “嗨!这不是乐言寺校长吗!好久不见,还活着呢?” 乐言寺双目圆睁,年纪一大把了,不知是激动还是生气,嘴唇都抖了起来。 但他这时候也没工夫关注五条悟了。 在爆炸发生的一瞬间,他手中落下的刀被什么东西阻了一瞬,眼见一个人就突然出现在他和虎杖悠仁的中间,一手拿着什么闪光的东西挡住了他的刀,另一只手握着的匕首就直刺乐言寺的左眼。 乐言寺挥刀横扫,逼对方后撤,但也脱离了对虎杖悠仁的控制,只能任由不知名的敌人一手拖着虎杖悠仁的后衣领撤到五条悟身边。 【雷龙的鳞片】从外形像龙的雷电精灵身上掉落的珍贵鳞片,非常坚硬,内部储藏着很强的电力。 月下未来随手切断杖悠仁身上的束缚,反手收回被当做盾牌的鳞片。 乐言寺收刀入鞘,没看他,而是跟五条悟对上了视线。 一老一少,一个笑嘻嘻一个不怒自威。 一时间反而没人敢说话。 至于原本围坐的其他人? 早就连滚带爬地让开了五条悟跟乐言寺之间直线距离。 谁都知道夜蛾正道是五条悟的老师,也都知道夜蛾正道是乐言寺杀的,五条悟要找人算账第一个怎么都要找乐言寺,他们才不要当这个炮灰。 这时候甚至没人敢装模作样地训斥五条悟两句,各位自诩五条悟长辈的“大人物”不管嘴上怎么说,心里都清楚着呢,以前说五条悟两句,五条悟不听,但也不会对他们怎么样,现在嘛…… 两人并没有僵持多久。 或者说乐言寺不敢僵持更久。 因为五条悟一言不发的伸出了手,做出了一个弹指的起手式。 虽然大众对此了解不多,但乐言寺这些咒术师还是知道的,这是五条悟独有的招式,目前已知咒术师中杀伤力最大的招式——虚式·茈。 如果让五条悟把攻击放出来,别说这一屋的人,整座山头都要被犁平。 “五条悟——!” 第46章 前辈五条悟是一个温柔的人。 月下未来安静的注视着眼前的一幕。 力量带来了强烈的光,对面“大人物”们扭曲的脸在他眼中历历在目,他们好像在说什么,在喊叫什么,但因为光太强烈了,月下未来听不见。 他看着五条悟的侧脸,脑子里却突然想起临出门前学长问他的话。 当时五条悟问他:“你不问我打算做什么吗?” “嗯。”月下未来说。 五条悟的眉毛微微蹙紧了一些:“‘嗯’是什么意思?” “就是前辈做什么都可以的意思。”月下未来说。 “什么都可以?”五条悟咄咄逼人,“不做最强咒术师,做最强诅咒师也可以吗?” 他还戴着眼罩,月下未来看不见他的眼睛,只看气势的话估计是挺吓人的吧。 月下未来一边这么想,一边伸手摸了摸前辈的后颈。 五条悟没躲开,也没靠近,就那么站在原地让他摸。 毛毛刺刺的。 像是只不高兴的大猫。 月下未来轻轻摩挲着他的后颈,环住他的肩。五条悟动作自然的将下巴磕在他的肩膀上,环住未来的腰。 一开始只是松松的环着,没一会儿又搂紧。 看不见眼睛的话就没必要看,月下未来看着夜空,又重复了一遍:“咒术师也好、诅咒师也好、救世的神子、灭世的魔王……” 他没忍住笑了一下,五条悟也笑了一下。 月下未来说:“悟是自由的,所以做什么都行。” 五条悟沉默的、无声的蹭了蹭他。 / 五条悟是很温柔的人。 所以这种温柔不应该施与在敌人身上。 月下未来知道,五条悟这一发攻击打出去,解气是解气的,但估计从此往后,五条悟就只能转职做大魔王了。 就算不是五条悟的错,从今往后也不会再有咒术师一方愿意接纳他。 凭一己心情喜恶肆意屠杀的人,不管有多大的私怨,也不过是杀人犯而已。 这是一条不归路。 他知道,五条悟也知道,很显然,对面的“敌人”更是对此清楚的很。 而“敌人”可能比五条悟自己、更要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五条悟会成为杀人犯,而他们,则会成为把五条悟推向人类对立方的、全人类的罪人。 / “五条悟!”白须长眉的老人声嘶力竭地大喊道,“夜蛾是老夫一人杀的!你要怨!那就把我一个人的命拿走——!” 石切丸雪亮的刀锋转手横在乐言寺自己的脖子上,眼看他就要在五条悟攻击到达之前自裁!他并没有想要威胁谁,他是真心如此期望——决不能将五条悟推向对面! 虎杖悠仁的事归虎杖悠仁,杀死朋友夜蛾正道他也并没有后悔,但唯独五条悟!只有五条悟!就算这里的人全死在两面宿傩手里都行,决不能让五条悟杀人! 决不能让五条悟放弃人类! 只是他这么想,不代表所有人都这么想,人死之前必定是诚实的,在这一瞬间,求饶的、咒骂的、试图逃跑的“大人物们”,可以说满目皆是,丑态毕现。 说来话多,实际上从五条悟出现,到他抬手起势也不过是短短几秒钟的时间,月下未来尚未放松警觉,就觉得身边有恶意冲天而起! “松手。” 是虎杖悠仁! 或者说,是两面宿傩! 有无形的刀锋掠过空气! 月下未来反应很快的松手回护! 来不及了! 他甚至来不及把雷龙鳞片从系统空间里拿出来,眼见那无形之刃就要切断他的脖子。 而五条悟反应更快! 在两面宿傩发难的一瞬间他的攻击已经转向了后方,宿傩为了躲避五条悟的招式急速后撤—— “轰——!” 他没能躲过! 宿傩被击穿两栋建筑,整个人砸在远处的山壁上,造成了一个环形的裂坑。 这个距离看不清情况到底如何,不过怎么看都不可能毫发无损。 五条悟五指张开,挡在月下未来身前,那两道无形的攻击撞在无下限上消失了。 月下未来这才后知后觉地喘了口粗气。 快。 太快了。 两面宿傩和他之前见过的特级、甚至和羂索都不是一个类别的。 他的攻击无形、锋利,而且速度快到让人完全反应不过来。 如果不是五条悟,他可能连拼命的余地都没有,在刚刚一瞬间就会被杀死了。 这就是两面宿傩吗? 好可怕。 不等他平定心神,眼前一花,两面宿傩再次站在了他们面前。 “五条悟是吧?”两面宿傩神色轻松的转动着手腕,“一年前我说过,等我占据了这小子的身体,第一个就杀了你。” 硬吃了五条悟的攻击,他半身和服被血染红,但看上去毫发无损。 反转术式。 月下未来心下了然。 “哦,我也说过吧,我的荣幸。”五条悟撇嘴笑道。 冰冷的空气凝成霜雪,耳边糟乱的喊叫戛然而止,白色短发的矮小身影在下一秒出现在两面宿傩身后,抬手奉上手中的木盒。 ——冰凝咒法。 是里梅的术式。 包括乐言寺在内,全被里梅用咒力凝成的冰封在了地面上。 他本意可能是想用这些人类来威胁五条悟,但在场四人却连一个回头的都没有。 “哦,是里梅啊。”两面宿傩拿过里梅手里的木盒,随手捏碎,里面的东西在场的人都有数,果然是:宿傩的手指。 不给五条悟反应的时间,两面宿傩手上张开一条缝隙,手指就消失在了他的体内。 至此,两面宿傩二十根手指集齐。 诅咒之王两面宿傩——复活! 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声光效果,月下未来只感觉对面男人的气势节节攀升,那是一种恐惧的实质化,是一种一目了然的邪恶,就算是他,也不由自主地觉得呼吸开始阻碍,思考变的艰难。 汗水从下颌落入衣领。 月下未来明白,这是他从气势上就被压倒了。 如果在这个状态下战斗的话,可能在真正被对方杀死之前就败于自己的恐惧。 可怕。 好可怕。 动物的本能让他连逃跑的力气都用不出来,只能僵直在原地瑟瑟发抖。 但月下未来的本能却让他睁大了眼睛。 “虎杖……你…束缚……” 五条悟好像在和宿傩说着什么,他始终站在未来前面,看上去完全没被影响。 绚烂的光芒在月下未来的眼中绽放。 宿傩的目光移向了月下未来:“你的眼睛……很有意思啊。” 一道蓝色的光擦过宿傩的耳畔。 只是个招呼。 五条悟不高兴的说:“面对我还要走神,不愧是诅咒之王。” 宿傩笑了,此时好像有什么薄薄的东西覆盖到了他的身上,他问五条悟:“你是不是变弱了?” 这就是货真价实的挑衅了。 五条悟没说话,嘴角咧出个狰狞的角度,再一眨眼就到了宿傩的面前! 他抬手将掌心向宿傩胸口盖去,他掌心没有藏刀,但有无形却可怖的力量波动从他手中传来。 宿傩侧身避开,无形的刀刃同时向五条悟的脖颈切割! 刀刃被无下限挡住。 五条悟矮身出拳,藏在身后的左手有鲜红的力量正在汇聚! 宿傩手中火焰翻卷,有似矛似箭的武器正在成型! 两人顷刻间战在了一起! 只是不知是出于何种考量,默契的都没有用领域。 而与此同时的是。 月下未来向后爆退! 他心里清楚,他不能站在这里,他要离得越远越好。 五条悟在什么时候才是最强? ——在他独自一人的时候。 月下未来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楚。 虽说是来帮忙,但在五条悟和两面宿傩的战场上,他纯粹是五条悟的累赘。 他是累赘,是弱点,是五条悟不得不分神照顾的那个破绽。 所以他要离得越远越好。 至于剩下的那些被冰封的咒术师? 五条悟是个温柔的人,但并不是个无条件温柔的人,想必这些咒术师在来之前已经做好牺牲觉悟了吧。 咒术师时刻都在跟死亡打交道。 他人的死。 自身的死。 他们牺牲了的话,会有人给他们报仇的。 月下未来没有更多精力能放在他们身上。 五条悟有五条悟的战场,而月下未来也有月下未来的敌人。 有着白色短发的矮小身影站在了他的面前。 穿着僧袍,看不出性别,术式为冰,是那个跟在宿傩后面的人。 叫里梅。 他要做什么? “你不能走。”里梅说。 月下未来:“为什么?” 为什么? 因为你是五条悟的弱点。 里梅心想,本以为那些咒术师可以成为束缚五条悟的弱点,但没想到一点用都没有。 但幸好五条悟自带了一个弱点来。 只要抓住他就能让五条悟投鼠忌器。 那为什么不做? 虽然里梅并不觉得宿傩大人会输,但宿傩大人的敌人就是他的敌人,给敌人制造麻烦还要理由吗? 不需要! 正巧,月下未来也是这么想的。 他想走,但被敌人阻挡。 他从来不会去问敌人为什么。 理由?什么都可以。 而他要做的就只有一件事—— 两人对视的瞬间确定了自己的目标: ——抓住他! ——杀了他! / “噗。” 目标在确定的一瞬间已经分出了胜负。 一方要留手抓人,一方不计代价要杀人。 月下未来将短刀从里梅被掀开的头骨中拔出来,随手甩了甩满手的血。 他半身皮肤被冰封又被撕裂,看着很是惨烈。 但他赢了。 背后的爆炸声逐渐接近。 月下未来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来不及往后看就要跑。 走! 离开这里! 不能、不能拖累五条前辈。 但月下未来太过慌乱,他犯了一个致命性的错误。 “未来!” 唉? 月下未来回头,看到的却是五条悟的侧脸。 五条悟站在他身后。 天地被黑红两色覆盖,五条悟左手抓着里梅化成冰封利刃的右手,血从他指缝中涌出。 里梅右手化作利刃,被掀开的半个脑袋还没长全,嘴角咧着,但眼睛尚未修复,只能看见脑袋里不断蠕动的血肉。?! 月下未来瞬间明白了。 没有人被砍掉半个脑袋还能活着。 那能活下来的一定不是人。 而里梅虽然有肉体有呼吸,但并不是人类。战斗中瞬息万变,并不是每一次都能精准砍中死点的,月下未来错以为里梅是人类而没有补刀,这是致命的失误。 而对非人来说,反转术式并不是什么难以掌握的术! 所以这样的伤势虽重,却并不能造成一击毙命。 刚刚他是在装死! 就是要等月下未来转身之后再行偷袭。 而有全范围视角的五条悟发现了这件事,意图来救他。 如果有无下限当然没问题,但两面宿傩在此时开启了领域。 领域效果中和了五条悟的术式无下限,所以里梅虽然没有偷袭成功,但五条悟却成功被里梅所伤。 仅仅如此吗? 仅仅如此吗?! 不妙的预感在月下未来心里疯狂叫嚣。 里梅和宿傩的配合难道是巧合?但如果不是巧合呢?那是为了什么?五条悟会反转术式对咒术界来说并不是什么秘密,这点小伤对他来说马上就能愈合。 此时五条悟掌心受伤,却并没有松手,而是干脆拉着里梅的手臂,另一只手直接扣在了他脸上,反手将他即将修复完成的脑袋砸进了地里。 “嘭——!” 青石板裂出蛛网般的痕迹,力量在五条悟的手中吞吐,鲜血迸溅,里梅生死不知。 五条悟站起来,掌心的伤已经愈合,但他的身体却轻微的晃了晃。 两面宿傩站在领域的中央,但看上去却并没有立即开启攻击的意思,而是用一种探究的目光看着五条悟。 “我说你,真的变弱了啊?”宿傩纳闷,“而且你之前的冷酷去哪里了?为什么会回去保护那个废物啊?” 五条悟不甘示弱:“真敢说啊,明明要输的人是你吧。” 月下未来站在五条悟身后,却眼睁睁看着他的左手臂从指间开始,逐渐绷起了青蓝色的筋脉。 五条悟的手控制不住的抖了下,旋即攥拳握紧。?! 月下未来心里“咯噔”一下,他明白了!是毒! 里梅的攻击带有毒素,正因为五条悟会反转术式,毒反而被封在了体内。 “嗯?你怎么了?”宿傩不怀好意的说,“啊,是中了里梅的毒吗?他之前跟我说有了新的灵感,原来是用在了这里啊。” “怎么样?五条悟。还能动吗?” “动不了的话……” 宿傩笑着说: “那就死在这里吧。” “伏魔御厨子——开。” 第47章 领域展开,即是在咒力构筑成的生得领域中,将生得术式升华为必中必杀的、咒术的极致。 而两面宿傩的领域攻击分为两种:一种是常用的、可进行多次攻击的[解],另一种是根据对方咒力及强度而定的、可一刀切断目标的[捌]*。 之前月下未来承受的攻击,也不过是普通的斩击。 只是因为速度过快,而导致被攻击对象往往反应不及而已。 而在领域[伏魔御厨子]生效范围中的一切对象,都可在宿傩的操纵下承受无休止的斩击,直到领域消失或对象死亡为止。 而领域的中和效果,则可以抵消无下限的防护效果。 你要怎么应对呢?五条悟。 宿傩带着期待的想。 虽然里梅用自身下毒这件事并不在他的计划之内,但既然部下如此忠心,他也没有白白浪费的道理在。 / 涉谷之变中,羂索让大家明白了一个道理——五条悟并非不可战胜。 但大家忽略了一件事。 ——五条悟并非谁都能战胜的。 至少里梅不行。 两面宿傩……也不行。 “毒?”五条悟冷漠的说,“你们以为这种小伎俩就能打败我了?” 五条悟甚至没给月下未来任何动作的机会—— 有什么在他左手皮肤下突兀的爆开了,血液大量的喷涌而出,是反转术式!五条悟利用反转术式的再生性使的毒素通过血液快速排出体外! 其实宿傩觉得五条悟变弱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五条悟的意识流速此时是正常时间的3.7倍,和普通人、普通咒灵、甚至是其他咒术师交战的时候,哪怕他的意识和身体有所不匹配,但压倒性的实力还是让五条悟能轻松胜利,自然不会有人能察觉他到底是变强还是变弱。 但两面宿傩不一样。 就算是全盛时期的五条悟对上宿傩都会承认那是一个麻烦的对手,面对这个等级的对手,任何一点微小的改变都会被察觉,更别说是一个如此之大的破绽了。 五条悟不得不承认,是他稍微有点托大了。 面对宿傩,还是要稍微认真一点的。 在宿傩的斩击到达之前的这个瞬间、五条悟放弃了所有的顾忌。 不论是对自身的,还是对他人的。 他左手拉住月下未来,右手结印。 [领域展开·无量空处] 仿佛是天幕被撕裂,无形无质的宇宙降临在这个空间中,漆黑的夜幕从他脚下开始蔓延,似慢实快地侵占了宿傩的领域。 一方是黑红交错的骸骨空间,一方是寂静幽深的宇宙深处。 宿傩的斩击在侵入五条悟领域[无量空处]的瞬间消失无踪。 刀锋带起的微风拂动了两人的发丝。 此世间的常理之一就是:一旦两个术师都会领域,那最终一定会变成领域的比拼。 五条悟的领域名为[无量空处],作用很简单,可以往敌人大脑里强制灌输无效垃圾信息,造成卡顿,或者更干脆一点,大脑过载,烧成白痴。 两方领域相互交融又泾渭分明,五条悟和宿傩遥遥相对。 “这才对嘛。”宿傩充满恶意的咧嘴一笑:“第二场较量,现在才要开始——” 月下未来用食指勾了下五条悟的掌心,主动放开了他的手。 五条悟的顾忌也在这里。 月下未来还站在他身后,他的领域会把月下未来卷进去的。 只有被他接触且选择的人才能免疫[无量空处]的领域效果,但宿傩是不可以分神的对手。 事到如今说这个也晚了,只能相信月下未来,相信他不会在五条悟的领域中把大脑烧傻。 拥有六眼的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月下未来的极限。 他想要相信他。 月下未来也希望五条悟相信他。 他跟前辈来到这里,并不是打算做他的累赘的。 五条悟手心一空,顿时明白了月下未来的打算,他攥紧掌心,视线余光中的系统测速迅速滚动起来: 4.7 4.6 3.6 2.1 1.3 1 这并不是说五条悟恢复了正常,而是说五条悟的身体速度在他的强制行动下与思维达成了一致,也就是说,他此时的行动速度高于正常时间中的人四倍! 月下未来在松手一瞬间就陷入了思维停滞,他能看到身边人影交错,血液横飞,他能看到五条悟和宿傩的身影来来去去。 他能看清双方的每一个动作,能看清力量的每一条行动轨迹。 无数的信息涌入了他的大脑。 无数信息要撑爆他的大脑。 但他动不了。 因为什么都知道,反而什么都做不了。 这就是[无量空处]。 再恢复神智的时候,他已经躺在了地上,视线余光中能看到两个人影。 此时已经天光大亮。 月下未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是五条悟和宿傩。 五条悟站着,宿傩坐在旁边的碎石上,浓郁的血腥味儿顺着风传过来,不知道受伤的是谁,也可能都伤的不轻。 两人不知道在说什么,气氛看着还挺和谐。 月下未来用迟钝的思维考虑……他们应该是在说虎杖悠仁的事。 而事实上,他们的确在说虎杖悠仁的事。 但气氛跟和谐没什么关系。 五条悟被封印后,为了牵制羂索,也为了保证咒术师系统的正常运行,虎杖悠仁跟两面宿傩定下了束缚:在一年内的时间中,两面宿傩将力量分给虎杖悠仁,而虎杖悠仁将身体控制权分给两面宿傩。 身体具体由谁来操纵,则各凭本事。 但因为虎杖悠仁和宿傩的实力差距,导致这一年在外活动的几乎都是两面宿傩。 说实话,这是一件很可惜的事情。 五条悟很确定,虎杖悠仁的潜力之大,成长之后未必会输给两面宿傩。但能压制两面宿傩的能力,却是与生俱来、不可成长的。 这束缚太亏了。 但。 这世间并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十全十美。 虎杖悠仁潜力大,但他接触咒术界到现在不过才一年多,而宿傩在千年前就是诅咒之王了。 这世道并没有给虎杖悠仁足够的成长时间。 而五条悟想做的,就是重新跟宿傩定下束缚,让身体操纵主权重新归属于虎杖悠仁……或者最低限度,不能让宿傩彻底吞噬虎杖悠仁的意识。 至于谁能抢到身体主导权,五条悟觉得可以相信一下虎杖悠仁。 / “这可能吗?”月下未来坐在虎杖悠仁身边的碎石上,探头看虎杖的脸,“正常来说,已经到手的身体不可能让出去吧?” 五条悟“唔……”的思考了下,说:“宿傩同意了。” “哎?” 五条悟竖起手指比划了下,“不答应就去死。” “原来如此。”月下未来点头。 “我跟悠仁商量好了嘛。”五条悟笑嘻嘻的说,“他负责吃掉宿傩的手指,剩下的就交给老师。” 月下未来真心道:“前辈已经成为一个可靠的老师了呢。” “嗯嗯,再多夸奖一点也可以。”五条悟得意道。 虎杖悠仁醒来的时候就听见了这段话。 ……好像哪里不太对。 ……好像又没问题。 他睁开眼睛,看见五条老师和一个不认识的人坐在自己面前。 “早上好!悠仁。”五条悟爽朗的招呼道。 虽然穿着黑衣,但五条悟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到处都是血迹,眼罩也没有戴着,如晴空般的蓝色眼睛依旧清澈,但两人一看就是经过了一番苦战。 “啊,五条老师。”虎杖悠仁慢半拍的回应,他眨眨眼,又眨眨眼,刚醒来的迷蒙褪去,他想起来了一切。 宿傩的意识占据主导的时候,他是能看到外面的。就像他的意识占据主导的时候,宿傩也是能看到听到外面的情况一样。 所以刚刚发生的一切他都知道。 他被抓住,五条老师来救他,然后被宿傩偷袭,然后五条老师赢了。 啊果然还是五条老师比较厉害。 他拉住五条悟伸到他面前的手,借力站起,后知后觉地露出了笑容:“哦!欢迎回来!老师。” 五条悟伸出手。 “啪。” 师生两人默契地抬手击掌。 “那我们就先下山吧,惠他们也差不多该过来了。”五条悟啪嗒啪嗒地按着手机,“都结束了才过来,哈哈哈惠估计要生气了。” “前辈,那些人要怎么办?”月下未来问。 五条悟疑惑:“哪些?” 月下未来比划:“被里梅封在冰里的那些。” “……乐言寺那老头啊。”五条悟思考了半秒,果断道,“放在那儿吧。” “他们怎么说都是咒术师吧,连这点事都要人救吗?太丢人了吧。”五条悟很嫌弃,“放着不管就可以了。” 月下未来想了想,点头赞同:“也是,我们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了。” 三人一边说一边到了东京咒高的门口,惠他们的车还没到,商量着干脆继续往下走一段。 只是没走两步,虎杖悠仁突然说自己有东西落在了里面。 五条悟:“?” 月下未来歪头:“里梅?” 五条悟刚刚已经给两人做过了自我介绍。 虎杖悠仁很尴尬:“不是啦。是宿傩的武器。” 五条悟&月下未来:“?” “我也是刚想起来,之前被那个京都校的老爷爷收走了。”虎杖悠仁挠挠头,“之前记忆有点乱,走了一段才想起来,现在武器应该还在那个爷爷身上。” 他说的是乐言寺,负责处刑他的那个人。 月下未来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五条悟盯着虎杖看了一眼:“那我们从这里等你回去拿?” 虎杖悠仁摆摆手:“不用不用,老师你们先走,我回去拿了就过来赶上,我们在山脚下集合吧。” 他一边说一边跑,话音未落已经一溜烟跑不见了。 / 宿傩沉睡了。 确切说来不是沉睡,而是跟五条悟的一战消耗太大,不得不把肉体主导权暂时交到了虎杖悠仁的手中。 虎杖悠仁的使命结束了。 涉谷之变一战之中,在虎杖悠仁失去意识的短短十几分钟内,宿傩让交战区直径140米的城市中心化为了白地。 人、动物、钢筋水泥、高楼大厦,一切的一切,都在宿傩的术式中变为了齑粉。 数千人丧命于他手。 而在这之后,为了拥有牵制羂索的力量,虎杖悠仁放弃了限制宿傩,放弃了在宿傩手下保护平民大众。 一年内,少说又有数千人丧命于他手。 杀人的是,两面宿傩。 杀人的也是,虎杖悠仁。 在五条老师被封印后,为了维持这个摇摇欲坠的社会、为了今后也能让咒术师祓除诅咒,虎杖悠仁将自己当做了维持这一切所必要的“零件”。 而现在,五条老师回来了。 零件的使命,该结束了。 这并不是一时冲动,这是虎杖悠仁深思熟虑后得出的结论。 两面宿傩活着可能会造成更大的危害,远比虎杖悠仁这个人活下来所造成的价值、要更多的危害。 所以两面宿傩死去是最好的。 所以虎杖悠仁应该去死。 ——在他还能控制肉.体主导权的现在。 他此时站在东京咒高的后山,还能冷静的计算了下五条悟六眼的观测距离,确定自己远离了老师的视觉范围。 虎杖悠仁是没有生得术式的咒术师,但在一年多和宿傩共用躯体的时间中,就像是刻印,他的身体已经记住了宿傩的术式。 宿傩会反转术式。 所以他要确保一击毙命,能一瞬间将他分割成小块的宿傩的术式就很好,就算反转术式也无能为力。 数把无形的刀锋在空气中成型,刀尖对准了他自己的咽喉。 第48章 “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虎杖悠仁将头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 “悠仁不擅长说谎呢。”五条悟说 “确实很假。”月下未来赞成。 “宿傩有武器的话,刚刚为什么不用?”五条悟环手于胸,无奈道,“真是让人不放心的学生。” 他大概知道悠仁想做什么。 五条悟摆摆手,转身想走:“未来等我一会儿哦。” 衣摆传来一股拉力。 月下未来拦住了他。 “我去吧。” 五条悟:“?” “你能拦住他一次,但总不能时刻盯着他?”月下未来说,“前辈其实并不知道虎杖同学需要什么吧?” 五条悟陷入沉思。 月下未来在知道宿傩和虎杖悠仁的关系的时候,就明白现状了。 两人简单商量了两句,还是同意了月下未来的提议。 / 黑发人影从树丛后面走出来。 虎杖悠仁恍然。 啊是刚刚那个人,五条前辈的学弟——月下先生。 “抱歉。”虎杖悠仁笑了笑,半句废话没有,两指一并,无形的刀锋同时落下,眼见就要将他自己切成一地碎屑。 “叮——” 金属交错的声音响起,同时有木质护盾拔地而起,虎杖悠仁只觉得一股巨力从旁边扑过来,瞬间将他撞进树丛。 月下未来脸上带着两道躲闪不及的血痕,单膝跪在他身上,右手拿着刀,眼睛中闪烁着奇异的色彩。 虽然两面宿傩的攻击他无能为力,但虎杖悠仁还太嫩。虽然也能称得上是个不错的咒术师,但跟宿傩比,还远不能说是一个级别的。 两人一上一下的对视着。 无形的刀锋再次从两人头顶成型。 “请不要这样。”虎杖悠仁平静的说,“您可能不太清楚内情,但我在这里死去才是最好的。” “我不想再连累其他人了,请您离我远一点。” 月下未来注视着他的眼睛。 这个尚且年轻的少年有着一双与年龄极其不符的眼睛,疲惫、厌倦、和深深的自责,他看上去确实是深思熟虑过后才做出的决定,决不是一时冲动。 “本来是五条前辈要过来的。”月下未来说,“但你不想让他看见这一幕吧?” 虎杖悠仁的表情有一瞬间凝固了。 “让他拼尽全力保护的学生死在自己面前,真有你的啊,虎杖悠仁。”月下未来苛责的说,“你是故意的吗?” “我怎么会——!”虎杖悠仁一把掀开月下未来,两人对面而立,虎杖悠仁低吼出声,“我怎么可能会是故意的!” “但你现在就是在这么做。”月下未来说。 他的语气很平静,但对于虎杖悠仁来说,不亚于一柄重锤敲在头上。 “我没有、我、我……”虎杖悠仁没发现,他的泪水已经不自觉溢出了眼眶,豆大的泪珠接连不断地滚出了眼眶,又直直砸在地上,落下一个接一个圆形的斑痕。 “这是最好的办法!我没有别的选择了——要杀死宿傩,这就是最好的机会!” 他不知是在说服月下未来还是在说服自己,根本不给月下未来再次开口的时间,更多的刀锋再次成型、成型的瞬间接连落下,每一柄利刃的刀尖都对准了他自己。 月下未来再次扑上去。 虎杖悠仁没再愣着,但他也不想跟月下未来打,一边向后撤躲开他,一边试图达成自己的目的。 直到他发现他确实不能在不伤害月下未来的情况下自戕。 迫不得已,他只能捏起拳头开始还击。 月下未来转手收刀,龙鳞出现在他手中挡住虎杖悠仁的拳头。 “请不要来阻止我了,月下先生,这跟你没关系吧!” 月下未来不理,他借力后跳,落地瞬间再次反冲,一拳擂在虎杖肚子上。 战斗也不妨碍他质问虎杖悠仁:“你想死没这么麻烦!你刚刚完全可以让五条悟杀了你。他人是不能在绕过当事人的情况下介入束缚的,刚刚五条悟帮你跟宿傩定束缚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 “你直说你要死的话!五条悟一定能让你达成所愿!” 虎杖蹲身躲过月下未来的拳头,转头一脑门磕在月下未来的下巴上。 “月下先生你在说什么?!” “呸。”月下未来吐了口血,舌尖被他自己咬破了,“我有说错吗?” 虎杖悠仁双眼通红,除了悲伤,更多的可能是无处排解的愤怒,他的拳头开始带上了无形无质的咒力光芒:“你真的是五条老师的朋友吗?!我怎么可能那么做!” “除非迫不得已,我怎么可能让老师杀了我啊!” 虎杖悠仁脚蹬地面,自下而上的向月下未来出拳。 “老师——五条老师他!也是会伤心的啊——!” 月下未来左臂横举,不闪不避,任由虎杖悠仁的拳头落在他手臂上,“咔”的一声清脆的骨裂声。 虎杖悠仁愣了。 月下未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男孩,神色冷酷又温柔: “你也知道……五条悟是会伤心的啊。” 虎杖悠仁泪如雨下。 没有人想死。 他也不想死。 恐惧、后悔、自责、对老师的愧疚、还有求生的羞耻,在泪水中一一落下。 虎杖悠仁质问他,也是在质问自己:“那你告诉我,我要怎么活下去才好?!宿傩杀了这么多人,我的职责理应结束的现在,我要怎么才能说服自己活下去?!” 月下未来大步走到他面前。 “我怎么可能会知道这种事?!”月下未来抓着虎杖悠仁的肩膀,紧紧盯着年轻后辈的眼睛,用对他来说十分难得的声量大声说:“活着的理由是只有自己才能找到的事吧!” “职责结束?哪里结束?你还有事要做吧?!” “虎杖悠仁!你就要这样抛下自己的责任去死吗?!” “唉?”虎杖悠仁愣了,“我、我……还有事要做?” 月下未来很确定的点头。 “你是这么想的吧,虎杖悠仁活下来的价值,比不过带宿傩一起去死的价值。”月下未来说,“但你有没有想过五条悟的价值?” 虎杖悠仁懵然的重复他的话:“五条老师……的价值?” “五条悟的价值,比你,比我,比宿傩,都要重的多。”月下未来说着奇怪的道理,但听者虎杖悠仁却很认同的点头。 月下未来笃定道:“如果说有人能平定这离奇的乱世,那一定是五条悟。” “你太注重自己了,也太看重宿傩了,虎杖悠仁。” “就算很辛苦,就算感觉到此为止了,也请你坚持一下吧。”月下未来说的很认真,“请你……救救五条悟吧。” “救救……五条悟?”虎杖悠仁感觉自己仿佛一个只会复读的鹦鹉,这句话过于震撼让他都忘了自己的情绪,“你在……说什么啊?” 他震惊的追问:“你在说什么?五条老师怎么了?” 月下未来沉默地注视着他,虎杖悠仁在对方的眼睛中看见了自己狼狈的脸。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啊,是我吗。”虎杖悠仁喃喃自语,“如果我死在这里,五条老师会伤心……” 月下未来点头:“他当然会伤心。” “校长死了,七海海死了,钉崎死了,狗卷学长也……死了这么多人,老师一定很难过。” 月下未来的手抓的虎杖肩膀生疼,但他说:“你也很难过。” 虎杖悠仁咬牙。 “原来如此。”虎杖悠仁把眼泪用力擦干净,“我不希望有同伴再死去了,为此觉得跟宿傩一起去死也是好事……老师也是这么想的吗。” 月下未来松开虎杖悠仁的肩膀,转手揉了把后辈的头发:“五条悟是人。” “是啊,老师也是人。”虎杖悠仁试图露出个难看的笑容,“五条老师刚从封印中出来就要面对这些事,说到底也是我们太没用了,他估计也很累了。而我还试图把所有责任都推给老师……真是、真是糟糕的学生。” 月下未来点点头:“嗯。” 虎杖悠仁又抹了把脸。 月下未来:“但所有人都在依赖他,也不差你一个。” 虎杖悠仁:“……前辈真的是在安慰我吗?” “没有在安慰你。”月下未来无情的说,“所以请你好好加油,赢不了宿傩暂时依赖五条悟就可以了,但除了实力方面,请不要给前辈的心灵增加更多压力了。” “五条悟的确是最强咒术师没错,但人类的心灵承受能力是有限度的。” 月下未来认真的盯着虎杖悠仁的眼睛:“拜托你了,虎杖悠仁的价值不够的话,就再加上五条悟的。五条悟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珍贵的最强咒术师,我希望你作为学生,能好好担负起保护他的责任。” 他说着只有他和虎杖双方才能认同的歪理,但这确实让虎杖悠仁感受到了力量。 男孩低头又抹了把眼睛,沉默又用力地点点头。 “我明白了。” “宿傩的事我会好好跟老师商量下的。” “我明白,老师已经不想失去任何一个同伴了,包括我自己在内。” / 五条悟远远看见了并肩走过来的虎杖悠仁和月下未来。 他高兴的招手。 “你们关系变好了吗。” 在场三人仿佛谁也没看见虎杖悠仁红肿破皮的脸和月下未来身上多出来的血痕。 虎杖悠仁不好意思的笑笑,说宿傩的武器没找到,可能是他记错了。 月下未来在虎杖悠仁身后死角,悄悄比划了个大拇指。 搞定。 六眼有360度的视角。 五条悟右手背在身后,同样比划大拇指。 很棒! 月下未来失笑。 山脚下,远远能看见两三辆车聚集在那里,禅院惠他们到齐了。 以熊猫和禅院真希为代表,大家对于五条悟偷跑这一行为表示了严重的谴责,不过看在傻笑的虎杖悠仁平安归来的份上,还是勉为其难的夸奖了五条老师。 为了庆祝五条悟和虎杖悠仁的归来,包括伊地支等几位辅助监督,一群人呼啦啦找了一间评价不错的烤肉店,算是迟到的(指五条悟)回归庆祝宴。 / 转天。 早上8:57。 东京,日本咒术协会总部。 在如今,咒术师已经成为了炙手可热的职业新贵的现在,就算是早上五点,这里也有车流人流络绎不绝,气派的高楼前有座巨大的喷水池,喷泉中间伫立着华美的雕像,高楼后面有一座高大的、形似莲花的建筑物,是咒术师专用的会议礼堂。 所以虽然这里远算不上真正的总部,充其量就是政府工作人员和新代咒术师的工作地点,但一旦遇到重大决策决议,这里却是唯一的会议地点。 就比如说今天,这里就有一座重要的咒术会议要召开,附近道路从昨天起就戒严了,早早就有迎宾人员在此待机,九点钟,几乎咒术界八成以上重要人物都已经到达了礼堂。 只差几分钟的时间礼堂大门就会关闭,咒术会议开启。 而就在这时。 在马路上远远走来一个人。 那人穿着一身黑衣,身材高大挺拔,眼睛被黑色眼罩遮盖,霜白的头发向上梳起。 他身处人群,却丝毫没有被人群掩盖,这样的人只看气势就不同寻常。 咒术协会门口的保安都是训练有素之人,远远看见这个男人就开始戒备了起来。只是没等保安上前诘问,打扮奇怪的男人走到协会门口,抬头看了看门口写着“日本国立咒术专门协会”的迎门石,露出个奇怪的笑容。 也不见他做什么动作,在众目睽睽之下,男人直直腾空,飞了起来。 一开始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直到男人越飞越高,逐渐和大楼齐平。 这里可是政府机关单位啊!不是魔术师表演现场!男人的手甚至还塞在口袋里,看上去非常悠闲。 在场的保安、客人、办事人员、政府工作人员、甚至是路人都停下的脚步,呆呆的抬头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 男人抬手,像是在玩一般,比划了个手枪的动作。 却真的有“子弹”出现! 在男人指尖上,无声的蓝色光束在众人视网膜中留下了一道一闪而逝的残痕。 声音甚至先一步传来。 “轰——!” 那座气派漂亮的会议礼堂就像是被巨人横向砸了一掌般,上半截土塌石落,漂亮的建筑物转瞬间就只剩下一个基座。 底下的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站立不稳跌倒在地的不说,大喊大叫的、找人的、害怕的向外逃窜的,转眼间乱成了一锅粥。 男人把这些都甩在了地面,高空中几乎很难听清地面的嘈杂,而今天在会议厅里开会的都是咒术界的“大人物”,不至于会死在这种落石中。 事实上确实如此,“大人物”们围坐一堂,透过被掀开的屋顶与男人对视。 男人对着基座中的“大人物”们微微一笑,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个喇叭。 “喂喂,能听到吗?” 男人的声音从方圆两公里内所有的电子播放器中传来,手机、音箱、收音机、街区电子喇叭、只要能播放声音的东西都传来了男人的声音,只剩半截的会议室中也不例外。 爆炸的余韵还在众人的耳中沉淀。 男人的声音却凌驾于其上。 “我的名字是五条悟,是个咒术师。我听说……我被永久驱逐出咒术界了?”男人的声音带着笑意,居高临下的看着所有人,“能不能来个废物给我解释下这个的意思?说的好就罢了,解释的不好……你们真当我不会杀人?” 男人的指尖再次凝聚起力量的光芒,小小一团的蓝色光芒袖珍可爱,但没人敢小看他的话语。 也没人敢挑战一下他是不是会杀人。 男人的声音随着电流传遍大街小巷,随着普罗大众声浪渐起的议论声,没过多久男人的面容也出现在了大大小小的屏幕上。 月下未来看到这里,关上了系统屏幕。 他穿着中岛敦赠送的白色风衣,背着一只平平无奇的黑色单肩包,黑色长发束在脑后,看上去和任何一个普通路人无异。 在路人逐渐嘈杂的声浪中,在耳边被各种不同声音充斥的“五条悟”的议论中,月下未来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街头如海浪一般的人群中。 第49章 8年前,春。 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第75届学生毕业典礼。 “……祝贺月下未来同学和伊地知洁高同学顺利完成学业,成为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75届毕业生……” 毕业生一共两个人,月下未来和伊地知洁高。 说是毕业典礼,但加上教师、加上来观礼的人,人数加起来也不到二十。 月下未来拿着毕业证书,目光在场中再次巡视一遍,有些失落的收回了目光。 咒术师一共就那几个熟面孔,一眼就扫过来了,完全不存在什么漏看的可能。 五条前辈……果然没有来。 怀抱着一点点无法排解的失落,月下未来在离开礼堂大门的路上撞见了五条悟。 或者说,遇见了专程赶来的五条悟。 五条悟已经入职了高专教师,但任务依旧很忙,在这种尚且寒凉的初春,鬓角上还带着微不可见的汗迹。 往远处看,还能看见校门前露出身影一角的辅助监督,估计五条悟等下还有任务,只是在任务途中“任性”的跑了过来。 五条悟大步走到月下未来面前,初春的寒气和五条悟本身的热量就随着他的身影拢了过来,面对后辈亮晶晶的眼睛,五条悟脚步一滞,喉咙微微滚动了下,他单手摘下墨镜,漂亮的眼睛在晴空下仿佛是天空的倒影:“未来,恭喜毕业。” 月下未来不好意思的笑起来,眼睛里是真切的喜悦:“谢谢前辈。” “前辈是特意过来的吗?” “啊,算是吧。” 两人随意的闲聊了两句,但能看出来都有些心不在焉。 五条悟问他:“未来,接下来你打算上大学吗?” 月下未来摇摇头,“已经找到入职公司了,下周差不多正式开始工作。” 揄系正利G “哦?什么工作?” “做程序的。” “挺好。” 五条悟认真的说:“祝你工作顺利。” 月下未来笑笑,“嗯,希望如此。” 有一瞬间场面安静了下来。 临近分别,五条悟抿了抿唇,问他:“你……还有话要对我说吗?” 月下未来沉默了下,五条悟能看出他有那么两三秒屏住了呼吸,但最后月下未来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一如既往对他露出笑容:“前辈,工作加油。” 只有这个吗? 只有这个了。 就像五条悟不会挽留月下未来继续做咒术师一样,月下未来也不会在最后的对话中将自己的心情传达给他。 哪怕两人都对此心知肚明。 月下未来的背影渐行渐远,家入硝子走到了五条悟身边。 “你没说吗?” “说什么。” “‘留下来’之类的。”家入硝子叼着烟,却没点燃,像是叼着根糖棍儿一样只是含着。 “不做咒术师不是很好。”五条悟叹了口气,“我在你心里是这么没分寸的人吗?” 家入硝子意味不明的哼了下。 月下未来根本就不适合做咒术师。 五条悟心想。 他知道,但凡只要自己开口,未来就一定会留下来。 未来应该是希望五条悟能开口挽留的。 很简单,只要一句话就行——“留下来。” 哪怕月下未来从二年级开始就在自学程序,但只要五条悟开口,月下未来就一定会放弃之前的计划留下来继续做个咒术师。 虽然这样想有点自恋,但五条悟对自己在未来心中的地位还是有点概念的。 月下未来是个非常固执的人,对自己的人生有明确规划。 但五条悟对他而言是不同的。 只要五条悟开口,未来就愿意为他而改变。 但。 正因为如此,五条悟才不能说。 他自小生长在咒术的环境中,早就习惯了咒术界这样残酷的环境,不觉得做咒术师有什么不好,也不觉得有什么好。 他只是接受了这样的道路。 也从未想过要换个职业换个环境。 但未来不同。 月下未来是普通人家出来的孩子。 心太软了。 他根本就不适合做咒术师。 五条悟想要改变咒术师的腐朽,为此他需要很多很多的同伴。 但这不代表他就一定要所有同伴都围绕在他身边。 如果月下未来下定决心脱离这样环境,做个普通人,那他觉得也不错。 性格是一回事,实力强弱也是一回事,但更重要的是,五条悟希望尊重对方的决定。 做什么都没关系,只要好好活下去就好。 然后在四年后,他接到了月下未来的死讯。 那个说着不做咒术师的人,面对商场人群中的特级咒胎,义无反顾地挡在了最前面。 / “谢谢惠顾。” 五条悟接过包装精美的花束,对店员小姐笑着道谢,转身离开。 他身后,有人认出他就是早上在半个东京强制直播的那个五条悟,黑衣黑裤黑色眼带,和无比优越的身高五官,实在是很有辨识性。虽然善恶尚未有个定论,且所有官方新闻对此都三缄其口,但强横的实力和带有英俊加成的神秘感,以及咒术师的天然好感加成,短短半天时间,有关这个男人的热搜词条已经直冲推特的日本趋势第一。 网路上有关这个男人的消息和讨论,已经可以说是一场新的狂欢。 在爆火的热度加持下,虽然这个男人周身的气场让人有些畏惧,但已经有不少人在跃跃欲试的想上前搭讪。 在第一个勇士出现前,先有人好奇的询问了刚刚花店的店员小姐。 “刚刚那位先生……”店员小姐考虑了下,觉得这也不算是坏事,还是微笑着答道,“说是想要跟恋人表白呢。” 店员这一句话,又掀起多少话题度先不说,先看五条悟那边。 是的,他打算今天表白。 他今天在半个东京面前耍了个帅,让不管是政府高层还是咒术界高层好好跟他解释了这一切到底是一场怎样的误会。恢复了正常身份不说,还解除了月下未来的通缉令,并给悠仁他们也争取了一点正式待遇。 虽然之后还有很多很多事务堆积,但今天总归是比较顺利的。 然后他想,今天能不能更快乐一点呢? 能。 他有个两情相悦的恋人还没有告白。 虽然他更希望能在到家之后接到求婚的戒指。 当然,这不是说他想结婚。 他觉得自己和未来还没有发展到这个程度。 这只是个比喻。 嗯,只是个比喻。 但没有告白总是让人不安的,总觉得好像不被承认一样,出门的时候要怎么介绍对方呢?没有告白的话,感觉就不能光明正大的说“这是我男朋友。”了。 就像之前跟悠仁介绍未来的时候,他就只能说“这是老师可靠的后辈”。 而不能说“这是老师的男朋友——月下未来”。 总觉得有点不爽。 而以未来的性格来说,要等到什么时候才会来说“我喜欢你”呢? 如今未来的实力变强了很多,看上去也不再打算脱离咒术界,他们之间横亘的问题一个一个都被解决了。 明天?后天?大后天能不能接到告白的花束呢? 一边这样想着,五条悟一边自然地拐进了旁边的花店,挑了一束漂亮的玫瑰。 他不想等了。 他希望今天就得到一个告白。 未来不说的话,那就由他来说。 想到出门前乖乖点头答应等他回来的恋人,五条悟不由得微笑起来。 / “骗子。” / 【宿主宿主,五条悟到家了。】 “……” 【宿主,五条悟买了花。】 “……” 【……宿主,你是不是知道今天五条悟要告白?】 “……不,我不知道。”月下未来像是才反应过来一般,露出个恍然的神色,“是吗,前辈带了花回来啊。” 虽然没看到,但一定是一束漂亮的花。 他们此时在一栋废弃大楼里。 这是一栋建了一半的烂尾楼,四周墙壁并没有被完全封死,就算在阳光明媚的下午看上去依旧有些阴森,穿堂风“呜呜——”地刮过,时不时有些破烂垃圾被风吹起,脏兮兮的空罐滚动间发出些“哐啷啷”的声音。 月下未来站在一个空旷的房间中央,脚下躺着一个穿着肮脏的男人,生死不知。 系统在这种环境里其实有点抖,只能找点闲话来说: 【宿主,你是不是知道五条悟喜欢你啊?】 “知道啊。” 月下未来露出个微小的笑容:“前辈不是那种随处留情的轻浮的人,不会亲吻自己不喜欢的人。” 系统已经有点懵了,已知,月下未来喜欢五条悟,再已知,五条悟也喜欢月下未来。就算它不喜欢五条悟,它也想问一句:【那、那你为什么要走啊?】 “因为我要召唤夏油杰。”月下未来指指脚下的男人。 【秽土转生】一次性技能卡,提前准备好活着的容器,可将单位死者的魂魄召唤到现世。 这个男人就是他为夏油杰准备的容器。 【不是,你不要拿夏油杰搪塞我,宿主你真不希望这两个人碰面,你完全可以偷偷出来召唤,再偷偷回去五条悟身边。我是说,你们是两情相悦的吧,为什么不在一起?】系统不解。 “因为……” 【说实话!】系统大声提醒。 月下未来投降般举手。 “除去系统不会理解的现实因素,比如身家条件社会因素的不合适外。”月下未来无视了系统的抗议,“系统你有没有看过你自己的任务列表。” 【因为那个不稳定因素?】 月下未来摇头。 【?】 月下未来拉出面板来给系统看,目前的系统任务有3,主线和支线任务总结而言都是为了保证生存人数,为了保证这个世界的平稳运行。但系统当时唤醒他说的是要“重启时间”。 那问题来了,重启时间的话,为什么还要保证当下世界的平稳运行呢? 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说到底,系统任务说的是消除不稳定因素,而不是消除“坏人”。 而站在系统和月下未来对立面的,不一定是“坏人”。 月下未来对此有些猜想,但没有一个能对此抱有乐观的态度。 系统呐呐:【我……我不知道。】 月下未来叹气:“我想也是。” 系统在很多地方都表现出来一种一知半解的态度,说是“系统”,但其实更像是个“客服”,他猜系统那边可能知道些什么,但应该不会比他多出许多。 系统恼羞成怒:【你别说这些有的没的,管他任务是什么呢,你就告诉我,事到如今你为什么不愿意跟他在一起?】 系统看八卦的劲儿比做任务还大,也不知道到底是谁要他拯救世界的。 月下未来一看没糊弄过去,无奈:“这有什么不好理解的,我现在死了对于前辈来说就是死了个有点好感的后辈,遗憾几天也就罢了。在一起?告白之后死了的话,死的就是恋人了啊。” 系统觉得月下未来有病:【你为什么会把死了做前提啊?】 月下未来也觉得系统脑子不好:“你绑定的宿主有几斤几两你没点数吗?” 系统大声说:【我觉得我的宿主超级厉害!】 月下未来:“……” 他长长的叹气,轻轻揉了揉系统球,在系统的坚持下,终于像是蚌壳微微开启的那一点缝隙一般吐出了一点心里话: “……爱是…诅咒。” “话语是诅咒。” “我不希望五条悟……以后活在我名为爱的诅咒中。” 而且他一直有不能说出口的顾虑。 之前也提过,虽然他是相信系统的,但这种笃定毫无来由,就算他第二次生命来源于系统,也不是这种信任的依据,他不能保证系统是绝对正确的。 他相信系统,但他不能信自己。 万一这一切都是一个骗局呢? 万一所谓的“时间重启”只是一个阴谋呢? 前辈说六眼无法看清它的底细,这只能说系统确实是规格外的产物,但不能保证它真的正确。 万一,系统真的是一个阴谋,这一切都是错误的,那月下未来需要有人能来阻止他。 暧昧对象还好,如果杀死的是恋人的话,不是太苦了吗? / 系统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一个问题,不想答应,你为什么不直接拒绝他再走……】 “我做不到。”月下未来果断道,“五条悟站在我面前,说喜欢我,除了点头说‘好’,我怎么可能有第二种答案。” 系统决定闭嘴,它只是个系统罢了,实在是看不懂人类的爱恨情仇。 月下未来也不再跟它闲扯,从卡牌中拿出【秽土转生】,默念着“夏油杰”,将卡牌贴在了男人的头上。 第50章 在效果开启的一瞬间,卡牌像是一团模糊的泥水一般从月下未来的手中滑了下去,泥水翻滚着胀大,逐渐覆盖了男人的全身,然后又在短短几秒内消失在男人的每个毛孔中。 在泥水彻底覆盖了男人全身的时候,月下未来眼疾手快地将一团暗色的物体塞进了理应是头颅的位置。 泥水消失,这时候,男人的身高面貌已经跟刚刚完全不同了。 身高至少拔高了二十公分,男人细长的眉眼紧闭着,黑色长发披在肩上,左侧额头有一缕刘海垂落下来,比月下未来印象中的那个夏油杰看上去要更成熟一些,但确实是那个咒灵操使没错。 系统的卡牌技能跟原版的秽土转生不太一样,一个是没有凭空冒出一口棺材,二是夏油杰的脸上也没有陶瓷的纹路,面貌上其实跟他活着的时候应该是一样的。 据系统说是为了适应时代特性而取消了特效。 姑且是好事。 今天天气晴好。 一线阳光落在楼梯扶手上,远远能看见被照亮的树冠。月下未来凝视着铁灰色的水泥墙壁,突然很想看看湛蓝的天空。 他想五条悟了。 想念他的眼睛,想看看那束花。 / 首先能感受到的是耳朵,然后喉咙,气流涌进肺部唤醒了身体,充足的氧气唤醒了大脑,最后是手脚和身躯。 夏油杰睁开了眼睛。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与五条悟的最后一次会面上……啊,发生了什么来着? 想起来了。 对,是悟杀了我。 干脆利落的一击,没给他更多痛苦。 五条悟是不会失手的。所以呢?为什么他还能醒来? 夏油杰从阴暗的天花板上移开视线,手臂用力,侧身撑坐起来,然后在他右侧,意料之外的人影映入眼帘。 “……月下…未来?” “嗯,是我,夏油前辈。” 泛黄的记忆被夏油杰从故纸堆里挖出来,他还记得这个后辈——五条悟唯一的爱慕者。 脑子不错,但眼睛不太好使的后辈。 没记错的话,月下未来早他好几年前就死了。 夏油杰恍然:“是你复活了我。” 月下未来点点头又摇摇头。 夏油杰也不深究,盘腿坐在他面前,支着下巴问他,“那你找我有什么事?” 月下未来沉默了下,安静的俯身,双手撑在地面上,额头几近触地:“抱歉,冒昧打扰您了,我有一个无论如何都想达成的目标,想请夏油前辈把力量借给我。” 夏油杰:“目标是?” “重启时间。” 夏油杰:“……你的脑子终于也坏掉了吗?” “我是认真的。” 夏油杰用一种一言难尽的目光望着自己这个不太熟的学弟。 月下未来将额头抵在冰凉的地上:“拜托您了。” 空气有一瞬间的安静,夏油杰看着他,好像思考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抱歉。” “我拒绝。” “不论活人的世界发生了什么,都已经跟我这个死人没关系了。”夏油杰说,“我的故事已经结束了,也并没有续写的打算。”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复活我。” “但,夏油杰已经死了。” 穿堂风“呜呜——”的吹过,像是有人在嚎哭,空荡荡的房间里听不见人声。 “嗯,我知道了。” 月下未来把头抬起来,平静的说:“但我也不是在向您征询意见。” “我只是想说:对不起,我要利用您了。” 【告密之心】来自某个荒芜大陆的神秘道具,放在箱子里会发出清晰的心跳声,持有时所有非人生物都会将你当成朋友,塞进死人胸膛他将受你操控。 在秽土转生尚未完成之前,他将告密之心放进了夏油杰这具身体大脑中。 夏油杰长长的叹了口气,看上去早有预料。 说到底,一个人费尽力气复活自己,也不可能是一句“我拒绝”就能让对方改变主意的。 身体违背夏油杰意愿的开始行动起来,自觉自动的换上月下未来提前准备好的新衣服,动作自然的使用咒力清除痕迹,最后跟着月下未来离开这里。 其动作自然流畅,完全看不出这其实是一个人分心两用的结果,夏油杰本人的意识全程躺平,也不说话,看上去简直是在睁着眼睛睡觉。 两人拐出小巷,走在人流如织的主干道上,夏油杰这才反应过来他们在东京,这个地方他以前来过。 令人在意的是,路人一晃而过的手机屏幕中,女子高中生的小声笑闹中,甚至是电视里一晃而过的广播员的声音里…… 周围到处都存在着对“五条悟”的讨论声。 夏油杰的目光在形形色色的人流中一晃而过。 “你既然能操纵我行动的话,能抹消我的意识吗?”夏油杰问。 月下未来回复道:“做不到。” “唉——?”夏油杰轻浮的笑道,“真遗憾。” 月下未来看了他一眼,操纵夏油杰的身体拉起了卫衣兜帽。 些许散碎的黑发从布料中落下来,兜帽的阴影遮盖了夏油杰的眉眼。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在路上。 “我们去哪儿?” “任务。” 夏油杰很惊讶:“死而复生的人也能做咒术师吗?” “……” 夏油杰补充:“没被关起来?” “私活。” “啊抱歉。”月下未来话音刚落,不小心跟路人撞到了肩膀,踉跄一步只匆匆看见了对方水蓝的发色。 对方摆手,这点小摩擦谁也没在意,月下未来点点头继续向前走。 反而是夏油杰看着月下未来若有所思。 刚刚他就发现了…… 月下未来好像有点奇怪。 以咒术师的五感,别说跟路人碰到肩膀,这种大路上早早就躲开了对方的行动轨迹。但月下未来不一样,好像是注意不到有人一样,每次都要等对方靠近他两米之内,才匆匆侧身躲开对方。 有点奇怪。 两人没注意到的是,被撞到的路人走出几米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回头望向人群,“……月下…未来?” 只是这时候再看,那个令他感到熟悉的人已经被淹没在人海当中。 / “真是太感谢你们了。”委托人擦着眼泪不停的向男人鞠躬致谢,“要不是你们来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我苦命的丈夫……怎么就这么好奇,非要好奇咒灵长什么样,好奇,好奇,这是他能好奇的事吗,非要逞强……” 夏油杰端着缥缈的笑容安慰了对方两句,委托人感恩戴德的奉上了比预计更多的报酬。 这只是个三级咒灵而已。咒灵的存在被公开以前,附近人家有供奉土地神的传统,就算是这样微小的信仰,在变为恐惧之后,依旧诞生出了可以杀人的咒灵。 那是一个有着土地神面孔的两米多高的怪物,脸上带着刻板的笑容,身体由土石构成,月下未来负责解决咒灵,夏油杰就被打发来跟委托人对接。 他迈步走到月下未来身边,正对上月下未来微妙的眼神。 “怎么了?”夏油杰笑道。 “没什么。”月下未来移开视线,将手里抓着的东西给他,“这个拜托您了,看看能不能用咒灵操术收服。” 那是一团黑色毛球状的咒灵,大概有人头大小,应该有四级?但没见过长得这么规整的四级咒灵。此时这东西被月下未来乖乖抓在手里,动也不动。 这点来看甚至都不像是个咒灵了。 他本来以为月下未来会希望他收服一些强力的咒灵,没想到第一只会是这种东西。 夏油杰依旧端着温柔的微笑,右手五指张开,有无形的力量在他手中汇聚。 咒灵操术正确的收服流程有三步: 一,打败咒灵。 二,将咒灵团成咒灵玉。 三,吞下。 除非是有主的咒灵,不然无论是怎样的咒灵都会在他手中凝成黑色的咒灵玉,但…… 意外出现了。 那团毛球依旧被月下未来抓在手里,像是一只黑色的毛绒玩具,丝毫没有要被收服的迹象。 ——咒灵操术,失效。 夏油杰:“……” 月下未来随手祓除了那只咒灵。 “果然如此吗。” 夏油杰:“?” 月下未来:“我见过这东西三次。” “一次是在孤儿院里,三十多个人的恐惧孕育出了能主动行动杀人的三级诅咒。一次是在医院,二级诅咒却学会了运用简易领域。然后这是第三次,明明只是个小小的土地神而已,附近居民顶多也就是二三十家,但却能孕育出这种程度的三级诅咒。” “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事。” 夏油杰蹙眉:“诅咒集体变强了?” 月下未来点点头:“而我在这三起事故的现场,都见到了这个毛球、或者类似感觉的咒力。” 孤儿院和这起事故就不说了,医院那次,他在楼梯拐角感受到过差不多的咒力。 夏油杰思考说:“你是说……这东西和宿傩的手指差不多?都能增强咒灵?” 他回忆着刚刚见过的东西:“这个东西虽然是由咒力构成的,但好像没有自主意识存在,虽然的确很奇怪,但更奇怪的咒灵也不是没有。” “不好说。”月下未来摇摇头,“所以希望您能来看一下,咒灵操使不能收服的咒灵是有限的,除了有主的咒灵……又或者是……” “那并非咒灵的本体,而是咒灵的分.身。”夏油杰接话。 月下未来点点头,眉间带上了些许忧虑:“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麻烦了。” 夏油杰却不在乎这些。 他看着月下未来,有点奇怪的问他:“你费劲复活我就是为了这个?” 说好的时间重启呢? “这是其中之一。”月下未来抬头看他,突然想起什么,恍然道,“啊对了,夏油前辈还不知道,有人……或者非人的什么东西,占据了您的尸体。” 夏油杰:“?” 他瞬间意识到,五条悟杀了他之后,想必是没有把他的尸体上交。 咒术师的尸体有专门的处理流程,就是为了防止被二次利用,所有的尸体都要经过硝子的二次处理之后才被允许下葬。 他当初…… 夏油杰脸上的微笑像是被冻住了一般。 虽然在笑,但只是肌肉的习惯性动作罢了。 月下未来看着他,无感情的继续解说: “占据您尸体的东西名叫羂索,据说是千年前的咒术师了。一年前利用了您的容貌,用狱门疆封印了五条悟,搞了什么死灭洄游,放出了上千万只咒灵……” “五条悟被封印,死了很多很多人,包括夜蛾校长和七海建人……” “总之,是如今世界大乱的罪魁祸首。” 月下未来笑了笑:“是一位比您这个‘极恶诅咒师’还要可怕很多倍的大人物。” 夏油杰不笑了,用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目光盯着他。 月下未来面无表情的与他对视: “我需要您帮我找出这个大人物,还需要您在必要的时候帮我……” “对抗五条悟。” 50-60 第51章 夏油杰和月下未来从高专时期来说,其实算不上是朋友。 原因很简单,当时处于三年级的夏油杰没这个时间和精力。 首先来说,东京高专和其他所有普通学校一样,都在春季四月份开学。 其次是,那年春夏格外的忙,咒灵暴增。夏油杰当时是日本唯二还在干活的特级咒术师之一,一周七天有六天都在外面做任务,很少待在学校里无所事事,两人难以碰面。 最后是,4月开学,夏油杰9月就叛逃了。 满打满算也不够五个月的同窗生涯,两人的见面时间实在有限。如果放在普通学校,可能不到毕业就记不起对方的名字了。 但不同于普通学校的是,他们是咒术师。 天然有一份对于共同身份的认同感,所以就算没说过几次话,只是知道对方是咒术师同胞,也能有一份基础情谊在。 更别说他们学校那可怜的学生人数,四个年级加起来也不一定能凑够两只手,所以自然就会有比较亲密的同窗联系。 当然最重要的是,夏油杰和月下未来有一位共同的连接点。 ——五条悟。 夏油杰是五条悟唯一的挚友。 而月下未来是五条悟的爱慕者。 使得这两人之间,虽然关系不足够称之为朋友,但说一句熟人也是可以的。 然后今天一见,两人都相互觉得……对方变化很大。 可能人死了自然会发生一些变化吧。 反正夏油杰是没想到、竟然还能从月下未来嘴里听见“我要对抗五条悟”这种话。 不可思议。 当年在学校里,月下未来可是知名的五条悟爱慕者。 当然,这不是说月下未来的行为有多高调,在夏油杰的印象里,月下未来是个安静腼腆的人,说知名,是因为五条悟……他是当之无愧的最强没错…… 只能说人的实力和性格是没有关系的。 虽然冲着五条悟那张脸来的搭讪者有很多,但能在感受过他的性格之后依旧保持着尊敬的,寥寥无几,能保持着爱慕的,就只有月下未来一个。 所以在某个小圈子里,他很“知名”。 而在今天,他竟然在这个五条悟唯一爱慕者嘴里听见了什么?他要对抗五条悟? 夏油杰突然变的饶有兴趣:“你不是说悟被封印了?” 月下未来:“已经解封了。” 夏油杰微微眯眼,不用思考就能得出结论:“跟你有关?” 月下未来没说话。 “除了你和他那几个学生,也没人会多管闲事了。”夏油杰摸着下巴揣度,“对抗……说明悟是你的阻碍,明知道是阻碍也要去解封,为什么?不解除封印悟会有危险?因为你喜欢他?还是说两者都有?” 月下未来随手把刀收起来,两人往外走,夏油杰跟他不假辞色他知道怎么应付,夏油杰跟他说这种话题就…… “夏油前辈,能换个话题吗?”月下未来叹气,“现在是讨论我喜欢谁的时候吗……” 夏油杰摊手,“我可是被你操纵着唉——除了想想也不能做其他事了吧?” 月下未来不说话,夏油杰却好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只是话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个问题,探头问月下:“说起来,当年你最后告白了没啊?” 月下未来沉默的低头赶路。 夏油杰双手笼在袖子里,笑眯眯的说:“我当年可是赌你不会告白哦。告诉我嘛,我跟悟谁赢了?” 这是真的,不过是比较早期的事了,那时候五条悟刚知道自己有了个低年级爱慕者,五条家大少爷哪里会把这种事放在心上,随口跟他打赌说一定会在一周内接到告白。 然后一周过去了,两周过去了,直到夏油杰叛逃,五条悟都没接到月下的一句“我喜欢你”。 月下未来倒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该说一句不出所料吗?但他又不会跟五条悟生气,只是悄悄拉紧了嘴角。 夏油杰从他的反应里知道了答案,笑眯眯的“关心”道:“原来没说吗?我还以为我一定输了,毕竟你不是已经在准备礼物了吗?在8月。” 他笑着,眼睛里却只有一种事不关己的漠然:“是因为我的叛逃吗?还是因为灰原的死呢?” 两人此时走在一条狭窄的小巷中,迎面走来一个高瘦的男人,男人穿着灰色夹克,眉眼耷拉着,看上去毫不起眼。 就是这个看似不起眼的男人,在与月下未来擦身而过的一瞬间,五指成爪状张开,瞬间回手往他身上拍去。 如果仔细去看,能看到他手上凝结了一层冰霜,并以极快的速度凝成尖锐的冰晶利爪。 男人速度不慢,但月下未来更快! 在男人抬手的一瞬间他已经旋身抽刀,毫不留情地向男人身背后的死点捅去。 跟里梅一战之后,月下未来彻底放弃了揣测对手的真实身份,不管对方是人是鬼,他只相信魔眼看到的世界! 刀尖刺破了衣料,发出“刺啦——”一声响。 男人的身形却消失了。 不! 不是消失了! 一道矮小的身影在高瘦男人的衣服下出现! 竟然是里梅?! 月下未来来不及震惊为什么被五条悟杀死的里梅会出现在这里,一双手覆盖在他腰腹。 里梅的脸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冰凝咒法·霜岚]! 世界在一瞬间变成黑白。 月下未来的意识中,【时间停止5s体验卡】从卡牌库存中消失。 这是……之前和五条悟一起抽的卡。 他以为前辈也许会用,就一直没有动用。 估计前辈也是这么想的吧。 不过更有可能的是,前辈根本就不需要这种东西。 月下未来举起短刀,用力扎在里梅的腹部靠上的位置。 这里是他的死点所在。 好像有什么硬物破裂的触感在他刀下一闪而过。 高瘦的男人变回了原来的样子,气息全无摔倒在地。 与此同时,月下未来操纵着一旁一直看戏的夏油杰伸出手,无形的咒力在他手中汇聚,最终形成一枚深黑的咒灵玉。 哦,太好了,被刺中死点的咒灵还能被提取咒力。 可能是因为都出自系统?同根同源?月下未来一边想着,一边让夏油杰将咒灵玉吞下。 ——! ……这是……什么?! “呕——” 仿佛吞咽了什么冰冷又无形的东西,一股难以形容的、令人作呕的味道从他舌根一路滑到胃部,又从胃里翻卷着涌上了脑子,月下未来忍了又忍,压制不住那股恶心的味道,当场把胃里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 最后吐光了胃液只能干呕,生理性泪水流了满脸,月下未来狼狈地跪在地上想站起来,甚至一时有些用不上力气。 一只手伸过来用力架起他的肩膀。 是夏油杰。 真正吃下咒灵玉的人是他。 月下未来只不过是【告密之心】的卡牌效果而导致的卡牌副作用而已。他操纵夏油杰这么得心应手并不是他真的天生擅长一心二用,只是单纯的卡牌效果。那同步一部分技能代价也是合理的副作用。 月下未来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冲击,一时间感觉连思维都要停滞了。 而夏油杰,看上去却早已习惯了。 在月下未来不打算操纵他的时候夏油杰是可以自由行动的。此时他不知出于什么样的感情,还是架起了月下未来的肩膀。 哪怕这个学弟自见面后就没干过什么人事儿。 月下未来垂着头挂在他身上。 “咒灵一直这么难吃吗?”月下问。 “嗯。”夏油杰平静的说,“别想着蘸糖了,蘸芥末油都没用。” “……是吗。” “是啊。” 他一副很有经验的样子。 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儿,直到月下未来恢复了几分力气,夏油杰架着他走出巷口。 阳光照在两人身上,大街上人流如织,有学生匆匆忙忙的在前面跑过。 “刚刚那个是里梅,两面宿傩的手下,之前应该被五条前辈杀掉了才对。”月下未来说,“我怀疑他和两面宿傩一样是咒物受肉,可能把自己分成了好几份吧。” 夏油杰感受了下:“好像还有三份?” “能感受到吗?” 夏油杰点点头。 “那接下来先集齐里梅吧。” “那是什么超市印花吗?”夏油杰无所谓道“……行吧。” 两人渐行渐远。 “说起来,月下,你还打算召唤其他人吗?” “【秽土转生】只有一份。” “……你指望我一个人去对抗五条悟吗?没有咒灵的咒灵操使?” “夏油前辈没有信心吗?” “……这是信心的问题吗。” “但五条前辈说你们是最强哦。” “……” “不用担心,咒灵总会有的。大概。” “啧。” / 另一边,五条悟打开系统面板,扫了眼卡牌库存,然后转手打开系统后台。 子系统没有随身跟随的系统球,有事只能在后台发送邮件。 他“唔……”的思考了一下,敲下一句话:你是不是认识我? 发件人:五条悟。 发送对象:系统。 第52章 系统没有回应。 它当然没有回应。 它对五条悟的不喜从见面开始已经摆在脸上了,这也是五条悟推测它认识自己的原因。 不像是因为月下未来的原因,很像是私人恩怨,虽然系统不是个人,但感觉很像,那种讨厌他所以不想理他、又对他无可奈何的感觉。 所以从五条悟和月下未来分开起它就开始装死,简直就像个永远休班的人工客服,五条悟问它什么都不说话。要不是系统的基础功能还能正常使用,五条悟都要怀疑这玩意坏了。 他也是日常手贱,总想看看到底是什么问题它才会有反应。 当然,这在五条悟看来,并不是在玩,而是正常的在打探敌情。 “哗——” 会议室的门被拉开。 一行七八个人鱼贯而入,依据一定的规律依次在五条悟前面落座,为首的男人姓小山,是如今的咒术协会高层,他将一份文件推到五条悟面前,非常恭敬的说:“五条大人,这是我们自您的需求“彻查夜蛾正道死亡事件”得出的案情记录,请您过目。” 五条悟单手托着下巴,很给面子的翻了下那摞纸。 哈。 案情记录? 这哪里是案情记录,这分明是礼金清单。 送给他让他闭嘴的礼金清单。 这是觉得五条家没了?他就一文不值了? 只有第一页,确实有那么十几个人名。 第一个就是乐言寺那老头,不用想就知道全是被推出来的替死鬼。 不过乐言寺不仅是京都校校长,现在不是听说也是高层吗?怎么这么简单就被推出来顶罪了? 小山好像是觉得五条悟的视线停留在这个名字上的时间有点久,主动解释道:“乐言寺先生自杀害了夜蛾正道先生之后,悔恨交加……” “说人话。”五条悟不耐烦。 “乐言寺先生主动将名字写上去的。”小山先生说。 五条悟打了个哈欠,无所谓的点点头,随手把那摞纸往身后一扔,手撑在桌子上站起来就要走。 做好一切谈判打算、甚至有三版备用合同的男人霎时间有点慌,站起来就想拦。 “五条先生、五条先生您这是……” “轰——!” 男人只觉得一股飓风从他脸边刮过。 脑袋、脑袋还在吗? 他僵硬地移动眼球。 五条悟打着哈欠关门离开了。 室内的几个人僵硬地转头看去,只见男人耳边,多了一个被洞穿了十几个房间,直接看见楼对面风景的人头大小的洞…… 从洞里还能看见一些人惊疑不定的脸…… 一传十十传百,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几乎整栋楼的办公人员都“轰”地沸腾了起来。 “咔。” 把所有的嘈杂都扔在了门外,五条悟脚步一转,走进了对面的房间。 这是一间同样规格的会议室,靠近窗户的深处此时站着一个人。 ——银狼·福泽谕吉。 银发的男人面色严肃,脊背挺直,手里抱着一团橘黄的、毛茸茸的生物。 听见有人进门的脚步声,男人转头向五条悟点点头,他怀中的生物也向五条悟点点头:“喵。” 那是一只猫。 是一只罕见的雄性三花猫。 五条悟却好像见怪不怪一般,神情自然地挥了挥手,找个地方坐下了。 政府办公大楼的会议室隔音很好,几乎所有的噪噪切切都被关在了门外,空旷的房间中寂静无声。 人一无聊就容易胡思乱想。 五条悟看着福泽谕吉,想起了月下未来,低头看看手机,月下未来的手机号码就在联系人第67位,无所事事拿系统打会儿游戏,这是月下未来的系统。 系统后台联系人第一位就是月下未来的邮箱。 啧。 好在他没有无聊太久,几分钟后,又有人推门进来了。 中原中也带着一位身量纤细的黑发女性走了进来。 “咔。”门被关上。 福泽谕吉放开了手中的猫,三花猫轻盈地跳在地上,猫咪在光芒中伸展变形,几息时间竟然变成了一位有着三花猫发色的年长男性。 他名为夏目漱石,本体为福泽谕吉的老师,至今仍活跃在政府高层之中,是日本知名政客。 同时也是位异能力者。 “好了,人到齐了,让我们开始吧。”夏目漱石将纯黑的手杖轻轻点地,“新的、三刻构想。” / 距离东京都市政府办公大楼直线距离3公里之外,月下未来捂着嘴蹲在墙角自闭了好一会儿,才从咒灵恶心的味道中回过神来。 夏油杰端着神佛般怜悯的面容对他微笑。 明明实际吃下咒灵的是他自己,咒灵的恶心味道他自己也难受,但就是要仗着“前辈”的身份嘲笑月下未来。 这个男人也是非常幼稚了。 不过这也一来,除了五条悟祓除的那一份,4/4的“里梅”就集齐了。 月下未来呼出一口白色的霜气。 不知道五条前辈那边怎么样了?工作还忙吗?有没有好好休息呢? 是不是……还在生气呢? / 11年前,8月,夏。 一年级的月下未来得到消息赶过来的时候,其他人已经全都到了。 他看到的只有一具被白布覆盖的、只剩下上半身的尸体。 那是,灰原雄。 也不是灰原雄。 精神死亡之后,余下的也不过是一具不会动弹的肉块罢了,那个曾经笑着说我喜欢大家的年轻男孩,已经永远的留在了过去的回忆中。 解剖室里,夏油杰在与七海建人说着什么。 室内温度极低,室外艳阳高照。 打开门的一瞬间,冰冷的空气翻涌着将人淹没,背后汗湿的衣服冰凉凉的贴在背上,并不好受。 月下未来站在解剖室门口,看着夏油前辈身后、白布起伏的轮廓线,突然陷入一股巨大的茫然中。 世界仿佛一下子安静下来。 让人心烦意乱的蝉鸣也好,前辈们说话的声音也好,好像一下子被隔在了玻璃之后,他有点听不真切。 发生了……什么? “灰原雄死了。” 死? 死。 他就像是初识文字的小孩子一样,像是突然意识到人会死一样。 这个黑色的铅字如此突兀的闯入了他的灵魂,仿佛烙铁一般在最柔软的部分留下了属于自己的烙印。 人是会死的。 而咒术师尤其容易死。 入学之前,邀请入学的辅助监督的话像是漩涡一样再次回响在他耳边。 “……平均每年有超过一万人死于诅咒……” “咒术师是拯救人的工作,但比普通人更容易遭受诅咒侵害……” “……受害规模……人数……毕业死亡率……” 这是他第一次面临同伴的死亡。 但不会是最后一次。 “吱——” 解剖室的大门被关闭了。 五条前辈还没回来。 据说为了让七海建人好好休息,他剩下的任务由五条悟接手。 月下未来坐在解剖室门口的台阶上,目光空荡荡的落在脚下。 有脚步声停在身后。 “第一次面临同伴死亡?”家入硝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她是和五条悟同期的、三年级的学姐。 月下未来无声的点点头。 “你还好吗?” 月下未来再次点点头。 有什么凉爽的东西顺着肩膀落进他怀里。 是一罐果汁。 上面还带着沁凉的水汽。 月下未来道谢后把果汁拿在手里,他用大拇指摩挲着果汁铝制的罐身,声音虚弱到仿佛能被一阵风吹走:“前辈……” “嗯?” 家入硝子手里也拿着一罐果汁,她“啪”地一声拉开拉环,小口啜饮了一口。 他觉得这句话其实是不合时宜的。 月下未来犹豫再犹豫,还是小声嗫嚅道:“……如果、如果我死了的话,前辈会难过吗?” 家入硝子没有责骂他,甚至没有看向他,常年带着黑眼圈的女性毫不犹豫的说:“会。” “……五条前辈…也会难过吗?” “嗯。” “……谢谢您。” 月下未来那天等到了深夜,也没等来五条悟的回归,五条悟连灰原雄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之后月下未来的时间也被任务塞满,两人再次见面是在灰原雄的葬礼,五条悟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站在他不远处,那双漂亮的眼睛仿佛要落下雨来,沉默的注视着灰色的石碑。 月下未来注视着五条悟,悲伤中种下了恐惧的种子。 从那天起,月下未来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喜欢、自己的实力、自己一切的一切。 结果让人绝望。 他没办法给对方一个安稳的家,甚至无法给对方一个保证,说我不会死,不会消失在你看不见的地方。 他天赋有限、实力不强,再怎么拼命晋升、成为一级咒术师已经是能力的极限了,特级是他一辈子都无法触摸的领域,更不要说五条悟的实力程度了。 而这样的实力基础,如果他真的与五条悟产生额外的联系,必然会成为他的累赘、他的弱点。 更别说现实不是只有实力这一项考核项,还有性格、家世、金钱、人脉、权势等等等等…… 他只是普通家庭,他不打算做咒术师的原因之一就是不希望让父母担心,一旦他成为咒术师,还要考虑父母家庭的影响,考虑会不会被诅咒师报复到他的家人。 要考虑清楚的东西有太多太多。 三周后,他从夏油前辈手里拿到一罐金平糖,夏油杰说五条悟已经知道了他的爱慕。 是吗,五条前辈知道了啊。 月下未来觉得不安又开心。 再给他一点时间。 请再给他一点时间。 月下未来希望能把这些都考虑好,再给自己和学长一个答复。 9月,夏油杰叛逃。 五条悟彻底没了空闲,每天不是在祓除诅咒就是在祓除诅咒的路上,剩下的唯一一点精力还要拿来追查下落不明的挚友夏油杰。 他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消瘦了下来。 这种时候,月下未来怎么可能再拿这种琐事去打扰他。 11月。 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月下未来难得遇见了还在停留在校园里的五条悟。 五条学长还是穿着那身熟悉的学校制服,圆圆的墨镜半掉不掉地挂在鼻尖上,他一手拿着手机,好像是突然被什么吸引了视线一般注视着窗外。 见月下未来迎面走来,五条悟转回头向他招手。 月下未来走过去,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五条悟按着脑袋一通撸。 还是那种仿佛撸狗的手法,也不知道他跟夏油杰哪里学来的。 “前、前辈?!” “未来啊,你最近是不是太忙了,怎么瘦了这么多。”五条悟漫不经心地笑着,“要注意休息啊。” 月下未来张了张嘴,又闭上,悄悄深吸一口气,把手放在五条悟手腕上欲要扯开他的手,“前辈才是,最近太忙了吧。” “嘛,我是最强嘛。”五条悟顺着他的力道松开他。 皮肤温热的触感一触即离。 月下未来悄悄压下那一点失落,抬头却发现五条悟的脸在距离自己极近的地方,他吓了一跳,慌忙向后仰头。 霜白的睫毛轻颤,那双无垠的苍天之瞳倒映着月下未来的样子。 “未来,你啊……” “什、什么?” “有什么烦恼要跟我说哦。”五条悟很认真,“见不到面,发邮件也可以,我手机一直是开机的。” “唉?!” “感到荣幸吧,可靠的五条前辈愿意把肩膀借你。” “?” 五条悟轻拍他肩膀,越过他向前走去 “就这么说定了,未来。” 月下未来一时没反应过来,看着五条悟消失在转角的背影,才喃喃道:“这样……不是很辛苦吗?” 最强就要照顾大家的烦恼吗? 他的烦恼可是很多的。 他不能理解五条悟。 他只是觉得,这样的最强,真是太辛苦了。 所以后来,除了工作联系,月下未来一次都没有给五条悟发过邮件。 那瓶金平糖和早早就准备好的告白礼被月下未来锁在抽屉的最深处,再也没有拿出来过。 告白的勇气、冲动…… 在漫长的等待与煎熬的思索中渐渐被消磨。 树叶一日日变黄,月下未来一日比一日安静。 如果说憧憬是距离理解最遥远的距离*,那月下未来自问,他可能就是最不了解五条悟的那个人。 在时间的分隔中,他渐渐学会将这样冒犯的心情收敛打包,放到不会给任何人带去困扰的角落。 只是冲动被消磨,但喜爱却随着长久的注视沉淀了下来。 四年级的时候,月下未来与五条悟的最后一次见面中,五条悟问他:“你还有话要对我说吗?” 月下未来知道他想听到什么。 悟。 ——“前辈。” 我喜欢你。 ——“工作加油。” 五条悟的脸上有着微不可见的失落,月下未来看着他笑起来。 抱歉,抱歉。 就当这是他的坏心眼吧。 如果不说的话,如果一直没有满足这样小小的期待的话,他们于今后的日子中,某天从大街上遇见的话,五条前辈、五条悟是不是还能记得他的名字呢? 第53章 天气一天天转凉,行人穿的越来越厚,街边商店逐渐挂上了热烈的装饰,新年到了。 1月5日。 青山陵墓。 灰色的石碑永恒安静的伫立在这里,天上不断有细碎的雪花落下。 雪花经过男人身边时像是在无形的玻璃罩上划过,他的脚边已经积累了层薄薄的雪。 五条悟带来了新鲜的花。 可能正是因为这里无人,他始终沉默着站在原地,漆黑的眼罩蒙在脸上,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让人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他不知在这里站了多久,终于在雪越下越大的时候动了动肩膀。 “那,我就先走了。”他对无人的地方这样说道。 等五条悟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视线尽头的时候,一道人影从另外的方向走了出来。 男人漆黑的长发微卷,一半束在脑后扎起来,一半自然的披在肩上,同色的风衣下摆自然垂落,戴有黑色的圆形耳钉。 是夏油杰。 他独自一人来看望这些过去的同伴们,没想到能在这里碰见五条悟。 幸好他现在是个死人,虽然也有心跳和咒力波动,但稍微压制一下,至少压制到普通人程度不成问题。 再加上他远远看到五条悟就停下了,应该是没被发现的。 应该吧。 其实被发现了也无所谓,困扰的也不是他,但……就算是他,也不想在这里跟五条悟打起来啊。 铅灰色的石碑伫立如林,洁白的雪花平等的覆盖了一切颜色。 夏油杰撑着伞,一步步走到石碑前。 夜蛾正道、七海建人、月下未来、灰原雄……? 这是什么? 在月下未来和七海建人中间有个奇怪的墓碑……山田二郎? 这不是他跟五条悟以前出任务时随口起的假名吗? 还是五条悟给起的。 说什么“我叫山田太郎,那你就是山田二郎了”,自说自话的给他填在酒店名册上了。 夏油杰仔细感受了一下,石碑底下没有东西,应该只是个衣冠冢。 这也太搞笑了了吧。 说着搞笑,他脸上却没有丝毫想笑的意思,夏油杰闭了闭眼,脑海中再一次想起了最近调查出的东西。 月下未来没有骗他,的确是有人利用了五条悟的体贴,占据了他的尸体。直接和间接导致了七海建人和夜蛾正道的死亡。 隐秘的怒火渐渐从夏油杰的心底生长。 他想要的死亡,可不是这样的啊。 月下未来虽然不做人,但除了任务,平日里很少限制夏油杰的行动,最近他搭上了盘星教的下线,想打探一些家人们的情况。 生前他从高专叛逃后,做了盘星教的教主,然后与一些志同道合的诅咒师们组成了同伴,他们共同生活多年,称一句“家人”并不为过。 在死前,五条悟说他们都逃了。 他信。 只是其他人还好说,他有两个养女,因为咒术师天赋而被猴子们虐待,他救出了她们,之后两个女孩更是被他一手养大。 诅咒师都是一些擅长审时度势的家伙,唯独那两个女孩,他怕她们做傻事。 夏油杰无声的叹了口气。 没他压着,她们有好好去学校吗? 就算做诅咒师也至少要中学毕业啊。 / “咔哒。” 月下未来睁开眼睛。 有细微的脚步声传来,从厨房停留了下,回到了隔壁房间。 是夏油学长从外面回来了。 蓝盈盈的系统悬浮在他视线正中。 系统很自觉:【没有来自五条悟的信息留言、也没有邮件。】 五条悟给它的就不用说了,反正里面也没提到月下未来。 月下未来偏移视线:【我没有问你这个。】 系统呼吸一般绽放着一明一暗的光芒,闻言冷漠道:【哦。】 月下未来无声的叹息。 是的,子系统还在五条悟身上,他本以为五条悟会销毁那个的,毕竟子系统可以说是完全受主系统监控,虽然他没有看,但实际上是可以看的。 五条悟也知道这事。 但他没有销毁,月下未来也没有。 不,这并不是说他在做着“不告而别还会被亲切对待”的美梦,他只是单纯的,不愿意亲手切断与五条悟这样浅薄的联系,所以在消极对待而已。 可这都快一个月了,五条悟看样子还不打算销毁子系统,这就有些令人疑惑了。 学长到底在想什么? 月下未来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再次按下了虚拟训练室的启动按钮。 在意识消失前,他隐约听见了楼道里沉重的脚步声,非术师,上班族?钥匙哗啦轻响,隔壁住户的门响起了轻轻合上的声音……是邻居吗? / 的确是隔壁的住户回来了。 有着金色头发的年轻人拖着沉重的脚步打开家门,随手把单肩包扔在玄关地板上,外套不脱帽子不摘,脸朝下把自己扔在沙发上,口袋里的手机发出清脆的信息提示声,但他也不想看,就只想这么一觉睡到明天天亮。 虽然不是上班族,但演员这种职业,某方面来说比上班族还要忙。 手机持续发出嗡鸣声,有人来电。 昏暗的屋子只有口袋里手机震动的声音。 青年安静了好一会儿,让人怀疑他是否就这么睡过去了的时候,他摸索着抬起手,掏出手机,按下通话键,脸依旧埋在柔软的沙发里,一副累到濒死的样子。 “喂……” “黄濑凉太——!给我卸妆之后再去睡!”他的经纪人在电话里大吼出声。 黄濑凉太很有先见之明的把手机远离自己的耳朵。 “你听到没有?!你已经不是高中时期那个怎么作死都拥有完美皮肤的高中生了!去!给!我!卸!妆!” 经纪人小姐从高中时期就开始带他,太清楚黄濑是一副怎样的德行了。这家伙仗着皮肤好饮食不注意就算了,带妆回家懒得洗就直接睡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高中时期也就算了,现在黄濑凉太可是靠脸吃饭的职业演员!决不能姑息这种坏习惯。 黄濑凉太也知道自己经纪人到底是一副怎样的性格,如果不照做、她真有可能直接杀到他家里把他硬薅起来洗脸。 于是他只能一边叹气一边用力把自己拖起来,仿佛僵尸出土一般爬去洗漱。 那些一连多天连轴转还能保持光彩靓丽的前辈们到底是怎样做到的呢,他加班熬了两天就感觉快猝死了。最近公司又准备开拍关于咒术师的电影,给他发的邀约还没看……能拒绝吗?说实话他不是很感兴趣。 哎…… 明年、明年一定要争取开个人工作室。 果然还是篮球比较快乐,做演员真的好辛苦…… 等他洗漱结束,眯着眼爬上床的时候已经快凌晨三点了,因为没开灯,路过客厅的时候他注意到邻居家透出的薄薄灯光。 黄濑凉太愣了下。 隔壁空了半年了,什么时候住人的? 说起来,他刚刚从电梯里出来的时候,好像看到一个人影走进隔壁?当时太累了没注意,只依稀记得是个高大的男人。 好困。 睡了。 等黄濑凉太第二天醒来,已经是中午了。 今明两天是他的假期,已经说好了没有工作。他每次长期离开前都会将公寓冰箱里的食品清空,考虑到下午是他的“篮球休息日”,已经在场馆约好了训练,黄濑凉太干脆换好衣服打算下楼吃饭。 出门的时候,他无意间扫了公寓尽头的电梯一眼,竟然又见到了昨晚那个人影。 这次他看清了,那是个长发的男人,半长的黑发散在肩上,有一撮刘海垂在他细长的眉眼旁边,身材高大英挺,是一种不太常见的帅气,气质非常特殊。 是同僚吗? 不太像,气质这么特殊的模特或演员他不可能记不住。 然后没等黄濑凉太想起什么,男人的目光在他身上一扫而过。黄濑凉太刚想说等等,电梯门就关上走了。 啊,是……没看见他吗? 黄濑凉太无奈的准备等下一班电梯。 / 太阳由东到西。 一转眼已经是快要入夜的时间。 夕阳低垂,黄濑凉太愉快地带着充分运动的餍足归来,意外的在公寓楼下见到了出人意料的角色。 差不多身高的两位男性在公寓楼的门前交谈,一位是他白天见过的那个长发男人,另一个是…… “……月下…未来?”黄濑凉太不确定的说。 两方相隔还有段距离,但那两个人像是听见了黄濑凉太的声音一样,同时向他看了过来。 黄濑凉太前进的步伐不自觉地停顿了一下。 本能让他不自觉的产生了迟疑。 只是还没等他想清楚,对面两人又低声说了什么,长发的男人笑了笑,走进了公寓楼,月下未来……是月下未来吧?向他走了过来。 “好久不见了,黄濑君。”对方很有礼貌的向他打招呼。 “啊,是,未来好久不见。”黄濑凉太用惊异的目光打量对面那个人,“中学之后就没见过了吧,听说你去了宗教学校?” “是……” 两人进行着无意义的寒暄,黄濑凉太越看越觉得月下未来……变化太大了。 他俩在国中时期是同级不同班的校友,学校名字是——帝光。 这个名字可能外人听来没有什么,但在某方面的业内人士耳中却是如雷贯耳的存在。 帝光中学是一座以篮球社团闻名全国的中学校,社团成员超过百人,曾在中学联赛中达成三连霸,多年来持续向篮球界输送优秀人才,即便是到今天,帝光中学篮球社依旧保持着一个只能让后来者仰望的成绩。 而黄濑凉太和月下未来,都是篮球社的成员。 只是黄濑凉太的篮球天赋很高,他加入篮球社之后,很快就凭借天赋和努力晋升到了一军的首发成员,而月下未来,到三年级退社也只是在常年替补。 这话倒并不是在炫耀什么,这事实。 只是两人有个共同的朋友黑子哲也,所以这才熟悉起来。不然黄濑凉太也不能隔老远就一眼认出他。 但他印象里,月下未来是个……比较不起眼的人。 又矮,又内向,长相还有点女气,总是一放学就跑不见人影,社团活动结束后也不爱跟大家一起玩,时不时请假,毕业后跑去了个名不见经传的宗教学校,放假叫他出来玩总是说忙。 他的高中到底有多忙。 时间长了……也不用多长,一两年吧,也就没联系了。 小黑子倒是一直很担心他的样子,他俩之后还有没有联系就不知道了。 不过后来黄濑才知道,月下未来一放学就跑是因为他是职业花样滑冰运动员,要赶回去训练。请假也是,要参加比赛。 就,非常没想到。 毕竟月下未来在学校从来不说,是一个内向到不起眼的人。 然后这个曾经不起眼的同学现在站在他面前,虽然在笑,但不知为何,让直觉很准的黄濑凉太感到一种由衷的冷意。 这种冷意不是面对他的,也不是什么恶意,只是单纯的气质罢了。 这让他确信这个老同学……好像、好像长成了个危险人物? 一边想着这些,有点走神的黄濑凉太顺嘴问道:“刚刚那个人是谁啊?” 还没等月下未来答话,黄濑凉太直觉性一抬头。?! 7楼楼梯间的窗户上有个人影,好像正在看着自己! 黄濑凉太眼神很好,那人影绝对就是刚刚在跟月下未来说话的人。 虽然就距离来说,人在7楼怎么看都不可能听见他们的说话声,但黄濑凉太还是由衷的觉得一股凉气从背后窜到头顶。 月下未来:“是我高中时期的前辈,叫夏……” “啊不、不用说了,我也不是很好奇。”黄濑凉太强作镇定,慌忙转移话题,“话说好久不见了,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不用……” “小黑子也在哦,明天我们约好了一起在市立体育馆打球,你现在还打篮球吗?可以一起去玩。”黄濑凉太说着说着倒觉得这主意真不错,月下跟黑子应该也很久没见了,那群人估计也会带朋友去,人多更热闹。 “市体育馆?”月下未来迟疑的神色一变。 “对啊对啊。”说到喜欢的事黄濑凉太就忘了刚刚那点不安,“那边挺不错的,我们单租了个场馆,都好久不见了,一起去玩嘛。” 月下未来缓缓点了点头:“好。” 就在刚刚,夏油杰跟他说,他接了个任务……市立体育馆好像有个很有趣的二级咒灵。 第54章 系统:【月下,我觉得你走了一步糟糕的棋。】 月下未来从洗手池里抬起脸,发出一个代表疑惑的鼻音。 系统幽幽地悬浮在镜子前,【我可以给你提供近二百年历史上已死的能力者名单,随便挑哪个都好,为什么要召唤夏油杰呢?】 【你总不能也爱慕他吧?】 月下未来无语地拍了下系统球,“胡说什么。” 系统差点一下给他拍到水里去,不满地躲开他的手:【那你说说他有什么用啊?一天到晚的在外面闲逛,这两天还加入了奇怪的教派,接下来他是不是要被传销洗脑了、准备出门卖保险啊?】 “……你最近都在看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月下未来擦干净脸上的水珠,把毛巾随手搭在旁边的毛巾架上,转身去厨房。 【《XXX教你反诈骗101式》《厚黑学》《一个传奇销售员伟大的一生》《XXX成功学》……】 “……系统,你最近压力是不是太大了。”月下未来打开冰箱的手一顿,随手在系统空间里摸了颗糖出来塞给系统,“压力太大就再出去玩玩?不用随时跟着我也可以。” 【啊?但系统都是要跟着宿主的……】系统抱着糖有点懵,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月下未来……你是不是把我当傻子糊弄了……】 月下未来叼着营养液的袋子,用无辜的眼神瞅它:“没有。” 系统气死了。 【你知不知道他最近不仅加入了奇怪的教派,还在大批量吞吃咒灵啊?!】系统大声逼逼,【夏油杰就是个疯子!他根本就是不可控的!你不牢牢看着他就算了,还随便他出门闲逛!月下未来你到底在想什么???】 月下未来知道啊。 他当然知道啊。 夏油杰吃别的他感觉不到,但吞吃咒灵的触感和他是同步的。 之前黄濑君有点害怕夏油杰的表现他也看到了,其实这跟黄濑凉太本身的性格是没关系的,他害怕,纯粹是本能原因——夏油杰在十多天的时间里吞吃了近四百只咒灵。 附近这几个咒灵禁区估计都被他给逛遍了 四百只,每一只起步也是二级咒灵。 数量太多太大,时间又太短,即便是早就习惯了吞吃咒灵的夏油杰也难以消化,所以自然会有让人不适的氛围散发出来。 吞吃咒灵就能操纵咒灵,看似除了味道恶心外没什么副作用,但有些咒术代价是隐形的,虽然说不清楚,但一个正常的咒灵操使一般来说是不会这么做的。 夏油杰纯粹是仗着不会死在作死而已。 也拜他所赐,月下未来已经吃不下任何人类理应可以入口的食物了,对食物的欢欣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他只能找人特制了不少营养液堆积在冰箱里。 可能也是因为如此?系统对夏油杰的意见特别大。 打个比方来说,就是比讨厌五条悟还要讨厌夏油杰。 不过系统好像一开始就不喜欢夏油杰,知道他要召唤夏油杰那天一句废话都没跟他说。 有点奇怪。 系统应该不认识夏油杰吧? 一边想着这些,月下未来回复它:“我在想什么……我在想怎么才能给夏油前辈一个更大的舞台?” 【?】 “我们要利用他钓出羂索啊。”月下未来几下把营养液喝光,又拿了一袋出来,“他出去闲逛有什么不好,我们现在的问题不就是找不到羂索吗。” 【那他积攒咒灵?】系统不理解,【月下,秽土转生的使用说明你看了吧?跟原版不一样,这张卡牌作为允许二次召唤的代价,他找到合适的方法,是真的有可能挣脱控制的。而夏油杰的术式是咒灵操术……就算是我也没办法给你保证说他一定能受控。】 “你也说了他是咒灵操术。”月下未来慢吞吞地让冰冷的营养液流过喉咙,“咒术师渴求力量,不是本能吗?” 【你到底是哪边的?!】 “这是实话嘛。” 月下未来:“夏油杰变强是好事,跟我们的目的并不冲突,他跟羂索也是有天然仇恨的,不用担心他会和对面合作。只要这样就可以了。” 系统疑惑:【只要这样?】 “嗯。” “只要目的不冲突就可以了。”月下未来很确定,“你不是确定过了吗,不稳定因素中没有夏油杰的名字,他想做什么都随他去,不会影响我们的。” 【其实不用夏油杰,把羂索交给五条悟……】 “不。”月下未来打断它的话,“五条悟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跟羂索这种人纠缠,再一次杀死挚友、哪怕只是尸体,不论哪一个都不是五条悟的责任。 “而且我也有我的计划。” 【……不能跟我说吗?】 “嗯……抱歉,让我暂时保密吧。” 系统叹气:【月下,你确定没问题吗?在夏油杰的咒术档案中,可是写明了他打算要杀死所有普通人的啊。】 这时,门铃响了。 清脆悦耳的铃声在空荡荡的房间中回响。 月下未来无视噪音,侧脸思考了一下。 窗外的微光打在他的脸上,把他的侧脸轮廓勾勒出一线光边。 “没问题的。” 他把营养液的空袋子扔进垃圾桶,笑着又重复了一遍,“没问题的。” 系统像是哑住了一般,突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 月下未来打开房门。 “早上好!未来。”黄濑凉太好像是刚晨跑回来,外套敞开着,里面是运动风的上衣,脸上还带着薄汗,看上去非常精神,整装待发。 除了样貌身高更成熟了一点,月下未来觉得他和国中时期变化不大。 “你准备好了没?”青年笑着说,“我们出发吧!” 系统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某种令人紧张的成分渐渐消散了。 像是无形的冷空气被这样生活化的对话打散了一样,月下未来表情柔和下来。 “早上好,黄濑君。” / 月下未来和夏油杰约定了分开行动。 夏油杰已经出发去体育馆了,他负责解决他的任务咒灵,月下未来跟着他老同学去体育馆以防万一。 真的只是以防万一,那只是个二级咒灵罢了,月下未来打算跟黄濑凉太过去看一圈就回来。 打篮球就算了。 都多少年前的事了。 他当年有段时间确实对篮球挺感兴趣的,在篮球社待了两年,但实在是没天赋,还是放弃了。 其实也不只是天赋的问题。 毕竟真的有那种没天赋、但靠努力和热爱就能硬生生追上天才的人。 但月下未来做不到。 他国中时期是好奇心很重的类型,在花滑梦破灭后,先后尝试过围棋、篮球、摄影、机械,高中时期还自学了程序跑去公司上班。 说努力,他同时期只对一种感兴趣,并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尝试。但说放弃,也放弃的很快,从篮球社退出后,他再也没碰过篮球。 / 黄濑凉太开车带月下未来前往市体育馆。 两人到达的时间比较早,其他人还没有到齐,当年的少年们已经长成了大人,各行各业的人才都有,还有两三个最后真的走上了职业篮球运动员的道路。 他们其中不少人竟然还记得月下未来,挨个跟这些人打招呼花了些时间,月下未来看了一圈,没找到算是他国中时期关系最好的朋友——黑子哲也。 黄濑凉太也没找到,问旁边红头发的大个子:“小黑子呢?” “刚刚还在这儿的……”大个子有点懵,他张望了下,干脆大声问,“有人看见黑子了吗?” “去厕所了。”差点被一群高个子淹没的棕色头发的女性说。 不过她低头看了眼手机,也有点疑惑,“不过他去了有二十分钟了吧,迷路了?” “不是吧,这也能迷路。”黄濑凉太吐槽。 ——是啊,这也能迷路? 黑子哲也也这么想。 这个体育馆他们来了没一百次也有八十次了吧,到底是怎样的傻子才能在这里迷路。 阴暗的走廊里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声回荡,黑子哲也捏着手机站在十字岔路中央。 ……所以,这里是哪里? 四条走廊放眼望去全都一模一样,门打不开,手机没有信号,头顶灯光昏暗,只要背过身去,就总觉得走廊上原本紧闭的门开启了一条缝隙。 在那黑暗的深处,好像有什么在窥伺着这里。 黑子哲也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拿着家人据说从很灵验的大师那里求来的、可以驱散咒灵的护身符,谨慎的随机挑选了一条走廊,继续往前走去。 他感觉自己走了很久,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恐惧,冷汗从鬓角流下,又顺着耳畔流进衣领中,喉咙开始干渴,心脏在胸膛里“咚咚”跳地有些恼人。 他明白,自己这是中”大奖“了。 竟然遇到了传说中的“咒灵”事件。 脑子里曾经看过的无数恐怖故事、和咒灵的相关事件报道、仿佛都一股脑地涌到了眼前。 没办法不怕,毕竟黑子哲也除了手里这张不知真假的护身符,什么对付咒灵的手段都没有。 谁能想到有一天会遇到这种事呢? 比车祸几率还小的咒灵事件,有些人专门去找还找不到。 他想停下休息一下,还不敢停。 虽然只是直觉,但他总觉得身后有看不见的东西在跟着自己。 可能是在走廊拐角的后面,也可能是在紧闭的门中。 有什么……在看着自己。 / 黑子哲也刚开始只是在慢走,然后是快走,最后他跑了起来。 阴暗的走廊在他身旁快速略过。 青年身后的空气扭曲着。 他什么都看不到。 但绝对有什么不妙的东西在后面紧跟着他,刚开始那东西离他很远,然后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仿佛能听到有无形的利爪从他发梢略过的风声。 他拼尽全力地向前奔跑! 终于在他坚持不住之前,走廊发生了变化。 拐角过后,出现了一个男人。 那男人黑衣黑发,身材高大,耳朵上戴着黑色的圆形耳钉,闻声看过来的时候,细长的眉眼仿佛神佛般带着一丝怜悯。 细看却又尽是无情。 长久的极速奔跑让黑子哲也感觉喉咙里都是似有若无的血腥味儿,即便如此他还是咬牙冲男人大喊:“危险!快跑——!” 他没打算舍己为人,但也不能让这人就这么无知无觉地死在怪物手中。 只是他话音未落,视线里却突然出现了奇怪的东西—— 或者说,他终于看见了。 只见面前的男人身周围绕着数只怪物,它们有的形似狮子、有的像是鲶鱼、有的只是漆黑尖爪的集合体、空气中游弋着红色的眼球…… 男人右手微抬,在他手中,诞生出了新的怪物。 恍惚中黑子哲也的大脑里出现了唯一正确的答案。 咒灵! 这就是咒灵。 那这个男人到底是?! 但这会儿也没空思考这些了,此时可以说是前有狼后有虎,男人身周的怪物几乎堵住了整个走廊,但回头他甚至能闻到无形的腥臭,黑子哲也本想贴着走廊边缘咬牙前冲,就听男人从牙缝里吐出两个字:“猴子。” 黑子哲也:“???” 第55章 在更早一些的某个时间。 “以不杀人为代价来换取非必要情况下的自由行动……为什么要跟我定下这种束缚?”夏油杰坐在椅子上,用右手撑着脸颊看他,“说到底你只是需要咒灵操术,必要的时候直接操控这具身体行动,其他时间直接控制我什么都别做不就好了。” “就像人偶娃娃一样,必要的时候就拿出来把玩一下,不用了就摆回橱窗里。”夏油杰带着恶意自嘲道,“不是很方便吗?” “没有必要。”月下未来不理他的恶意挑衅,平静的直视他,“我需要的不止是咒灵操术,还有夏油杰,目前是我在请求您的帮助,那全程控制您的行动就不是我的必要需求。” “说到底,夏油前辈不是我的敌人。” 月下未来尽可能用真诚的态度诉说:“所以您可以与我定下束缚吗?不超过三次,除非必要情况,我不会再束缚您的行动,与此交换,您不可以杀人。” “如果是我被袭击?” “那就换成不可以杀害非术师。”月下未来从善如流。 夏油杰沉默了会儿,还是点了点头:“我答应了。” / 时间回到现在。 黑子哲也带着满脑袋问号从夏油杰旁边跑过去,出乎他意料的是,虽然这个黑发男人看上去不怀好意,但他什么都没做,甚至在他经过那些怪物的时候,还自动给他让出一条通路。 意外的是个好人啊。 黑子哲也充满感激地注视着前方,不知为何,经过这个男人后,后面的走廊变成了正常的道路,光从道路尽头照过来,空旷的走廊还能隐约听见嘈杂的人声。 终于活过来了! 霎时间黑子哲也连沉重的脚步都变的轻松起来,虽然有些担心刚刚那个男人,不过想来那估计是专业人士。 他现在只想远离刚刚那个鬼地方! 5米。 3米。 他隐约感受到了外面阳光的热量! 但就在这时,一股强烈的危机感突然袭上心头!黑子哲也只觉得眼角余光有一股黑影“咻——!”地甩过来! 那东西速度极快,从听见声音到看见黑影就已经到眼前了。 虽然看不清是什么,但黑子哲也这时候再想躲已经晚了! 眼见躲不开,黑子哲也反应也快,他猛地往侧面倒去,想着就算受伤也比被那东西砸在脸上殒命强。 只是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从逃出生天到再次遇险也就两三秒的时间。 能躲开吗?! 还是躲不开! 时间仿佛在黑子哲也的眼中放慢了速度,他终于看清了那黑影是什么——那像是一截粗壮的黑色枯枝,上面竖起了刀刃般密密麻麻的白色尖刺。 被这种东西抽在身上还能活着吗?! 黑子哲也不知道,他身在半空,只能睁大了眼睛盯着攻击落下的方向听天由命。 就在这危急时刻,他突然感觉自己下落的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拉了一把。 “哇——!” 有什么东西拖着他的后衣领,拽着他猛地向后平移了两米! 黑色的枯枝“嘭”地一声砸在地上,地砖破碎,飞溅的碎屑砸在身上生疼。 但至少活下来了。 黑子哲也再也坚持不住,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 幸亏身后有人托了他一把。 “谢、谢谢。” 这时候再定睛一看,原本以为干净的走廊哪里干净了,地上到处都是黑灰色的粉末,有残余的血痕在渐渐变黑。 有人骨堆在角落…… 一只温热的手盖住了他的眼睛,托住他的身体,带着黑子哲也向前走了两步。 将他推到了阳光下。 “走吧,别回头。”一个温和的男声说,“别担心,这里会有人处理的。” 黑子哲也愣愣地点头。 那声音轻笑了下。 “去吧。” / “跟你老同学叙旧完了?”夏油杰捏着一只漆黑中流转着少许金光的咒灵玉,背对着月下未来,张开双唇“啊呜”一口将之吞下。 冰冷的触感从食道滑下,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心感冲击性地从舌苔直冲大脑。 打个比方的话,可能就是被什么食尸鬼、舔食者照脸舔了一口的感觉吧。 下水道沉积十年的油脂怪物也不会比这个味道更恶心了。 夏油杰单手捂嘴,眼角沁出一丝生理性的泪花,不管吃多少次都无法习惯,不管过了多少年这个味道都没有半点改变。 他曾经想,味觉失灵的话会不会更好一些。 后来味觉真的不对劲了,咒灵玉的味道却一如既往的让人恶心。 月下未来更别说了,夏油杰咽下咒灵玉的瞬间,干脆一把掐在自己的喉咙上,用窒息感使大脑暂时断连,手动屏蔽这股味道。 他曾经也问过系统,为什么他会跟夏油杰味觉通感? 或者说通感的真的是味觉吗? 夏油杰吃正常食物他明明没有感觉。 如果这是术式代价,那他如果召唤的是别的人,是不是也有代价需要支付? 系统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原版的秽土转生是怎样的它不知道,但出现在这个世界的卡牌,会在一定程度上适应这个世界的规则。 他召唤了夏油杰,好的部分就是他凭空有了个强力支援,作为工具、朋友、队友、甚至是敌人,他可以像操纵自己的分.身那样操纵他,坏的部分、或者说宿主需要承担的部分,在夏油杰来说,就是对方术式的副作用。 召唤其他人可能也会有别的、不同于恶心味道的代价,这部分只有召唤了才知道。 不然凭什么呢?人家被你利用,还要自己承担所有糟糕的部分?这个世界上不会有真正意义上的十全十美,也不会有一线生机都没有的真正绝路。 对宿主来说是这样,对被召唤者来说也是这样。 好不容易等这股味道被压下去了,两人才有精神说正经事。 说实话这种情况出现好几次了,月下未来怀疑夏油杰是故意的,哪怕自己难受,也要看月下未来出丑取乐。 但他印象中的夏油前辈却是个比较认真可靠的形象。 这让他十分怀疑,到底是自己的直觉出了错,还是说诅咒师生涯真的这么摧残人性。 说回正题,夏油杰说自己接到了任务,月下未来去查了下,情况是这样的: 体育馆工作人员发现,只要一个人待在这两段走廊里,就总觉得好像有人在窥伺自己,虽然说出来后被不少人赞同,但也有不少人感觉不到,最后大家只好说,这可能是因为这两段走廊没窗户比较阴冷的原因,也没人当回事。 直到两周前,有人在体育馆里失踪了。 然后三天前,失踪了第二个人。 正值咒灵被大众得知的现在,为了以防万一,馆方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在通报警方之前,他们请业内人士在咒术师论坛发布了悬赏。 不过奇怪的是,月下未来查到这里的时候,悬赏任务还没被接下。 “悬赏?”夏油杰意味不明的笑了笑,他五指向上伸展,在他手中咒力蜿蜒成型,最终在两人身周构建出一层隐约的咒力屏障,透过屏障看过去,能隐隐看到四条模样相同的回廊,其中一条回廊中的铁门打开了一道缝隙,漆黑中有一只眼睛在盯着这边。 “这应该是你说的那只咒灵,可以算作……缝隙中的怪物?毕竟总有猴子觉得漆黑的门缝后面好像有人在看着他们。它是由此诞生出的咒灵。”夏油杰慢条斯理地解说,“它可以制造出一个无限回旋的小型生得领域,不被破除的话,可以把人永远困死在里面。” 这就是困住黑子哲也的咒灵。 他补充道:“除此以外就没什么杀伤力了,也只有猴子会害怕。” 夏油杰收起咒灵,两人四周半透明的帷幕被撤下,他理了下衣袖,顶着月下未来的目光温声说:“不过我接到的任务可不是这个。” 夏油杰的任务是在暗网上找到的。 有人,要他带活人过来。 月下未来:“?” 夏油杰走在他前面带路,在月下未来的疑问中侧头笑了,好像他说了个很好笑的笑话一样忍俊不禁:“你问我人在哪儿?这不是带来了吗?” 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月下未来。 这个男人煞有其事地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个剪刀手。 “双倍哦。” 月下未来无语,他觉得委托方绝对不是这个意思。 / 地点在体育馆的地下二层,泳池旁有一道闭合的铁门。 不知道是事前清空过还是什么,整个二层空荡荡的,只有清亮的水波在微微起伏,水池边有一道明显的水痕,好像有什么人刚从水中爬出来。 夏油杰好像心情不错的样子,“咚咚”敲了两下门,语气高昂地喊道:“请问有人吗?我把人带来了哦。” 无人出声。 他耐心的又敲了两下。 无人回应。 门没锁,稍微扭动一下门把手就开启了一条缝隙,门开之后有声音传来,月下未来跟在夏油杰身后看清了室内的摆设。 很……奇怪的房间。 大概是一间教室大小的屋子里,装饰的却像是个微缩篮球场,红色塑胶地板质感非常真实,没有窗户,四周壁纸上好像是实拍的篮球场观众席,然后被什么人打印出来铺满了墙面。 在昏暗的光线中,被贴在墙面上的人群的表情模糊又扭曲。 在房间正当中、面对着门口的位置,放着一台电视机。 比赛正进行到高潮阶段,解说员高昂的声音和观众山呼海啸般的喝彩声此起彼伏。 如果这在哪个人的房间里、在街边酒吧中,精彩的比赛会让人觉得热闹又精彩,但在这空荡荡的房间中,却看起来落寞又诡异。 夏油杰带着面具般的笑容率先踏进去。 塑胶地板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在两人都走进去的瞬间,像是启动了什么无形的开关一般,电视机发出了“滋啦”的噪声,解说员的声音扭曲着断断续续的传来: “——滋、球滋——神——选手、好——8、号——” 电视机后面,渐渐浮现出一个巨大的身影。 那像是一颗放大的芦荟,又像是一株枯黑的荆棘,粗壮的黑色枝干上竖起密密麻麻的白色尖刺,有两三个人类的头颅被吊在最高的位置上。 有水顺着低垂的头发落在地上,在地板上反射着亮晶晶的光。咒灵缓慢的发出了“滋啦滋啦”的声音:“想——上场、为什、么——嫉妒、嫉妒、嫉妒——死、去死、去死——!” 被吊起的头颅,同时而缓慢的向他们看过来。 两人身后的门“啪”的一声,自动合上了。 第56章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陷阱。 同样毫无疑问的是,这个幕后黑手,是个消息不灵通、也没什么好运的倒霉蛋。 长相再怎么可怕,这也只是个二级咒灵罢了。也就是术式有趣了点,可以造成现象的衰减。 不过术式再怎么有趣,以二级咒灵的强度,用不上月下未来,夏油杰自己就三下五除二飞快搞定了。 咒灵库存 1。 然后两人顺着咒力残秽找过去,正好撞上见势不妙想要跑路的倒霉蛋。 唯一有些特殊的是,对方并不是他们预想中的诅咒师。 而是个只有灵视、却并没有咒术师才能的……普通人。 一个普通人,却在拿活人饲养咒灵。 在那个年轻男人的喋喋不休的辩解和抱怨中,月下未来提炼出了关键词:“也就是说,你只是想要力量,所以才尝试饲养和操控咒灵?” “我只是为了自保而已。”罪魁祸首试图委婉的狡辩道,“现在遍地都是咒灵,跟您们这些咒术师大人不同,我一个普通人遇到咒灵连跑都跑不动,到底该向谁求助才好?估计等咒术师来了,也只能帮我收尸了吧……” “就像被你杀死的那些人一样?”月下未来歪头。 “对对,就像……”男人话说一半觉得不对,转身想跑。 跑? 月下未来在男人的胸膛中抽出短刀,侧身躲开喷溅的鲜血,随手一甩,落地一溜喷溅的血线,收起刀后又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了。 夏油杰站在旁边看戏,直到现在才“噗嗤”一声笑出来。 “明明不让我杀非术师,自己倒是无所谓吗?” 月下未来顿了下:“我觉得这个人不能叫做非术师。” 夏油杰饶有兴趣:“重点是这里吗?” “他做了诅咒师的事,那就是诅咒师。”月下未来解释道,“但目前法律尚不完善,因为他的身体素质不是术师,估计最后还是会被移交普通的警察所,只要请个可靠的律师,依靠狡辩,就算被抓了也无法定罪。” “所以你就干脆杀了他?”夏油杰“哈哈哈”笑起来,“以前没发现你是这样的人啊。法律做不到的事情就由你来做?月下未来,你可真是傲慢。” 傲慢吗? 月下未来没反驳。 虽然他并不觉得自己傲慢。 杀人的确是错误的行为,他也不打算为自己辩驳。 他只是因为没工夫来确保这个人会在公理之下得到应有的惩罚,所以使用了最高效的方式。 是的,这是错误的。 但正确与否是好人该考虑的问题。 他现在只是个死人而已。 月下未来只是在遵循自己的规则做事。 他这么想的,于是他也这么对夏油杰说了。 夏油杰意味不明的笑了半天,评价他说:“如果你成为诅咒师的话,应该会是比我还要可怕的角色吧。” “不会的。”月下未来一口否定。 “哪里不会?不会成为诅咒师吗?” “嗯。” “为什么?”夏油杰温和的说,“我觉得你是可以理解我的。” 两人站在地下二层的电梯里,月下未来按下向上的按钮。 他想起来夏油杰档案上的话:“杀光所有普通人,创造只有术师的世界?” 按钮亮起小小的微光,“叮——”地一声,电梯门缓慢闭合。 夏油杰微笑的脸倒映在铁门光滑的表面上,昏暗又模糊。 “你不觉得这个世界的猴子太多了吗?”他问。 “猴子?” 之前也从夏油杰嘴里听见过这个名词,但月下未来除了特定的两三个人、对其他人的好奇心一向比较稀少,听见了也没有深究的意思。 “就像刚刚那个人一样,愚昧无知的普通人。”夏油杰笑着说,“不会收敛情绪,总是在制造咒灵,有时甚至会攻击自己的保护者,他们跟猴子有什么区别吗?” “都是灵长类吧。”月下未来无动于衷,“所以呢?” “所以。”夏油杰挺认真的说,“我们应该做点什么,来改变这样的局势。” 月下未来想起了那年夏天,站在灰原雄尸体面前的夏油杰。那时夏油杰的表情他已经想不起来了,但那种沉重的悲伤还让人记忆犹新。 “叮”的一声响,电梯到达,门缓缓打开。 月下未来率先迈步走出电梯。 “夏油前辈是个很有责任心的人。” 夏油杰跟在他后面一步远的距离,听这个后辈一字一句的说: “也是个有远大理想的人。” “但很抱歉,我不是。” “我只希望我身边的这些人、这几个人能过得好就足够了。” 月下未来说:“我是普通家庭出身的咒术师,所以我不会去滥杀普通人,我不希望五条前辈伤心,所以我不会去做诅咒师。” 他回头看向夏油杰:“抱歉了,夏油前辈,不能加入你的理想。” 夏油杰耸耸肩。 月下未来笑着说:“有必要的话,我会和五条前辈一起阻止你的。” “那可真是不得了。”夏油杰无动于衷。 / “哗哗”流水声在体育馆一楼公共洗手间响起。 清洁的水流带走了浅红的血沫,他用指尖蹭过翘起的肉刺,感受着小小的刺痛感。月下未来细细搓洗着指缝中的血渍。 他和夏油杰出了电梯就分开了。两人目的不同,一般来说也不会一起行动。这次算是正好撞上了,事件结束自然会分开。 他刚刚给黄濑君发了短信,说临时有事,就不去他们的聚会了。 黄濑君是个外热内冷的人,却也是个好人,不会追问的。 说到底,这种好人,还是别跟他扯上关系的好。 月下未来盯着眼前宽大光洁的镜面,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觉得里面的人有点陌生。 刚刚到底……为什么会杀人呢? 虽然跟夏油前辈信誓旦旦地说这是他思考之下的决定,但那些都是杀人之后出现在脑子里的。 实际上把刀刺下去的时候,他什么都没想。 就像人从不会在意自己踩死几只蚂蚁一样,他当时甚至没意识到那其实是自己的同类。 冰冷的水连续不断地砸在手心,月下未来缓慢的移动视线,从镜子里看向不知何时站在自己右侧方的蓝发青年。 黑子哲也。 “是……月下未来吗?”青年像是有些紧张的舔了下嘴唇,“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哲也,黑子哲也。” / 时间稍微往前倒退几分钟。 黑子哲也被推出那个可怕的走廊。 再往前两步就是体育馆工作人员展开的封锁线,见黑子哲也出来,大家七手八脚的将他拉到阳光下。 “没事吧?” “里面情况怎么样?” “你还好吗?要不要去医院?” 有人给他披上了毛毯,手里还不知道被谁塞了罐热乎乎的饮料,很快他的同伴们也赶了过来,大家簇拥着黑子哲也,拍打着他的肩背,用担忧的目光看着他,甚至有人马上就要联系医院床位、想拉他去做个全身检查。 在一片慌乱的气氛中,黑子哲也不知为何注意到了站在边缘的黄濑君。 他像是在给谁拨打号码,眉头焦躁的拧在一起,电话没打通,又转头向体育馆内部张望。 “怎么了吗?” 黄濑凉太被突然出声的黑子哲也吓了一跳,黑子哲也从国中时期起,不知为何存在感就特别低,经常这样突然出声吓人一跳。 “真是的,别吓我啊。”黄濑凉太随口抱怨,他担忧地看看黑子哲也,又看看体育馆,还是说了实话,“我昨天遇见月下未来了,他正巧是我隔壁新搬来的邻居,想着你跟他这么久没见了,今天就邀请他过来一起玩……但刚刚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不见了……” “真是的,是迷路了吗?还是说跑去里面了……” 黄濑凉太没注意,他说起这个名字的时候,黑子哲也的脸瞬间白了。 “黄濑君。”黑子哲也打断他的话,“你刚刚说是……月下未来?” “对啊。”黄濑凉太有点迷茫,“你国中跟他不是朋友吗?” “是朋友……”黑子哲也的声音像是牙缝儿里挤出来的。 他还有后半句话不敢说: 但月下未来,不是死了吗? 他这群队友可能不清楚,但在四年前,他是亲自去了月下未来的葬礼的。 就在这时,黄濑凉太手机震了下。 有新消息。 他正好举着手机,来新消息的时候黑子哲也下意识扫了眼,是月下未来。 黄濑凉太点开,立即露出个“松了口气”的表情,但又略微不满的说:“是未来,他说遇见个朋友叙旧,对方找他帮忙,今天暂时就不过来了。” “什么嘛……明明是我先邀请他的……” 黑子哲也在黄濑看似抱怨的声音中转头,他身后展开警戒线的工作人员突然发出了欢呼声,他隐约听到好像在说“咒灵祓除了!”“没事了!”之类的。 黑子哲也感觉自己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他当机立断:“黄濑君!” “?” “这边就拜托你了!你们先去玩,我想起来还有点事没做,马上回来。”黑子哲也仗着自己对体育馆的熟悉,拔腿就往另一个入口处跑去。 “唉——?” / 一楼卫生间的洗手池前。 黑子哲也看着他:“未来,好久不见。” 月下未来眨了下眼睛。 像是有什么无形的开关被拨动了一样,阴冷的感觉从他身上如潮水般褪去。 月下未来把手从水龙头下面移开,动作自然地关掉水阀,毫不犹豫的同样向对方露出微笑:“我怎么可能会忘,好久不见了,哲也。” 黑子哲也笑了笑,他看上去有什么话要说,指了指外面。 月下未来从善如流地跟他走出来。 两人站在走廊窗户旁。 月下未来感觉自己已经知道他要说些什么了。 果然,黑子哲也踌躇了下,还是直接问道:“刚刚在走廊那边救了我的,是不是你?” 第57章 说实话,这时候再装傻就没意义了。 黑子哲也曾经是和他关系很好的朋友。 于是月下未来也很坦率的点了点头。 黑子微微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果然是你,我还在想如果你否定的话要怎么办。” “没有装傻的必要,反正现在大家都已经知道咒灵和咒术师的存在了。”月下未来说。 黑子哲也“嗯”了声:“说的也是。” 月下未来好奇的问他:“你听声音听出来的?” “当时只是觉得耳熟。”黑子哲也解释,“然后黄濑君说你来了,就一下猜到了。” 两人不约而同的沉默。 他们一起想起了月下未来死亡的事,黑子哲也猜测这其中或许有内情,但月下未来是咒术师的话,想来这也不是一般人可以知道的事,他自觉绕过这个话题,转而说起刚刚的事。 “刚刚真是多亏了你,真的是非常感谢。”黑子哲也真诚的道谢,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未来现在变的好厉害啊。” 月下未来抿唇,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这一瞬间的神情与他国中时期的面貌有了重叠,黑子哲也终于微妙的放松了下来。 刚刚在洗手池前叫住他的时候,黑子哲也还觉得月下未来简直是形象大变……看起来有点可怕。 但现在看来,又好像没有什么变化。 “未来现在是咒术师?”黑子哲也的好奇心在放松之下稍稍冒头,“是什么时候成咒术师的?我记得你不是在公司上班……咒术师还能兼职担任的吗?” 他突然有点疑惑自己身边是不是还隐藏着其他兼职咒术师的朋友。 月下未来摆手:“以前可以兼职,现在不行了,我高中时上的是咒术师学校。” 对朋友没必要隐瞒,但对外行人也没必要解释的太清楚,能听懂就可以了。 果然,黑子哲也没有追问,实际上黑子希望了解的也不是这个。 他是对咒术师这个群体有些好奇,事实上现在没有几个人不会好奇咒术师这个听起来帅气又充满神秘感的职业。 在咒灵手中保护普通人什么的,听起来不是像超级英雄一样吗? 但他现在更关心自己的朋友。 “高中……我记得你高中是上了宗教学校?”黑子哲也恍然敲手,“宗教学校是伪装说法吗?” “咒术师学校对外都是叫做宗教学校。” 黑子哲也情绪寡淡的感叹:“我还以为你当时打算去做和尚,最后你去公司上班还真是松了口气。” 月下未来忍不住笑了:“我说你为什么老是在担心我的就职。” “就职问题还是应该担心的。”黑子平稳的说。 两人对视一眼,一起笑了出来。 时间仿佛一时回到了两人的少年时期,没有忧虑,没有死亡,每天最大的烦恼只有功课和训练,午饭买到了抢手的炒面面包就可以高兴一下午。 那时候两人同班,又是同社团,经常凑在一起玩。黑子的篮球技术比他好,也比他更热爱篮球,月下未来当时还没放弃滑冰,社团活动结束了还要去训练,但不管是篮球还是滑冰都很占用时间,两人只能一边甘之如饴一边疯狂赶功课。 当然,相互抄作业也是常有的事。 现在想来,那确实称得上是一段无忧无虑的时光。 阳光从光秃秃的树枝中落下,落在冰冷的窗台上,落在青年光洁的侧脸上。 风被透光的玻璃挡在温暖之外。 这对久别重逢的友人背对着窗户,坐在走廊的长凳上聊天。 “我记得哲也你是去了普通高中?高中还在打篮球吗?”月下未来侧头看着黑子,阳光落在脸颊上,他略微有点别扭的眨眨眼。 “嗯,还在打。”黑子哲也说,“其实现在也在打。” 他不太在意月下未来不知道这这件事。 以前只知道他高中很忙,现在知道他上的是咒术师学校,那所有的忙碌就都有了道理。 黑子哲也刻意带着点自豪的炫耀说:“我现在是职业篮球手了,去年我们队伍取得了全国联赛第二位。” 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月下未来在烦恼什么,在为什么难过,但他希望能与这位久别重逢的朋友分享他的快乐。 他知道月下未来不是那种会嫉妒别人的家伙。 果然,未来的眼睛亮了起来。 ——我想一直打篮球。 记忆里尚且稚嫩的黑子哲也这么说。 “哇——”月下未来充满惊喜的感叹,他眼睛亮亮的又重复了一遍,“哇,你实现了你的梦想。” 他轻声说:“真好。” 黑子哲也很认真的直视他:“今年的情况很不好,咒灵爆发,经济倒退,日本各地出现了莫名其妙的黑色结界,货币贬值、失业潮、自杀的人越来越多,我们都以为今年联赛是不是要暂停了……” “但……多亏了咒术师们,我们现在还在继续打篮球。” 月下未来愣了下。 黑子哲也笑了笑。 “能走到这里的家伙都是真心喜欢篮球的,能继续打下去真的让人很高兴。我跟我的队友们都这么觉得,不管这个世界接下来还要发生什么,只要还能让我们继续打篮球,我们就决不会主动放弃。” “今年的篮球联赛好像还没有停办的通知,我们的目标是冠军。” 黑子哲也笑着陈述: “我们会成为冠军。” 月下未来听懂了,黑子哲也在无声的说: 咒术师们的努力,是有价值的。 蓝色头发的青年笑着说: “谢谢你们,让我们有机会触摸梦想。” / 咒术师,到底是什么呢? 是基石、是工作、是理想、还是一种等在绝望旁边的希望? / “现在是早上十点零三分,我现在位于神奈川县横滨市港北区大仓山公园旁边的位置,大家可以看到,我身后原本是一片城市建筑的位置,此时只剩下一个大坑,除了废墟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 镜头前的记者顶着狂风在摄像机面前大声说:“这是横滨自14年前的擂钵街爆炸事件以来的第二起巨大爆炸事故,目前已知爆炸范围长达上千米,范围内几乎所有建筑全部倒塌,消防人员已经到达,但现场燃起的大火尚未扑灭,仍有毒烟向外蔓延,专家预测可能会有二次爆炸……” “……目前伤亡人数尚不清楚,调查人员依旧在向里探索,事故原因尚在调查……” “……但有业内人士推测,不明原因的爆炸也许跟咒灵有关,由此推测,14年前的爆炸事故是不是同样有咒灵参与……” 记者身后隐约能看到倒塌的建筑、燃起的大火与滚滚浓烟,依稀还能听见伤者的呻.吟和施救者的呼喊,摄像机摇晃着东倒西歪,视线一角是大哭的人们和满地的尸首。 所谓人间地狱也不过如此。 忽然又一阵狂风吹来,记者惊呼一声,他在狂风中呼喊着什么,但电视机前的人已经把视线移向了窗外。 窗外静悄悄的。 月下未来挑起窗帘一角,能看到黑压压的大批军警包围了这里,荷枪实弹,全副武装。 在他身后,夏油杰打开的手机网页上清晰的写着:“涩谷事变上万人死亡的罪魁祸首大公布!” 下面是贴着夏油杰、或者说是羂索照片的通缉令。 不用想也知道这是五条悟回归后、在他干涉下才签发的通缉令,为了针对羂索。 毕竟五条悟又不知道月下未来召唤了正版的夏油杰。 但五条悟回归都快一个月了,早不发晚不发,赶在今天发通缉令…… 夏油杰没什么情绪的哼笑一声。 极力放轻,但在咒术师的耳朵里依旧沉重如铅的脚步声在走廊上接连响起。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来。 “有人在家吗——?!” 两人一同向房门的方向看去。 / 黑子哲也赶到的时候,只看见两个蒙着脸的人被押送进警车的背影。 他不会认错的,肯定是月下未来,另一个应该是那天那个长发男人。 为什么会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们前两天不还一起解决了体育馆的咒灵事件,救了人,怎么今天就被抓起来? 一定是有哪里搞错了! 黑子哲也急的一头汗,拔腿就想往上冲。 此时周围看热闹的人围了一圈,不知从哪里来的一只手猛地拽住了他。 黑子回头才发现是黄濑凉太。 黄濑知道情况紧急,一句话没多说,直接举起手机给他看,手机上只显示了一条消息。 两分钟前,来自月下未来。 『不用担心。同样麻烦转告哲也。』?! 黑子哲也快气死了。 不用担心? 怎么才能不用担心! 前两天两人分别的时候,月下未来最后叫住他,跟他说:“以后最好不要跟我扯上关系”,黑子追问无果,发消息月下不回。回家之后他越想越担心,今天早上想着直接面对面问清楚,结果来了就看见这个场面,你让他怎么才能别担心! 他咬牙盯着警车背影,大脑急速思考自己有没有什么渠道能帮未来一把。 “叮。” 黑子哲也的手机响了。 竟然是月下未来的短信?! 很短,只有两个字: 『抱歉。』 / 月下未来从系统屏幕中收回视线。 嗯,提前道歉了……黑子应该不会太生气吧? 密闭的车内一共有六人,除了月下未来和夏油杰,还有四只枪口分别对准了他俩的脑袋。 【叮。】 有新消息。 费奥多尔:『提前做了一点微小的工作,希望你不会太生气:P』 费奥多尔:『合作愉快。』 第58章 当日,早9:30。 武装侦探社。 “所以、所以就是这样了,麻烦您帮我找找失踪的朋友。”看上去二十出头的青年男性用手攥紧膝盖上的布料,看看对面的侦探社员,又看看地面,眼球神经质地颤动着,看上去拘谨又有些可怜。 “咔。” 钢笔笔帽盖上的声音又让这可怜的小伙子浑身一抖。 “我明白了,您的五个同学在大苍山公园旁边失踪了,失踪之前因为听到附近有奇怪的声音,怀疑是有咒灵作祟,出于好奇心——” 侦探社最可靠的社员国木田独步在尽可能克制自己的情绪,但依旧难以忍耐地露出一点谴责的气音,“出于好奇心,前往作s……查看。” “然后他们一去不回,你因为被留在原地看包而逃过一劫,是这样吗?” 男大学生点点头。 “那么你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吗?或者看到什么不太寻常的现象?”国木田问。 “没有,什么都没有。”青年脊背佝偻了下来,他就像是被吓破了胆子一样声音颤抖着,看上去在用全身力气抵抗缩成一团的身体本能。 “我等在原地,等了好久,什么都没有……” “但……但我觉得,很害怕……不知道原因,就是很害怕……”青年双手抱头呜咽一声,“越等越害怕……好像、就是,我感觉……好像有什么在看着我,时间越长,看着我的东西就越多……像是被包围了一样,无处可逃。” 国木田蹙眉听着,拿起笔在本子上刷刷记录下来。 9:37。 芥川龙之介从窗户里跳进来,风衣外套像是伸展的昆虫肢节一般给他强有力的支撑。 “咳咳,咳。” 他习惯性的在没有工作的时候上屋顶吹风。 空旷的高层冷风可以给他带来有效的心灵安抚。 虽然这可能对他脆弱的肺部来说有那么一点点不友好。 正巧路过窗边的事务员笑着递给他一罐热果汁。 “叮铃。” 织田作之助推门进来。 9:39。 侦探社唯一侦探、江户川乱步抱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把自己塞进了书桌下面。 他手里的是昨天委托人特别赠送的仙台特产——毛豆泥鲜奶油大福。 据说是能让人从东京跑去仙台排队购买的知名美食! 平日来说,怕他吃太多甜食,福泽谕吉给他规定了一天当中的甜食分量,大福还没拿到手里就被社长没收了。 但这怎么可能难得倒世界第一的名侦探! 他刚刚成功的在晶子的冰箱里拿回了自己的战利品。 看,这柔滑的外皮! 看,这圆润的外表! 哼哼,他现在就要来好好享用它! 9:41。 一轮红日在泥土深处升起,迅速在不到0.01秒的时间内扩张到整片城区。 在令人失聪的剧烈爆炸声中,楼房被吞噬,河水被蒸发,人世间燃起难以扑灭的熊熊大火,幸存者跪在转瞬间被爆炸吞噬扩张的巨大天坑旁,不知是死是活。 ——Y.U.X.IP 就像那场一年前的大地震一般,就像那场14年前导致擂钵街产生的大爆炸一般,无数生命在此消逝。 而这一切的发生却毫无预兆。 完全没人察觉吗? 也不是。 唯一察觉的人名为织田作之助。 织田作之助的异能为:[天衣无缝]。可以在危险发生之前的5-6秒左右预知到接下来发生的事。 于是他是唯一一个在爆炸发生之前就预知到灾难的人。 但5秒钟够做什么? 在织田作之助走进侦探社的下一秒,异能发动,他看见了那轮红日,他看见了燃烧的城市,他看见了位于爆炸外围的侦探社瞬间破碎的景象。 整层楼板塌陷,侦探社所有人被埋在下面不知死活。 他在异能的幻象中见证了这场灾难。 异能效果结束。 他又即将在现实中见证灾难。 “芥川——!”织田作之助一拳砸碎手边的紧急避难按钮,同时高声大喊,“S3避难!” 他们提前做过各种各样的灾难演习,S是不可战胜级别的灾难,3代表方向。 刚从窗户进来的芥川龙之介闻声而动,这一刻他完全相信了织田作之助的判断,连一瞬间的怔愣都没有,身后的外套像是活物般分出数十股末端,以芥川为中心,织网般延伸到整个侦探社,确认缠住每一个人之后,一齐发力回收! 9:42。 一轮红日在城区中无声升起。 9:47。 男人跪在爆炸范围之外的土地上,过了很久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哭喊到无法发声。 爆炸产生的毒烟四处弥漫,火焰在离他很近的地方“噼啪”燃烧,大地凹陷了下去。 发生了什么? 喑哑的哭声中他的灵魂茫然四顾。 到底发生了什么? 曾经是家庭的地方只剩一片赤煌白地。 耳朵流出了血,嘴里流出了血,男人浑然不顾,拼命睁大了眼睛往浓雾中看去。 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存在。 黑色的、红色的、在燃烧着、在咆哮着。 在失去意识前他脑子里擅自冒出来一个不知从哪里听来的传说。 横滨这片土地上,有神明存在,其名为——荒神。 14年前擂钵街的大爆炸就是荒神对人类的不满。 如今,荒神又回来了。 9:48。 在爆炸边缘的另一端,废墟中,一只巨大的灰色圆球缓缓蠕动起来,它先扫开“身上”的碎石落砖,然后探出几条灰色的“触须”,等清理出来一片尚且安全的落脚地后,才像是一朵花苞般缓缓展开,露出里面的被保护者。 侦探社的大家东倒西歪的从地上站起来,缓缓又怔愣的,环顾四周地狱般的灾难图景。 在芥川龙之介异能力的保护下,大家除了冲击造成的撞伤外并没有怎么受伤,甚至连爆炸声都被罗生门消减了不少,但…… 罗生门能保护的只有有限的这么几个人。 楼下的漩涡咖啡厅、隔壁的下村陶器店、楼下卖糖果很好吃的特产点心店、总是收摊很晚的山下报刊亭……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 侦探社在这里开了很久,曾经繁华热闹的商业街一夕之间崩塌成一地废墟。 家在附近的事务员,这时候已经整个人都要崩溃了。 火焰熊熊燃烧,依稀还能听见有人的哭声。 哭声?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江户川乱步。 “都愣着做什么,救人!” “救人……”国木田感觉浑身一个激灵,“对、对,救人!” 芥川和织田作已经开始行动起来了。 9:50。 第一辆警车到达,消防车和救护车正在赶往这边的路上。 横滨发生爆炸事故的消息一夕之间仿佛病毒般向外扩散,同时扩散的还有关于荒神的流言。 整个横滨都动了起来。 沉重的脚步声“啪”“啪”“啪”地在灾难现场响起,接着是枪口抬起的声音。 织田作之助将手里的伤员平缓放在地上,举起双手示意无害。鲜血顺着他的手腕流进袖口,芥川阴着脸站在他旁边同样将手举到耳边。 赶来的军警没有如他们的预想般救人,而是第一时间将侦探社成员围了起来。 国木田沉着脸看着面前的警官,冷声问:“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我们接到举报,侦探社疑似包庇爆炸案嫌疑犯西田郁江,请你们把人交出来。”警官的脸隐藏在防爆面具的后面,像是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现在是做这个的时候吗?!”国木田低吼。 警官不为所动:“请你们把人交出来。” 但,西田郁江? 谁? 侦探社成员面面相觑,只有国木田猛地回头,是那个大学生委托人! 他是罪魁祸首? 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个青年学生面色苍白的站在人群里,抖得像筛子一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干出这种事的穷凶极恶者。 国木田转头看他,使得所有人都锁定了这个姓名的所有人,西田郁江茫然无措的左右移动着视线,但这里没有他的同伴。现场安静无声,他还是在抖,最后却也像是认命了一般向这边迈步走来。 国木田有些不忍,又有些疑惑,但当事人都承认了,他也没办法说什么。 就在青年走到国木田身边、警官抬手招人要把他拿下的时候,一只手挡在了西田郁江的身前。 “慢着。” 竟然是江户川乱步。 他脸上带着可笑的鲜奶油,看上去冲击来临的时候应该是在吃东西,冲击之下糊了自己一脸,但这时候却没人会笑他,不仅如此,甚至连中年警官都下意识听从了他的命令,暂时制止了部下的动作。 平时稚气十足的名侦探拿袖子草草抹了下脸,他不知何时戴上了一只方框眼镜,镜片后面的绿眼睛看不出什么感情,只见他毫不畏惧地大踏步走到警官和国木田面前,“情况紧急我就直说了,爆炸案的犯人是谁我不知道,但绝不是这个人。” 警官平日里也听说过江户川乱步的名气,他还带着一分客气:“为什么这么说?” “这个人一看就是刚在警局里跑过来的啊,身上有奶油和森林的味道,衣服上还带有枝叶的痕迹,鞋子上蹭到了栏杆上的油漆,口袋里有打车的发.票。他脖子上估计是带有家人照片的项链,家庭幸福父母和睦,有女朋友,即将升学,一看就是为了庆祝什么跟朋友去野营,结果朋友失踪去警局报案,估计警局跟他说要失踪48小时以后才能立案,他等不及,没办法就来找侦探社……” 乱步看上去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却被中年警官打断了。 “仅仅是推测的话是不行的,您有证据吗?” 江户川乱步微微蹙眉。 警官抬手示意抓人:“您看他自己都承认了。” “那是他自己也不清楚你在说什么。”江户川乱步不放手。 警官的声音冷了下来:“您真的要跟我们作对?” 见到这种情况,江户川乱步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他见多了这种蠢货,这个警察也不是真的觉得这个学生是真凶,他只是想赶紧交差。 但这个人虽然不是真凶,却估计是真的看到了点什么,不能把人给他。 江户川乱步寸步不让,其余侦探社员虽然不太懂到底发生了什么,却愿意无条件相信江户川乱步的决策。 气氛一时间僵持了起来。 9:53。 美国,大西洋沿岸,纽约时间20:53。 五条悟面沉如水地挂断电话。 横滨出事了。 还有10分钟飞机才开始登机,至少要40分钟后飞机才能起飞,就算起飞了也还要14个小时以上才能到达…… 一边这样想着,五条悟隐隐听到一声巨响,身边等候区的乘客马上就开始骚乱起来,五条悟抬头站起来,入目是一片鲜艳的红。 飞机发生了原因不明的爆炸,机场起火了。 机场广播马上响了起来:所有飞机暂停起飞,乘客请跟随机乘人员向外疏散。 这下14个小时也不一定能回得去。 同时间,日本,9:53。 戴着白色棉帽的男人侧身站在窗边,向手机对面的人温声道: “您给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五条悟短时间内应该是回不来的。” “哪里,是我该做的。” “嗯。” “是真的。”男人笑起来,“我用我的人头担保,夏油杰真的复活了。” “是的,横滨,他就在横滨。” 10:03,横滨。 中原中也在记者的惊呼声中从天而降。 10:07,日本,东京,开往警局的车上。 摇摇晃晃的车厢中昏暗无声,两个带着黑色头罩的犯人被一左一右押解在两边,中间坐着四位军警,两两相对,指向嫌疑犯的枪口始终毫无动摇。 而看似无交流的两位“犯人”却在另一个维度中展开了通话。 【强制心传心】某位超能力者的独门绝技,距离10m内可以强行将两人的心音链接3分钟(8/10)。 月下未来:【夏油前辈,我们开始吧。】 夏油杰:【去横滨?】 月下未来:【对,横滨。】 夏油杰意味不明的轻笑了声:【希望你没骗我,羂索真的在那儿。】 据说菜菜子和美美子是在单独面见了那个冒牌货之后才下落不明的。 不论是生是死,他总要给那两个被他当女儿养大的女孩一个交代。 月下未来在不透光的眼罩中睁开双眼。 【当然。】 【我当然没有骗您。】 第59章 在事件发生之前197天,某间无名的会议室。 “人造异能者的手术转为人造咒术师,目前成功率为:0%。” “可恶,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咒术师的大脑结构与非术师有根本性的不同,而我们目前的科技水平无法做到如此精细的调整大脑。” “那异能者呢?” “异能者正好出于可人工改造的范围内。” “而且提醒诸君,一个合格的咒术师不仅要有结构特殊的大脑,还要有灵视和天生的术式,三者缺一不可。目前我们的实验体只能满足第二项,术式这种东西根本没办法用仪器检测出来。就更别说改造了。” “那怎么办?” “放弃吗?” “放弃吗?” 在场的与会人员一片讨论的嗡嗡声。 最后不知道是谁的提议:“还是先弄清楚咒力的形成和运作?” “怎么弄清楚?” “不是已经有此类实验了吗?咒术师不行的话,人工制造咒灵是不是更简单?如果咒灵可控的话,应该比咒术师更方便吧?” 又是一片议论的嗡嗡声。 最后坐在最中间的一位老者敲了敲桌子。 “84票同意,32票反对,7票弃权。” “决议通过,人工制造咒灵计划正式开启,计划名为——荒神。” / 横滨发生波及了近三十万人的爆炸事故的消息在最短的时间内向整个日本、乃至整个世界传播开。 同时传播的还有再次被翻出来的14年前的横滨爆炸事件,和数不清的流言蜚语。 虽然一年前的涩谷事变和日本各地的神秘结界事件也很可怕,但前者幸存人员比较集中,政府比较好控制,后者人员伤亡不多,除了怪异现象无法隐瞒外并没有造成太大恐慌。 各国政府对此了解较多,但普通民众更多还是“听说”“可能”,出于咒灵生成的特殊性,各国都有主张控制言论。 公布咒灵,但淡化危害。 然而这次比较特殊。 特殊在于,死的人太多了。 爆炸的中心可能有近十万人在瞬间化作飞灰,还有近二十万的民众被困在“怪物的领域”内。 这里面但凡有百分之一的人手机还能联网…… 哭泣的少女、呻.吟的男人、濒死的孩子、受伤的老人…… 火、火、火、突然的爆炸、灰色的烟雾、倒塌的房屋、石板下伸出求救的手…… 无数民众在哭嚎着同样的一句话: ——救救我! 无论是谁都好,请来帮帮我! 婴儿在母亲的怀里哇哇大哭,但那个会温柔安抚他的人已经再也不会动了。 管控? 怎么管控? 先不说技术员们做不做得到,这可能是绝望的人们唯一一条求救的路,政府信息监管室的技术员们面面相觑,谁都不敢下手删掉任何一条求救信息。 甚至有家人朋友在横滨的技术员,推开椅子站起来就跑,跑不出两步被警备员按在地上,四十多岁的男人哭的像个孩子。 工作? 家都没了谁还在乎工作?! 更别说横滨是个世界知名的旅游城市,受灾的外国人并不是少数。 出于种种因素,在短短十几分钟之后,咒灵引发的横滨爆炸事件正式登顶成为全球最热话题。 而推特最新消息下面点赞数最多的三条评论中,有两条提到了“咒灵”和“荒神”,如果这放在咒灵被证实之前,还只能说是无知网民的愚昧发言,但放在咒灵为真的现在,甚至引起了又一轮真实的恐慌。 “如果说咒灵是真实的,那神明为什么不能是真实的?” “这是咒灵?!政府宣传中的咒灵可不是这么说的?!这种程度的东西真的是人类可以打倒的吗?” “好可怕,咒灵是这么可怕的东西吗?一想到这种东西可能就在我身边,我连觉都不敢睡!” 比怪物更可怕的是天灾,就像是横滨爆炸事件中所谓的“荒神”,那是堪比天灾的咒灵。 而比天灾更可怕的是未知。 当人们终于意识到,危险的咒灵并不是特殊的个例,咒灵并不是政府宣传中可以等同昆虫动物一般无害的存在,危险的部分也并不是不作死、不与怪物对视就可以避免的——致命的危险可能来自任何一个角落。 恐慌开始向全球蔓延。 / 中原中也在爆炸后的第21分钟到达了现场。 随手把记者和摄像甩出战场之外,中原中也顶着狂风向爆炸的中心走去。 那里像是有个不停吸引沙尘的气旋,烟雾遮蔽了视线。 中原中也是用重力异能直接从东京飞回来的,内心的愤怒驱动他快速的行动。 你们怎么敢——! 重力异能的红光伴随着他的每一步落在地上,碎石在他脚下呈放射状碎裂。 你们怎么敢在横滨做这种事——! 他得到的消息说罪魁祸首是几个学生。 哈。 学生? 他不用去问任何人就能知道这里面一定有个阴谋! 不论是谁!只要敢在横滨捣鬼,做好被重力撕碎的准备了吗——?! 他用力拨开眼前最后一层烟雾,像是突破龙卷风狂暴的外层一般用肉身强硬地闯入了平静的内里。 在呈现倒扣碗状的土地上,有一只野兽站在最高处。 它的身体由不稳定的黑色介质构成,外表看起来只是黑色的剪影,那剪影像是老虎也像是狐狸,周身燃烧着红色的火。 一人一兽相互对视的下个瞬间,两者同时冲向对方,在半空中碰撞,转向,再次碰撞! 双方落在地上,同时后撤,脚步在土地上压出深深的辙印。 “竟然是重力——” 中原中也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从见面开始一直在脑中叫嚣的既视感有了源头。 对面这只兽,虽然比他弱,但只看异能力的话,不就和他一模一样吗?! 这是一个并非只有中原中也一个人知道的秘密:中原中也并非人类。 他是人形异能力“荒霸吐”、也就是所谓“荒神”的化身。 “你是人吗?!还是咒灵?!” 回应他的只有那野兽无声的吼叫。 虽然想询问缘由,但对方显然并非可以沟通的对象,中原中也话说到一半对方的攻击已经到了! 中原中也习惯用重力包裹身体,这使他的每一记攻击都恍若重锤砸下,只是对方跟他异能相同的话,双方异能抵消,人和野兽的力气还是有区别的,中原中也竟然一时奈何不了它。 而且,应该不是他的错觉,这只野兽的能力,好像在变强。 / 【是恐惧啊。】系统说。 月下未来微微侧头,做出倾听的表情。 他此时坐在夏油杰的咒灵上赶往横滨,高空的风凛冽刺骨。 从警车中脱身很容易,毕竟夏油杰是个咒灵操使,在场警官也没有咒术师。控制心跳暂停、使手上对咒术师的封印失效,一瞬间就可以让夏油杰凭借肉.体力量挣开它,然后召唤咒灵控制住在场的警官,打开手铐。 不在公寓发作只是顾忌着现场人多,万一有哪位士兵一个激动开了枪。他跟夏油杰估计没事,但在场围观的人就不好说了。 就不如在车上动手。 现在想来也是难为夏油杰忍这么久了,被猴子包围,被猴子押送,估计快窒息了吧。 夏油杰坐在他前面,正捏着个小瓶子到处喷来喷去,像是听见了月下未来不负责任的猜想一样,头也不回的解释说:“除臭剂。” 月下未来没说话,两人站位的问题,夏油杰的除臭剂有一半全被风刮在月下身上了。不想吃一嘴的话就最好不要张嘴。 而且不用想也知道夏油杰绝对是故意的。 月下未来甚至懒得跟幼稚鬼夏油杰计较,他还在听系统解说。 【网络上有不止一拨人在为那个“荒神”推波助澜。】 【加上现场的遇难人群,恐惧让那个荒神变强了,而且估计会越来越强。夏油杰想要收服这个咒灵的话,你们最好尽快。】系统尽职尽责,【不然我怕你们打不过它。】 【有这么严重吗?】月下未来疑惑。 【很难说。】系统说,【中原中也到了……】 大概两三分钟之后,两人一系统接近了横滨的城市边缘。 系统突然说:【浓雾扩大了。】 月下未来面前跳出一个完全由光波图谱构成的横滨地图,能看到在地图上有个圆形的缺口,而在这个缺口中,橙黄色的能量峰值正在用一种堪称恐怖的可怕速度向上拔高。 系统:【这是那个咒灵的预估能量值,在半分钟之前,突然开始爆发式增长。】 月下未来:【?】 【情况不太妙,月下你小心点。】系统说,【你最好劝夏油杰放弃那个咒灵吧,我觉得……】 话音未落,就见远处突然亮起一根通天彻地的光柱,光柱刚开始是红的,几个眨眼间由红转黑,随即光柱收缩,最终成了一轮黑色的太阳挂在了横滨的上空。 但无论谁注视着那黑色炎阳都会有一种微妙的明悟。 ——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将要诞生了。 看久了还会有一种它仿佛心脏般搏动的错觉。 那轮黑色太阳下面,就是横滨发生爆炸的地区,不知那“太阳”到底是有多大,下面的灾难地区完全被笼罩在了阴影里。 “那是什么?”月下未来喃喃。 “咒灵?咒胎?不、不对。”夏油杰脸上的笑容也不见了,他站起来向那边投向目光。 “……我记得异能力之间有这样一种少见的现象,在多种异能现象之间相互干涉、无法决出胜负的罕见情况下,会产生巨大的能量,形成名为‘特异点’的奇妙现象。” “……它看上去很像。”夏油杰说。 【……我觉得,中原中也好像折进去了。】系统补上了后半句话。 第60章 夏油杰带着月下未来灵活地绕过在天空徘徊的两三台直升飞机,绕过包围现场的军警,操纵咒灵在灾难地区的边缘处降下。 他动作自然地迈步下了咒灵,丝毫没有通知同行者一声的意思,“啪”地直接让咒灵消失了。 月下未来习以为常的自己转变姿势,在地上站稳。 在这里隐约还能听见直升飞机上记者的现场播报声,他刚刚远远的看见了侦探社,巨大的黑色球体在上方遮住了大半的阳光,导致这里像是阴天之后的傍晚,光照很是不足。 火焰发出“噼啪”的声音。 狂风围绕着那只黑色的球体,围绕着一整片受灾区组成了墙,并且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强。与此同时,风中有黑色的粒子在飘散,那是具现化的咒力,它们跟烟一起阻碍着视野。 光线、狂风、黑色的雾一起,给现场救援人员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月下未来能隐约听见破碎的哭声,声音从脚下破碎的石板缝隙中传来,从远处被火焰灼烧的塌陷楼房中传来。 悲鸣和绝望充斥了每一寸空气。 每分每秒都有生命在痛苦中离去。 月下未来攥紧了口袋中的手机。 手机锁屏之前他收到了新的短信,页面只有一行数字,那是费奥多尔发来的经纬定位,目标是——羂索。 “怎么办?”夏油杰今天早上又换上了那套五条袈裟,此时揣着袖子侧头看他,“要救人吗? ——他应该去找羂索。 夏油杰笑眯眯的说,“救人的话就要错过咯。” ——他必须去找羂索。 “我是希望你去找羂索的,毕竟我还有事要问他。”夏油杰看着面前的残垣断壁,火焰在他眼睛的倒影中燃烧,“为了更伟大的目标,死几个猴子又怎么样,反正又不是你杀的,当看不见不就完了。” “不过是见死不救罢了。”他的笑容中有着深重的恶意,“你最——喜欢的五条前辈是不会责备你的。” 月下未来滚动眼球看向他。 “这事跟五条前辈没关系吧。” 夏油杰摊手。 风“呜呜”地吹过旷野,吹过燃烧的火,吹起夏油杰宽大的袍袖。 月下未来松开手机,微张双唇想要说话,就被两声几乎重叠的呼喊声所打断。 “月下!” “月下君!” 从风墙的左右两端突入进来的是熟悉的人影。 穿灰色风衣的芥川龙之介。 和穿着黑色毛领外套的中岛敦。 这两人相互对视一眼,又假装看不见对方一样挪开了视线,看上去关系依旧很差。 中岛敦率先说:“月下君,森先生让我过来帮忙。” 芥川不甘示弱:“江户川先生有话让我转告你。” 两人再次对视一眼,这次是中岛敦先转开了视线。 芥川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毫不耽误道:“江户川先生那边不方便给你电话,刚刚看到你来了就让我过来通知你一声。” “总的来说,目前不知道是谁在推动‘荒神’的流言,敌方在快速变强,他让你别耽误,直接去特异点最中心。整个事件在这场爆炸出现后就已经变成了一个不知道是在针对谁的圈套,目前已经套住了中原中也,但对方还在布局,肯定有大鱼还没咬钩。” “破局的关键在于要抢先一步,无论如何,中原中也不能死。” 月下未来张了张嘴,又闭上。 夏油杰饶有兴趣的问:“最中心?” 芥川抬手指向天上。 比那炽热的恒星距离人类近得多的位置,有一轮巨大的黑色炎阳。 芥川指向那黑阳的最中心。 “——是的,中原中也在那儿,黑色太阳的最中心。” “他还活着吗?”月下未来问。 芥川犹豫了下:“应该是活着的……异能主人死亡的话,特异点应该会消失才对。” 【但你们最好快一点,那咒灵还在不停的变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那咒灵和中原中也异能相同,但能形成特异点就代表中原中也还在僵持。等那咒灵真的变强到能吞噬他了,中原中也会死,这片地区的人也不好说……】系统插嘴。 月下未来耸然一惊:【什么意思?】 【那个黑色太阳,在下降。】系统尽可能用简单的语言描述,【就像是个弹力球一样,那东西刚开始出现的时候最高点是8300米左右,然后现在是8100米……它还在下降,并且越来越快。】 【考虑中原中也的异能为重力,那只咒灵的能力估计也是重力,再加上它出现时的爆炸……你想象一下一个重力为一百倍的巨型炸弹从高空砸下来的后果,先不说日本肯定完蛋了,靠近这边的亚洲和太平洋岛屿……取决于重力强度到底有多少吧,最坏的可能就是砸穿大陆板块,海底火山爆发,亚洲和太平洋能有多少幸存者就看运气了,整个东半球气候估计都会被改变……】 夏油杰和月下未来一起盯着系统。 是的,夏油杰一直能看见系统,毕竟召唤他的也是系统产物,他只是不想搭理它。 月下未来:【……系统你是认真的吗?】 系统不知为何颇有种死气沉沉的味道:【……宿主加油吧。】 “……夏油前辈,今天目的变更,可以的吧?” “没有异议。” / 像是巨大的鳐鱼乘风而起,月下未来和中岛敦站在咒灵的最中央,逐渐接近了头上的特异点。 在短暂的商议过后,决定让操纵咒灵的夏油学长和能操纵布料的芥川留在下面帮助救援,由他和中岛敦负责来解决头顶的“大家伙”。 其实原定是夏油杰和月下的,只是夏油杰提前让咒灵靠近探查的时候,发现咒灵在靠近一定程度之后会出现不受控制的状态,压根无法进入。 倒也不是不可以依靠体术,但考虑羂索和接应人员的问题、以及月下和敦失败之后的后续救援,月下还是拜托夏油杰留在下面,并希望他尽可能拯救一下受灾人员。 令人意外的是,夏油杰没废话什么就答应了。 根本没有让月下使用强制指令的机会。 而芥川,他还要把月下传达的系统的猜测向江户川转达一下,芥川的异能相对中岛敦也更适合救援,于是只能不甘心的答应留在下面。 鳐鱼形状的咒灵越飞越高。 两人沉默着看地上的人逐渐变成小小的黑点,气温逐渐下降,视线内那轮黑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月下未来紧了紧衣领,呼吸间吐出的白雾转瞬间消失在风里。 没有什么可犹豫的了。 只有解决了特异点,风墙消失,才能让救援人员正式进入受灾区开始救人。 不知道解决特异点的时间中会有多少人死去。 因为火、因为风、因为血流不止的伤口。 对不起,不能让你们尽快得救。 如果是五条前辈的话,估计一下子就能解决了吧。 呼吸间的白雾模糊了他的视线。 月下未来不自觉的走神了一瞬。 五条前辈,现在在做什么呢? / 两人逐渐贴近了黑阳的表面。 它真大啊。 真正站在它面前后才发现,甚至无法一眼看到它的边缘。 虽然一直把这东西叫做黑阳,但实际上它的表面是没有温度的。 月下未来试探性把手贴近了那纯黑的表面。 感觉就像是穿透了一层雾,什么都感觉不到。 鳐鱼形状的咒灵继续往前,月下未来和中岛敦消失在黑阳的瞬间,他们脚下的咒灵像是被什么啃噬了一般,哀鸣一声消失在空气里。 / 此时的五条悟正在太平洋的海面上。 “认真的,你要阻拦我吗?”五条悟露出有点困惑的表情。 此时他凌空站立在距离海平面千米之上的空气里,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拎着一个白色塑料袋,上面印着绿色的便利店logo,像是刚从超市里走出来一般,带有一种平实又奇幻的味道。 而他对面,同样凌空站着一位青年。 青年有着金色的头发和俊美的容貌,体态修长,穿着没有一丝褶皱的深色西装,看起来仿佛是个浪漫的艺术家、或者什么北欧神话中的放浪之神*。 他名为保尔·魏尔伦。 “抱歉,我不能让你通过这里。”青年微笑着说,“我的弟弟去接新的家庭成员了,拜托我来阻拦你一下。” 五条悟困惑的歪头:“弟弟?” 青年:“中原中也,你应该认识才对。” “啊,认识。”五条悟隔着眼罩居高临下的打量青年,“但……我怎么不知道他有个哥哥呢?” 青年笑容不变,力量涌动间轻声道:“这就不是你该知道的事了。” 海上的乌云越聚越多,两人几句话间、眼看就是一场暴雨即将到来。 塑料袋相互摩擦着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 五条悟没什么紧张感的捏着一块巧克力塞进嘴里。 “哎……我赶时间。” “速战速决吧。” 话音未落,五条悟闪现在魏尔伦身后,青年后撤闪躲,同时手中闪烁着锋利的光辉向五条悟身上按去。 在他的口袋里,手机屏幕上有紫色的老鼠头像一闪而过。 / 在事件发生之后的第17分钟,某间无名的会议室。 只除了一人,曾经在此敲定“荒神”实验的与会人员一个不少,房间内却安静的像是无人呼吸。 第一个开口的是坐在最中间的老者。 “这次出事的是第几实验室?” 旁边的中年人小声回答:“第七。” “里面的人呢?” “全死了。” “余下还有多少关于‘荒神’的实验室?” “加上海外的,一共是17个。”中年人有点害怕,小声问:“要关停吗?” 老者沉默了好一会儿,道:“不。” 中年人抖了下。 “彻查实验流程,改进规范制度,在找出爆炸原因和解决方法之前‘荒神’研究全部暂停,但暂停不是关停,我希望在场各位再接再厉,咒灵问题不能永远靠那群孩子……” 在老人的注视下,低着头的众人好像稍稍直起了腰杆。 “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咒术师那边怎么说?” “他们说……”中年人像是觉得难以启齿般嗫嚅道:“他们说叫五条悟回来。” 60-70 第61章 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个人已经站在了这里。 入目是黑色的天空和红色的大地,脚边一步远的位置就是翻涌的浅红云海。地上没有泥土,地面和建筑全都是由一块块巨大的红色石头组合而成,它们组成了一个个由小路连接的浮空岛,使这里看上去仿佛是被某位神明于天空之上随手捏就的神庭。 不知从哪里发出的光照亮了世界。 月下未来和中岛敦站在其中一条小路上面面相觑。 他看了看无边无际的天空。 又低头看了看平静翻滚的云海。 从这里掉下去的话估计会死无葬身之地吧。 但最重要的是……这是哪儿? “我们是在中原先生的特异点……是吧?”中岛敦不太确定的仰头,看着面前延绵很远的浮空岛群。 “嗯……”月下未来踩了踩脚底的石砖,触感很踏实,不像是幻觉。 【系统?系统你在吗?】 莹蓝的光球绕了个圈飞到他面前。 【在。】 系统在,那就不是幻觉。 那这里……到底是哪儿呢? 两人带着疑惑向前进发。 / 此时,黑阳距离地面还有7500米。 / 灾难现场外围。 “我最后问一次,你当真不放手?”中年军警的声音仿佛僵硬的石像,看不到他面具后的脸,不过明显已经到了不耐烦的边缘。 江户川乱步也很不耐烦:“都说了人不能给你。” “你们一定要庇护这罪犯的话,那我就只能把你们按同伙论处了。”警官举起右手向上,包围着侦探社众人的军士们动作整齐划一地抬起枪口。 “小少爷,对不起了,麻烦你们跟我们走一趟吧。” 乱步的表情逐渐往生气的方向靠拢。 “我说你啊——” “怎么了吗?”突然有第三方的声音插入。 乱步和军警的目光一同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入目是一位穿绿色和服、有着银色头发的中年人。 其凛然的气质让人过目难忘。 “社长!” / “呜哇哇哇哇哇哇——!” “这到底是什么鬼?!” 中岛敦惨叫着从天使雕像的肩上借力跳过,打了个滚躲在喷泉池的边缘,一颗黑红色的球状物紧随身后砸在雕像上,洁白的大理石瞬间破碎,石屑像子弹一样向四周弹射,紧跟着又有更多的黑球落在喷泉池上,几息之间就把这个看起来不错的喷泉池砸的坑坑洼洼。 月下未来刀光横过,把几乎要砸在脸上的黑球一分为二。 说是黑球,其实他觉得更确切的说法应该是重力球,这东西跟外面那个黑阳给他的感觉几乎一模一样,超级重,落地会爆炸,不过是缩小了很多。 重力球被他切中死线,消失的瞬间还向外散发着无形的冲击,月下未来顺势后退,带着一溜儿跟在身后的攻击掠过喷泉池边,顺手捞起中岛敦就跑。 “月下先生!” “别跟这东西纠缠!去打boss!” 中岛敦头上冒出了问号。 月下未来大声说:“你不觉得这东西跟游戏很像嘛!弹幕游戏!” 没有童年的中岛敦一知半解的点头,大声回答:“我没有玩过游戏!” “……” 但看起来中原中也这位港口黑手党的boss玩过很多。 绕过两三座宫殿型建筑群,月下未来和中岛敦发现了黑球的来源——一座巨型的酒瓶雕塑,在瓶口的位置,正在不停的往外喷吐着重力球。 而在雕塑底座的最下面,好像坐着一个人。 惊鸿一瞥间月下未来好像跟那人对视了一眼,说好像,是因为那人看不清脸,露在外面的皮肤都是阴影的颜色,好像是直接把谁的影子剪下来贴在这里一般。只能看清那是一位戴着红色长围巾的男人,头发中分,穿着漆黑的衣服,周身氛围令人不适。 来不及细想,又一波重力球袭来,月下未来和中岛敦默契地一起冲向雕塑下面。 中岛敦做垫,月下未来被他一把扔上了天。 他双手持刀,像是把餐刀插进黄油一般顺滑的切进了石质雕塑中,顺着死线往下一划到底,雕塑像是真正的酒瓶一般,裂开了。 大量的重力球喷涌而出。 在月下未来和中岛敦抱头鼠窜的时候,就感觉有什么东西从酒瓶肚里、像一道黑光一样瞬间窜出来,顺着宫殿窗户一溜烟跑没影了。 “哎呀呀,这下可麻烦了。”一直悠哉悠哉坐在雕像底座上的剪影说话了,“你们放跑了罪魁祸首。” 所有的重力球都像是刻意绕开了他一般。 男人自我介绍道:“我是某个人留在这里的剪影,暂时充当这个特异点……或者该说是生得领域?的引导型NPC,嗯,你们叫我‘医生’就可以了。” “有什么想问的吗?” 月下未来和中岛敦对视一眼,问出了最重要的那个问题:“中原中也在哪里?” 男人伸手指向那道黑光逃逸的方向:“从这里走,他在最深处。” “他还活着吗?” “姑且还活着。” “我们要怎样才能让这个特异点消失?” 男人摸了摸下巴,“从这里走,去最深处打败boss,让中原中也醒来,或者死去。” / 6800米。 / 五条悟终于甩脱了那个讨人厌的魏尔伦。 之前说不知道魏尔伦是中原中也的哥哥,是骗他的。 只是因为中原中也是他重要的合作伙伴,不能杀人,多少有点麻烦。 冷汗沾湿了鬓角,手不受控制的有些发抖,他感觉又有点低血糖了。就算是五条悟,用瞬移横跨太平洋也太过了。 他站在云层之上,从袋子里掏出最后一板巧克力塞进嘴里,包装纸随手被塞回袋子中。 “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虽然这样想感觉有点不好,但他希望他认识的那些人、尤其是某位月下先生,不要参与到横滨这一看就很麻烦的事情中来。 一定要等他回去啊。 / 月下未来和中岛敦遇到的第二个“NPC”是一位穿和服的女性,她坐在一座巨大的机车雕塑下面,同样是打破雕塑,同样是有一道逃窜的黑光。她的说辞跟第一个男人差不多,都是让他们继续往里走。 月下未来有些疑惑,他想知道为什么这个特异点是游戏这样的形势? 女性笑道:“虽然是黑手党的boss,但没人规定中也就不能喜欢电子游戏吧,就像他也喜欢酒、喜欢机车、喜欢时髦的饰品一样。” “中也的心里,估计还是个小男孩呢。” / 5700米。 / 头顶传来碎石搬动的声音。 少女绝望的眼眸被名为希望的火焰点亮,她抱紧昏迷的兄长,已经嘶哑的声音再次振奋起来。 “这里——!这里!救命!咳,救命——!” 头顶无论怎样用力都无动于衷的石板被一股巨力掀开,少女没急着往外爬,而是焦急的说:“我哥哥!请救救哥哥!他的腿被压住…了……” 拯救者在少女呆滞的眼神中探出头来。 那是一副怎样的面貌啊。 像是一个人脸朝下在马路上把脸磨平,又被放大了几十倍贴在身体上,脖子上空无一物,脸贴在肚子上,身体高大,但四肢看上去只有黑影…… 扭曲至极的怪物。 任谁看到它的第一眼就知道,这不是人。 在少女的尖叫声中,怪物看都没看她一眼,“哧溜”一下钻进了石板下狭小的空间,一手抬石头,一手把少女抱着的男性从石头底下硬拽了出来。 在灾难中被迫成长的少女瞬间冷静了下来。 怪物?不,这应该是咒灵。 在黑暗中她曾经这样祈求过:无论是谁都好,人、神明、怪物、咒灵,无论什么都好,请救救她和哥哥。 无论是谁。 在怪物抬举的石板中爬出来的少女,出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遍地的怪物。 数十只、数百只的怪物在各种缝隙和火焰中穿梭,从各种绝境中将受伤的人们拯救出来,少女再回头,那只怪物已经抱着她的兄长走到了一边的人类聚集地。 因为外围有风墙阻挡,突破不易,除了伤重到必须立即救治的人,轻伤和无伤人员都被集中在了这里。这里到处都是被怪物拯救的人类,没有专业的医疗人员,但人们相互帮助,只求哪怕多一个人活下来。 在得到救治的哥哥身边,少女终于安定了下来,她抬头望着天上。 在距离地面不远的位置上,有一只金鱼形状的咒灵正飘在空中,咒灵上面有个穿着宽袍长袖的男人,看不清面貌,只是看他一直在盯着空中的黑阳。 她问旁边的姐姐,据说那是他们的救命恩人,也就是这些咒灵的操控者。 “那该是多少咒灵啊。”少女灰扑扑的脸上满是惊叹,“他好厉害。” “也许有几百只吧!” “可能有一千只!” / 打掉最后一个帽子雕像的时候,坐在下面绑着绷带的“NPC”向他们搭话了。 “你们要去哪儿啊?” 月下未来回答:“去最深处。” “哦……”这个男人没有自我介绍,他看起来受伤了,露出的手脚脖颈都缠着白色的绷带,脖子上和第一个男人一样,也有一条红色的围巾。 他用一种超然的口吻评价说:“看你们出现在这里……看我出现在这里,估计中也被人算计了吧?” 月下未来迟疑了下。 在有人回答前,男人自说自话的向他俩询问:“最近有什么外来者到横滨来吗?比如某个老是戴白帽子的男人,或者一个金毛自大狂什么的。” 月下未来想了想说:“您是太宰治吧?” 男人坦率的点了点头。 “是没错,不过其实只是留在某人心中的影子啦。” 从刚刚起,身边持续传来“咔哒咔哒”牙齿磕碰的声音。 是中岛敦,他控制不住的全身发抖,或者说从刚刚那个女性出场的时候他已经状态不对劲了。但此时支配他的激烈情绪却显然不是仇恨或憎恶之类的负面感情。 男人叹了口气:“哎呀,你哭什么。” “太、太宰先生……” 随着眼泪落下的,是浓重到足以凝结成冰的思念。 在中岛敦还在港口黑手党的时期中,太宰治是中岛敦唯一的拯救者、教导者,是他愿意奉上一切的存在。 只是现在却没时间让他们继续叙旧了。 “应该是费奥多尔。”月下未来回答了他之前的问题。 “喔……”太宰治把脸转向他,虽然看不到眼睛,月下未来还是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被注视感,一种深重的黑暗仿佛包裹了他,让人毛骨悚然。 太宰治了然道:“你是他的合作者?” 面对中岛敦不敢置信的目光,月下未来冷静道:“曾经合作过。” 他正好也有想询问的问题,就大体说了下羂索的事,只是说完之后太宰治给出的反应却超出了两人的预料之外。 “额头有缝线,能操纵咒灵的男人……”太宰治用手托着下巴,“他不是被中也给杀掉了吗?” “?!” / 3800米。 / 孩子指着天空大声喊: “妈妈!太阳要掉下来了!” 纯净的眼睛映着黑色的太阳,他还不能理解那意味着什么。 第62章 在灾难发生的第57分钟,人们惊恐的发现,天上的黑阳,好像要掉下来了! 它在坠落。 并且越来越快! 谁都说不清,如果它真的砸到地上,会不会引发第二轮更恐怖的爆炸! 现在全国、几乎全世界的目光都投注在横滨这满目疮痍的圆形天坑中。 情况一被发现立马飞一样的传开了。 横滨的人民已经早在爆炸发生之后就开始疏散,但时间太短,有更多的人还在城区,更别说看这个黑阳的大小,谁都说不准它爆炸的危害是不是能控制在横滨、且只在横滨。 如果……如果它的威力有他们预计的一半大小…… 靠近日本的东半球国家的沿岸城市此时一起响起了警报。 / 月下未来和中岛敦终于看清了那道黑色光芒的真相。 它大概有兔子大小,看起来像是老虎或狐狸的剪影,整个身体由不稳定的黑色介质构成,速度非常快,跑起来的时候看上去像是一道黑色的光。 顺着太宰治指引的方向走过来后,月下未来和中岛敦又看见了这只动物。 这应该是最后的战场了。 【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系统语速很快,【速度快!还有不到一分半这里就要掉下去了!】 巨大的拱门后是一个宽敞的圆形平台,四周没有墙壁,只有一根根灰白的石柱。透过石柱能清楚的看见四周翻滚的红色云海,漆黑的天空高而远,从这里掉下去,保准没有一丝生还的可能。 石柱上面是同样很高的天花板,天花板上雕刻着一些虚浮的图案,不过上面光线很暗,月下未来没怎么看清。 中原中也就躺在这个圆形平台的最中央,看上去失去了意识。而那只奇怪的动物站在他的胸膛上,静静的盯着这边。 在月下未来和中岛敦踏入这里的下一瞬,那只动物凌空跃起,小小的身体迎风而长,不到半个呼吸的时间就长成了一头庞然大物,然后一张嘴,竟然把中原中也给一口吞下去了。?! 两人都有点傻眼,这怎么打?很容易误伤啊。 不过月下未来很快发现……好像还行。 跟狱门疆封印五条悟那时候不同,这野兽好像并不能在概念上和中原中也算作一致,也就是说它并不能算“活着”的生命。 在月下未来的眼睛中,那野兽的死点在额头。它吞下了中原中也之后,却有一粒微弱的光芒顺着它的身体滑到了背部,那是中原中也的死点,也是他的位置所在。 并不会混淆。 【一分半,足够了。】月下未来舔舔干涩的嘴唇,只觉得嗓子眼里一阵阵的血腥味儿在往上涌。 连续玩了三场躲猫猫,他和中岛敦的体力消耗也很大。 “拜托了敦,掩护我!” 回应他的不是少年清悦的声音,而是老虎的咆哮。 那是中岛敦独特的异能形势——[月下兽]! 少年化作巨大的白色老虎。 虽然这个状态会大幅度消减中岛敦的理智,但在对手同样是兽的情况下,可以说是绝好的一招! 巨虎先月下一步向对方扑去! 两只不同寻常的野兽霎时间撕咬在了一起。 月下未来双手下按,凭借植物生长的巨大动能向上冲去,在半空中再次发出藤蔓勾住天花板上的浮雕,趁中岛敦和那重力的野兽纠缠在一起的时候跳到它的背部。 那东西的触感并没有想象中的光滑,反而像是无数头发或钢丝等丝状物构筑而成的,摸着很是令人不快。 只是这时候也不是计较手感的时候。 被人骑在背上,那野兽反应很快的翻身要滚,被中岛敦趁机一口咬在脸上!那东西痛哼一声侧身挥爪,三道尖利的爪尖几乎在空气里留下了残像! 月下未来单手扣住了那东西的皮毛,来不及站稳,抬手将卡牌按在了野兽的背上。 【残破的战争鞍具】要么胜利,要么死亡!可以骑乘任何非人生物的万用鞍具,不过因为快要坏掉了,很容易被甩掉,只能用一次。 卡牌瞬间具现化成一个仿佛马鞍的木质枷锁将那野兽牢牢地卡在地上! 月下未来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那东西头上,双手持刀就要扎下去。 “嘭。” 一声闷闷的声响。 崩飞的铁片在他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伤口。 月下未来就觉得手底下好像扎到钢板上了,没扎下去不说,刀竟然断了?! 怎么回事?! 只是他惊愕的表情还没来得及露出来,那野兽感受到了威胁。 “——!” 它张嘴一声无声的咆哮,数以百记的黑色重力弹在他口中喷涌而出,密集的攻击刹那间弹飞了它身上的两个人! “砰砰砰砰——” 连续几声爆鸣之后,那木质鞍具被砸的残破不堪,它挣脱了! “嘭!” 月下未来被甩砸在平台边缘的白色立柱上,石柱应声而断!他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血就流下来了。 【月下未来!】系统突然大喊。 【什么?!】月下未来来不及擦擦血,就地一个翻滚躲开一溜儿重力弹,就突然只觉得脚底突然一片地动山摇,有剧烈的爆炸声从头顶传来。 对面的野兽好像也被激怒了一般,身形瞬间涨大了一倍有余,仰天又是一声咆哮。 它变强了! 气浪翻滚着冲向四周,月下未来用藤蔓扒着地面才没被直接吹下去。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外面的云海好像也被激怒了一般,像是海浪一样霎时间翻滚涌动了起来。 系统在他耳边大声喊:【外面向里面投射了导弹!】?! 像是对导弹的报复,云海中凝聚出无数黑红相间的重力弹! 这些重力弹悬浮脱离了云海,远远看上去像是一片红色的星海一般瑰丽壮观。 不用想就知道,这些东西要是被扔出去,用不着这特异点砸下去横滨就要完了。 与此同时,对面的野兽竟然还在涨大! 中岛敦化作的白虎原本只比对方小一寸,现在看上去竟然只有不到对方一半高了。 这样不行! 这样肯定不行! 时间只剩下47秒。 怎么办?! 月下未来一边躲开又一轮新的重力弹一边又看了眼卡牌库存。 也就是分神的一刹那! “吼——!” 一个巨大的身影将他撞了出去,是中岛敦! 之间那黑色的野兽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面前! 它的形状发生了奇妙的变形,像是鳄鱼一样嘴巴突出延长,漆黑的上下颚张开到极致,上下两排硕大的利齿仿佛闪着寒光,月下未来被撞出去的瞬间,像铁钳一般在白虎柔软的肚腹处上下绞合! 他睁大了眼睛,鲜血像是泼溅的水浪喷了月下未来一头一脸。 它的速度竟然又变快了! 来不及震惊,危急情况下月下未来竟然还保持着冷静! 他再没有比现在更清楚自己该做什么的时候了。 为了不让中岛敦的血白费,为了结束这灾难—— 被撞飞的瞬间他手中释放出了藤蔓,藤蔓缠住了野兽的头!但不到一秒就被挣脱! 不过藤蔓并不是为了束缚对方,而是为了将自己拉向对方! 藤蔓重重带着将他冲撞向那野兽的头,接触的下一秒将他牢牢捆在了对方脑袋上。 他上手一摸才发现,这东西的头跟身体不一样,多了块类似骨头的东西,这东西跟下面的死点竟然是分离的,把自己的弱点牢牢护在了下面! 怪不得刚刚失败了。 重力弹喷射而出,“砰”地砸在月下未来的背上。 血肉飞溅。 但月下未来简直像是感觉不到疼一样,整个人都杀红了眼。 他不顾周身袭来的重力弹,也不在乎那野兽侧身试图翻滚直接碾死他的动作,他随手扔掉无用的匕首,手中转眼出现了两样东西—— 【雷龙的鳞片】从外形像龙的雷电精灵身上掉落的珍贵鳞片,非常坚硬,内部储藏着很强的电力。 【变异的晨星锤】它带电!原本可以放出雷电攻击,但因为变异了,只会招来雷电(不分敌我)。 刀不行!雷电总可以穿透这里吧! 他左手将鳞片按在野兽头上,右手高高举起晨星锤—— 毫不犹豫地重重落下! “嗡——” “轰!” 无形的冲击波向四周扩散,一道青白闪电仿佛巨龙般凭空出现! 它无视建筑无视防御,顺着那块青绿色的鳞片直直地向一人一兽凭空落下。 没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中岛敦在意识的最后一刻,只觉得一片爆炸般的白色闪光过后,身下一空。 不论是黑色的野兽也好,建筑群和云海也好,全都消失了。 只剩下三个濒死的人,在短暂的浮空之后,开始坠落。 而外界同样是只看到了一阵刺眼的白色光芒。 听到了那震耳欲聋的雷声轰隆。 那无论怎样轰击都无动于衷的黑色太阳,却仿佛一个被白色光芒扎爆的黑色气球般,转眼间烟消云散。 灾难,结束了。 只剩下三个小小的人影开始下落。 / 此时三人距离地面,还有2100米。 保守降落时间为:42秒。 / 在爆炸的瞬间,系统擅作主张给月下用掉了唯一一只系统恢复剂。 三个人中间,他不是伤的最轻的,但有恢复剂,他也绝不是伤的最重的。 他们在空中直线下坠。 也许昏迷了一秒?还是两秒? 月下未来在系统的尖叫声中醒了过来。 视线中有旋转的天空和飞速略过的云层,月下未来伸了伸手,身体和大脑都感觉非常的迟钝和麻木,他可能是思考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可能是因为雷…… 现在是…… 该做…什么…… 视线中的一切都在旋转。 他向离他稍近的中岛敦伸出手去,第一次失败了,第二次才成功凝聚了咒力,从手中伸出一条纤细的藤蔓勾住了对方的衣服。 把中岛敦拉到身边捆在一起,他再次向稍远的中原中也伸出手…… “嗨。” 在震耳欲聋的风声中突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月下未来思维略微迟钝地扭过头去。 一位穿着袈裟披着长发、头上带有一条缝合线的青年男性在笑眯眯的看着他。 是羂索。 这里……明明是高空…… 哦,他坐在一只奇怪的咒灵身上,他身后还有一男一女,看起来是他的同伴,也同样在看着他。 “又见面了,月下未来。”羂索笑着说,“连续三次坏我好事,真有你的。” 第63章 记得在某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他们偶然说起了几个年级的后辈。 五条悟“窸窸窣窣”地拆开棒棒糖的包装纸:“未来啊,是个容易上头的家伙。” 家入硝子:“那是什么?是说他容易冲动吗?” “不不,不是冲动的问题。”五条悟拨弄着桌子上的糖果,思考了一下措辞,“这家伙,不太擅长珍惜自己呢。” “遇到无法战胜的强敌想着用尽全力是很好啦,但一般来说会想要逃走吧。” “他不跑吗?” “完全不会啊。”五条悟指了指自己,“低年级的家伙们其实都不太想跟我对战吧。” “你竟然有自觉啊。” “毕竟绝对打不过嘛。” “……” “但那家伙却绝对不会找借口逃避训练,甚至每一次都会抱着要战胜我的心态来努力。”五条悟没注意到自己笑了下,“嘴上说着不擅长战斗,但一旦确认目标就无论如何也不会跑开,真是麻烦的性格。” 硝子有点迷惑:“你这是夸奖还是贬低?” “是批评啦。” 五条悟说:“训练的时候怎么都无所谓啊,但真的遇到这样无论如何都打不过的敌人,不会变通的话,可能会死吧。” / 轰隆隆的风声从耳边嗡鸣。 月下未来和羂索对视一眼,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本能就做出了反应。 理论上来说,系统是不能储存现世物品的,但有一个功能不同——收集箱。原本是用来收集物品提交支线任务的箱子,能放置20种不同种类的物品,支线任务是系统金币的主要来源,但如果暂时放弃收集的话,也可以当做一个临时的随身储物箱来使用。 在来之前,他把系统的收集箱清空,然后塞入了各式各样的种子。 此时应激反应之下,月下未来意念一动,大片浅褐色种子随着高空的狂风“呜——”地飞了起来。 心脏鼓动着,血液在身体中沸腾,他竭力压榨着最后的咒力,尚未恢复的身体和大脑泛起细细密密的疼痛。 快啊! 快动起来! 这里还有意识的就他一个,好不容易解决了特异点,他们怎么能死在这里! 飞舞的种子化作一朵朵洁白的小伞,小伞转瞬又散开,膨胀成巨型蒲公英种子。 漫天的白色华盖遮挡了月下未来和羂索之间的视线,他趁机甩出藤蔓一把拉过中原中也。 “不不,这可不行。” 绷紧的藤蔓“啪”地一声被人切断。?! 他的目标是中原中也?! 在漫天洁白的细绒中,羂索笑眯眯地从手中放下一只咒灵。 “你知道天狗食月的传说吗?” 有黑暗从天而降,像是被吞吃的月亮一样,将月下未来和中岛敦一口吞了进去。 站在羂索身后的女人甩出武器卷住无意识的中原中也,将人拉到了羂索脚下的咒灵上。如果是真正的夏油杰在这里,应该能认出羂索身后这两个人,是他过去的同伴。 因为认为羂索可以延续夏油杰“建立只有咒术师的乐园”这样的梦想,他们转而追随了羂索。 “夏油,是想要这个吗?” “对对,谢谢你啊,亲爱的……” “吼——!” 羂索尚未说完,就听一声震耳欲聋的虎啸从头顶传来。 这可是半空! “哇!” 还没来得及抬头确认这莫名其妙的野兽从哪里来的,男人瞬间被扑倒了,白虎巨大的身体落在咒灵身上,从上到下的强烈冲击力让几人脚下的咒灵猛地下沉了几十米! 它简直像是一台小型卡车! 女人瞬间被巨大的力道挤下了咒灵,就算是羂索有一瞬间也无法稳住身形! 原来是在咒灵吞掉两人的时候,强烈的死亡预感让中岛敦强行醒来了。 月下未来让中岛敦踩着他跳了上来。 只是就算他牺牲自己让白虎上来又有什么用?! 惊鸿一瞥间羂索看清了那白虎半身是血,想来也没多少战斗力残余,完全不足为惧! 就在他调转身姿回头的刹那,中岛敦化作的白虎却做出了几人都没能料想的举动。 它张嘴叼住了中原中也的衣服,然后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被扑下去的女人在同伴的帮助下爬上来,看到这一幕简直惊骇异常。 这里可是千米之上的高空! 羂索操控的咒灵就像是茫茫大海中唯一的救命小岛! 她赶忙低头向下看,只见几道绿色的藤蔓甩向白虎,那两人一虎很快靠近捆绑在了一起。 而羂索脚下的咒灵一稳住身形,立马在他的操纵下向三人追过去。 藤蔓包着三人直直的下坠,地面的景物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大,已经差不多能看到蚂蚁大小的人形。 一方自由坠落,一方刻意追赶。 两拨人距离越来越近! 不到三秒的时间他们已经靠近到不剩百米! 月下未来一直急促地喘息着,中岛敦的状态比他还要更差一些。 不管是被羂索抓住还是被摔成一块破碎的西瓜都不是什么好下场。他能猜到,羂索无非就是冲着引起横滨爆炸的咒灵来的!咒灵不说,他想要中原中也无非就三个可能,利用他,杀了他,或者……中原中也据说不是人类……咒灵操术和中原中也…… 他没有继续想下去。 也不去在意头顶上俯冲将至的羂索。 轰隆隆的风声中,他用只有自己一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 “抱歉。” 他一边单手拨开中原中也的左眼皮,一边拿出一张卡牌。 【c.c的爱之密语】一次性技能卡,听到的人无条件受你操控,但不保证对方不会伤害你。有效时间18秒。 红色的鸟从他眼睛里展开双翅,落在中原中也无神的蓝眼睛中。 / 已经被疏散干净、空无一人的城区中发出“轰”地一声巨响,一枚黑红相间的椭圆“炮弹”砸进了一栋高18层的大厦天台。 冲天的烟尘中,在“炮弹”的最中心,中原中也把月下未来放下。 因为风力等影响因素,他们此时的落点已经偏移了横滨的圆形天坑,这里更靠近横滨的城郊,距离天坑大概有几公里的距离。 有中原中也的重力异能保护,三人下落的时候都没有再受到伤害。 同样因为有重力异能的加速下落,他们成功把羂索一行人甩出了一段距离。 不过说距离,大概也只有那么十几秒的差距。 来不及稳定心神,月下未来刚一落地,立即转身: “去吧,敦。中原先生就拜托你了。” 中原中也不知为何一直没有恢复意识,等卡牌效果结束后,无意识的中原中也就要拜托能化作白虎的中岛敦带着逃走了。 是的,他们打算分头跑。 跟羂索战斗的胜算太小了,三人都受伤颇重,要不是三人都体质特殊,估计这会儿已经死了一两个了。 月下未来现在依旧觉得身体有一种异常的麻木和僵硬,手脚行动间总是带有一种麻痹感,这让他的行动大打折扣。平时全盛时期都不一定能保证一定能杀死羂索,更别说这个状态了,所以逃跑也是一种无奈而为的选项。 但就算是逃跑,也有个问题。 面对使用咒灵操术的羂索,他们真的能逃出去吗? 时间有限,月下未来已经给中原中也下过指令了,不等中岛敦说话,黑红色泽的重力异能又再次裹挟上两人的身影,一阵狂风过后,原地只留下月下未来一个人。 他确认了下方向,也消失在大厦石板中。 / 蝉在窗外不知疲惫的鸣叫着。 不知道哪一年的午后,家入硝子和五条悟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她问五条悟:“那什么是变通呢?”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五条悟把脚翘在桌子上,头向后仰,大幅度向后倾斜身体,只靠着一条椅子腿保持平衡,他理所当然的说:“毕竟我又没输过,不需要这种变通嘛。” “……” “不过想来,应该就是……跑快点?” “只要跑快点就可以了?” “嘛,你只要跑的比别人快……应该就能活下来了吧。” “什么嘛,这种脑筋急转弯般的说法,到头来还不是没什么有用的建议。” / 巨大的咒灵落在地上,激起一片灰色的烟尘。 羂索托着下巴,居高临下的注视着独自一人站在天台顶端的青年:“没有逃走吗?一个人留下来断后?” 月下未来拍了拍手中最后的金色粉末,直视他的眼睛,没有说话。 羂索假惺惺地拍了拍手:“啧啧啧,真是感人至深的同伴情谊……” “并不是这样。” 月下未来缓慢的呼吸着:“能不要随便猜测别人的想法吗?” 羂索用夏油杰的脸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他挥挥手,身后的两人会意地向中岛敦和中原中也逃走的方向追去。 “嘭。” 金色的流光一闪而逝,有无形的障碍挡在了他们前面。 结界?! “嘭——!” 黑色的洪流重重地击打在透明的结界上,同样没有任何效果。 羂索收回手,神色平和的看向月下未来,表情看上去还有点好奇:“好强的结界,你怎么做到的?” 月下未来这时候倒是不介意说说话了,本来就是他这一方想要拖延时间。 他并不擅长结界术,真正起效的是他刚刚洒下的金色粉末——推移之粉。 【推移之粉】罕见的稀有品,能扭曲时间规则的粉末,可以融进任何使用效果,常用来缩短制作肥料的时间。 他只是制作了个普通的结界,然后把这东西融进了结界中而已。 简单来说,加入推移之粉之后,结界本身的时间规则被扭曲了,空间发生了错位,不论是内部还是外界的攻击都无法触及它。 无法触及,自然也就无法攻击。除了月下未来自己主动取消结界外,解除的方式只有两种: 等待推移之粉的效果时间结束。 或者—— 杀死设立结界的月下未来。 总的来说,月下未来设立了一个玻璃罩,把自己和羂索等人与外界做出了隔离。 不过羂索出不去,他也出不去,同样月下未来也不能在外面设立结界,这是设立成功所必要的代价。 也因为如此,结界设立者、也就是月下未来,此时的处境十分危险——他把猛兽和自己关在了同一个笼子里。 理论上来说,此时正确的做法应该是安抚猛兽,拖延时间,毕竟不管是夏油杰和五条悟都在赶来的路上。 是的,他知道他们在路上。 五条悟先不说,如果月下未来全力逃跑的话,夏油杰也许是赶得上的。两人汇合的话,不说打败羂索,至少成功逃跑肯定是没问题的。 毕竟你看,羂索的目标其实是中原中也,他跟中原中也分开跑的话,活下来的概率还是很大的。 但,那又怎样呢? 月下未来冷静的思量着所有的手牌。 夏油杰的咒灵在天坑救援中被大范围分散了,现在虽然在往这边赶来,但实际身上咒灵并不多,他如果出现在羂索面前,除了浪费夏油杰这张好牌外,一点收获都没有。 只是想要活下来的话,他最应该做的,就是从一开始就不要来。 所以他从来就没打算说“只是活下来”就可以了。 月下未来的目标自始至终都没有改变: 他要在这里,杀死羂索。 第64章 【系统,你知道术师想要在短时间内大幅度提升自己能力的话、最简单的方式是什么吗?】 【?!】 月下未来不介意说说废话拖延时间,但他跟羂索确实没什么好说的,问他怎么做到的?靠作弊做到的可以吗?于是他语气平平的棒读道: “不·告·诉·你。” “是吗。”羂索无所谓地笑道,“那你就去死吧。” 漆黑的圆月在他脚下成型,转瞬间月下未来就被拉入了咒灵内部。 在系统的尖叫声里,月下未来双手持刀插进咒灵领域的死点内,自问自答的回答了刚刚的问题。 【想要在短时间内大幅度提升自己能力的、最简单的方式,是为豁出性命的[束缚]。】 想要得到什么,总要付出什么。 【以生命为代价的话,就算是咒力微弱的动物也能重创高级咒灵。】 漆黑的咒力以他的刀为圆心逐渐褪去。 咒力的火光再次从这具濒临枯竭的身体上燃烧了起来。 回到现世的瞬间,两道寒光从他脑袋左右两边急速袭来! 是羂索后面的两个跟班! 月下未来猛地向后倾斜身体,几乎将身体下弯到90度,刀光从他的脑袋上空交错而过,不等回神,就看半空中有咒灵成型,丝状的漆黑咒力闪着锐利的光,在他发现的瞬间几乎已经要触及到他的额头! 羂索! 月下未来没有继续向下躲避,反而是不顾右眼受伤强行向左侧翻滚! “嘭!” 咒灵砸在地上发出很重的声音,天台水泥板被砸出一个圆形的凹陷,大片的石屑四散崩飞。 果然,这咒灵并没有看上去那么轻巧,实质重量很高,刚刚那一下月下未来要是被它砸实了,不说骨断筋折,至少这会儿也要被压在下面无法动弹。 羂索站在那两人身后,以一种近乎无机质的目光注视着月下未来,弯曲嘴角,伸出一根手指:“还剩一只。” 他一开始,竟然就是冲着月下未来的眼睛来的! 那双眼睛给了他货真价实的危机感。 在一击直死的魔眼面前,咒灵失去了最大的优势——再生。 它们变得跟人类并没有任何区别! 鲜血从月下未来紧闭的右眼中流下来,汇聚到下巴,又顺着下巴滑下来,“啪”地打在手背的皮肤上。 他的目光依旧在毫无动摇地盯着羂索。 【强制心传心】! 死亡的恐惧被强行传导给了对方三人的心灵。 用咒力强行驱动吱呀作响的身体,封闭伤口,忽视疼痛。 脚步坚实地踏在大地上,跃起,手臂挥动,层层叠叠的咒灵挡在羂索和月下未来中间。 向前。 再向前。 血从身体各个部位喷涌而出,胃部被刺穿,刀尖被折断。 差一点。 还差一点。 咒力在这具躯体中蓬勃燃烧。 但不够。 这些远远不够。 这本就是一场不均衡的战斗。 月下一方已然手牌尽出、身体麻痹,虽然有些急智,但并没有能在这种战斗中游刃有余的强横实力。 羂索一方三人成行,状态全盛,一开始就比月下的实力要更为强横,还有着面对任何对手都要全力以赴的战斗素质。 所以月下未来的落败就是一种可以预见的必然。 一只手粗鲁地抬起月下未来的下巴,毫不留情地摘去了另一只漂亮的眼睛。 那绚烂的色彩在静谧的深蓝中用力的绽放,又在离开根源后迅速凋零。 青年被漆黑的咒灵层层禁锢,半截长发垂落在脸侧,他始终如同一个死人一般安静,就算到了如今这般田地也一言不发。 羂索的声音居高临下的响起:“最后,告诉我,你之前说世界要毁灭了,是真是假?” / 月下未来其实没注意到羂索在说什么。 他注视着直接投影在大脑中的系统界面,不合时宜的想到了五条悟。 这不是第一次了。 每次面对强敌的时候,面对难以忍受的痛苦的时候,他总会不合时宜的想起那个身影。 如果五条前辈在这里的话…… 如果是五条悟的话…… 所有的难题都会迎刃而解吧。 ——可耻的想法。 系统邮件箱里躺着一封孤零零的邮件。 这场“绝不主动给你发消息”的单方面游戏终究还是五条悟认输了。 来信时间在13分钟前。 五条悟:『你现在是不是在横滨?』 月下未来注视着黑暗中闪烁着白色蒙光的系统面板,他把这短短一句话又看了一遍。 回复框中的光标在一明一暗的闪烁。 『前辈,请帮帮我… 删掉。 『139.38,35.… 删掉。 『救… 删掉。 在放慢的意识空间中,月下未来最后看了一眼那封信,还是什么都没有回复。 / 10:49,新增【系统指令】:月下未来死后,系统将自动转移绑定至子系统所有人。 / “你听。”月下未来说。 羂索:“?” 呜呜的风声从结界上空刮过。 有水滴落下的声音。 细小的“咔哒”声。 “我听说你也赞同与术师作战时,应该积极加入常规兵器的使用,是吗?”月下未来闭着眼睛面向羂索的方向,语气平静的说,“我也是这么想的。” 把视线拉远—— 在两人所站位置的正下方、在天台下面倒数第二层的石板下面,整个球状结界的中心位置,有一枚闪烁着危险暗红色光芒的丑陋机械物被黏在那里,正连续发出小小的“咔哒”声。 【钢铁之心】学名叫方舟反应炉的能源核心,某位天才科学家的得意之作。 【宿火之眼】寄宿了大量火气、闪耀着红色光芒的熔岩碎片,不要和易燃物放在一起,会引发爆炸。 这是月下未来很早之前就在准备的东西。 系统怎么说也自称人工智能生命,由它指导,由月下未来动手,两人将这两件卡牌具现化后相连,拆解了一些其他卡牌的零件,改造出一个小小的炸弹。这枚炸弹由完全的机械力量——也就是由钢铁之心做主导,不含半点咒力,谨防被咒术师察觉。炸弹原理很简单,开启之后,钢铁之心用最大功率输出能量,十秒之后到达极限,触发宿火之眼,然后,爆炸。 威力的话,简单来说,如果没有这个结界做阻挡,应该能把整个城区炸上天。用更通俗易懂的比喻来做解释的话,相当于一枚没有核污染的、2.5万吨级核弹。 他在刚刚、也就是羂索到来之前的十几秒内,把它安装在了下数二层的楼板上,也就是结界的中心。 他原本没打算现在就使用它的。 “噗嗤。” 咒灵尖利的爪子刺穿了月下未来的心脏,他口中不受控制地喷出大量的鲜血。 羂索歪头:“不管你有什么打算,死了就没办法了吧……” 月下未来笑着咳血。 “……咳…没用的……” 更多的咒力刺穿了他的身体。 “哈哈哈哈没用的——” 纯机械性的力量,永远只会按照最初设定的步调来行动。 血在他身下很快就流出了一个鲜红的镜面,月下未来还没死,木遁仍旧在尽职尽责的在抢救修复这破烂的身体,他被羂索随手丢弃在地上。 在白光乍现的炎阳中,月下未来倒在自己的血泊中放声大笑。 只有意识的最后,他好像听到有人在说: “领域展——” / 10:52。 横滨中区升起了今天的第三个太阳。 这场突如其来的爆炸完全没有任何预兆,但奇怪的是,同样也没有给人们带来任何实质性伤害。 明明爆炸声整个横滨都听得见,但就像有人放了个过分过头的恶作剧一样,没有任何实质上的伤亡、受损,甚至连明显的冲击感都没有。 正好爆炸的区域已经被疏散完毕,周边地区甚至几乎很少有人因为过于强烈的光和声受伤。 不过也因为如此,一时之间,他们甚至很难找到爆炸的具体位置。 / 夏油杰赶到的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这时候距离第二次爆炸已经有20分钟。 月下三人掉落的位置太偏了,而且时间太短,他在赶来的时候已经有所预感——估计是赶不上的。 月下未来也是知道这点的,所以他一开始就没有通知过夏油杰让他赶来帮忙,是夏油杰自己发现不对劲,试图赶场来救人,毕竟现在他和月下未来的生命是维系在一起的…… 至少他之前是这么以为的。 爆炸发生的时候他确实失去了一小会儿的意识,竟然能再次醒过来夏油杰也意外了一下,也许月下未来没死?希望没死。 爆炸的位置范围内一切的一切都消失不见了,那座大厦的顶部像是被挖冰激凌用的挖球器咬过一样,内凹出一个完美的半球形。 奇迹没有发生。 在半球最底部的位置,他找到了月下未来的尸体。 已经失去呼吸的青年狼狈地倒在没有阳光的角落,灰石瓦砾掩埋了他的面容。 那么剧烈的爆炸,竟然还能留下完整的尸体,想来引发爆炸的可能是系统产物,所以才没有波及月下未来。 夏油杰沉默无言地蹲下,扫了扫他身上的土。 不自然断裂的黑发随着他的动作落在地上,灰尘飘起,又静静落下。 黑色的头发落在脏兮兮的灰尘里。 这个学弟再怎么可恶,也不能再睁开眼睛说一些气人的话了。今日阳光正好,但这个阴暗的角落却无法看清任何人的面容。 夏油杰的动作顿了顿,用手绕过月下未来的后背,抱起了他。 无论如何,他们同为咒术师。 他不能把月下扔在这里不管,放任他的尸体落在什么不相干的人的手里。 但就在他刚想转身向外走的时候,在他背后,有什么,降临了。 那是一种仿佛空气都被绷紧的危机感,好像有什么不同于世的造物降临了,当你被他的眼睛锁定的一瞬间,危机感会让任何人记住这种感觉。 夏油杰可太熟悉这个了,他转身,想都没想就抬头往天上看去。 就在那天空之上,有个高挑的身影正在俯视着这里。 那双晴空颜色的六眼仿佛结冰的刀锋一般寒冷。 ——是五条悟。 下一刻,五条悟闪现在夏油杰面前。 他没有看自己再次久别重逢的挚友,而是低头看向他怀里的人影。 有一瞬间,夏油杰以为那双眼睛哭了。 但他没有。 纤长的白色睫羽像是蝴蝶振翅般颤抖了一下。 五条悟垂着眼睛,用手轻轻碰了下月下未来垂下的手指,那手指上黏着血,他满不在乎地牵起,浅色的嘴唇在失血的指节上一触即离。 “骗子。” 夏油杰把视线移向一旁的天空。 在他心里数到7的时候,五条悟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去追羂索,杰帮我照顾一下未来,可以吧?”五条悟丝毫没有怀疑这个夏油杰是不是假货,理直气壮地吩咐道。 夏油杰也理所当然的接受了五条悟的态度,他只是很诧异:“这么大的爆炸,羂索还没死?” 五条悟用下巴指了指夏油杰把月下未来抱起来的位置,那里有大片大片暗红色的血渍,原本夏油杰以为是月下未来的血,但在六眼中却非常好分辨。 那是羂索、也就是夏油杰原本身体的血。 “估计是最后关头把自己的关键部分藏在未来身后了。”五条悟连对方的名字都不想说出口,那双璀璨的眸子又重新冰冻起来。 他最后摸了摸月下未来的头发,再次消失了。 / 夏油杰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会儿后再次带着月下未来往外走。 只是走了没两步,他突然发现,月下未来的手指,是不是动了下? 第65章 “呼——”“呼——”“呼——” 受伤的巨大白虎在城区中持续奔跑着。 它身上背负着一个相对较小的人影,被不知道哪里捡来的破布绑在老虎的腹部。 老虎已经很累了,鲜红的血一滴一滴砸在深灰色的水泥路上。 沉重的呼吸声随着白色的雾气一起在老虎的口鼻处溢出。 快一点。 快一点离开。 体力已经到极限了,奔跑的脚步一个踉跄,老虎沉重的躯体“砰”的一声撞上拐角的电话亭,大片的红色血渍被蹭在灰色的墙面上。 要,要快点逃走才行。 不能浪费月下先生的牺牲。 有水沾湿了老虎脸上的毛,大颗大颗的泪滴溢出中岛敦的眼眶。 刚刚那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他清楚的听见了,听方位就知道……月下先生并没有如他所说一般逃走,而是留下了。 明明跟他说好要一起逃走的。 明明说好要一起在横滨天坑处汇合的。 但事到如今了,至少不能浪费月下先生的牺牲,要把“很重要”的中原先生送回去才行。 四五道黑影沿着老虎滴落的血迹飞快地沿着房屋道路奔跑而来,呈圆圈状包围了白虎。仔细看去,发现都是一些蜘蛛样貌的式神。 是诅咒师。 阴魂不散! 中岛敦沿途把它们打散了至少一二十次了,每次每次都还会再追上来,想来是背后有人操纵。但中岛敦现在身受重伤、体力不济,又顾忌着羂索,实在是没精力去捕捉这个幕后黑手。 只能一边跑一边见招拆招。 快到了。 还有不到两公里的距离,就安全了! 他的目的地是横滨爆炸事件的圆形天坑处,那里是整个横滨目前的视线焦点,军警和港口黑手党一定是在全力救援,只要吧中原先生带过去,他们就安全了! “吼——!” 白虎压低身形,金色兽瞳阴沉了下来。 月下先生说,中原先生是如今横滨局势稳定的关键人物,中原先生跟他的前辈在参与一项很重要的政治构想。大人物的事情他搞不懂,但既然月下先生将人交给他保护,中岛敦无论如何都会将人安全带到目的地。 蜘蛛沉默的包围了老虎,就像是听到了什么无声的信号枪一般,双方几乎同时起跳,转瞬间撕咬在了一起。 第十九只! 二十只! 越来越多的蜘蛛残骸堆积在了白虎脚下,更多的鲜血从老虎那华美的皮毛之间落下,老虎巨大的双颚有着超乎常理的咬合力,但中岛敦终归只有一个人。 从背后飞来的利刃割断了系在老虎身上的布条,中原中也从他身上滚了下去。 不! 白虎向前飞扑,试图把掉落的中原先生带回它的保护圈,但有更多的蜘蛛挡在了他身前! 土石拢起了花苞,大地张开巨口,把中原中也包裹在内,眼看就要消失在中岛敦面前! 不——! 白虎不管不顾地向前猛扑,腹部被蜘蛛的镰刃割开一个巨大的伤口。 远处,浅色长发的男人和他的合作者露出了笑容。 “——!” 几乎是同时,不管是中岛敦还是可以归类为敌人的这两个男人,甚至是整个中区待命的家伙们,突然感觉到一股……仿佛是被鸟雀从背后盯上的小虫那般……从脊梁末端爬出来的恐怖。 没人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又好像所有人都在一瞬间注意到了他的存在。 白色头发的男人是站在浅蓝的天空之上。 鸟雀从他脚下飞掠。 白云与太阳沦为背景 这一刻,不管有没有往天空看去,底下的家伙们都能清楚的感受到一件事。 ——我被盯上了。 ——我被那个男人看到了。 死亡的预感是如此清晰,就像是死神站在身后,宽大的袍袖如薄纱做的幕布般笼罩了四周,他礼貌地看着你的背影,安静地举起了镰刀。 不能动! 动就是死! 一时间整个中区待命的诅咒师和异能者都僵住了。 只除了中岛敦和他身前的两个人。 这两个男人、长发的那个名为伊万·冈查洛夫,另一个名为野本五和,分别是费奥多尔和羂索的手下,合作在中区撒下天罗地网,等待那有可能逃脱的漏网之鱼。 本以为在两位大人的算无遗策中是不可能有人逃脱的,不过想来,可能连他们的反应也在两位大人的意料之中吧。 他们捉到了两条漏网的小鱼——中岛敦和中原中也。 中岛敦还能说只是个杂鱼,那中原中也可就是大人们指定要得到的重要目标了! 这种时候怎么可能只站着不动! 他们当然认识天空之上的那位。 ——五条悟。 但就算是五条悟又怎么样?! 伊万的异能力为操纵土石,他们完全可以从地下逃走,等五条悟追过来又有什么用?听说那家伙的能力叫无下限?还不是照样抓不住他们! 岩石以伊万为中心翻卷着鼓动起来,眼看就要将两人和中原中也包裹住,一旦包裹住他们,再往地下一钻,五条悟就确实拿他们没办法了。 但前提是他们能钻进去! 看不清头顶的人影做了什么手势,仿佛就是一瞬间的事情,空气中的氧气稀薄了起来—— 力量如水流般翻卷着汇聚在天空中,五条悟的手中仿佛释放了一朵烟花,数十道上百道湛蓝的光束从他手中绽放,落下。 “轰!”“轰!”“轰!” 就听四面八方传来了无穷无尽的爆炸声,他几乎将整个横滨中区犁了一遍! 白虎变回了瘦弱的少年,中岛敦趴在地上费力的喘息着,虎的自愈让他还没有死。他看见那个白发的男人仿佛瞬移般出现在敌人身后,流动的土石尚未将伊万三人完全包裹,五条悟手里闪烁着危险的红光,一把按在了敌人后背的岩石上…… 先是岩石被崩解,长发男人的上半身立即就碎成了齑粉,大量血液飞溅,染红了伊万旁边的男人,但却没有半点血污沾染在五条悟身上。 中岛敦的视线渐渐有些发黑,耳边的哀嚎声远去了。 他看见那个短发男人跪下求饶,偷袭,失败,被五条悟一掌拍进地下。 那双浅蓝的六眼在血液组成的幕布中、在飘荡的灰雾中依旧像是平静的湖面,安静的倒映着湛蓝的天空,其中看不到任何感情,像是什么人类之外的东西。 中岛敦视线的最后是五条悟接过了中原先生,向他走了过来。 / 三日后。 某间无名的会议室。 这是最近的第三次会议。 会议的主题已经不是接下来的实验目标了,而是相互推诿。人们相互打量着,看谁更适合做那个“当初最先提议去研究人造咒灵”的替罪羊。 真正是谁提议的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怎么将己方的损失降低到最小的同时,打击对方的势力。 高大的男人说:“是井上吧,他当初抱怨说那群传统咒术师封闭又愚昧,搞不来多少有用之物就算了,连可以合作的聪明人也没几个。” 穿着西装的女人说:“是平野才对,人造咒术师浪费了那么多资源却没有成果,职位被一降再降,急于做出点成绩来让上面刮目相看,偏激又浅见。” 戴着帽子的老人说:“说到底还是竹村不好吧,怕那群咒术师在他的功劳里分一杯羹,实验刚有了一点成果就把那群咒术师踢出去换了自己人,刚愎自用狂妄自大,如今惹下这滔天大祸……” 瘦小的男人站起来了:“村上先生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不也……” “咚咚。” 拐杖敲击地板发出了沉闷的撞击声。 所有人都不说话了。 “住口。” 坐在最中间的老人缓缓开口:“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让在场诸位在这场巨浪中生存下去,我们是这个世界不可动摇的一部分,是这个国家最重要的基石……牺牲者虽然也很可惜,但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我觉得过不去。”有人接话了。 “谁?!” 在场众人隐隐发生了骚动。 “哐——” 会议室的大门被人一把推开。 门外站着一位有着三种发色的年长男性,男人穿着风衣,双手交叠在身前的手杖上,脊背挺直,极有气势地扫视着在场众人,最后将视线落在中央的老人身上。 他名为夏目漱石。 “哦,是夏目啊。”老人掀了掀眼皮,并不当回事。 老人名为横山将之,从官职上来说要比夏目漱石要大一级。两人接触不多,但政治诉求不同,衡山觉得夏目假清高,夏目觉得衡山真混蛋,但见面少,横山家世又极好,实质上没有把夏目漱石放在眼里…… 一直到今天。 夏目漱石也不说废话,站在门口一挥手,两排全副武装的军警鱼贯而入。 “我们接到举报,说包括横山先生在内的这158人与诅咒师羂索勾结,非法构建实验室,做出导致横滨136581人死亡,78542人受伤的‘黑色炎阳事件’……” “夏目……”老人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你在胡说什么!” 夏目漱石不理,继续说:“我是目前黑阳事件调查队的总负责人,我们已经掌握了部分的证据,证实事件原因确实有诸位的参与,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有人不服。 不服也没用。 一群文职人员面对一群全副武装的军警,根本不是对手。 军警压着人鱼贯而出,老人与夏目漱石擦肩而过的瞬间,两人对视一眼,横山目光阴毒地盯着他,夏目漱石毫不在意地注视着最后一个人被压上警车。 福泽谕吉站在他身后,他的手始终放在腰间武器的位置,见状低声问:“老师,没关系吗?” 怕在场嫌疑人暴起伤人,他今天是特意过来保护夏目漱石的。 他只带了刀。 但在场所有军警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 夏目漱石摇摇头,跟在那群人渣面前不一样,在自己的弟子面前他还是愿意多说两句的。 “不知道哪个好心人给送的证据,不过送的好啊,加上我们的调查结果,证据确凿,他把我看出血来都没用。”夏目漱石盯着蔚蓝的晴空,想起那可怕的死亡人数就觉得心里有火在烧,“这群混蛋……不把人当人,他们一定是要付出代价的。” 福泽谕吉闭了闭眼,点点头:“名单上有一些是咒术师……怎么办?” “不用管,我们还有我们的工作要做。”夏目漱石大步迈出,“那边就看五条君的了。” / “听说……你们叫嚣着让我回来?” 五条悟坐在不知道哪个倒霉鬼的背上,右脚翘起来搭在左腿上。 他踩了踩脚下还在呻吟的脑袋,手肘撑着膝盖,亲切向咒术界的大前辈们微笑道:“如你们所愿,我来了,怎么你们又不欢迎呢?” 第66章 这里同样是一间光线昏暗的会议室,不过咒术师这边更有传奇色彩一些。 从里面关上门后,这里仿佛变成了一个无边无际的黑暗空间。 数扇和室传统样式的障子门交错悬浮在空气中,呈圆形包围中间的位置,一般被质询者、比如五条悟来了站过去,光会在他头顶打下来,然后众位与会人员坐在障子门后面,该审问的审问,该质询的质询。 整片黑暗中只有被质询者的一切被暴露在强光之下,黑暗的空间和被围困的错觉都会给被质询者带去一种无形的压力。 虽然五条悟一直没当回事,但其实和警局中被审讯的犯人没什么区别。 那门是个媒介,参与会议的各位到来的只是个虚影,真身还在各自的家里面,所以就算被质询者想要暴起伤人,也伤不到他们,十分安全。 至少按理来说,是这样的。 “五条悟你别嚣张……啊!” “嘿咻。”五条悟站起来从人山上往下走了两步,精准的把那个张嘴的脑袋踩下去,他甚至看都没往下看,伸着懒腰拖长声音:“啊——?什么?你说什么?我听不清——再·说·一·遍·好·吗——” 说什么啊,他正踩在人家脑袋上。 这种安全的会议模式,在今天,在五条悟的身上,出现了意外。 “我知道在场的诸位一定很奇怪,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呢?为什么原本万无一失的——绝·对·安·全·的你们、所谓的幕后掌控者们会沦落到这种地步呢——” 五条悟站在由各种“大人物”的身体组成的“山”上,冲着头上尚未被他拉下来的其他与会者露出亲切的微笑。 “大家一定很想知道吧——” 实际上根本没人想听他说话,除了被他拉下来两下踹翻的倒霉蛋,还有不少尚未被他拉出来打的“大人物”,他们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在这里离开,此时陷入了一片静默地混乱。 五条悟还在兴高采烈地自说自话: “亲切的五条老师给大家免费放送参考答案哦。” 他竖起右手食指: “A,因为最强的五条老师进步啦,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切断或拉进他人的空间距离啦,所以这些倒霉蛋才被拉出了他们的蜗牛壳。” 他比划了个“2”。 “B,因为这些人做了坏事,所以正义的五条先生要给他们应有的制裁。” 他伸出无名指。 “C,因为五条先生现在的心情很不高兴,所以总有人、或者有很多人要倒霉。” 有勉强保持镇定的聪明人问他: “五条悟!你想叛出咒术师吗?!” 五条悟看上去没什么压力的哈哈一笑:“你猜?” 这句话让人们又是一阵骚乱。 浅色的六眼闪烁着无机质的光,五条悟亲切的提醒上面还看不清形势的傻子们:“五条老师我啊,这两天心情真的很差,不能给我一个不杀你们的理由的话,至少要记得保持安静哦。” “五条悟你——!” 男人话音未落,就感觉身下一空,咒术师的底子不至于让他摔死,但安逸舒适的生活早就让他的战斗素养低弱得不能看了。 更别说他面对的是那个五条悟。 男人狼狈地跌坐在地上,身上落下了强烈的阴影,男人很难说明此时心底突然升起的不安,他试图鼓起勇气仰头直视五条悟。 至少不能被当做傻瓜戏弄 怎么能被那个六眼小子小看! 站起来啊!给他好看! 虽然心底鼓动着种种想法,但莫名的压力让男人的脖颈如冻僵的石柱般僵硬。 心脏在胸腔里砰砰狂跳。 男人缓缓抬起头来。 颤抖的瞳孔跟那双非人的六眼对上了目光。 只有站在五条悟面前的人才能明白这种恐怖。 仿佛对面的不是个人,是什么无法逃离的自然灾害,是不能违逆的神明,当他被那双六眼锁定的时候,他好像突然从长久的幻觉中清醒过来,他们一直在试图操纵、试图收服的……竟然是这样的存在吗——? 五条悟,竟然是这样可怕的存在吗——? 这是一种人力所不能及的大恐怖。 被恐惧占据心灵的男人,甚至在五条悟的攻击到来之前就晕了过去。 五条悟的鞭腿堪堪停在男人的脑袋边,带起的风让男人的头发飞了起来,五条悟歪歪头,“啊,太胆小了吧。” 然后一脚把男人踹进人堆里。 “啪,啪。”五条悟拍拍手,又走回到最初的位置。 “来来,让五条老师来公布正确答案~” “正确答案是——ABC!它们全都是正确的!” “五条老师我啊,已经——非常非常的生气了——”五条悟低着头,双臂向两侧平行伸展,十指如花瓣般绽开。 无形的力量膨胀了起来,剩下的还飘在头顶的“大人物”们下饺子一样“噼里啪啦”地落了一地。 “啊——!” “救!” 哀叫呻.吟声此起彼伏,但这次没人敢再说一些没人听的废话了。 五条悟面无表情地拍拍手,但还没等他再说什么…… 门“吱——”地一声被推开了,一个戴着圆框眼镜的眼圈很重的男性走了进来:“五条先生,好了…吗……” 他用一言难尽的目光看着室内的一片狼藉。 “哦是安吾啊。”五条悟带上笑容,高兴地挥挥手。 名为坂口安吾的政府职员不着痕迹地捂住了胃。 好说歹说劝五条悟别玩了,坂口安吾叫外面待机的异能部队进来,把这些同样疑似跟羂索勾结,导致横滨爆炸事件的咒术师一起逮捕归案。 五条悟抱着手,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些人一个个在面前走过。 这其中地位最高的那位一直没说话,直到经过五条悟身边才停下。 “五条悟,你当真要毁了咒术界的根基?”看上去年龄很大的男人凝视着他的眼睛。 五条悟盯着男人浑浊的瞳孔,面无表情:“根基?你说谁是根基?你们?” “六眼——你!” “嗤。” 两边的军人往前拉那个男人,就像是在扯动一块石头,男人纹丝不动。他盯着五条悟,声音阴冷的仿佛从地缝里挤出来的:“你回来之后,大家都这么信任你,就不怕他们心寒吗……?!” 他刚说到这里,两人身后过来一个人。 “五条君,还差一个人,你……” 五条悟脸色如常地挥挥手:“还差这个是吧,老人家走不动了呢,马上马上。” 男人也看见了来人,马上就明白了一切,他脸色铁青:“加茂宪纪你竟然——!你投靠了五条悟?!” 来人是目前加茂家的家主——加茂宪纪。 他穿着一身非常古风的深色狩衣,眯着眼睛,年龄不大,是京都院出来的学生,其实只比禅院惠和虎杖悠仁他们大两届,前两年甚至还一起办过交流赛。 “啊是藤原阁下啊。”青年很有礼貌的打招呼,就像这里是什么咒术师聚会一样,但他嘴里的话却很不客气,“您在说什么废话,我不投靠咒术界最强……难道还能指望您吗?” “在您和各位前辈的悉心指导下,短短一年时间,咒术师的死亡率相比往年,提升了7倍。”加茂宪纪面无表情,但声音仿佛都要挤出血来,“这一切都是拜您和那群蠢货所赐,您竟然问我为什么会投靠五条悟?” “你竟然把这一切算在我们头上?!”老人阴毒地盯着他,“这一切明明都是夏油杰和五条……” “我不关心。”加茂宪纪打断他的话。 他甚至又重复了一遍:“我们都不关心。” “谁能让我们活下去我们就相信谁。”加茂宪纪听见了刚刚他对五条悟的质询,青年说:“先不说五条悟一直以来对咒术师的救助,只看五条君归来后没有对你们大开杀戒,这足够证明他的可信了。” 老人斥责:“天真!” “那又如何。”加茂宪纪不为所动,“我们所希望的,也只是回去过去的日子而已。” “我们愿意相信五条悟。” “虽然这么说有点过分,但能请您安心去死吗。” 短短一年间,那个曾经还稚嫩的敬畏着权势的年轻人已经被鲜血与死亡打磨的面目全非。面对这个在另一个领域中站在咒术师顶点的老人,他的神色中再也不见了曾经隐藏的畏惧。 老人看上去怒极,在他张嘴想说什么之前,一直没说话的五条悟拍了拍手:“闲聊就到此为止啦。” 他随手一拍老人的后脑,对方一声不吭地晕了过去。 / “所以说这次的事件到底是怎么回事?” 侦探社的众人团团围着江户川乱步听故事。 “……笨蛋有这么多吗?”江户川乱步嘴里塞着点心含糊不清的说。 “快说啦,全世界第一的名侦探。” 江户川乱步哼哼两声,能看得出来他很高兴。 “本质就是一群笨蛋争权夺势之下的实验事故罢了。” “啊是说最开始的爆炸是吗?”织田作之助趴在椅背上看认真的看热闹,“那个大学生是?” “出来郊游意外撞破实验基地的倒霉蛋。”乱步顿了顿,“他那些失踪的朋友,就算没有被杀,也一定都死在爆炸里了。” 谷崎皱了皱眉,问:“那个黑色太阳是?” “跟中原中也有关,其他不能说。” 谷崎的妹妹直美顺势问:“那黑阳不是差点掉下来了吗?是谁解决的啊?我这两天看网络上都在讨论……” “月下未来和中岛敦。” 站在最后把头转向窗外仿佛在看风景的芥川龙之介发出一声类似“啧”的气音。 “那后面第二次爆炸呢?是怎么回事呀大侦探?” “这个也不能说。”江户川乱步有些不耐烦的鼓起脸颊,“接下来是最后一个问题啦!” 一阵哀叹。 旁边围观的事务员举手:“江户川先生,这两天社长去哪里了?” “去给笨蛋们收尾。”乱步含糊不清的说,“社长回来后,漂亮眼睛君估计就能得偿所愿了吧。” / “五条君果然是最大的阻碍……吗。”戴白色棉帽的青年缩在转椅上,在他的上下左右罗列着数块电脑屏幕,“不,那个月下未来也很棘手。” “幸好他死了。” 房间里黑漆漆的,只有电脑屏幕亮着光。 男人话音未落,从他身后伸出一个白色的脑袋来。 “陀君这次失败了吗?” 戴白色棉帽的青年、也就是费奥多尔笑着点头:“是呢,大失败。” 果戈里看了看他的表情:“感觉不像哦。” 费奥多尔笑了笑。 果戈里问他:“你为什么要确保中原中也是第一个到达爆炸现场的?” “毕竟同样都是重力异能嘛,觉得能形成特异点。”费奥多尔懒懒散散的解释,“试一试又没什么。” “本来想拿它当诱饵吸引大家聚集到一起的,没想到被意料之外的人选破坏了计划。” 果戈里:“陀君想让他们打起来?” “摸底嘛。”费奥多尔摊手:“而且我以为至少能杀死中原中也的,没想到也失败了。” 果戈里恍然大悟:“你跟羂索说咒灵操术能吸收中原中也?” “嗯嗯。” 果戈里:“实际能吸收吗?” “我怎么知道。” “哈哈哈陀君好坏。”果戈里探头看屏幕,屏幕上有五条悟、有警车、还有各种各样被押送的犯人们,“这些是什么?陀君做的?” “不过是愚蠢的人们罪有应得的故事罢了,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哎——?” “不是常有这样的事吗?鹰派鸽派什么的,咒术界也是这样,分为五条悟派,和非五条悟派,现在只不过是前者大获全胜了而已。” 果戈里打了个哈欠:“这不好吗?” “嗯……好不好呢。”费奥多尔撑着下巴注视着屏幕上的五条悟,“虽然可以拖累五条悟的精力,但那个人据说时刻在用反转术式更新肉体呢……他真的是人类吗?” “接下来要对付他?” “那就看我老板羂索的意思了。” “这次准备待几天?” “应该待不长。”费奥多尔好像想起什么高兴的事一样笑起来,“我有预感,这次我说不定能得到有用的线索。” “——有关于‘书’的线索。” / 夏油杰拎着购物袋走出便利店。 不用抬头就知道有视线在盯着他。 “嗨,悟,你真是执着呢。” 便利店门口的自动贩卖机前面站着个高大的男人,他穿着一身黑衣,白色的头发用黑色的眼罩全部向上竖起,虽然是个帅哥,但这么穿衣的话,只能让人觉得可疑。 男人嘴里支出来一根白色的糖棍,臭着脸在注视这边。 确切来说,在看着夏油杰。 “那你老实回答啊,未来在哪里。” 夏油杰头疼地按了下眉心。 “暂时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就是不能说的意思。” “……你是不是对未来……” “我没有!” 两人一前一后大步走在夕阳余晖中的小路上。 这段话车轱辘一样来来回回说三天了,导致他看见五条悟就头疼。 久别重逢的喜悦早就在第一天就被问题儿童五条悟折磨没了。 五条悟也快气死了,月下未来前脚答应等他,后脚人就没了,夏油杰也来这出?!前脚点头答应帮他照顾未来,后脚给他留了个便签纸写个电话号码就跑了? 这合理吗??? 要不是他多留了个心眼,就真要让夏油杰跑了! 夏油杰还不告诉他未来被藏在哪儿了! “说到底,杰为什么要把未来藏起来?!”五条悟皱着脸质问他。 夏油杰也很头疼,月下未来目前算是他老板吧?之前也特意跟他说过要绕着五条悟走。在月下未来可能没死的现在,绕着五条悟走这不是很正常。 但他又不能解释说为什么他要听月下未来的……怪怪的……直觉告诉他最好不要解释…… “那说到底,你为什么要找月下未来?”夏油杰叹气。 五条悟抿着嘴不说话了。 白色的糖棍垂在嘴角,他看上去有点失落。 夏油杰又想叹气了。 “你们到底怎么回事?” “极恶诅咒师这么八卦干什么……”五条悟嘟嘟囔囔。 “那你要再祓除我一次吗……啊,抱歉。”夏油杰揉了揉脑袋,“总之过两天给你答复。” 现在这个局面太棘手了,他干脆随手拉开了路边商店的大门,一道咒灵在他打开大门的瞬间落下,夏油杰一步迈出,没了身影。 这是他新收的咒灵,可以借由“门”这个媒介实现短距离空间转移。 其实五条悟想追踪还是能追踪得到的。但一般来说,这就是今日拒绝交流的意思了,五条悟也不想把夏油杰逼的太紧,原因…… 他在夏油杰的态度中看到了另一种可能。 夏油杰不明说,无非是怕给他虚假的希望。 五条悟追了他三天,话在嘴边,终究是不敢问。 纸做的糖棍被牙齿缓缓压扁,五条悟一个人站在灯光下,盯着自己的影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 另一边,夏油杰开锁进门。 这是一间很普通的二居室日式公寓,卧室里面铺着被褥,上面躺着个没有呼吸的人。 ——月下未来。 他依旧维持着死亡那天的状态,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没有一切活人应有的生理活动。但他的皮肤和肢体却没有如死亡之人那样开始变的僵硬。 他的时间像是停在了死亡的瞬间。 夏油杰也考虑过是不是该找人看看他的情况,不过他目前的身体毕竟还是系统的召唤产物,一种莫名的直觉让他觉得,等等吧,再等等。 他开灯进门,放下手里的东西,探头看了眼月下未来,还是没有变化。 就在他收回视线的瞬间,始终毫无动静的月下未来,手指又微微颤动了下。 第67章 【系统通知:宿主生命体征消失,按照初始规则,系统即将解除绑定,3,2,1,解除成功。】 【系统通知:按照宿主月下未来26分37秒之前的认证指令:“月下未来死后,系统将自动转移绑定至子系统所有人‘五条悟’。”】 【系统通知:转移失败。(失败原因:按照初始规则,为保证任务完成,因主任务失败而解除绑定的生命体不可作为主体二次绑定系统。)】 【系统即将脱离,系统即将脱离。】 【能量不足以再次选定宿主,系统即将……即将……关闭所有功能,沉默寄宿在个体“五条悟”身上,和这个世界一起走向最后的末路。】 【感谢您的使用,特此通知,祝您……】 【系统紧急通知:宿主月下未来精神体征复苏,按照初始规则,系统即将再次绑定月下未来。】 【3,2,1,绑定成功。】 【欢迎您的归来,愿我们合作愉快。】 / 汽车驶过的声音从窗外传来。 糟杂的人群喧闹声像海浪一样拍打着窗棂。 有阳光落在床边,落在月下未来的手指上。 籞5 僖5 在空无一人的房间中,他睁开了眼睛。 月下未来注视着浅色的仿木质天花板,隔了好一会儿,仿佛才注意到视线中那个莹蓝的系统一样,将视线聚焦在它身上。 【欢迎回来,月下未来。】 还是同样的电子音,还是同样的蓝盈盈光球,但系统仿佛一夜之间长大的孩子一般,语气变得沉稳了起来。 【你还好吗?】 月下未来没说话。 他用手撑着榻榻米坐起来,手指落在阳光中,他像是看到什么难以理解的现象一般盯着那明亮的颜色看了一会儿,猛地把手抽了回来。 系统又问了一遍:【月下未来,你还好吗?】 月下未来还是没说话,他左右转动着视线,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此时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他踉跄着站起来,走出客厅,视线匆匆在布置简洁明快的客厅中巡视一圈,然后跌跌撞撞走到了玄关。 这里有一面很大的穿衣镜,清晰地倒映着面前的一切。 月下未来站在镜子前,单手扶着冰冷的镜面,站住不动了。 系统问了第三次:【月下?】 月下未来的瞳孔猛地颤动了一下,他与镜子里的自己视线黏着在一起,张了张嘴,像是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一样,慢吞吞地说: “……我死了。” 【你还活着。】 “不,我第二次死了。” 【但你现在还活着。】 月下未来张嘴,又闭上,他不再反驳它,又沉默了好一会儿,低声说:“我跨过了那条线。” 系统:【?】 无形的力量在空气中鼓动起来,有黑色蛛网般的纹路从月下未来裸露在外的手脚和额头延伸出来,它们爬过他的右眼,覆盖了侧面的脸颊,一直延伸到脖颈,而手脚上的纹路最终停在手肘和膝盖的上端。 月下未来伸手脱下上身的T恤。 纯白的棉质布料堆叠在地板上,九根纯黑的管鞭从他背后皮肤中抽出,每一根的尽头都带着仿佛钩锁般的尖刺,它们看上去锋利又危险,此时却温驯地游走围绕在他身边。 月下未来安静注视着这一切,他的眼睛闪烁着熟悉的蓝紫色泽,是魔眼。 系统一时愣住了。 月下未来仿佛自言自语一样说:“鬼王之血侵蚀到了身体,鬼血的侵蚀性好像比木遁高,它们融合了。目前大幅度提升了身体的基础素质和自愈能力,多出了管鞭,能小范围变形自己的肢体,但没有拟态,不能催生植物了,种子也不能用了,不过作为代替的是,可以用自己的血来替代种子……” “……魔眼的等级好像比鬼血高,不然眼睛应该会变成红色……” “我没有完全被同化,所以应该没有原本的鬼王强……也没有血鬼术和更多的心脏和大脑,但与此同时也不会被阳光致死……” 月下未来蹲在客厅里,把手从阳光下面收回来,总结道:“不过会觉得很难受。” 九条漆黑的管鞭“唰唰”掠过地板,每次抽击在空气中会带出细微的爆鸣,它们看上去如臂使指,顺次被他收回到后背的皮肤中。 月下未来又站回到镜子前。 黑色的纹样融雪般在皮肤上消失,他注视着自己的眼睛。 “在死亡之前的那几秒,我呼唤了力量,它回应了我……” “系统,我跨过了那条线。” 他的语调既没有高兴也没有失落,镜子中的月下未来带有一种异质的平静,看上去有些怪异。 【宿主,你在害怕吗?】 “嗯。” 【你害怕会伤害你不愿伤害的人吗?】 “我不知道。” 蓝盈盈的光球在他脸颊边绕了个圈:【我翻找了系统记录,目前加载过鬼血天赋的人有13个,但他们几乎都变成了另一个无惨。】 【抱歉,之前我不该给你提供这个选项的。】 “不是你的错,没有鬼血我早就死了。” 系统感觉没由来的伤心。 【但你好像还能维持自己的意志,所以是你做了什么吗?】 “首先说,我并没有完全加载了这个天赋,不然魔眼和木遁会被直接覆盖。我有限度的获得了力量,代价自然也是有限的。在这个基础上,我用术式固化了自己的灵魂。”月下未来慢吞吞地说,“然后,我定下了束缚。” 【束缚?】 “这份力量,将对五条悟无效。”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说:【这不太好。】 “是不太好。”月下未来认同,“这对五条悟不公平。” 【不,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这条束缚,看上去只是你给自己增加了弱点,来以此抵抗鬼血的侵蚀性,但更确切来说,应该是你将自己灵魂的一部分锚定在了这个名字上,增加了支点,来对抗鬼血。如果被支点对象知道了这点,可以做的手脚就太多了,你会很危险。】 “你说的对,我会给他带来额外的负担。” 【……?】 “我并不想成为无惨,之后会考虑新的出路。只是当时……当时我找不到比这个名字更可靠的存在了。” 月下未来从镜子前面离开,他看上去比刚醒来时正常多了。 好像说到那个名字就打开了某个开关,他的眼神终于带上了星星点点的光,甚至连系统监测中的数值曲线,看上去都更像是个活人了。 系统从后面跟着他,看他从柜子里找出衣服换上,然后拿起墙角的黑伞,开门出去。 【……月下,你……】 “嗯,我知道我这样很不正常。”月下未来想起自己没拿钥匙,又回身去拿,他随手一拉门把,随着“哐”的一声响,已经被带上的门锁整个被他拉断了。 月下未来尴尬地缓缓松开手。 铝合金的门把手上凹陷下去几个清晰的指印。 他还没适应新改变的身体素质。 “没关系的。”月下未来回屋拿上放在桌子上的钱,再次经过玄关前的试衣镜,他尝试着对镜子里的自己微笑,嘴角僵硬地向上提起,镜子里的人看上去像是个面部失调的僵尸。 他收回表情,用手按着嘴角向下撇,做出个“へ”的嘴型。 系统球围着他绕了个圈。 月下未来在镜子里看着系统,他的眼睛带着笑意:“没关系的,我就悄悄依赖前辈一会儿,就一小会儿,在他意识到之前我就会恢复正常,不会让他知道的。” 系统:【……】 它感觉自己升级升了个寂寞,多好的涵养也要被气死了。 他们说的是一回事吗? 是吗??? 它只是在说五条悟不可靠!人类不可靠!而不是在谴责宿主给谁的心灵增添了负担!它像是那种道德感很强、会担心谁心灵纤细的那种系统吗?! 不,它只关心它的任务对象。 但月下未来只觉得自己结束了一场对话,他收回手,带上门,走出公寓楼后,打开伞遮住露在外面的皮肤,拉低棒球帽的帽檐,汇入人群。 今天街道上意外的热闹,一大群男男女女不知道在等什么,很多手里还拿着很多花花绿绿的旗子,上面写着什么“信息自由”“政府不作为”“我们需要真相”“反对把控咒术师”之类的。 月下未来路过一个高中生,对方高举着印着五条悟头像的牌子,上面写着“他是谁”。 月下未来:“?” 系统无感情的棒读:【荒神事件引发了民众新一轮对咒灵的恐惧、对政府不作为的不理解,但从事件发生至今三日,我们除了知晓了咒术师真正面对着什么以外,仍没有得到任何说得上有诚意的解释……】 也不知道是从哪个新闻口播上抄下来的。 月下未来愣愣地点点头,继续往前走。 系统没好气的问:【你这是要去哪儿?去找五条悟?】 月下未来竟然沉默了。 系统:【?!】 系统惊喜:【你终于想通了?!】 “……”月下未来慢吞吞的说,“怎么可能……” 【那你要去哪儿?】 “横滨。” 他只是打算去横滨天坑和之前战斗的大厦看看情况。 顺便说他目前所处的位置是东京,估计是他昏迷的时候被夏油杰弄回来的。但横滨和东京距离不远,新干线几十分钟的路程而已,他想过去看看也正常。 “话说系统,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你的系统日志?什么叫‘能量不足’?什么叫‘沉默寄宿’?还有‘因主任务失败而解除绑定的生命体’?嗯?是说五条悟?” 【……就,字面意思。】 月下未来买票上车,一边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色,一边听着系统说话。 【我有跟你说过吗?你是我的最后一任宿主了。】系统的电子音平静而无奈,【我有说过的对吧,你失败了,世界就毁灭了。】 月下未来:【你不能再换宿主了吗?】 系统:【单纯的换人当然可以换,但能量不足以做出符合条件的挑选了。】 【那五条悟?】 系统:【只看条件的话他是符合的,但就像字面意义上说的,他……他曾经是我的宿主,但他失败了。从系统规则来说,他不能第二次成为任务者。】 系统之前一直看五条悟不顺眼,是这个原因吗? 月下未来敏锐地察觉到其中信息:【他失败了,世界没有毁灭吗?】 【时间重启。】系统说,【这不是第一次时间重启了。】 系统比他想象中能做到更多。月下未来暗中思忖,不是第一次,那这到底是第几次? 他这样问了,系统却没回答。 【话说你既然能重启时间找宿主的话,为什么不能直接重启到正确的时间点?】月下未来问。 【我不知道。】系统说,【我有很多记录被时间隐藏了,如果不到正确的时间,我也不知道内容。但我猜测是有什么必要条件没有满足。】 月下未来很冷静:【可如果五条悟都会失败的话,我看不到任何我会成功的可能。】 系统沉默了下。 【这部分的内容应该会在一阶段结束之后向你开放。】 【开放有什么用……】月下未来无可奈何,【我是说五条悟都……】 【那就没办法了。】系统抢答说,它用一种过分释然的声音试图安抚他,【放心吧,就算是世界毁灭,我也会陪你走到最后。】 【……谢谢,不用。】 过了一会儿,月下未来小声咕哝:【好没用的系统。】 系统假装没听见。 / [横滨站到了——] 月下未来下车后,又搭电车往天坑那个方向前进。 一路上人越来越多。 等他下车的时候,原本比较偏远的城区仿佛是什么节日庆典的活动现场,已经可以称得上是人山人海了。 系统解释说:【没办法嘛,横滨爆炸的关系,是这场游行活动的主场地点。】 月下未来没办法,找了栋大厦登高望远,远远看了眼天坑那边。短短几天那边还没清理干净,外围很远的地方就架着封锁线,不少工人和军警还在那里活动,但好像该救的活人都差不多救出去了,救援队的标志远远能看到,但没几个救援人员在天坑里面活动。 系统:【政府派了不少异能者来救人,所以进度很快。】 月下未来点点头,又去他跟羂索战斗的地方看了看。 那里也被封锁了,他站在远处让系统扫描了下,想看看有没有能用的线索。 该听说的他已经听系统说过了,比如羂索本体还是跑了,新的三刻构想正式启动,系统抽空把那剩下的17个荒神实验室举报了……还有,五条悟看见了他的死相。 月下未来坐电梯从大厦上下来,他推门出去,在马路正对面,是个白色电话亭。 他迈步就想走,但脚怎么也不听使唤。 ……想给…打个电话。 穿西装的男人、结伴的少女、推着车子的老人、面前的人路过了一个又一个,月下未来捏紧了手指。 ……只是电话的话,是可以被允许的吗? 从来没有人会因此斥责他,但死人本就不该打扰活人的世界。 他不该去打扰五条悟的生活。 可能这只是借口。 如果是在这场变故发生之前,如果是在复活之前,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产生这种妄念,但五条悟的态度却给了他些许迈步的勇气。 明明是他主动逃走的。 可只要一想起五条悟第二次见到他的尸体,那个人可能、也许、会伤心…… 他、他想报个平安。 对,他只是想报个平安。 捏着从旁边小店里兑换的零钱,月下未来拿起听筒放在耳边。 漫长的“嘟——”“嘟——”声过后,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喂?这里是五条。” “……” “喂喂?” “……” “没声音唉,骚扰电话?” 能隐约听见五条悟旁边有人说:“五条君,这里在开会,要讲电话请出去讲。” “啊抱歉,好像是骚扰电话,这就挂……” 塑料听筒在他手中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月下未来的嘴唇张张合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透明的泪水溅在手背上。 这次是怕对方听到,他用另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嘴。 五条悟像是将手机从耳边拿开了,声音逐渐变小:“不应该啊,不是说这是特制手机吗,我怎么会收到骚扰电话……” 月下未来无声将额头抵在电话机旁边的金属挡板上,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手上的廉价听筒中。 泪水落在地上,打出一个个小小的圆形阴影。 电话马上就被挂掉了吧。 他不会有勇气再次拨出这个号码了。 他高估了自己。 仿佛能听见五条悟的手指无声按压在手机屏幕上的声音。 月下未来闭上眼睛。 在听到他的声音之前…… 月下未来从未发现,自己是如此的思念这个声音。 他是如此的想念这个人。 他在黑暗中等待着电话被挂断的那一瞬。 但更加出乎意料的声音响了起来: “喂!” 五条悟再次将手机凑近了耳边。 “是未来吗?” “这个呼吸频率……是未来没错吧!” 泪水从眼眶决堤,在这个狭小的电话亭中,月下未来自然地露出了刚刚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温柔微笑。 第68章 横滨,城市街头。 四五个少年举着巨大的横幅在街道上并排前行,拿着手幅的少女高高举起手臂,成熟的男人沉默地走在人群边缘,愤怒的老人一边叹气一边大声怒骂着这不公的一切…… 边缘,有白色金属构成一座窄小的房子,在被分割的玻璃窗后,熙熙攘攘的人群像鱼群般从左右从容掠过。 黑色雨伞放在墙角,青年站在这喧闹中唯一的寂静之地,背对阳光,在电话机前面专注地倾听着话筒对面的声音。 / 东京,市政大厦。 在声音的另一端,五条悟不顾身后工作人员的阻拦,推开椅子站起来往外就走。 “哎您不能——” 五条悟摆摆手,甚至顾不得解释一句,头也不回地推门出去。 门“哐”地一声合上了,会议室里的人们面面相觑。 五条悟全部的注意力此时都集中在这小小的手机上,他轻轻吸气,忍住想要一遍遍追问的冲动: 是未来吗? 真的是未来吗? 为什么要走? 为什么死去? 又为什么……不肯依赖他哪怕一次。 但那天,如果未来向他求救,他就一定能及时赶到吗? 这个问题沉甸甸地压在心里,五条悟知道这么想没意义,但依然会问,会想,他会想知道是不是因为未来知道他没办法及时赶到,所以直到最后都一言不发。 五条悟没办法拯救所有人,但至少…… 至少…… 不过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先放在一边,他现在首先要做的是—— 五条悟放软了声音,用安抚性的语气问:“未来,是未来吗?” 对面没人说话,只有轻微的吸气声。 有风撞在窗户上的声音,背景传来人群游行的糟杂音调。 五条悟闭上眼睛,用全部的注意力去想象未来所在的环境。 他知道今天有游行,游行人群遍布全国,但主要范围还是在东京和横滨。 他们在喊什么? 未来现在在哪儿? “未来,跟我说说话吧。”五条悟仿佛在哄诱什么胆小的动物一样,声音又轻又软,“那天我接到消息的时候,真的吓了很大一跳哦。” “突然给我说什么横滨被炸了,又突然升起了第二个太阳,什么咒灵竟然在救人……那群蠢货就知道喊什么‘快让五条悟回来’,有没有搞错,我当时可是在美国唉,机场又炸了,一时半会儿根本回不去……” 他故意说的可怜:“他们就知道使唤我,我说回不去他们竟然跟我讲‘你自己想想办法’,有没有搞错,那可是地球的另一端,他们是不是超过分。” 他顺嘴胡诌,那天真实的情况是:对方半句话没说完就被他直接挂了电话。 但月下未来不知道,五条悟肯定他不知道。 五条悟闭着眼睛一脚跨出窗外,凌空一步步迈向更高的天空。 “那天到横滨之后第二次吓了一跳哦。” “未来,是你解决了特异点吧?” “拯救了中原中也?” “重创了羂索?” “挽救了这座城市、这个国家、甚至是更多人的命运?” 他轻笑一声:“侦探社和中也让我给你带声感谢,还有更多人都想谢谢你。” “谢谢你,救了大家。” 五条悟在高高的云端上睁开眼睛,那双不可思议的眼睛中倒映着云层、映着真实的笑意,他的声音在另一个人的耳中比什么都要好听,更别说他此时说的话: “未来,我引以为豪的未来——” “你做的很好。” 他是真心的。 就因为是真心的,在另一个人的耳中,引诱船只触礁的人鱼歌声也不过如此。 洁白的云层在五条悟周围被风扯动着抽出细长的丝线,有那么一瞬间,听筒两边只剩下持续而轻缓的呼吸声。 一道绵长,一道压抑,隔着漫长的距离交织在一起。 “……前辈。”听筒对面,终于传来那道熟悉的声音。 月下未来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像是丝毫没有被五条悟的话语扰动心神。 五条悟笑着歪头:“嗯?” “……拜托了。”月下未来说,“不要过来。” 听筒后的声音很平静,细听却又像是压抑着莫名的颤抖。 “对不起,我……” 五条悟停下脚步,上次的跨海瞬移让他对于[无下限]的长距离瞬移又有了新的进步,不过是几句话的功夫,他已经站在横滨千米之上的高空。 湛蓝的眼睛中倒映着密集的城市建筑,他确信月下未来就在这里。 但未来让他不要过来。 月下未来说:“……对不起,我还没有做好见面的准备。” 五条悟敏锐地察觉到不对:“你别挂电话。” “……” 原本的话到嘴边又被他咽回去,五条悟话音一转:“好,我不去,你别挂电话。” “……” 五条悟紧紧地盯着小如玩具的城市,看着那些比蚂蚁还要小的人,他说:“我想听听你的声音。” 未来的呼吸明显急促了一点,他像是放弃了原来的打算,犹豫了下,还是没有挂断通话。 五条悟勾了勾嘴角。 “话说杰是不是在你那边?” “嗯……”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你竟然还帮他瞒着我?你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的。”五条悟故意不提那些让人伤心的事。 “……是我召唤了他。” 五条悟猜到了。 他眨眨眼,故意问:“是为了我吗?” “不是。”这次月下未来完全没有一点迟疑,这句话好像已经被他练习过千百次一样被毫无犹豫地在口中吐出:“我只是想借用夏油前辈的术式找出羂索。” “嗯嗯,杰确实好用。”五条悟敷衍地附和他,并不深究这句话的真假,“所以你们确实是在一起玩是吧?搞小团体,不带我,嗯?是不是有点过分?” “……前辈,能禁用女子高中生的人设吗?” “不能。”五条悟的声音带着笑意呼唤,“未来。” “?” “未来。” “……我在,前辈。” “怨恨我吗?” “什——?!” “对不起,我没能救你。”五条悟的声音依旧轻柔,但他的目光却像神明一样严酷,他始终注视着下方的城市,此时六眼终于停留在下面的某一条街道上。 在街道的最中央,有一座白色电话亭。 而通话对面的月下未来,第一次传来可以说是激烈的情绪波动: “前辈你在胡说什么?” 五条悟还想说什么:“对不起,我……” “我没有向前辈求救!”月下未来好像是真的生气了,他压抑着语气,但没能完全压住音量:“所以前辈没有一定要来救我的责任。死亡也只是我自身无能罢了,你并没有答应我什么,所以你没有要向我道歉的义务——” “可我想救你。”五条悟说。 月下未来像是突然被掐住了脖子一样声音戛然而止。 他的呼吸急而短,五条悟仿佛能听见未来急促的心跳声。 于是他把这句话重复了第二次:“我想救你,未来。” “……” 五条悟注视着那座孤岛般的白色电话亭,几乎是下一秒,他闪现在那条街道上,在游行的人群之中,在那座白色电话亭之前。 电话尚未挂断,但电话亭中空荡荡的,五条悟无视了身周所有惊诧的眼神,他推开门走进去。 电话亭的话筒被放在话机上面的平台上,虽然五条悟已经看不到了,但这里估计会有个莹蓝的系统被放在听筒前面当传话筒。 他站在电话机前,问出最后一句话:“为什么不向我求救呢?未来。” 电话被挂断了。 五条悟垂下眼睛,捡起墙角被主人遗落的黑伞,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转身腾空离去。 / “哐——” 某条偏僻小路中,井盖被人从下面掀开。 一个人影从地下水道中爬出来,又把井盖放好扣回去。 然后一副看上去很累的样子一屁股坐在地上,把头埋进膝盖里。 【你怎么了?后悔了?】系统绕着月下未来的脑袋飞来飞去。 月下未来点点头,又摇摇头。 刚刚系统提示他说五条悟正在接近的时候,月下未来就跑了。 说对不起的时候已经溜进下水道了。 为什么跑呢? 他不知道。 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跑出很远的距离了。 是因为他不想见五条悟吗? 好像也不是。 他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加思念那个人的身影,想念他的声音,希望看见自己的倒影映在那双眼睛中的样子。 为什么要跑呢? 【月下,你在害怕什么?】 月下未来把颤抖的手指藏进掌心,他身后,漆黑的管鞭在他衣服下面一闪而逝,对面拐角处聚集的三五只黑色毛球像是气球一样被一一戳爆。 这种毛球他们已经见过很多次了,由咒力构成,但没有咒灵的特质,好像能增强部分咒灵的能力,但不能被咒灵操术收服。这东西现在变的越来越多,而且,能看见它们的普通人好像也越来越多了。 不是什么能让人乐观的发展。 三五个小混混不知是看见了那毛球还是看见了管鞭,像是在寻找什么一样探头探脑地走进了这条小巷。 刚刚一闪而逝的黑影没有找到,但看到了一个坐在阴影中的青年的背影。 那背影清瘦,看不见脸,衣服穿着不错,黑发微长,虽然发尾有些参差不齐,但就算坐在地上,姿态也是端正的。 几个小混混对视一眼。 不怀好意地嘿嘿一笑,彼此都明白对方的意思。 他们最喜欢这种看上去好欺负的小少爷了。 哪怕榨不出钱来,只是看这种好人家的孩子痛哭流涕的脸,就足够他们拿时间来“找乐子”了。 “喂!前面的小少爷!” 几个小混混笑嘻嘻地围上去,为首的男人戴着条金链子,几步走到近前,青年坐在地上仰头不知道在看什么,好像没听到他们的叫唤。 男人一边骂骂咧咧地说着“没听见大爷我喊你吗?”下意识就想一脚踹过去。 这动作他已经做过千百次了,不用思考就知道这长得不错的小白脸下一秒就会被他一脚踹一跟头,然后一边哭唧唧地想爬起来一边软弱地指责他们“你们在做什么”“你们不能这么做”。然后用不了几秒钟就只能满脑袋血地趴在地上求饶。 意识到疼是在下一秒。 事实没向他想象中的任何一种发展。 坐在地上的青年安静地回头看他,那双眼睛的颜色是那么深,像是两口幽深的井,里面什么感情都没有,只是如实的倒映着金链子惊诧的脸,和喷溅的血。 在金链子睁大的眼睛中,他踢出去的脚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刀锋斩断了一般,膝盖以下的部分瞬间和身体被分割在两段空气中,血喷溅他自己脸上,剧烈的疼痛席卷了周身上下,但他不敢动。 在他额头前面,一段漆黑的像是绳索的东西带着利刃、不知何时正在悬浮在那里。 冰一般寒凉的利刃浅浅地碰触了他的皮肤。 一道血线顺着鼻梁流下来。 本能疯狂地叫嚣着恐惧,金链子的泪水和口水一起不受控制地涌出身体,不能动,不敢动,只要有一丝一毫的异动感觉就要被杀。 他的眼球僵硬地移动到眼前。 在那闪着寒光的利刃后面,一只苍白的手漫不经心地捏着它的后端往后拖。 那青年不知何时站起来了。 他凑在金链子的面前,脸上是不合时宜的散漫。 “……回来,不行,不能杀……”这怪物嘟嘟囔囔地自言自语:“……前辈…不会,所以不行……” 金链子听不太清这怪物都在说些什么。 他跌坐在地,这才发现,他那些朋友几乎都被砍掉了一只手或一只脚,鲜血流了满地,几乎所有人都拿恐惧的目光看着面前的这个怪物,但没人敢叫,没人敢动,空气中有什么寒冷又锋利的东西膨胀了起来,他们甚至连呼吸都怕触怒了他。 从怪物的背后延伸出数道黑色的线,金链子几乎绝望了,他想要孤掷一注地向外逃,但恐惧让他整个人仿佛被冰封一般僵坐原地。 就在这时,巷口传来一道男人的声音:“月下未来?” 那怪物抬头去看。 巷口站着一个穿袈裟的男人,黑色长发披散在肩膀上。 几个小混混趁此机会连滚带爬地逃离了这片可怖的地狱。 漆黑的爪牙被收回去,披着人皮的怪物慢条斯理地整理起被扯歪的衣服。 夏油杰歪头:“月下,你在做什么?” / 月下未来和夏油杰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往回走。 门还没修好,但谁也没在意。 夏油杰坐沙发上,刚想说什么,手里的手机发出了来电提示。 他看也不看地按掉,没过两三秒,又震起来。 夏油杰浮在脸上的笑容带上了真情实意的杀意。 五条悟有完没完? 他捏着手机往后一递,一只咒灵出现在他身后,“啊呜”一声,张嘴把手机直接吞进了肚子里。 世界清净了。 月下未来从厨房里拿了两瓶水放在桌子上,坐在他对面。 夏油杰双腿交叠,手放在膝盖上。 “我估计要离开一段时间,在我走之前,咱俩谈谈?” 月下未来点点头。 “行。” 第69章 “嗯,好,行,我没意见。”五条悟按灭手机,不高兴地冲面前的某位官员摆手。 说某位,因为面前站着好几位,他没注意是谁跟他说的话。 “五条悟你……!”男人气的半死,又不敢说什么重话,毕竟这是那个一回归就确认是世界最强的五条悟,是咒术界、甚至可以说是世界的瑰宝。 但这可是重要的国家会议! 五条悟看上去不仅没把会议放在心上,他甚至完全没把在座的各位放在心上!这个人说打电话就出去打电话了?半路回来一直心不在焉的,一看就完全没在听。 他到底有没有点责任心! 只是男人不忿,有的是人上赶着巴结,更有某位三种发色的老年人在旁边看热闹一样笑眯眯地问: “五条君被女朋友甩了?” 五条悟的脸色成功为这一句话带上了杀气。 “哈哈哈别生气嘛。”夏目漱石笑眯眯地说,“能对五条君的样貌实力不为所动的姑娘可不多见。” 五条悟不高兴,但还是在牙缝里挤出一句:“……是男朋友。” 夏目漱石的眼睛睁大了一瞬,接着大笑出声:“那可就更少见了哈哈哈哈。” “老头你想打架吗……”五条悟目光不善。 “嘛,别生气啊,年轻人吵吵闹闹不是很常见吗。”夏目漱石目光温和,看着五条悟的目光跟看着任何一个年轻人没什么区别:“计划还有段时间才会需要你,趁着这会儿工作轻松,多去哄哄恋人吧。有个不在乎你相貌实力的恋人是很珍贵的经历,要好好珍惜啊。” 五条悟臭着脸没说话。 此时,坐在夏目漱石上首的男人站起来,扫视了一圈在座的人员。 “各位,横滨爆炸事件结束后,国内国外、世界各地,与咒灵相关的恶□□件接连增多,受害者层出不穷。死者增多,人们的恐惧失控,咒灵增多,咒术师的伤亡也会增加,就造成了一个恶性循环。” “人心不安,国家不安,别说日本,整个世界都在动荡不休。” “为此我们需要一个英雄,一个偶像,至少目前的现在,我们需要有人站出来告诉大家——咒灵是可以被打败的。先是五条君,然后是更多的咒术师,更多的普通人,我们一点点的来。只有人心安定了,咒灵才能减少,国家和世界才能再一次安定。” “接下来还是要辛苦大家了,尤其是五条君,可以吗?”男人询问性地看向五条悟。 五条悟面无表情地撇嘴:“我无所谓。” “那由我在此宣布,‘造神’计划,正式启动——” / 会议结束后,几个年龄较大的与会人员一起往外走,五条悟早就走远了,刚才不敢说的话有人也敢偷偷抱怨两句了。 夏目漱石听了两耳朵,无非也就是说五条悟目无法纪无视尊卑,实力强没脑子,那人不敢在咒术师的身份上说什么,就一个劲抨击五条悟自由散漫的性格。 夏目漱石暗中摇头,就听有朋友的后辈小声问:“为什么是他啊?” 这是在说五条悟。 旁边的朋友说:“之前也不是没有尝试过竖立偶像人物,咒术师,普通人都有。” “不行吗?” 朋友沉默了下,回答说:“……失败了。” 夏目漱石在旁边没说话。 失败了? 哪里是一句轻飘飘的“失败了”就能概括的。 一旦成了这个“偶像”、“英雄”,不知道从咒术层面是怎么定义的,仿佛是竖立了个“靶子”,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人们所有的情绪都会向这个靶子蜂拥而至,咒灵和诅咒师的目光也会对准他。 风光享受不了多久。 却死的很快。 前脚拍了个宣传片,后脚就在镜头前面被咒灵吃了的也不是没有。 但五条悟、如果是五条悟的话…… 夏目漱石没由来的笃定,这次应该会成功的。 不仅仅是实力强大与否,他们不需要滥用力量的人。如果五条悟仅仅是力量的奴隶,绝不会有那么多人追随他。只有能把力量锁进笼子里的人,才能称得上是值得信任。 / 夜幕缓缓降临,夕阳透过阳台的落地窗落在地板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光栅,停在两人脚边。 夏油杰说要谈谈,但先开口的是月下未来。 “是夏油前辈带我回来的吧?”月下未来说,“我做了这种事夏油前辈竟然还想要救我吗?真是温柔。” 他说的是秽土转生夏油杰的事。 夏油杰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上去并不觉得高兴的样子。 他问月下未来:“你确实死了一段时间,但我没有回归冥土,是你做了什么吧?” 月下未来也没说话。 两人对视一眼,放过了对方,也放过了自己,一起转移话题。 “前辈想真正复活吗?”月下未来问,“只要我把告密之心送给灵体的你……” “不用。”夏油杰打断他的话,他看上去跟刚被唤醒的时候有点不一样了,但细看却好像又没什么区别。他这段时间很忙,看上去有打算去做的事,周身却又充满了倦怠的感觉。 他依旧秉持着最初的观点:“活人的世界并不需要死人的参与,我做完我的事还是希望能回归我该去的地方,再说,这个世界也并没有哪里一定需要有夏油杰的存在,有些事还是不要强求的好。” “你呢?你还是打算做那什么……重启时间?” 月下未来点点头。 “真不知道该说你是固执好还是异想天开比较好……”夏油杰向后倚靠在沙发靠背上,宽大的袈裟袖子铺在沙发上,他环手于胸,突兀地转移了话题:“悟估计对你很头疼吧?” “啊、啊?” “你对他到底怎么想的?最近他不是在找你吗。”夏油杰看上去比刚刚还要更兴致勃勃一点,“终于看清事实,对他感觉厌倦了?” “……?!” “我们当年赌你对悟的兴趣能维持多久,估计这个赌局还没结束呢。”他探手进咒灵的嘴里掏出手机,作势要发消息,“我要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硝子。” “?!!” 月下未来难以置信这群咒术师到底有多无聊,他赶紧伸手阻止夏油杰。 “……没有,我没有。” 夏油杰把手放在耳边,无声催促着。 “五条前辈……”月下未来踌躇半晌,他不知道怎么说,也不知道该不该说,这时候他的神情羞涩又紧张,看上去又是那个因为暗恋之人一句话而患得患失的普通男孩了。 “我很高兴前辈好像也对我有、有点好感,但,这不合适。” 夏油杰歪头:“哪里不合适?” “……哪里都不合适。”月下未来苦笑,“刚刚您不也说了吗,我们终究是死人,活人的世界并不需要死人来参与。” “这不一样。”夏油杰说。 “?” “这个世界不需要夏油杰。”他理所当然一样地说,“但悟需要你。” 月下未来摇头,又点头:“他不需要月下未来,但他需要夏油杰。” 说完,两人一起陷入了沉默。 夏油杰捂着嘴:“哇他是什么世界中心吗,我觉得你对悟的滤镜会传染,有点恶心,换个话题吧。” 月下未来双手捂脸。 夏油杰:“总之我觉得你还是跟他谈谈吧,他这个人虽然性格很差,但……至少长相还是挺受欢迎的。” 月下未来点点头。 “说点正事。”夏油杰说,“让你的系统帮我查两个人。” 月下未来:“?” 夏油杰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照片,放在桌子上推给月下未来,照片上有两个看上去只有国中生年纪的少女,一个金发一个黑发,照片定格在少女们灿烂的微笑上。 “这是我生前的两个养女,叫菜菜子和美美子。”他垂眸看着照片,手指轻柔地滑过相纸的边缘,“我最后拿到的消息是,她们和盘星教剩下的那些人因为羂索的事发生了争执,之后分道扬镳了。有目击者看见她们在涩谷之变当天进了事件车站,然后就再也没有出现。” “羂索那边我会亲自去问,但如果不是羂索的话。” 他没看月下未来,也并没有针对月下未来,但夏油杰骤然爆发的杀气还是让月下未来感觉有种皮肤刺痛的错觉。 他沉声说:“我想要知道的是,杀死她们的凶手,到底是谁?” / 两人约定好一些合作的细节后,夏油杰就打算离开了。 临走的时候,夏油杰问他:“当时先去救人,你后悔了吗?” 这是说的横滨天坑那天的事,如果月下未来没去解决特异点消耗了战力,如果夏油杰没为了救人分散了咒灵……两人联手,未必不能留下羂索。 月下未来也未必会再死一次。 这种假设没意义,夏油杰只是单纯的好奇。 他已经看出来月下未来状况不对劲了。 怎么说他都是彻彻底底的死了一次,能有什么好状态。 所以夏油杰只是好奇,为了拯救那些不相干的人,错失良机,还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到头来什么都没得到,月下未来真的没后悔吗? 那月下未来后悔吗? 他想了又想,想起早上五条悟跟他在电话里说“你做的很好”……他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 “话说,羂索身边那两个人,好像是夏油前辈以前的同伴?”月下未来说,“抱歉,那两人应该是死在爆炸里了。” 夏油杰摆摆手,同样没说什么,双手拢在袖子里,转身离开了。 门“哐”地一声被关上。 夏油杰往下走了两层,慢条斯理地从袖子里摸出手机放到耳边。 “喂喂,悟,都听到了吧?” 电话那头的五条悟哼哼一声:“解释一下,杰,什么叫‘性格很差’?” 夏油杰带着佛祖般怜悯的笑容道:“字面意思。” 他很有先见之明的把手机远离自己的耳朵,等五条悟的废话喵喵叽叽完了,再挪回来。 五条悟还在说:“你直接把未来的地点告诉我不行吗?非要……” “行了,五条大人,你信不信我前一秒把地址给你,后一秒他就跑了?”夏油杰不耐烦的说,“说到底,你还带着人家的系统呢,要不你先把那玩意拆了再跟我说什么找不到人?” 五条悟不说话了。 “总之你自己考虑下吧,说好的情报费记得打到账上,谢谢惠顾。”夏油杰说完就想挂断电话,五条悟赶紧大叫一声:“等等!” 夏油杰:“又怎么了?” “你真的不来帮我?”五条悟问,“我们这边超级缺人手,忙的连猫爪都想借用了。” “我拒绝。”夏油杰果断挂电话,再次把手机塞进咒灵嘴里。 世界清静了。 第70章 “啪。” 矿泉水瓶被拧开。 冰凉的水流过喉咙,顺着食道一路消失在肚腹,月下未来晃晃瓶子,把剩下的水一口气喝干。 【夏油杰走的时候竟然还把照片带走了。】系统晃晃悠悠地落在桌子上,【好小气。】 月下未来摇摇头:“留在我这儿也没用,他是拿给你看的,你扫描过了?” 【扫描过了。】 “能找到吗?” 【不知道。】系统老实道,【涩谷事变当天的监控视频,能找到的有限,互联网是有记忆的没错,但那种老旧的局域网……只能从别的渠道看看有没有线索。】 “那就拜托你了。” 月下未来醒来后就没吃饭,折腾一天,这会儿缓过神来就觉得饿了,喝了两口水,感觉更饿。他站起来去厨房里的冰箱看了看,除了矿泉水和啤酒外,冰箱里只有些冷冻的生肉,调味料倒是有些,但感觉夏油杰也没在这里开过火,灶具上一层灰。 那他买生肉做什么?难不成是房东送的? 【叫外卖吗?】系统问。 这会儿月下未来也不能再用木遁催生种子了,他刚刚试过,原本生机勃勃的力量变得像是粘稠的沥青,覆盖在种子上的一瞬间,种子像是被强行抽取了所有营养,不到眨眼的时间,手里只剩下一点干瘪的皮。 说到这里,就还有一个问题。 月下未来现在还能吃普通食物吗? 这个问题问到系统,系统也愣了下。 【能、能吧?】 月下未来懒得跟不靠谱的系统计较,他的目光移动到了冰箱里的生肉上。 【你会做饭?】系统好奇。 “会啊。” 系统就看月下未来先洗刷干净锅碗瓢盆,然后把冰箱里的鸡肉拿出来,看他非常潇洒地几刀连带案板一起切成小块,把带冰的鸡肉挑出来放进锅里,把碎裂的案板木茬扔进垃圾桶,锅里倒上水,开火,盖上盖,月下未来靠在冰箱上打了个哈欠。 【这样就好了?】系统纳闷。 “差不多吧,等煮熟了再撒点盐。”月下未来说。 系统觉得自己的主机仿佛受到了侮辱。 它是没做过饭,但它看五条悟做过啊,它是个有常识的系统,月下未来这敷衍鬼呢?! 刚想问,就听月下未来补充了句:“就是不太好吃。” 这能好吃就见鬼了吧! 好家伙,系统可算是明白了,怪不得没见月下未来自己做饭,这神仙做法,什么材料也不可能好吃啊。 系统忍了又忍,还是憋不住,问他:【……你以前也这么做饭吗?】 “差不多?”月下未来回想说,“再买点酱料蘸着吃,想要什么口味就买什么酱料,可惜这边只有盐,不然能再好吃点。” 【就水煮?】 “嗯,熟了就行吧。”月下未来看出系统的嫌弃来了,他试图辩解:“想要吃好的就出去吃嘛,便利店也有很多速食品……我很少做饭,能吃就行吧?” 【……你哪来的厚脸皮说自己会做饭的。】系统感叹出了实话,【你跟五条悟做同学的时候也这样吗?】 月下未来探头去掀锅盖,闻言莫名其妙地看了它一眼。 “我又不需要给他做饭。” 【没一起聚餐过吗?】 “只要有不错的甜品就行了,前辈很好哄的。” 【你会做甜品?】 “……咒术师的工资很高。”月下未来顿了下,说,“我有长期合作的、能帮我跑腿排队的外卖员。” 【……】 / 实验结果出来了,可喜可贺,月下未来还能吃人类的食物,就是据说没啥味道。 但系统觉得正常人吃这种饭也不会有啥味道。 有问题的不是月下未来,而是他煮的饭。 但月下未来觉得不是这么回事。 “之前夏油前辈的咒灵玉搞的我味觉变的有点微妙,但咸甜还是尝得出来的。”月下未来捏了一小撮盐直接放进嘴里,“但现在就是,单纯的,没啥味道。” “其实还不错,我现在吃咒灵玉估计也没啥味道……大概……” 系统围着他转圈,转了一会儿,他吃完饭了,系统检测也出来了。 【没什么大问题。】 “医生对病人都这么说。”月下未来很平静,“说实话吧,我们是一条线上的蚂蚱。” 【你说的真难听。】系统嘟嘟囔囔,【你的身体确实没啥问题,很健康,前所未有的健康,一头龙站在你面前也不可能比你更健康了。】 “但我感觉不到自己是活着的。”月下未来按着心脏的位置,它依旧在跳,但月下未来现在却可以控制它停下。 眼看着系统界面上心跳那一栏的数字越来越低、越来越低,最后变成了0。 可月下未来依旧在这里好好的坐着,若无其事地呼吸着。 就好像他体内的脏器都变成了摆设,血管里流淌的不是红色的血,而是黑色的油,是纯粹的力量结晶。 “我怕不是已经死了吧?现在坐在这里的是我的执念之类的?”月下未来认真地竖起一根手指,“不是有这样的传言吗?某个人已经死了,然后他的异能力变成了他自己,以为自己还活着什么的……” 【……】 【……干点正事吧,好吗?】 月下未来撇嘴,一旦他没有刻意控制,心跳又恢复到正常速度。 刚刚他是在吓唬系统没错,但感觉不到活着也没错……这种感受难以形容,就好像他跟真实的世界被什么给割裂开了,那阳光和风再也进不去他的眼睛。 食物没有味道,生命在他的概念中变成了一个符号,原本的目标也开始变的没有价值。 唯有恐惧,形影不离。 他感觉自己在向深渊滑落,在向着不可知的方向转变,那是比死亡要更加恐怖的无能为力。他泡在黑暗的海水中环顾四周,却找不到一座能让他活命的岛。 他可以确信,名为“月下未来”的自我——他手心里仅剩的那一点所有物,被什么给侵染了。 他曾经以为自己不在乎。 只要能活下去,只要能实现他的目标,这一点代价又算什么。 无知带来的无畏。 在从深海中逃出生天的那几秒中,他曾经真的被鬼血占据了灵魂。 那是只要经历过一次就再也不愿它真正实现的恐怖,也许“月下未来”是无价值的,但他只有这些了。唯有这一点,他不愿意拱手让人。 【你被鬼血侵染了灵魂。】系统说了点废话,【我记得我说过了,以前加载过鬼血的人,无一例外都变成了另一个无惨。说实话,你现在还能保持自我,才是比较令人吃惊的事。】 “那我该怎么做?”月下未来问。 【别管什么任务了,离咒术师和羂索都远一点,找个公司上班,交个正常人伴侣,拥有新的家庭和朋友,保持健康,保持快乐,借由人与人的联系,把自己的灵魂拉回人的这边,然后等待灵魂的自愈。】系统顿了下,失落地说:【我记得这话我也跟你说过了。】 月下未来站在厨房的灶台前,暗淡的夕阳落在他身侧的地板上。窗外的人们已经燃起了灯火,有余光落在他脸侧。 那光给他的轮廓勾勒了一线清冷的微光。 他摸了摸系统球,轻轻地问:“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那就只有一个了。】系统落在他手心里,【任务成功,时间倒流,你的灵魂自然会回到最初始的状态。】 “是吗。”月下未来笑起来,“那就好。” 【哪里好了,傻瓜宿主。】系统的声音带着哭腔,【你倒是怕死一点啊。】 “我怕啊,我怎么不怕。”月下未来叹息着说。 没有人不怕死。 他也怕。 但死人的害怕是没有价值的。 如果人与人的联系是线,人对人的影响是网,那死亡就是把这个人身上所有黏着的线与网斩断,让他留在过去,其他人会带着剩下的部分离去,但终归不会再次产生新的网。 他已经死去过一次、两次了,就算再有第三次、第四次,只要不跟人产生额外的联系,他的死亡也不会影响任何活着的人,也不会有人再为一个死人的死亡而再次哭泣。 对他的朋友是这样,对五条悟也是这样。 想必夏油杰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才拒绝了月下未来复活的提议。 没有必要。 他们没打算让谁再痛一次。 而这样的人,自然也是做一些危险事情的好人选。 只是这种话没必要说出来,也没必要告诉系统。 月下未来只是说:“害怕归害怕,我觉得这是个好机会。” / “您不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吗?” “你指什么?” 费奥多尔斜靠在和式庭院的木质走廊前,可能是觉得冷,他今天换了件看上去更加厚实的白色大衣,毛茸茸的衣领托在脸颊边,棉帽子压的很低,看上去快要睡着了:“夏油杰不是出现了吗,好机会呀。” 在他身后,半遮半掩的障子门上映着个高大的男人,屋里点着灯,从外面看不见男人具体容貌,只能看见灯光投在门上的漆黑影子。 但这里没人去看,费奥多尔眯着眼睛,虚虚看着庭院里模糊的花草,让人怀疑他下一秒是不是就要睡过去。 男人沙哑的声音像老迈的乌鸦,低低又问了一遍:“你指什么?” “啊,是考验吗。”费奥多尔搓了搓手,把手指放到嘴边哈了一口气,“您杀掉月下未来的那场战斗不是把咒灵都消耗的差不多了?不然您也不至于重伤到这个地步。” “您缺少咒灵,然后夏油杰出现了,身为咒灵操使,他肯定有咒灵,这不是好机会吗?” 费奥多尔若无其事的说:“我不知道咒灵操术具体能不能抢夺他人的咒灵,但如果是您的话,肯定有办法吧?” 羂索没有否认,他只是说:“咒灵遍地都是。” “但有质量的咒灵可不多见。”费奥多尔接话。 男人低声笑了笑,“别急,别急,等下再去找他。” “我最近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东西,你去帮我看一看可好?” 费奥多尔又打了个哈欠,慢吞吞地应和:“行,羂索大人的命令我怎敢不从,回头把地址发我就好。” 他声音温柔,但注视着庭院的眼神,却没有一丝情绪。 / 昏暗的客厅。 “上次见面的时候,羂索说我连续坏他三次好事,提问,是哪三次?”月下未来坐在客厅中央的沙发上,系统在他对面,房间里没有开灯,淡蓝色的系统电子屏摆成一圈围绕在他们周围。 【解封五条悟、和那个导致横滨爆炸的咒灵?】系统纳闷,【他说错了吧?是两次。】 “我原本也这么想。”月下未来伸展右臂,将右手边的电子屏拖过来放在两人中间。电子屏上显示的是之前突入薨星宫最后的时候,月下未来和禅院惠面对羂索的那场战斗。 “但我后来复盘这场战斗的时候,有个问题一直想不明白。” 【?】 月下未来:“狱门疆明明不在薨星宫,那羂索为什么回来了?” 【有其他重要的东西?】 “你不是扫描过了,那里只有空房子。” 系统不明白:【那是为什么?】 月下未来暂停了画面,手指轻点屏幕,放大了其中一人的面容——禅院惠。 “没有重要的东西在,但有重要的东西过来了。” 【?】 “就算没有我,禅院惠他们原本也是打算要去薨星宫找狱门疆的不是吗。”月下未来说,“禅院惠的术式是‘十种影法术’,这是一种通过手影召唤式神的术式,我之前冒昧问了他,问他十影法最强的式神大概类比到什么程度……” “他说……千年前有十影法和有六眼的无下限同归于尽了。” 虽然当时禅院惠很谦虚的说跟五条悟并不是一回事,但那毕竟是无下限,就算比不上五条悟,估计也不是普通咒术师能类比的存在。 “那问题来了。”月下未来说,“虽然夏油前辈说咒灵操术不能抢夺这种特殊术式召唤出的式神……但羂索能不能做到呢?” 【你是说,他当时打算抢夺禅院惠的式神?】系统有点懵。 月下未来耸耸肩,“我不知道,也许他只是想试试?” 【好吧,你说的好像有点道理,那这跟我们的目的有什么关系?】 “这说明羂索对优质咒灵,存在着一种渴望。”月下未来垂眸把屏幕划到一边,他犹豫了下,还是说,“上次战斗估计消耗了他不少底牌……我又在羂索面前死亡,敌明我暗,这是个好机会。我们可以假做咒灵,引他出来。” 空气有一瞬间沉默。 【你打算人造咒灵。】系统悬浮在他面前,电子音都能听出一种慎重,【你确定吗?五条悟那群人现在可是在拼命地安定人心呢。现在好不容易有点成果了,你打算……背刺?是这么说的吧。】 月下未来张了张嘴,又闭上。 他当然可以辩解自己没这么想,他可以说长痛不如短痛,如果不趁此机会杀掉羂索,那以后还会造成更大的危害……他……能说的理由要多少有多少。 但事实就是,他会给那些正在努力安定世界的人们造成极大的麻烦。 极大、极大的麻烦。 在这期间死亡的所有人都会变成他的责任。 五条悟又会怎样看他…… 月下未来双手交握,垂着头沉默了很久,嘴唇张张合合,像是锈住的齿轮一般踌躇不前。 系统落在桌面上,并不说话,只是安静等待他的决定。 时针走过一格又一格。 晨曦微亮,月下未来像是醒来的石头雕像般移动了。他没有抬头,而是仿佛向谁祈祷般将手抵在额头上。 “我将要,制造咒灵。” 系统低低的应答一声。 【既然你决定了,那就做吧。】 “……” 系统好像也考虑了很久,流畅的说:【咒灵由人类的负面情绪中诞生,你应该还没想好要制造什么?那我提议,制造“对咒灵的恐惧”中诞生的咒灵,可以吧?】 月下未来只觉得一瓢凉水兜头淋下,他猛地抬头看向系统。 “你说什么——?” 70-80 第71章 两周后。 港口区。 “呼——呼——呼——” 穿出租车司机制服的男人将呼吸刻意压制的低沉而轻缓。 他捏着一只黑色的东西,垫着脚远远地跟在那个男人身后。现在还是正午,他并不是那么害怕,但据说前面那个人是个十分危险的杀人犯,虽然他心有信仰,此时还是有些不安。 如果说他的衣服出现在这里还只是有些不合时宜,那前面那个男人的服装只能说是夸张而怪异了。 这个出租车司机跟踪的男人,穿着一身暗色的五条袈裟,黑色长发披在肩上,从这个角度看不见脸,但身材高大,看上去并不像个和尚。 出租车司机见那男人似是想回头,赶紧躲到旁边集装箱的后面。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东西,想起那人把东西给他的时候说的话。 “这东西是咒灵克星,没关系的,你放心去。” 他手里的是一个像是毛绒玩具一样的黑色毛球,圆滚滚的,摸上去很柔软,之前还会发出“u——”这样的叫声,但来的时候好像听见了司机紧张的心声,叫了两声就停下了。 司机在心里数了五秒,转头想去看看那假和尚还在不在。 “——!”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布满利齿的嘴,那嘴有他半个人那么大,口腔深处喷出来一股腥臭的气息。 这司机吭都没吭一声,倒地就晕了过去。 “咦,这么胆小?”假和尚夏油杰揣着袖子从集装箱后面走出来,丑陋的咒灵撒娇一样往他脚下蹭,他随手把咒灵收回来,从袖子里拿出手机拨打电话。 / “哎哎?你最近听说了吗?” “别吵。” “说是出现了普通人也能看见的、无害的咒灵唉——” “……” “我看有人用特殊镜头拍了照片,看上去真的很可爱,像是黑色的毛球,还会发出‘u——u——’的叫声。不知道能不能饲养啊,不用喂食也没什么花费,要是真的无害的话,我也想养一只。” “……”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你在看什么?” 说话的人探头看过来,渐渐也沉默了,直到视频进度条走到最后,两人才像是想起来呼吸一样长舒一口气。 “好帅——” “真的好帅——” “我宣布这就是日本最帅的咒术师了。” “五条悟大人明明是全世界最帅的男人。” “……你说的对。” 他们看的视频是最近风靡日本横空出道的咒术师——五条悟。 说出道其实不太确切,因为这个男人既不参演作品也不加入综艺,同样也不参与任何偶像营业,他最开始出现在众人面前大约是在一个月前,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升空,一击,只要一击,就轰碎了咒术协会的会议展厅,说的话非常耐人寻味,说他“被驱逐出咒术界”,要那群咒术师大人给个说法。 很多人、很多很多人都觉得这简直太漫画了,只有漫画中才会出现这样强势帅气的台词和出场吧?而且他的话非常耐人寻味,不管怎么看这都是经典的下克上。 更别说,这个男人看上去非常帅。 如果有人带着那种奇怪的眼罩出现在街上的话,大家可能第一时间都会觉得这个人很怪异,但当时可不是在日常的街道,是在充斥着爆炸和力量的高空,是在“咒术师”这种充斥着奇幻色彩的身份光环里。 那他修长的身形,俊秀的轮廓,和嚣张到爆炸的言行,瞬时成为了很多青少年的梦。 最后一击是在两周前。 在横滨,有人拍下了他摘下眼罩的样子。 传播最广的是一个手机拍摄的小视频,博主当时距离很近,正好拍到这个男人从天而降。 漆黑的制服包裹着身体,他没戴眼罩,白发自然地散落下来,同样纯白的睫毛仿佛带着光,那双蓝眼睛比背后的晴空还要清澈。 他落在一个白色电话亭前面打开门走进去,站在被拿下来的听筒前面好像是愣了两秒,他垂着脑袋,白色发丝挡住了表情,但那一瞬间的寂寞从男人的背影中传递到每一个镜头前面的眼睛。 这一刻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走进屏幕里去抱紧他,这个男人看起来落寞又伤心,偏偏又站得笔直,最后他捡起墙角不知谁遗落的黑伞,推门离开。 这一天起,又不知道有多少少年少女幻想自己就是让这个男人伤心的那个她。 原本这还只是小范围发酵的信息,然后一周多以前,咒术师协会官方放出了这个男人的资料。 ——五条家家主,六眼的神子,咒术师的救世主,最强咒术师,拥有一击沉没东京的实力,全世界诅咒师的克星。 夸大其词。 非常的夸大其词。 如果仅仅是这样那大众不会买账,毕竟日本媒体界是众所周知的喜欢搞这一套,之前也不是没有推出过类似的咒术师,说什么“千年难得一遇的天才”“日本咒术界的救世主”“未来的最强者”“天空的启明星”,但无一例外,出现的快消失的也快,飞升的快陨落的更快。 最惨的一位,直接在媒体镜头前被咒灵生吃了,特殊摄像机拍下了全程,虽然视频被禁,但这曾经一度成为很多人的心理阴影。 咒术界和普通影视明星好像不太一样,不仅不吃营销,过度宣传还会加速死亡。 所以咒术界其实有段时间没搞这一套了,大家都喜欢把看好的新人藏起来,对外宣传也是尽可能低调朴实。 直到这次。 最蹊跷的是这些夸大其词的称号还不是那些无良媒体带头喊话,而是咒术界官媒、以一种认真严肃的态度做出的表态。然后越来越多的物料被放出,民间爆料增多,尤其是放出资料以后,五条悟的战斗越来越多的出现在大众面前。 长相恐怖的咒灵、比楼还要高的怪物、凶恶的诅咒师、手持枪械的杀手…… 迅捷,高效,一击致命,无论是什么样的敌人都无法给这个男人造成一丝一毫的伤害,无论是怎样恐怖的咒灵都会在他手中烟消云散,已经不能说是百战百胜了,只要是有记录的战斗,他自成年后就无一败绩。大众越往深扒就越是惊人,他们发现官媒那夸大其词的称号竟然是真的,他们竟然在说实话。 这个男人竟然真的是——最强。 再加上他堪称神颜的俊秀面容的加成。 短短两周多的时间,五条悟这个名字的的声望已经可以说是如日中天,连他不会读空气的性格都被称赞是强者的任性,不用他本人出现,甚至说他只要短暂停留某个城市就会给人带来一种安全感。 现在这两个女孩在看的,是咒术协会最近正在做的节目,名叫“咒术师的一天”。 第一天就是五条悟。 这个节目说是跟拍,但放在五条悟身上就不太确切。他一向是懒得配合摄像师的,不参加节目,不接采访,协会想拍他祓除咒灵的场面,但三十秒内什么咒灵都玩完了,下一秒人就不见了,就算有记者路边遇见他,也会被两下甩丢,这个男人声望如日中天是真的,但撒手没……任性散漫也是真的。 于是只看录制,有他出现的视频其实都比较短。 这还是第一次有半小时以上的长视频。 指望摄影师是指望不上了,不知道那边怎么协商的,最后视角是挂在了五条悟的胸前,看情况应该是个摄像头,然后偶尔以手机拍摄作为补充。以这种方式录制了他的一天。 实话说这不是个娱乐类节目,更偏向纪实。 五条悟的一天跟众人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凌晨睡觉,凌晨起床,他睡眠的时间很短。没有灯红酒绿,没有纸醉金迷,任务,任务,无尽的工作,咒灵,咒灵,没完没了的敌人,一天中大多数时间都被浪费在路上,都在这些让人高兴不起来的事务中间连轴转,他面对谁都是秒杀,最多也只有一次性秒杀和花点时间弄死之间的区别,旁观者看起来感觉爽,但一次两次还好,站在五条悟的视角来看这些的话…… 最强的生活不仅不有趣,甚至让人感觉枯燥。 不过这都是人们冷静下来之后的感想了,这两个高中生年龄的女孩子还不到这么多。 她们只是单纯的为这个男人的帅气而尖叫而已。 / 在两个兴奋的少女身后,有高挑的青年提着超市购物篮路过。 青年右手拿着手机贴在耳边,里面隐约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哇哦,悟还真的出道了啊。他如果开演唱会的话,估计台下能被他的仇人给挤满……” “是吧,月下?” 月下未来对夏油杰这种不好笑的玩笑并不配合。 他冷漠地说:“做点正事吧,夏油前辈。” “月下你越来越没意思了。”夏油杰指责,“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你那个系统不靠谱。说什么人造咒灵,我还以为它要做什么大事呢,结果就这?还失败了,你们到底行不行啊?” 月下未来右耳朵听着夏油杰抱怨,左耳边还飘着一个嘟嘟囔囔的系统: 【什么叫我不靠谱?!咒灵是这么好制造的吗?是这么好控制的吗?说得你就能成功一样,方法我都给你了,你行你上啊!】 月下未来视线漂移了下,干脆挪了挪位置,让系统和夏油杰自己吵架去了。 他翻了翻自己的卡牌库存。 在那场战斗之后,除了几把匕首和一点黄金外,他身上的卡牌只剩下了:观赏性悠悠球、取之不尽的小药箱、宝石甜莓的种子X2、强制心传心(5/10)、破损呼符、猫耳发箍、坚硬的锤子、完美盾反。 这些天他又攒了些系统金币,打算再抽一点。 他想了想,觉得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吧。 系统忙着跟夏油杰吵架,没有特效给他看,一束朴实无华的白光之后,卡牌一字排开: 坚韧匕首X3、锋利钢丝、弱效恢复剂X3、技能·沉默、技能·疯长、晴天娃娃、5元硬币、龙角发箍、宝石复制机X7、无根之水、推移之粉X3、闪电瓶X2、灵魂之花、过期的强力胶、一把鹦鹉头雨伞、虚拟教师卡·伏黑甚尔、342.3克黄金。 月下未来看着那0.3黄金,陷入了沉思,在系统回神之前塞进那堆卡牌中,并不给它嘲讽自己的机会。 在他结账前,系统和夏油杰终于吵累了,月下未来拿回了手机的主动权。 “夏油前辈,你今天来电话是?” “哦,我是来跟你说一声。”夏油杰的情绪听不出好坏,他温声说,“盘星教上钩了,我派人去接你,你跟她过来准备下。” 月下未来顿了下:“嗯,我知道了。” 这算是他们的后备计划,以现在这样羂索越藏越深的状态中,一旦人造咒灵失败,就干脆进一步爆出夏油杰存在的信息,以一种“正在追捕假想咒灵”的姿态出现。一旦羂索起疑,他不相信、不出面不要紧,他占据的盘星教一定会有动作。 到时候不论是抓夏油杰,还是想试试这个“假想咒灵”的斤两,都会有人出手。只要有人出手,他们就有机会摸到羂索的老巢。 顺便说这个假想咒灵,他们打算让月下未来扮演。 / “谢谢惠顾。” 玻璃门在身后关闭。 提着一些速食品站在便利店门前的台阶上,月下未来看见了两个人。 一个是站在台阶下,看情况准备进便利店的禅院惠。 另一个是站在街道对面、穿着宽大黑色外套、正在看着这边的中岛光。 月下未来一抬眼,正好跟禅院惠双目相对。 “好久不见。” “嗯……好久不见。” 第72章 禅院惠是在月下未来出声之后才意识到这是谁的。 这样说可能很难理解,但咒术师的五感比普通人要敏锐很多,在目光看到对方面容之前,直觉就会做出一个最基础的判断:对方是熟人还是陌生人,对方给人的感觉是温暖还是冰冷。 其实很多普通人也会有这种感觉,有时候你看一个人的背影就会下意识感觉亲切,有时候你跟他随便说两句话就觉得哪里不舒服,也许不是那么准确,但在你意识到之前,直觉可能会最先得出结论。 而禅院惠对此尤其敏锐。 在他的印象里,月下未来是个沉默又温柔的人,是个不会跟某些人一起胡闹的正经人。但刚刚抬头之前,身前人那种邪恶又阴冷的感觉却让人寒毛直竖。他迟疑地用目光确认了下对方的面容,才意识到:啊,是月下先生。 禅院惠刚刚下意识绷紧的手臂缓缓放松下来。 “……好久不见,月下先生。” 他用有些迟疑的目光直视对方的眼睛。 月下未来的面容并没有什么改变,顶多看起来更苍白了一些,整个人没什么表情,看到禅院惠礼貌性笑了下,虽然如此,但禅院惠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他是不是过于单薄疲惫了? ……刚刚的感觉……是错觉?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月下未来往旁边让了下,让禅院惠一步跨上台阶。 “今天是休假?”他看禅院惠没穿和服,而是穿了这个年龄段男孩子常见的黑色棉外套和牛仔裤,肩上还斜挎着个灰色单肩包。 禅院惠点点头:“五条老师回来之后,情况好了很多。能休假还是休息的好,毕竟过期作废。” 他的黑发向四面八方翘起,看上去终于有了点青少年应有的活泼。 “不能调休吗?”月下未来问。 禅院惠撇嘴:“咒术师什么时候有过调休。” 月下未来顺畅接话:“也是,咒术师只有加班。” “是这样。” 共同话题让两人之间莫名紧张的氛围稍微放松了些,禅院惠看上去思考了什么,他转脸看向月下未来:“上次情况紧急,还没能向您道谢,薨星宫的事,虎杖的事,还有五条老师的事,虽然一直没机会说,但不仅是我,大家都非常感谢您。” “还有虎杖那家伙,其实一直都想找您当面道谢的,说上次给您添了很大的麻烦,很不好意思,想请您吃顿饭。” “您最近有时间吗?”禅院惠问。 禅院惠一直盯着月下未来,就看他好像是怔了下,像是很意外他说的话,然后摇头拒绝了这个邀请。 “抱歉,最近可能没太有时间。” 禅院惠没说什么。 “我该走了。”月下未来说,“能麻烦你不要把见到我的事情说出去吗?” 禅院惠点点头,很体贴地没问他为什么,两人礼貌的告别,月下未来低头打开手中的长柄雨伞。 巨大的黑色伞面“啪”地一下向上鼓起,苍白修长的指节捏住纯黑的伞骨,青年走下台阶,一步迈进阳光中,最后向他笑了笑,伞面微倾,遮住了他的面容。 禅院惠的目光追逐着面前人的背影,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冲动让他出声叫住了月下未来。 “……等、等等。” 月下未来:“?” 禅院惠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叫住他,他只是觉得…… “月下先生,你还好吗?” 看着月下未来有点意外的表情,禅院惠明白了,是了,他是想问这个。从看见月下未来的第一眼开始,他其实就想问这句话。这绝不是他杞人忧天,也并非是他担心过度,虽然两人称不上相熟,但只要是以前见过月下未来的人就能明白,这个人现在肯定有哪里出了问题,他正处在一种很危险的状态中。 禅院惠自认并不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可要让他对着熟人的困境视而不见,他也做不到。 但很多事并不是想帮忙就能插手的。 “我没事……谢谢你,惠。”月下未来没回头,禅院惠的角度只能看见他好像又笑了下,然后月下未来说:“虽然我觉得你应该没问题,但姑且还是提醒一声。” “最近可能有人盯上了你的式神,请小心一点。” 男人的身影渐渐融化在午后温暖的阳光中,禅院惠蹙眉想了想,拿出手机给某人发了条消息。 / 五条悟一手让扑面而来的咒灵尘归尘土归土,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震动的手机。 是禅院惠的短信息,但上面只有一句没头没尾的:『虎杖想请他来吃饭,被拒绝了。』 “咔。” 辅助监督不自觉地看向后视镜,镜子里映着后座的最强咒术师。 白发男人面无表情地支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又是“咔”的一声,他左手两根手指夹着手机,正好磕在后排中央扶手处的台子上。 “咔、咔、咔、咔、咔——” 不知道这个男人在焦躁什么,辅助监督忍着一路上的噪音把车开的飞快,终于到地方了,五条悟不下车,辅助监督也不敢催。 终于,噪音停止了,辅助监督再次暗暗瞥向后视镜,就看五条悟像是终于做下什么决定一样,放下了手机,做了个奇怪的动作——他像是面前有什么看不见的屏幕一般,伸手在空气里点了一下。 / 街道上的行人来来去去,商业街上能明显看出一些萧条的迹象,而路过的人们大多都在低头看手机,没人有功夫关注身边走过的男男女女。 月下未来走过拐角,中岛光藏在建筑物的阴影中,背后靠在灰色的石头墙面上,在等他。 娇小的少女穿着一身漆黑的大衣长裤,头发理的很短,半张脸埋在领子里,眼神暗沉,看上去沉默又孤僻,没有半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应有的活力。 她看上去不想跟禅院惠见面,刚刚一个照面就避开了。 “夏油大人让我来接您。”她完全没有寒暄的意思,整个人像一枚针一样锋利又冷硬,“请您跟我来。” 月下未来“嗯”了下,一边跟她走一边问:“你现在是夏油杰的属下?” “是。” 咒术师这个圈子是真的小。 月下未来犹豫了下,问:“你觉得他能实现你的目标?” “是。”中岛光毫不犹豫。 月下未来:“你也想建立一个只有咒术师生存的世界吗?” 中岛光没说话,她带月下未来上了辆停在路边的黑色丰田。 两人沉默了很久,在某个十字路口等变灯的时候,她才低低应答了一句:“夏油大人的理想自有他的道理,我没有这么伟大的理想……我只是想让大家活下来而已。” 可你的眼神并不像是仅此而已就好。月下未来想,那双清澈的眼睛中燃烧着仇恨的火,从上次见面到现在,从未熄灭。 但话到嘴边,月下未来还是咽下去了,他实际上也并不关心对方到底是想向谁复仇,他感觉内心好像有一层霜,冷却了所有热情,所以话在嘴边转了一圈,他只是说:“你变化很大。” 中岛光没看他,她直视着道路前方说: “您的变化也很大。” 大到她差点没认出来的地步。 她还记得当初那个温柔又沉郁的青年,他站在自动贩卖机前苦恼的样子在她记忆中依旧鲜活。但现在坐在她身边的这个人……只让她感觉冰冷而可怖。 可能是咒术师的直觉过于灵敏了吧。 在她的感官中,那种温柔的语调像是一层伪装的皮囊一样,要不是她确定里面没换人,一定会尽可能远离他。 所以比起害怕,她的担心更加多一点。 她已经失去很多人了,哪怕多一个都好,她不想让那些好人消失。 然后她旁边那个好人开口了:“我记得你是不是没成年……你有驾照吗?” 中岛光:“……有。” 月下未来:“……假照吗?” 中岛光:“……” 月下未来欲言又止:“……要不我来开车吧。” 中岛光一脚油门踩到底。 / 日光西斜,房间内安静无声。 月下未来睡着了。 他大体知道自己睡着了,因为他记得他此时应该在夏油杰那边的待客室,等待着晚上的扮演计划。 毕竟无所事事,睡着了也正常。 他最近一直没睡好,就算是虚拟训练室的强制睡眠都没什么用。 只要一闭上眼,就像现在这样,出现在这里—— 这里大体是哪里的冰原,四面八方空荡荡的,脚下是冰,踩起来会有细微的“咔嚓”声,很冷,却也是他很熟悉的、冰面特有的感觉。 不知道哪里来的微光能稍微看清一点周围的环境,但天是黑的,冰面也看不太清,能看清的只有月下未来周身两米左右的距离,昏暗的光线里,只有镜子是清晰的。 但镜子不能倒映出他自己的影子,镜子里什么也没有。 月下未来盘腿坐在镜子面前,身后有人把手搭在他的肩上。 “未……” 一道漆黑的阴影深深扎进那人的额头中,对方一句话没说完,“砰”地倒在地上。阴影从对方的身体中抽出来,鲜血从那个孔洞中簌簌流淌出一条血线,一直延伸到他脚边。 月下未来看着空无一人的镜子,没有表情,也没有动作,刚杀了人的管鞭邀功一般凑到他的手边蹭了蹭。 他垂眸看了看手上被蹭上来的一道鲜红血迹,伸手左指。 另一道管鞭“飒飒”飞过,又是一具死尸倒地。 一具又一具尸体在他身边倒下,温热的液体染红了整片冰面,只有这梦境的主人和这面镜子依旧是原来的样子。 有尸体倒在月下未来的面前,月下未来无趣地与死去的自己对视。 是的,自己。 这些人不仅脸跟他一模一样,身形和声音也是一模一样,这又是自己的梦,除了“自己”还能有别的可能吗? 哦也不是完全没有区别。 区别只在眼睛的颜色。 不是深蓝,也不是魔眼的绚丽色彩,这些“人”的眼睛,是鲜艳的红色。 想必是跟鬼血有关系吧。月下未来这样想着。 当鲜血汇聚成河,霜雪覆盖身形,那些“尸体”渐渐消失在这薄薄的水面中,月下未来站起身,知道这场梦快结束了。 在最后一个“人”消失之后,冰面已经成了水面,有不知来历的手“啪”地拉住他的脚踝,脚下刚刚还稳固坚韧如履平地的水面好像变成了真正的水,月下未来没做无谓的挣扎,口鼻转瞬被水淹没。 【嘀——】 空调“呼呼”地发出暖风机的声音,温热的气流从房间中旋转。 月下未来睁开眼睛,用了几秒调整急促的呼吸,他看向系统:【怎么了?】 系统安静的展示给他看。 月下未来收到一封新的邮件,来自五条悟。 时钟的指针又跳了一格。 系统看月下未来半天没动,问他:【打开吗?】 月下未来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又是“嘀——”的一声。 有系统通知从面板右下角接连弹出: 【系统通知:子系统所有人五条悟申请解除子系统。】 【系统即将解除子系统绑定。】 【3,2,1。】 【解除成功。】 几行白色的小字一一上行,又一一消失,月下未来愣了一下,打开系统通知的界面又看了一遍。 没看错,五条悟是解除了子系统绑定。 也是,这东西对他来说早就没用了,没道理还留着……留了这么久、应该就是忘了吧。 然后应该是刚想起来可以解除? 系统的声音在他耳边絮絮叨叨,但月下未来已经一句都听不进去了。 昏黄的夕阳渐渐暗淡,有清冷的月光落在他的脚边。 月光渐渐偏移,黑暗中的人像是座石像一般一动不动。 / 晚21:00,夏油杰站在房间门口屈指敲门:“要开始了,走吗?” 黑暗中有人声音沙哑的应答:“知道了。” 第73章 夜色凄清,冷风“呜呜”地吹过大街小巷。 在这个咒灵横生的年代,就算是东京这样的国际性大都市,知名的不夜城,除了城中心还有两三条街道比较热闹,其余地区的人们都早早熄灯回了家。 穿着西装大衣的黑发男性走出深夜的地铁,紧了紧围巾,缩着脑袋匆匆走进昏暗的夜色。 谁都想早回家,尤其是这个年代,每天都有死人的新闻,意外,咒灵,人祸,尤其是入夜之后,不知比过去危险了多少倍,就算他自认胆子较大,也有时会怀疑黑暗中是不是有双眼睛在看着自己,会害怕有穷凶极恶的混混拦路抢劫。但没办法,咒灵出现之后紧接着就是经济萧条,一波又一波的人失业,一层又一层的公司破产,前两天他亲眼看见有人从公司斜对面的大楼上跳了下来,当时他就站在茶水间抽烟,眼角余光看见有东西掉下去了,再然后就听说有人跳楼。 他们公司是做医疗器械的,幸运的在这波失业浪潮中勉强存活了下来,能活下来,有工作能养活一家老小,他们这些人对手上的工作自然也是十分珍惜。 加班也就成了没办法的事。 本来日本的加班文化就十分盛行……这也是没办法的。 男性在心里这样叹气,他想着妻子应该已经下班回家了,想着昨晚吃剩的两三个橘子,想着这个月的开销,想着走过这个拐角就能到家了。 已经能远远看见自家窗户里透出暖色的光。 他用手捉住外套口袋里的手机,打算看看时间,这时男人正好经过了路灯,路灯在他身后一步远的地方,低头的一瞬间,他突然发现……好像有哪里不对…… 脚下,为什么是两个影子…… 从他脚下延伸出的影子向前,是他自己的影子。 而另一个,从他左后向右前延伸,正好把他的影子横切成两半。 但他左边就是墙,他明明记得,那里没人…… 想到这里,男人就觉得有一大块冰坨子从脖子根顺着后脊梁就滑下去了,他浑身一个激灵,下意识抓紧了手机猛地回头,一时只觉得心都凉了。 那是什么啊——?! 只见路灯下站着个黑乎乎的人形影子,头发乱糟糟地拖到地上,有手有脚,但手脚长度及地,隐约瞥见身上没有衣服,但看不出男女。那东西见男人往前跑,好像是察觉到了视线一般,在男人看过来的瞬间,抬起了头。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啊……比起人类,更像是石头雕出来的猴子。 那石头脸上咧着一个大大的笑容,抬起来的一瞬间发出了一声尖利的刺耳鸣叫,那叫声也像是猴子,它肩膀一晃,几个眨眼间已经到了男人的背后! 男人只感觉后脑勺风声一利,他反应很快,这时候也顾不得脏净,直接往下躺倒,正巧避过了那怪物的凌空一击。 这时候那怪物在半空,男人躺在地面,两双眼睛正对在一起! 男人明白,自己这是遇到传说中的咒灵了。 无数人失踪枉死的新闻在他脑内交织,男人咬牙想自己难道就要死在这里了吗?死在离家不过五十米的道路上! 为什么是他! 为什么会是他! 他甚至来不及怨恨也许没有尽职尽责的咒术师,时间在这瞬间仿佛放慢了速度,他盯着那怪物的眼睛,电光石火间想起一件事,政府宣传中的咒灵,明确表示过很多咒灵都是在对上视线之后才会发动袭击,难不成就是因为他刚才回头了?! 是因为他回头跟这个怪物对上了视线吗?! 比起意外,更难接受的是自己的自以为是才导致了的死亡。 生死关头男人拼命压榨着大脑,想啊!快想!到底有什么办法才能活下去! “哎?亲爱的,你看这个?”前些天妻子的声音闯进大脑,当时,可爱的她偎依在他身边,举着手机给他看,那是一张从网络上保存下来的图片,上面是一只黑色的毛球,他记得妻子说: “可爱吗?听说这是一种特殊咒灵哎,诞生于‘人对咒灵的恐惧’,据说普通人也看得见,并且好像——可以消灭咒灵。” “其名为——幽。” 男人用力将左手的公文包往咒灵脸上掷去! 那东西长长的手臂尽头是仿佛野兽一样的利爪,一下就抓破了公文包,漫天纸张飞洒,男人顾不上被划破的手臂,翻身起来向咒灵身后跑。 在那里的路灯下面,有一只黑色的、小小的、像是毛绒玩具一样的毛球。 男人抓起那东西站住,对面站着那只咒灵,它慢吞吞地转身,尖利的爪尖上有血“啪”地落在地上。 怪异奇诡的猴面正对着他,那脸上刻着笑容,但怪物的眼神里却闪着贪婪的红光。 手臂上的血无声的洇湿了衣料,晕染出大朵大朵的阴影,男人顾不得疼,他打了个哆嗦,紧紧地盯着那怪物,甚至都余不出精力去喊救命。他无意识地大力掐着手中的毛球,手里的毛球仿佛是一个真正的毛绒玩具一样,完全没有任何动静。 他心里闪过一丝犹豫,但这时候再后悔就已经晚了,再一慌神,那怪物竟然已经冲到了近前! 猴面上咧开的嘴巴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等到了面前的时候,那嘴已经有人脑袋这么大了! 里面黑洞洞地,什么也看不清。 男人再也顾不得什么,一手抬起来横档在胸前,一手前伸,他本意是想把那毛球扔出去,但那怪物来的实在是太快!在毛球脱手之前,那怪物把他的手和毛球一起吞了下去! “咔!” “啊——!” 只觉得手臂一阵剧痛,男人一声大叫,往外抽手,他猛一使力,抽是抽出来了,但只剩下一截小臂,手留在了怪物嘴巴里。 男人跌坐在咒灵身前,他终于想起来叫救命,眼泪鼻涕一起落下,他一边凄厉地喊着一边往后磨蹭,但奇怪的是,那咒灵没有乘胜追击,反而就那么僵在原地,没反应了。 只不过这会儿也没人注意到这一点。 男人一边喊一边连滚带爬的往后蹭,喊了十几声,虽然没有人援手,但那怪物却也没继续追击,这让男人稍微稳定了心神。 他哆哆嗦嗦地扯下领带给自己的手臂止血,一边想找不知道掉在哪里的手机报警求救,无意间再回头看去,映入眼帘的景象吓得他感觉快要魂飞魄散—— 就见那咒灵并没有如他想象的一般消失。那东西此时像个被吹起来的气球一样,膨胀了两三倍有余,就在男人张嘴想喊的这瞬间,它就像个真正的气球一样,“噗”地爆开了。 在飞散的黑雾中,有数不清的黑色团子像雪崩一样从那咒灵的身体中落下,那些小东西蹦跳着四散开,一会儿就不见了。 按说男人这就应该算是得救了,但他提起的心却怎么都无法放下,那雪崩般的景象仿佛依旧倒映到他的视网膜中…… 那不像是消灭…… 更像是……更像是寄生和繁殖…… 脸上凉凉的。 男人麻木地抬头去看。 不知何时,有云遮住了天空。 有丝线垂下,落在了他的脸上。 男人用左手摸了摸脸上的东西。 不对,不是丝线,是头发。 头顶上的也不是云,那是一团巨大的、由头发组成的黑影。它像是一朵流动的云一般飘在他的头顶,就听“咄咄”几声响,那四散分开不知跑去哪里的黑球、被那丝线般的头发穿透身体钉在了地上。 男人只觉得脑子“嗡——”地一声,彻底崩断了。 不管终于晕倒的上班族男性,只说那云,它还在继续向前。穿过了一个街区,穿过又一个街区,一群穿着各异的人们围住了它。为首的是个女人,她看上去早有准备,身后的属下拿着特质的网,只等她一声令下就开始捕捉这个特殊的咒灵。 它像是云,又像是一团游弋在空中的黑色水母,垂下的发丝就是它的触角。它像是感受到了这些人的威胁一样,突然停下了。 女人一挥手,“噗噗噗”几声,数支类似鱼枪一样的咒具向这只咒灵冲去。 鱼枪是湿的,后面连着铁索,他们有人的术式类似电流,只要能勾中目标,就能让这只咒灵落地! 只是她这么想,现实却并没有这样发展,鱼枪向那咒灵冲出去,刚扎进那团云彩里,就像落在了丝绸中一样,直接滑了下来? 有冰凉的丝线垂下。 女人一个激灵,顾不得去回收咒具,大声吼道:“快退!” 鱼枪无功而返,但那咒灵却像是被激怒了一般,数股黑色的触须垂下,直扎地面!土石翻涌,建筑物被犁出一道道深深的伤痕,那黑色触须无孔不入,有虚有实,就算砍中也会滑开,偏偏攻击范围非常大。 特级咒灵! 肯定是特级咒灵! 在场众人中半数以上拥有术式,是捕捉咒灵的好手,偏偏没有能克制这个咒灵的存在,女人一咬牙,喊了声“撤退”就打算逃跑! 只是他们想跑,应该先问问这个咒灵答不答应?! 数十股黑色触须从天空深扎地面,天罗地网一般卷着砂石向众人盘绞围拢过来! 原本它才是猎物,对方才是布网的猎手,这一瞬间,一切仿佛反了过来! 眼看众人支撑不住,马上要死人的关头,旁边突然有个温吞地男性声音传来:“哎?你们干什么来了?” 站在最前面的女人闻言猛地转头,看见来人双眼一亮:“夏油大人!” “请救救我们!夏油大人!请救…救……” 站在战场外围的男人微微一笑,“认出来了?” 他好整以暇地用手撑着下巴微笑,“你们是盘星教的人吧?我不是你们认识的那个‘夏油杰’哦。” “是他!那个冒牌货!”有男人闻声大吼,“是夏油大人说的那个冒牌货!” “还真敢说——”夏油杰狞笑着张开右手,五指翻转,咒灵落地,转瞬间有巨大的鸟型咒灵在他身下托起,只是还没等这些人做出什么动作,突然感觉头顶一清。 那朵水母般的咒灵,好像是畏惧着夏油杰的咒力,黑色的触须“唰唰”回收,身体翻卷着越飞越高,竟然、竟然逃走了。 死里逃生的众人有一时间没能调整过来的,扑通一声就坐在了地上。 为首的女人收回视线,凝重地看向身前的夏油杰。 咒灵没了,但敌人好像更棘手了。 夏油杰微微一笑,“来吧,我们可以好好聊聊了。” / 等夏油杰料理完这些人,找到月下未来,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的事了。 今晚风清月明,远处有云,从这里看去,天空高而远。 有风吹动两人的身形,宽大的袖袍在空中猎猎飞舞。 月下未来独自一人坐在17层高的大楼天台上,低头不知道在看什么。卷曲的黑发随意地在身后系着,像是一尾鱼,有时甩起尾巴,有时又落在青灰色的水泥地上,像是漆黑的海藻。他旁边放着一柄黑伞,雨伞尖尖的脑袋有一半露在大厦外面,看上去快要掉下去了。 【一把鹦鹉头雨伞】打开它,如果有风,就可以飞起来。来自某位家庭教师的神奇雨伞,可以随喜好变换颜色。 是的,刚刚那个巨大的水母型咒灵的真身就是月下未来,那个触须是他的管鞭和头发。 鬼王之血让他可以小范围的改变自己的肢体,但头发的长度密度好像并不在这个“小范围”的定义中。加上这把雨伞,原本打算糊弄一下就得了,没想到效果惊人。不过有杀伤力的部分就只有管鞭,头发是吓唬人用的。 夏油杰坐在咒灵上没下地,问他:“我这边搞定了,走吗?” 月下未来收回视线,关上系统的邮箱界面,那封无人开启的邮件依旧孤零零地待在邮箱第一栏,他站起来捡起那柄伞:“来接我的吗?前辈。” 夏油杰:“?” 他觉得哪里不对,但嘴里还是说:“顺路。” “这样啊,谢谢您。”月下未来道谢的时候表情依旧是冷淡的,手中一攥一转,那柄雨伞无声消失,系统界面上画着雨伞的卡牌被归拢回牌组中。 他站在夏油杰身后,鸟型的咒灵双翅伸展,载着两人滑入天空。 “那边情况怎么样?”月下未来问。 “和预料的一样,他们这个咒灵捕猎小组是两周前成立的,也就是说,羂索确实在搜集咒灵。”夏油杰稍微解释了一点情况,那群人好像就两个人确实的见过羂索,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夏油杰和月下未来的路线没有错,想要见到羂索的话,装作咒灵混进去确实可能是最明确可行的办法。 不过不能保证速度,谁知道羂索多久才会来挑选吞食这些咒灵,一两天?三四天?还是几周几个月? 月下未来知道这事,但他明显不在乎这些,他现在的身体情况非常微妙,虽说系统监测他还没有脱离人类的范畴,但他对食物的依赖性很低,他之前试验过一周,不吃饭确实会让他难受、但不会致死。可能需要更长时间的实验来确定他的上限到底在哪儿,不过目前感觉是够用了。 说完这些,月下未来像是觉得话题已经结束了一样闭上了嘴,夏油杰看了他一眼,道:“你不问一下盘星教那几个人现在怎么样了?” “那,怎么样了?”月下未来顺从地问。 夏油杰笑着说,“都杀了,只留了一个活口回去报信。” “哦。”月下未来看上去沉吟了下,说,“辛苦前辈了。” 夏油杰确定了,不对劲,确实是不对劲。 前些天月下未来还要用束缚来确保他不会杀人,这才过去多久,这就漠不关心了?虽然这话由他来说很没说服力,但他还是觉得月下未来不会是这种、嗯……就是那种会性格突变的类型。 或者说,月下未来是一个固执地不得了的类型。 夏油杰自觉这点可以说得上是了解他。 而且还有个问题,月下未来一般来说是不会叫他“前辈”的,他只会说“夏油前辈”,叫硝子也是“家入前辈”……是的,月下未来这个矫情的家伙,只会叫五条悟一个人是单称“前辈”。 说不好是更亲密、还是说这只是月下未来的个人使用习惯,但他对五条悟会做特殊称呼这点,除了五条悟这个没常识的大少爷,他们这几个高年级都是心知肚明的。 而现在,有意思了,他换称呼了。 夏油杰揣着袖子,试探性地回身解释:“我开玩笑的,我联系悟送他们去警局了,看看有没有案底,总之先压一段时间。” 月下未来看上去确实不太关心这个,表情没什么变化的点头。 夏油杰眨眨眼:“你对悟……有什么需要我带到的话吗?” 月下未来看了他一眼,大体猜到了夏油杰的意思,但想想这件事提前跟他说清楚也好。他垂眸悄悄深吸一口气,他也不知道心底这种奇妙的胆怯是什么意思,但…… “我之后,应该不会再和五条先生有一些……没必要的牵扯了,您的行动我不会干涉,但我会尽可能避免与他的会面,五条先生那边应该也……” 剩下的夏油杰都没听进去,他笑眯眯地在口袋里点开了手机录音。 哦豁,五条先生。 夏油杰在心里一拍手,这太有意思了,应该让悟和硝子也听听。 第74章 “硝子,我说,你笑够了吧?”五条悟单手拎着手机靠在耳边,嘴巴瞥成一个标准的“へ”形,满脸不爽地跟他的同期抱怨:“你打电话就是为了专门来嘲笑我的吗?” “哈哈哈是啊。”电话那头的女声毫不留情,从五条悟这边还能听见对方摇晃啤酒罐的声音,“之前是谁特别得意的跟我炫耀说未来超喜欢自己的来着?说什么当年的赌约一定是你赢了?” “‘五条先生’……噗,五条,你行不行啊?” 五条悟不说话了。 就算他带着眼罩看不清表情,但不管是谁此时看到他的脸,就一定明白他现在心情超差的。 家入硝子喝了口酒,懒洋洋地说:“有什么想抱怨的吗?今天看在、噗、看你难得吃瘪的份上,仅此一次,听你抱怨也可以。” “……谁要抱怨未来给你听啊。” 家入硝子提醒:“我也没说你一定要抱怨未来啊。” 五条悟又沉默了。 “你这么犹豫不决的情况可真是少见。”女性这会儿真的开始觉得稀奇了,“怎么?不是勉为其难才想要答应人家的吗?” “……啊,我还说过这种话吗。” “说过啊。” 五条悟有些烦躁地拉下眼罩,简单粗暴地否决了以前的发言:“那这句不算,没有勉为其难。” 家入硝子笑他:“什么嘛,这是什么奇妙的男高中生的自尊心……” 五条悟没反驳,但也没肯定,晴空般的眼睛罕见的带上了失落的阴霾,他问家入硝子:“我应该是最强的是吧?” 说是疑问句,但语气没有疑问的意思,比起询问他更像是在自言自语:“那为什么未来不肯依赖我呢?有麻烦只想着自己解决,有危险也不向我求救,明明喜欢我喜欢得不得了,但一次都不会主动靠近……他究竟都在想些什么,我有些搞不明白了……” “这是什么过分自我的发言?他为什么一定要依赖你。也不是所有人都把你当救世主的啊。”家入硝子挑眉,“不过恋爱真是神奇……我都不知道该惊讶于你竟然有一天会怀疑自己,还是该惊讶你竟然会考虑别人的心情?” “啧。” “那你呢?你是怎么想的?” “我不懂。” 承认自己不懂并不是一件可耻的事,五条悟坦诚的说: “我们之间已经没有阻碍了,他喜欢我,我……我大概、应该……”他舔了舔嘴唇,其实不太懂这种迟疑意味着什么,也许是不好意思,也许是胆怯,但五条悟真的很少会经历这种感情,他不太能分辨这些,“……我当然……也是喜欢他的。那,为什么他反而在躲我,我看不懂……” 家入硝子在电话那头轻轻弹舌,那个五条悟、那个五条悟唉——当年那个说着“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家伙,竟然有一天也会想要去探究一个人的内心。 爱情真是了不起。 五条悟往前走了两步以躲避身后的噪音,他注视着虚无的远处,这里风景还不错,却难以映入他的眼底。 他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一幕:未来躺在那里,黑发上沾了灰尘,手臂无力的垂下,原本温暖的手指冰冷冷的,到处都是血,未来闭着眼睛,再也不会纵容又充满喜爱的注视他。 不会摸摸他的头发,也不会再有人对他说:“悟是自由的。” 死。 五条悟理应要比任何人都更熟悉的一个概念。 却像是才明白死有多么可怕一样从心底里生出了畏惧。 说来可笑,五条悟会害怕。 但五条悟确实会害怕。 他杀了很多人,失去很多人,曾亲手送挚友去往“生”的彼岸,他甚至已经失去过一次未来,但仍再一次的、对这件事产生了恐惧。 五条悟闭了闭眼睛,洁白的睫羽像翩跹的蝶,只听他说:“我不懂未来在想什么,但我不想失去他。” 医者无声的叹气,她冷彻的声音透过手机传到五条悟耳边:“那你就把这番话说给未来听。” “这是你们之间的问题,你问我也没用。你就跟他说你想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他沉默你就装可怜点,哦对,你不会装可怜,那就装可爱吧,反正也就他吃你这一套了,这个你总会吧?” “……” 五条悟有点为难:“可……我希望在未来面前看起来更帅气一点,就是比较可靠的那种、帅气的五条老师。” 家入硝子:“……” “那随便你了。”家入硝子冷漠道,“话说刚才我就想说了,你那边怎么这么吵?” 吵吵嚷嚷吵吵嚷嚷,还隐约听见了有人大叫“五条悟!”的声音。 “哦,是任务啦。”五条悟轻松的说,“不过到地方之后委托人说他们改主意了,不需要咒术师了,然后辅助监督和我的当地后援团就跟他们吵起来了。” 家入硝子:“???” 她甚至一时不知道该吐槽还有人能对五条悟出尔反尔、还是该吐槽后援团是什么鬼。 五条悟把手机从耳边挪开,随意的往旁边一放,家入硝子隐约听见那边有男人在用蹩脚的英语大喊:“我们不需要没用的咒术师!圣灵才是对人类的救赎!它们将与我们同在,我们只要有圣灵……” 听得家入硝子一头问号,不知道五条悟这到底是去哪里出差了。 五条悟把手机挪回来,并不带感情意味的说:“就是这样。” 家入硝子:“不,其实槽点在当地后援团,不过‘圣灵’是?” “硝子还真是不关注现在的流行呢。”五条悟讨人嫌地说,“之前网络上不是流传了很久吗?这边叫做‘圣灵’,有的地方叫做‘团玉’,也有人叫做‘幽’,说是诞生自人对咒灵的恐惧,可以消灭咒灵之类之类的。球形的,毛茸茸的,长得像是个毛绒玩具的那个咒灵。” “这边委托人说有那东西就行了,用不着最强咒术师。” 五条悟的声音听起来没啥感情,只是在陈述事实,半点不为委托人的态度而感到难过。 家入硝子打了个哈欠想,也是,除了有限的那几人,这家伙其实从来不在乎别人在想什么,本质上还是个过分自我的五条家大少爷。 医者懒洋洋地敷衍他:“知道,还有人说那东西是‘咒灵克星’什么的,我还解刨过几个……那你呢?六眼能看到什么吗?” 五条悟被传染的也想打哈欠了,这边说事情紧急,他连夜坐飞机过来的,又想着未来的事,昨晚没睡好:“不知道啊,六眼看这东西就是咒力结晶,没有自我意识,只不过……” “只不过?” 五条悟挠了挠下巴,思考怎么形容才好:“只不过也不是水晶啊石头啊之类的纯粹的结晶,里面有一层结构包裹着,更像是鸡蛋?或者,树的种子?” 这种形容怎么看都不太妙的样子。 两人不约而同的沉默了一下。 “行吧。”家入硝子放下喝空的啤酒罐,铝制的罐底碰撞茶几发出一声清脆的“哐”,“我会回头再看看那东西的,总之恭喜你,放假了。” 五条悟无所谓的说:“是呢,接下来我准备去买点当地特产,硝子需要什么吗……” “不用。”家入硝子打断他的话,还想再说什么,就听那边突然爆发出一阵巨大的欢呼声,不由得觉得通宵没睡的大脑一阵刺痛。 她不耐烦的问:“又怎么了?” 五条悟也揉揉耳朵,不耐烦地又往旁边走了两步。 “好像是那黑毛球成功消灭了咒灵?”他没太注意,只是实事求是的说,“但那东西看起来不太妙的样子,增殖的话不还是要由咒术师来清扫嘛,这些人真会找麻烦。” 家入硝子:“嘛……也没办法,毕竟非术师也没有太多应付咒灵的手段,黑团子有用自然会想利用起来吧。” 五条悟做作的叹了口气。 旁边有辅助监督看不懂五条悟的意思,还以为他为委托人的态度生气了,有些讨好又有些惶恐地凑过来说什么“那群人没见识”“辛苦您了”之类的试图安抚他…… 五条悟摆摆手,完全没在听这些人都在说些什么,他跟家入硝子挂了电话,叹口气又把眼罩拉回去。 说到底还是杰不好,直接把未来的位置给他不就好了,杰不愿意说,他还得另外找人帮忙。 他真的不擅长找人,只希望在他抓到人之前那两人没在做什么危险的事吧。 一边想着这些事,他一边往人群外走。 周围围着不少当地居民,除了来看热闹的,还有一两成大概是他的粉丝。想想这可是外国哦,有这个比例已经可以说是很了不起了,甚至有小姑娘举着他的手幅喊他的名字,发音竟然还挺标准。 见五条悟过来,有不少人直接兴奋地尖叫了起来,有个五六岁的小姑娘骑在父亲的脖子上向他伸手,五条悟笑了笑:“要拍手吗?” 小姑娘说了啥他没听懂,但这也不重要,高个子男人的手不知道比小姑娘的手大了多少倍,大手小手一触即离,男人笑着比划口型:“啪——” 他个子高,单手插兜站在人群中,简直像是一只身着黑羽的鹤。 旁边站着的好像是小姑娘的哥哥,小男孩激动地脸都红了,少年试探性地伸出手,五条悟闲庭信步地往外走,也不吝啬,一路上只要伸手的都给了回应。他就像个开演唱会的知名歌手一样,一路往外走一路给他的迷弟迷妹们击掌。 激动上头的人们没有察觉,只有懵懂的小姑娘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走远的高个子男人,心里充满疑惑:没碰到呀?好像在什么东西上划过去了…… 真奇怪…… / 另一边,在某座山,某个庭院,某个房间。 隔着一道薄薄的障子门,男人向里面的主人汇报着:“情况就是这样,夏油大人,冒牌货确实出现了。” “我知道了。” 有人的声音隔着门传来:“冒牌货不足为据,你们不用在意,我自会处理。” “是。”男人深深地埋下头,充满信赖地深施一礼。 夏油大人既然这样说了,那就一定是正确的,他既然说了冒牌货不足为据,那跳梁小丑就一定会凄惨死去。 他对此深信不疑。 男人离开了,障子门内,有一个人端坐在书案后方。 如果有人能看到这一幕的话,如果这个男人能看到这一幕的话,说不定会在瞬间清醒过来,再也不相信这个所谓“夏油大人”的任何一句鬼话。 因为书案后方的这个男人,他没有脸。 这不是在骂人,这是在陈述一件事实,坐在书案后方的这个男人,整张脸像是被什么东西啃食一样,露着半边白花花的脑子,整个左脸没有皮肤,颧骨到下方的脖颈消失了大半,能清楚的看见后背的脊椎。 整张脸能看清的部分,只有开合的牙齿,和额头只剩一小部分可以看清的黑色缝合线。 比起这个男人是怎样发声的,可能更让人疑惑的是他是怎么活着的。 男人也就是羂索,自与月下未来一战后,以消耗了海量咒灵做盾的代价,大概有四分之一的身体从那场爆炸中被抢救了出来,本体藏的最深,受创倒不算太重。他当然也可以换个身体,但实在是舍不得夏油杰那好用的咒灵操术,幸好他较为擅长反转术式,用了两周才终于把这具肉.体勉勉强强修补出个人的样子。 同时也拿到了消息。 费奥多尔没有骗他,夏油杰确实出现了。 至少看上去像是夏油杰的人出现了。 说实话,前有月下未来,后有夏油杰,总让人不禁思忖,什么时候复活这么不值钱了。 夏油杰早晚要找上门,羂索对此有数。 正巧他也有事想要向他请教:复活的秘密,世界毁灭的真假……月下未来死的太痛快了,这是他最近比较遗憾的一件事,他有很多事都想要知道。 而正在他苦恼的时候,夏油杰来了。 他不信复活的夏油杰和那个复活的月下未来一点关系都没有,说不定是那个所谓的系统又找了个宿主? 羂索扯动脸上的肌肉做出“笑容”。 而他要做的,就是提前为自己想要的答案做出准备。 他缓步走进房间深处,日落西斜,在昏黄的日光中又带着捉摸不清的笑容归来。 羂索将手中的东西放在桌子上,在书案前端正坐好。 他放在桌上的是个看似古旧的深色木盒,侧面是金属搭扣,没有锁,只贴着一道由朱砂写就的黄色纸封。 他撕开上面的封印,“啪”地打开搭扣,手指轻巧地掀开盖子,露出里面的东西。 那是一本书。 至少看上去是一本书,红色封皮冲上,露出端正的几个大字,那应该是书名,上面写着: ——《完全自杀手册》。 第75章 这个世界上有这样一种危险的存在——『书』。 书并不是一般书籍的统称,而是一种近乎神迹存在的异能物品,是能将写在上面的内容变为现实、全是白纸的文学书。 / 羂索将那本红色封皮的书从盒子里拿出来的时候,从中掉出一页纸来。 那本书还很新,但这页纸看上去却有些时间了,侧边缘有整齐裁切的痕迹,跟这本书的书页大小一样,正反面写满了字。 在他将纸页捡起来的过程中,能隐约看见反面写着的几行字: 『中原中也从天而降,站在羂索面前说:“奉首领之命,碾碎你!”』 『他看着地面上缺少了心脏的尸体,确认羂索停止了呼吸,转身离开了。但中原中也没有注意到敌人真正的弱点,也就是说,羂索实际上并没有死亡。』 『中原中也向首领汇报说:“我可以确认,羂索已死。剩下的咒灵不足为惧。”』 『幕后黑手退去了,咒灵停止了活动,它们大多隐藏在暗处,暂时远离人类。横滨恢复了和平,这一切都很合理,港口黑手党没人察觉到任何异常。』 『最后一个阻碍也被铲除了,太宰治的计划将一切顺利。』 羂索看见了这几行字,这是他的笔迹没错,是他亲自写下的内容。 他笑了一笑。 太宰治,那是一个即便今天想来都会让他感到棘手的对手,异能力也很麻烦,差一点就让他的大业腹死胎中。 只可惜,太宰治性格弱点过于明显。 刚开始他走错了方向,按照常规的方法试图杀死太宰治,但那个男人实在是过于棘手,身边的护卫坚不可摧。他们相互追逐了大约半年,同时想要致对方于死地,这牵扯了他太多的精力,直接导致了死灭洄游的失败。 不然就凭虎杖悠仁那个好看穿的家伙,怎么可能拖他这么久。 然后他意外得知了太宰治原本的计划目标。 那个将港口黑手党的势力扩展到如今难以想象的地步的男人,那个拥有国际影响力、占据了半个日本、让区区一个黑手党组织和政府平起平坐的男人,最终计划——最终计划唉,给自己安排的结局竟然是死亡? 他甚至真的这样做了,真的这样死了。 羂索没有笑,他只是觉得,这真是太好了。 只要知道了太宰治的死亡计划,不用做什么,安静等着就可以,等时间到了,太宰治就会自己去死了。 五条悟被封印,夏油杰死亡,太宰治死亡,九十九由基虽然同样碍事,但也不是没有办法,只要再除去碍手碍脚的虎杖悠仁,可以说羂索面前再无阻碍。 原本是这样的没错。 只是没想到横空冒出来一个月下未来,竟然让他放出了五条悟。 太碍事了,真的太碍事了。 他应该早点杀死这个人的。 如今夏油杰也再次出现,他不信这跟同样复活的月下未来没关系—— 羂索将纸页夹回书中,拿起桌上的钢笔,翻开了新的一页。这本书籍内页是完全干净的,每一页都是仅有白纸的空白纸页。 不过没关系,太宰治死亡,也给他留下了珍贵的宝物。 让他想想,这次该写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呢? 要有夏油杰,要有五条悟,对对,再加上禅院惠和费奥多尔吧。虽然费奥多尔也算是个好用的属下,但他的眼神有时候真的太讨厌了。 不如就和他们一起去死吧。 钢笔尖锐的笔尖在夕阳下闪烁着一星金芒,仿佛一颗沿着命定轨迹滑落的流星。 羂索带着奇诡的笑容落笔,钢笔在纯白的纸上划下第一道深黑的笔触。 暖色的夕阳照在男人侧面,将他漆黑的影子长长的拖在地上,书写的“唰唰”声一时间不绝于耳。 / 2020年1月30日,有罕见的冬季台风在日本临海开始成型。 2020年2月1日凌晨,日本气象局给予评级“低”,晚间18:59将评级提升为“中”,并于同日晚间19:57分发布烈风预警及强降雨预警。 2020年2月2日,凌晨3:27,联合台风警报中心将其评价提升为“高”,日本气象厅给予国际编号2037,并命名为“双鱼”。同日,夜间20:03,日本气象厅和联合台风警报中心将其升格为“台风”,各国也分别在同日晚间跟随。 2020年2月3日,双鱼继续向西偏北缓慢移动,日本气象厅率先将其升格为超强台风,并向全国发出避难预警。 / “呜——” 又是那面镜子,又是那个梦。 月下未来独自一人坐在冰原上,张嘴哈出一口寒气。 白色的雾气模糊了他无悲无喜的面容,模糊了他眼中绚丽的色彩。 这里太冷了,指尖快要没有知觉,被血染红的裤脚结了霜,搓一搓能听到结冰的咔嚓声。 黑暗中有人走出来,只是还没来得及说话,一道黑影闪过,来人的脖颈被洞穿,管鞭飞回,又去取得另一个人的生命。 尸体重重地倒在月下未来的身边,风压吹起他鬓角的发丝,然后又轻飘飘地落下。 月下未来无动于衷地直视前方。 他在看着那面镜子。 又没在看着任何东西。 仅仅是视线的终点在那个方向而已,他麻木的一次次重复杀死自己的动作,无论是什么都不曾被他映入眼中。 管鞭从月下未来的背后延伸,不断有死尸倒下,血液飞溅,脚下渐渐被血染红,他知道,梦快要结束了。 “呜——” 冰原深处传来了巨大的风声。 好像是风声。那像是低沉的呜咽,又像是预警的鸣笛,月下未来有时会听见这样的声音,但他在这方面的好奇心向来贫瘠,从来没想过要去黑暗深处看看。 “呜——” “哈。” 月下未来又哈出一口寒气,白色的霜雾模糊了他的视线,地面上的死尸被霜覆盖,又渐渐融化,脚下不知何时从冰原变成了镜面一般的血池,有冰冷的手抓住了他。 不知道第几次被拉入水底,口鼻被淹没,窒息的痛苦熟悉而可怖,月下未来睁眼看着遥远又像是近在咫尺的水面,手指痉挛般屈伸,水流从指间划过。 想抓住什么,又什么都抓不住。 他放任自己的意识渐渐模糊。 / “呜——” 低沉如巨兽吐息的巨大声音隔着玻璃被传递到耳边。 月下未来睁开眼睛。 他想:这个声音不是错觉啊。 他现在身处地下200米左右的盘星教总部,这里应该是那些教徒专门为羂索捕捉储存咒灵的仓库所在,他身周上下都是形式大小各有不同的笼子,里面放着丑的各有特色的咒灵。 而他是三天前“被捉”的,捕捉他这个“特级咒灵”的是个贴满封印符纸的巨大玻璃箱。从这个位置正好能看见来时的大门,而那巨大的呜咽,是在这个仓库最深处传来的。 在那最深处,有一面玻璃做的墙。 这么说可能不太确切,具体来说应该是一个被镶嵌在墙壁里面的巨大水族箱,它的一面玻璃墙壁被露在岩石外面,大约有四五层楼的高度,里面黑黝黝的,除了偶尔能感觉有什么巨大的生物躯体划过玻璃外,什么都看不清。 月下未来不能出去这个玻璃笼子,倒不是出不去,而是要出去只能破坏笼子,他拼不回来。为了不打草惊蛇,他是通过系统传来的画面大概目测的,倒是没真的靠近看过,所以也说不好那到底是什么。 而那巨大的吐息声,就是在里面传来的。 莹蓝的系统光球从远处飞回来,像是个幽灵一样,毫无阻碍地穿透玻璃,轻轻地落在月下未来的肩膀上。 【月下你醒了?】 月下未来用侧脸轻轻蹭了它一下:【情况怎么样?】 系统仿佛受宠若惊一样被惊得飘起来一点,月下未来好久没跟它做这么亲昵的动作了,整个球都变粉了一点。它在两人面前展开屏幕,上面是盘星教整个地下基地的地形图。 它兴致高昂地回贴宿主的脸颊:【搞定啦,所有路线和暗室都记下来了。】 月下未来仔细看了看这张图,花费了一点时间记在心里。 他问系统:【羂索有来过吗?】 【没有。】 月下未来轻轻吐气,也是,羂索来了他不可能还睡得着。 他按压了下空荡荡的胃部,已经三天了,为了保存更好的身体状态,他一直以沉睡状态来降低身体的消耗,但即便如此,估计十天也是极限了…… 除了等待,他在这里做不了更多,剩下的还是看夏油前辈。 希望十天之内羂索能出现。 月下未来将目光投向仓库深处。 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天他一直在想之前人造咒灵失败的过程。 咒灵由人的负面情绪而生。 在这个年代,想要散播负面情绪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只要事先锚定好恐惧投射的对象,然后让系统在网络散播消息就够了。他们在系统的建议下选定了某个黑毛团,然后系统在网络中大肆传播各种虚假消息,散播“人对咒灵的恐惧”这种虚假恐惧。 说实话这种消息虽然假,但却并不是完全的空穴来风,因为人们对咒灵的恐惧是确实存在的,并且因为种种事件,现在已经爆发到一个难以排解的地步。 无形的恐惧在人们的内心膨胀起来,除非找到一个出口,不然一定会引发更大的事故。 在系统信心满满的吹嘘下,他们等待了近两周,然后……无事发生。 失败了……吗? 这看似是一个失败的实验,但实际上真的失败了吗? 咒灵是无法祓除干净的,其中的典型案例是特级假想咒灵。 咒术高专记录在案的特级假想咒灵一共是18个,比如九尾狐,比如花子,就算现在祓除了它们,只要人们的恐惧还在,这些特级假想咒灵就会一遍遍的再次出现。 但与此同时,它们在同一时期也只会出现一只,因为人们的负面情绪也只会流向一只。 所以这也是咒术高专可以对这些特级假想咒灵记录和监控的原因。 如果这样考虑的话,关于“人对咒灵的恐惧”这样的实验,失败的可能还有一个——它已经出现了,并且不是那个黑毛球。至少本体不是他们选定的那一只。 所以他们才会失败。 “呜——” 月下未来注视着黑暗的深处。 说实话,他有不好的预感…… / 暴雨倾盆而下。 即便是在这种极端恶劣的天气中,最强咒术师依旧在工作。 五条悟追着某个咒灵跑进安静的城区,虽然有无下限隔绝了所有的雨水,但在这种天气中工作总是让人不快的。他站在积水薄薄的水面上,顶着暴乱的狂风骤雨,面无表情地送丑陋到伤眼的咒灵上天,终于察觉到口袋中持续嗡鸣的手机。 “喂,惠?” “嗯,姑且忙完了。” “给我定位,跑。” 第76章 在茫茫暴雨中的某个家庭里,男主人和女儿一起凑在玻璃缸前观察里面的黑色毛球形咒灵。 “爸爸,我觉得它不是养在鱼缸中的。” “是吗?可同事说……” “我要把它拿出来了。”女儿如此宣布道。 黑色毛球不过巴掌大小,被女孩抱在手里乖乖地一动不动,男人和女孩一起稀奇地看着它,像是看着一团小小的希望。 “爸爸,有了它我们就不怕咒灵了吗?” “不怕了,不怕了,有咒灵来了,它就把咒灵吃掉。” 女主人在几个月前死在了咒灵的嘴里,自此之后,这个家庭就陷入了无法控制的恐惧之中。 此时男人抱着女儿,在女儿看不见的角度把眼泪藏进袖子:“它一定能保护好樱子的,我们给它起个名字吧?” “叫团子吧。”女孩儿笑着转脸看向父亲,“要是妈妈也能看到就好了。” “是、是啊,要是妈妈也能看到就好了……” 男人话音未落,就见孩子手中的黑毛团突然裂开了。 它就像个毛栗子一样,从中间裂开一条缝,有什么黑色的东西窜了出来,在他反应过来之前钻进了女孩儿的额头中。 女孩儿动作猛地一僵,下一秒,两眼一翻,倒了下去。 “樱子?!樱子!” 在暴雨中,在城市里,在万千晦暗灯火代表的无数个家庭里,这样的剧目正在不断上演。 / 白纸上不断被字迹填满,在某一天金色的夕阳中,男人这样写道: 『大雨之中,禅院惠被羂索派来的咒灵追杀……』 / “啪啪啪啪啪——” 脚步重复拍打在积水中的声音急促地响了起来,禅院惠的身影在城区狭小的天庭下一闪而过,式神保护在他周围,在他身后,有数只形象不明的追杀者在紧追不舍。 “咔——”有雷声在远处响彻。 “呜呜——” 大雨在持续倾盆而下,狂风拍打着裸露在外面的皮肤,路边有树被吹倒后横在马路中间,路上看不见行人的身影。 台风要来了。 禅院惠匆匆跳过横倒的树干,低头闪过咒灵的攻击,式神-玉犬「浑」将来袭的咒灵扑开,禅院惠持续向前奔逃着。 他并不是一个人。 还有个大约五六岁的小孩子半路上受他连累——那孩子不知道为什么被关在了路边汽车里,可能是被粗心的父母遗忘了,眼看咒灵要把车和孩子一起撕碎,禅院惠没办法,只能让这孩子被迫跟他一起逃跑。 那孩子被他抓着腰间夹在腋下,紧紧地抱住他的手臂,动也不动地低头忍耐着。虽然只是个小孩子,但已经很懂事了。 如果只有他自己的话,禅院惠估计会拼一下,但…… 至少,至少要把这个孩子放到安全的地方。 虽然这样想着,但身后的追杀者实在是太多太烦,禅院惠找不到机会放下这孩子。 腰间的伤口还在流血,衣服紧紧地贴在身上,狂风拍在脸上难以睁眼,就算是咒术师,在这种天气中也并没有比普通人好更多。 寸步难行。 只是这点对禅院惠来说是这样,对身后的追杀者来说同样是。也多亏了这极端糟糕的天气,禅院惠到现在也还没被追上。 马上,马上就好了。 揄系正利1 禅院惠这样想着,他已经给五条老师发了定位,再坚持一会儿,等五条悟到了,一切都不成问题。 这样思考的一瞬间,禅院惠只觉得身侧有一股巨力袭来,他条件反射地把咒力集中在手臂上挡在身前,但仍旧整个人被砸飞了出去! “嘭——!” “哗——!” 在小孩子的尖叫声中,黑衣少年被重重砸在地上,路边的积水高高溅起一道水幕。 雨点像是小冰雹一样砸在身上,血色染上视线,禅院惠动了动手臂,露出怀中毫发无损的小男孩,咒术师的黑衣浸在水里,渐渐晕染出血色的痕迹。 天上瓢泼一般地落水,地上溅起人高的水花,他躺在地上,一时甚至分不出哪里是天,哪里是地。 有巨大的阴影从雨帘后面若隐若现。 好累,好想休息。 不行,不能休息。 禅院惠强撑着做出手影,大量的兔子式神在他影子中冲出,阻挡了敌人的视线的同时,将禅院惠带离原地。 有雨燕一般尖锐的阴影“咄咄”几声扎在他刚刚躺着的地方,细长的触手翻卷,有更多敌人追了过来。 鸟型的式神飞掠过天空中的阴影,挡在他头顶,将天空的来犯者再次击退。 狂风一视同仁地给双方的战斗做了同样的阻碍,禅院惠随手切断身侧敌人的触须,把孩子护在怀里,含着一口气继续向前奔跑。 马上,五条老师马上就会到了。 再坚持一下。 “轰——!” 马路中间仿佛有陨石砸下,有火焰在前方爆炸。禅院惠眯着眼睛隐约看见火焰中有巨大的身影迈步而出。 毫无疑问,那不是人类,或者在身后追杀他的这些东西中,完全没有人类的存在。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了,禅院惠脚步一顿打算绕路,但转头的一瞬间,他仿佛看见路边封闭的便利店屋檐下,站着个身着长袍兜帽的老者。 老者长长的白胡子垂下,长袍看上去干净清爽,兜帽中看不见脸,就算看过去也只有黑暗。 禅院惠看见他的瞬间已经来不及了! 老者抬起皱巴巴的手指,尖尖的指甲指向禅院惠。 禅院惠再一转头,发现自己已经不在街道上了,他站在一个四面八方全是石壁的宽广大厅中,墙面壁灯上燃烧着蓝色的蜡烛。 幻术?!还是生得领域?! 来不及思考更多的问题,四面蜡烛大亮,那点点火光迎风而长,眨眼间就变成了硕大的火球,在少年的视线中,同时向中间的他们袭来。 “哐哐哐哐——” 巨大的冲击和热度扑面而来,禅院惠用咒力护住周身,压低身体抱住那孩子。 然后再一眨眼,他又回到了狂风暴雨的街道,禅院惠抬头看去,那火焰中的巨人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他的身旁! 禅院惠急速思考着。 看身形就知道这东西力量很大,正面比拼力量绝不划算! 领域展开呢? 不行,后面还有很多敌人,在这里把咒力用光就完了。 然而这时候再跑已经来不及了,身后有阴冷的咒力在逼近,是那个老者! 那侧面呢? 禅院惠带着那孩子拼尽全力向侧面跳去! 暴雨砸在地面积水中溅起无数涟漪,在模糊不清的水面下有细长的阴影在潜伏,禅院惠起跳的一瞬间才注意到落点并不安全!但式神来不及了,鵺在天空战斗来不及赶到身边,他这时候已经没有更多的选项了! 只能拼领域了吗?! “领域展——” 时间仿佛在这一瞬停止。 有冷凝又熟悉的咒力靠近了,一瞬间就来到了他身后。 “哟,惠,你要输了吗?”一道突兀又熟悉的招呼声在耳边响起,禅院惠再一眨眼,他拎着那孩子,他自己也被人拎住了后领。 是五条悟! 白发男人像是刚从哪个时尚展会上下来一样,全身干干净净,白发柔顺飘逸,嘴角带着笑容,帅气清爽地站在他身前。 跟全身湿透一脸血、可以说是狼狈至极的禅院惠形成了鲜明对比。 “轰——!” 混凝土和石板以五条悟为中心被崩裂,气流奔涌间,呈放射状被远远抛飞。 同样被远远弹飞出去的,是那个身高九尺的石头巨人,是那个咒力阴冷的长袍老人,是水面下像是毒蛇一般的奇诡的阴影触手,是漫天雨燕般的尖锐阴影。 无下限通过五条悟拎着禅院惠衣领的手延伸到禅院惠和那孩子身上,接下来不论是雨水还是被弹飞的石头泥土都无法再伤害他们。 / 『五条悟及时赶到救了禅院惠,他们发现了羂索的阴谋,为了十影法的安全,五条悟决定,接下来将和禅院惠一起行动……』 / “阿嚏。” 禅院惠手里的孩子好像也注意到“安全了”这件事,终于忍耐不住地打了一个小小的喷嚏。 五条悟把干爽的外套脱下来扔给那孩子,禅院惠会意地把孩子在怀里用外套包好,小孩子本来就脆弱,难得五条悟还能注意到这种“小事”。 只穿着衬衣,能很好的显出五条悟的好身材,但在场的只有两个大男人,完全无人欣赏。五条悟挽了下衬衣袖口,毕竟是这种天气,只穿衬衣当然还是冷的,无下限能隔绝雨水又不能隔绝温度。 不过毕竟是咒术师,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禅院惠抱着那孩子站在五条悟身边,虽然他自己不想承认,但还是不自觉地感觉全身心都放松了下来。 他知道,已经没事了。 只要五条悟在这里,他和这孩子就是安全的。 但感谢的话以后再说,禅院惠嘴上不甘示弱:“来的太慢了啦,五条老师。” 五条悟哈哈一笑,毫无诚意道:“啊抱歉抱歉,有点事耽误了,不过惠也有错哦,定位不准吧。” 禅院惠无奈:“我在被追杀哎,又不能等在原地。” “总之,惠为什么会被追杀呢?”五条悟歪头。 “不知道。”禅院惠仔细回想了下,“这些人什么也没说,就突然冒出来想杀我,但……” “但?” “之前见到月下先生的时候,他提醒我说,最近有人盯上了我……的式神?说小心点……”禅院惠说完才想起来月下未来之前让他保密来着,一放松、而且是面对五条悟,就不自觉忘记了。 五条悟用很稀奇的态度盯着他:“未来?” “嗯,月下未来先生。”禅院惠有些迟疑,因为很少能看见五条悟这么耿耿于怀的样子,他问:“怎么了吗?” “未来最近在躲着我啊。”五条悟叹气。 禅院惠:“啊……你终于被他讨厌了吗?” 五条悟假装没听见,很做作地又叹了口气:“他是什么都市传说吗,怎么感觉你们随便谁都能见到那家伙,只有我看不见。” 他一如既往用那种仿佛开玩笑的语气抱怨,但禅院惠却微妙的觉得,他真的有在失落。 少年一时间没说话,此时涌上心头却是之前和虎杖悠仁的谈话,当时虎杖悠仁刚归队,他们谈起接下来的打算……主要是虎杖悠仁的打算。 他记得当时那家伙说:“接下来的打算……努力变强,然后,保护老师吧?” 禅院惠:“啊?” 虎杖悠仁很认真地跟他讲:“一直以来都是我在依赖老师吧?很多人都在依赖老师,五条老师也是人嘛,被这么多人依赖,也肯定会有压力嘛,所以……” “嘛,这倒是没错……虽然总觉得‘五条悟’和‘需要保护’这两个定语中间有哪里不太对劲。”禅院惠顺着他说:“所以?” 虎杖悠仁的眼神坚定有力:“该轮到我们变强来保护老师了吧?” 禅院惠:“这究竟要多少年的努力才行……” “可能一辈子也做不到吧。”虎杖悠仁很实在的说,“但至少,先保护老师的心灵吧。” 禅院惠:“……?” 禅院惠:“比如说?” “别死,虽然我这么说有点自恋啦……但这也是事实吧……”虎杖悠仁摸摸鼻子,“别再让老师失去重要的人了。” 禅院惠想了想,问他:“这话不是你自己想的吧?” 虎杖悠仁嘿嘿傻笑:“月下先生说的啦。” 这会儿禅院惠看着五条悟……曾经和虎杖悠仁的对话在脑子里转了一圈,他冷静的想:月下先生劝虎杖倒是很有效,但他自己却没有做到、五条老师现在不一样很难过吗。 禅院惠不太有精神的说:“原来你的恋爱是认真的吗?” “是认真的啊。”五条悟说,“但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不太相信的样子。” 禅院惠心想估计月下先生自己都不太信吧。 毕竟是五条悟嘛。 然后就听面前这个向来自由过头的最强咒术师像是听见了他的心里话一样,叹着气说:“不相信也可以,但至少不要躲着我啊。” 啊,原来如此。 禅院惠用新奇的眼神注视他:“你是在想念他吗?” 五条悟也会有这种普通人类的感情吗? “啊,是啊。”五条悟很坦率的说,“我想见他啊。” 因为喜欢,所以想念他,想见他,就算是五条悟也同样会有这样的心情。 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情报,但五条悟确实还是个人类,所以有这样普通的心情也不稀奇。 虽然理解了这件事,但禅院惠对此无法做出评价,索性五条悟也没再继续这样的话题。 说话间两人来到了敌人剩下的尸体旁,死去的咒灵没有留下什么线索,不过还有两三具普通人类的尸体留下了,应该是附身的咒物或咒灵死去后留下的。 “是受肉体呢。”五条悟站在旁边扫了眼说,“未来都这么提醒你了,那估计就是羂索吧。那家伙不知道为什么对你很感兴趣,是想要你的式神吗?” 禅院惠蹙眉:“但……又不是无主的咒灵,式神使的式神是没办法抢夺的吧?” “只是理·论·上无法抢夺而已。”五条悟强调说,“但那种家伙……谁知道他都有什么底牌。不要掉以轻心哦。” 五条悟摸了摸下巴,吩咐禅院惠:“这样吧,惠,最近尽量跟在我身边。” 禅院惠:“行……” 话说到一半,还没等禅院惠答应,五条悟的手机又开始“嗡——”地震动起来。 / 『夏油杰发现了羂索的藏身之处,他觉得自己已经有了完全的准备,他决定进去看看……』 / 从高空往下看,整个城市几乎都被灰蒙蒙的雨水所笼罩,两三点灯光像是将要熄灭的烛火般暗淡,远处不断有落雷砸下,天地间一片昏黄。空气中的充沛的水汽几乎凝成了实质,就算没有被淋湿,也会让人偶尔恍惚自己到底是生存在陆地还是海中。 令人不快的天气。 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咒灵厚重的身体上,夏油杰挪了挪头顶挡雨的咒灵,面无表情地撑着脸俯视下方,在他的正下方,是一个和式建筑群,同样也是——盘星教目前的总教址。 / 『羂索推开了咒灵仓库的大门,他正在等待敌人的到来,他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 “吱——” 沉重的双扇大门被推开,在光中,一个人迈步走进了黑暗的仓库。 “呜——” 如巨兽吐息的声音在黑暗深处传来,同时夹杂着无数或尖利或奇诡的恐怖怪声:鳞片摩擦的声音、铃铛的“叮铃”声、铁笼晃动、翅膀扇动、人的声音、兽的怪叫、有婴儿在黑暗中嗷嚎大哭。 “啪。” 白炽灯大亮。 但光明有时带来的并不是安心。 如果有普通人在这里,也许会被当场吓疯—— 这里确实是怪物的仓库、咒灵的展箱:有青面獠牙的怪物被铁链牢牢捆束在墙角、蠕动的血肉塞满玻璃箱的每一个角落、无面的女人肢体扭曲地被装在箱子里、长着几十只眼睛的巨型鲶鱼被关在笼子里动弹不得…… 来人环视一圈,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他迈步向里走去,在怪物林立的笼子间隙能看到来人细长的眼睛,和他头上一圈黑色的十字疤痕。 是羂索。 在角落的玻璃箱中,有个人正在屏气凝神。 他拿着刀,用鬼王之血增值的血肉将笼子填满,将人类气息压抑到几乎不存在,正在等着他。 是月下未来。 此时,两人之间距离不过5米。 第77章 记得之前说过,鬼王之血的作用下,月下未来丧失了催生植物的能力,但取而代之的,他可以将自己的血当成是“种子”。 没人会在储存咒灵的仓库做监控。 月下未来被放进来之后,因为不确定用头发来做伪装是否能骗过羂索,他索性收起那一套骗人的把戏,转而用血催生出血肉,让这东西像是爬山虎一样爬满这玻璃箱子的每一面墙壁。 不过是一滴血而已。 在月下未来催动力量之后,那滴血几乎转瞬间增殖成一个庞然大物。 如果说月下未来身上还能看出点人类的痕迹,但这个被他催生出的怪物,就只是纯粹的怪物而已。 既不是人类,也不是咒灵,感觉不到生命的痕迹,但有着纯粹邪恶的恐怖气息。它们像是有自我意识一样,一点点爬过干净的玻璃,一点点遮住所有光明。 置身于怪物中间的月下未来,缓缓闭上了眼睛。 / 白炽灯的强光从头顶砸下,让亮的更亮,黑的更黑。 羂索细长的眉眼在铁灰色的铁栏后面一闪而过,袈裟长长的衣摆轻轻扫过陈旧的铁笼,如果这是怪物的巢穴的话,那怪物的主人就是这个看起来悠哉悠哉的男人。 “哒。”“哒。”“哒。” 男人规律的脚步声仿佛踩在人的心脏上,他嘴角捉摸不定的笑容让人愈发觉得深不可测。 “呜——” 黑暗深处传来了仿佛巨人喘息的巨大声音。 怪物的主人缓缓向着巢穴深处前进。 月下未来闭着眼睛,仔细收敛自己的杀意。 等一等。 再等一等。 心跳和呼吸都被压抑到近乎停滞,月下未来在黑暗中摩挲着短刃踏实的手感。 很奇怪,羂索应该是他的杀身仇人吧。 但他现在心中只有平静。 这次会成功吗?还是不会? 失败的话,说不定就真的要死了。 计划开始之前他想过很多次,这样的后果,那样的后果,这样的可能,那样的可能。但这些那些的想象现在却从他脑子里消失了。 恐惧离他远去。 月下未来安静的等待一个最好的时机。 他就像一个安静的摆件,不动,不闻,哪怕羂索把视线投注过来,仍旧不为所动。 为怕打草惊蛇,视线也好,杀意也好,他不曾把任何注意力投射过去,本应该什么都感受不到才是,但他就是能知道,羂索在看向这边,羂索在走向这边。 黑暗中一切感官都被放大,时间仿佛在变快,又好像在放慢。 “哒。”“哒。”“哒。” 脚步声向这边移动过来。 月下未来仿佛一尊凝固的石像一般伫立在黑暗中。 / 倾盆大雨笼罩着整个城市,狂风呼啸着席卷了每一条大街小巷。 “啪嗒。” 有细小的、仿佛种子破壳一般的声音响起,在街道旁边的小巷里,在少女的卧房中,在肮脏的地下室中,在更多更多的家庭里,只要有人在旁边……被称作“幽”的、被众人所喜爱的、像是毛绒玩具一样的“无害”的咒灵,从中间裂开了。 蝌蚪一般大小的黑色小鱼从裂缝中钻出来,它们在空气中像是在水里那般自在,它们毫不犹豫地钻进人类身体里面,并不因为人类对他们的喜爱或信任而迟疑一时半刻。 / “喂,五条先生吗?我是安吾,坂口安吾。” “您是正确的。” “幽是种子,那咒灵是种子,无害只是它的伪装。不知哪里是契机,总之,今晚,种子孵化了。” “现在全国各地都有受害者出现,我们将被幽寄生的人叫做‘受灵’,年纪小的受灵者还好,只是昏睡而已,但身体强壮的受灵者产生了嗜睡、易怒、暴躁、极端情绪化的症状,仿佛被扩大了负面情绪。” “虽然我们已经注意清理了,但前段时间消息传的太广,普通人应对咒灵的手段太少,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家庭私藏了这种咒灵……全国各地、甚至是全世界各地,不知道有多少人被寄生了。” “是,是,对不起。” “我们已经尽力在控制情势的上升了,关闭所有娱乐场所,开放了体育馆和医院等地用以避难,在所有电视台和广播频道增加了对这类咒灵的信息警告,控制了交通车辆的流通,但因为台风的关系,没办法在城市里增派……或者说,就算我们想要增派人手也做不到。” “说来惭愧,我们目前还没有找到罪魁祸首,幽在几个月前就出现了,我们至今没能找到它的源头。” “但我们目前……是,对不起……” “目前已经确定,京都沦陷了,而且有巨大的能量源还在京都以北的位置不断上升。” “五条先生,我们需要您的帮助。” / 羂索停在玻璃箱面前。 这个箱子个头十分巨大,大概有个2.5米的长宽高,里面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咒灵,整个箱子都被蠕动的血肉塞满了。 最奇怪的还是它的气息,不像是人类,但也不像是咒灵,跟受肉体也没什么关系,带着一股纯粹邪恶的血腥感,羂索十分感兴趣。 他绕着箱子走了两步。 就算是他也没见过这样的东西,这简直像是……嗯……简直像是什么异世界生物一样。 会是什么样的咒灵呢? 他摸了摸下巴,在箱子面前正中间站定,五指伸展,浓厚的咒力在他手中凝聚。 正好,在客人们到来之前还有点时间,让他来看看这到底是什么—— “嘭——” “哐——” 就在羂索的手指即将触碰到玻璃之前,仓库大门被什么东西暴力撞开了。 铁质大门就像是被纸糊的一样,铁片发出被撕裂的刺耳嘶鸣,又“哐”地一声砸在地上。来者像是龙又像是巨大的鹤,它仅仅用蛮力就撕扯开了实心的铁门,带着它的主人一头闯了进来。 白炽灯忽闪了下,来人与羂索对上了视线。 “哟,该说是初次见面吗?”手指落下,羂索转身,笑眯眯地冲来人道,“欢迎光临,夏油杰——” 来人有着和羂索目前所使用的身体完全相同的一张脸。 或者换一种说法,就是因为羂索盗取了对方的尸体,盗用了对方的身体,所以两人才像是照镜子一般一模一样。 对方才是这张脸、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才是。 差别只在于羂索额头上的那一圈黑色缝合线。 那是他盗取他人身份的罪证,也是羂索的本体所在。 夏油杰居高临下地坐在那鸟型咒灵头上,脸上带着和羂索如出一辙的笑容:“能别用这张脸说话吗?看着好恶心。” 羂索俏皮地摊了摊手。 好了,夏油杰到位了。他心想,五条悟和禅院惠什么时候来呢? 快点吧。 好戏即将开场,演员还堵在路上可不行。 羂索在想什么夏油杰并不知道,他只提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羂索,菜菜子和美美子是你杀的吗?” 羂索用夏油杰的脸做思考状…… 夏油杰并不打算相信这家伙的话,但最后有可能见过两个女孩的也只有他了,夏油杰只是例行公事般的询问。 但羂索却说出了夏油杰意料之外的情报。 “哦,是你那两个养女啊。”他笑眯眯的说,“不是哦。” 想也知道他不会承认,这并没有出乎夏油杰意料之外。 但—— “这点你应该感谢我哦,没让她们死在这具身体手里。”羂索哈哈笑道,“不过你竟然是认真的吗?这种过家家游戏。还真把她们当成是自己的女儿了?” 这家伙这样说道—— “你想知道她们的死因吗?” 夏油杰的面容冷凝如寺庙中的泥胎石像,看起来一丝活人的生气都没有。 羂索大笑着说:“她们是为了让你安息才去送死的哦,跪在宿傩面前说什么‘求您杀死那个额头有缝合线的男人,解放夏油大人’——” “还想用手指来胁迫宿傩呢。” “然后就被杀了。” “这也没办法的吧?谁让她们竟然敢去威胁宿傩。” “啊——对对,估计你不知道吧?” “两面宿傩复活了哦,就是那个五条悟的学生——虎杖悠仁,他是两面宿傩的受肉体。”羂索充满恶意的说,“两面宿傩就是借用了他的身体,杀了你那两个心心念念的可爱女儿。” “……” 就算明知道羂索是在激怒自己,夏油杰也几乎无法控制的从心底升腾起最深重的杀意。 那两个女孩—— 他从咒术师中逃走的那天起就跟在他身边的两个女孩—— 被父母抛弃、被无知愚昧的村民虐待、最后还要被咒灵杀害的两个女孩—— “羂索。”夏油杰一字一顿地从牙缝里挤出音节。 他看上去像是被人猛地从一场迷蒙的梦中拽出来一样,虚幻的身形终于染上了属于人世间的愤怒。 夏油杰那本如佛陀般温柔的面容扭曲着,在白炽灯强烈的白光中像地狱修罗般可怖。 低沉的声音仿佛在宣告一个结果,他说:“我要在这里,杀了你——!” “哈哈哈你生气了啊,又不是我杀了她们!”羂索哈哈大笑着张开双手,无数咒灵在他身后的黑雾中升腾显现:“世所罕见的场面!咒灵操术之间的对决!” “夏油杰——被咒术师所抛弃,又抛弃了普通人的你!到底拿什么来跟我拼?!” “来吧!此世间,终究只能有一个咒灵操术!” / 在房间角落,有一个塞满血肉的玻璃箱子在静静地伫立着。 此时,距离五条悟到达战场,还有7分钟。 第78章 如果说咒术师是一个孤独的群体,那诅咒师不如说是一群随时会被世间遗忘的蜉蝣。 大义也好,理想也好,不过是一群丧家之犬为了相互依存而找出的借口罢了。 就像夏油杰死去后,那些所谓的同伴很快就改换门庭,并不会对羂索俯首称臣有什么阻碍。 说到底,他们也不过是单纯的聚在一起罢了。 大义也只是夏油杰一个人的大义,理想也只是夏油杰一个人的理想。 等头领死了,剩下的人就会自然散开。 而唯一会为他的死亡而悲伤的,说来可笑,除了高专时期的同僚,可能就只有那两个被他养大的女孩了。 不,他并不是在抱怨什么,这只是一个事实。 诅咒师这种群体,就算聚在一起,也没人会为了同伴的死去而悲伤。很通俗的道理:今日杀死别人的人,明日就要为被杀做好准备。 而他们,早就做好了准备。 夏油杰是这样,菜菜子和美美子也是这样。 只是啊…… 那两个孩子为他而死,她们又早就没有了亲人,这两个孩子悄无声息的死去,没人会为她们献上花朵,没人会为她们流下眼泪,没有墓碑,同样没人愿意为她们报仇。 这样太可悲了不是吗? 没有人做,那就由他来。 心将他视作亲人的菜菜子和美美子,会为了他的安息而铤而走险,那将那两个孩子视作家人的夏油杰,也理应为她们报仇。 就先从羂索开始—— / 死亡让夏油杰与世间断开的联系,终于凭借这一刻的愤怒再次连接。 / “滴答。” “滴答。” 瘦长的影子在羂索身后成型,有长相狰狞的人形玩具熊在黑色漩涡中显现。 羂索的咒灵库存在月下未来造成的爆炸中消耗了几乎九成九的余量,新收服的这批不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远不如上一批,但考虑夏油杰从复活到现在最多只有短短几个月的时间,积累的咒灵质量估计更有限。 “嘛,对付你的话,够用了。” 羂索的笑容渐渐隐于黑暗,不知何时,整个仓库都起了大雾。头顶的白炽灯再怎样明亮,那白光都无法穿透这薄薄的雾气。 大鸟的羽毛边缘传来“滋啦滋啦”的声音,属于夏油杰的巨大生物不安地晃着脖子,柔软的雾气仿佛女人的手臂般缠上咒灵的脖子,那洁白的羽毛顿时被烙印出一道道黑色的痕迹。 是有腐蚀性的毒雾。 夏油杰从坐骑上跳下,咒力的火焰在他身后展开,他顺手收回雪白的大鸟,第二个咒力漩涡落下,从中形成另一只咒灵圆圆的脑袋。 那是一个非常典型的造型——一块白色棉布包裹着一个球形物体。圆圆的脑袋上画着滑稽的五官,剩余棉布自然垂下,它飘在空中,“咯咯”笑起来。 那是一个很像是晴天娃娃的咒灵。 它出现的一瞬间,周围的黑色雾气随之一空。 夏油杰退后一步。 晴天娃娃悬浮在夏油杰面前,五官有血溢出,它“咯咯”的笑声渐渐扭曲,让人一时错觉这并不是笑声,而是人类濒死时难以喘息的呼救。 血从晴天娃娃自然垂落的布料一角落下,在黑雾到达前的瞬间,晶莹的血滴化作一点猩红火光,再一眨眼,火光化作火龙席卷了整个地下空洞。 四面有长相可怖的玩具熊扑过来,在这扩大的火环中无法自控地被火焰点燃,周围无数咒灵及它们的封印都在这烈焰中化作青烟,夏油杰站在火焰的中心环视一周,却并没有看到羂索的身影。 不对,上面! 夏油杰察觉风声急速后退! “哐——!” 土石呈环形崩裂,间或有粗壮的黑色身影一闪而逝,那像是一条蛇。 视线中羂索的身影一闪而逝,夏油杰只觉得有什么阴冷的存在贴上了自己的后背。 他仿佛置身于电梯间,双扇光滑的铁门遮蔽了夏油杰的视线。 “这是人们对于封闭空间的恐惧,很不错吧。”羂索冷眼看着那与自己面容相同的男人被关进咒灵领域里,“人类真是愚蠢,竟然会害怕这种东西。” 3,2,1。 “吱——” 刺耳的撕裂声响起,电梯间像是从高空摔落一般,从底部开始,整个扭曲碎裂了。 如果里面有人,一定会像这个电梯间一样被摔碎吧。 但,里面没人。 “蠢的是你吧?”夏油杰的声音在房间一侧响起,“你看看你到底在哪儿?” 羂索一转头,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一个十字走廊的中间,每条走廊都立着一扇关闭的门。 “小把戏。” 新的咒灵在他手中成型,日式人偶一般的娃娃坐在他的肩上,纤长的黑发向四面八方刺去。 随着“噗”的一声轻响,火焰再次映入眼帘,羂索尚且来不及反击,另一个人的身影硬生生闯入了如尖针般的包围圈。 是夏油杰! 黑发划破了他的脸颊,夏油杰细长的眉眼锋利如刀,这次没有任何咒灵,是他自身站在羂索面前,这个男人拳头上闪烁着黑色的闪光! 黑闪! 这是只有在咒力和身体合二为一到达极致的时候才能用出的能力,是只有打击与咒力的冲击误差在0.000001秒之内时产生的空间扭曲,威力平均为通常的2.5次方*。 至今没有任何咒术师能刻意施展出「黑闪」! 而有过「黑闪」经验之人和没有的人在与咒力核心的距离上有着天壤之别。 但夏油杰却在这里用出了黑闪! 羂索有一瞬间的惊惧,然而下一秒又重新冷静下来,黑闪又怎样?要是他的咒灵真人还在的话,这一个贴近的瞬间就能让夏油杰去死。 要不是月下未来碍事…… “极之番,漩涡。” 极之番是指除领域之外,其他所有术式的最强绝招*。就像这个术式的名字一样,无数肢体扭曲的咒灵被强行旋转扭曲成一个漩涡悬挂在羂索身后。 这本是夏油杰自创的招数! 是可以将所持有的咒灵聚集为一体,以超高密度的咒力作为攻击的强力招数。 如今被占据夏油杰身体的羂索使用,不得不说是一种绝妙的讽刺。 更何况羂索甚至摸索出了夏油杰自身都不曾发现的能力:倘若使用准一级及以上的咒灵发动「漩涡」,则可对咒灵的术式进行抽取*。 大地钻出的黑蛇闪烁了一下,在术式的抽取下化作羂索手中的力量。 “轰!轰!轰!” 两方相撞,发出三声轰然巨响,因为夏油杰并不是单纯的一击,而是三记黑闪的叠加! “——!” 黑蛇增强的防御并不能完全抵消黑闪的攻击,羂索一口血喷出来,他拼着硬吃了一记黑闪,在夏油杰再次追击之前召唤出新的咒灵填补两人之间的空缺。 “轰——!” 落空的攻击撕碎了挡在两人之间的咒灵,羂索咬牙后撤。 这一刻,没人交谈,没人试图说服对方,双方均舍弃了人类的语言,像是两只纯粹的野兽般在此露出獠牙,他们只是单纯的想要致对方于死地而已。 火焰在风压中渐渐变小,夏油杰和羂索同时后撤。 第二个咒力的漩涡在夏油杰身后凝聚,羂索明白他是在自己身上学到了新的应用,但他却不会再给夏油杰变强的机会! “咔哒。” 纯黑的金属在火光中熠熠生辉。 在夏油杰惊异的目光中,羂索从怀里掏出了枪。?! 到底谁才是现代人,谁是活了千年的咒术师啊?! “砰砰砰砰砰——!” 五声连续的枪响震耳欲聋,层层叠叠的咒灵拔地而起,夏油杰捂着中枪的腹部且战且退,很快就接近了这座地下空洞的最深处。 “呼——呼——” 冰冷的玻璃墙面伫立在黑暗的最深处,夏油杰倚靠着墙壁呼吸沉重。 羂索嘴角勾起个恶劣的弧度,不是早就说了,他其实赞同与术师作战时,应该积极加入常规兵器的使用。 把打空的枪械随手扔掉,他甚至还有空去思考五条悟和禅院惠到底什么时候到? 按照计划,现在差不多已经快要到了才是…… 『书』的规则是:只有作为故事被写在上面的内容才会成真,具有逻辑性和合理性的限制,而且并不是随写随用,只有在一面白纸上写满字的那一瞬间,书才会发动。 而羂索的计划其实非常简单,能够封印五条悟的狱门疆其实是一体两面的东西,除了正面的狱门疆以外,还有一个称作“狱门疆·里”的后门,样子同样是一个方盒子。这个“里”从常理来说只能解封狱门疆,而做不到跟狱门疆同样的功能——也就是不能用作封印。 但『书』可以。 只要在『书』上写明『没有任何人知道,狱门疆-里也可以作为封印物使用』,那自然就可以使用“狱门疆·里”去用作封印。 他的计划是:等禅院惠和五条悟到齐、在四人混战中,让夏油杰误杀禅院惠,在五条悟动摇的一瞬间,丢出“里”,再一次封印五条悟,之后他会亲自杀掉夏油杰,同时他也将费奥多尔召来了盘星教总部,打算趁其不备杀死对方。 故事就结束了。 具体夏油杰要怎么误杀禅院惠、五条悟究竟会不会动摇、是怎样的傻子才会在同一个坑里被封印两次、费奥多尔究竟有没有这么无防备……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些内容,完全是合乎逻辑的。 只要逻辑可以通顺,颠覆现实?记忆篡改?『书』可以实现其中的一切内容。 “呜——” 巨大的吐息声从身后传来,夏油杰费力地扶着墙壁站直,混杂着内脏碎屑的血沫不断从他嘴角流下,他喘了两口气,看着羂索问:“这是什么?” 他指的是身后的玻璃墙。 羂索笑他:“你现在还有心情关心这个吗?” 夏油杰嗤笑:“你不是在拖延时间吗?跟我聊聊又怎么了?” 啊,他发现了啊。 羂索心想。 但他确实是在拖延时间,这样想着,他竟然真的回答了:“你应该很眼熟才对?” “之前它不是很有名吗?现在的年轻人应该都知道吧。” 夏油杰脸上的神色变的微妙了起来。 什么嘛,那个系统竟然是个真货? 那个见鬼的什么人造咒灵实验竟然没有失败吗? 羂索看他明白了,像是很高兴的说:“对对,它就是那个由‘人对咒灵的恐惧’而诞生出来的咒灵,网络上叫它什么来着,啊对,幽?团玉?啊怎样都好吧。” “但其实不对,它的名字不是幽,不是团玉,也不是什么圣灵。” “它的名字,叫做‘夭’。” “名字可是很重要的。” 在这个名字被说出口的瞬间,黑暗深处有无形的力量开始膨胀了起来。 “呜——” 更加低沉欣悦的声音从黑暗深处传来,带着无可抗衡的力量波动席卷了整个空间。 玻璃后面有什么靠了过来…… 更加黑暗、更加不详的巨大的身躯从夏油杰的身后一闪而逝。 “你没有收服它?”夏油杰没有轻举妄动,他捂着腹部的手完全被血染红,暗色的血滴滴答答顺着衣摆在地上积累了一小滩浅浅的血泊。 “它还是个小宝宝呢。”羂索揣着手笑道,“你应该试过?咒灵操使总不能收服咒胎。” 是的,他想要。 羂索想要,夏油杰也想要。 但夏油杰目前也就是想想了,还是眼前的目标比较重要。 被看穿了目的,夏油杰也并没有心虚的表现,他抬起一直崩住伤口的手,大量的咒力在他手中汇聚,下一秒他毫不犹豫地一拳敲在玻璃上。 集中了咒力的拳头力量极大,只要一击,能扛得住巨大水压的强化玻璃从他手掌落点起,崩裂了。 “砰!” “哗啦啦啦——” 透明的玻璃碎片以夏油杰为中心破碎,万千晶片像崩落的雪花般飞散。 就像山巅崩落、河水倒倾,大量的水从破损的玻璃后重重向两人所在的位置砸下! “呜——” 在水流的最深处,有什么比黑暗更深的东西飞了起来。 羂索和夏油杰两人像是事先早有准备,在玻璃破碎的瞬间同时起飞,夏油杰单手挂在咒灵身上,从羂索眼前一闪而过。 看样子是想跑。 羂索怎么可能让他跑?! 黑色巨蛇从半空中突兀出现,配合刚刚的日式人偶一起向夏油杰攻去,两三个回合之后,夏油杰被重重甩进了水里。 “咳咳,咳。” 此时水已经通过损毁的铁门开始往外面涌去,但宽广的室内仍旧有一米多高的积水,水流汹涌,几乎看不清水底有什么。 此时夏油杰整个人被甩进水里,水流拍在他腰部,整个人看上去晃晃悠悠地站不稳当,湿透的衣服混杂着血,黑发全都湿透,带着脏兮兮的水珠贴在脸上…… 这张脸可能很少有这么狼狈的时候,看上去还挺新奇。 至少羂索感觉还挺新奇。 他安适地站在大蛇头上,略略比水面高处一指,整个人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夏油杰,脸上带着享受的笑容:“久别重逢,你走什么?” 是该享受的,毕竟这具身体的主人是夏油杰才是。 而他这个小偷却将对方逼得落魄至此。 “咳咳、我没有要走、咳……”夏油杰原本整齐盘在脑后的发丝全都散开,他右手捂着嘴唇,从指缝中滴滴答答往外滴血。 夏油杰细长的眉眼湿水后简直黑的惊心动魄,那双深色的眸子在额发的缝隙中注视着羂索。 同样注视着羂索身后那个被血肉填满的玻璃箱子。 差不多了吧?月下未来。 他想。 一直刻意压制着秽土转生的自愈趋势还是挺费劲的。 虽然并不是刻意为之,但事后他独自复盘才发现,真人、宿傩、羂索的咒灵储存、甚至是放出五条悟这个举动本身,月下未来这几个月来好像一直在做一件事——削弱羂索。 甚至今天也是同样如此。 ——人在什么时候才会降低警惕呢? 战斗的时候?面对强敌的时候?极度危险的时候? 不不不。 是胜券在握的时候。 他们的计划同样简单:由夏油杰出面,削弱羂索的警惕心,将他引到合适的位置。 剩下的,就交给月下未来。 / 透过一层薄薄的玻璃,透过一层肮脏的血肉,月下未来站在羂索身后。 绚烂的色彩在他眼中绽放着璀璨的光华。 怎样都好,无论是作为人还是作为鬼。哪怕接下来要在这里丢失性命、坠入死亡,哪怕任务失败、再也见不到那些思念的面孔……再也见不到那个人。 怎样都好。 压上他的生命、人生、未来、一切的一切…… 月下未来低垂眼睫,无声地举起了手里的刀。 这次一定要。 ——杀死羂索。 第79章 “哗啦——” 玻璃破碎的声音在羂索身后突兀响起。 【技能·强制心传心】某位超能力者的独门绝技,距离10m内可以强行将两人的心音链接3分钟(4/10)。 【技能卡·沉默】:法师常见技能:在我的领域内,你别想用出一个技能(3秒)。 【推移之粉】罕见的稀有品,能扭曲时间规则的粉末,可以融进任何使用效果,常用来缩短制作肥料的时间。 【闪电瓶】从天空中捕获了闪电(会造成麻痹,请小心使用)。 【灵魂之花】一个灵魂离去之后留下的祝福(消耗物品,可短暂凝聚灵魂)。 透明的玻璃碎片如雨滴般在半空迸溅,点点星芒如宝石般闪烁,时间仿佛在这一瞬被延长,在羂索猛然回头的眼瞳中,月下未来的身影清晰的倒映在其中。 “月下未来?!” 是月下未来。 他从羂索身后突然出现,他看着羂索的视线无悲无喜。 在这一刻,几乎所有的情绪都被他遗忘了。 为什么要杀羂索? 为什么要夺走他人的性命? 为了自己? 还是为了其他的什么人? 这一切都不再重要。 月下未来双手持刀,睁大的眼睛中只有羂索头上明灭不定的死点。 ——这一刻,他只是单纯的,单纯的想要杀死对方而已。 睁大的眼眶发出不堪重负的刺痛,鬼血在沸腾,魔眼中的一切仿佛都放慢了速度。 月下未来能看见羂索手中生成一半就被强制沉默的咒灵,能看见他回头看过来的眼睛,这张原属于夏油杰面容上表情狰狞而惊异,还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贪婪和畏惧。 为什么畏惧? 是意识到死亡来临了吗。 为什么贪婪? 是渴望月下未来复活的秘密吗。 羂索可能在想之后的反击,可能在想之后要怎样折磨这个人、以从月下未来口中探听出复活的秘密。他可能在想:他杀死了月下未来一次,就能杀死他第二次。 但他不会有这个机会了。 月下未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一瞬间! 羂索还是低估了这双眼睛。 月下未来需要的,也只是这一瞬间而已! 羂索并不是傻站着不动,在月下未来出现的刹那他就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在下一秒,他察觉到了死亡。 但心传心给他输送了死亡的恐惧,沉默打断了他的术式和咒力,推移之粉延长了沉默的效力,闪电瓶让他僵直,灵魂之花让他的灵魂彻底失去了退路。 他想逃,他想退后! 他相信只要能从这一刻逃走,他就一定能反杀! 但他忘记了,他转身之后,身后站着的人变成了夏油杰。 在月下未来出现的同时他也动了! 黑闪! 这一刻夏油杰同样舍弃了所有的花里胡哨,回归了最原始的杀戮。 所有杀意和憎恶被他灌注在拳头中! 被灌注在这一击里! 强烈地冲击从下至上地贯穿了羂索的后心,他整个人被进一步推向月下未来的刀锋。 闪着寒光的短刃深深地扎进羂索的额头中间,扎进他唯一的死点! 月下未来只感觉刀尖仿佛戳破了一枚薄薄的蛋壳。 那并不比切开一枚贝壳更加困难。 坚硬的头骨并不能给他手中短刃造成更多阻碍,雪亮的铁器就这样深深没入了羂索的额头。 “呃啊——!” 比疼痛更快的是对死亡的恐惧。 羂索怎么也想不到,为什么原本胜券在握的事情会出现这样的发展?! 『书』为什么没起作用?! 他明明安排好了所有人的死亡! 这仅仅是一个开始才对?! 明明最终胜利者一定会是他!!! 月下未来?!是因为月下未来吗?! 因为他打破了『书』上被书写既定的命运?! 说到底月下未来不该被他杀死了才对吗?! 又怎么会出现在了这里! 还是说『书』根本就是假的?! 某个漆黑的身影同时闯入了他的脑海,那是太宰治。 羂索是远远看着太宰治从高楼坠下的。 他只有亲眼看到太宰治的死亡,才能放心那个棘手的敌人终于奔向死亡的怀抱。 那是个日落之时的黄昏。 羂索始终不明白那个男人到底在想什么。 但他落下前那个轻飘飘的笑容,羂索却始终无法忘记。 只是事到如今,问题到底出在月下未来还是在太宰治,羂索已经没机会去探究真相了。 冰冷的铁器深入了他的本体。 死亡的预感化作巨大的烙印扎进他的身体。 恐惧不受控制地漫上灵魂,这是羂索近乎千年没有经历过的滋味。 他终于开始害怕。 死? 他会死?! 会死在这种地方?!!!!! 开什么玩笑?! 但额头上的伤害像是在他的灵魂上开了个洞,短短半息不到的时间,他力量和生命都在飞速流失。 死。 这个他曾以为已经逃离的地狱已经再次触碰了他的指尖。 羂索忽然明白,他已经逃不掉了。 死亡张开了巨网,拉住了他的脚踝。 就因为一时大意,他竟然就要被那个名不见经传的月下未来给杀死了。 恐惧让他混乱,同样也让他清醒。 既然如此——! 羂索额头处被月下未来切断一角的缝合线开始崩落。 在月下未来抽刀离去之前、在羂索被死点抽离彻底消亡之前—— 被强行缝合的头骨裂开了一条缝,粉色的大脑露了出来,羂索被铁器贯穿的本体张大嘴巴—— 细小的手指在齿间结印。 在这0.001秒内,他舍弃了夏油杰的肉.体,转而使用了只有舍弃附身才能使用的技能、也是此时唯一能使用的术式—— “■■■■·■■■■——!” 这并非是人类能确认的语言,但作为羂索目标的月下未来却听懂了。 是领域展开。 领域究其根本,是对人自身生得领域的具现化,所以并不属于系统技能可以沉默的范畴。 同时因为夏油杰的肉.体并没有构成领域,所以羂索必须要舍弃附身的肉.体才能使用。 而羂索的术式是——占据他人肉体,或者更确切一点说,是通过转移大脑达到转移灵魂至他人的肉体、以达成占据他人身体和术式的目的。而他的领域展开则可以控制领域范围内任意目标的身体,可以将对方的大脑替换为羂索的本体,强制转移灵魂。 说来话长,但从月下未来出现到羂索展开领域也不过是一两秒的时间,夏油杰和月下未来都离他极近,已经在领域内来不及逃开了! 羂索的选项有两个:夏油杰?还是月下未来? 这对羂索来说也并不是一个问题。 夏油杰他已经用过一次了,而月下未来这双眼睛有多好用他是看得到的。 死点的爆发和羂索展开领域几乎是在同一瞬间发生的事情,在羂索的本体消亡的刹那,一道肉眼难以辨别的咒力波动冲向了月下未来的脑袋! 月下未来此时察觉不对已经晚了,他距离羂索实在是太近了! 无法躲避! 月下未来只觉得眼前一花,从前额豁然爆发出一股剧烈的痛楚。 “哗啦——” 及腰深的水面迸溅出巨大的浪花。夏油杰在后,月下未来和羂索在前,三人几乎同时落水。 夏油杰后撤及时,没被压在下面,他在剧烈波动的水中站稳脚步,黑发全都狼狈地搭在肩上,他抹了把脸抬头再看,水面上哪里还有月下未来和羂索的身影。 黑乎乎的水面波涛起伏,两人都被淹没在了水中。 / 另一面,月下未来在熟悉的地方睁开了眼睛。 寒风呼啸着刮过他赤裸的手臂,吹过他卷曲的黑发,不知哪里来的光照亮了脚底的冰层,远处什么都看不见,空洞的黑暗围绕着这座小小的孤岛。 依旧是那座冰原,依旧是那面熟悉的镜子。 只是这一次,在遥远的、视线之外的远处,有另一座孤岛向这面倾轧而来。 月下未来突然明白了现状。 原来如此…… 这里是他……灵魂的内部,内心世界、心相风景,怎么称呼都行,咒术界叫做生得领域的地方。 而远处另一座“孤岛”,则是羂索的生得领域。 要被入侵了。 在意识到这件事的瞬间,月下未来同样意识到,他不是对手。 对比可能活了千年以上的羂索、对比已经能打开领域,咒术层面上不知道比他经验丰富多少倍的羂索。 毫无疑问,月下未来完全不是对手,他会在接触的瞬间全面溃败。 他杀死了羂索的本体,却会在下一个睁眼的时刻变成羂索。 灵魂的世界并没有时间的概念,就在月下未来明了情况的时候,虚无的黑暗已经开始染上了他人的色彩。 透过薄薄的黑雾,他隐约在黑暗后面看到一个男人的身影。 是羂索。 那个人影在笑着说些什么。 看上去很高兴的样子。 月下未来苦笑起来。 他总不能让羂索占据过夏油杰的身体后,再来占据他的身体。 五条前辈会为难的吧。 有冰冷的手搭在他的肩上,月下未来转头看去。 身后站着的人有着和他一样的面容,和他完全相同的身形,两人同样卷曲的黑发在冷风中拂动。唯一不同的是,对方有一双鲜红的眸子。 他知道对方是谁。 月下未来一直知道对方是谁。 鬼王之血? 不,更确切的说法应该是,被鬼血侵染后的月下未来。 因为不想和鬼血同化,所以月下未来才一遍又一遍的杀死“自己”,因为不想失去自我,所以月下未来才一遍又一遍的拒绝“鬼血”。 系统不是说了吗,后天加载鬼血的宿主,无一例外,几乎都变成了另一个无惨。 月下未来不想成为另一个无惨。 他也不想成为羂索。 那个人影更近了。 已经能看清对方生得领域的一角,和嘴角向两边牵扯的笑容。 冰冷的风“呼呼”地拍在脸上,湿滑寒凉的手攀上了他的脖颈。 月下未来知道自己没有更多选择了。 他一直就没有很多选择。 那…… 到此为止吗? 就到此为止吧…… 也没什么不好的。 他不打算把身体给羂索,也绝不会制造出另一个无惨。 他会在无惨苏醒之前自爆咒力核心,结束一切。 只是最后的时间了,他感觉有点后悔。 五条前辈的邮件里到底写了什么呢? 应该早些看一看的。 没能好好告别。 对不起。 / 月下未来闭上眼睛,任由更多冰冷的手攀附上自己的身体,将自己拉入那片血色的地狱。 / 灵魂层面上的交锋安静又迅速。 血色的洪流和羂索黑色的咒力相撞,就算是活过千年的咒术师又怎样,这种灵魂层面上的比拼也并不会比普通咒术师更强壮。 在短暂的僵持后,羂索最后的意志和灵魂迅速被鬼血浸染、吞噬、被淹没在血色的浪潮中。 第80章 在堪称宁谧的气氛中,黑色的水面上绽放出一朵红色的花。 远处有金属断裂的声音传来。 夏油杰攀在咒灵身上向下望去。 不知为何,他没能找到月下未来和羂索的身体。从月下未来消失的位置上,水流莫名开始涌动了起来。 “哗啦——哗啦——” 空荡的地下层一时间仅有水流晃动的声音。 然后这朵花就突然出现了。 不,这不是花。 夏油杰眯着眼睛命令咒灵开始后撤。 水面上的东西在几个呼吸间开始胀大,它像是火,又像是血色的肉,翻卷的“花瓣”泛起力量的波涛,在短短两三秒钟之后,它已经胀大到两人高,八九秒后,它触碰到了这个地下空间的天花板。 “轰——” 京都北面的城郊,发生了一场小型的地震。 就在一片和式建筑群之中,先是发生了塌陷,然后地里开出了红色的“花”。 说是花,但只是说那东西最开始有“花朵”这样的形状而已,翻卷的红色血肉挣扎着从地底冒出来,像是有深色的血管在其上流动,那东西有几层楼那么高,越长越大,刚开始虽然看着像是一个花苞的形状,但过不了多久,里面突然传出了婴儿啼哭的声音。 血色的外衣逐渐褪去,显露出来的,是一个巨大且苍白的婴儿形象。 但不可能有婴儿长得有几层楼高。 那东西明显很不正常,它看上去更像是个死婴,苍白的皮肤上布满了深红色的血管,尖尖的指甲深深地掐在建筑废墟中。婴儿紧闭着双眼,正在发出啼哭的声音,但张开的嘴巴中能清晰的看见上下两排狰狞的獠牙。 它背面朝上趴在地上,手脚蜷缩着,像是在保护着什么。 暴雨如瀑,但附近依然有人隔着雨帘远远看到了这一幕,有雨水遮挡他们看不清具体的情况,但可能正因为如此,那苍白的死婴才看起来越发可怖。 有人崩溃的喊道:“那是什么啊?!” 是啊,那是什么啊。 在普通人看不到的另一个视野中,地上不仅仅是有个死婴,天上还有一条黑色的鱼。 那是一只巨大的、大的不可思议的咒灵。 它是跟着那死婴一起从地下窜出来的,通体漆黑,形状像鲶,但无眼无嘴,腹部透明且微微发光,薄薄的鳍纱随着空气轻轻拂动。 已知地球上最大的生物是蓝鲸,最大体长可到33米,但这条在天空翱翔的“大鱼”看上去大概有上百米长,比三只蓝鲸加起来都要宽大。它完全不受天气的影响,在城镇边缘上空的乌云下徘徊,看上去正在适应新的空间。 它在空气中轻盈的游动着,最高的时候看上去完全消失在云层中,最低的时候薄纱般的鱼鳍能碰到农户的房顶,虽然大,但它看上去非常的灵活。 并且它看上去完全没有一般咒灵的恐怖扭曲,比起咒灵,那更像是一个人们看不到的生灵。 但不管看上去多么无害,它的本质依旧是咒灵。 诞生于人对咒灵的恐惧,其名为“夭”。 夏油杰站在形似白鸟的咒灵身下,被咒灵操使收服的咒灵抬起一边翅膀帮他挡雨,宽大的衣袖在风中猎猎飞舞,他站在泥泞的地上,抄着手抬头看向这两个东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周身突然有力量涌动。 他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来了。 “哟,悟,你来晚了。” 五条悟像是凭空出现一般,突然闪现在夏油杰身侧,虽然两人站在同一高度,但他的裤脚却没有沾到半点污泥,五条悟用食指勾着眼罩的一角往上看,神色难辨喜怒。 “豁。” 透蓝的眸子仿佛在微微发光。 “你们又在搞什么东西?”五条悟问,“未来呢?” 夏油杰指指前面那可怖扭曲的死婴,从这个角度看上去那像是一座苍白的肉山。 “他在里面?” “不确定。”夏油杰回答,“他杀了羂索,然后这东西就出现了。” “这看上去不是咒术界的东西。”五条悟不耐烦地把眼罩拉下来,这下他看上去终于显露出一点蓬勃的怒气。 “确实不是。”夏油杰说,“你看过鬼灭之刃了吗?里面无惨的某一个形态就是这样,本质是强大的肉体增值能力,嘛,算是个保护层吧。” 五条悟看了他一眼,“还有空看漫画,你很悠闲?” 夏油杰耸耸肩。 “还有空联手杀了我都奈何不了的敌人,很强嘛。”五条悟说。 嘴上说着夸奖的话,但那双眼睛里却尽是冷漠。 夏油杰瞥了他一眼,没搭腔。 “那东西你要吗?”五条悟指着那只巨大的鲶型咒灵问。 “咒胎,收服不了。”夏油杰答。 “是吗,那我就不客气了。”五条悟说。 蕴含着莫名怒气的五条悟看上去比平时更加冷酷、锋利、不近人情,堪称美丽的容颜和眼睛比任何时候看上去都更像是神明的模样。 他没去质问夏油杰为什么在这里袖手旁观,而是很干脆地决定了接下来的事情走向。 两人说话也不过是几秒钟的时间,婴儿的啼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尖利,它还在胀大,短短几秒钟肉眼可见又大了一圈,像是有什么在从中挣扎,有什么将要降生。 天上鲶型的咒灵与此同时开始远离这边,它看上去被不远处的城镇吸引了——想也知道这不会是什么好事。 它腹部在微微发光,仔细看去,有无数细小的光点在半透明的鱼腹中挤挤挨挨。 五条悟的指尖开始出现球形的紫色闪光。 剧烈的风拂动他的白色短发,泥泞的土地、暴雨、黑色的咒灵、暗红色的花、远处模糊不清的地平线一起映在那双浅色的眼眸中,跳动的紫色电光让那双眼睛带上了冷酷的颜色,五条悟的神色专注又漠然。 “茈。” 当天,周边因为暴雨和台风困在室内的人们同时听到一连串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有蓝紫色的光照亮了半边天空,就在那暴雨的深处、在那诡异的花苞冒出来的地方,有神明在降下神罚一般,无数雷电从天而降。 没过多久,婴孩的啼哭也好,苍白的死婴也好,都不见了。 有迷信的老人当即就要跪下感谢神明显圣,就算是自诩理智的年轻人也感到不可思议,但很快,这一片地区就被全副武装的政府军队控制了起来。 / “——!” 37。 38。 “——!” 41。 42。 “……未来!” 黑暗中,独自一人的月下未来抬起头来。 好像有声音…… 悟……的声音? 好像有五条悟的声音?在喊他的名字?! 月下未来迷茫地转头张望了下。 黑暗中只能看见他自己的身体,哪里有什么其他人。 也是啊,这种地方,怎么可能会有别人…… 更别说是五条悟了。 这种地方…… 44。 五条前辈现在在做什么呢。 46。 外面又变成这么样了呢? 47。 还有13秒。 48。 这是他给自己的倒计时。 一分钟。 一分钟之后,这具身体中的咒力核心就会自爆。 羂索会死,无惨也无法藉由他的身体在这个世界中复生。 完美的HE。 月下未来独自一人在黑暗中笑起来,笑着笑着却感觉有水顺着下颌滴在手上。 完美的HE…… 只是。 只有一点点。 他好想念前辈啊。 后悔没能再见面,又幸好没能再见面。 要是能再见,不知道他会说些什么呢? 49。 5…0…… / “月下未来——!” 血肉组成的死婴被五条悟轰了个对穿,这些血肉像是活着的东西,它们喷出致幻的气体,探出尖利的肉鞭,它们不停地蠕动着再生,试图将最中心的宝物再次掩藏起来。 但在五条悟面前,这一切都是徒劳的。 男人徒手撕开挡路的肉墙,将碍事的鬼血蒸发,肉鞭被切断,所有攻击和肮脏的污血一起被挡在无形的屏障之外,五条悟浅色的眼睛注视着常人视线无法企及的位置,毫不留情地把碍事的对象全部排除。 最后,他终于在死婴保护最核心的位置中找到了他的目标。 五条悟一把拽住月下未来的手腕,用力将他拉出血色的泥沼。 “找到你了!” / “唉?” 月下未来猛地抬头,他是不会认错的!这是五条悟的声音! 前辈找过来了? 他怎么会找过来! 那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恐怖的想象击中了他。 ——他会在前辈面前变成另一个无惨? ——他会在前辈面前自爆? ——还是说他要让前辈被逼无奈杀死自己?! 让五条悟杀死月下未来。 这对五条悟来说也太悲惨了吧?! 这不行。 这绝对不行! 月下未来第二次睁开眼睛。 熟悉的冰原,熟悉的镜子,只是这一次,他是在镜子里面。 月下未来从地面上坐起来,柔软而富有弹性的地面裸露出红色的血管,这里像是人体组织的内部,也可能是怪物的内部。 无数纤细的红色血线深扎在月下未来的皮肤中,有什么在其中流淌、有什么在两端鼓动,有鲜红色的力量通过这样的线来输送进月下未来的身体中,又通过另一端的线从他的身体中流淌向不知名的黑暗。 这些东西拉扯着他的身体,试图与他融为一体。 月下未来在一瞬间明白现在的处境。 这里是镜子的内侧,是名为“月下未来”这个个体的意识的最深处。他在镜子外侧向自身下达的指令,必须要在镜子外侧才能解除。 还有9秒。 无数纤细的血管拉扯着他的身体,他站不起来,就只能往前爬,每崩断一根血线都像是在他神经上开了一枪。 8秒。 没有武器,没有咒力,系统没反应,管鞭不能用,月下未来在这里回归成一个最无力的普通人。说到底这里也只是他内心世界的具现化,镜子里面更是底层的底层,任何人在这里都会被还原成最本真的自己。 怎么可能有武器。 7秒。 已经没有时间了。 他曾在五条悟面前显露过一次死相。 如此丑陋。 他绝不愿意在五条悟面前再一次露出那种难看的样子。 6秒。 月下未来拽过身上血色的丝绦,那像是一扎红色的丝线,被他揽成一束攥在手里。 他张开嘴巴,绷直的血线被洁白的牙齿咬住中心点,上下齿一个用力。 “咯吱——” 血管崩断的声音在体内尖叫了起来,月下未来看也不看地随手将断裂的垃圾扔掉,不管不顾地向前爬。 5秒。 疼痛很多时候是个坏东西,但在需要的时候也可以用来帮他保持清醒。 他之前一遍遍的杀死自己,道理也是如此。 杀死生得领域中的自己并不会让他疼痛,但否定那样的自己却同样可以让他保持清醒。 而鬼血,系统加载的天赋技能是不可逆的,但鬼血的自主侵蚀却可以被人为干预。就像系统曾经说过的那样,保持人性,增加人与人之前的牵绊,灵魂的自愈性会主动将鬼血排出体外。 只要没走到最后一步,只要没完全被鬼血占据灵魂,事情就有被挽救的可能。 估算没有错误的话,60秒并不够侵蚀完成。 是的,月下未来实际上不知道他现在被侵蚀到哪一步了…… 但。 前辈在喊他。 无论如何…… 4秒。 还差一点。 还差一点! 更多血线在他的齿间崩断。 3秒。 2秒。 月下未来一把拉住镜框的边缘,用力将自己摔了出去。 在最后一刻,身体掌控权在瞬间回归了月下未来的意识,自爆指令被解除。 / “哗啦啦啦——” 水砸落在泥土中,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雨声在耳边响起。 淅淅沥沥的声音像隔着一块玻璃。 “轰——” 远处有雷声。 感官在逐渐复苏。 月下未来感觉有什么温热的支架正在紧贴着自己的身体。 啊不对,是人。 有人在面对面拥抱着他。 熟悉的呼吸声轻轻打在他的耳廓。 阴沉的乌云在天空中堆积出厚重的形状,雨水迎面砸在脸上,却被一层无形的防护给弹开了。他睁着眼睛迎面看向天空,没有感受到应该会有的冰冷和刺痛。 暗色的天空背景之下,那人雪白的发丝仿佛在发光。 五条悟在紧紧地抱着他。 脸颊贴着脸颊,发丝摩挲着发丝,那人半跪在泥水中,手臂穿过他的腰间,像是怕丢的孩子一样,紧紧地箍住他的身体,相贴的身体传达着温度,一人的胸膛有心脏在热烈地跳动着,另一人的胸膛种同样有心跳在缓慢复苏。 全身都没有力气。 月下未来眨了下眼睛,侧脸微微蹭了蹭颊边柔软的白发。 环抱着他的身体微微一动。 月下未来费力地抬起手臂,用比风更轻柔的力道摸了摸五条悟埋在他肩膀上的脑袋。 “……前辈,你在哭吗?” 80-90 第81章 五条悟第一次遇见月下未来,是在一个樱花飘落的春天。 那时候咒术高中刚开学没两天,五条悟有任务要外出。辅助监督在校门外等待,他独自一人穿过樱花飘落的门廊,遇见了月下未来。 “新生?” “是新生。”带着月下未来往里走的,是另一位看起来很严肃的辅助监督,男人点点头,他负责带新生先去见一下校长。 月下未来从男人身后看过来,深蓝的眼睛像是平静的湖面,五条悟的身影短暂停留在他的眼眸,仿佛一只暂时停驻的白鸟。 好矮。 这是五条悟的第一印象。 那会儿三年级的五条悟身高已经突破了180cm,而一年级的月下未来,目测也就不到160cm。 但眼睛的颜色很好看。 这是五条悟的第二印象。 月下未来向他点点头,双方擦肩而过。 第二次见面是在两天后的学校操场。 说见面其实不太确切,他当时又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跟杰打起来了,他站在天空,月下未来在一年级教室的窗户里面往外张望。同为一年级新生的伊地知洁高看着夏油杰放出的咒灵嘀咕说好可怕啊,但月下未来仰头看着五条悟——他们有一瞬间对上了视线。 月下未来说:“好漂亮。” 咒术师的五感可是很灵敏的,五条悟尤其灵敏,没想到吧,他听见了。 然后是第三次,第四次……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突然意识到在月下未来这里,自己是被偏爱的。 走廊的灯,夏日的冰,不会忘记的伴手礼,不管月下未来在不在,他房间小冰箱里永远存有会被五条悟喜欢的新鲜甜品。安静的注视,沉默的问候,纯粹欢喜的目光,和温柔的手。 很久之后他才意识到,月下未来一直注视着的,是五条悟本身。 竟然是五条悟本身。 这可不太容易。 虽然五条悟是个很受欢迎的人没错。 但他对自己糟糕的性格也是有数的,大部分所谓喜欢他的人,都是喜欢他的脸和实力吧。 虽然他自己从不会将这两者与他自己分开看待,但这还是不太一样的。 所以月下未来有些特殊。 只有一点点。 那年很忙,忙到五条悟都快要忘了这一点特殊,在他再一次注意到这个人的时候,他发现,在他没有关注的角落,那份浅淡的喜爱竟然没有消失、没有扭曲,而是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长成了树,开出了花。 不求回报、不求回应、甚至不期望他成为人们想要的样子。 越是站在高处的人就越能明白这一点是多么的难得。 就算是普通人不也有这样的烦恼吗?父母总是一边希望孩子能更听话、更乖,又一边希望孩子能更成熟、更独立,一边希望孩子永远围绕在身边不要离开,又一边希望孩子万事优秀多多挣钱,而一旦他们发现自己想要的东西没办法全部实现,就会说你让我失望了。 什么失望?不过是他们擅自添加的期待没被理会而已。 而太多人期望五条悟成为他们想要的样子了。 更听话一点、更老实一点、更孤高一点、更冷漠一点、更像是他们期待中的“神子”的样子,或者更符合一把锋利的刀、听话的狗该有的样子。 而一旦五条悟跟他们擅自添加想象的不一样,他们又会开始将这种愤怒自顾自的施加在五条悟身上。 虽然五条悟从不会理会那群无能狂吠的野狗,但人活在世上,或多或少都会活在他人的期望中。比如学生可能希望他是个好老师,同僚可能希望他靠谱一点之类的,五条悟并不是完全讨厌这些。 只是当有一个人,注视你的目光完全不一样的时候,他就会变得很显眼。 他也是在后来才明白这件事的。 五条悟在月下未来眼中是完全自由的存在。 不可思议。 仅仅是被注视着就能拿到这样珍贵的东西吗? 被那样的人喜欢其实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 跟性别没有关系。 无条件的爱。 大部分人一出生都会得到的东西,也是五条悟从未在血缘关系者那里得到的东西,竟然在这里找到了。 月下未来喜欢五条悟,所以会全然包容五条悟的一切,五条悟在他眼中就像棉花糖一样可爱,他对五条悟没有任何擅自施加的标签和期待,所以他绝不会对五条悟失望。 每个人都在最强咒术师身上获得的安全感。 但此时他竟然在另一个人的身上感觉到了这种完全的安全和稳定。 不可思议。 六眼拥有360°的视野,能看清任何术式和咒力的流向,就算隔着建筑也能看清,就算时间流逝也能还原,无时无刻不在输送海量的情报给五条悟。 五条悟几乎从不会怀疑自己的判断,因为他比任何人看到的东西都要多,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更加靠近“正确”的边界线。 所以五条悟觉得未来一定会来告白,因为他看到了所有的事实:月下未来喜欢他。 这个人如此的喜欢五条悟,所以怎么会不希望他的回应? ——未来没有来告白。 好吧,好吧,等一等,等一等,也许是因为之前事情太多太乱,他被吓到了,等他想清楚,一定会…… ——未来离开了。 好吧,好吧,五条悟也没那么喜欢月下未来,他也从没有打算跟谁在一起组成家庭,月下未来跟他不一样,总是有很多考虑。 不做咒术师也可以,好好活下去的话,终有一天能再见吗? ——未来死去了。 / 只是正确的话,什么意义都没有。 只是等待的话,就什么都得不到。 / 再见面之后,五条悟尝试去理解未来眼中的世界。 他第一次想要探究一个人的心。 你在想什么?你想要什么? 你不愿意说的话,由我先来开口也可以。 不是你先喜欢我的吗?那就一直喜欢我啊。 为什么要走?为什么离开?为什么不信任我? 你不是喜欢我的吗?还是说你的喜欢,都只是我一个人的臆想? 选择我啊,未来。 / 铅灰色的天空模糊不清。 雨水“噼里啪啦”地砸在土里,砸在石头上,砸在身边渐渐消失的血肉中,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砸在两个人的身上。 这是个非常温暖的拥抱。 在意识到“他在与五条悟拥抱”这件事之前,欢喜的心情就好像可乐中的泡泡那样不断地向上炸裂。 这是梦吗? 要是不会醒来就好了。 月下未来睁着眼睛迎向雨滴,深灰色的天幕下,这个人纯白的发丝在闪闪发光。 他抬手攀上五条悟的后背,回应了这个拥抱。 深蓝的眸子中不断有红光闪过,像是台信号不好的老旧电视机,月下未来拉出系统光屏看了眼,鬼血侵蚀度:89%。 跟系统直接加载天赋不一样,鬼血侵蚀是一个鬼血和月下未来自身的拉锯过程。比喻一下的话,类似电脑系统那样,加载天赋是系统重装,旧系统会一键清零,不存在挣扎的可能。而鬼血侵蚀等于系统慢慢升级,中间可以打断、可以取消,甚至可以逆转。 但仅限于侵蚀度到100%之前。 侵蚀度到100%的话,月下未来会变成另一个无惨。不,不是附身,是鬼血自带的侵蚀性,系统描述为“非人之血,非人之心。”这次没有替身人偶给他找回自我了,一旦被鬼血完全侵蚀,他现有的人格会被完全替换,系统描述来说,就是丧失“人之心”。 事实上89%的侵蚀度……放着不管的话,很快就到100%了。 对抗远比顺从要痛苦。 月下未来感觉有点困倦。 五条悟一直没说话。 这看上去更像是一个梦了。 他梦中的五条悟,就经常沉默着出现,沉默着消失,那双美丽的眼睛会悲悯地看向他,但从不说话。 “哗哗”的雨声在耳边响彻,月下未来闭上眼睛,感受着另一个人急促有力的心跳声。 有手机震动的声音从紧贴着的衣服口袋中传来。 是五条悟的手机。 “前辈,你还有工作吧?”月下未来说,“放开我吧。” 五条悟像是犹豫了下。 他露出一点急促的呼吸,月下未来一愣,箍在他腰间的手臂终于松了开来,纯白的发丝蹭过月下未来的脸颊,深蓝和浅蓝的两双眼睛终于对上了视线。 月下未来一时怔住了。 他从来没有见过五条悟这样的神色。 刚刚问他是不是在哭,其实只是在开玩笑。 五条悟这个人一向和人世间的感情不太相干,“六眼的神子”名副其实。 就像那个称号一样——最强。 最强应有的样子是怎样,五条悟的样子就是怎样。 五条悟可以冷漠也可以热情,但他与人世间却始终带着一丝疏离,就好像神明会怜悯的注视信徒,但没人会试图让祂体会到人世间的爱恨情仇。 五条悟这个名字,就好像永远应该是骄傲又意气风发的。 从来没有像这样…… 像这样…… 虽然他的神色依旧是冷淡的、甚至是冷漠的,但那双剔透的眼睛里有着不稳定的不安,像是破碎的蓝宝石,它滚落凡尘,折射出暗淡的光芒,五条悟霜白的睫毛湿漉漉的,眼角带着一丝薄红。 五条悟在看着他。 月下未来突然意识到,这个人也许真的为他哭了。 为他……落下眼泪。 五条悟原本浅淡的嘴唇紧紧地抿着,纯黑的眼罩落在脖子上,雪白的额发自然垂落,挡住了一点眼睛的神光,他鬓角有头发被汗浸湿,蜿蜒地贴在皮肤上,和苍白的皮肤一起,在这种昏暗的环境中仿佛在发光。 他仿佛是一只落水的白色大猫,矫健的肢体和锋利的爪子被掩藏在蓬松的皮毛中,它很危险,你知道它很危险,但这一瞬间的不安让它看上去甚至带上了驯服的意味。 这是错觉。 你的理智告诉你这肯定是错觉。 但这不妨碍你被它的魅力俘获。 而月下未来现在就像那个被大猫迷惑的愚蠢人类一样,他在这一瞬间,完全被这个危险的人给驯服了。 “前…辈……” 五条悟攥住了他的手腕。 “你希望让我去哪儿?” 他眨眼,一滴晶莹的眼泪直直地滚落下来。五条悟好像没意识到,他盯着月下未来,很凶的质问他:“让我离开,你又要去哪儿?” 月下未来呐呐无言,他愣愣地看着五条悟,无下限弹开了所有擅自靠近的水珠,滂沱的雨幕在两人身边仿佛围出了一个小小的世界。 这个世界只有两个人。 月下未来,和五条悟。 现在五条悟质问他:你要让我去哪儿。 月下未来回答不出。 有那么多人需要五条悟,有那么多那么多的人需要最强咒术师。 但月下未来却只希望他留在这里。 “不要走,留在我身边。”五条悟湛蓝的眸子仿佛夜色下的宝石,他看着月下未来,一字一句的说:“你不说,那就由我来说。” “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不要放弃我。” “不要离开我。” “我需要你……” 五条悟像是很累一样喘了口气,他垂下睫毛,又颤抖着抬起,五条悟的声音有点发颤,但两人谁都没注意到。 “本来打算好好骂你一顿的。”他小声嘟囔着,手紧紧地抓着月下未来。 五条悟的力气甚至让他感觉有些疼。 月下未来仿佛预感到了接下来的话,他想制止五条悟,他想拒绝,他甚至觉得害怕。 他有预感,如果听到了接下来的话—— 五条悟看着月下未来,说:“我喜欢你,可以跟我在一起吗?” ——月下未来就再也逃不掉了。 远处有雷声响彻。 雨声“哗哗”地砸在地上。 月下未来却再也听不见别的声音了。 “咚咚——咚咚——” 心跳的声音太吵了,比雨声还吵,比雷声还吵,震耳欲聋,让他再也想不起别的事。 他注意到五条悟的手正在出汗,那双漂亮至极的蓝眼睛正在紧紧地盯着他,霜白的睫毛颤动着,就算是这样阴沉的天色也无法掩盖五条悟眼角那抹正在加深的薄红。 前辈在紧张。 月下未来这样想。 还有点害羞。 是因为我吗? 是因为我啊。 五条悟一切“不五条悟的”情绪波动都是因为他。 月下未来终于意识到了这件事。 “你笑什么?”五条悟有点不爽的说,“这可是严肃的告白,老子在等你回答唉。” 前辈很紧张,紧张到学生时期的口癖都爆出来了。 月下未来一边思考着这种小事,一边笑起来。 之前从五条悟身边逃走的时候,系统曾经问他:“不想答应五条悟的告白的话,你为什么不直接拒绝他再走?” 当时月下未来是这样回答的:“五条悟站在我面前,说喜欢我,除了点头说‘好’,我怎么可能有第二种答案。” 是真的。 想要保持距离、想要和这个人从此以后再无交集、想要等五条悟走之后再自我了断的念头已经完全被击溃了。 当这个人站在他的面前,看着他,说“我喜欢你”…… “好。”月下未来说,“我愿意,请让我当你的恋人。” 大颗大颗的泪水从他眼眶中滚落,他刚经过一场艰难的战斗,又被五条悟从肉块中薅出来,身上脸上到处是血,黑色无袖上衣皱巴巴地贴在身上,不整洁,不好看,精神更是千疮百孔,一边哭一边笑,想必是很丑。 但在另一个人的眼中却很可爱也说不定。 五条悟像是只盯住猎物的大猫一般瞳孔发亮,那是顶级猎食者的目光,任谁看到他的眼神都会知道,他认定的猎物就绝不会松手。 五条悟张开双手。 月下未来主动抱了上去。 他用脏兮兮的脸颊轻轻触碰了对方的皮肤,五条悟用力地蹭回来,黑色和白色的头发交缠在一起,他收紧手臂,真正完成了这个拥抱。 “谢谢你,前辈。”月下未来将脸埋在对方黑色的制服上,“谢谢你,悟。” / 侵蚀度50%。 第82章 回过神来的时候,五条悟才发现夏油杰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明明一开始还在的。 四下无人,月下未来干脆松开五条悟的手,离开无下限的覆盖范围,在雨里冲了冲身上的血。 大雨如瀑般打在身上,刚刚在拥抱中汲取的温度转瞬间消失不见。 这毕竟还是在寒冷的2月初。 月下未来打了个哆嗦。 不过他觉得还是洗一下比较好,他不想带着那种腥臭的味道跟在五条悟身边走来走去,相比之下,只是湿透的话倒还能接受。 其实也可以找个旅馆民宿之类的洗一洗,但五条悟接下来明显还是有工作的,月下未来不想耽误他的工作。 五条悟对他的擅作主张很不高兴。 “再怎么说,让你洗个澡换个衣服的时间还是有的。” 五条悟重新拉住月下未来的手,手指勾缠起另一个人的食指,无形无质的无下限重新覆盖在月下未来的身上,五条悟用温热的掌心裹住另一个人冰冷的指骨。 好温暖。 月下未来有些不自在地抽了下手,被五条悟更用力地捉住。 雨水被无形的屏障弹开,五条悟把温热的制服外套披在他身上,冷着脸说,“衣服都贴在身上了。” 月下未来为了方便战斗,只穿了件黑色的、方便活动的无袖高领,下身就是普通黑色长裤和短靴。方便是方便,但不保暖,也不防水,这会儿他全身湿透,纯黑的布料贴在身上,他自认没什么问题,但五条悟好像不是这么想。 “系统空间里其实存了一件冬衣……”月下未来的声音在五条悟的目光中越来越小。 在前辈充满压迫力的目光中,月下未来默默套上了五条悟的黑色外衣。 厚实的外套内侧还留有另一个人残余的温度,可能是他的身体太凉,突如其来的温暖的让人有点不自在,月下未来又在怀疑这是不是一个梦了。 只有梦里才会有这么……这么……总之是现实中绝不可能出现的事情发展。 但他的梦里其实也没出现过这种过于狂妄的想象。 五条悟太近了。 跟前辈无距离感的性格还不太一样,此时五条悟这种甚至称得上是亲昵的距离接触、让月下未来感觉非常不知所措。 湿漉漉的头发还在往下滴水,跟另一个人勾连的手指被牢牢攥住,月下未来本能地同样收紧手指抓住对方,他垂下眼睫,把脸埋进外衣领子里。 好温暖。 如果是梦的话,就不要醒来了。 五条悟看着他垂下的睫毛,好像看到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一样露出了专注的神色,浅色的眸子闪闪发光。 “未来你啊……” “嗡——” 外套口袋中的手机又震起来,一下子打破了两人之间莫名的氛围,月下未来抬起头,拿出手机给他。 五条悟的话被打断了,他接过手机,看了看月下未来,又看了看手机,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点开了通话。 “喂?五条先生——” “打扰人恋爱是会被揍的啊。限你三秒内说清楚。”五条悟不客气地打断对方的话。 月下未来隐约能听见电话对面无奈又年轻的声音,应该是他不认识的人,于是接下来的话他就没太在意,他终于想起了系统。 蓝盈盈的光球很佛系地飘在他头上,好像在看远处模糊不清的风景。 事实上系统已经习惯了,毕竟它只是个系统罢了,在宿主心里怎么能跟某人比。不可能的,做不到的,见月下未来终于想起它,淡然地把系统消息投影在他面前。 【已完成支线任务2(1/4):消除不稳定因素——羂索。获得奖励:钢铁之心全套设计图纸。】 【支线任务2变更为:消除不稳定因素■■、■■、五条悟。】 【解锁系统线索提示。】 【恭喜您获得一阶段主线任务线索:当幼鱼上升,咒灵操术将成为它唯一的天敌。】 月下未来把别的都放在一边,想了想说:【能不能把我目前为止所知道的所有名字都填进去试试?】 他说的是不稳定因素的任务。 系统无语:【要是可以的话,我直接排列组合把世界上所有的名字都试一次不就得了,有次数限制的。】 月下未来:【哦。】 他又看向钢铁之心的图纸。 这东西学名叫做方舟反应炉,之前他炸过一个,是某个世界最伟大的发明之一,不知怎么的被系统搞到了图纸。 说是图纸,其实是个非常、非常庞大的资料包。 简单来说,看不懂。 过。 最后是系统主线任务的线索。 月下未来:【幼鱼是什么?】 系统:【我怎么知道?】 一如既往的不靠谱。 先放着吧。 说起咒灵操术…… 月下未来从系统空间里掏出手机发消息给夏油杰。 之前跟羂索差点同归于尽的时候,紧急情况下,系统把夏油杰的尸体给收进空间了。他的话倒是不能被收进去,但当时大脑不受他的控制,混乱之下躲开了夏油杰的搜索,所以夏油杰才没能在水下找到月下未来和羂索。 现在好歹算是平安无事了,夏油杰的尸体还是还给他自己吧。 月下未来的消息暂时没有被回复,不知道对面在忙些什么,月下未来没在意,发过消息重新收起手机,看向五条悟那边。 那边也正好讲到了末尾,月下未来隐约听见对面好像希望五条悟去救什么人……然后被一口拒绝了。 五条悟一边“嗯嗯”地敷衍对方,一边在看着月下未来这边。 如果换一个人来的话,一定会明智的远离他,不管再怎么好看,那双苍蓝色的眼睛都带着一种奇异的压迫力。就像巨大的白虎就算趴在雪地里冲你歪歪头,你也不会觉得它是在试图跟你友好相处吧? 五条悟脱了外套后上身只剩下一件宽领的白色毛衣,但这么柔和的颜色穿在他身上,也不会让人忽略他危险的本质,就比如说他此时在漫不经心打电话,但他再怎么散漫,电话对面面对他的态度依旧是恭敬中带着十足的谨慎。 更别说他正在用很在意的目光看着这边,再迟钝的人也能感觉到危险吧。 但被大猫迷惑的人类明显是看不到这些的。 月下未来歪了歪头:“五条前辈,接下来是要去救人…吗……?” 五条悟比划了个暂停的手势,他先是冲电话那边喋喋不休的人说:“我同意了,不过不是去救那些老家伙,京都校那边应该也被困住了,我去那边。” “定位给你了,派车过来。” 不等对方回答,五条悟挂了电话。 然后他转向月下未来: “你刚刚叫我什么?五条前辈?” 月下未来:“?” 五条悟看上去不仅仅是不高兴的问题了,他简直像是自己的私有物被冒犯了一样,露出了危险的目光。 事实上他想起了那个“五条先生”。 平常从没在意过的称呼此时变的尤其刺耳。 “未来,你不会觉得我有这么无常识吧?”日常从未关心过这些称谓细节,在这个讲究距离的社会、却是无距离的代表性人物的五条悟这么说,“叫我悟啊,悟酱也可以,你已经是我男朋友了吧?为什么叫的这么疏远。” 月下未来捕捉到了关键词。 他睁大眼睛,情不自禁地后退一步。 男、男朋友? 他感到一阵晕眩。 好像……大概……是这样。 毕竟五条悟刚刚告、告白了……他迫不及待的答应了…… 但。 这是这么容易就能被说出口的称呼吗??? 男…什么?男朋友? 坦率过头、不如说是从不在意他人目光的五条悟给他造成了一定量的冲击。 月下未来此时还不知道五条悟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说了,可能他才是知道最晚的那个。 “未来,你脸红了。”五条悟看着他,平静的宣布。 “前、前辈……”月下未来感觉有热度从脖子涌到额头,在这个大雨倾盆的冬季竟然感觉一阵燥热,他想把脸埋进衣服里,但五条悟正在看着他。 深蓝和浅蓝的两双眼睛在对视。 可能是那双浅蓝的眼睛实在太美了,月下未来就像是一只被揪住脖子的小动物一样,无论如何都无法首先挪开视线。 而五条悟完全不知道“适可而止”要怎么写,他很清楚对方喜欢什么,几乎要把脸凑到对方的鼻尖上,纯白的睫毛像是鸽子的稚羽,目光专注而清澈:“说,叫我什么?” “男、男朋友?” “原来你喜欢这个啊。”五条悟笑着说。 “前辈!” / 五条悟拉着月下未来的手穿梭在阴暗稀疏的树林里。 距离辅助监督过来还有一点时间,为了方便停车,他们要穿过这片小树林去马路那边等。 树枝稀稀拉拉地伸向天空,狂风将细弱的树枝都吹向了同一个方向。 远处的风景模糊不清,近处的光景又稀疏平常。 两人踩着一地的枯枝断叶前进。 这种市郊常见的小树林,属于平常看都懒得看的风景,总是“唰”地就瞬移过去的五条悟,今天竟然发现这个树林长得还不错。 暴雨其实也不是那么讨人厌。 掌心中属于另一个人的温度逐渐传递过来。 “都市传说”月下未来终于被他牵在了手里。 五条悟一边想着这些,一边问道:“我最后给你发的邮件,你有看吗?” 月下未来动作飞快地拉过系统面板,试图临时补课。 然后被五条悟谴责的目光制止了动作。 “对不起……” 五条悟并不想听这种没诚意的道歉,他转而问:“那你猜我写了什么?” 月下未来呐呐:“再见?” “再猜。” “我要解除子系统了?” “再猜。” “解除联系,不要再见……?” 五条悟像是漫不经心、又像是意味深长的说:“最后这个才是你的真实想法吧?” “……对不起。” 子系统是什么呢? 一个辅助插件。 还是什么呢? 很多。 虽然这是违规的、并且月下未来也没用过,但子系统是受主系统完全支配的东西,子系统宿主的身体情况、位置、周身状态、声音、甚至是景象,只要想,主系统宿主都是可以得知的。 这件事五条悟在绑定前就有被月下未来告知。 说实话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一个人能时时刻刻得知你的状态,跟装个摄像头24小时监视有什么区别? 没人能强迫五条悟做他不愿意做的事,他之所以还愿意接受子系统,也不过是因为他乐意。 他允许了月下未来对他个人领地的侵犯。 月下未来对此同样心知肚明。 虽然当时感情的事态还尚不明朗,但他对于五条悟交付的信任一直一直是感受到了极大的震动,也正因为如此,所以他绝不会做出逾界的举动。 月下未来将子系统交给五条悟,是信任,五条悟允许了子系统的加载,同样是信任。 特殊的纽带将两人连接在了一起。 所以两人对此同样很谨慎。 只是月下未来谨慎的方向可能有点偏。 五条悟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拉着月下未来的手迈步走出了小树林,两人站在马路边上,长长的坡道一个人都没有,只有雨声“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 “未来你啊,总是很悲观呢。”五条悟倚在月下未来身上,说,“现在有看到我当时想说什么了吗?” 只有月下未来一个人能看到的系统面板上显示了那封邮件。 那封躺在邮箱第一位很久很久的邮件终于被收信人打开了。 『五条悟:等我救你。』 曾经温柔的心意直到现在也并没有过期,被好好的传达给了收件人。 五条悟从背后环绕着自己的恋人,下巴放在对方的肩膀上,白发缠绕着黑色发丝。 他知道月下未来正在开着系统看邮件,但在他的视角看过去,什么都看不到。 就算是六眼也看不到。 有点不爽。 “多依靠我一点嘛。”五条悟亲昵地说,“我说了吧,我会救你的。” 从他的角度大概是看不清月下未来的表情的,但六眼是360°的视角,在这种时候就很好用。 五条悟蹭了蹭爱哭的恋人。 “我想要子系统,给我吧。” 吵闹的雨声中,只有五条悟能听见月下未来那一点微不足道的哽咽。 “抱歉……”月下未来说,“抱歉。” 第83章 古旧的宅邸中,大门打开着。 雨水噪噪切切地砸在庭院的花木上,曾经被人精心侍弄的花草如今像是一团杂草般变成模糊风景中的一部分。 这里是羂索的居所。 此时这里不复以往的整洁,像是有强风过境一般,到处都乱糟糟的。一看就是已经有人来过了。 夏油杰来晚一步。 他的视线扫过落了满地的书籍、东倒西歪的摆件,最终将目光停留在靠窗的桌子上。 桌子很宽,边缘放着一只长方形的木盒,木盒打开着,里面空无一物。桌子中间落着一支笔,像是不久前刚被人使用过。 他比划了下盒子的大小,大概只能装进一本书。 不过现在想要知道里面有什么也没办法了,夏油杰暗自叹了口气。在他刚想转身离开的这个瞬间,眼角余光注意到桌角处落有一张纸。 那是一张有些古旧的空白纸张,上面写满了字。 让他注意到这张纸的原因是,他在这张纸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 月下未来一边说着抱歉,一边很干脆地拒绝了五条悟的提议。 实在是没有必要。 子系统现在已经不能帮到五条悟了。 不能提供帮助的话,它就单单只是一个危险的牵掣而已。实在是没必要只是为了给两人增加牵绊而给五条悟加上这种东西。 说到底五条悟也不需要这种东西,需要这种额外的东西来增加安全感的只有月下未来自己而已。 是的,安全感。 虽然这样说实在狂妄,但如果说子系统是一条套住五条悟的绳子,在它对五条悟来说已经没有任何帮助的时候,月下未来仍旧被允许拉着另一端…… 这种微妙的掌控感大概能给任何人带来莫大的安全感吧。 月下未来也不例外。 五条悟对此应该也是有数的。 所以虽然没有明说,但在两人都对此心知肚明的情况下,五条悟还能提出如此建议,完全就是在为了月下未来考虑。 至少月下未来是这么想的。 而五条悟呢? 是的,他对此心知肚明,但月下未来很在意的所谓的“自由”并没有让他多考虑一秒。 比起这种东西,他其实更在意月下未来隐瞒了什么。 他直觉那是很重要的事。 从再见面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复活的月下未来好像没有任何目标,至少他没看到目标。 这不合理。 那个系统复活月下未来总不能是单纯为了做慈善吧? 它一定有要让月下未来复活的目的。 但当时月下未来没有说,他也没再问。 咒术师也好五条悟也好,他们只能拯救做好被救准备的人。没有向他伸出手的人,没有强求的必要。 月下未来也不会例外。 至少当时他是这么想的。 未来不想说的话也没关系,他们在一起行动,不管未来想做什么,他总归是愿意帮他的。 等到未来准备好了,总有一天也会对他和盘托出吧…… 他原本,是这样想的。 / “所以说……为什么大家会觉得五条悟是个善解人意的人呢?” 五条悟按着月下未来的肩膀,让他的恋人转了个方向。 双目相对,月下未来看上去有些不知所措了,深色的眼睛湿漉漉的,像是被雨淋湿的湖面。惶然的目光落在五条悟身上,最强咒术师在那双眼睛中,像极了在湖畔静立的白鸟。 五条悟假装不为所动,似真似假的抱怨:“未来你打算拒绝我吗?拒绝你的男朋友对你提出的合理建议?嗯?认真的?” “我……” 月下未来张了张嘴,然后被嘴唇上的热度打断了声音。 五条悟把食指点在恋人的下唇,浅色的六眼近乎咄咄逼人地看着他,“仔细思考再回答。” “提前声明,我不接受任何同意以外的答案。” 远处传来车轮驶过积水的声音,有远光灯在雨幕中闪烁,应该是来接五条悟的辅助监督终于到了。 月下未来被牢牢控制在五条悟身前,两人的视线焦灼在一起,月下未来视线颤动着,却像是被天敌盯上的动物一样,一次都没有率先挪开视线。 未来这点也很有趣。 再怎么想逃避,只要他坚持,还是会从正面面对他。 五条悟一边想着这个,一边像是觉得指下柔软的触感很有趣一样轻轻按了下。 “前辈……”月下未来抓住他的手腕,他像是叹了口气,又像是没有,五条悟觉得指尖好像被轻轻咬了一下,但再看过去的时候,月下未来只是平静的把他的手拉下来攥在手里。 五条悟觉得那大概不是幻觉。 “子系统并不是什么好东西。”月下未来无视系统的抗议这么说,“前辈现在也不需要它了吧,为什么还想要呢?” 五条悟思考了一秒要不要说实话。 但没有说谎的必要,于是他直白道:“我觉得你有什么在瞒着我。” “……” “而且我想跟你看到同样的东西。” “……” “不可以吗?” 五条悟歪歪头,这时候他看上去又像是一只温顺的大猫了,柔软的白色发丝拂过他的眉眼,漂亮的眼睛倒映着月下未来的模样,他没有在笑,但表情柔软又放松,是月下未来喜欢的样子。 黑车缓缓地停在两人身边,车窗降下了一点,不知道司机看到了什么,又缓缓升了上去。 五条悟收回视线。 月下未来低着头露出手腕,清瘦的手腕上有黑色的圆形标记正在缓缓上浮——那是子系统的标志。 他还是妥协了。 五条悟真正向他提出要求的时候,月下未来总是没办法拒绝他的。 皮肤交叠的瞬间,子系统绑定完成,熟悉的系统界面展现在眼前,五条悟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同。 这次多了两个界面。 【任务】。 【系统日志】。 月下未来这次将全部的系统权限都对五条悟开放了。 大雨好像稍微变小了一点,噼里啪啦的清脆声音敲在身旁的黑车车顶。 两人的手相互交叠,传递着微不足道的热量。 月下未来没去看五条悟到底都翻看了些什么,他移开了视线。 想想看任务和系统日志中都有什么吧? ——支线任务2:消除不稳定因素■■、■■、五条悟。 ——秽土转生控制了他唯一的挚友。 ——月下未来的二次死亡。 ——转移系统失败。 ——鬼王之血和不断攀升的侵蚀度。 ——50%的无能。 ——和剩下50%的平庸。 谁不想在恋人面前展现自己帅气又讨人喜欢的一面呢? 谁愿意将自己的恶行和平凡暴露在恋人面前呢? 被看到这些的话…… 被五条悟、被那个什么都做得到的五条悟看到这些的话…… 前辈会反悔吗?说喜欢自己什么的…… 好不情愿啊。 不过还是给前辈一个反悔的机会吧。 月下未来眨眨眼,将眼睛深处又一次冒出来的酸痛眨掉。 这个深冬尤其寒冷。 长久没有得到进食的胃部空荡荡的疼痛起来,月下未来低头看着两人相连的手。 鬓角处垂落的黑发还在往下滴水,滴在他身上不属于自己的黑色制服上,透明的水滴滑下去,留下一道深黑的印痕。 手指痉挛般抽动了一下,他试探着收紧手指。 这个梦,终于是要醒了吗? 他想起来他有事要提醒五条悟。 “前辈,小心夏油杰。”月下未来小声说,“他已经知道了杀死他养女的人可能是两面宿傩,他可能会去找虎杖悠仁。” 五条悟像是被惊醒了一样从系统面板上移开视线看向他。 “我跟他立下过不能杀死非术师的束缚,但那个人实在太绝望了,前辈不想第二次杀死他的话,还是提前做好准备吧。”月下未来说。 五条悟思考了一下,歪歪头说: “杰的事回头再说,现在的问题是你的事。” 月下未来没说话,他看着旁边的黑色汽车,看着被雨打湿的落叶,逃避了五条悟的视线。 五条悟注意到月下未来在不自觉地屏住呼吸,不用问就知道他的恋人又在想一些奇怪的事了。 温热的手指蹭过柔软的下颌,五条悟捧住了月下未来的脸,他强制性地将月下未来的视线转回到自己身上。 双目相对。 浅蓝的眼睛专注地看着他。 “我现在是你男朋友对吧?”五条悟说出了出乎意料的话。 “嗯……嗯。” “那我现在有权利亲你,对吧?”五条悟说出了更加意料之外的内容。 “嗯、嗯?!” 月下未来睁大眼睛,但已经来不及反应了,五条悟凑了上来,雪白的额发拂过他的皮肤,柔软的嘴唇相贴,微凉的温度传递给对方,两人一时间都顿住了。 好软。 月下未来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堆积在大脑的思绪都消失了。 凉凉的。 不知是谁先伸出舌尖舔了舔对方的唇珠,另一人很自然地张开了嘴唇。 无下限在雨帘中撑起一个小小的二人世界,时间在两人逐渐升温的气氛中缓缓流淌。 “再来一次吗?” “嗯……” “再一次……” 同样渴求的目光在空气中交缠,温暖的手指摩挲着对方耳后刺刺的发根。 有谁的声音带着笑意问: “冷静下来了吗?” “……再一次?” “嗯。” “……” “最后一次,监督先生估计都等急了……” 如果车里的男人能听见两个人的对话,一定会大呼冤枉,五条悟的八卦是这么容易看的吗?他又不是想被揍。司机先生全程专注地盯着远离这两个人的另一面的窗户,连视线余光都不乐意往那边瞥。 “咔。” 车门后座被打开,两个人影先后钻了进来。 “哦,是安吾啊。”五条悟爽朗地跟司机打招呼,“有吃的东西没有?” 坂口安吾——戴着圆框眼镜、黑眼圈很重的年轻人坐在司机位上,沉默无言地把放在副驾上的纸袋递了过去。 他其实算是隶属于异能特务科的政府职员,但自五条悟参与三刻构想后经常作为他的专属对接人出现,他刚好有事在附近,就被拜托过来接一下五条悟。 其实他也是不太情愿的。 因为五条悟这个人实在是…… “好体贴啊安吾。”五条悟从纸袋里抽出面包塞给月下未来,又抽出毛巾盖在对方头上一通揉,然后他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隔着座位从后排凑了过来。 “还没给你介绍过吧!”他兴致高昂的说,“这是月下未来,是我在高专那会儿的后辈——” “我知道。”坂口安吾试图打断他。 “你不知道。”五条悟泰然自若又兴高采烈的继续说,“——未来还是我的男朋友哦!” “前辈!” “在在,怎么了未来?” 羽曦犊+— “……怎么突然说这个……” “有什么关系。”五条悟“啾”地亲在黑发蓝眼的青年嘴角,“安吾也想知道嘛。” 不,我不想。 不小心在后视镜瞥到这一幕的坂口安吾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 薄薄的毛巾遮盖了月下未来的表情,窗外的雨声轰隆作响。 坂口安吾甚至体贴地带了一套备用衣裤。 五条悟帮忙用毛毯遮挡了前座的视线,月下未来换下湿透的衣服,等肚子里有了食物,他才终于感觉自己真正暖和了起来。 两人靠坐在一起,就系统的事五条悟始终没说什么,等到月下未来的状态真正回转了之后,五条悟才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任务的事,系统的事,鬼血的事……虽然我大体也都能猜到,但果然还是想听你亲口说,回头跟我解释下?嗯?” 月下未来默默点头。 五条悟笑了笑,低头又“啾”了一下他的唇角,“不要乱想,相信我?” 两人的视线贴近了一瞬,在这种昏暗的空间里,其实月下未来看不太清楚五条悟的神色。 但。 前辈想必是没有反悔的意思了。 月下未来在毛毯下摸索着拉过五条悟的手,十指相互贴合,浅薄的温度再次开始交叠。 那人好像又笑了下。 他凑近五条悟,近乎虔诚地在神子的嘴角轻轻碰了下。 这场梦,终于在此化作了现实。 谢谢你,愿意包容这样无能的我。 ……平庸的我。 “好。” 第84章 “现在情况怎么样?” “很难说……” “好歹是政府职员,国文这么差吗?” 很难说是涵养太好还是习以为常,坂口安吾很自然的无视了五条悟的无意识挑衅:“情况很糟,全国被寄生人数初步估计有一百三十万以上,其中有大约十万人失去了意识,并且这个数字还在不断上升。但又不能说特别糟,因为除了昏迷瞬间发生事故的人员死亡外,一个死者都没有。” “现在政府底线已经降低到这种程度了吗?没死人就是胜利?” “……这也是没办法。”年轻的政府职员苦笑道,“现在日本几乎所有医院都被昏睡者给塞满了,所有学校停课,工厂停工,体育馆等避难设施全面开放。” “五条先生,请尽快解决事故源头吧,我们、大家都已经快坚持不下去了……” 五条悟没有叹气,也没有说话,但大家都很顺利的脑补出了沉默背后的含义: 这个国家就没其他能用的人了吗?这也太没用了吧。 但事实上就是全世界都没找到另一个五条悟。 月下未来倒是很能理解这种无能为力的窘迫,只是他是站在五条悟这边的同伴,不打算去声援对面。 / 说话间汽车路过了京都城郊的收费站口,普通的工作人员都已经撤离了,现在站在这里的全都是实弹荷枪的武装军警,坂口安吾出示了证件,汽车顺利通过,三人继续向京都内部行进。 五条悟坐在后座,一直没说什么,月下未来看了他一眼,前辈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淡,这种冷淡简直能安抚人心,从见面起一直莫名焦躁的坂口先生甚至也好像被安抚了一般,气息安定了下来。 月下未来和五条悟相连的手还搁置在毛毯下,暖融融的热意相互交叠。 察觉到了视线,五条悟看了过来。 从见面后,他一直没戴上眼罩。 因此很轻易就看到了那双漂亮的眼睛。 纯白的睫毛轻轻颤动,五条悟笑了一下。 月下未来摇摇头示意没事,他转头打开了系统。 他之前连续几天都潜伏在羂索的咒灵库里,对两人交谈的部分有明显的信息落差,从刚刚起,系统开始输送各种各样的数据给他补充情报。 五条悟在旁边瞥了一眼,里面有不少理应是各国政府机密文件的部分,也不知道系统是在哪里摸索出来的,但肯定涉及了无数的非法入侵、和非法入侵。 不在乎坂口安吾起疑,反正起疑也不敢问,五条悟凑近这边,毛茸茸的发丝落在月下未来的侧颈,津津有味地跟着一起看起来。 月下未来不自然地动动肩膀,调整了个更贴合的姿势,随他去了。 / 不知道是坂口安吾情报保守还是他其实也不知道更多,系统统计的部分要更多、更惊人。 不止是十万。 仅日本一地,昏迷人数已经达到了惊人的三十七万,寄生人数保守预计是这个的十倍,而从全球看,昏迷者更是达到了惊人的一千三百万人,寄生者翻十倍……只是保守估计的话,寄生者也达到了一亿人以上。 月下未来的目光停留在这几个数字上久久不动。 数据之后是一些被特意整理出来的图片和视频。 形似黑色毛球的咒灵——夭,有夭破壳而出钻进人体的过程,有夭寄生咒灵再自我繁殖的图片,其中最惊人的一张动图定位在地球另一端的美国巴尔的摩,一只特殊摄像头正好拍下了这一幕:一只巨大的、可能比数只蓝鲸加起来都要大、压下来仿佛全世界都被笼罩的白色咒灵,飞上了天空。 它通体纯白,形状像鲶,无眼无嘴,腹部透明且微微发光,薄薄的鳍纱像是纯白的纱帘。垂下的时候仿佛白雾笼罩了整个城市。 除了颜色不同,和被五条悟祓除的那只黑色的夭一模一样。 这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 不是说“夭”有两只,而是说,这只咒灵——这只名为“夭”的咒灵,竟然是以整个地球为范围诞生的双生咒灵。 黑夭诞生在京都,白夭诞生在地球对面的美国。 它看上去那么轻盈,薄薄的鳍纱温柔地拂过建筑的屋顶,它在人们上空盘旋,有什么晶莹的东西在人们的额头上上浮、脱落、仿佛倦鸟归林一般向它涌去,融入它的腹部,然后被它接纳在体内。 镜头像素有限,看不清更多细节,但这个过程十分清晰。 被吸收了莫名物质的人们立即倒在了地上,虽然还在呼吸,但像是失去了神智。 让人不得不联想,说它是不是拿走了人们的灵魂。 在那种无名物质的供养中,它越长越大。 之前和月下未来一起从地下跑出来的“黑夭”很快就被五条悟祓除了,因此谁都没在意。但巴尔的摩的“白夭”却没有遇到天敌。 系统说:【白色的夭……简称白夭,它几乎吃空了整座城,然后往东北方去了,目前停留在威明顿,仍在不停的吞吃人类的精神体。当地也有咒术师试图祓除它,但没有用。】 月下未来:【没有用?】 系统肯定:【没有用。】 系统给月下未来拉出一张卫星的俯拍图来看。 这一年来,已经有两三个国家向天上发射了包含“可以观测咒灵的特殊镜片”的新卫星,系统借用的就是这边的路线。 当然,是非法的。 只是事到如今了,到底有没有人、有多少人能来追究系统的非法入侵就不知道了。 卫星对地面的窥探上能清楚的看到“白夭”的影像,它像是一个小小的云团一样覆盖了一整片城区,系统给出的长度大概有370米左右。 370米,约等于1.5辆高速铁路列车的长度、3个港.黑大楼的高度、或者是12只蓝鲸的长度。 而且它还在不断长大。 系统:【它太大了,所以攻击没有用。】 就像人类给巨人一巴掌,巨人也没什么感觉。 只是从这点来看,它就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可怕。 而且它是诞生于人对咒灵的恐惧,它吞吃的精神体到底是什么……月下未来有一个恐怖的猜测。 “它吃掉的,是人类的负面情绪吧?”五条悟好似漫不经心地说,“但因为咒灵并不能把人类的精神和情绪分别剥夺,所以就一起吃掉了。” “您说什么?”坂口安吾看不到系统屏幕。 “美国那只白色的大鱼。”五条悟比划了个鱼类游动的动作。 坂口安吾睁大眼睛:“您怎么知道——?!” “别管那种小事啦。”五条悟摆摆手,“我说,那东西吃掉的,应该是人类的精神体吧?” “怎么、这怎么可能——?!” “随便猜猜。”五条悟撑着脑袋说。 五条悟他看上去百无聊赖,像是随口一说。 但谁都不敢小看他的猜测。 “但、但还不能确定不是吗……”坂口安吾张了张嘴,他不知道是在反驳五条悟还是在说服他自己,“……也许……也许是有其他原因。” “那它吃掉的是灵魂会不会更好接受一点?”五条悟笑道。 坂口安吾虚弱道:“……您别开玩笑了……” 听着两人的话,月下未来垂下眼睛,看着毛毯上的花纹,没说话。 毛毯下相交的手好像变成了唯一的热源。 他想起了几周前自己轻率的决定。 人造咒灵…… 这就是他制造出来的怪物……吗…… “它是诞生自人类对咒灵的恐惧。”五条悟看向窗外,晴空般的眸子也许真的能穿透物质看到位于另一端的咒灵,“也就是说,只要人类仍旧对咒灵抱有恐惧之心,就全都是它的能量源。” “把自己的能量源吞掉有什么不对?很合理嘛。” 月下未来感觉五条悟和他交握的手微微收紧,但五条悟看着仍旧没什么表情,那双六眼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冷然,好似无动于衷地看着窗外。 “竟然还记得给吃过的人类留一条命,可持续发展?很聪明的选择。” “目前好像没看到有咒术师被寄生?”五条悟问。 坂口安吾从后视镜快速扫了一眼后座的两人,月下未来注意到他频繁推眼镜的小动作,青年看上去有些不安。 估计是这个猜测过于可怕了,而且五条悟这个样子看上去确实有些可怕,就像沉睡的老虎微微睁开了眼睛,你总要提起一点小心。 坂口安吾肯定了五条悟的回答。 月下未来明白五条悟的意思,因为咒术师和非术师不一样,负面情绪并不会外流,如果“夭”的目的真的是更多的负面情绪,那不会发散情绪的咒术师自然不符合它的食物选择标准。 说来也是讽刺。 一直对食物挑挑拣拣的人类有一天也会成为被挑选的一端。 想到这里,他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刚刚拿到的主线任务提示: ——当幼鱼上升,咒灵操术将成为它唯一的天敌。 目前看来,这个“幼鱼”大概率就是指代的咒灵“夭”。 考虑到当初他决定人造咒灵时系统的建议,这个“大概率”可以换做“几乎可以肯定”,这个“夭”,就是主线任务中重要的一环。 主线任务是:保证人类社会平稳持续的延续至少50年。 月下未来觉得,主线任务可以跟支线任务1一起来看,而支线1是:全世界人类总数不能低于60,0000,0000。 结论很明确了,假如咒灵“夭”真的是“幼鱼”的话,它可能会导致杀死15亿以上人口的大灾难。 15亿…… 空泛的数字并不能给人带来更多的真实感。 但。 他是1,被他抓在手心中的那个人是1,开车的坂口先生是1……加起来也只有3。 一个人一生中能遇见几个人呢?能跟多少人有联系呢?30个?300个?一个公司可能有几百人,整个学校可能有几千人,一个城市有上万人,他们全都是由一千个一万个“1”组成。 这也代表着,他认识的每5个人中,就有一个人会死去。 在这个空泛的大数字下的,可能是上亿个家庭的破灭。 他同样握紧了五条悟的手,试图在这浅薄的连接中汲取一点面对的勇气。 ——这是他的错……吗? ——这会是他的错吗…… 心里有声音狡猾地否定了这个想法:这都是系统的提议。 ——所以,这不是他的错…… ……吗? 月下未来闭了闭眼,把思绪拉回来。 这样想的话,如果人类真的一下死亡了20%以上的人口的话,想要暂时继续“平稳持续的生活”几乎会是个不可能做到的问题。 而系统任务肯定是有时间限制的,不可能等个十几年,等世界人口恢复到足够“平稳延续”的地步再继续。 于是现在只剩下两个问题: 一,为什么说咒灵操术是夭唯一的天敌?虽然普通咒术师难以对付夭,但五条悟不是很顺利地祓除了那只黑夭么? 二,人类是否能顺利延续,跟“世界毁灭”又有什么关系?别忘了系统是电子生命,就算人类灭亡又怎么样?太阳依旧会在第二天早上在东方升起。 系统所谓的“世界毁灭”,一定是更大的概念,比如地球、比如宇宙、比如时间。 专注于思考系统线索的月下未来没注意到,五条悟像是注意到什么一样,从窗外收回视线,看向了他。 / 在沉默中,汽车进入了城市。 京都是一座古老又充满活力的城市,虽然是冬季,但作为日本最热门的旅游城市之一,这里本该热闹繁华、行人如织。 但今天。 空荡荡的街道上一个人都没有。 雨水略微变小了一些,雨幕中淅淅沥沥地打在街道旁边店铺的雨棚上。 这里的店铺也好民居也好全都大门紧闭,有两三张花花绿绿的广告纸落在水里,洇透的纸张模糊不清,又被车轮毫不留情地碾进泥里。 垒着青色石砖的巷口落下一只红色高跟鞋,民居的棕色窗帘后有影影绰绰的黑影闪过,街角雨棚下站着全副武装的军警,路边居民楼的阳台上有脏兮兮的小孩子在垫着脚向外张望,大开的房门中能隐约看见有成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路边橱窗中摆着电视机,有新闻主持人在播报最近的伤亡人数。 下方字幕中有一行小字一闪而过:近期一切运动赛事都将暂停,2020年奥运赛事或将延迟。 ……篮球赛也被暂停了吗。 月下未来想,哲也怎么办呢? 他以前来过京都。 记忆中的京都,绝不是这个样子的。 他记得那是一座很美的城市,古老,繁华,生机勃勃,像任何一座城市一样美。 有糖果很好吃的店,有很漂亮的夜景,樱花落在小姑娘的伞上,喝醉了的哥哥趴在桌子上大喊着要再来一碗。 而不是如今这样……这样……完全否定了之前五条悟他们的一切努力。 这已经快成为一座死城了。 月下未来看着这一切。 深色的眼睛无机质地倒映着这一切。 ——这是我…… 突然有温热的手揽过他的肩膀,强硬地将他的视线转过来,摇晃的视觉焦点对准那双苍蓝的六眼,五条悟正略带责备地看向他。 “你又在想什么奇怪的事了吧?” 月下未来眨眨眼。 “没……” 五条悟完全不信。 之前努力安抚人心的一切成果化作泡影,但他的表情倒是看不出什么沮丧。五条悟很坦然地接受了京都的现状,看上去比起懊恼什么,他更在意同行者的心理状态。 这也是月下未来很羡慕的一点,前辈总是能很快速的调整好心理状态。 这是月下未来绝对达不到的心理素质。 他忍不住分神了一瞬。 前辈的性格真的很好。 至少真的很适合咒术师。 “未来,听好了。”五条悟双手固定着月下未来的脸颊,苍蓝色的六眼直视着他的眼睛,“你说了要相信我吧?那就只相信我就好了。” 他用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目光看着他: “这不是你的错。” 他像是在宣告一个真理: “我知道你做了什么,但这不是你的错。” “不是你的错,未来。” 第85章 车外的风景一闪而过。 他们到目的地了——京都府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 同样也是今年全体新生咒术师的摇篮。 因为东京校没人了嘛,所以全都塞到京都校来了。 不过也不能说是全部,应该有一小部分优秀人才也被分流到其他咒术世家去了,除了御三家外还有很多中小型的咒术家族,古老的家族、有权势的家族、特别有钱的家族、跟日本上流社会密切接轨的家族,就是这些人构成了整个咒术界的上层。 御三家也只是其中之三而已。 此时操场上人数不少,大体是一些在做体术练习的小咒术师,毕竟很多人连四级咒术师都算不上,送他们出去做任务也只是在送死罢了。这也是最能直接体会到五条悟回归带来的好处的一群人了,至少在他回归的现在,他们不用再硬着头皮送一些实在不行的孩子去送死了。 所以就算五条悟很少过来,他在这边的学生中间人气也很高。 简单来说,很受欢迎。 三人一下车,立即就有人迎了过来。 领头的是个个头很高的大块头,自我介绍说是东堂葵,是一年级组的体术教师,和五条悟很熟悉的样子,两人交流了一些学生的状况,一行人继续往里走。 旁边有学生看着五条悟小声尖叫起来,五条悟笑眯眯地跟他们挥挥手。于是更大一波尖叫声响起来,有大胆的女孩子红着脸表白,旁边的也不甘示弱,这里顿时仿佛什么偶像见面会一样,“五条前辈好帅”“五条前辈我喜欢你”这类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月下未来跟在最后,就听见东堂老师用谁都听得到的声音小声说:“哦!真是受欢迎,不愧是最强咒术师!” 旁边有穿西装套裙的辅助监督小声说:“这些孩子是被那些营销给蒙蔽了吧。” 月下未来抬头看了看,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反应,就被五条悟拉住手臂一把拽了过去。 只见那个咒术界最强拉着后辈的手,非常幼稚地跟他的小粉丝反驳说:“抱歉,不行,前辈我有恋人了。” 月下未来:??? 有必要跟这些才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特意解释这个吗? “有必要。” 月下未来才发现自己不小心把话说出来了。 五条悟侧过脑袋,明明隔着眼罩,但视线感非常强烈的看着他,幽幽地说:“月下未来同学,你注意点身份好吗?” 月下未来:“?” “我是你男朋友对吧?为什么你一副‘这个男人被告白也与我无关’的表情啊?”五条悟不顾场合地凑在他面前,像是一只巨大的野生动物一样覆盖在他身上,“多在意我一点啊,这种时候不应该吃醋吗?” 月下未来仿佛是一棵被熊环抱的树,被五条悟揽在身前摇晃,恍惚间总觉得这个画面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角色是不是反过来了? 五条前辈是这个设定来着吗? 总觉得前辈在表白后,好像觉醒了什么了不得的属性标签。 身后的学生们不知道窃窃私语了什么,看见这一幕竟然爆发出了更大的尖叫。 东堂葵等人淡然自若地路过了这个场面,月下未来听见他们“窃窃私语”道:“可恶,五条悟竟然都有男朋友了,为什么我还没有男朋友。”“嘛,毕竟是最强。”“最强也可以解释在这种方面吗?”“毕竟是五条悟。”“你说服我了,不知道什么感觉更气人了。” 毫无紧张感的对话。 只留下正经人坂口安吾格格不入地捂住了胃。 / 京都校已经全面召回了外出的学生,可能是夭的影响,大量人类精神体被吞吃,负面情绪源大批量消失,所以京都中的咒灵普遍进入了一种潜伏状态。 咒灵和因为恐惧而不再外出的人类一起,达成了一种短暂诡异的和平相处。 是的,黑夭就算被五条悟祓除了,被吞吃的人类精神体也没有被还回来。 考虑到这些,也因为这批咒术师是珍贵的火种,为了以防万一,上层还是打算让他们暂离京都。 京都校的目的地在奈良。 这边确实暂时不需要五条悟,但同理可得,那些希望五条悟去救援的所谓大人物们,其实也不是真的需要五条悟。 只是有他在的话,不管接下来发生什么都能安心而已。 月下未来一边思考着这些,一边问他:“不用去解决白夭吗?” 地球对面的那只咒灵。 “再等等。”五条悟没骨头似的倚在恋人的身上,腿伸直,落在地上支出去好大一截,纯黑的眼罩蒙住了一半面孔。 虽然是这样紧张的时期,但他看起来甚至有一点慵懒,还有闲心黏在学弟的肩上贴贴抱抱。 像是一只黏人的猫。 月下未来:“?” 五条悟拨了拨眼罩边缘,把不小心藏进去的一簇短发拨出来归位,此时两人坐在操场旁边的长椅上,看着那些稚嫩活泼的小咒术师们叽叽喳喳地集合。 “嗯……怎么说呢,就像地震来临之前动物会不安的躁动吧,有种微妙的预感,这边还会发生点什么,所以暂时留下来观察一下。”五条悟没什么紧张感的说。 只是这话从五条悟嘴里说出来,就是一个说出去会引起大骚乱的消息。 虽然他看上去跟躁动之类的形容完全扯不上关系。 硬要说的话,像是一只已经吃饱喝足、趴在高处摇晃尾巴、正在等待一场充足运动的猫? 月下未来总觉得可以这样形容五条悟此时的状态。 月下未来偶尔还能记起之前狱门疆被解封后的五条悟,枯瘦,惨白,头发死气沉沉的落在地上,那是一种每次想起来都会心神颤动、甚至不由自主会感觉害怕的景象,那段经历并不是完全没有给五条悟的身体状态留下痕迹——那头白发的发梢看上去仍旧有些缥缈的干枯感。 但他的精神看上去已经完全恢复了。 虽然看不见,但眼罩下的眼睛一定是闪闪发光的。 连之后得知同僚死亡、五条家陷落也没给他留下更多阴影……至少看上去没留下更多阴影。 这真是太好了。 “未来——” 月下未来回神,迎面就是五条悟放大的面孔。 “未——来——你有没有听见我说话?”五条悟不满道,“可恶,到手了就不珍惜了是吗?” 月下未来:“???” “我在听的。”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说等下要去仙台买大福是吗。” 他顺势倾身,手指插进面前柔软的白发中,用嘴唇轻轻碰了下五条悟的额头,眼罩边缘蹭到了一点嘴唇,两人都没有注意,月下未来自然地站起来,说:“我去厕所,前辈等我下。” “哦,哦……” 五条悟好像是愣了下,他抬着头看着未来,摸了摸额头,无形的视线追逐着恋人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建筑拐角。 月下未来一步迈进阴影中,远远还能听见有路过的女性声音发出惊呼:“你在傻笑什么啊五条,脑子终于坏掉了吗?” 他笑了一下,马上又收敛了笑容。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十四五岁的黑发少年,一只眼睛被包了起来,刺刺的短发上缠着绷带,手里拿着一根拐杖,病服的阴影里隐约也能看到绷带的影子,看上去伤的非常重。 少年看了他一眼,转身向前走,月下未来一言不发地跟着他,大概走出两条走廊的距离后,他叫住了少年:“在这里就可以了,五条悟听不到的。” 少年沉默转身。 “你不会以为你的视线很隐蔽吧。”月下未来面无表情地说,“特意叫我过来,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哐啷。” 木质手杖倒在地上。 少年面对他倾身跪倒,双手伏在地面,额头贴着冰冷的地砖,一字一句道:“请你们,放过我吧。” 月下未来没说话。 少年的声音带着哭腔:“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但我已经受不了了,我不想做咒术师了,我一定会死在下一次任务里的,对不起,但能不能让我回家,我想回家——” “你……” “求求您了!”少年尖叫着打断了月下未来的话,“我不知道该求谁才好,没有人理会我的话,但如果是您的话——求您帮帮我!” “拜托您了!” 走廊的空气冰冷而沉凝,只有少年的哭求声回荡在空中,月下未来沉默了一会儿,沉默到少年都心生不安地渐渐止住了声音。 月下未来问他:“为什么找我?” “因为您是五条大人身边的人,这里没人会听我的话,没人肯帮我……” 月下未来:“那为什么不直接跟五条悟说?” 少年顿了下,“我、我害怕……” 月下未来:“你害怕五条悟?” “对、对不起……” 月下未来想了想,问他:“你想让我、让五条悟帮你脱离咒术师……是吧?” 少年仿佛看到了希望一般连声回答:“是的是的!求求您了,我一定会报答您的!我一定会……” “那为什么……”月下未来打断他的话,他问少年:“为什么你会那么恨我们呢?” 少年的声音戛然而止,光照不到这面,冰冷的空气仿佛吞噬了所有的温度,月下未来不等他回答,迈步向少年的身后走去。 在两人擦身而过的一瞬间,少年握紧了藏在手心的刀。 是的,这个人说的没错。 他恨。 自从那个所谓的五条悟回来之后,嫉妒的怒火每时每刻都在他心中燃烧。 他一直备受称赞,他一直被称作是新生代最有天赋的咒术师,大家都说他只要成长起来,就一定会是下一个特级咒术师,到时候不管是学校里的这些老师,还是那些所谓的一级咒术师,都不堪一击。 只要让他成长起来——他就一定能成为下一个最强者! 到时候不仅是日本,全世界都会将他奉为神明! 他才是掌握了最强力量的那个人! 然后五条悟回来了。 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那样的人,那样的—— 那是一节所谓的指导课,五条悟,对战包括班主任在内的全班32个人。 压倒性的胜利,他们连那个人的衣角都没能碰到,那是一种无论怎么挣扎都逃不出那双眼睛的无力感,是绝望,纯粹的绝望。 那不是人的力量。 咒术师的分级都是骗人的,什么一级二级三级四级,其实只有两个等级而已: 五条悟,和其他所有咒术师。 刚开始只是嫉妒,然后是恨。 为什么要让他看清自己的弱小—— 他不想看啊! 少年贴着冰冷的地面,握紧了手里的刀。 如果不能实现他的请求,那就去死吧。 月下未来是吧? 五条悟的恋人? 那就让我看看,你凭什么站在他身边吧! 只是还没等他完全起身,就觉得后颈有重物压下,原本虚虚浮于表面的跪拜瞬间变成了五体投地的大礼。 “什?!” 是月下未来! 这个没被他放在眼里的男人竟然踩在了他的脖子上! “哐。” 少年手里的刀攥不住掉在了地上。 少年终于感觉到了害怕。 脖子上的力道大的吓人,少年忍着恐惧挣扎着和头顶的男人对视了一眼。那个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深蓝的眸子冰冷无情。 两人对视一眼,不等那小孩再说些什么,月下未来抬头扫视一眼,“都出来吧。” “吱——” 在旁边的房门后,在楼梯间,在身后,有不同的身影出现了。 大的十□□,小的也就十二三,一群孩子沉默地看着这边。 月下未来问:“你们也想杀我吗?” “我们没有!” 有年纪小的孩子控制不住地抽泣起来。 说话的是一个看起来高中年级的姑娘,她全身都在颤抖,看来是知道这种行为会带来什么后果,她双手紧握成拳,含着眼泪冲他喊:“我们没想杀你!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我们、我们只是想回家而已!” 月下未来面色平静地看着这些人,就算面前这些人有一半都在流着眼泪向他控诉。 “……我好害怕。” “我最好的朋友死在了任务中。” “我不想战斗了——” “我想回家!” “你是怪物吗?咒术师都是怪物吗?” “你们为什么不害怕啊!” 月下未来站在这些年幼的咒术师中间,环视了一圈这些模糊的面孔,又看了看脚下的少年。 “没事的话,我就走了。” 话音未落,他转身向外走去。 身后的少年在同伴的搀扶下爬起来,看着青年的背影,突然声嘶力竭地大喊:“如果我死了,我一定会诅咒你——!你听好了!我会诅咒你的!我一定会诅咒你的!” “为什么不愿意救救我啊——!” 少年的视线中,长发青年的背影短暂停顿了一下。 唉? 他说了什么? 那人的声音迟钝地传达到少年的大脑。 月下未来说: “对不起,我没法救你。” “我拯救不了任何人。” “对不起。” 少年大哭起来。 绝望和悲伤冲垮了他的心房。 他突然后悔了。 他不是真的想要这么说。 说到底—— ——为什么你要对我说对不起啊! 有问题的明明是这个世界吧?! 他想起去年暑假的海边,阳光下的汽水,学校的老师,总是假正经的同桌。 身上的伤口好疼。 看漫画的时候多么渴望成为拯救世界的英雄,少年现在就有多想念无聊平庸的日常。 他说好了要跟朋友一起去同一个高中。 妈妈念叨着下一个暑假要去看望许久未见的亲人。 学校门口的便利店还在经营吗…… 好疼啊。 ……要是能回到过去该多好。 回到一切都没有发生的时候。 / “哗——” 透明的水不断从水龙头流出,经过皮肤,又不断的消失在水池的尽头。 月下未来擦干净手,走出洗手间。 “唉?” 门外的走廊上,站着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你好慢啊。”五条悟倚在墙上,不高兴地看向他。 前辈为什么会在这里? 月下未来慢一拍地回答:“才十分钟吧?” “是十七分钟。”五条悟攥住他的手腕,大步往前走,“好了,该出发了,大家都在等你。” 月下未来迷茫地探头:“不是说还有四十分钟?” “马上就四十分钟了!” “前辈不是来上厕所的吗?” “不是!” “……前辈,你是不是生气了?” “我没有。” “那……” “提问禁止!” 远远地就看见京都校的老师聚在一起,三辆大巴车停在后面。有位穿巫女服的女性远远地喊道:“终于找到家长了吗,小学生五条。” 听声音,应该是刚刚调侃五条悟的女性。 五条悟拉着月下未来走近他们,理直气壮地回答:“没有恋人的庵歌姬是不会懂的。” 月下未来觉得名叫庵歌姬的老师好像是生气了,头上有青筋蹦出来了。 “是吗。”女性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这么黏人可是会被讨厌的。” 五条悟假装没听见。 不知道说什么好,月下未来同样假装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 她看上去更生气了。 19:50 稍微又等了一会儿,等所有学生归队,刚刚围堵了月下未来的那群孩子也被老师赶羊一样赶上了车。 那少年看上去还想过来说什么,月下未来移开了视线。 他不打算把他们的行为说出去,但也不打算跟他们再有任何交集。 不相干的人罢了。 庵歌姬拍了拍手:“好了,我们也上车……” “嗡——” 就在这时,几乎所有人的手机都同时响了起来。 跟月下未来距离最近的是五条悟,从他的手机里月下未来能大体听见一两句: “黑色的……又出现了……” “城郊……不是……往京都去了……” 天空中突然暗了下来,就像有云彩遮住了月亮。 “伊地知,不用说了,我已经看到了。”五条悟说。 巨大的阴影笼罩了整个城市的明光。 月下未来抬头看去。 那是一条巨大的鱼型怪物,通体漆黑,形状像鲶,无眼无嘴,腹部透明且微微发光。 ——是黑色的“夭”。 是那只理应已经被五条悟祓除了的咒灵。 它再次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它像是在水里游动一般在天空中徜徉。 遮住了所有的月光。 第86章 这是我的错。 月下未来看着面前不自然安静的人群,这样想到。 他此时站在东京市政大厅第一本厅的地上一层,因为一些功能的特殊性,这栋建筑曾经被咒术师用特殊手段做过加固,虽然是高层建筑,但同样也可以当作避难设施。 时隔一天之后,名为“夭”的咒灵事件被正式命名为“双灵灾害”,因为受灾昏睡人群太多太广,远远超过了医院等医疗场所的容纳极限,多出来的大部分人群,只能安置在各个避难设施中。 东京市政大厅也是其中之一。 这里几乎只接收昏睡者。 月下未来站在靠近大门的落地窗旁边,面前是宽广的大厅。 这里大概有一千人?两千人? 放眼望去,人挨着人,人碰着人,就像工厂中被整齐排列的蓄电池一般,不知道有多少失去意识的人地被端正排列在一块块银色防潮垫上。 幸好,不知是无意间的束缚、还是那咒灵本能的希望这些“能量源”多存活一段时间,昏睡者体内都有一股莫名的咒力在维持着他们最低限度的生命活动。 好像冬眠的蛇那样,这些人也在冬眠。 穿着医护人员服饰的人走在中间被特意分割出来的小路中,时不时低头查看着什么。 月下未来站在大厅边缘看着这些。 他背后是大片大片的落地窗,烈风划在玻璃上发出“呜呜”的噪音,窗外风雨交加,乌云黑压压地堆积在穹苍。 台风还没有过去。 / 现在是距离黑夭再次出现的第二天。 昨天傍晚的时候,他和五条悟准备护送京都校的新生咒术师们转移地点去奈良,在马上要上路的时候,黑夭再次出现了。 月下未来其实还是第一次见到它的样子。 那是一个——遮天蔽日的怪物。 之前有说过吧,在近一个月之前,月下未来和系统,为了引诱出咒灵库存被削减的羂索,试图人为制造出咒灵,在系统的建议下,当时的月下未来轻率地把目标定在“人类对咒灵的恐惧”上。 然后失败了。 最开始他以为是系统的办法有问题导致了失败。 再后来他觉得可能是成功了、但因为夭的本体选错了、或者是名字叫错了,所以夭反而被羂索提前捕捉,导致他们功亏一篑。 但现在看来,不是的,两种都不是的。 其实根本就没有成功或失败的概念。 夭——那种黑色毛球早就出现了。 那由毛球进化到如此怪物的夭,它的出现就是一种必然的、一定会发生的现象,跟月下未来的行为没关系、跟羂索的行为也没关系。 那系统的建议,起到的真实作用其实是一种催化。 提前让夭进入这种鱼型状态。 仅仅只是一种催化。 在被大鱼的阴影笼罩的一瞬间,月下未来想明白了一切。 如果夭的出现是一种必然的命运。 如果毛球是第一形态,大鱼是第二形态。 那会自我分裂的第一形态潜伏三个月和十个月的受灾范围就是不同的。 潜伏三个月,被寄生者可能是一千万人,那十个月后,也许就变成了一亿人。 系统的建议是正确的。 他并没有打算推卸责任,说到底决定人造咒灵的是他自己,采纳系统建议的也是他自己。 但…… 但是啊…… 他要拿什么来对抗这种怪物才行? 他要怎么面对这种错误才好…… 澎湃的咒力就算远远看去也会让人心悸,巨大的怪物在天空中游荡。 无可抵抗的恐惧涌上心头。 卡牌、魔眼、能力、鬼血,月下未来急速盘算起自己所有的手牌。 咒术师不会恐惧? 又哪里有不会恐惧的人呢? 不过都是因为不能后退在硬着头皮逞强罢了。 “我……”月下未来刚张嘴,就听见另一个轻快的声音在身边抢过了他的话。 “我去解决它一下。”五条悟说。 两人目光相对,五条悟笑了一下。 月下未来张嘴想说什么,被五条悟抵在嘴唇上的手指打断了。 “嘘,嘘——”他弯下身体轻轻抱了抱月下未来,最强咒术师嘴角的笑容轻松又肆意,仿佛只是去隔壁甜品店买块蛋糕一般自然道,“我知道的,我都知道。” 他温柔地贴近了恋人的脸颊,皮肤温热的触感让人眷恋,五条悟小声说:“别难过,这件事我会解决的,看着我好吗?别走开,在这里看着我。” “可是这是我……”月下未来小声说。 “但我想为你做点什么。”五条悟亲密的安抚自己的恋人,“未来,不止是你想为我做点什么,我也希望能为你做点什么……” “给我一个耍帅的机会?” 月下未来闭了闭眼,“好。” / 安抚好了唯一那个会操心的人,五条悟向表情轻松的同僚们挥了挥手:“等我下。” “没有我们发挥的余地啊。” “快去快回。” “小心点。” 这些咒术师同僚也不是真的没心没肺,只是比起月下未来这个脱离咒术界八年之久的编外人士来说,他们早就习惯了五条悟的强大。 和习惯了把无法解决的事件依托给他。 虽说如此,但在场的还有一群人,看到这样的画面还是有些不敢置信。 巴士车里几乎全都是今年的新生,平日里面对的还大多是低级咒灵,几乎所有人看见黑夭的瞬间已经大脑空白,面对这种仿佛天灾一般的咒灵,一点威压的余波都能让人呼吸困难,哭都不敢哭,胆子小一点的已经彻底绝望了。 这种东西……这种东西也是咒灵吗?! 就像人类赤.裸的置身于海啸上百米的浪潮下,只是看着那恐怖的景象,都生不起逃跑的希望了吧? 怎么可能还想着战斗呢? 怎么可能有战胜的希望呢? 人类之于那漆黑的咒灵实在是太小太小了—— 在一片绝望的静默之中,那群成熟咒术师的话传到了他们的耳朵里。 那是……什么意思? 年少的咒术师们看着那边,一瞬间都觉得大脑停摆。 理解不了。 不能理解。 老师们在说什么啊? 这意思是……五条悟要去对付那个巨型咒灵?! 要去对付那种天灾?! 这怎么可能做得到?! 人类怎么可能面对那种怪物呢?! 到底是他们有问题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就算是自觉很喜欢五条悟、真的相信他天下第一强的那几个孩子都傻了,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而是说,人怎么能跟天灾相抗衡呢? 这是不可能的。 只是没给他们出声阻止的余地,五条悟的身影突兀地从咒术师之间消失了。 有那么一瞬间,风声仿佛都暂停了。 远处有乌云在流动,细微的雨丝打在脸上。 又开始下雨了。 顶着雨水向上看,那人的身影就像一颗小小的白色星星,闪现,上升,消失不见。 然后,天空中出现了红色的流星—— 不,那不是流星! 力量的光辉编织出红色的巨网,那只可怖的咒灵被红色的网笼罩。 它被捉到了! 被网住的鱼挣扎了起来! 巨大的尾巴甩动着拍碎了一些力量的光辉,然后被更多的流星给笼罩! 也许是心里挂念着别的事,这次的猎人格外的没有耐心。 紫色的光芒照亮了一大片乌云,爆炸声和远处的雷声交织在一起发出闷响。 视网膜留下了紫色的光斑。 在短短几分钟之内,黑色的大鱼被切碎了。 就好像那不是个长约百米的大家伙,而是一条真正的小鱼一样,被切碎了。 咒灵消散的景象映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孩子们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东堂葵眯着眼睛眺望着那边:“真惊人啊。” “嘛,毕竟是五条。”庵歌姬抱着手撇嘴,她虽然看不惯五条悟的性格,但那个人的强大是实打实的。 有黑色的身影从天而降。 在孩子们骤然爆发的欢呼声中,五条悟脚尖点地,爽朗地笑道:“我回来了。” “欢迎回……不是跟我们说的啊。”辅助监督尴尬地放下手。 五条悟伸展双臂环抱住恋人的肩,不像是刚打怪归来,看上去简直离开的是月下未来一样,他把脸放在月下未来的肩上,兴致高昂地凑过来:“未来有看到吗?刚刚有看到吗?” 如果能看到眼睛,估计会是闪闪发亮的样子吧。 像是一只刚运动过的猫。 月下未来慢慢眨了下眼睛。 刚刚远处明快的爆炸和迅捷的战斗仿佛还有残像映在眼中,这是他时隔多年第一次看见五条悟认真的……应该是认真的战斗吧。 是他再怎么仰望也看不到边际的强大。 好厉害啊。 前辈真的好厉害啊。 他像是才回过神来一样,慢半拍地将手放在对方背上,缓缓完成了这个拥抱。 隔着制服有热度传过来,贴在对方脊背上的手臂也能感受到一点微弱的心跳。 不安的心微妙的被安抚了。 月下未来被这样温柔的温度拉回到现实。 “看到了。”他思考着什么,慢慢笑起来,“果然非常帅气啊,前辈。” 五条悟好像很得意的哼哼了下。 毛茸茸的头发戳弄着耳廓,五条悟有一点点汗湿的皮肤贴在脸颊侧面,月下未来闭上眼睛,用嘴唇碰了碰他的耳根:“辛苦了,悟。” / 时间回到现在。 因为出现了这样的变故,在五条悟的邀请下,京都校的师生再次修改了目的地。 他们暂时安置在了原东京咒术高专的旧址,五条悟的大本营是在东京嘛,东京的委托也更多,而且说实话,这边毕竟是首都,很多事也更方便一点。 把他们送到目的地之后,月下未来跟着五条悟直奔东京市政大厅。 以中原中也为代表的港黑,和以夏目漱石为代表的政府集团,已经到了。 他们开了个简短的会议,月下未来没跟进去,不清楚他们说了什么,之后五条悟连夜赶往机场去了美国。 大体是去解决那条白色的大鱼了。 从前辈的短信看,算算时间,也该回来了。 月下未来笑了笑,这笑容像是阳光下的雪水,转瞬即逝。 “轰隆——” 背后有雷声响过。 雪白的雷光照亮了一地无知无觉的人。 白的太白,黑的太黑。 有一瞬间,这里仿佛是只有黑白两色的墓地一般,闪电为人们披上白布,如石膏般堆砌的面孔模糊不清。 谁都不能保证这些人还会醒过来。 月下未来想,这是我的错。 而五条悟甚至还在为他的错误在外奔波。 骤亮的光线让他的表情藏在了阴影中。 鬼血侵蚀度:51%。 “系统,我们谈谈吧。” 第87章 系统向月下未来开放了自己的核心代码。 月下未来:“不,我没想看这种……” 【但我觉得我必须要给你证明才行。】系统感觉自己有些被宿主传染了,竟然觉得把这种核心的东西展示给宿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宿主他好像总是在全身心的相信着谁。 坏习惯,但好像也没那么坏。 系统说:【也许你不能理解,但我很珍惜宿主对我的信任,我不想失去它,所以我一定要证明我并没有在利用你我之间的信息差、来暗自达成一些不可见人的目的。】 【之前向你提议说制造那样的咒灵,是我的失误。但我并没有想利用你救人,擅自让你背负这样的压力。】 淡蓝色的系统光屏以月下未来为中心不断地向外延展。 雷声、巨大的落地窗、无声的人群、远处不断走动的医护人员,所有的一切在月下未来的视线中暂时变成了远处模糊风景的一部分。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的0和1,白色的电子线条在他眼中构成了另一个世界。 专属于系统的世界。 这里像是一面巨大的图书馆,只由灰白两色构成,书架的边角处还能看到散落的0和1。这里壮观且完整,只是理应被图书填满的巨大书架上,有大片大片的空缺。 月下未来站在图书馆的一角,系统落在他的肩上。 他随手抽出一本书,翻开硬质的封面,里面却不是文字,而是画面。 那大概是刚和系统绑定不久的某一天,他提着食物走在街道上,系统在旁边巴拉巴拉说着什么。 没什么有效信息。 系统连这种东西都会记录收纳吗? 说起来,他之前在系统空间查看的回放录像……系统是把那种东西分类存放了吗? 只是问到系统,系统也很迷茫:“我不知道啊。” 月下未来:? 你不是系统本统吗? 系统也很委屈:“我是系统没错,但我的记忆程序设计的跟人类比较相似,会筛选重要的部分收藏,隐藏不重要的,这种底层的部分都是程序自动归类的,不特意查看的话我也不知道……但谁会特意查看这种东西……” 月下未来欲言又止。 没用的设定增加了。 可以,这很人类。 “别管这些了。”系统拉着他往前走,越往里走,书架空缺的就越是严重,他们最后停在一座只有一本书的书架前。 月下未来搞不清楚这种书架为什么还有存在的必要,但这里是系统空间,想必是有什么特殊含义的吧。 他抽出那本书。 灰白色的书籍没有封面,翻开之后呈现了这样的景象:一黑一白,像是鱼又像是鸟,两只呈流线型的什么“生物”在相互缠绕,最终合为一体。 在翻开书页的一瞬间,在理解图像之前,月下未来的大脑中就自动呈现出了这样的信息:它们是人类对咒灵的恐惧而形成的咒灵。 是吗。 原来是这样吗。 系统只是单纯的看到了这样的信息,然后就向他传达了这样的信息。 月下未来又看了一眼那图像。 他觉得这很像是隔壁国家某个叫做“太极”的图案。 他记得那个图案代表的意义好像是——万物归一。 再想往下翻页,就翻不动了,就像是这本书其实只有这一页一样。 系统在一边肯定了他的想法:“这里是理论上代表未来的书架。” “我只是看到了这个,直觉提示我应该这样跟你提议。” 月下未来把书放回去,心平气和的问:“直觉?” “也许是直觉。”系统严谨地说,“就像我知道这里的书架原本应该是被填满的才对。但时间倒流了,我就不被允许知道这里原本有什么了,只有走到原本的时间点,才会解锁出原本的样子。” “时间才是这个宇宙中最可怕的魔法。抱歉,我不能给你提供更多的帮助。” 月下未来叹了口气,他摸了摸系统球:“我没怪你。” 就是这样才让人担心啊。 系统这样想到,如果你不责怪任何人,那你就只能责怪自己了。 但明明这都是因为系统给了他错误的信息。 如果系统没有做出这样的提议,他们可能会制造出一个普普通通的咒灵,来引诱羂索,成功,或者不成功,总之这样的灾难就跟月下未来没关系了。 虽然代价是更多人类被寄生,更多人类昏睡,最后可能是更多人类死亡…… 到底怎样才是正确的呢?系统也不知道。 这很奇怪吧,明明它是系统,应该任务优先、以人类的延续为第一行动目标才对。 因为它提前透题给月下未来,导致了夭被提前催生,大量人类得救,这应该是一件好事才对吧? 但同样是因为它的提前透题,夭从一个人类自身孕育的天灾,变成了因月下未来而诞生的灾难了。 它不是这样想的,但月下未来一定是这样想的。 系统仰头看着自己的宿主,觉得这一点都不好。 “未来,你想不想看看自己的灵魂?” 系统突然这样问他。 月下未来:“?” 系统默认他同意了。 一人一系统身边的场景骤然发生了变化。 巨大的图书馆不见了,光线暗了下来。 就像是置身于璀璨星河的一部分一样,他站在黑夜中,无数亮如晨星的光点落在地上,它们从他身后茫茫远的地方出现,一直延伸到月下未来的视线尽头。 他就像是独自站在沙滩上捡拾贝壳的孩子一样,虽然夜色已深,但沙滩上到处都是亮晶晶的宝物。人类的灵魂形态跟水晶钻石之类的材质非常相似,他站在这里,并不觉得孤单。 “这是我最开始看到的世界。”莹蓝的小光球说,“这里是群星汇集之处、是书的内侧、是所有灵魂最后的归所,而我从醒来后就知道,我的责任就是从这里挑选出一个灵魂成为我的主人。” “无论成功还是失败,他都将是我最终的、也是最后一任宿主。” 月下未来:“你选择了我?” 系统:“我选择了你。” “那哪个是我?”他慢慢移动视线,是前面那颗特别大的蓝色水晶吗?还是右边那颗虽然不大,但看上去非常圆润美丽的金色猫眼石?远处有白色钻石在奕奕放光,脚边散落着色彩内敛的翡翠和黑曜石。 还有更多叫不出名字的彩色矿石落在这里,看上去都各有特色,非常美丽。 “这里。”系统引导着他前进,他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就算知道这只是投影,也不想踩碎任何一枚璀璨的光滑,系统飞在前面,最终停留在一块灰色的鹅卵石上。 月下未来:“这是我?” 系统:“这是你。” 他以为这是什么场景装饰? 尤其是不远处还有一块特别大特别亮的浅色钻石做对比,真的一不小心就要忽略过去了。 “很特别吧。”系统好像又看不懂人类的情绪了,它兴高采烈地说,“我刚开始也差点错过了,但后来我翻遍了整个世界,发现这么特别的灵魂就你一个。” 月下未来有点无语:“特别普通吗?” “你没看懂吗?”系统球蹦跳着落在他的肩上,电子音轻轻的,带着种不太常见的温柔,“这是一层壳,你的灵魂在里面,这应该是你的术式吧,你把自己真正的灵魂藏起来了啊。” “这里是系统的记忆,是过去的、也是最初的景象。” “月下未来,哪怕死去,你也用术式给自己的灵魂凝固了一层壳,它看上去那么不起眼,但却是所有灵魂中最坚固的那个,你的话,也许就算转世也不会失去记忆吧。” “你真是个固执又吝啬的人,在你的记忆中,有那样珍贵的、让你灵魂凝固也不愿忘记的东西吗?” 月下未来笑了笑,他沉默地与自己的灵魂对视,那颗怎么看怎么灰扑扑的石头沉默的立在地上。 这只是过去的景象。 系统觉得月下未来可能回想起什么,不过他没有说。 一人一统回到现实,系统空间特有的电子感从现实中褪去,月下未来眼前再次出现了市政大厅一楼的景象。 只是这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多了很多人。 他们绕过昏睡者,集中在落地窗边缘,这些人大多是年纪较轻的少年少女,他们小声地窃窃私语着什么,不少人眺望着窗外的某个方向,好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月下未来身边也站了几个人,双方互不干扰,月下未来也就没在意他们在说什么。 他打开系统屏幕查看目前世界人口数量。 ——7,539,187,191。 那只是一串数字。 它距离六十亿的底线还有很大一段距离,其实没什么意义。 他在心里对自己重复道。 它没有意义。 并不全是夭杀死的人。 不要再看了。 他的视线久久的停留在这个数字上。 它还在不断减少。 身边骤然响起的欢呼声让他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他在欢呼声中听到了五条悟的名字。 月下未来:? 他看向人们欢呼的方向。 巨大的落地窗后,隐隐有轰鸣声传来,月下未来仰头去看—— 直升飞机?! 在这种天气?! 他视线好,隐约能看见半空中的直升飞机打开了舱门,一个穿着黑色制服的身影站在门前,白发在空中迎风摇晃,他好像跟谁摆了摆手,然后身姿从容地向前迈步。 在风中,在雨中,他直直地向下坠落。 但跟普通人不一样的是,男人下落的姿势依旧坚韧挺拔,风也好,雨也好,并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影响,反而像是他的附庸、沦为他的点缀。 男人脚尖点地,非常轻盈地落在了地上。 是五条悟。 身边的人一齐发出了尖叫声,这会儿已经能看出来了,这些人应该是五条悟的粉丝,他们虽然没咒术师这么好的眼力,但有些人非常未雨绸缪的带了望远镜。 剩下的人里面有一半多带了看起来非常专业的摄像机。 直升飞机摇摇晃晃地越过建筑物看不见了,这栋大厦上面应该有停机坪。 月下未来收回视线,就看见在仿佛明星红毯一样的闪光灯中,有十几位身穿黑色西装训练有素的男女不知何时站在了大厦门前。 在五条悟落地的下一秒,有人带头迎了上去,所有人一齐躬身行礼,有高大的青年站在五条悟身后给他打伞,就算所有人都知道他不需要。 跟过去的咒术师所面临的待遇完全不一样了。 有人在五条悟面前小心翼翼地低声说着什么,有人拉门,早就有人提早在室内排好了迎宾围栏,来“追星”的粉丝都被拦在两道栏杆后面,八九个气场十足的黑衣保镖背手站在围栏前面,给五条悟清出一条不受干扰的道路来。 又有一队身穿西装的男女从大楼深处出现,为首的男人像是什么位高权重的领导者,他身后几乎每个人都在脑门上写着“精英”二字。 看样子也是来迎接五条悟的。 没见过世面的月下未来和系统面面相觑。 【这是五条悟?】 “是、是吧……” 他探头再看,被如此隆重迎接的五条悟看上去却没什么感动之情,他还是穿着咒术师的那身黑色制服,脸上带着纯黑的眼罩,虽然在听别人说话,但既看不出高兴也看不出不高兴,他带着雨水而来,但周身却全是冰雪的气息。 在五条悟不说话的时候,他看上去更接近人们心目中“神子”的样子了。 这副模样看起来也给了他人很大的压力,为首的男人矮了五条悟一头,眼看着就快维持不住笑容了,五条悟好像说了什么,男人如蒙大赦地点头,带头领队向里面走去。 系统:【他说‘行,走吧’。】 月下未来:“前辈看起来压力很大的样子。” 系统满头问号:【你从哪里看出来他压力大了?压力大的都是别人吧???】 月下未来摇摇头,他犹豫了下,前辈看上去在忙……而且这是属于五条悟的荣光,也许他等下再去找他比较好? 他也没什么急事,只是想问问白夭的事,晚点再过去也不耽误什么。 这时就听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黑子哲也。 之前他和夏油杰在哲也面前被带走之后,系统有发消息跟对方报平安,之后双方或多或少有两三次邮件联系,但电话还是第一次。 发生了什么吗? 接电话的月下未来没注意到,人群后的五条悟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站在原地扫视着人群,像是在寻找什么。 本就无表情的脸上逐渐流露出危险的气息。 第88章 “这里是月下未来,哲也?怎么了吗?” 黑子哲也听着手机对面的声音,微微松了口气。 “未来?抱歉,有点事想要咨询一下,你那边方便接电话吗?” “嗯,没事的。”电话那头的月下未来好像走到一个更安静的位置,听筒里隐约传来的嘈杂声变小了一些。 月下未来:“哲也,发生了什么吗?” “……是这样的,你知道最近出现很多昏睡者的事吗?”黑子哲也仔细倾听着电话对面的声音,他问道:“抱歉,我认识的就你一个咒术师,只能问你了……你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月下未来敏锐地意识到什么:“你身边……有人倒下了吗?” 黑子哲也站在窗边,视线盯着窗外的乌云,轻轻的“嗯”了声。 “妈妈、和黄濑君倒下了。” 电话两头都沉默下来。 黑子哲也抬头看着外面阴沉沉的天色,他目前位于东京市体育馆充作的避难所,一墙之隔的位置就是乱糟糟的避难者,体育馆二楼放置着昏睡的人们,食物和饮水已经出现了短缺,台风不知道还有几天才能过去,灾难也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过去。 人群里到处都是奇怪的人,世界末日的假说和各类宗教开始群魔乱舞,谁都不知道下一个莫名其妙陷入沉睡的人是不是自己,不知道那些失去意识的人还会不会醒来,不知道这个世界还会不会恢复原来和平的样子。 所有人都很不安。 不知道月下未来思考了什么,电话那头传来了声音:“是咒灵的缘故。” 月下未来说:“有一个很大的咒灵,带走了昏睡者的一部分精神,导致了他们的昏睡不醒。”月下未来说,“远离那个像是黑色毛球的东西,之前在网络上很火、叫做‘幽’的那个黑色咒灵,它是罪魁祸首。” 黑子哲也问:“他们还能醒来吗?”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一下,黑子哲也做出了最坏的打算,他想起一动不动的妈妈、突然倒下的黄濑、还有体育馆二楼放眼望去数也数不清的陌生人……眼泪在他没注意到的时候跑了出来。他靠在墙上,用另一只手捂住传声筒,他不想让哽咽的声音传到对面……他并不是,并不是想给未来造成更大的压力。 最近网络在流行新的流言。 但他知道那不是假的。 流言的内容是这样的: 咒术师,是一个无限靠近死亡的职业。 跟政府宣传中对外展现出来的光鲜帅气不同,真实的咒术师,每一场战斗都在赌命,被救援者的命,自己的命……刀剑无眼,除了最强咒术师五条悟,没有谁能保证自己百战百胜。 去年一年,咒术师的伤亡率高达37%,新挖掘出的咒术师死亡率甚至一度达到了55%。 冷静一点想就知道,不是所有人都适合战斗的,但因为社会对咒术师的需求进一步升高,甚至连这一部分不适宜的咒术师都要被强行派往战场。 每一个被发掘出咒术师才能的家庭都会收到政府发放的很大一笔鼓励金,那些人欢天喜地地将家人送往咒术师学校,以为从此以后成了咒术师就能前程似锦飞黄腾达,然而过两个月收到的,很可能就是家人的死讯。 新生咒术师的伤亡率一向是高的可怕。 因为咒术师的特殊性,家属甚至连家人遗体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更别说死在咒灵手里的咒术师,很多连一个全尸都不能保留。 想着这些的黑子哲也,听见电话对面传来了声音。 月下未来说:“我会尽力让他们醒来的。” 你要做什么? 黑子哲也有心想问,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也许……他不该打电话。 黑子哲也想。 月下未来是个很固执的人,他做出了这样的承诺,一定是心里有了打算。 但这么多天没有结果的事、甚至连那个最强咒术师都没能解决的事,月下未来又能做些什么呢? 他一定是打算去做些危险的事了。 “未来……” “没事的。”月下未来打断他的话,“等我消息。” “先挂了,再见。” 太仓促了,回头再安慰一下哲也吧,月下未来想,现在更重要的还是…… “前辈,你在做什么呢?”他歪头看着突然从背后按着自己肩膀,把额头抵在自己后背上的五条悟,“大家都在看这边了。” 整个大厅的人,除了起不来的昏睡者,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向了突然跑过来的五条悟。 月下未来还听见了旁边有几个姑娘在窃窃私语:“那是谁啊?”“五条大人和他是什么关系?”“之前听说五条大人有恋人了,不会是这个人吧?”“哎?!”“骗人的吧?!五条大人的恋人怎么会是个男人?”“就是啊……”“真可惜……” 她们想必是不知道咒术师的五感很灵敏,小声议论被当事人全听见了。 五条悟终于抬起头来,纯黑的眼罩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到了脖子上,他看了那边一眼,估计露出了很可怕的眼神,几个姑娘一下子愣住了。 在月下未来的角度看不见五条悟的脸,只能感觉他双手抓着自己的肩。 一般男性的手会偏大,五条悟也不例外,他双手修长有力,月下未来能感觉到他的拇指按在自己肩胛上面一点的凹陷处,另外四指紧贴住衣物下的皮肤,不疼,但很紧密,这个角度让月下未来的手臂很难用力,五条悟就像是在确保猎物不会逃脱的猎食者,月下未来能感觉到他的视线。 甚至不仅是视线,仿佛有可怖的暗影从五条悟的身后升腾而起,无形的力量填充了这片空间,空气渐渐稀薄起来,海潮般的咒力涌动着淹没了中心的二人。 旁边围观者嘈杂的议论声渐渐消失不见,有人控制不住向后退去,原本还在对着五条悟兴奋尖叫的少年少女们脸色苍白,长在和平年代的孩子们可能是第一次面对真正的危险人物吧,他们对着五条悟帅气的面孔可以目眩神迷、可以兴奋尖叫,却不一定能认识到他和普通的偶像明星到底有什么区别。 毕竟一般来说,电视面前活跃的偶像明星做不到一击沉没东京湾。 五条悟做得到。 隔着屏幕和现场体验还是不一样的。 隔着屏幕看五条悟轻描淡写的撕碎咒灵你会为他的帅气尖叫,但这个可以轻描淡写撕碎任何角色的人站在你面前…… 此时甚至没人敢直视那双仿佛宝石般璀璨的眼睛,大家都被这样的五条悟吓到了。 只有处在风暴中心的某人好像还在状况外。 “前辈……你生气了吗?”月下未来问。 刚刚那几个人说话虽然不好听,但这是事实吧,他确实和五条悟不太相配,虽然觉得“五条大人”这个称呼有点好笑,但也不至于会生气? 五条悟没说话,他的手掌牢牢包裹着月下未来肩膀的骨头,半低着头,额发挡住了一部分面孔,他不动声色地吸气,吐出,拒绝跟月下未来眼神对视,也拒绝被月下未来看到脸。 月下未来暗自叹了口气。 他不再试图扭头看清五条悟的表情,也不再提醒他现在到底有多少人在注视这边。 月下未来抬起左手,覆盖在五条悟盖在他右肩的手指上,两人此时距离极近,他微微仰头蹭了蹭那柔软的白发,“前辈,工作辛苦了。” “欢迎回来。” 五条悟又沉默了一瞬,一副蓄力到一半被打断的样子,他不再执着于玩这种123木头人的游戏,右手翻转,“啪”地叼住了月下未来的手腕,转身大步向楼层深处走去。 路过刚刚领他进门的侍者面前,五条悟面无表情伸手:“房卡。” 侍者不自觉地一个激灵,抖着手掏了一次找错了口袋,换手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卡片递给他,鬓角微微带汗:“七楼,703。” 刚刚那位还喋喋不休地向五条悟说什么的中年人更是识趣,站在旁边一句话没说,挂着勉强的笑容看他们远去。 名为畏惧的心情包裹着所有人。 他们比这些盲目追捧的围观者知道的更多,相信只要是看过五条悟怎么在几分钟内撕碎那些可怕怪物的人,没有人不会畏惧他。 毕竟他能几分钟撕碎那种巨大的咒灵,就能在半秒内撕碎任何站在他面前的普通人。 他们能站在五条悟面前装出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已经算是鼓足勇气了,更别说面对他隐忍的怒火。这仿佛是在面对一只活的核弹头,你怎么知道他到底什么时候看你不顺眼。 太可怕了。 那个黑发青年到底是什么人? 一群人就这么沉默地看着五条悟拉着另一个人大步走向电梯,等两人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过了好一会儿,窃窃私语声才从人群的一角响起,然后逐渐引爆了整个大厅。 月下未来回头看了眼,还没看清什么,就被拉进了电梯。 7楼,开门。 这里大体就是专门为接待贵宾暂时落脚用的休息室,房间很宽敞,以米色为主的布置简洁舒适,直面门口的是一个小客厅,左面是吧台,右边做了隔断,能隐约能看见床铺的一角。 刚进门,月下未来就被推坐在沙发上。 五条悟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双漂亮的眼睛藏在影影绰绰的发丝下面,看不真切,好像没有感情,又好像一直在用仿佛看待猎物的目光盯着他。 如果是个正常人在这里的话,一定会马上逃走了吧。 月下未来没有动。 五条悟半跪在沙发上俯下身,将手按在他的肩上,虽然动作不复之前的强硬,但整个人笼在月下未来的身前,深色的制服很有压迫感,两人对视着,月下未来感觉没什么逃脱的余地。 他也不想逃。 五条悟看上去不想说话。 那就不说话。 他其实还是不太明白五条悟在为什么生气。 或者没有在生气。 比起生气,月下未来觉得五条悟可能是在思考什么。 那就等他想好。 飞快的自问自答结束后,和其他人臆测的不太一样,月下未来的注意力并没有在五条悟是不是在生气、会不会做什么……这种地方上。 他在考虑时间。 从昨天前辈离开到现在,一共是多久来着? 五条悟的手向下微微用力,月下未来就顺着他的动作向后躺倒,算是默许。 紧接着黑色的身影就向他倾斜了过来。 五条悟抱住了他的腰,属于成年男性的体重压在月下未来身上,毛茸茸的白色脑袋抵在了他胸前,月下未来支起脑袋看了看好像很疲惫的前辈,放弃了一般、重新向后仰面躺在了带有皮革味道的沙发上。 比起暧昧……感觉更像是在撒娇。 虽然“五条悟撒娇”这个定语总让人觉得哪里是不是搞错了。 但无论是谁都有这种情况吧? 觉得很累,想要抱抱什么的。 月下未来仰面看着浅色的天花板,突然想起来小时候养过的一只猫,还是小孩子的他,偶尔也会像这样把脑袋埋在猫咪的肚皮上来治愈自己。 前辈真的好像猫哦。 他这算是反过来被猫吸了吗? 自五条悟回来后,所有重新缠绕在月下未来周身的、什么冰冷又沉重的东西被打散了,就像是刺猬终于收回了他坚硬的甲胄,月下未来终于缓缓放松了僵直的脊骨,一丝似有若无的疲惫从骨头缝儿里冒出来……这是只有回到安全区才能感受到的东西。 月下未来暗自想:他是不是太依赖前辈了呢? 他抬起手,轻轻摸了摸五条悟柔软的白发,毕竟是刚从室外回来,柔软的发丝上泛着一股寒气。 五条悟默认了他的动作。 两具冰冷的躯体渐渐染上了属于人的温度,两人大概沉默了好一会儿,风撞在窗户上,一时间只能听见圆形挂钟的秒针发出的细微“哒哒”声。 房间大门还没关上。 然而两个咒术师谁都分不出注意力去在意它。 “我后悔了。”五条悟突然说。 “?” 五条悟:“之前考虑你刚跟羂索打了一架,估计也很累了,就算是恋人,我去做任务,让你跟我跑来跑去也不太合适,以常理来说,不管怎么想,让你留在安全的地方好好休息、都是更重要的事吧?” 五条悟收紧了环抱在对方腰间的手臂,重复道:“我后悔了。” 月下未来注意到了另外的事:“前辈也是一直在跑来跑去啊,也很累了吧。” “我习惯了。”因为脸埋在月下未来的大衣外套里,五条悟的声音显得有点发闷,“重点是,未来,你知道的吧?我没有多少这样的经验。” 月下未来:“?” “感觉后悔的经验,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好的经验。”五条悟终于抬起了脑袋,刚刚那种猎食者气势十足的样子消失不见了,月下未来不久之前见过的、那只落水的大猫又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纤长的睫毛颤动着,漂亮的眼睛直视着月下未来,五条悟质问他:“告诉我,未来,你会再一次消失吗?像之前那样,不告而别。” 月下未来看着他,想起了某个有着暖橘色灯光的夜晚,那天他向五条悟祈求一个承诺——无论怎样都好,请不要不告而别。 是吗。 原来是这样吗。 前辈他没有生气。 五条悟也只是在不安而已。 就像月下未来之前一直在害怕五条悟不告而别一样,五条悟只是在对“月下未来是不是又消失了”感觉不安而已。 双方的角色好像发生了置换。 这样想着,月下未来上前碰了碰前辈的嘴唇,坏心眼地小声问他:“如果我说‘会’呢?” 五条悟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臂。 咒力的海潮再次淹没了月下未来,特级咒术师带来的压迫力比起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月下未来的手指在这种恐怖的压迫下本能地开始颤抖,大脑中的警报器尖叫着要快点逃离……他却再一次凑上去啄吻了一下恋人淡色的嘴唇。 “不会的,不会再不告而别。” 他轻轻捧着五条悟的面颊,眼睛中带着柔软的笑意:“前辈教我的不是吗?” “下次请带我一起走。” “请抓住我。” “请帮帮我。” 五条悟抓住他的肩膀,不知道是打算拉进还是推远。 温热的空气开始升腾,月下未来亲吻他微红的眼角。 “好。” 五条悟说。 / “说起来,前辈后续明明没什么重要的工作,加上祓除咒灵的时间,来回另一个半球却只用了19个小时,是因为怕我逃走吗?” “……” “我记得前辈临走前,我有答应说‘会等你回来’?” “惯骗未来,有点自觉吧。” “……” 第89章 巨大的咒灵在空气中化作一阵烟尘消失,禅院惠蹙眉看向身后的同伴。 “你在干什么呢?好好工作啊。” 羽曦犊+N “最近活跃的咒灵变少了也不是掉以轻心的理由吧?” “没事没事,我干完了啦。”虎杖悠仁比划了下身后一片狼藉但空无一人的街道,举着手机兴高采烈地跟同伴展示:“伏黑!五条老师从国外回来啦!” 禅院惠冷漠应答:“哦。” “不愧是五条老师啊,那——么大的咒灵,‘噼啪’一下就解决了。” “意义不明的形容词。”禅院惠嫌弃归嫌弃,但对于递到面前的手机屏幕,还是低头去看了下。 五条悟这次去美国祓除咒灵可以说是有史以来咒术师最大一次规模的出差了,走之前就有新闻台做了当事人几乎完全没有出镜的欢送和采访——想也知道五条悟不可能配合他们。 于是大家都知道了,五条悟是为了解决造成不明昏睡的罪魁祸首才去美国出差的,敌人是个上千米的大怪物,全球没一个人能解决——只能靠五条悟了!整个宣传期间渲染的壮烈又令人感动,说英雄已经说腻了,就差把五条悟吹成现世下凡的神仙了。 嘛,虽然咒术界早就把他捧成神子很多年了。 不过从“独一无二”这点来说,就算是嫌弃日媒浮夸的禅院惠也不得不说,他们吹的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然后这场“壮烈又感人”的战斗持续了多久呢? ——4分17秒。 只用了4分17秒,五条悟就切碎了那条巨大的怪物。 让几乎吃空了三个城市的咒灵从此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这场战斗所有人只敢站在远处旁观,自然也录制不到多少细节,但仅仅只看时间来说,已经不止是惊人可以概括的了。 可以说此战之后,全球都将为他沸腾,如果说对一个人的追捧真的可以将人类捧成神明,那从这一刻起,五条悟已经是了。 禅院惠拉动进度条,把五条悟这段已经熟记于心的战斗视频又看了一遍。 在众人面前,巨大的怪物向五条悟俯冲过来,白发的男人单手挡在前面,气流想暴风般涌动了起来,与体型差完全相反,长达千米的怪物就此再也无法前进。 虽然禅院惠不想承认,但这不管看几次都…… “好帅啊五条老师!”虎杖悠仁也不嫌烦地跟着又看了一遍,一边看还一边念叨。 禅院惠左耳进右耳出,视频结束后自动开始播放下一部视频,本打算关掉的时候他发现视频中间的那个人是……五条老师和月下先生? 看情况好像是私人拍摄的视频。 他滑到上面确认了下标题和内容,是五条老师回来之后的事? 视频内容从五条悟跳下飞机开始,整个屏幕开始充斥着男男女女的尖叫,他刚刚手滑不小心开了弹幕,于是弹幕上也全被尖叫占满。 看了两眼,其实对这种花痴视频不感兴趣的禅院惠在第二次打算关掉的时候,不小心瞥到几条奇怪的弹幕:“五条悟就是个骗子!”“五条悟为什么不能来救救我妈妈!”“他这么强,那把咒灵全交给他不就好了!”“那些视频都是假的!”“狗屁最强,他根本就不愿意救我!”“五条悟就是个恐怖分子!” 一同看着屏幕的两人皱起了眉头。 / 【系统,支线任务2,提交名字“夭”。】 【提交成功,解锁名字“夭”,支线任务2变更为:消除不稳定因素■■、夭、五条悟。】 【获得解锁奖励1/4,道具三选一:“魔法卡片:飞翔”、“一次性技能卡:共鸣”、“贪婪之岛的3/100”。】 【是否领取奖励?】 系统光标在屏幕上闪动,月下未来没急着领取,转而对卧室的方向喊道: “前辈,成功了。” 浴室中传来“哗哗”的水声,五条悟正在卧室旁边的隔间洗澡。 连轴转了接近两天,就算有无下限也不能阻挡人出汗,五条悟自然是要洗个澡换身衣服。 等下还有很重要的会议在等着他。 越是强者,越是身负重任,这点在五条悟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刚下飞机,他甚至没时间去睡一觉休息一会儿。好像跟恋人亲昵一下就真的能恢复精神一样,一副充过电的样子爬起来立即准备下一场战役。 月下未来等在客厅,他坐在靠近卧室的沙发一角,客厅和卧室中间没有门,浴室和卧室中间也只以屏风隔断,设计师大概是以酒店标准设计的休息室…… 也就是说,浴室的墙和门,都是透明的玻璃。 说的再直白一点,以咒术师的五感来说,这点距离,和玻璃上这点影影绰绰的水汽……可能比不做隔断还要过分。 月下未来有点坐立不安,他有提议说自己要不要暂时离开,空出空间给五条悟整修。 但被五条悟以“有事要说”拒绝了。 确实是正事,五条悟提议让月下未来把“夭”这个名字提交在支线任务上试试。 考虑到两人、尤其是五条悟接下来繁忙的时间安排,抓紧一切时间把需要讨论的事情解决掉对谁都好…… ……所以前辈到底是不是故意的呢? ……说到底,在这种时候还在胡思乱想这些有的没的……是他自己不好吧。 余光中能隐约看见浴室里透出的暖色调灯光,月下未来低头看着系统光屏,手里捏着一只不自觉冒出来的管鞭末端,尽力思考着五条悟声音里的内容。 五条悟的声音混杂着“哗哗”的水声飘过来:“这只咒灵果然很麻烦啊。” “这次去美国祓除咒灵,那条白色的大鱼是消失了没错,但……和之前那条黑鱼一样,完全没有祓除咒灵应该有的手感啊。”五条悟的声音模模糊糊的,“就像是咬下去发现这只大福完全不甜一样,吃是吃到了,但口感不一样啊。” “昏睡者也没醒来。” “你的任务提交成功了,就说明这个咒灵其实并没有被真正祓除吧?”五条悟说,“现在结论就很明白了,虽然看似危害很大,咒力也很惊人,但这两条大鱼估计是类似诱饵的东西,祓除了也没用,它还会再出现的。” “海面下还不知道在酝酿什么,人类有大麻烦了。” 赤脚踩在水中的声音清晰可闻。 五条悟可能是在冲头发,声音更模糊了一些。 “好烦,也就是说这次完全是白跑一趟。” 月下未来听见了挤按沐浴液瓶子的声音,拆开浴球包装袋的声音,五条悟一边在浴球上揉搓泡沫一边说话:“未来,刚刚你说在系统那边看到了夭的图片?跟现在这两只不同?具体是什么样子的?” 月下未来通过子系统把图片发给他。 确实是不太一样,目前出现的黑白两只夭都无眼无口,形状似鲶,但系统存档中的夭却不是这样的,模样更像是有长长尾鳍的鱼?比如说拉长的锦鲤?也有点像是鸟,有口无眼,整体呈流线型,长长的尾鳍仿佛流动的细纱,覆盖着薄薄的羽毛,虽然并非真正的生灵,但看上去非常美丽。 听声音,五条悟好像是甩了把脸上的水:“这样的话,我理解为什么说一定需要杰了。” 月下未来愣愣地问:“为什么?” 五条悟像是轻笑了声。 他说: “如果说这个系统说的是实话的话。” “虽然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咒灵,但没猜错的话,这咒灵明显还在进化途中。从不会发声也不会动的毛球,到会发出声音、会吞噬咒灵的毛球……如果说这是一阶段和二阶段的话,那寄生人类、带走人类精神体的大鱼就是第三阶段,于是接下来这张图片上的样子,就是它的第四阶段。” “或者更糟?是第五阶段?第六阶段?也不是没有可能。” 五条悟的声音懒洋洋的,有种成熟的性感,混杂在水声中,十分容易让人分神。 月下未来努力动用仿佛生锈的大脑去理解他话里的内容:“那为什么说一定需要夏油前辈呢?” 五条悟意味不明地“嗯……”了下。 随着一声轻轻的金属扭动声,水声停止了。 有毛巾摩擦的声音,然后是皮肤和地面接触的声音,浴室的玻璃门被轻轻开启了一道缝隙,五条悟的声音和温热的水汽一起涌向月下未来的后颈。 “抱歉,我忘记把衣服拿进来了。”五条悟非常自然地说,“未来,帮我拿一下衣服吧,应该就在你面前的桌子上。” 月下未来整个人都僵住了。 “衣服……” “对,衣服。”五条悟说。 月下未来移动视线滑向桌面,的确有三个黑色的纸袋放在那里,里面应该不全是衣服,估计还有别的,但他不确定。不确定的话就不能一股脑直接把袋子全都拿过去给五条悟。 他拉过离他最近的那个袋子,纸袋摩擦茶几表面的声音让他差点跳起来。 在他背后,五条悟还在看着他。 也许在看着他。 月下未来希望前辈没在看这边。 因为他没办法解释为什么他动作这么慢。虽然房间里开了暖风,但冬天刚洗完澡依旧很冷。 他不能让五条悟等太久。 月下未来尽可能假装若无其事地查看了三个纸袋中的东西,确认究竟是哪个袋子里装着他的目标。结果是最大的纸袋里看见了好像是制服外套的黑色衣料,他没把东西拿出来,但他希望里面一定要装着底衫之类的必需品。 他把另外两个袋子放在原位,然后抽出线条最优美的那条管鞭,把袋子勾在管鞭末端的位置上——为了保证不会掉他还打了个结。 最后把管鞭往身后浴室的方向送过去。 五条悟侧身站在浴室里,毛巾盖在头发上,心不在焉地揉来揉去,就听见有什么东西轻声磕碰了一下玻璃门。 他抬头看去,嘴角的笑容翘到一半……又缓缓落下…… “?” 第90章 身后传来脚步声。 月下未来头也不回地将刚刚的系统奖励清单分享给五条悟:“三选一,前辈有什么建议吗?” 贪婪之岛就不说了,另外两张卡牌介绍分别是: 【魔法卡片:飞翔】一只可爱的小精灵,拥有着蝴蝶形象,可附着在使用对象的后背上,使其自由飞翔。 【一次性技能卡:共鸣】来自某位美丽少女的支援。使用后形成一个稻草人,把草人和任意目标的一部分钉起来,可以用咒力和对方的本质建立联系(不受任何防御和束缚限制)。 五条悟走到他身边,新鲜的水汽和热量一起涌来,他没有打开子系统,而是探头看向月下未来面前已经打开的系统界面:“你喜欢哪个?” 月下未来的视线短暂停留在“飞翔”上,那的确是个很可爱的精灵形象,像是一只缠绕成蝴蝶结形状的丝带,看上去十分柔软。 “选‘共鸣’吧。”月下未来说。 “共鸣啊,这应该是野蔷薇的能力。”五条悟说。 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但月下未来感觉他的情绪突然落了下去。 直白点说,月下未来觉得五条悟在难过。 “野蔷薇是前辈的学生?” 五条悟“嗯”了一下,肯定了他的说法:“是叫钉崎野蔷薇的女孩子,跟虎杖他们同一届的学生。” 他没再说什么,月下未来也没再追问,能让五条悟露出这种情绪的学生,估计是已经不在了。 咒术师恢复情绪的能力是长年累月锻炼出来的,五条悟在这一点尤其擅长,如果不是月下未来,换个人坐在这里,应该不会察觉到那一点点溢出边框的情绪落差。 月下未来没有抬头,他摸索着拉住五条悟的指尖。 这是一个可能有些多余的安慰。 仅仅是指尖相扣这样稀少的皮肤接触罢了。 他不知道五条悟需不需要,或者需要安慰的是月下未来自己也说不定。 他只是近乎本能的这样做了。 银发男人低头看着月下未来,那一点溢出的情绪如清风拂过般在下一个呼吸间被留在心底。 他回握了对方的手。 五条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不论如何,被喜欢的人重视依旧是令人高兴的事。 月下未来将选定的卡牌放进系统空间。 “刚刚前辈说理解了为什么一定要是夏油前辈,究竟是…因为……” “?” 月下未来突然感觉有些不对。 有水珠从五条悟的头发上滑下,顺着月下未来的领口滴在后颈的皮肤上。 五条悟此时的动作是右手撑在未来身后的沙发靠背上,向前微微俯身。 两人在看同一块系统屏幕,身体距离极近。月下未来刚刚侧头去看,视线尚未接触到对方的皮肤、仅仅是余光就看见了大片的肉色 他的视线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向反方向弹开。 “前辈,衣、衣服呢……” “嗯?这不是穿着。” “衬衣扣子……” “唉?”五条悟一脸无辜,他再次压低了身体把脸凑近他,两人视线相对,月下未来的坏习惯让他又忘记了移开视线。那人湿漉漉的发丝搭在脸上,漂亮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月下未来的影子,“可刚洗完澡有点热哎,都是男人,这没什么吧。” 的确没什么,五条悟虽然没穿外套,但身上的衣服都有好好穿着,虽然穿在里面的白衬衫没系扣子,但也没有刻意做什么。 可能是刚洗完澡的原因,他的皮肤温度比平时更高一点,透过两层布料传过来,月下未来甚至有也许真的被烫到的错觉。 五条悟的情绪有点奇妙的兴奋。 这个人很明白月下未来喜欢什么。 五条悟在他旁边挤着坐下,肩膀挨着肩膀,手臂碰着手臂,两米宽的长沙发非要挤在旁边那一点点角落里,月下未来想站起来给他空出位置,却被拉住了衣服。 月下未来只好挨着他坐下。 他其实也不是真的想离开五条悟。 两人挤在角落里坐着,五条悟拉过桌子上的纸袋查看,除了衣服,另外的袋子是食物和文件,大概市政大厦内部就有厨房,食物还是热的。五条悟打开保温盒拿出筷子,月下未来才注意到他右手里好像攥着什么。 那像是绳索一样纯黑的管鞭末端是银白色的金属类物质,它理应非常锋利且坚硬,不论对手是钢筋水泥还是敌人的脑壳,随随便便都能戳穿。但如此尖利狰狞的利器,被五条悟捏在手里却像是什么塑料模型一般无害。 五条悟没有使用无下限。 柔软的皮肤紧贴着利刃边缘,在月下未来的注视下,那东西还像是什么动物的尾巴一样扭动了下,但平日里能甩飞十个壮汉的管鞭却好像对五条悟漫不经心的揉捏毫无办法一样,扭动了下,又动了下,最后在主人的目光中开始装死,假装自己真的是条平平无奇的黑色绳索,或塑料模型。 五条悟假装没注意到月下未来的欲言又止,他用掌心捏着银色金属的末端位置,在月下未来的目光中揉捏了一下。 修剪整齐的拇指指甲划过利刃的沟槽,柔软的指腹贴在近乎狰狞的金属末端。 月下未来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 ……有点奇怪。 管鞭和皮肤不一样,理应是没有这么细腻的触觉感官的。 虽然说是定下了束缚,鬼王之血延伸出的能力都对五条悟不起作用。 但也不至于多出新的功能吧…… 他莫名的感觉脸上有点发热,其实从刚刚起就一直在发热,月下未来的视线在空中游移了一下,还是坚强地挪回来看向五条悟……的手。 “前辈……我的管鞭……”月下未来欲言又止。 “啊这个是叫做管鞭吗?”五条悟假装没听见月下未来希望他放过那东西的暗示,视线巡视着桌面的食物:炸鸡,大瓶汽水,汉堡,一些甜点,和超大份的炸薯条——大概就是小学生最喜欢的那种食谱。 确认了是他之前点餐的食物,五条悟动作轻巧地捏着炸鸡往嘴里塞,最强咒术师就算是左手用筷子也很灵活。 他一边吃一边问:“新能力?” 月下未来:“嗯,鬼血的副产物。” “之前的木遁呢?” “不能用了。” “是吗,真可惜。” “抱歉。” “为什么对我说抱歉啊。”五条悟觉得好笑,他挑挑拣拣地夹起一块鸡肉塞进月下未来嘴里,“给,安慰你一下。” 月下未来眨眨眼。 五条悟看他咽下去,那双苍天之瞳中是洞悉一切的超然,他凑上来亲了下月下未来的唇角,仿佛动物一样舔走了那一点甜甜的酱料:“吃不到味道的话就不能算是安慰了啊,那亲一下可以算作安慰吗?” 月下未来咽下眼底突然冒出来的那一点酸涩,老老实实地点头:“算。” 这个世界如此残酷,每个人无时无刻都在面临失去的痛苦。作为鬼血深度侵蚀的代价,他一直觉得失去味觉并不算什么坏事,至少跟失去其他东西来说,这并不是那么坏…… 他以为这是为了活下去、或者说是弱小之人为了换取力量而必要的代价。 ——一点点微不足道的代价。 他以为自己早就接受了这样的现实。 可为什么一旦被安慰了,还是会有酸涩的委屈一起泛上来呢? 五条悟又亲了亲他,这是另一个安慰,然后他说回了那个问题——为什么需要夏油杰。 “未来,你知道现代咒术界的隐秘协议吗?” “?” “就是那个啦,如非必要不能把咒术界暴露给非咒术师,行动时要布下帐,祓除咒灵要尽量不能被人看到之类之类的。”五条悟说,“虽然很烦啦,但基本从做咒术师的第一天开始就会被强调这些东西。” “你知道原因吗?” 这也算是咒术师的常识课了。 月下未来:“会引发骚乱?” “嘛,差不多吧。”五条悟用筷子把汉堡的皮拨到一边,把里面的汉堡肉单独夹出来咬在嘴里,“总的来说,最糟的情况,就会变成现在这样。” “因为恐惧而诞生咒灵,因为诞生了咒灵而更加恐惧,结果最后发生了更糟的事。”五条悟说,“只是个猜测,夭可能是不会死的,因为它是由‘人类对咒灵的恐惧而诞生的’,也就是说,只要这世界上有一人害怕咒灵,它就是不死的。” “而现在最糟的事情发生了,所有人都知道了咒灵。全球有七十五亿人,你觉得有多少人会害怕咒灵,又有多少人完全不害怕咒灵?” 月下未来说不出话来。 五条悟垂着眼睛挑选自己喜欢的食物,对这种话题表现出一种异样的冷漠。 “一万个人里面,有一个人完全不害怕、就已经是人类种类多样性的体现了吧。” “在非术师眼里,咒灵不仅代表死亡,还代表未知。” “就算不怕咒灵,有几个人能不怕未知呢?” 五条悟“嚼嚼嚼”地把一大盒炸物全部吃掉,充满期待地打开被单独包装的甜品,晴空般的眼睛里闪烁着纯粹快乐的光芒,完全看不出他刚刚究竟说了多恐怖的话。 “咒灵是祓除不完的,原因就是因为,只要人们的负面情绪有一天没消失,咒灵就算今天被祓除掉,聚集起来的负面情绪就会再次诞生出新的咒灵。而75亿人形成的咒灵……除非把人类杀光,不然今天祓除了夭,估计明天就会再次成长起来吧,毕竟人太多了。” 五条悟叼着叉子打了个响指,发出“啪”地一声脆响。 “于是这里就需要杰了。” 月下未来若有所思,“被咒灵操术吸收的咒灵……不会再次诞生?” “对。”五条悟点头,“就像什么九尾狐、花子之类的恐怖传说诞生的咒灵,同一时期只能诞生一只,如果被杰吸收了的话,也不会再诞生同品种的咒灵,” “同理可证,如果杰能吸收夭,就算它是不死的,也不会再造成灾害。你那条系统提示估计也是在说这个,对于可以无限复生的咒灵来说,咒灵操术确实是天敌没错了。” “那所谓的‘幼鱼上升’也很明白了,如果说夭现在是幼鱼的话,所谓的‘上升’可能是指夭的下个阶段。”月下未来叹气,他举手:“五条老师,还有个问题。” 五条悟很入戏:“月下同学请说!” 月下未来:“我记得前辈在高专那会儿,当时全国监控有十四、还是十五只特级咒灵?为什么不让夏油前辈全吸收了呢?” “嘛……”五条悟挠挠下巴,把最后一口慕斯塞进嘴里,一边摸过纸巾擦手一边说,“因为上层害怕吧。” “害怕杰掌握太强的力量。” 月下未来实话实说:“可前辈们不太像循规蹈矩的类型。” “……其实有去,但只找到了两只。剩下的要么是五条家也不知道位置,要么就是还没长成特级,或者说我被糊弄了。”五条悟也叹气,“当时我还不是家主嘛,大家都不怎么听我的,日子很难过的。” 月下未来摸摸五条悟耳边的头发,对方很高兴的蹭他,也不知道信了还是没信。 “说起来,悟跟夏油前辈谈过了吗?” “一点点。” “能说服他来帮忙吗?” “……也许不能。” “人类快毁灭了也不行吗?” “杰说不行。” 月下未来叹气,“那我去试试吧。” “嗯,拜托你了。”五条悟很信任地说。 两人不知什么时候从沙发上滑了下去,膝盖挨着膝盖坐在地毯上。五条悟吃饱之后明显更活跃了点,他单手撑在身侧,又凑近了月下未来:“说起来……” 月下未来:“?” 身体倾斜的动作让五条悟身上半开的衬衣又滑落了一点,月下未来以为他有话要说才看过去的……他立即转开视线看向滚在茶几上的蛋糕叉子。 刚放松一些的心情重新紧张起来。 不,并不是说他真的没见过男人的身体,他自己就不说了,毕竟他家就是开温泉旅馆的,上学后的游泳课也好、训练前后的更衣室也好,男人的身体早就看麻木了。并且在此之前,他也从来没意识到男人的上半身有什么好看的。 但五条悟是不同的。 他是不同的。 说到底,月下未来也不是真的讨厌什么。 他只是个普通的青年男性而已,当然也想要拥抱恋人的身体,但,但是…… “未来,脸红了哦,虽然一直很红。” “……” “要摸摸吗?有腹肌的。” “……不…” “是男朋友的特别福利,我很大方的,真的不想摸摸吗?” 月下未来近乎呜咽地捂住了脸。 五条悟笑嘻嘻地看着害羞到快要烧起来的恋人,在月下未来湿漉漉的眼神中,“啾”地亲了下手中银白色的利刃末端。 啊,未来倒下了。 窗外开始狂风大作,又有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上,厚重的云层盖在天空上,盖在所有人的心灵中。 又开始下雨了。 五条悟眼神温柔地注视着月下未来。 刚刚他随手放在沙发靠背上的手机屏幕无声的亮起,又有新的工作安排了,或者是对会议的催促提示之类的。但提前说好了没有紧急任务,时间大概还有一点。 五条悟没再仔细看,而是跟着未来扑倒在地毯上,两人的身影叠在一起,他把侧脸贴在月下未来胸前,毛茸茸的银色头发落在月下未来深色的衣料上。 冬雨总是冷的,但这个狭小的角落却让人感觉十分温暖。 咚——咚—— 五条悟眨了眨眼。 未来的心跳…变得比常人更慢一些…… 有温热的手臂揽住了他的身体。 五条悟缓慢地眨眼,突然感觉到了困倦。 亢奋的精神终于缓缓放松了下来,他好像听见未来在问他:“要睡一会儿吗?” “嗯。”五条悟含糊地说,“……半小时……四十分钟后叫我起来。” 有吻轻轻落在他的额头上。 未来的声音隔着遥远的距离传来。 “好。” 90-100 第91章 就像是为了印证五条悟的猜测,7小时后,黑色的夭第三次出现了。 然后是白色的夭。 七天内,五条悟祓除两只咒灵总计有11次,但没用,在民众逐渐升高的恐惧中,它们复生的越来越快。 有人提出了双生咒灵是不是必须要同时祓除才行。 但五条悟只有一个人。 找遍整个世界也再也没有这么超规格的咒术师了。 最后是欧洲三位超越者一起出手,配合9位一级咒术师跟五条悟尽可能在同一时刻一起击杀了两条大鱼。 说三位,并不是说超越者就这么弱,而是异能力者的力量和咒灵从根本上就相性很差,100%的力量发挥在咒灵身上有50%就不错了,更别说并不是所有的所谓超越者都是因为拥有绝对的武力而被升格。 异能力和咒术也许同根同源,在表现形式上已经可以说是千差万别了。 但还是不行。 8小时之后,夭还是复生了。 这印证了五条悟的另一个猜测——只要有人还在对咒灵抱有恐惧,夭就是不会死的。 一周后,昏睡者已经上升到了五千万人,被寄生者更是难以计数。超过二十个国家宣布停工停产,全球都陷入了难以抑制的恐慌,五条悟不得不整日奔波在地球两个完全相反的经纬度中间,毕竟就算是无用功,不去做的话,伤亡也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增加到一个所有人都不想见到的地步。 月下未来没跟着他来回跑,而是跟禅院惠他们一起分担了国内的咒灵压力。 虽然五条悟很不情愿放手,但月下未来怎么说也是杀掉了羂索的高端战力,只是跟着他当个随身挂件就太浪费了,在咒术师如此稀缺的现在,不可能会允许这样的浪费行为。 月下未来自己倒是无所谓,让他选他当然更希望跟着五条悟,但考虑五条悟的工作内容,带着他也只是单纯的累赘而已,他跟五条悟单独商量了下,还是留在了后方。 也许是因为夭大规模集中了人们的注意力和恐惧,普通咒灵缺少养分,国内的咒灵压力变小很多,只靠着他们这些人竟然还能分担的过来。 但令人讽刺的是,就在这时,全世界却突然爆发出了对五条悟的反对潮。 认为他是骗子,是假象,是政府的阴谋,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之类之类的。 咒术界不是一直都有个说法:自五条悟的出生提高了咒术界的上限,造成了咒灵的大规模增强,同时导致了咒术人才的大规模井喷,咒术世界自此进入了新的时代。 这个说法不知道从哪里流传出去了,然后越传越离奇,最后变成了五条悟才是导致这糟糕局面的罪魁祸首。 竟然还有不少傻子相信了。 你永远不能高估人类的智商,同理,你也永远不能低估人类的野心。 全球有197个国家,在此消息大规模爆发的第二天,有23个国家同时宣布绝对禁止五条悟入境。他们声称宁肯在咒灵的威胁下自帮自助也不愿意成为五条悟这个史上最恶野心家的垫脚石。 此消息一出,算是给这个混乱至极的世道又泼上了一瓢沸水。 这虽然暂时没能给他们造成什么麻烦,五条悟看上去也并不在意,但这件事本身已经够恶心的了。天知道其中某几个国家的外交部上个月还给五条悟发送过行程(求救)邀请。 / 2020年2月13号,凌晨12:37。 在所有人都觉得这个疯狂的世界要么找到解决办法要么就此走向灭亡的时候—— 这个连续九日疯狂上涨的昏睡者人数统计,却突然停住了。 / 东京市政大厅第一本厅,第48层。 这里算是东京为数有限的高层建筑之一,就算是这种阴云密布的天气,放眼望去依旧能说一句风景独好。 五条悟到达会议厅外围的时候,正好在门外遇见中原中也。 身形较小的港黑首领穿着一身规规矩矩的黑西装,戴着同色的帽子,长风衣搭在手臂上,胸前别着一朵丝绢质地的白花——为了祭奠一个月前横滨“黑阳事件”中死去的人们。 所有横滨与会者都在胸前戴有一朵这样的白花。 除了发色,港黑首领最鲜艳的颜色就是他脖子上的暗红长围巾。 五条悟知道这条围巾,好像是港黑首领的代表物,他在上一任首领太宰治身上见过,上上任的森鸥外也有一条。 五条悟凑过去打了个招呼。 此时距离会议开始还有那么点时间,五条悟也懒得提前进去跟那群老家伙相看两厌——虽然现在已经没人敢表现出对五条悟的厌恶了。于是干脆站在窗边和中原中也聊两句打发时间。 五条悟难得早到。 中原中也同样难得一人独处。 五条悟知道他在成为港口黑手党的首领之前,也是有名的强力异能者,五条悟还听说他距离超越者——最顶级的异能力者,可能就只差一步,结果成为港黑首领之后,不管中原中也走到哪里都被人里三层外三层的保护着,出行也是小心再小心,除了上次“黑阳事件”,几乎就再没动过手。 于是这一步就成了天堑。 还是挺可惜的。 只是问到中原中也,中原中也倒是很平静。 “这是作为首领应该做到的。”他平静地笑了笑,钴蓝的眼睛注视着窗外铅灰色的云层,时间不长的首领经历已经让这个男人有了些身居高位的气质,他的笑容还带着一点尚未褪去的桀骜,但已经有了首领应有的威严。 听五条悟说这个,中原中也并没有觉得被冒犯,但眼睛里也看不出什么遗憾,他说:“为了保证组织的平稳,首领的安危当然要放在第一位。前两任首领都是这么做的,那我也不会例外。” “不觉得无聊吗?”五条悟随口问。 中原中也看了他一眼,没有正面回答,反而问道:“五条先生觉得无聊了吗?” “嘛,差不多,我也快腻了吧。”五条悟随意地说,“感觉自己像是个没完没了地在火山口上灭火的傻瓜一样,饶了我吧,我又不真的是个消防员。” 然而对方却并不为了他的语言而发笑。 两人虽然多有合作,但实际并不能称之为合拍的朋友,中原中也一向看不上五条悟的轻浮,五条悟也觉得这人无趣。他们凑在一起也只是因为暂时的目标一致。 目标一致就可以称得上是同伴了,成年人一般不在工作中谈论友情。 “真是让人不安的说法。”中原中也不带感情的评价他,“让里面那些人听见,估计今天这场会议就要变成五条悟劝解大会了,人类的救世主居然不打算拯救人类什么的。” 五条悟嫌弃地撇嘴。 中原中也的目光落在远处的街道上,他只在玻璃的反光中对这个男人做出些微的打量。 据他所知,五条悟最近来回奔波在地球两面的战场中,为了节省时间,他甚至抛开了现代人类的交通工具,以人类之身、咒术师的能力瞬移来往于地球两面。 多么可怕。 很多人对五条悟的恐惧起始就是源自这里。 人类千百年的智慧结晶、科技手段竟然还比不上一个人与生俱来的天赋。 这个人到底还能做到多少别人想象都想象不到的事?! 更何况单纯以推算来说,7天,11场战斗,10次来往于地球两面,他的体力在哪里补充?他根本不可能有睡觉的时间! 人类赖以生存的一切在他身上发生了颠覆,他看上去毫无消耗。 他为什么毫无变化? 仅仅以反转术式就能做到这种程度吗? 无数人都产生了这样的疑问:那到底什么才能杀死他? 甚至不仅如此,从中原中也收到的消息来说,7天11场战斗,夭越来越强,五条悟战斗时间却越来越短。 五条悟瞬移到达目的地的时间也越来越短。 也就是说,在这种级别的战斗中,五条悟不仅没有枯竭、没有消耗,他甚至还在不断的变强! 就算确实并非人类的中原中也偶尔也会这么想: ——五条悟真的是人类吗? 这个人真的比怪物还要更加像是怪物。 在五条悟刚刚回归的时候,也许还有人会质疑:五条家都已经完了,他的老师朋友学生死的死散的散,五条势力早就土崩瓦解,五条悟只有一个人,就算是最强又怎么样,凭借单纯的武力又能玩出什么花来? 但现在不一样了。 早就不一样了。 当一个人强到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有可能解决问题的时候,一切都不再重要。 就算他不需要,也会有无数金钱荣誉政治权利向他涌来。再加上作为唯一的最强咒术师,围绕在他身边的人越来越多,新五条派以最快的速度聚拢成群,五条悟的崛起已经势不可挡。 森鸥外对于五条悟的态度是:尽可能交好,如果没有例外的话,五条悟对待这个世界的态度,就是这个世界的未来。 持续了快要两周的台风天气仍旧没有过去,虽然不再频繁下雨,但断断续续的坏天气仍旧让人不快。 中原中也一边看着远处的风景,脑子里一边转悠着这些杂事。 “昨天魏尔伦回来了。”中原中也对五条悟说,“之前我不知道,黑阳事件中他竟然被人误导去插了一手,感谢您手下留情留他一条命,一点歉意已经送到五条家,之后他会亲自上门致歉。” 五条悟转头看他,挑了挑眉:“这事……你不知道?” 中原中也不动声色:“我已经给了他相应的惩罚。” 这就是要保下魏尔伦的意思了。 不过五条悟倒也不是想追究魏尔伦的行为,不然当时就会杀了他。他只是诧异中原中也竟然不知道,不是说两人是兄弟吗? 中原中也其实同样有点无语:“他可能想保住身为兄长的……自尊心。” 当时海上只有魏尔伦和五条悟两个人,魏尔伦打了败仗不想说,回到横滨之后才知道了事情的真实情况,不知道出于什么想法,来向中原中也做了请罪。 五条悟倒是没上门告状这点,中原中也还是挺惊讶的。 “那还真是无聊。”五条悟随口说,“他没跟你一起来?” “横滨需要有人留守。” 说到这里,中原中也突然想起最近听见的流言,考虑到森鸥外好像很好奇,最强咒术师的恋情也确实值得关注……也许值得关注吧,他顺口问道:“听说你又被甩了?” “哈?!” 五条悟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他今天难得没穿那身漆黑的咒术师制服,而是深色的高领毛衣外搭纯白长风衣,脖子上很有品味的戴了装饰用细链,身上有浅淡的冷香,袖口能隐约看见一抹细微的反光,也不知道是手链还是手表。他同样也没再戴那个奇怪的黑色眼罩,而是换成了时髦的墨镜,头发柔顺的垂下,从中原中也的角度能清楚的看见他左耳上戴了装饰用耳夹…… 整个人一副好好打扮过的样子,看上去和任何一个即将开屏的男性没有区别。 他不爽地从墨镜上方斜晲向中原中也,那双浅色的眼睛在昏暗的云层下仿佛在发光。 但却看上去像是从冷漠的石雕一下子变成了个活人,比刚刚不知道鲜活了多少倍。 中原中也耸耸肩。 五条悟瞪着他,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眼神逐渐、微妙的转变成了得意。 他轻咳一声。 中原中也:“?” 五条悟慢条斯理地从口袋里抽出左手,整理了一下墨镜,又拨弄了下前额的刘海,一枚银色的指环挂在他左手中指上,闪闪发亮。 这个人的得意从眼角眉梢的每一根弧度上泛溢出来,嘴角的弧度怎么都落不下去,五条悟语气严肃——他试图语气严肃地说:“其实我已经订婚了。” “……” “对象是月下未来。”五条悟说,“对对对,就是那个长的很好看、长头发、很爱我的月下未来,你应该见过吧?之前你陷在横滨爆炸里的时候,还跑去救你的那个。” “……” “我们订婚啦。”五条悟又重复了一遍,他眯着眼睛笑起来,伸展五指注视着那个小小的银色细环。 天空中深灰色的云层一层压一层,背光中的银戒折射出细微的光彩。 那微弱的光芒落在那双苍蓝色的眼睛中—— 看起来无比美丽。 第92章 时间再往前一些。 大概是七八天前、五条悟终于睡醒、爬起来去开会的第二日凌晨。 会议结束之后已经过了零点,五条悟推门出来的时候还在打哈欠,说是开会,其实没有什么新鲜东西,不外乎是国内外形势、最近咒灵新增数量和状况,民众诉求、形势危机、和夭。 夭已经成了货真价实的人类大敌,对外宣传和对内政策是两回事,在五条悟明确表明那东西还活着的情况下,没人能乐观估计未来的状况,他们只能计划着邀请国际知名咒术师和异能力者一起合作,看是否能共同解决这个人类大敌。 都是跟五条悟息息相关……或者更正一下说法,大部分都是以五条悟为中心的工作内容,所以他很难像以前一样撒手不管。 再说现在还少一个夜蛾正道可以给他挡掉一些麻烦事,需要五条悟自己去考虑、去决定的内容只会越来越多。 然后这个所有人都眼巴巴企盼他拯救世界的“救世主”,在下课(散会)后满脑子就只有: 未来还在房间里等我吗? 五条悟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过两天大概率还是要出差,让未来一直跟着他跑来跑去……一次两次还好,长期不太现实啊,绝对会被讨厌吧。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把未来缩小放在口袋里呢? 有路过的工作人员看他叹气,有些好奇的想:最强也会有烦恼的事吗?最强咒术师不可能有金钱上的困扰吧,估计能让他忧愁的也只有拯救世界这样的大事了吧。 真厉害。 工作人员半钦羡半感叹的走远了。 五条悟站在原地划拉着手机,又叹了口气。 这个世界上奇怪的术式和异能力这么多……怎么就没有他想要的呢? 想要哆啦A梦的放大缩小手电筒。 五条悟打开暗网,考虑发布悬赏——悬赏一只哆啦A梦。 “前辈。” 有人在走廊对面喊他。 五条悟抬起头,烦躁的心情突然快乐了起来。 是未来。 未来没在房间里等他,而是在这里等他了。 就像是下课后满心惆怅的中学生,一抬眼就看见心上人在教室门口向他招手一样。 总之就是非常快乐。 月下未来穿着一件藏蓝色的毛织衫,外面套着带毛领的黑色长外套,长发高高地扎在脑后,脸上没什么表情,正站在对面的落地窗旁边看着五条悟。 见五条悟看向他,像是打开了什么无形的开关一样,那人冷淡的表情就突然柔软了下来。 五条悟大步过去拉住他的手,喊他的名字: “未来。” 于是那人的眼睛里就带上了光。 五条悟完全忘记了刚刚脑子里都在转悠着什么,他看着月下未来,感觉心里好像被毛茸茸的东西挠了一下,脸上自然而然的带上了笑容。 想亲他。 这样想着,他就这样说了。 未来也笑起来,他嘴唇微抿,脸颊染上了浅淡的绯红,湖泊般温柔的蓝眼睛倒映着五条悟的面容。 五条悟把眼罩拉下来,好让那双浅色的六眼也藏进那片湖水中。 干燥的手指试探性地抚上他的脸颊,五条悟闻到了恋人衣袖上洗衣液的清香。他侧脸吻了未来的手指,这是一种允许的暗示,于是未来用手托着五条悟的后颈,两人亲昵地磨蹭了一会儿。 五条悟知道有人在注视着他们,大概有不少人在看着这边,这里毕竟是会议室门口,不少人还没走远。先不说人类的天性大概就是看热闹,而且这怎么说都是五条悟——世界顶流的八卦,有几个人会不关注他的恋情呢? 但他不在乎,未来也不在乎。 虽然看着性格温柔,但他的小学弟是个出乎意料我行我素的角色。 固执,不听劝,我行我素,尤其擅长自作主张。 让人恨得牙痒痒。 却唯独愿意为了五条悟而改变。 “我想了很久。”月下未来在亲昵的间隙中小声说,“到底怎么才能消除你的不安。” 五条悟发出一个代表疑惑的鼻音。 两人终于分开了一点。 五条悟抓着恋人的发尾把玩,有几缕黑发落在未来的肩膀上,落在他的苍白的皮肤上。是鬼血的缘故吧,再见面之后,未来的肤色一直有些过于苍白,那些黑发流淌在那苍白的皮肤上,显得黑的更黑,白的更白。 未来的头发原本是没有这么长的,留长是因为鬼血导致的力量溢出,会长的比较快,一次性留长一次性剪掉会比较方便,只是见五条悟喜欢,才特意延长了一些扎起来。微凉,顺滑,卷曲的发尾像是云雾一样柔软,几乎不会打结,五条悟很喜欢。 于是他瞥了一眼,又瞥了一眼,心尖上莫名的痒痒让他伸出指尖把那黑发从未来的衣领里拨出来,冰冷的皮肤触感同样在指尖一闪而逝,黑发在他指尖缠绵着离去……五条悟又摸了一下。 五条悟不动声色地瞥了未来一眼,他的恋人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未来此时好像在思考着什么,纯黑的眼睫遮住一点湖面上的倒影,遮住了五条悟的影子。 他觉得自己大概知道未来在想什么。 不外乎就是甜言蜜语(他倒也不是不喜欢),进阶一点的就是定位器之类的吧,过分一点的可能是定下束缚什么的…… 五条悟耐心地等待着未来的决定,他其实还是想把未来塞进口袋里带走。 放在袖子里也行。 除此以外不可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月下未来手中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盒子。 曾经在画报中、在电视里、在路过的情侣指间一闪而过的记忆瞬间出现在他的脑海,五条悟的记忆很好,他在瞬间就猜到了答案……他缓缓睁大眼睛。 月下未来的脸更红,五条悟能听见他小声深呼吸的吸气声,五条悟猜他也许很紧张,这让五条悟也紧张起来,他舔舔自己的嘴唇,感觉手心开始出汗。 未来好像也在出汗,五条悟看到他的指尖在轻微的颤抖,小盒子“啪”地一声被打开,五条悟看到有细微的光彩闪过,月下未来把盒子旋转了180°面对他。 ——深色的绒布中嵌着两枚细细的银色指环。 五条悟的猜想成真了。 那是两枚戒指。 朴素,简陋,就只是两个单纯的银色戒圈。 五条悟没见过比这更简单的戒指了,戒指的内侧甚至没有镌刻出名字缩写之类的小心思——他最近在看的小说里面,几乎每个送给恋人的戒指都会有这个。 但,没有也可以。 没有也很好看。 五条悟觉得很好看。 “这是……?”他故作疑问。 “是让人安心的符咒……之类的吧。”未来嗫喏道,他抬眼看了下五条悟的神色,简直像是害怕他会生气一样小心翼翼,他试图装出一副镇定的样子,却没发现自己早就脸红的不像话了。 “……我想了很久,也许你愿意接受这个。”未来看着他,漆黑的睫毛沁染了水汽,“或者这没办法让你安心的话,定下真正的束缚也可以……” 他看起来竟然是真心的,真心在担心五条悟会因此而生气,或者更喜欢用咒力缔结个冰冷冷的束缚之类的。 未来的声音还在说着什么,声音像隔着玻璃一样有点模糊,五条悟在看着他,在这个瞬间,他只是在单纯的在看着他。 明亮的灯光照在月下未来的侧脸上,落地窗后面是广阔的城市夜景,走廊上已经没有人了,好像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五条悟注视着面前的一切,他突然觉得这一切真实又虚幻,六眼不断地将情报流向大脑,但他什么都没在想,在这一刻,这一瞬间,他只是觉得,面前的这个人,真的非常、非常的好看。 “求婚?”五条悟小声问。 未来像是被吓到一样微微睁大了眼睛。 “……是护身符。” “好吧,护身符。”五条悟说,“那就要护身符。” 他听见未来的呼吸声,两颗心脏在有力的跳动,他猜未来也听得到他的心跳声,因为它们真是过于吵闹。 未来还在说着什么。 五条悟将视线集中到那个小小的盒子上。 他感觉这里的暖风开的有点太大了,稍微有些燥热。这两枚小东西上大概有什么“不许移开视线”的魔法,他想再看看未来的脸,但又不想移开视线。 这种时候就会觉得,六眼有360°的视野真的很实用。 未来的声音迟迟传达到他的耳朵里:“你愿意接受……吗?或者用真正的束缚?” 说的好像五条悟还可能会有别的答案一样。 “不,不要束缚。”他抓着未来的手腕,生怕这个人反悔一样使他动弹不得,五条悟一向擅长这个,他有注意不要弄疼未来,但也别想跑。送给他的东西怎么能收回去,他看着未来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我愿意。” 他猜自己可能也脸红了,这里的空调温度不可能这么高,但这不重要,五条悟抓着未来的手腕不许他跑开。 然后如愿以偿的看到未来露出了很可爱的表情。 ——他一向知道怎么说才能让未来露出这样可爱的表情。 有管鞭在未来的衣摆后面冒出来帮忙托住了戒指盒子,五条悟私心里其实觉得这东西很像是动物的尾巴,猫咪或者狗狗那样,被碰到的时候会“嗖”地躲开,但不理它又会缠着他的脚踝要摸摸,不过未来好像不知道这件事的样子,还是不告诉他了。 五条悟知道这东西原本不可能是这种无害的模样,只可能是未来做了什么。虽然直接问也很有意思,但在这种不太关键的地方他更喜欢自己一点点的探索。 未来的心意有时候会藏的很深,这样一点点的深入会让人有拆彩蛋的快乐。 探索完成再去问他,未来惊慌之下强装镇定,虽然不想告诉他但因为不会拒绝“五条悟”、最后只能不情不愿说出真相的样子,真的是非常可爱。 想着这些,五条悟耐心地等着未来在衣服上蹭了下手,大概是为了蹭掉手心的汗,然后等他用温热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托起自己的右手。 右手? 五条悟歪歪头:“这不对吧?” 未来一下子愣了,他眨眨眼,五条悟能看出来他有些不安,也许是觉得自己要反悔。于是五条悟不等他说话,直接把右手拿下来,换了左手上去。 未来僵硬了。 五条悟把无名指对准未来指尖捏着的戒指。 月下未来:? 五条悟没有动。 月下未来也没有动。 “说了吧,我很大方的。”五条悟说。 月下未来好像那种很久没上油的机器人一样“吱呀吱呀”地抬头看了他一眼,五条悟知道他是太开心了,于是五条悟觉得他再主动一点也可以。 他主动把左手无名指向戒指那边伸过去。 被按住了。 五条悟:? 月下未来好像又叹了口气,抬眼看着五条悟,目光中没有那种常见的谴责,那里面漾着光,某种柔软的情绪包围了他,于是五条悟安静下来,看着未来慢慢把戒指推到他的左手中指。 简陋的银色戒环闪烁着细微的光。 它真的很小,细细的,比起正式的婚戒也许确实更像是一个护身符,六眼可以保证上面没有任何可疑的诅咒,但不可思议的是,就像月下未来说的一样,它也确实平息了一些五条悟心底的焦躁。 就好像这东西真的有魔法一样。 五条悟把另一枚戒指套在月下未来的左手中指上,两枚戒指碰撞着同样的光辉。 他知道,他当然知道为什么这上面连一个最简单的姓名缩写都没有。 给恋人戴上有自己姓名缩写的物品本身就是一种占有,就像小学生喜欢在橡皮上贴上自己的名字一样,成年人也喜欢在自己喜欢的人身上写下自己的痕迹。如果橡皮上连一个名字都没有的话,那扔掉也不会可惜,同理,戒指上没有独属的痕迹的话,那扔掉也没关系。 未来绝对是这么想的。 五条悟故意问:“订婚?” “……嗯,订婚。”未来强忍害羞做出了回答。 五条悟笑起来。 其实还想要更明确的承诺,但今天已经是极限了吧,未来看上去快哭了。 一如既往的,就算害羞到快要爆炸,就算很为难,如果五条悟坚持,未来也还是会正面面对他。但未来看上去并没有发现自己濡湿的眼角,五条悟笑着亲吻自己爱哭的恋人,并不戳穿他的逞强。 但是啊…… 未来不喜欢将自己的期待强加给别人,一开始这吸引了他的目光。 但偶尔啊…… 只是偶尔啊…… 不那么为他着想也可以。 五条悟不那么自由也可以。 他引导未来追逐着他的舌尖,被按在玻璃上的时候还惊讶了一瞬,有柔软的触感垫在脑后,是未来的手。 温柔的手。 未来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五条悟默许了他的动作,于是未来再次吻上来,他注意到又有细小的水汽从未来的睫毛上落下,他便再次笑着亲吻恋人的睫毛。 “我想要更坚固的束缚。”五条悟在月下未来耳边小声说,“让我成为你的东西吧,未来。” 第93章 2020年2月14号,早7:23。 距离五条悟和中原中也见面还有两个小时。 东京,千代田区。 月下未来坐在某废弃大厦第九层的天台上。 五条悟回归后,在各方面的努力之下,曾经因为羂索放出大量咒灵而无法生存的人类禁区渐渐消失了。 人类的家园渐渐被收回到人类手中。 但因为各方面的原因,咒灵虽然清理的差不多了,但从这里逃离的人们敢于回归的并不多,安静的城区距离回到原本的繁华热闹还有很大的距离。 月下未来此时所在的位置就是这样的原·人类禁区。 他来见夏油杰。 / 今年冬天的台风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反常,已经快两周了,仍旧没有消散的迹象。天空仍旧有些阴沉,远处有厚重的云层堆积,就算是清晨也像是黄昏一样阴暗,昨晚刚下过雨,高处的风含着一丝沁凉的水汽,冰冷刺骨。 月下未来独自一人坐在天台边缘,长长的黑发流淌在风中,他像是丝毫感受不到这可怖的低温一样,衣领随意地敞开着,贴身的只有一件纯白的毛衫,那看上去更像是装饰而不是御寒。 系统提示他说:【有人在看你。】 月下未来知道,从他跟五条悟回来的第一天起就有这样不明的眼睛在窥伺他。大概是些咒术界或政府的高层吧,也有可能是其他势力,也有可能全部都有。 他无动于衷地坐在原地,看上去并不把那些人放在眼里。 凛冽的风从指间穿过,他向天空伸展五指,细细的银色指环在灰蓝的天光中闪闪发光。 “轰——” 在被打乱的气流中,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他背后落下。 “哇哦,进展好快。”夏油杰的声音远远传来,“这就已经给悟戴上了项圈吗,月下你很有一手嘛。” 月下未来站起来,转身看向他。 夏油杰看上去并没有什么改变,他还是穿着那一身比起服装更像是戏剧道具的袈裟,抄着袖子笑眯眯地站在咒灵背上,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月下未来。 而月下未来看上去也没有什么变化,仍旧是一副死人脸,没表情也没什么存在感。 两人又敏锐地发现对方好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沉重又冰冷的空气降临在这片狭小的空间。 他们几乎同时明白了这件事: 今天不能善了。 他们谁也说服不了谁 是的,他们今天并不是来叙旧的。 月下未来无视夏油杰的挑衅,他抬头直视对方,不寒暄,单刀直入:“您跟五条前辈谈过了是吗?” “是这样。” “那能麻烦您帮帮忙吗?” “帮什么忙?”夏油杰表情怪异,“拯救世界?” “嗯。” “哦,我拒绝。” “这样啊。”月下未来纹丝不动,“那夏油前辈跟我打一场吧,谁赢了就听谁的如何?” 夏油杰顿了下,他脸上的笑容简直像是面具一样凝固在肉.体上,谁也看不清他真正的心情:“月下君成长了啊,很有自信嘛。” “那夏油前辈没有自信吗?” 月下未来直视着夏油杰,他的眼神中带有一种异质的平静感,这一刻,他的目光并不像是“月下未来”,而仿佛是人类之上的什么“东西”在俯视着所有的一切,他看着夏油杰,但名为“夏油杰”的个体却并不能被他倒映在视线中央。 这一瞬间,一种微妙的毛骨悚然攀上了夏油杰的脊背。 几乎是立即,他被激怒了。 激怒他的并不是月下未来这两句幼稚的挑衅,而是他的眼神。 那不是人类的眼神。 那种仿佛看穿一切的穿透感让夏油杰瞬间回想起一些糟糕的事情。 你又懂什么? 他这样想。 你又看穿了什么? 夏油杰的理念是杀死非术师,而拯救世界这个诉求本身就在违背他的理念。 毕竟夭是不会杀死咒术师的不是吗? 也就是说只要夏油杰放着不管,他的夙愿就会达成。 而明知道这件事的月下未来和五条悟,仍旧向他说出了这种话。 这是理解的反面,是擅自为他人做出的判决。 这是——恶。 这一瞬间,他在月下未来身上感受到了一种超越人类本身的“恶”。 那类似一种集体意志的凝结体,它在无形中做出了判决——它要夏油杰去救世,且不允许违抗。 就像当初杀死那个女孩的那群人一样。 凭什么你们的决定就是“正确”?! 这让夏油杰想起了一些糟糕的东西。 而就像夏油杰在月下未来身上感受到变化一样,月下未来也在夏油杰身上感受到一种深深的绝望。 夏油杰一直是个绝望的人。 月下未来知道。 如果不是因为绝望,高专二年级就成为特级咒术师的夏油杰有着绝对光明的未来,他又怎么会叛逃。如果不是因为绝望,夏油杰的结局也绝不会是死在他唯一的挚友——五条悟手中。 所以月下未来才会在唤醒夏油杰之后道歉。 偶尔会有这样的人,对他们来说,活着并不一定真的比死亡好,生不代表喜悦,生命也不代表恩赐。 强行打破夏油杰的安宁,强迫他睁眼面对这糟糕的一切,月下未来认真感到很抱歉。 他之前提醒五条悟说防备夏油杰,不仅是说他的目标可能是虎杖悠仁,还有原因是因为这个人太绝望了。 他站在地狱中,却没有任何一条代表救助的蜘蛛丝可以被他看在眼里。 没有人可以救他,他也不想得救。 对这个人来说,可能唯一的解脱就是死亡。 而现在,这短短一段时间内不知道他又经历了什么,月下未来感觉夏油杰整个人又往绝望的深渊中迈出了很大一步,作为曾经的同伴,眼睁睁看着他滑下去,不能救,不敢救,这实在是让人难过。 是的,月下未来救不了他。 他救不了任何人。 于是他只能这么说—— “来打一场吧,夏油前辈。” 作为一个曾经强行操纵他复活、操纵他行动、操纵他做所有他不愿意去做的事情的幕后黑手。 月下未来张开双手,脸上露出静谧的微笑:“你赢了,那就随你去做什么,有告密之心在你身体里,我死了也不会影响你的活动,但相反,如果我赢了,你就要来帮我们拯救世界。” “胜者拥有一切,很合理,不是吗?” 月下未来黑色的衣摆在刺骨的冷风中猎猎飞扬,两人一高一低,目光相对。 “拯救世界,哈哈哈,拯救世界?”夏油杰大笑出声,“月下未来,真亏你说得出口啊——” 这注定是一场赌上性命的厮杀。 月下未来心里清楚,从他召唤夏油杰的那天起他就清楚,他们总归是要打一场的。 咒术师、或者说诅咒师,有的时候跟野兽也没什么区别。 相互厮杀。 相互诅咒。 活下来的那个人才有说话的余地,输的那个人就什么都不是。 月下未来也笑:“成交?” “好吧,好吧。既然你都说到这种程度了。”夏油杰随手一拍身下的咒灵,“成交!” 有长相怪异的骷髅从月下未来的脚下出现,成群的乌鸦从他头顶俯冲,月下未来右手持刀回身挡住几个尖牙利嘴的小怪物,魔眼开启—— 跟式神使战斗的要义就是不要跟式神纠缠,直接去打式神使本人。 夏油杰在哪?! 上面? 不! 是下面! 厚重的楼板整个被戳穿,有巨大的鸟嘴像是戳破一层纸片一般从下而上地破坏了地板,月下未来在碎石中被巨大的鸟嘴左右叼住了腰部,剧痛和强烈的冲击力一起袭来,巨鸟带他高空冲去! 是打算带他去高空直接摔死他吗?! 但夏油杰明知道这是没用的吧——! 漆黑的管鞭从月下未来背后出现,一击从内部贯穿了整只大鸟!有左右两条的管鞭帮他拉开鸟嘴,月下未来像是只纤细的章鱼一样借由这黑色的触角翻身骑上巨鸟的脊背。 雪白的大鸟挣扎着在高空起舞,月下未来像是壁虎一样牢牢卡在它身上纹丝不动。 就算是这么大的咒灵,死点依旧是只有一个,月下未来双手持刀,将刀用力插进只有他能看到的光芒中。 咒灵消散了。 月下未来从半空中落下,远远看见了站在楼宇一角的夏油杰。 宽大的袈裟在风中飘摇。 两人对视一眼,夏油杰微微一笑。 鸦群淹没了月下未来的身影。 有黑影从夏油杰手中坠下,转眼分散成上百个细小的黑色墨点向月下未来冲去。 他冷眼看着半空中那个缓慢下落的黑色“云团”,月下未来的身影已经完全被这些东西包围。 糟杂的鸟鸣声充斥了整片天空。 跟月下未来同行一段时日的夏油杰很清楚,魔眼虽然好用,但它很难对付这些细小的东西。 因为死点太碎了。 杀死一只很容易,但还有剩下的几百只在等着他。 是的,这些咒灵就是专门为了月下未来准备的。夏油杰早就对月下未来有所防备,相信月下未来也是一样。 他们虽然同行了一段时日,但从来都称不上是同伴。 立场……或者说立足点不同,导致了两人方向不同。 有新的咒灵托起夏油杰的身体,他估算着时间准备收回鸟群。 他并不是真的打算杀死五条悟的恋人,但不自量力来挑衅他,给个教训也是必须的。 这样想着,他也没打算去靠近那边。除了死在月下未来手下的那些倒霉鬼,他可能是除此以外最清楚他战力的人了。 悟也没他清楚。 这个人,跟以前的那个月下未来已经完全不同了。 “轰隆——” 有巨大的闪电从天空凭空出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在鸟群之上。 在刺眼的闪光中夏油杰本能地急速后退。 但他还是慢了一步! 有声音从头顶传来—— “夏油前辈,你发什么呆呢?” 夏油杰抬头,尚未从刺眼的雷光中恢复过来的视网膜只看见一个黑色的身影飘在半空。 是月下未来! 月下未来左手抓着那把黑色的鹦鹉头雨伞,右手举着一只黑色手.枪——伯莱塔M92F。 近乎纯黑的枪长217mm,空枪重量0.96kg,初速375m/秒,有效射程50米,双排弹匣一共是15发*。 灵感来自羂索。 夏油杰想着手下留情,可月下未来却是认真的想杀死夏油杰。 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夏油杰的额头,月下未来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砰砰砰砰砰——!” 一阵密集的枪弹出膛声之后,烟雾中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缓慢升起,月下未来随手松开雨伞,也不看有什么成果,漆黑的管鞭深深地扎在大厦表面,硬生生把他在半空中往左边平移了半米。 有什么东西呼啸着从身边扎过去! 但没能完全躲过去! 破破烂烂的衣摆和一部分皮肉被一起带走了,月下未来面无表情地从后腰摸出一颗手榴弹,用牙咬开拉环,随手往上一扔,也不看效果,径直往大厦里面钻进去。 有接二连三的爆炸声从他身后传出来。 是他刚刚跟子弹一起倾泻下去的炸弹被引爆了。 跟对付咒灵不一样,提前知道要对付的是人,他带了不少这种小东西过来。 听说夏油杰叛逃后坚持不用人工制品? 他不一样。 他用。 再一回神,四面八方突然变成了一模一样的走廊,四面走廊都有一面紧闭的门,好像有什么在门后看着他。 不好! 月下未来转身对准地面的死线切了下去。 咒灵营造的幻境被杀死,但已经来不及了! 月下未来只觉得右手一阵剧痛,一股巨力从头顶袭来,月下未来的膝盖猛地砸在地上,有脚步声从前方传来。 啪,啪,啪。 夏油杰捂着被炸飞了一半的脖子站在他面前,月下未来半身都是血,两人对视一眼—— 九条漆黑的管鞭在月下未来身后延伸,仿佛无穷无尽的咒灵从四面八方出现,月下未来随手切断破损的右手肢体,血滴在地上发出“滋啦”的腐蚀声。 月下未来左手反向握刀,竖着切开自己的右臂,大量的血泼墨一般倾泻在地上,又好像活物一样蠕动着编织成网。 月下未来体内的鬼血侵蚀度越高,他对血液的控制程度就越深。 短时间的大量失血让他的脸色迅速衰败下来,从月下未来脚下开始,血液构成的丝线像是网一样向四周不断延伸。 夏油杰放出的咒灵品级不高,根本不能突破管鞭的封锁,所以他势必会有下一步! 果不其然。 在月下未来的血网初步成型之前,可能是察觉不对,夏油杰主动现身了! 没人说话。 在这个昏暗的废弃大厦中,两人像是阴影中的野兽一般沉默着相互撕咬—— 龙型咒灵被血色的丝线团团裹住,在发出悲鸣之前就被撕碎了身躯;精壮的身躯被利刃贯穿;漆黑的管鞭从根部被撕裂;不知是谁的鲜血和碎肉滴滴答答地延伸到走廊尽头…… 打到最后,已经没人记得最初的目的了。 杀! 鲜血和死亡在这个狭小的空间中起舞。 月下未来和夏油杰之间按理来说没有生死大仇。 但两人就像是在发泄什么一般无止尽地向对方倾泻着力量。 和文学作品中的战斗不一样,现实中的战斗是没有美感的,死亡的阴影在两人身后张开羽翼,仿佛有漆黑的薄纱落在地上。 “是我赢了。”夏油杰说。 他的右手贯穿了月下未来的脊背,黑色的闪光在月下体内绽放。内脏和骨头像是一堆垃圾一般乱七八糟地搅在一起,月下未来的左半边头颅像是被野兽啃食过一样露出了骨头,曾经被恋人温柔抚摸过的黑发坑坑洼洼的比乞丐还不如。 月下未来咳出一口血。 两人身上早就被鲜血染透。 “不,是我赢了。” 蓝紫色的魔眼倒映着夏油杰的样子。 两道巨大的切口横贯了夏油杰的身体,夏油杰并没有比他好到哪儿去,只是秽土转生和血肉之躯不太一样,那伤口还在断断续续的向外掉渣。 在夏油杰的脑后,有鲜血凝成的肢体从地面上延伸出来,血网的尽头纠缠着一柄短刀。 是月下未来的血。 ——刀刃深深地没入了夏油杰的后脑,那里是他的死点。 夏油杰倒下了。 贯穿了身躯的手掌从他腹部滑出,月下未来再也支撑不住,落在了灰尘里。 “咳咳,咳——” 混杂着内脏碎片的血液从他嘴角断断续续地涌出,月下未来侧躺在地上,费力地喘息着。 没事的…… 没事的…… 这点伤还不至于会死。 温热的血液迅速积累成一滩新的血泊。 他操纵不了它们了,更多的血被制造,更多的血涌出,他感到身体中有阴冷的力量在迅速修复破败的肢体。 但他没力气操纵它们了。 他躺在自己的血泊中,夏油杰的尸体倒在他旁边,渐渐变成了一个不认识的男人。 夏油杰本来就是他秽土转生出来的,本体不过是他从监狱里揪出来的死刑犯。 说起来夏油杰原本的身体好像还在他这里。 “咳咳……” 月下未来费力地翻过身体。 阴沉沉的天空映入眼帘。 这是在几楼? 被切断的楼板断面裸露着暗沉的钢筋。 三层?还是四层天花板被两人打穿,可能是又下雨了,月下未来感到有细细的雨丝打在脸上。 月下未来又咳出一口血。 悟现在在做什么呢? 又在祓除夭吗? 因为忙着祓除夭,他们大概有四……还是五天没见过面了。 悟今天会回来吗? 今天会回来吧。 他们说好了在今天见面。 月下未来笑着闭上眼睛。 有点想他了。 但先让他休息下…… 他想休息一下…… 然后去见他。 第94章 “你醒了吗?夏油前辈。” 深灰色的云彩从天空中缓缓流过,像是一团模糊的油彩缓缓在水中溶解。天空的界限暧昧不清,有凄冷的风吹在裸露的皮肤上。 夏油杰第三次在这个残酷的世界睁开眼睛。 “……” 他无声的叹了口气。 赤.裸的手臂上有着熟悉的伤疤,衣服也还是那套戏服一样的袈裟,虽然样子相同,但夏油杰大体猜到了一些事实的真相——这不是秽土转生,而是他原本的、真正的、曾经被羂索盗窃侵占的身体。 他被真正的复活了。 而复活他的始作俑者正背对着他坐在天台边缘,黑发柔软的落在肩膀上,丝毫看不出刚才疯狂暴虐的模样。 两人之间的战意和那种扭曲的憎恶像是随着冷风一起、在夏油杰的又一次死亡后流失了。 夏油杰感到一种提不起劲的疲倦。 ……他们……这到底是在做什么呢? 夏油杰又叹了口气,他把手臂搭在眼睛上,“你真的很过分啊,月下未来。” 身体的感觉逐渐复苏,如果说秽土转生就像是套着游乐园玩偶服工作的生涩,原装身体就是赤身裸.体般的自由舒畅。 要不是真的太冷,夏油杰都感觉自己快睡着了。 “嗯,我知道,对不起。”月下未来毫无诚意的说。 他背对着夏油杰举着手不知道在看什么。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换过了,这次是一件浅灰色的长外套,长长的黑发没有扎起来,而是随意的披在身后,他好像做了细致的整修,整个人看上去异常整洁,完全看不出刚刚那副被血涂满破破烂烂的样子。 想也知道是为了做给某人看的。 “说着对不起,但完全没有要反省的意思呢。”夏油杰故意问,“你做了什么吗?我感觉跟之前好像不太一样。” “嗯,你复活了。”月下未来语气平平无奇的说,“先秽土转生,然后操控你的身体接收【告密之心】,就可以复活了。” “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他的语气像是“我帮你买块面包”一样平平无奇,明明是一件大事,但看上去既不打算夸耀什么,也不打算向他邀功,月下未来看上去甚至比夏油杰自己还要抗拒这个话题。 这让夏油杰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 以前这个学弟的性格有这么别扭吗? 厚重的云彩像海浪一样一层一层的在天空中翻滚着涌过。 月下未来对夏油杰说:“夏油前辈,能听我说说话吗?” “我拒绝你也不会听的吧。”夏油杰说。 “我们需要你,五条悟也需要你。” “你听人说话啊。” “五条前辈说你的条件他答应了。” 夏油杰不说话了。 “夏油前辈你……其实没朋友吧?”月下未来看着他,“五条悟也没有朋友。” “熟人有很多,敌人也有很多,但朋友就只有一个。” “很可惜,那不是我。” “你也许在想,为什么面前这个人如此的多管闲事。”月下未来看着夏油杰的眼睛,“但这种话五条前辈是绝对不会说的吧?” “对不起,是我在得寸进尺多管闲事。” 月下未来很认真:“但你不能仗着五条前辈性格好就欺负他啊。” 夏油杰看上去想说什么,又被月下未来打断了。 “擅自逃跑,擅自敌对,擅自让五条悟杀死他唯一的挚友……” “——你很过分啊,夏油前辈。” “你痛苦过之后就解脱了,你打算让五条悟怎么办呢?” “背负着杀死你的罪孽感一直走下去吗?” “孤独的、一个人走下去吗?” 月下未来用非常寂寞的表情代替不在场的某个人指责他:“你真的太过分了。” 夏油杰张嘴想反驳,他想说你又知道什么,想说悟不会在意这…些…… 真的不会在意吗? 是最强就可以忽视疼痛吗? 是最强、五条悟杀死挚友的时候就不会痛苦了吗? 五条悟是最强,所以呢?所以就理应背负这一切吗? 心脏的一角忽然抽痛起来,夏油杰终于将视线转向他一直在刻意忽视的东西。 世人多愚昧。 在他鄙薄非术师对术师的迫害的时候,却没想到他的所作所为也是一种对重要之人的迫害。 他真的不知道吗? 他是知道的。 他只是说服自己假装不知道罢了。 就像他当初说服自己保护世人、后来又说服自己必须要跟世人敌对一样…… 抛弃了普通人、又被咒术师所抛弃的夏油杰—— 也不过是愚昧的其中之一罢了。 月下未来的声音混杂在高空的冷风里,听起来有些飘忽不定:“夏油前辈你啊,可能是太痛苦了吧,完全忘了还有人在等你。” “回头看一看啊,你并不是孤身一人。” 他说:“别让理想蒙蔽了眼睛。” 天台的风冰冷刺骨,空气中的水汽逐渐充裕起来。 也许又要下雨了。 月下未来移开了视线,他听见身后传来了沉重的呼吸声。 夏油杰问他:“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吧?” “嗯,晚了。”月下未来看着远方,看着五条悟所在的方向,口鼻处呼出白雾状的水汽,又转瞬被冷风吹散。 他说:“夏油前辈你在岔路口上走出太远,大概已经回不了头了。” “那你……” “但你输给我了。”月下未来打断他的话,他再次回过头来看向夏油杰,刚刚那种寂寞的神情消散了,夏油杰甚至有点习惯他这副没有表情的表情,上面既没有痴迷于战斗的狂热也没有拯救者的高傲,他只是平静的说,“我们说好了吧,你输了就要来帮忙拯救世界。夏油前辈,你要赖皮吗?” 夏油杰支着下巴看他:“我赖皮的话你要怎么办?” “你还欠我三个要求吧?作为放你自由行动的代价。” 夏油杰失笑,“用在这里啊?” “嗯。” “那刚刚你怎么不用?” 月下未来理所当然的说:“用了你也不服吧?” 夏油杰真的笑出来了,他问月下未来:“悟知道你这样吗?性格变化也太……” 月下未来脸色一变,他皱起眉头,面色不善的发出警告:“你别告诉他。” 夏油杰又低低笑了两声。 又死了一回,他看上去好像终于想起了什么,放下了什么。 他笑着问月下未来:“三个要求用在这里,那事情结束之后怎么办?不怕我反水?” “与我无关。” 夏油杰:“?” “那是你跟五条前辈之间的事吧?”月下未来说。 夏油杰觉得真的要重新审视这个小学弟了,毕业之后他到底都经历了什么啊?成长路线完全偏移到奇怪的地方了。 “最后还有一个问题。” “?” “为什么非要是我?” “啊?” 夏油杰:“你们需要的是咒灵操术吧?又不是‘夏油杰’。把这具身体完全当成工具不是更简单吗?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 他之前问过这个问题,但被月下未来糊弄过去了,夏油杰这次决心想要一个答案。 他盘腿坐在地上,单手支着下巴,看着月下未来的目光带着探究,他此时几乎完全褪去了那种幽深阴暗的绝望和疯狂,取而代之的是冷静到近乎漠然的冷眼旁观,“月下你啊,为什么会对我抱有愧疚?我们没交情吧?” “……” 月下未来张了张嘴: “没有愧疚。” “我不信。” 月下未来沉默,他突然想起了记忆中那一大罐金平糖。 从五条悟到夏油杰,那瓶灿金色的星星被当做安慰的礼物送到了他的手里,那一份沉甸甸的善意被他从东京带回家乡,又从家乡被带去他后来工作的城市。 他始终没舍得吃。 “一定要知道答案吗?”月下未来看着他。 “还是知道比较好。”夏油杰说。 “五条前辈说你们是最强。” “还有呢?” 还有…… 在那个很忙的夏天,他得到了一罐很漂亮的金平糖。 没交情的夏油前辈不太温柔的安慰了他。 然后…… 11天后,夏油杰被派遣至任务地点旧■■村。 16天后,夏油杰被判定杀死目标村庄非术师112人,依据咒术规定第9条,其身为咒术师,成为处刑对象*,自此叛逃。 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好像一转眼之间,前途光明远大的特级咒术师就成了臭名昭著的极恶诅咒师。 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 该做些什么? 什么都做不了。 无能,无力。 但一定有什么极度糟糕的事发生了。 月下未来并没有自以为是的觉得自己能拉住夏油杰。 他比谁都要明白自己的无力。 但是啊…… 他偶尔会想…… 如果那个时候,如果在那个失眠的深夜,在夏油杰把那瓶星星放在他手里的时候,他能够注意到同为咒术师同伴的夏油杰的疲惫,注意到夏油杰为什么也没睡,能想起来问他一句:“你没事吗?” 那是不是一切就不会走到现在这个糟糕的局面了呢? 咒术师会多一个可靠的同伴,五条悟也不用杀死自己的挚友。 他们是不是就会有个不一样的结局? “我知道自己天真。”月下未来说,“但当时要是问问你就好了。” 空气一时间安静了下来,夏油杰看不清他的表情。 “……这跟你…没关系吧。” 他用自己都听不清的声音小声说。 ——月下未来不适合做咒术师。 记忆中隐约记得悟这样说过。 夏油杰当时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这样说,毕竟月下实力不弱。 他这时候明白了,月下未来确实不适合。 心太软了。 对咒术师来说,这不是什么好事。 他低头呼出一口白雾。 今年冬天真是冷啊。 东京校没有了,夜蛾老师也没有了,菜菜子和美美子被五条悟的学生杀死,剩余的同伴也死的死散的散。要不是月下未来的复活,五条悟这会儿也不知道能不能从海底出来。 他不过睡了短短一年,却像是一辈子那么久。 夏油杰熟悉的一切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迅速衰败了。 月下未来在对他说话,又好像不是在对他说话,夏油杰突然有些分不清声音到底是在哪里传来的。是耳边?还是从他心里? “……夏油前辈在拯救人类之前,能不能先救救我们?” 第95章 2020年2月13号,早上9:17。 昏睡者数量暂时停止上涨的第9个小时。 有星星点点的光芒从城市中升起。 那是一副极为梦幻的景象——无数半透明的黑色小鱼在空气中向上游动,它们看上去是那么轻盈,成群结队的向天空升起。 每一条小鱼的腹部都有一点白色的星光。 那是人类凝聚成实质的精神体。 它们在城市、在天空、在所有有人的地方升起。 每一点星光亮起,就代表着一个人类倒下。 在天空中,在人类之上,有什么正在缓缓聚集。 / 月下未来站在夏油杰操控的咒灵(两人废了点时间把因夏油杰死亡而暴动出逃的咒灵抓回来)上俯视城市,浅灰色长外套拉到最上面,深色的眼睛倒映着星海般的城市上空,难得露出有些忧心忡忡的神色。 “幼鱼上升……应该就是这个了。” “夭进入了新的阶段。” 夏油杰站在他身后,看起来却对此不甚关心,他还在适应原装身体久违的轻松感,眯眼看着这梦幻又残酷的一幕,却注意到月下未来把外套拉链拉到了下巴。 跟气温应该没关系,毕竟他们之前见面的时候月下未来还没有系上。夏油杰明白,这是一种受伤之后下意识的防备心理。 还在疼吗? 被黑闪直接搅碎了腹腔的内脏和骨头,当然很疼。 但他们是在生死相搏唉,最后他还被杀了,不可能手下留情吧。 月下未来注意到他的目光,无动于衷的看回来。 “?” 夏油杰顿了下,还是问他:“你没事吗?” 月下未来好像有点惊讶,他像是觉得自己伪装的完美无缺一样,看了夏油杰两眼,把脸往衣领里面缩了缩,再一次低声警告他:“你不许说出去。” 夏油杰无奈:“我要说给谁啊。” 他又不想被五条悟打。 月下未来看着他。 大体上鬼血也不能阻挡疼痛。 还是说侵蚀度下降让他拿回了更多属于人类的软弱。 过量疼痛造成的冲击依旧停留在大脑深处,失血过多的后遗症也让人心烦,胸腹处感觉空落落的,明明已经长好了,但依旧感觉很疼,新生的皮肤和粗糙的衣料相互摩擦着……火辣辣的…… 太疼了,有点想吐…… 但新生的胃部连胃液都只有可怜的一点点。 月下未来把因为不适而一直在颤抖的手指藏进掌心,闭了闭眼睛,“总之不许告诉悟。” 五条前辈不需要知道这些。 ……好疼啊。 “别告诉他……” 如果是五条前辈来的话,一定能很轻松就能达成目标吧。 不需要像他这样狼狈又凄惨的弄的满身泥泞。 所以…… 别告诉他。 五条悟只要知道,月下未来做到了他承诺的那样…… ——好好把夏油杰带来了。 ……就可以了。 / 东京,市政大厦第一本厅,48楼,会议室。 “哒。” 笔尖砸在纸页上发出轻微的噪音,中原中也不耐烦地看着硬要坐在他旁边的五条悟。 他感觉这一年来的好涵养已经快被消磨干净了。 这个人从刚刚起就一直在向他炫耀自己的爱情故事啊,可能换成小报记者会很乐意听他讲吧,但中原中也对此不·感·兴·趣。 可以让五条悟滚出会议室吗? 哦,不行。 因为五条悟才是这场会议的中心人物。 啊好烦,真的好烦。 所有人都在看向这边了,中原中也觉得今天要不就放五条悟出去约会吧,别在这里荼毒他的脑袋了。原本因为连续加班已经很累了,他为什么还要在这里听五条悟没营养的喋喋不休。 大概是因为今天是繁忙工作后难得的约会日吧(五条语),能看出来五条悟是真的很高兴了。 所以就不能放过他吗? “我说你啊。”中原中也打断他的话,“下次介绍月下未来给我认识一下可以吗?” 五条悟一下子闭上嘴,从墨镜后面露出了警惕的眼神。 中原中也:“?” 五条悟:“未来是不会喜欢你的。” “你都在想些什么?”中原中也手里的笔差点被他戳进桌子里,“之前横滨的事,我欠他个人情。” 五条悟不信:“我救了你,你也没说欠我人情啊。” “不太想欠你人情……” 五条悟:“?” “但他救了横滨。”中原中也沉稳地说,“那我就理应欠他人情。” 五条悟虽然不能理解这种城市情节,但横滨人好像都是这样,之前横滨的异能特务科那边也隐隐透露出想结识一下月下未来的意思,但他以为是不好的意味——毕竟月下未来是死而复生的人——就回绝掉了。 现在想来,难不成也是想主动欠人情给未来? 他记得异能特务科的现任最高长官……是姓种田来着?记得是个秃头中年人…… 决定了,回头去帮未来把这个人情要过来。 这样想着,五条悟不情不愿的答应了中原中也的提议。 “先说好,未来是不会喜欢你的。” “……五条你真的好烦。” 前方的会议主持人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什么,大屏幕上开始放出最近的一些照片,大部分是关于夭的拍摄,还有一些类似于能量曲线图之类的分析图片,中原中也没认真看,这样的分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事到如今最重要的解决办法依旧没人知道。 啊,不,也不一定。 持续一周不断复生的双生咒灵在今天终于消停了,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不代表平安无事,更大的灾害还在酝酿,中原中也有预感,接下来可能会发生新的变化。 不论是好是坏。 五条悟在他旁边支着脑袋,看上去有些昏昏欲睡。 “五条,最近小心点。” 五条悟睁眼一只眼睛看他。 “你知道什么了吗?” 会议室落地窗后面是城市的缩影,有星星点点的光芒在城市中浮现,这异样的风景吸引了有些人的目光,有年轻人没忍住惊呼出声,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不该存在于现世中的景象。 几乎所有人都明白了那代表着什么。 ——夭进入了下个阶段。 中原中也的视线跟随大家一起看向窗外,但那梦幻又残酷的景象没有让他动容半分,他说:“东京好像有老鼠的影子。” 五条悟皱起眉毛:“目的呢?” “不知道。”中原中也说,“但月下未来的死而复生就足够让人感兴趣了吧?” 足够让所有对生死之事感兴趣的人把眼睛盯在他身上了。 中原中也说:“就算是我,偶尔也有想把死人从棺材里薅出来问个清楚的时候存在啊。” 而月下未来之所以还能在外面自由的跑来跑去,而不是被人抓起来切片研究,全是五条悟的功劳。 □□和侦探社当然也帮了把手,看在横滨黑阳事件的份上,某只三花猫也在其中出了份力。 不过这也只是暂时的安宁罢了。 等夭结束,在一片混乱中被打掉的手早晚还是要伸过来。 五条悟当然也明白这件事,“人死而不能复生”这件事就像是苹果从树上掉下来砸到脑袋一样,是世界的真理,如果这件真理被打破了,就像是所有基于“苹果落下”而产生的物理定理被推翻一样—— 从某方面来说,甚至比夭这种咒灵灾难还要严重。 不过常人可能对这个感兴趣……那只老鼠不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吗?现在才来? 他觉得哪里不太对。 大屏幕上的图像被切换到了卫星云图,从俯瞰角度能明显看到,在东京以东的江户川区,大约是东经139.8,北纬35.6左右的位置,出现了一个极为明显的黑色漩涡。 会议室里几乎所有人都离开了自己的座位。 凑到窗边的人指着天空发出了惊呼。 ——“黑阳!黑阳又出现了!” “总之小心点吧。”中原中也看着五条悟:“月下他是你的弱点不是吗?” 五条悟飞快的笑了下,“弱点啊……” 前方大屏幕上的图片再次切换,这次是大西洋沿岸的北美洲,几乎在对应的位置上,有个白色且非常凝实的云团正在聚集。 中原中也就听他说: “不是弱点,是盾牌啦。” 五条悟整理了下架在鼻子上的墨镜,突然站起来,大步跨过几张被推开的椅子,从聚集在窗边的人们身后路过,站到了前方讲台上。 “咳咳——” 麦克风传来的巨大噪音让嘈杂的人们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有人回头看去,五条悟一副有话说的样子又敲了敲麦克风的收音口,这下所有人都回过头来了。 “我说,考虑考虑我上次的提议怎么样?”五条悟随意地倚在讲台的桌子上,说,“让夏油杰来解决一下这个烦人的大麻烦。” 他倒是从没考虑过万一月下未来说服失败了怎么办。 虽然没表现出来,但他确实是信任着自己的恋人。 未来说他可以说服杰,那就一定可以说服夏油杰,即便五条悟在这件事上都失败了,但既然未来这么说了,他也就信了。 怀着一种近乎于盲目乐观的信任,五条悟在所有人面前再次自信满满的开口了。 毕竟这些人也没有其他办法了不是吗? 他刚刚用眼睛已经确认过了,虽然形态改变了,但那东西的本质依旧没有任何改变,也就是说,就算祓除了,依旧会很快复生。 他不打算再当救火队员了。 面对五条悟与其说是征询意见,不如说是独断专行的判决……有不少人露出了不赞同的表情。 但没人敢提出来。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中原中也远远露出了无聊的神色。 五条悟随手把麦克风一扔,拍拍手道:“那就这么决定——” “等等!” 最后站出来的勇者是一位年过半百的老人,有着长长的胡子和眉毛,可能是哪个很有权势的家族吧,是个咒力低微的普通人?五条悟向来记不住这样好像只差一口气进棺材、还要死抓权利不放手的老古板。 “有什么事吗?”五条悟懒洋洋地问。 老古板勇者用沉重的拐杖敲打着地板:“我反对。” 五条悟:“嗯?” “不可以!这绝对不可以!那个月下未来和夏油杰都是死而复生的人吧?死人为什么要来祸乱活人的世界,他们究竟有什么目的!怎可把拯救世界这样的重任交给那种可疑的——” “那你说怎么办?”五条悟用慵懒的语气咄咄逼人,“要不你去解决天上那个?哦,你上不去是吧,那我送你上去?” “五条悟!” 五条悟翘着腿:“别喊我,我罢工了。” “身为最强咒术师!你怎能如此胆大妄为!身为最强者就应该肩负起责任才是,你——” 五条悟:“送你们归西的责任?” “去把那两个死灵抓起来!那两人祸乱人世究竟有什么目的——” 五条悟:“然后交给你们这群老不死的切片?研究复活的秘密?” 他短促又嘲讽的笑了下。 “你——” 有着长胡子的老人气的面色涨红,要不是身体素质好估计就一口气撅过去了。 五条悟百无聊赖地吹了吹自己的刘海,柔顺的白色短发飘起来又落下,他拍拍手,“好了好了,你输了——下一个,还有人要反对吗?” 像是北风一样冷冽的六眼环视了一圈面前的人群。 没人说话。 “既然如此——” 有漆黑的阴影降临在落地窗前,一道蓝光同时从五条悟指尖弹出,随着“啪”地一声脆响,落地窗从被击中的那一点开始碎裂。 在高空凛冽的狂风中,玻璃碎片如雨滴般四散纷飞。 巨大的蛇型咒灵化作一团漆黑的影子被穿着袈裟的男人收进手里,有着深蓝眼眸的青年走向五条悟。 五条悟向对方伸出手,他用近乎柔软的目光看着月下未来,漫不经心地向所有人宣布道: “——那就这样决定了。” 第96章 系统:【虽然事到如今由我来说这个很奇怪,但月下你啊,该休息了吧。】 系统:【拯救了五条悟,杀死了羂索,带回了夏油杰,挽救了一个城市的灾难。】 系统:【你已经做的足够好了不是吗?】 系统:【不做任务也可以,不拯救世界也可以,虽然我不信任他,但全都交给五条悟不也可以吗?】 系统:【你一直在勉强自己吧?去休息吧,剩下的就交给其他人……】 系统:【月下未来,去关心一下自己吧。】 / 黑子哲也跪坐在母亲的床铺旁。 这里是他们自己的家。 因为昏睡人数太多了,避难设施没办法容纳所有人,在台风天最危险的那几日过去后,还能动的人大部分都回去自己家了。 家里有昏睡者的话可以送去避难设施统一收容,家里有人照顾的话也可以带回家自行照料。 幸好这些昏睡者并不太需要特别费心,他们的生理活动都像是被冻结了一样维持在一个很低下的稳定状态——他们就像是睡着了,在做着同一个不愿意醒来的梦。 跟父亲商量后,黑子一家回到了自己家里。 “哈……” 今年冬天真冷啊。 黑子搓了搓手,帮母亲掖了掖边角的棉被。 他自从上了大学后就很少回家了,和家人也很少见面,他全神贯注地追逐着梦想……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母亲已经有了白发。 丝丝白霜被掩藏在每一个笑容背后。 他拥有全世界最好的父母。 他们几乎从没让他操心过家里的琐事。 黑子哲也捧着母亲的手,深深地弯下脊背,像小孩子一样把额头贴在母亲的手背上。 “妈妈……” 快醒来吧。 ——“快醒来吧。” 丈夫对着妻子说。 ——“快醒来吧。” 母亲对着孩子说。 ——“大家快点醒来吧。” 避难设施的医护者对着数以千计安静的人们这样说。 但这个世界并没有“祈愿一定能实现”这样的好事。 “那是什么?” 在不同地点,不同语言,不同相貌的人们说出了同一句话。 白日的天空中升起了星星。 无数咒灵的幼生体裹挟着人类的精神在同一时间升上了天空。 黑子哲也出神地望着窗外的星河。 璀璨的星河在铅灰色的乌云中流淌,它们像是星星,又像是鸟,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游动着,飞翔着,向着同一个目标前进。 好美啊…… 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渐渐失去了意识。 黑子哲也倒在了母亲旁边。 有半透明的黑色小鱼从他身体表面浮现,就像是鱼浮上水面,有小小的游鱼从他身体中冒出来,轻盈的甩动尾巴跃上了半空。一点星光从小鱼的中部透出来,那是代表黑子哲也这个存在的一点精神、一点灵光。 小小的咒灵像是真正的生灵一样游动着,从屋顶中间穿过,升上天空,像游鱼进入河川一样汇入了万千星光成为其中之一。 东京郊外,高速公路,无数试图逃离城市的车辆在这里缓慢的移动着。 时不时就有车主突然停下或者加速,造成一片混乱。 然后就有更多的幼生体咒灵升上天空。 有更多人失去意识。 很快,人类的城市安静了下来。 小小的孩子站在阳台上仰望天空,他还很小,他还不知道害怕,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妈妈突然躺在地上再也不理他了。带着泪痕的小孩子被窗外的景象吸引了注意力,他站在扒着窗台的围栏抬头去看——云上星河倒映在他的眼睛里,清澈又美丽。 厨房地面上的女人手里还握着手机,不知道是哪里的直播,隐约有男人崩溃的声音响起:“救命——这个世界完蛋了吗,有没有人来……有没有人……” 在这一刻,咒术师和非咒术师的界限不再清晰,所有人都看到了那白日的星空。 有风呼啸了起来。 月下未来睁开眼睛。 星河快速向同一个方向流去,时间在他眼中仿佛加快了几百倍,天空中有个漩涡,那些幼鱼和星星像扑火的飞蛾一样纷纷成为那个漩涡的一部分,他站在这里,却像是月亮在俯视地面。 漩涡有两个。 一黑一白,一东一西,在大气平流层位置,它们像是两只巨大的眼睛一样凝固在地球的两端,它非常美,就像水母倒扣的伞盖,点点星光中,有千万缕肉眼看不到的丝绦从那伞盖中垂下,每一条丝绦的尽头都是一个活着却被带走了精神的人类。 有“什么”在那伞盖中孕育着。 他突然明白了,这才是咒胎,这才是“夭”真正的咒胎。那丝绦是它们的脐带,漩涡就是孕育的母体,一旦孕育完成,也就是将被裹挟聚集的精神体被消化完成,所有昏睡者都将会死去。 他看见有流动的云路过了它们,有明亮的光照亮了它们,时间可能又过去了几天?十几天?或者是几个小时?柔软的伞盖鼓动着,那万千如云如雾的丝绦纷纷消隐在空气中,有柔软的形状显露了出来,是他曾经在系统那边看见过的夭的样子。 它真正的样子: 那像是细长的鱼、柔软的鸟,咒灵整体呈流线型,有口无眼,长长的羽毛仿佛流动的细纱,虽然并非真正的生灵,但真的非常美丽。 伴随着它的诞生,被夺走的精神的人们开始大片大片的死去。 在这之前,大地就在沉默中燃起了战火,还醒着的人们被绝望压倒了,被恐惧操控了,等到夭真正被孵化之后,还活着的人只剩下了一半。 ——名为“夭”的巨大咒灵吃掉了剩下的一半。 因为人类死去了,所以其余所有的咒灵都死去了。 最后这个世界只剩下了咒术师,和两只可怖又美丽的咒灵。 它们是名为咒灵的现象,没有理性,也没有智慧,虽然拥有绝对的力量,但也只有出生和吞吃的本能罢了。 “——” 又过了些日子,连最后的咒术师也死去了,夭因为缺乏“食物”而渐渐消散,大地回归了最初的荒芜。 “未来——!” 月下未来第二次睁开眼睛。 他睡着了? 在这种地方? “未——来——你发什么呆呢?” 五条悟回头看他,眼罩没有戴在脸上,因此很清楚的看见他此时情绪不算太好。 说到底在别人好好打扮过打算约会的那天出来搞事,怎么想都要做好被暴打的准备吧。 ——五条悟的脸上是这样写的。 月下未来主动晃了晃他们相连的手,摇头示意没事。 但实际上他也不明白刚刚那是什么。 幻觉?梦境?还是……谁的记忆?他抬起头,那漩涡依旧是刚刚成型的样子,无数幼鱼裹挟着人类的精神体扑入漩涡中心,流动的星河刚刚成型,距离后期那种整个世界都被星海笼罩还有很大差距。 只要把漩涡破坏,让夏油杰把夭吸收掉,这些精神体就会被解放,昏睡的人们也能再次醒来。 一切都还来得及。 想不明白的事暂且放到一边,月下未来只要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就可以了。 此时他们正站在距离那黑色漩涡相对较近的一栋大厦上——大概9层高,五条悟在他旁边,夏油杰坐在咒灵上距离他们更远一点。 后面更远一些的地方、两公里之外站着一些工作人员,除此以外,就是地面上正在进行居民疏散的警察、消防员之类的公职人员。 怕等下打起来误伤,疏散还是很有必要的,虽然时间可能不够,但能多做一点,可能就少一个人受伤。 月下未来看到有消防员在抬头看向这边。 辛苦的不止是咒术师。 冒着可能被波及的风险来疏散人群…… 所有人都在努力。 而在月下未来走神的时候,他旁边的这两个特级正在……吵架。 没错,是在吵架。 想象中老同学见面其乐融融之类的根本就是不可能出现的事。 一开始夏油杰还很客气又假惺惺的做了下常识人一般都会做的寒暄,好久不见啊之类的,然后五条悟做了常识人都不会做的——第一句就大开嘲讽。 然后两个人就吵起来了。 要不是现在条件有限可能已经打起来了吧。 “可能这就是挚友吧。”月下未来猜测。 “才不是啊。”五条悟摆着一张不高兴的脸,嘴角都撇了下来,“老子的挚友可比这个怪刘海看着聪明多了。” 夏油杰笑眯眯的阴阳怪气:“可我听说……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五条悟大人根本就没有朋友啊。” 五条悟:“?” 月下未来脸色一变。 “还不开始吗?”他抢先开口。 五条悟把原本打算吵架的内容咽回去,优先回答了月下未来:“等对面信号。” “对面?” “美国那边有异能力者过去。”五条悟解释,“这两只夭要一起祓除才行。” 没人会质疑五条悟的判断,月下未来也不会,但……两只,可夏油杰只有一个人,到底要怎么做才好? 哦他想起来了,刚刚五条悟和夏油杰就是在吵这个。 “双生咒灵不能两只一起吸收吗?”他问夏油杰。 “不行。”夏油杰仿佛事不关己的说,“可以一只一只的来,但这个咒灵比较特殊吧,复生超级快,就怕吸收了这只,结果负面情绪全集中到另一只上了。” “所以比较稳妥的就是让那边打死白色的那只,然后我吸收黑色的这只。因为诅咒的流向只剩下了一个,反而有可能就不会再诞生了。” 夏油杰说:“但还有个问题,这是咒胎啊,咒灵操使又不能吸收咒胎。” 五条悟插嘴:“那你想出办法来了吗?” 夏油杰莫名回望:“等它孵化呗。” 五条悟:“好逊……” “恐怕不行。”月下未来打断两个人的对话,“等它孵化的时候,现在这些昏迷的人全都会死,现在他们还活着是因为他们的精神本质被带走了,但还没有被彻底吃掉,等被消化完成,就真的来不及了。” 五条悟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月下未来回看过去,他还没想好搪塞的借口,但也不能闭口不言。 他觉得那个梦是真的。 但如果被问到这种珍贵的情报到底是怎么知道的,总不能说是刚刚站着做梦梦见的。 不可能会有人信吧。 然后五条悟移开了视线。 他好像就这么自然而然的相信了一样,点开挂在耳朵上的无线耳机开始跟后面的情报人员传达这一关键信息。 月下未来感觉心底有哪里突然变的温暖了起来。 这是被无条件信任了吗? 五条悟注意到未来的目光,讲话的间隙中凑过来亲了下他的嘴角。 那浅色的眼睛亮晶晶的,五条悟霜白的睫毛像是蜂鸟停驻的花蕊一般轻轻颤动。月下未来在他凑近的时候嗅到了一种清淡又冷冽的香味儿,柔软的白色发梢蹭过他的脸颊。 他突然对今天注定不可能的约会感觉遗憾了起来。 “好啦,我知道你想要这个。”五条悟小声说。 月下未来注意到他嘴角翘起的弧度。 到底是谁想要亲亲啊。 月下未来感觉沉重的心情好像终于呼吸到氧气一样稍微轻松了点。 他感受到被注视的目光,转头就看到夏油杰用一种一言难尽的视线看着这边,而五条悟快乐地晃了晃始终跟恋人相牵的手,得意地笑了起来。 大概小学生也不会比他更幼稚了。 但那双如天空般宽广无垠的六眼却是这残酷背景中唯一的亮色。 月下未来用柔软的目光看了五条悟一眼,也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嘴角,随后推开还想继续亲亲的学长,从系统中抽出一张卡牌卷在管鞭末端给夏油杰递了过去。 “夏油前辈,用这个吧。” ——【一次性技能卡:共鸣】。 “用这个的话,就算是咒胎也可以吸收了吧?” “确实可以。”夏油杰接过卡牌看了看介绍,“但你这次是不打算战斗了吗?” 月下未来犹豫了下。 本心来说,夏油杰说对了。 夭这种程度的咒灵,根本就没有能用得上他的地方。 说的再明白一点,月下未来帮不上忙。 他只是站在这里就已经感觉到了压力。 之前说过了吧,他天赋平庸,能走到这里全都是系统的功劳,之前都是赶鸭子上架,因为他不做就没人去做了,所以只能硬着头皮往上冲。 而事到如今,拯救世界的重担已经被五条悟接了过去…… 已经不需要月下未来了。 他还有继续战斗的必要吗? ——没有。 无论是向谁诉说,想必答案都只有这一个。 因为五条悟能全部做好嘛。 甚至连理应视任务为最高优先级的系统都如此觉得。 甚至连五条悟自己可能都没有异议。 但真的是如此吗? 全部依赖给五条悟,真的好吗? 月下未来注视着自己的恋人。 还没等月下未来回答夏油杰,五条悟的情绪一下子沉郁了下来。月下未来就站在五条悟身边,这里三位咒术师的听力都很好,能清楚的听见耳麦里传来的声音: “欧洲异能力者势力失败了,五条先生,您……” “全都失败了?”五条悟难以置信,“超越者呢?” “……失败了。”对面的男人冷静的语调已经开始颤抖了起来,他说,“太远的话力度不够,但靠近的话据说会被剥夺异能力,这点咒术师据说也是一样的。” “夭……它是咒术师和异能力者的大敌……我们推测,人们对咒灵的恐惧,可能反应在对特殊力量的排斥……” 五条悟睁大了眼睛。 夏油杰笑了出来。 “……请务必小心,夭可以让咒术师无力化……” 夏油杰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猴子们到底制造出了一个多么了不得的怪物啊——” “无力化哈哈哈哈——” “这下到底还有谁能拯救他们——” 耳麦对面的男声好像还在说着什么,但月下未来已经听不进去了。 他一直注视着五条悟的脸,看着那双眼睛从晴空般的湛蓝逐渐变成冰原中恒古不变的寒风,五条悟握紧他的手,却在这种时候都克制着力道没有让他感觉到痛。 月下未来突然短促的笑了一下。 “我来吧。”他小声、却坦然的对五条悟说,“魔眼并非这个世界的力量,鬼血也并非咒力或异能力,我应该可以对付它。” 月下未来与五条悟视线相对。 握着他手指的力道一下子加大了。 月下未来在那双眼睛的注目中又安静地笑了笑: “悟,请交给我吧。” 第97章 这颗星球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寂静之中。 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中。 短短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里—— 超过137个国家几乎完全停产停工,超过37个国家发生暴动,4个国家正式宣布解体。 实时昏睡者累积人数:3亿7276万。 / 不同的国家不同肤色不同的民族的人们,用各不相同的语言问出了相同的一句话:“五条悟在哪里?” 如果人类的期望也能形成诅咒的话,那五条悟会因此成为第二个诅咒之王也说不定。 而众望所归的某人,此时还在做一些也许不能为人所知的工作。 / 就是说,偶尔啊,月下未来会觉得,五条悟是不是过于黏人了一点? “前辈,放开我吧。” “不要。” “还有工作……” “让杰去啦。” 月下未来看向夏油杰。 “悟你做个人吧。”夏油杰说,“虽然我知道这对你来说有点难度。” 五条悟不高兴地看向他。 夏油杰:“你给的报酬并不足以让我去对付那种怪物……” 五条悟不满:“那祓除后的咒灵不也是你的吗?” 夏油杰无语:“那是两回事吧?” 五条悟不理他,他从身前牢牢环着月下未来的腰,整个人像是熊或者老虎之类的动物一样伏在月下未来肩上,牢牢占据着他的猎物。他比月下未来要高一点,拥抱的时候可以正好把下巴放在对方肩膀上,此时他故意把一半面容埋在未来的肩膀上,只能从颜色浅淡的额发阴影中能隐约看见透蓝的双眸。 那双眼睛依旧是冷静的、透彻的、甚至有足量的冷酷,他很清楚现在应该做什么,他对未来毫无迷茫。 他是自愿承担名为“救世”的重担的。 但这并不代表他接受自己的恋人也要一起承担救世的风险。 “前辈?” 月下未来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看见五条悟后颈处一点白皙的皮肤。 于是他只能侧头亲吻五条悟白色的短发,亲吻他耳后柔软的皮肤,他用脸颊亲密地挤压着五条悟的侧颈,然后被五条悟幼稚地用脸颊挤压回来,他终于看到了他的眼睛,那双浅色的六眼带着一种生机勃勃的威视。 和不安。 月下未来有说过吗?他其实非常非常的喜欢五条悟的眼睛。 他轻柔的亲吻恋人的眼睛,那纤长的白色睫毛扫过他的嘴唇,有点痒,让他心里也有点痒。月下未来没注意到自己已经脸红了,五条悟摸索着寻找到他的嘴唇,冬日的冷风被排斥在两人之外,残酷的白日星河也被暂时性遗忘,两人在狭小又广阔的空间里接吻。 月下未来舔掉恋人眼角沁出的那一点生理性泪水,那没什么味道,不苦也不咸。 那双仿佛冬日冰雪一样的眼睛一直在看着他。 月下未来才注意到,五条悟像是在怕他突然跑掉一样一直在抓着他的肩膀。 “是在担心我吗?悟。” 五条悟没有说话。 月下未来蹭蹭他的鼻尖,“我会赢的。” “……” “虽然我很弱,但不会拖你后腿的……相信……” “我没在担心这个。”五条悟打断他的话。 月下未来:“?” “未来很强。”五条悟皱着眉头,一副不赞成的表情看着他,“所以不要说这种话……再给你一些时间,未来可能比我还要强吧。” 月下未来有些好笑,“你是不是把我当成你的学生了?盲目乐观的鼓励?” 五条悟好像想反驳什么,月下未来打断了他的话,他主动拥抱了五条悟,然后被更用力的回抱。月下未来能感觉五条悟想说的其实不是这个,他看上去有点像是焦躁不安的大猫,他在犹豫,有什么更沉重的情绪浮了上来。 也许是不安,和其他的什么,月下未来读不懂他的想法,但现在没太多时间给五条悟迟疑了。 月下未来抚摸他后颈短短刺刺的头发,直到五条悟的情绪和咒力都安静下来。 他等着五条悟再说点什么。 或者不说。 这由五条悟自己决定。 如果说是这场战斗的话,现在也没其他办法了不是吗? 夭有两只,在地球两端,他们需要杀掉一只削弱一只、或者同时杀掉两只来让夏油杰来成为它的宿主。 远程打击力度不够,靠近又会被剥夺力量,除了五条悟可以肯定的说他远程打击也没问题,已经再没人可以用了。 而五条悟又只有一人。 异能力者不行,本来他们打咒灵就会被削弱。夏油杰也不行,咒灵操使有八成以上的力量都在咒灵身上,他才复活没多久,咒灵储量远远不够。除了这两位之外,全球还有13位特级咒术师,同样跟夭相性不和,其实理论上来说禅院真希是可以对付夭的,她是0咒力的天与咒缚,不怕被剥夺咒力。 但夭尚未出世,现在仍旧只是个实体不明的咒胎,并且它在天上,大概有几公里那么大,这也太为难人了。 只有月下未来。 他拥有着此世之外的力量,而且不管咒灵到底有多大的面积,死点依旧只有一个。 是再完美不过的人选。 所以…… 五条悟说了什么。 “什么?”月下未来下意识重复了一遍。 五条悟顿了顿,用平静的语气重复了一遍:“你会活着回来吗?” 月下未来张了张嘴,他当然……当然…… 他突然想起不久之前、黑阳事件结束后在系统那里看到的——以为月下未来已经死去,亲眼看见月下未来的尸体的、五条悟的表情。 “未来。”五条悟慢吞吞地喊他的名字,“别去我看不到的地方。” ——月下未来一直没想过,五条悟看到他尸体的时候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 ——是没想过,还是不敢想? 五条悟的声音有些轻,有些慢,甚至像是怕吓到他,维持了一个平静的语调:“太寂寞的话,就算是五条悟,也会像兔子那样死掉的。” 这明明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 但他的语气太平静了,反而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月下未来仰头看着远方的云,看到的风景却又无法被他映在心里,他拉着五条悟的衣服开始颤抖起来,他想起了更多的过往,他想起自己确实做了很多过分的事,“……这么…严重吗?” “嗯。” “那怎么办?” ——语希圕兌3 “……让杰去吧。” “……” “我开玩笑的。”五条悟把脸完全埋在月下未来的衣服里,“不要受伤,不要死掉,一定要活着回来啊。” “……” “不然,我就真的要把你关起来了。” / 五条悟和夏油杰离去了。 是的,最后决定去地球另一端祓除另一只白夭的是五条悟和夏油杰。 倒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仅仅是从节省时间来考虑。为了避免发生事故,现在全球所有飞机都停运了,当然也有专机,但有什么飞机比五条悟的瞬移速度更快呢? 他瞬移到地球对面的话,目前的极限速度是2小时37分48秒,飞机最快也要14个小时以上。他是人类科技极限的5倍以上,根本就不是一个量级的东西。 月下未来独自一人站在高楼顶层等待着他的新搭档。 毕竟他一个人没办法靠近高空之上的咒胎不是吗? 用道具雨伞当然也可以飞起来,但那东西其实受风向影响比较大,在这里不太适用。 他摩挲着手里一张边角有些破损的金色卡牌。 五条悟走之前,他拜托五条悟帮他摸了把……单纯的摸了摸这张牌。 也不算是迷信吧,但五条悟确实是他见过的抽卡运气最好的人了。 要是这张卡可以带来能派上用场的人就好了。 这次的战斗、条件还真是非常苛刻。 不能受伤,不能死掉…… 月下未来短暂的笑了一下。 【系统,准备好了吗?】 系统不情不愿冒出来:【直播间已经准备就绪。】 月下未来通过耳麦把这句话再传达给背后的后勤人员。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有人刻意安排,这次跟他对接的政府人员正好是上次开车来接五条悟的坂口安吾。 狂风中透过耳麦传来的声音有一点不真实,但还是能明显听出对面的犹豫,坂口安吾问他:“月下先生,您确定没问题吗?” “直播间吗?不会有问题的,可以保证传送给全球任意一个电视频道和网站首页。”他代替系统回答,“拍摄也没有问题,五条先生说他会全力配合。” 只是客套话,负责当摄像头的是子系统,根本不需要配合。 坂口安吾:“不,我不是说这个,虽然能做到这一点确实有些不可思议,但,我是说您……”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您对付夭没有问题吗?” 简单来说,是除了五条悟以外的所有人都觉得这件事很有问题的程度。 已经有人在考虑这个月下未来、是不是五条悟做不到祓除咒灵而推出来背锅的人选了。 毕竟那可是夭,75亿人的恐惧中诞生出来的咒灵,超越者都做不到的事,可不是靠裙带关系就能搞定的。 要不是五条悟坚持,不可能有人会信任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毛头小子。 坂口安吾说话已经是很委婉的了。 但月下未来也不是为了取得谁的信任才站在这里的。 他只当听不见这背后的质疑,“嗯”了下就算是回答了。 他已经听见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又见面了,中原先生。” 橘色头发的港.黑首领在他身后停下脚步,压低了黑色帽檐。 “嗯,我来还你人情。” 第98章 “你还在生气吗?”夏油杰无奈地叫着同伴的名字,“悟。” 苍蓝色的眼睛看着远方的咒灵,五条悟看了他一眼,把墨镜摘下来挂在了胸前。 他们现在站在大西洋沿岸的海洋上空,前方是仿佛白云一样的乳白色漩涡,和黑夭那边一样,这边也出现了白日星空,无数浅白色幼鱼裹挟着人类精神冲上天空。 他们在等月下未来的信号。 而从日本离开后,五条悟就一直是这么一副不高兴的神色。 很明显,在生气。 也不知道是在气夏油杰还是在生月下未来的气,也可能是两者都有。 “未来都跟你说什么了?”五条悟问,“你不可能这么简单就被说动,你们还做了什么?” 在目光灼灼的六眼中,夏油杰投降般举了举手,“他不让我说。” 五条悟刺他,“你就这么听话?” “嗯……”夏油杰摸了摸下巴,“也是,不过我也不能白告诉你,拿虎杖悠仁的下落来跟我换怎么样?” “你做梦。” “哎,就知道不会这么简单,你特意让宿傩的容器避开我的……是吗?”夏油杰揣着袖子笑眯眯地道,“我们打了一场。” 他比划着后脑勺的位置,“月下现在真是不得了唉,就这里,毫不犹豫地就捅下去了。” 五条悟面无表情。 夏油杰一摊手:“都告诉你了,怎么更生气了。” 五条悟当然生气,他都要气死了,想也知道夏油杰不是好惹的,月下未来肯定没好下场……未来那家伙还特意消除痕迹换了衣服回来哄自己…… 夏油杰看出来了,笑眯眯地火上浇油:“哦,你是想知道月下怎么样了是吗?被我用黑闪从肚子上开了个洞。” “好像很疼的样子,回来的路上一直跟我说别告诉你。” “你想死可以来找我。”五条悟冷声道。 夏油杰笑了笑,终于闭嘴了。 “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家伙。”五条悟骂他。 “还没恭喜你。”夏油杰语气平和了下来,“终于得偿所愿。” 五条悟看了他一眼。 “我说真的。”夏油杰说,“当年我们不是还打赌你究竟会不会接到告白吗,恭喜——你胜利了。不过我唯一没想到的就是月下那家伙竟然真的这么喜欢你。” 他比划了一下,“还挺不可思议的不是吗?” “我真的要打你了。”五条悟说。 “哈哈哈别生气嘛。” “那你现在是怎样?终于要放弃你那异想天开的理想了?”五条悟站在自己曾经的挚友身边,面朝无边无际的大海和满天星光,他没在看夏油杰,夏油杰也没在看他。 他其实从没想过,他们竟然有这么一天,还能站在一起。 还能并肩作战。 ……从十年前开始他就不会再做这种梦了。 他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他们曾经刀兵相向。 他们一起度过了最好的三年青春,他们曾经背道而驰…… 他最终杀死了夏油杰。 杀死了自己最好的朋友。 五条悟不曾后悔,但也并不代表他想要杀死夏油杰第二次。 但只要夏油杰不曾放弃他的理想,他们总有一天还是要…… “你还是这么傲慢啊。”夏油杰撑着下巴坐在五条悟身边,他这句话不像是一个指责,更像是一句单纯的感慨,“你看看眼前这一切,还觉得我的理想是异想天开吗?” “你是说夭?”五条悟冷漠道,“的确,放着不管的话这东西最终能吃掉所有普通人吧,只剩下那点咒术师。” “那所以呢?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残酷的星辰之海在他们头顶闪烁。 夏油杰没说话。 五条悟嗤笑一声。 黑发中看不清夏油杰的表情,他沉默了一会儿,问五条悟说: “你知道月下的理想了吗?” 五条悟:“大概吧。” “?” “看就知道了吧,应该就是拯救世界之类的。”五条悟瞥他,“虽然还有些疑点,但跟你没关系吧?” 夏油杰耸耸肩。 “不止如此哦,你小看他了。” 五条悟蹙眉。 夏油杰意味深长:“他亲口说的,他打算重启时间。” 五条悟猛地睁大眼睛:“这种东西……” “怎么可能做得到。”夏油杰接话。 五条悟盯着他的眼睛。 那双如晴空般的蓝眼睛此时看起来冷峻又严酷,里面好像掀起了风暴,无形的重压在空气中凝聚,五条悟凝视着他,生物的本能让夏油杰感觉一种不受控制的战栗,而五条悟看起来甚至不是在故意吓唬人。 此时距离夏油杰和五条悟上次见面、大概只有两年的时间,但五条悟看上去却跟两年前完全不一样了,不是性格和行为,而是更深层的“什么”…… 可能是力量? 可能会更核心的东西。 如果说两年前的五条悟还在一种人力可及的范畴内,如果说一年前的五条悟还在一个人类可以想象的范畴内…… 在两年后的现在,经过现实残酷的压榨后,他没有倒下,反而以一种堪称恐怖的速度成长了。 ——他仿佛一脚迈过了某条桎梏人类的无形界限。 刚刚在月下未来身边的时候还没发现,现在跟五条悟独处的时候夏油杰才意识到:五条悟——他看上去更趋向于某种非人的存在了。 夏油杰有点无所谓的想:他也许真的能成为神。 现在这位新生的神明大人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 “如果要重启时间,相当于把目前为止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否定掉。”夏油杰说,“你要阻止他吗?” 五条悟没说话。 夏油杰笑:“现在不说是异想天开了吗?” “……” “其实我觉得这个理想还不错哦。”夏油杰慢吞吞地说,“让时间倒退回十年前?二十年前?回到一切还没发生的时候,如果有那么一个人可以阻止一切悲剧发生,那样也不错。” 夏油杰:“……如果真的可以做到的话。” 五条悟咬牙,他看上去想说点什么,但两人却被突然响起来的嗡鸣声打断了。 是月下未来的信号。 得到允许后,子系统借用五条悟的手机自动弹出画面在两人面前。 先出现的是大片湛蓝的天空,稀薄的空气之后是平地上不可能看到的蓝色,那是高空特有的纯净色泽。 然后是月下未来的脸,他搭着中原中也的手臂站在半空,确定画面正确弹出之后他转过了视线,他们不知道站在多高的地方,两人都戴了简易的氧气罩,脚下是奔流的云海和巨大的咒灵漩涡。 他们站在云海之上,但在这个高度上原本洁白清澈的云层仿佛被什么污染了一样,被染成了斑驳的黑灰色。两人就像是站在海平面上,巨大的黑色漩涡像是一只怪异的眼睛,那些幼鱼组成的黑色涓流不停地流淌进眼睛的中心。 从这个角度看,黑色咒胎的形状并不是平面的,而是更接近一个菱形或球形。 系统在屏幕上用文字简单解释了下:他们花了点时间绕过那些漫天飞舞的幼鱼,现在大约位于距离地面20千米的位置。 这是一场——只针对限定观众的直播。 也有一些其他观众在看,但…… 之后五条悟的战斗要播放给全世界看的,而月下未来的战斗,其实就只是给五条悟一个人看的而已。 虽然不清楚屏幕对面的人知不知道这件事,但月下未来还是向镜头露出一个短暂的笑容。 黑发掠过他的嘴角,像是舞者手中缱绻的黑色丝绢。 中原中也大声喊:“要开始了吗?!” “要开始了!”月下未来同样大声道。 两人同时扔掉碍事的氧气罩,中原中也放开了手。 月下未来向下坠落。 魔眼特有的色泽在他眼眶中闪现,月下未来眼角余光看到中原中也的身影边缘闪现着危险的红光,用比他更快的速度从侧面向夭冲去。 中原中也的头上带着一只有卷曲尖角的发箍。 【龙角发箍】:不是人,是Dragon哒。戴上后会散发出顶级猎食者的气息,可以吸引来任何人的目光,和吓跑所有小动物。 根据之前异能力者势力的失败经验,根据靠近漩涡咒胎的距离不同,夭一共有三波攻击。 第一波,是围绕在咒胎旁边的幼鱼。 ——在察觉到有东西靠近之后,尚未投入到漩涡内的黑色幼鱼集体调转方向,半透明的肚腹变成全黑,鱼型的身体迅速改变成类似弓箭箭头形状的武器,仿佛子弹一样,它们在短短几秒内加速到一种肉眼难辨的速度,像是蜂群一样,成百上千的武器形成黑压压的一团黑云,迅速向中原中也冲了过去! 中原中也舔了舔嘴唇,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 来得好! 红色的重力异能在他身上持续作用,中原中也操纵着自己的重力划出一个巨大的弧线,有龙角发箍的加持,他吸引走了这一片几乎所有的幼鱼! 他给后面的月下未来让出了位置。 月下未来在笔直的坠落。 系统直播屏幕上显示他距离咒胎的距离正在不断缩小! 3000米! 2000米! 第二波攻击到了! 这只怪异的眼睛仿佛在这一刻出现了神光,云层被无形的手轻轻拨动着—— 以咒胎为圆心,一道亮蓝色的冲击向四面八方扩散开来! 第一次冲击,那道光圈像是一块橡皮擦一样消除了空气中几乎所有的咒力。 月下未来只觉得心上一空。 有细小的窃窃声传来。 他就像是突然落入真空中的小虫一样,咒力和术式仿佛生来就不存在一般——被完全的抹去了。 鬼血侵蚀度:55%。 月下未来咬牙忍耐着灵魂中被侵蚀的不适,继续向下。 他一直在用术式给自己的灵魂做加固,来抵御鬼血对于自己的负面影响,术式突然被消除,一时间很难调整。 然后是第二次冲击! 第三次! 月下未来持续向下坠落。 之所以选择从上往下跳也是这个原因,就算术式被消除了也还是可以继续前进! 突然有风吹来。 “——!” 有巨大的风从咒胎的中心吹来! 月下未来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蚂蚁一样被狂风向上抛飞! 夭的咒胎在抗拒自己靠近。 它感受到了威胁! 屏幕后的坂口安吾心焦地握紧了拳头。 在昏头涨脑的风压中月下未来感觉自己已经偏移了方向。 这样下去会被完全吹飞的! 鹦鹉头雨伞不行,那东西完全靠风向,会被越吹越远。 怎么办?! 从头再来吗?! 在这个一筹莫展的时候,月下未来只觉得腰间被谁带了一把,有人一把抓住了自己的手臂! “这边!” 是中原中也! 他身后那群黑色幼鱼已经不见了,黑色的礼帽不知道扔去哪儿了,橘色的头发在风中狂乱地飞舞,他脸上有一道深刻的血痕,看上去也经历了一番苦战。 但中原中也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痛苦的神色。 相反,他带着莫名兴奋的笑容,那双钴蓝的眼睛亮的吓人。 两人对视一眼,有红色的重力异能从他身上延伸到月下未来,中原中也刚刚躲过了消除异能力的三次圆环! 恐怖的重力被施加在两人身上,在短短的几息时间内,两人以极快的速度向下面的咒胎撞过去。 2000米! 1000米! 在下一次消除异能力的圆环到来前,咒胎的第三次攻击抢先到了! 只见巨大的咒胎上面突然多出了密密麻麻的细小空洞,像是海绵,也像是被霉菌腐蚀的食物,黑色的空洞仿佛深不见底。 然后下一个眨眼间,孔洞的深处亮了起来! 月下未来之前看过资料,在它们完全亮起来的时候,这东西就会像是什么激光武器一样喷出密密麻麻的光束,而这东西竟然真的像是激光一样可以把人切碎。 在这之前! 月下未来手下用力,撕碎了一直被他攥在手里的金色卡牌。 【破损呼符】有着神秘力量的召唤媒介,因为能量不多,除物品外只能召唤存在一分钟。 有彩色的光圈从他身旁出现—— “你好,异世界的召唤者,我是梅林,人称花之……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啊。” 从光圈中出现的男人有着十分不可思议的外貌,明明是男性,但那种超越性别的美丽容颜让人见之忘俗,紫色眼睛,白色的长发,身上是年代不明的宽大长袍,手里拿着奇怪的法杖。 ——奇怪的人。 这个奇怪的人几乎是和月下未来对视的一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此时几人距离咒胎表面只剩下了不到300米! 远处有更多幼鱼向这边扑过来,下一轮消除异能力的光圈已经到了面前,咒胎表面上每一个孔洞都充盈着白色的光—— 奇怪的人举起了法杖: “星之内海。瞭望之台。从乐园的角落告知汝等。汝等的故事充满了祝福。只有无罪之人可以进入。永世隔绝的理想乡(Garden of Avalon)!”* 眼前仿佛有无形的花海闪过。 下一秒,消除异能力的光圈扫过了三人。 光圈生效,异能力消失。 月下未来和中原中也同时睁大了眼睛。?! 屏幕后面的人们也很少有还能继续保持冷静的。 ——在这个怪人念出像是诗歌一样的词句之后,幼鱼也好,咒胎上的孔洞也好……像是被突然按了暂停键一样,停滞了。 再下一秒,咒胎上的孔洞消失了。黑色的幼鱼像是喝醉了一样,晃晃悠悠地落到了云层之下。 不,不是喝醉了,是睡着了。 这个奇怪的人,让夭这种巨大的咒胎……睡着了。 月下未来深深地看了那人一眼,“噗”地一下,像是落水一般整个人没入了咒胎内部。 梅林拉着中原中也的手臂,轻轻落在了咒胎表面。 “不下去吗?”中原中也抹了把脸上的血。 怪人、不,是梅林摇了摇头,“我只能存在一分钟,一分钟后你的异能力没办法恢复吧,未来让我带你下去。” 在现世的瞬间他已经被呼符自带的力量灌输了这个世界的常识。 中原中也不打算追问什么,他盯着脚下如镜面一样平滑的咒胎表面,不甘心地“啧”了声。 但他身为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在失去异能力——他竟然真的能失去异能力——也帮不上忙的情况下,也没办法说“我下去帮忙”这种不负责任的话。 只能等月下未来出来了吗? 1分钟。 这个怪人只能存在1分钟。 也就是说,黑夭的咒胎只能安静1分钟。 要是月下未来不能在这个时间里解决掉夭的话…… ……凶多吉少。 他们就要考虑新的救世人选了。 在月下未来没入咒胎之后,直播画面就停在中原中也、或者说是停留在了梅林身上,中原中也想到的东西其他人也想到了。 屏幕后面有人屏息凝神,有人奔走相告,有人开始准备月下未来死在这里的后续方案,也有人如石像般冰冷沉默。 夏油杰看着五条悟一动不动的背影,暗自叹了口气。 他可安抚不了爆炸的五条悟。 月下未来,你快一点啊…… 第99章 “未来?未来——” ——谁? 有人拍他的肩膀。 “喂,未来,泡晕了吗?” 熟悉到让人落泪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哥哥? 那人凑近了过来。 月下未来睁开眼睛。 温柔到近乎温吞的男性正在看着他,黑发,褐眸,黑框眼镜放在旁边,关切的眼神像是春日里的一缕晚风,让人提不起戒心。 那是他的哥哥——胜生勇利。 眼角轮廓微妙相似的两人双目相对。 这里是自家后院的温泉池,他跟哥哥胜生勇利正肩并肩泡在温泉水里。 热气淼淼上升,胜生勇利摸索着从池边拿过眼镜,展开戴上,此时有些担忧地低头打量他,“你没事吧?未来。” 勇利比他高这么多吗? 月下未来迷茫了一瞬。 而且勇利不是生死不…知…… 不知…… 唉? 他刚刚在想什么来着? 水面上映出他尚且稚嫩的面容。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他多大了来着? 14岁? 15岁? 啊对,15岁,他记得他好像是国中刚放假、是刚放假吗?好像是打了一早上游戏然后被哥哥拉来泡温泉? 为什么是温泉? 应该就是温泉。 好像有很多事都记不清了。 但是…… “未来……你哭什么啊?”胜生勇利睁大眼睛,21岁的他已经是全国最好的花样滑冰选手了,身形偏瘦但不过分纤细,他比15岁的月下未来高出不少,慌慌张张地就要来架他,“是不舒服吗?发生了什么吗?” “?” “我哭了……吗?” 月下未来愣愣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眼睛像是坏掉的水龙头一样源源不断地向外流淌出泪水,透明的液体顺着弧线砸在汤池表面,月下未来迷茫的看了看手上的水…… “我不知道……”他盯着好像许久未见的亲人,喃喃自语,“为什么我会觉得这么怀念啊……” 好像很多年没见过勇利一样…… 明明每天都在见面的不是吗? 应该是每天都在见的……吧…… 心里像是漏了个洞,一边有风吹进来,一边又有酸苦的水流出去,他近乎贪婪地看着兄长的面容,怀念的、渴望的、感恩的、悲伤的、心中的感情混杂在一起,他也有些搞不明白了。 胜生勇利架着他往外走,焦急中没注意到月下未来奇怪的眼神。 月下未来像小孩子一样亦步亦趋地跟着他,眼睛不曾离开过兄长的面容,看着看着,突然又觉得委屈,但又不知道为什么委屈。 他好像独自在荒原上跋涉了许久…… 找不到亲人,失去了朋友,这个世界这么大,可他只有一个人。 于是有苦也只能往肚子里咽,委屈也不知道该向谁说。 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 现在就好像是他终于又找到了家……他觉得好难过啊…… 但又忘了为什么难过。 巨大的茫然几乎要击倒了他。 思维仿佛停滞的钟表,他感觉自己好像忘了很重要的东西。 明明亲人俱在、学业顺利,他今年国中毕业,他跟朋友约好了要去同一所高中。他练了十年花样滑冰,前些天终于拿到了世界花样滑冰大奖赛的入选资格,马上就要站到梦寐以求的赛场上……前些天甚至还跟认识的前辈表白成功了…… 明明全都是好事。 他迷迷糊糊地被哥哥拉出温泉,吹干头发,穿上衣服,偶像的海报在眼前一晃而过,狗狗跟着他们跑来跑去,毛茸茸的皮毛蹭在脚踝上有点痒,胜生勇利问他要不要一起出去,月下未来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 父母笑眯眯的面容在眼前一晃而过,姐姐远远对他们挥了挥手,有温柔的手担忧地摸了摸他的头。 哥哥推着一辆银灰色的自行车示意他坐上来。 去目的地的路上路过一座跨海大桥,今天阳光很好,湛蓝的天空与海水交接,远远有海鸥鸣叫的声音。 勇利背对着他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他仰头靠在兄长背后,因为太温柔了,他没有听清,闭上眼睛,仿佛连冬日的寒风也让人觉得温柔了起来。 “吱——” 自行车在目的地前停下。 这里是一家名叫“冰上城堡”的滑冰场。 前台的姐姐是哥哥的青梅竹马,少女模糊的笑容一闪而过,他们熟门熟路地打了个招呼,胜生勇利领着月下未来进门、刷卡、做热身、进冰场。 “唰——” 银色的冰刃划过雪白的冰面,带起点点冰霜,黑发的青年站在那里——他仿佛一直站在那里,他笑着向月下未来伸出手,“未来,来啊。” 月下未来后退一步。 胜生勇利安静地看着他。 月下未来张了张嘴。 有声音涌到嘴边。 没有声音。 他逃走了。 膝盖突然感觉用不上力气,他狼狈地、仓皇地、连滚带爬地从那片纯白的冰原逃走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要逃,他根本什么都没有想,大脑一片空白,无法思考,过量的感情冲击着他的理智,仿佛有警告的嗡鸣声从耳朵里响起来。 ——他明明早就放弃了滑冰。 ——他放弃了。 眼前的景象变的模糊了起来,冲出冰上城堡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月下未来还没想明白为什么天这么快就黑下来,在路灯下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黑色的制服,银色的头发,脸上挂着两片圆圆的黑色墨镜,那双宝石般璀璨的蓝眼睛从墨镜后面露出来一点,正在看着他。 是五条悟。 月下未来愣住了。 悟? 五条悟……为什么在这里? 看上去只有17岁的五条悟表情有点疑惑,他走过来拉着月下未来的手:“未来,你在做什么呢?” “唉?” “唉什么?”五条悟眨了眨眼,他看上去有点不高兴,又有点害羞,“不是你让我在这里等你的吗?约会……” 月下未来懵了一下。 啊对…… 他想起来了。 他告白成功了…… 他是、他没有……他、他跟五条悟说好了今天要在哪里、在这里……是在这里吗……约会? 他在哪里认识这个人的来着? 走廊,啊对,走廊里,这个人带着风迎面走来,那双仿佛冰川晨星一般的眼睛闯入了他的视线…… 月下未来回握了五条悟的手。 少年的手勾勾缠缠地牵在一起,五条悟微微脸红了,那双美丽的眼睛在路灯下像晨曦中的碎钻一般闪耀着明亮的光芒,他轻易就变得开心了起来,他凑过来想索要一个亲吻。 月下未来微微低头,让那个吻落在了脸颊上。 视线再次模糊了起来,有水滴落在两人相缠的手指上。 五条悟还没来得及不高兴,像是被吓到的猫咪那样睁大了眼睛:“你、你怎么哭了?”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吗?谁惹你不高兴了吗?告诉我我去揍……” 五条悟被按在嘴唇上的手指打断了声音。 月下未来看着他,两人视线相对,又有泪水滚出眼眶,他不去管它,他看着恋人尚且稚嫩的面容—— 他想起来了一切—— 呼出一口白色的寒气,看它在空气中慢慢消失,有些面对本人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说出口的话、突然有了想要倾诉的欲望。 月下未来慢慢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有时候也会想,要是当初告诉你就好了。” “告诉你我喜欢你。” “不知道你会回答我什么。” “要是……要是早点认识你就好了……”月下未来笑着说,眼泪顺着眼眶滚下来,“……要是我再有勇气一点就好了……” “失败了就再告白一次,两次不行就三次,死缠烂打,总有一天你会回头看看我的吧。 ” “那我们就又多了十年的时间。”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手中多了一把短刀。 月下未来毫不留情地把它按向自己的胸口,短刀没有穿透他的身体,而是在距离身体还有一寸的时候停下了。 再一眨眼,五条悟和令人怀念的风景都消失了。 是幻境啊。 一切都是幻境。 这里没有胜生勇利,也没有五条悟。他当年既没能站在梦想中的赛场上,也没能鼓起勇气跟前辈告白。 到头来——什么都没能做到。 这里无声无光,也没有氧气,他悬浮在不知名的粘稠液体中,四面漆黑,只有他胸口的位置,有一条白色的鱼在微微发光。 是夭。 明明进来的时候是黑色的夭,但核心却是白色的。 它仿佛想要钻进月下未来的身体里一般悬浮在他胸前。 有残余的泪水落在刀柄上,短刀穿透了夭的身体,触碰到了它的死点。 咒灵就像一只真正的鱼那样甩动着尾巴想要挣扎着逃走,月下未来面无表情地抬起另一只手按住刀柄,用力—— 皮肤微微感受到刀尖的刺痛,刀刃彻底贯穿了白夭的死点。 那条白色的、和系统内图片几乎一模一样的大鱼不动了,它开始发光,光芒仿佛刺破了周围的黑暗,最终它化作了一片片白光消失,周围粘稠的黑暗也在消散,月下未来突然明白了那其实不是液体,而是被压缩成液体的咒力。 只是他被消除的咒力还没能回到身体里,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罢了。 在意识到的这一瞬间,月下未来感觉身下一空。 咒胎消失了,氧气重新回到了空气里。但漫天黑色的幼鱼依旧存在,要不了多久就能凝聚出第二个咒胎吧。 ——剩下的就交给你了,悟。 与此同时,月下未来突然意识到系统直播的画面终端也回到了他的身…上…… 等等?! 月下未来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思维终于跟现实接轨,他想起来五条悟是不是还在看直播?! 来不及抹掉脸上的泪水,短刀瞬间被他收回到系统空间,但他不确定五条悟有没有看到刚刚那一幕—— 希望没看到! 胸前的外套被刀刃划出一道口子,月下未来试图掩饰一下—— 骤然加速的失重感让他想起来这是20千米之上的高空。 “——!” 梅林还在吗?啊已经消失了,那说明中原中也平安回到地面上了吧。 月下未来倒是不太担心自己,大不了就是快落地的时候拿道具雨伞缓冲一下,只要缓冲一下应该就摔不死……应该吧,就是雨伞可能会坏掉,毕竟这个恐怖的重力加速度摆在这里,希望地面上有会飞的异能力者或咒术师能来接应一下。 系统应该已经把夭成功祓除的信号给出去了,总之先切直播…… 还没来得及动手,月下未来就觉得有什么突然出现在自己旁边。? 在视线移动过去之前,管鞭已经在身后探出,月下未来和来人双目相对,对方看似友好地将手伸到脑袋旁边示意自己无害。 那是一位比起战斗者更像是影视明星一样闪亮的人,俊美的容貌中有一种特殊的忧郁色彩,他自我介绍说:“无名小卒罢了,你不用知道我是谁,我只是受人之托带你下去而已。” 月下未来:“?” “中原中也是我弟弟。”来人叹息道,“人总是难以拒绝来自亲友的请求,更别说我还做错了事。” 系统在旁边用小窗弹出了这个人的资料。 月下未来想了想,点了点头。 直播画面最后就是月下未来把手递给了保尔·魏尔伦。 然后切换成了五条悟面无表情的脸。 他好像意识到了镜头切换,垂眸看了眼镜头,冰蓝色的眸子仿佛蕴含着极地寒夜中的风暴,镜头背后刚刚还在为月下未来成功祓除咒灵而欢呼的人们顿时觉得背后一凉。 夏油杰不动声色地指挥着身下的咒灵又往后退了一点。 哇,好生气的样子—— 感觉会被找茬。 “杰。”五条悟喊他,“我现在很生气。” 所以? “但我又不能对未来发脾气。”他居然说的很认真,“要不你替他跟我打一场吧。” 夏油杰:“?” 第100章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双生咒灵的其中之一被暂时消灭了,五条悟他们头顶上原本就沉暗的天色更加阴森了起来,夭好像暴动了一般,有无形的力量涌动了起来,原本还是零散升腾的幼鱼像是星群一般从周围的城市升起,乳白色的小鱼开始无所顾忌地从他们身旁掠过。 夏油杰环视一圈——人间仿佛真的变成了群星的一部分。 五条悟站在他身前,柔软的白发随着烈风飘荡,偶尔从缝隙里露出一抹银饰的反光,那是他为了和恋人约会而戴上的华美装饰,现在却像是野兽露出的犬牙一角。 他身形笔直,双手插在口袋里,白色的风衣在暴风中猎猎作响,他仿佛是一柄锋利的剑,又仿佛是一尊沉默的碑。 面向全球的直播已经开始了,但现在五条悟还没开始战斗的意思,系统体贴地去拍远处的风暴,留给他们谈话的空间。 夏油杰不知道五条悟还在等什么,那双特殊的眼睛沉默地注视着远处的咒灵,白色的漩涡在天空上愈发醒目,天气一下子暗了下来,水天相接,倒卷的海洋在夭周围组成了新的风暴之墙,有低沉的心跳搏动声隐隐传来,他竟然感受到了一个咒灵的忌惮。 ——对五条悟的忌惮。 “杰,你觉得未来怎么样?”五条悟在狂风中的声音依然清晰,他根本用不着别人回答,自说自话得出了答案,“很强,对吧。” “虽然他自己可能不太认同这件事,这也是个坏毛病,未来那家伙一直都过于低估自己呢。”他用亲昵的用词和冷淡的语气抱怨着,“固执,可爱,自我评价偏差过多,总是过分看轻自己……明明五条悟都说他很强啦。” “受伤了也不会抱怨。” 他顿了一下。 “虽然不会抱怨在社会常识来说是件好事,但作为恋人,总是希望他对我撒娇的。” “不会珍惜自己这件事也是……竟然毫不犹豫地就把刀对准自己的心脏。”五条悟看不出感情的笑了下,“太过分了。” 夏油杰注意到他绷紧的下颌,虽然在这个角度看不到五条悟的脸,但可以想象那一定是一副如冰雪般冷冽的面容。 这个人真正生气的时候,一向是没什么表情。 夏油杰知道,五条悟这些话其实也不是在对他说的,听着就好了,于是他难得体贴的什么也没说。看五条悟又沉默了一会儿,看他重新收拾好心情。 咒术师一向擅长这个。 “抱歉,让你听我说这个。”五条悟好像稍微恢复了正常,“但我总不能对未来发脾气。” “你竟然有这种自觉吗?”夏油杰随意的应答,“会吓到人。” “因为未来喜欢我啊。”五条悟理所应当地说。 夏油杰:? “我对他生气的话,他又要躲起来怎么办?觉得我不喜欢他了怎么办……”五条悟无奈又认真的在烦恼着,他长长地叹了口气,用几乎听不清的声音喃喃,“但他的坏毛病…也得想个办法才行……” 夏油杰已经不想听下去了。 好了,可以了,知道有人很爱你了,所以呢?能不能说点正事。 “重启时间这件事你怎么看?”他问,“不阻止他吗?” 五条悟看了他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远处的咒灵好像已经等不下去了,夭只有本能,没有理智,可能刚刚五条悟的咒力波动已经抵达了一个临界值,本能让夭知道远处有可怕的东西。 而它的半身已经被消灭,本能让它明白这个世界对它来说是危险的。于是在这种本能恐惧累积到一定程度之后,就算是只有咒胎,它也选择率先发动了攻击。 铺天盖地的白色幼鱼调转了方向,像是一簇箭、又像是一群零落的雨,它们在短时间内加速到一个很恐怖的速度,一群群地向五条悟的方向扑了过来。 苍蓝的眼睛无感情地倒映着这一幕,五条悟看了那边一眼,然后随意地从口袋里抽出右手,漫不经心地隔着遥遥空气向前一点。 “轰——!” 一道仿佛利刃一般的蓝光在他指尖一闪而过,视网膜上映出一道雪亮的影子,剧烈的爆炸从前方轰然爆开,海浪中出现了一道深深的沟渠,时间仿佛都停顿了一秒。 一秒过后,时间再次流动起来,海水倒灌,仿佛整个海洋都在为五条悟而激荡不休。 ——仿佛白色蜂群一般漫山遍野的幼鱼消失了。 夏油杰眯了下眼睛。 五条悟又变强了。 而那个人丝毫没有关注战果的意思,他不太在意的侧头问夏油杰:“你很在意吗?未来打算重启时间的事。” 夏油杰反问:“你不在意?” 五条悟想了想,叹了口气。 怎么可能不在意。 他知道夏油杰想问什么,首先肯定了这个可能:“如果是未来的话,加上那个没用的系统,说不定真的能实现这种可怕的理想。” “但你觉得这是好事吗?”他说,“重启时间,回到一切发生之前,付出不知道会是什么的可怕代价……抛下我,一个人去阻止这一切悲剧……” 他像是质问自己,也像是在质问不在场的某个人:“你觉得这是好事吗?” 夏油杰不太在意的说,“是好事吧。如果是我,可能也是愿意的。” 五条悟好像无声骂了句脏话。 “那你觉得五条悟成为这个世界上的唯一救世主就是好事了吗?”夏油杰很讲道理的说:“也不对吧。” 五条悟好像小孩子一样皱起了脸。 他小声咕哝了什么,夏油杰没听清。 他托着下巴问五条悟,“所以呢?你打算阻止他吗?还是支持他?” “我不知道。”五条悟不太高兴,但也没有那么不高兴的说,“但未来肯定不会听我的。” 语气有点失落,但表情看上去竟然还有点自豪,那双眼睛闪闪发光的。 夏油杰笑了下。 “哟,五条大人也有命令不动的人啊。”他说,“月下那家伙不是很喜欢你吗,撒娇试试呢?” “未来很固执啊。”五条悟用甜蜜的语气抱怨。 “那你要怎样?”夏油杰笑眯眯的,“杀了他?” 原本还算轻松的空气顿时凝结成冰。 “毕竟现在还不知道他打算重启世界的方法嘛。”夏油杰甚至还在笑,“万一他和我一样、为了一个不知道前途的可能性打算颠覆世界呢?你怎么办?” “……” “我不是在抱怨哦,但假如月下真成了个不容于世的危险分子,仔细想想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吧,面对想要颠覆世界的恶人,救世主五条大人应该会做出‘正确’的判断吧?” “……闭嘴。” 夏油杰:“不可能有那样简单的按钮啊,按下去时间就倒流了,不可能吧?” “现在还不能确定未来的打算——” “现在想想,我其实不应该把这件事告诉你才对,月下未来也是这么想的吧,毕竟如果非要我选的话,比起救世主大人,我选择支持月下未来。” 五条悟嘴唇抿成薄薄的一条线。 “这个世界到底有哪里值得留恋的?”夏油杰的语气柔软了下来,“悟,我没怪过你,就算再一次被你杀死,我也不会怪你。” “相信月下未来也是一样。” 数不清的白色幼鱼从他们身边掠过,烈风中夏油杰看不清五条悟的表情。那个人没回头,也没再说话,只有无形的咒力在看不见的世界中升腾起新的风暴。 远处的咒灵好像也感受到了威胁,雪白的漩涡中好像有什么在挣扎着睁开了眼睛。 在这个温柔的蓝色星球上,电视机、手机、电脑、城市中心广场的大屏幕、在黑暗的卧室中被求生者握在手中的小小的光亮——从一片地区开始、到一个城市、到一片大陆,最后变成全体人类。 只要是有人的地方,一块块电子屏幕无声的亮起了同一个画面。 白发男人颀长的身影在屏幕中央亮起。 悠长的鸣叫声响彻天地。 所有听到声音的人都理解了声音中的含义: 它要提前降生—— 直播镜头一分为二,一边对准了仿佛末日降临般的咒灵咒胎,一边对准了风暴中心的五条悟。 他在那巨大的怪物面前是那么渺小—— 虽然只是在屏幕中,但这依旧是很多人第一次见到这个传说中的最强咒术师。 “这是什么?!”“他是谁?”“好可怕!”“怪物!”“这不可能!”“人类怎么能对付那种、那种怪物?!” 此时无论是点进哪个网页和聊天室都能看到这场直播,最顶级的黑客也不能把他的身影从自己的电脑中挪开,在这一瞬间,全球80%以上的目光都被迫凝固在了五条悟的身上,对这场战斗和这个男人的质疑声仿佛瀑布一般在网络中刷屏,很快,所有人都知道了他将要面对的东西——人类对咒灵的恐惧孕育出的怪物。 全体人类自身营造出的罪孽,最终却要由一个人来承担。 现代科技在这种天灾一样的怪物中派不上一点用场,一旦五条悟在此后退,说不定人类文明就要倒退回一百年前,甚至更糟——人类文明就此毁灭也不是没有可能。 人们的心绪或主动或被迫地牵连在了这个名叫五条悟的男人身上,无数人此时在屏幕后面屏住了呼吸。 月下未来坐在坂口安吾的身边,在他身后是禅院惠、熊猫、家入硝子、禅院真希和虎杖悠仁——在确定夏油杰离开后虎杖悠仁才被允许到场。中原中也和魏尔伦也在,甚至连条野采菊和末广铁肠都不知道从哪儿凑了过来,窗外大批的军警就此待命。一旦五条悟那边结束或失败,如果这边的夭再次复生,在这里的人都会再一次义无反顾地顶上去。 “你觉得他能赢吗?”不知道谁这样轻声询问。 “当然。”月下未来专注地凝视着屏幕中央的男人,“他当然能赢。” “他们是最强的。” 100-110 第101章 很早之前,五条悟问未来:你在渴求什么? 未来笑着说:“不告诉你。” 他问未来:“你在难过什么?” 未来说:“我没有在难过。” 骗子。 你想要重启时间吗? 那一切的疑问就都有了答案。 / 五条悟站在冰冷的寒风中、站在巨大的怪物前,海水铺天盖地的倾倒过来,名为夭的野兽嘶鸣响彻天地,蓝色和红色的光照亮了整片天空,五条悟信手拉开红色的赫,让它像一支标枪一般刺破厚重的云层。 难以形容的哀鸣声从那乌云深处传来,可以消除咒术的蓝色光圈一层层地向外扩散,五条悟随意地向前跨出一步,下一秒从两公里外再次显出身形。 幼鱼不能给他造成困扰,消除咒力的蓝色光环碰不到他,夭爆发的远程攻击甚至不能突破五条悟的无下限防护,它可以肆无忌惮地吞噬掉整个城市,无论是咒术师还是超越者都拿它无能为力,人类千百年来的科技结晶在它面前不堪一击。 这样的怪物,却没办法给五条悟造成一丝一毫的困扰。 它在这个男人面前就像是假的一样,它终于也体会到了无能为力的感觉,再怎么愤怒也碰不到对方分毫,再怎么张牙舞爪也不过是虚有其表。 海面掀起波涛,海水组成的水幕已经涨到了上百米高,五条悟遥遥站在天空之上,苍蓝色的眼睛冷漠无情地注视着一切。 虽然知道他在看咒灵,但依旧有不少人在屏幕面前捂住了心脏。 以前有人说过,五条悟最强的时候,是他独自一人的时候。 这件事——是真的! 力量的光芒在他手中绽放,白发在风中舞动,苍蓝的六眼公平而无情的倒映着一切,他犹如神明一般在这残酷的天灾中闲庭信步。 在这一刻,不论是透过何种渠道看到这一幕的人,全都为了这个男人而打从心底里感到战栗。 他们狂热地叫喊着五条悟的名字,虔诚地凝视着他的面容,如果信仰有名,在此刻,此时,他就是现世的唯一神。 在这场与咒灵的战争中,人类节节败退。 科技无用,智谋无用,人类数千年来赖以生存的一切都失去了用处,数亿民众毫无抵抗地陷入沉睡,无数家庭濒临破碎,无论是国家还是和平都仿佛浮在海平面上的碎冰一般摇摇欲坠。 所有人都知道,再这样下去的话——再这样下去的话! 人类文明已经处在崩溃边缘。 这个世界已经看到了尽头。 此时人类太期待得到一个胜利了,太期待得到一个希望了—— 无论是谁都好,如果能在此时用自身切实的证明“咒灵是可以被打败的”、“夭并非不可战胜”,都不必真正打败它,那全人类都会无条件的将他捧上神座。 最珍贵的不过是希望。 现在可以说是全世界的期待都压在名为“五条悟”的个体身上。 最可怕的是,他看上去办得到——他能赢! 他甚至仍旧是游刃有余的。 / 看着这个男人平等的倒映着一切的双眸,人们开始好奇他此时在想些什么? 不过最好还是不要被知道的好。 虽然五条悟本身可能不是那么在意。 但在拯救世界的时候依旧满脑子恋爱对象这件事,最好还是别被知道的好。 是的,不管别人在说什么,在想什么,哪怕是全世界70亿人都在用渴望的目光注视着他,这个人此时,却依旧是满脑子的“月下未来”。 这不合理不是吗? 面对这种强敌,他应该全神贯注、全力以赴才是吧。 但他是五条悟,于是一切就都合理了。 夭是很麻烦,但对于这个人来说,到底也只是个没脑子的咒灵罢了,只要按部就班的削弱它,然后让夏油杰吸收掉就好了。很多年前他就很熟悉这套流程了,这次只是更大一点,咒灵更凶一点,弄不好可能会让除五条悟以外的所有人一起玩完而已。 是的,不包括五条悟。 所以对五条悟来说,更伤脑筋的、可能还是他可爱的恋人。 他其实知道月下未来为什么会对自身的伤痛如此冷漠。 他知道,他当然知道。 虽然知道,但那是他无法理解、也从没去试图理解的领域。 ——凡人的领域。 咒术师很残酷的一点就是——80%的能力都是由天赋决定的。 咒术师的等级和咒灵对应,二级咒术师只有在必定能祓除二级咒灵的时候、才能被称为二级咒术师,特级也是这样,四级也是这样。 那三级咒术师遇到二级咒灵该怎么办?二级咒术师遇到一级咒灵的时候该怎么办?一级咒术师、甚至是四级咒术师,遇到特级的话又该怎么办? 不愿意逃走的话,那就只有拼上性命去赌一个可能——这一个选项了。 而从月下未来复活以来,他面对的全都是这种必须要拼上性命的对手。 不拼命的话就无法达成目的,不努力的话就无法得到成果,不敢压上自己所有筹码的话,不仅无法拯救他人,可能连自己都要死去。 未来他啊,只是没办法了吧。 / “——!” 纯白的幼鱼仿佛风暴一样投入倒悬在天空的漩涡中。 又是一声悠长的鸣叫,比鲸鱼的歌声更清悦,比幼鸟的啼鸣更悲伤,大地都好像在为此震动,所有人都仿佛在天空中、在大地里听到一种心跳——仿佛有什么古老的巨物要诞生到在这个世界上。 它在渴望诞生。 它渴望出现。 天空中的漩涡大概有几公里那么长。 铅灰色的云层中、柔柔地探出一缕白光。 就像是小姑娘裙边落下的丝线、柳树上垂下一条新生的枝条。 然后是第二条、第三条、密密麻麻的白光刺破云层,割开漩涡,在最中心的位置有什么在孕育着、在挣扎着—— 就算时间不足也好,就算是能量不够也好—— 它想要提前诞生! “这可不行。”五条悟说。 五条悟无所谓它是不是诞生,可能诞生之后对夏油杰来说还更方便吸收一点。 但。 未来说,你不能诞生。 他冷漠的想:那你就不要诞生了。 修长的五指合并又张开,掌心中仿佛蕴藏着浅色的闪电,这是五条悟这段时间开发出的新用法,他学会了怎样更精细的使用咒力,怎样更精确的控制力量—— 苍蓝的六眼为这股亟待爆发的能量指引了方向! 从他手中仿佛释放了闪电的牢笼。 长达千米的咒灵咒胎被整个笼罩进去,细细的能量波以咒胎为中心发生了多重的切割和爆发—— 乌云被切碎,整片海洋都被照亮,就算是系统镜头在这种程度的爆炸中也只剩下一片空白。 令人毛骨悚然的哀鸣声从咒胎中心爆发! 着声音极具穿透力,连这种恐怖的爆炸都没能完全掩盖,这是一种会让人从内心深处感到悲哀的鸣叫,叫声本身就带着力量,连屏幕前的人们都忍不住被本能控制流下了眼泪。 五条悟完全不为所动。 他看着那边,那双特别的眼睛像是晴朗的天空,像是永恒的星辰,没人知道五条悟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就像人类无法理解鸟儿的视野一样,五条悟也是特别的。 他隔着遥远的距离注视着那只巨大的咒灵,像是丝毫不受狂风、大雨、爆炸、和巨大海浪的影响。 这个世界在他眼中是不同的。 就像别人看他,大概也没人会觉得五条悟和自己是同一个物种。 他们就像麻雀和凤凰的区别那么大,大体从生命的本质上就不一样。 现在他和人们之间隔着镜头,他又站在大义上,人们体会不到他的危险,于是大家反而能安心体会到这个人带来的力量与美。 五条悟毫无疑问是好看的,但不仅仅是面容,纯粹的力量也会带来美,这是纯粹的暴力美学。在这个时代,在这个时间,在这个几乎所有人都对咒灵恐惧至极的情况下——他却是作为英雄站了出来。 于是这种美也就可以被人欣赏了。 在某种慕强心态的加持下,五条悟对战咒灵的画面简直是把这种璀璨的美丽发挥到了极致。 巨大的咒灵,渺小的人。 理应强大的咒灵,和理应弱小的人。 在那双举世无双的眼睛中—— 大与小,强与弱,此时似乎一切都颠倒了过来。 / 乌云和咒胎一起,被狂暴的力量撕碎了。 连一片比手掌大的碎片都没留下,就这么一起,被切碎了。 夏油杰已经准备就位。 在爆炸带来的强光消散之前,夏油杰已经操控咒灵带着他冲了进去。 在咒灵咒胎的最中心,五条悟精准地给他留下了桌面大小的一小片咒胎。和月下未来杀死的黑色咒胎相对应的,白色咒胎中间位置,在高度液化的咒力结晶中间,是只有两只手那么大的黑色游鱼模样的咒灵核心。 它似乎有着产生幻觉的能力,但已经被五条悟削弱到这种程度了,也就不算什么了—— ——?! 这是什么?! 咒灵操术是一种——将咒灵凝缩成黑色咒灵玉吞下、从体内吸收为己用的术式。 夏油杰进一步削弱了夭,然后伸手放出自己的力量。 原本应该在他手中被凝缩收服的咒灵,却在被他抓在手中的一瞬间产生了突变—— 夏油杰只觉得眼前骤然一黑,他感觉自己抓住的不是咒灵,而是抓住了什么生命的源头,从他手中仿佛延展出无数条细细的黑色丝线,每一条线的尽头都是一个人内心深处最黑暗的诅咒。 “好可怕啊。”“救命——”“怪物!”“不要过来!”“咒灵去死啊。”“咒灵去死啊!”“咒术师一起去死才好啊——!” 最纯粹的诅咒顺着线的另一头滑了过来。 这是以前从没有过的情况。 虽然咒灵玉的味道很恶心,每次吞下这东西都会让他难受压抑一段时间,但夏油杰还从没这么清晰的意识到——咒灵玉到底代表了什么。 ——咒灵操术到底代表了什么。 可能是他停顿的时间太长,恍惚中隐约听见了五条悟的声音:“没事吧?” “没事。”夏油杰咬牙,五指用力。 就仿佛是想要拉着一条钢索把轮船拉上岸一般,就仿佛是在和命运对抗一般—— 如果夭的命运就是吞吃全人类的话—— 如果它出生的使命就是将一切归零的话—— 作为人类对咒灵的恐惧中诞生的存在,这只咒灵几乎链接了全人类的恐惧,而夏油杰竟然要收服这样的存在—— 他突然明白月下未来为什么一定要复活他了。 低估了事态严重性的,可能是他和五条悟也说不定。 秽土转生那种假货是不行的。 如果不是他真正的身体,如果不是复活后他恢复到了全盛状态—— 体内的咒力疯狂涌向他的手心,夏油杰感觉嘴里迸溅出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儿,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裸身走进了北极风暴般无力,他竟然试图以人类之身对抗命运——! 不好! 要抓不住了! “共鸣!” 被赠予的卡牌绽放了光芒,夏油杰感觉好像是一个用力过猛的踉跄,刚刚与他对抗的巨力突然消失了,所有附着在外面的杂质都消失了,他好像被一股不属于他的力量引领着,黑暗中他精准地抓住了那团力量、夭的本质。 “——!” 他吞下了那团力量。 他解放了那团力量。 看不见的丝线被解放了,被隐藏在另一个维度的人类精神被解放了。 天空中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白色光点,它们聚集成了一片真正的星河,在夏油杰吞吃掉那枚特殊的咒灵玉后,它们好像终于收到了解放的信号。 一颗、两颗、无数颗微弱的星星从天空中坠落。 跨越了无数的距离和时间,它们终于能回家了。 此时还有不少幼鱼在天空中徘徊,依旧有白色的光点在它们腹部闪烁。 这东西好像不能自主消失。 五条悟抬头看了看,打了个响指。 苍蓝的光芒在他指尖一闪而逝,幼鱼纷纷被击落。 厚重的乌云被去而不减的力量彻底击碎,阳光终于落在了这片饱受疮痍的大地上。 / 屏幕前的男人呆呆地长大了嘴巴。 “噢噢噢噢——!” 平日稳重的主妇搂着醒来的丈夫疯了一样尖叫起来。 年轻的母亲从厨房地面爬起来,抱紧了哭着扑过来的男孩。 黑子哲也迷迷糊糊地抬起头,和刚醒来的母亲面面相觑。 “胜利、胜利了!!!” “五条悟赢了!!!” “人类胜利了!!!” 欢呼声从一个城市响彻到另一个城市,最终汇聚成同一个名字,同一个声音—— “五条悟!五条悟!五条悟!五条悟!” 聚集在控制台的人们控制不住地相互拥抱,坂口安吾抽了张纸巾捂住了脸,五条悟的学生们搂成一团,家入硝子被挤在了最中间。 楼下的军警相互扔起了帽子,这时候也没人会怪他们擅离职守了。 中原中也笑着拍了拍月下未来的肩,压低帽檐走了出去,港.黑的人和军警混在一起毕竟还是不太合适。 魏尔伦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月下未来坐在屏幕前面,注视着屏幕中那个帅气又强大的白发背影,安静地笑了笑。 系统:【你不高兴吗?未来。】 【怎么会这么问。】月下未来在心里说,【我当然高兴。】 夭被消灭了。 人类与咒灵的战争胜利了。 任务完成。 ……五条悟终于不是一个人了。 他当然很高兴。 第102章 全球电子信号逐渐恢复正常,特殊直播间被关闭,但关于夭和五条悟的讨论仍旧沸沸扬扬。 “据悉,笼罩全球的大灾难已经于今日起正式结束,人类的英雄今日……” “是五条悟!” “五条悟!” 民众的欢呼声从透过音箱小小的传来,有一种让人听不真切的虚幻感。 戴着白色棉帽的黑发男人悠闲地坐在转椅上,欣赏着监视器屏幕中的人。 ——五条悟。 当然是五条悟。 他像是一只白色的大鸟一般降临在这个海滨城市,白色的风衣衣摆在风中鼓起,俊美的面容被墨镜遮掉了一部分,但这反而增加了他的神秘。美国政府迅速派人将临近战场的海边包围起来,还醒着的大人物们排队来跟人类的救世主握手,苏醒过来的人们被一排排警察挡在百米之外,却仍旧兴致不减地用蹩脚的日语呼喊着那个人的名字。 ——五条悟。 费奥多尔哼着歌站起来。 在桌子上放着两样东西,一是一本红色封皮的书,第二是一个薄薄的文件袋。 费奥多尔拿起那本名为《完全自杀手册》的书。 这是他从羂索那边拿到的战利品……这样说有点不太确切。 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羂索的居所中,恐怕是被什么——比如『书』——操纵着走到了这里,看到桌子上红皮书的一瞬间他就明白了这一切。 说起来真是好险呢。 羂索出乎意料的心急,他想要利用书一举封印五条悟、杀死夏油杰和禅院惠、哦还有杀死费奥尔多,他成功了,因为那页书是真货,他又失败了,因为这其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漏洞——月下未来。 如果写在『书』上的内容可以称得上是无可抵抗的命运,那月下未来就是打破了命运的那枚齿轮。 月下未来竟然没有死。 他怎么能没有死。 这真是个绝妙的小花招,他假死在羂索面前,就此躲进了视线的死角,然后赶在命运生效前杀死了羂索,那基于“羂索”而书写的一切命运就此失效。 也阴差阳错拯救了费奥多尔,并且将他送到了这本书的面前。 这可真是……这可真是……能让人笑出声的绝妙发展。 费奥尔多投入羂索麾下的目的就是这本——可以将写下的文字化作现实的特殊异能道具的『书』,他有、他们有必须要利用它完成的事。 只是还有一个问题。 这本《完全自杀手册》,只有第一页是真的。 它不是『书』。 ——只有羂索使用过一半的那张纸是真正的『书』。 说着有点绕口,意思很简单:有人从真正的『书』上面撕下一页纸,以这张纸为中心制作了这本《完全自杀手册》,用书页的特殊力量做伪装,隐藏起真正的『书』,以用来迷惑它的抢夺者。 很简单的计策,但很有效。 就算有人出于谨慎的目的而想做实验,面对这种珍贵的异能道具,也没有从中间页开始乱涂乱画的道理。 羂索也就是死的早,不然知道辛辛苦苦拿到的珍贵道具只是个幌子,估计会被气死吧。 “就算死了,也是个难缠的对手呢。” 费奥多尔带着愉快的笑容将那本已经没用的红皮书扔进了垃圾桶,于是桌面上就只剩下了那枚薄薄的文件袋,和里面还有一面空白的纯白纸张。 费奥尔多生气吗? 不,他不生气。 这算是意外之喜。 毕竟他想要的、最重要的线索已经找到了: 『书』曾经的持有者是港口黑手党的上一任首领——太宰治。 于是剩下的阻碍就只有—— “五条悟?”果戈里回头看向自己的朋友,“为什么是五条悟?不应该是港口黑手党吗?” “嗯,是这样呢。”费奥多尔说,“但太宰治死了,港口黑手党不足为惧。” 果戈里歪歪头。 “神威是这么说的哦。”费奥多尔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反正现在夭被消灭了不是吗?五条悟没用了。” “他没做错什么,但他太强了。” 费奥多尔说:“太强,又不可能像那些蠢货一样被我们操控,也不可能被我们拉拢,于是对我们的计划而言,他已经变成了难以忽视的阻碍。” “那他还真是倒霉。”果戈里笑嘻嘻地评价,“所以呢?要怎么打倒他,五条悟现在可是全人类的英雄——又那么强,就算是神威也打不过他吧。” 费奥多尔意味深长地笑笑,深红的眼眸中是一种充满期待的兴致勃勃,他用近乎恶质的温柔表情说:“所以才有打倒的价值啊。” / 2020年2月13日,下午15:01。 与某位咒术师的通讯记录: 「五条悟」:[猫猫探头.jpg] 「五条悟」:我终于摆脱那些人了!正在回去的路上。 「未来」:前辈辛苦了。 「五条悟」:有什么要我帮忙带的吗?毕竟难得来一趟美国。 「未来」:没有。 「五条悟」:[远远和自由女神像的合照.jpg] 「未来」:点赞。 「五条悟」:真的没有什么想要的吗?[猫猫翻滚.jpg] 「未来」:前辈是坐飞机回来吗? 「五条悟」:希望我快点回来?[猫猫贴贴.jpg] 「未来」:不,飞机就可以了,前辈很累了吧,可以在飞机上休息会儿。 「未来」:前辈大概几点到机场?我等下去机场等你。 「五条悟」:凌晨之后吧,要到第二天了,未来可以先回家等我,洗个澡、睡一觉什么的,先休息下。[地址.jpg]。 「未来」:我知道了。 / 东京国际机场,下午15:07。 月下未来收起手机,转头对坂口安吾道:“五条前辈说大概在今天凌晨之后到。” 坂口安吾从电脑屏幕上抬起头:? 五条悟不是没上飞机吗?就一分钟前。 虽然他按照常规配置是安排了飞机没错……不然大家也不能在这里等了。 然后刚刚还跟他确认了月下未来的位置。 这两个人在搞什么? 但并不想参与。 确认五条悟会在这里出现就可以了。 坂口安吾一边想着这些,一边随口说:“啊,好,我知道了……” “倒是您,刚解决了那个大家伙。”坂口安吾真心道,“您确定不需要休息吗?” 月下未来摇摇头。 此时距离五条悟收拾掉夭已经有一个小时左右,机场这样的建筑也在慢慢恢复功能,虽然除五条悟那架飞机之外、暂时仍旧没有飞机被允许起飞,但已经有工作人员在陆陆续续的到岗。 但这并不是说机场很冷清的意思。 坂口安吾敲下最后一个回车键,抬头环视了一圈,视线余光扫到很多熟悉的人,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 坂口安吾来迎接五条悟算是职责所在的话…… 除此以外,有很多、很多的人都想见到五条悟。 因为也没有普通乘客,这里面又有很多大人物汇聚一堂,所以大家干脆一起等在了候机厅。 月下未来和坂口安吾坐在最后的位置,右边是一面巨大的落地窗,在这里能清晰的看到飞机跑道。 跑道上能远远看到那些停驻等候的巨大金属造物。 事情结束之后,其实虎杖悠仁他们这些五条悟的学生也想来迎接五条悟,但考虑到最近大事一件接着一件,这些咒术师们已经是筋疲力竭了,而五条悟会很忙——事情结束后他可能会比大战之前还要忙。要见面也不急于一时,就暂时劝他们去休息了。 只除了一个人。 ——月下未来。 坂口安吾在视线余光中扫了一眼坐在旁边的青年男性。 月下未来坐在他右手边的位置,更靠近落地窗一点,战斗后他换了一件米白色的长外套,黑色长发搭在肩上,从坐下之后,他就开始长久的注视着窗外,注视着空无一人的机场跑道,不知道是在发呆还是在思考。 坂口安吾又想叹气了。 完全猜不透这个男人在想什么啊。 不,这并不是说他对月下未来这个人有什么意见,从本心来说他还是很尊敬这个男人的。 虽然看着不声不响,但月下未来这个人的实绩非常恐怖,一个人就为世界和平做出了卓越贡献。 他知道自己有些同事、甚至说比起五条悟来说会更害怕月下未来。 但就是说…… 很难沟通啊。 不,不是说月下未来是会对谁找麻烦的类型。 这个人很奇特。 不说话的时候,月下未来整个人的存在感都很低。性格说不好是温和还是冷漠,从没见他提出要求。对物质享受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据坂口安吾所知,这个人至今为止甚至都没有一处固定住所,更别说是房产金钱之类的俗世需求——他有同事就是觉得这点很可怕。 很少愿意彰显性格,但也完全不听人说话。 是的,问题就出在这里了。 除了对五条悟,月下未来这个人完全不听人说话,更别说听人指挥了。 原本五条悟的确是预定第二天回来,但就算劝他先回去休息(他们开车送)也完全不听。 多说两句就一副打算一个人先溜的表情。 不行,绝对不行。 五条悟可是下了死命令一定要看住月下未来的。 坂口安吾还不太想看到五条悟的怒火,也不想一连几个月都被嘲讽没用,所以绝对不能放月下未来一个人不知道跑到哪里去。 想着这些,他没忍住又叹了口气,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看了看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坂口安吾一边认命地远程处理着工作,一边安静的等待着某人的到来。 / 17:41。 “介意咖啡吗?” 坂口安吾接过助手递过来的两杯咖啡,把其中一杯给月下未来。 “谢谢……” 月下未来刚要接,就听大厅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响亮的嘈杂。 很多人站了起来,他们向门口涌去,月下未来和坂口安吾坐在最后,在这个角度几乎看不见前面的景象,但他们很快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有人克制不住地喊着:“五条悟”“是五条悟!”“五条悟回来了!” “这么快?!” 助手小姐也听见了,诧异地向前张望。 是啊,这么快,距离夭被解决也就不到四个小时。 只有用瞬移以最快的速度赶来才能这么快。 更别说飞机了,没人想到他回来的原因不就是没看到飞机降落吗? 而这么快赶来的原因…… 坂口安吾把递出去的杯子放在椅子扶手的杯架上,安然喝了口咖啡。他看着高大的白发男人一边不耐烦地拨开人群一边笔直地向这边走过来。 无论是官员还是名人,甚至是以前咒术高层都要谨慎对待的大人物,都被一视同仁地无视了过去。那双像星辰般璀璨的眼睛即便被挡在墨镜后面、也有无数人想被那双眼睛注视,有女人的手碰到他,却像是碰到看不见的玻璃一样从他身上滑了过去。 月下未来站了起来。 坂口安吾拦住想上前迎接的助手小姐。 五条悟像是一堵墙一样拦在月下未来身前,这个人还穿着那件战斗时穿的白风衣,身上仿佛还带着杀戮的味道,漆黑的墨镜挡住了那双特殊的眼睛,他没有笑,甚至收起了刚刚在人群中那种轻飘飘的表现,五条悟在不笑的时候气势极为摄人,看起来甚至像个反派。 比喻一下的话,游戏最后的大魔王……大概就是这个模样了。 然而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刚刚还像是纸片般淡薄的月下未来,这时候却像是一个普通男孩一样露出了笑容。 他看起来那么高兴,眼睛里含着光,他注视着他的恋人,也像是注视着他的信仰。 比起一缕风、他看起来更像是一个人了。 五条悟无声地张开双手。 月下未来完成了这个拥抱。 于是五条悟也笑了,脸上的墨镜被挤歪了一点,他又不像是魔王了,而是像是什么巨大的野生动物一样磨蹭着月下未来的颈窝。 “我回来啦,未来。” “欢迎回来,悟。” 第103章 【恭喜您完成一阶段主线任务:保证人类社会平稳持续的延续至少50年。】 【获得奖励:《宿主故事》1-4册。】 【恭喜您完成支线任务1:全世界人类总数不能低于60,0000,0000。】 【获得奖励:卡牌交换器。】 【已完成支线任务2(1/4):消除不稳定因素——夭。】 【获得奖励:自选教师卡。】 【支线任务2变更为:消除不稳定因素■■、五条悟。】 【二阶段主线任务解锁:回收『书』。】 【恭喜您获得二阶段主线任务线索:书无声。】 / 月下未来关掉淡蓝色的系统屏幕,不情不愿得把目光移向正在用十分有存在感的视线看着这边的五条悟。 他们目前在回程的车上,除了充作司机的安吾先生外,只有他、和五条悟两个人。 只有,两个人。 前后座中间升起了半透明的挡板。 月下未来其实也不是特别好奇坂口先生为什么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 总之,在久别重逢——也就六七个小时——的拥抱之后,五条悟说,想要谈谈。 谈谈。 ……谈…什么…… “不要一副我在欺负你的样子看着我嘛,未来。”五条悟感觉有点好笑。 从刚刚开始,未来就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在看着他,就像是那种好像知道自己做错事的小动物,知道要被骂了,但因为有项圈卡在脖子上,无法跑掉,所以只能垂头丧气地用可怜巴巴的目光看着这边,完全看不出之前面对咒灵那副超级凶的样子。 让人有气也生不起来了。 但他也没有在生气啦。 没有太生气。 五条悟想着这些,把脸上的墨镜摘下来挂在了领口处,他拨弄了下额前的头发,确保它们不会挡住眼睛,然后微微低头凑近了月下未来。 视线相对。 1秒,2秒。 啊,脸红了。 如霜的红霞从月下未来的脸颊边慢慢侵染上来,五条悟缓慢的对他眨眼,未来的指尖颤抖了下,又被不着痕迹的藏进了掌心。 他就知道未来喜欢这个。 于是他拉过未来的手,亲吻他的指尖,亲吻那枚银色的指环,他隔着遥远的屏幕,看过双手是怎样冷酷地断绝了敌人的生机,同样的一只手,现在被他强硬的拉开握住,却不会比打开一枚合起来贝壳更加艰难。 说实话,这有点过于可爱了。 五条悟笑了笑,那双苍天之瞳紧盯着自己的恋人。 “我们谈谈?” “……嗯。” 五条悟凑近了亲吻他,未来慢吞吞地给了回应,他感觉到了未来的视线,那大概是在观察他的情绪。 这是一个安抚的吻。 他单手按着未来的胸膛,感觉手下的心跳从咚咚咚地急跳慢慢变的舒缓了一点。 五条悟想起面前这个人在几个小时之前、差点把刀捅进了心脏里……那颗珍贵的心就在他手下……怦怦……怦怦…… 他决定先说点更温和的内容。 “未来,我喜欢你。” “?!” 不知道羞涩和慌乱哪一个先表现出来,未来明显产生了混乱,他看着五条悟,眼睛中还残留着一些本以为会被责骂的防御性抗拒,但被突然表白了,于是原本的思绪被一下子打乱了。 五条悟笑了下,又亲了亲他。 “如果你忘记了的话,要我再说一遍也可以,我喜欢你,未来,喜欢你。”五条悟亲昵地用脸颊磨蹭恋人的手指,看未来有些不安的用视线摩挲着自己的面孔,五条悟盯着他,直到未来从嗓子里挤出一个代表肯定的回复。 五条悟用鼓励的目光看着他,“是不是还没有说?未来的表现我都在屏幕那边看到啦,很厉害哦。” 月下未来摇摇头。 “是很厉害。”五条悟按住他的嘴唇,强行阻止未来尚未脱口的否定,“你要说这不是你、而是系统的功劳是吗?” “我从之前就察觉到了,未来你啊,是不是一直觉得……不管是谁,只要有了系统就能做到这一切了?只要有了系统,就能杀死羂索、杀死夭、说服杰、拯救世界了是吗?”五条悟拖长了声音抱怨道,“到底哪里来的错误认知啊?还真是了不得的误会。” 月下未来无辜地看着他。 好像在问:不是这样吗? “当然不是啊。”五条悟敲他脑袋,“我都做不到的事情——最强的五条悟都做不到的事情唉——你凭什么觉得随便哪个人来就做得到?” “这个世界上半路陨落的天才还少吗?” 五条悟捧着未来的脸颊,用掌心包裹他的脸:“你有点自觉啊,你很强——你是很强的。” “听听我的话啊。” “可能是你以前战斗习惯的问题吧,你在判断的时候总是低估了自己的实力,战斗的时候用尽全力是没错,但——”五条悟深深地看着他的眼睛,“以命换命,和以命相搏,是完全不一样的哦*,未来。” 他用舌尖舔了舔尖尖的犬齿,五条悟用仿佛野兽一般的明亮目光看着月下未来。 “我把曾经送给学生的话也送给你。” “更贪婪一些吧——*”五条悟用视线确认对方有正确的接收信息,而不是将它们遗忘在冰冷的空气里,他捧着恋人的脸颊,看着他深蓝的眼睛,“如果你不能相信自己,那就相信我。” “……” “回答呢?” “嗯……” 月下未来拼命从嗓子眼里挤出一点声音。 他为这样的五条悟而感到目眩神迷。 五条悟感觉手中的温度在直线上升,月下未来看着他,目光专注又朦胧,五条悟开始考虑是不是自己哪里说错了话,他不确定未来现在是不是还清醒着。 “未来?” “我在。” “有听到我的话吗。” “嗯。” “真的真的有听到吗?” “嗯。” “更珍惜自己一点?” 月下未来深吸口气,他眨眨眼,拉下五条悟的身体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五条悟乖巧地顺着他的力气俯下身,像是只温暖厚实的大猫,月下未来张开双臂环住他。 “对不起……” 说出这句话没有想象中的艰难。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柔软的白色发梢在他颈边磨蹭了一下,五条悟摇摇头。 他很快的接话:“原谅你了。” 月下未来笑了一下。 “这么轻易?” 五条悟也笑了一下。 “没办法嘛——”他拖长了声音,刚刚充满攻击性的最强咒术师又不见了,这个人用很可爱的语气说,“谁让我喜欢你呢。” 月下未来抱紧他的肩膀,五条悟感觉到有细小的水汽迸溅到他的皮肤上,他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抱紧他的未来,等待他平复情绪。 / 汽车安静地驶过城市,路过了住宅,路过了热闹的商业区,昏睡的人们都醒来了,大家聚集在道路两旁,聚集在商业街前的空地上,小姑娘抱着橘黄色的玩具熊,远远跟车子里的月下未来对上了视线。 小女孩对他露出大大的笑容,洁白的门牙缺了一角。 月下未来收回视线。 “系统任务的变更和奖励就是这些了。”他说。 五条悟问:“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寻找书……?”月下未来迟疑道,“不过书是什么?总不能是去书店随便拿一本……” 五条悟举手:“不知道呢。” 月下未来无奈。 五条悟亲了亲他,“不过看着有点眼熟,可能以前在哪里看过类似的东西,我去帮你问问看。” 月下未来看着他,犹豫了下,还是问道:“你不问吗?” 苍蓝色的六眼中倒映着他的身影。 月下未来轻声说:“你知道了是吗?关于我想……” “关于你想重启时间的事?”五条悟说。 月下未来点点头。 五条悟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刚刚的态度可能让未来察觉了什么,他就知道瞒不过去,当然他也没想瞒。 未来在这方面很敏感嘛。 ——在关于五条悟的方面。 五条悟笑了一下,他拉过未来的手,十指交缠,他高兴的看见未来虽然因为他的沉默而表现的有点不安,但没有之前那种仿佛害怕被责骂的表情了。 在努力相信我吗? 他一边想着这些,一边思考着自己的想法。 其实五条悟想要找到一个更合适的时机来说这件事,至少不是现在,不是在大战结束、两个人累的半死、无论是谁都想赶紧回家好好洗个澡睡一觉的路上…… 啊,好想和未来一起拥抱着躺在床上。 “你怎么想呢?”五条悟问他,他当然知道未来想挽回一切悲剧的动机,“这个世界有糟糕到你想要舍弃一切的地步吗?” 月下未来没说话。 五条悟自己回答了这句问题:“当然有。” 月下未来抓紧了他的手。 “咒术师们再怎么努力,这个世界也回不到从前了。”五条悟说,“五条悟可以拯救世界,但不能拯救人心,咒灵事件之后,接下来就是无穷无尽的麻烦、灾难、咒灵,和战争。” 那双六眼透出一种极端冷静的颜色:“一定会有战争的,再平静下来也不知道要多少年,杰现在控制了夭,但他也不会永生,而下一个咒灵操使的诞生又不知道要多少年。甚至如果说接下来在战争中又诞生出了什么五条悟也解决不了的大灾难、导致世界毁灭,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带着安抚的意味将目光投向月下未来,“所以你想怎么做?” 月下未来嘴唇颤抖了一下。 “你不觉得我太异想天开吗?” 五条悟:“有一点。” 月下未来:“那——” 五条悟:“但也不是没有成功的可能。” 仿佛星辰一般璀璨的眼睛看着他,五条悟带着笑意看向他,那里面有一种温暖的感情和信任,月下未来甚至感觉到了些许畏惧—— 他值得吗? 他值得这个人珍贵的信任吗? “因为未来很强啊,所以如果是你的话……”五条悟笑着说,“如果是你的话,什么都做得到也说不定。” 第104章 “那么,接下来就请好好休息吧。” 坂口安吾在降下来的车窗中向五条悟说:“按照您之前的吩咐,房间我已经安排人打扫过了,钥匙放在玄关的柜子上,下个月……” 他们又稍微说了点接下来的工作安排,月下未来没仔细听。 又下雨了,他站在五条悟身后的楼道里,看前辈跟坂口先生摆了摆手,车窗升了上去。 “未来,走吧。”五条悟走到他身边,身上一滴水都没有,这边是东京市区内的高层公寓,是他的私宅。两人站在电梯前等了一会儿,月下未来感觉手被牵住了。 他看了五条悟一眼。 电梯“叮”地打开了。 五条悟收起手机,若无其事地拉着他走进电梯。 月下未来收回视线,抬头看显示屏里电梯楼层一层层的向上跳动。 电梯门上映出两人模糊不清的倒影。 五条悟看着倒影中相连的手。 公寓位于31层。 出电梯后左手边的第二个房间。 “咔。” 门打开了。 月下未来跟在五条悟身后迈了进去。 这间公寓好像经过了重新设计,跟这种公寓大楼的常见户型不太一样,进门是玄关,玄关后面紧挨着的是开放式厨房,再后面是客厅,客厅左右两边的门开着,好像是卧室。 月下未来没仔细看,他就像是一步踏入梦之国的兔子,完全被这个房间中的概念——“五条悟的家”给镇住了。 这是他第一次来到五条悟的私人住宅。 就像刚刚坂口先生说的那样,房间很干净,看起来刚刚被打扫过,玄关柜子上放着一把银色的钥匙,但这里依旧残留着主人独特的生活痕迹—— 客厅巨大的波板糖和干花一起插在花瓶里、地毯一角整齐排列着各种游戏机、书柜上漫画书和数学书被放在一起,还有…… 还有…… 在客厅一角用作装饰的置物柜上,有一个装满金色星星的玻璃瓶。 ——那是一大罐金平糖。 大概有两只手合起来那么大,里面装满了金色的糖果,上面扣着浅棕色的瓶塞,还系着浅色的丝带,那丝带看上去有些褪色了,但依旧很漂亮。 它看上去那么熟悉,很像是月下未来曾经拥有的那一瓶。那被当做礼物送给他,从东京带到家乡,后来又带回到东京的那一瓶。 在他死后,那廉价又珍贵的礼物就不见了,他一直以为被埋葬在长谷津的地震里了。 ——它就是他曾经拥有的那一瓶。 原来在这里。 为什么在这里…… 五条悟将拖鞋放到未来的脚下,感觉有点不对劲,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到了那瓶糖果。 啊。 高大的白发男人眨眨眼,露出“糟糕”的表情。 应该收起来的。 “为什么在这里……”月下未来用梦呓般的语气问。 五条悟犹豫了下。 应该说吗? 那是……现在想来,那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那年夏天很热,工作还是很忙,他在去北海道的路上突然接到了月下未来的死讯。 等他赶到的时候葬礼已经快结束了。 他有见到未来的最后一面……大概是有见到吧,他记不清了,不知是因为年代太过久远还是一些其他的原因,那段记忆有些模糊不清。 太阳太过耀眼了吧,于是所有的一切都融化在阳光中,只有树荫下那些模糊不清的黑色人影还铭刻在记忆里。 然后在葬礼结束的时候,未来的哥哥和他朋友来到了五条悟的面前。 他还记得那个男人,自我介绍说胜生勇利,男人有着和未来相似的面部轮廓,站在五条悟面前问他:“您是五条悟吗?” 五条悟点点头。 胜生勇利没有对他的奇怪打扮做评价,只是说:“抱歉,冒昧打听了一下您的信息,只是未来的遗物中有一封应该是给您的信,不知道您是否愿意收下呢?” 五条悟再次点了点头。 于是他得到了三样东西:一瓶糖果、一个月光石胸针、和一封写着“五条悟亲启”的信。 是告白信。 落款在7年前的夏天,那时候……他是高专三年级,未来是一年级。 胸针和信是一起的,信里说“感觉很适合您的眼睛,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买下来了”。 信里说:“我喜欢您”。 ——是他始终没能等来的告白。 等五条悟说完,月下未来才注意到糖果旁边的暗处果然还有一个深蓝的小盒子,盒子底下有一个薄薄的信封。 是他当年…… 当年…… 月下未来感觉大脑一片空白,已经不知道是羞耻多一点还是感动多一点了。 “不过虽然瓶子没变,但糖果已经不是原来那一份了。”五条悟说,“前两年想吃的时候发现坏掉了,于是替换了新的进去。” 想想已经快十年了吧,怎么可能还能吃。 “还是想试试嘛。”五条悟笑着说。 月下未来这才发现自己刚才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他看着五条悟,发现对方也在看着他。 那双比月光更清冷的六眼倒映着他的脸,五条悟凑近了一些,额头贴着额头,鼻尖碰着鼻尖,他眨眨眼,悟好像很满足似的笑了起来。 “未来当年没能说出口的话,已经传达到了哦。”五条悟亲昵地磨蹭,“未来的心意,和未来的喜欢,我已经确实的收到了。” 他轻轻的亲吻未来的嘴唇,吻掉未来的泪水。 月下未来想低头擦掉眼泪,但却被制止了。 五条悟耐心地一点点安抚恋人的泪水,但那透明的液体却越来越多。 月下未来不是故意要哭的,他只是好像突然察觉到,内心中其实有一个地方长久的缺了一块,直到现在才被发现。原本忍一忍忽略过去也就好了,却被温柔的安慰了。 因为被温柔的安慰了,所以就做不到坚强了。 他开始回应五条悟的吻。 所有的一切都被抛诸脑后,残酷又冰冷的现实像是一场已经醒来的梦,灾难过去了,只有这个小小的玄关是真实的。 只有面前的这个人是真实的。 “说起来……”五条悟在呼吸的间隙中还要偷笑,“昨日清晨见到你,于是那天的阳光也有了色彩……未来当年还会写情诗啊……” “?!” 月下未来难以置信,为什么这个人还会记得这种事? “我记忆力可是很好的。”五条悟得意洋洋地笑,“我记得信里还有……唔……” 已经快冒烟的月下未来脸上还带着泪痕,但也顾不上羞耻了,只能赶紧堵住他的嘴。 五条悟被月下未来难得的强硬吓了一跳,一边被按在门上亲吻一边还笑个不停。 “前辈!” 五条悟像是只长条的猫一样搭在他肩膀上,脸颊挨着脸颊,两个人安静的拥抱了一会儿。 这么长时间的战斗,其实早就已经很累了。 但现在恋人在旁边,也想做点别的事。 五条悟亲了亲他的额头,又亲了亲他的鼻尖。 “未来……”他在恋人耳边轻轻的喊。 浅色的六眼闪闪发光。 月下未来红着脸垂下眼睛看他。 五条悟笑了笑,只是还没等他说什么…… 一阵突兀的嗡鸣声响了起来。 如果手机对面的人能看见五条悟此时的表情,说不定会后悔活在世界上。 但气氛已经没有了,月下未来笑出了声。 “你最好有类似下一秒地球爆炸的正经事要说。”五条悟带着杀气接通了电话。 不知道对面说了些什么,五条悟敷衍地“嗯”了声,说到底他们一直在玄关磨蹭也不像话,五条悟推着月下未来往里走。 月下未来终于踩上了客厅地板,他有些好奇地仔细打量了一下五条悟的私宅。 “让他们自己解决,救世主也要休息啦。”五条悟在他身后对手机那头抱怨完,短暂拿开了手机,扳过月下未来的肩膀,在他嘴角响亮地亲了一口,说:“我处理一下这边,你先去洗澡吧。” 月下未来点点头,快步走进五条悟指向的房间。 只是等他走进浴室才想起来…… 没有换洗的衣服。 系统那边他只寄存了两件外套,没有内衣,更没有睡衣。 怎么办?出去找五条悟要吗? 月下未来和镜子里红透的自己对视。 太丢人了,竟然还哭了。 ……暂时、暂时不想见到悟。 “未来!” “?!” 五条悟“啪”地一声拉开浴室门,“我来帮你送睡衣……为什么还没脱……” “?” 五条悟眨眨眼,高兴的说:“是想和我一起洗吗?” 月下未来红着脸把自家男朋友推出浴室,“啪”地一声拉上门, “咔。” “锁门就太过了吧。”五条悟隔着门抗议。 月下未来抱着装睡衣的纸袋面对拉门缓缓蹲下,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在发烫。 坦率、坦率的悟也很好。 不是不喜欢。 就…… 把额头轻轻抵在门上,月下未来试图给自己的脑袋降降温。 他知道五条悟还没走,隔着玻璃能听见前辈的手机里传来了模糊不清的议论声。 是电话会议吗? 但现在不想在乎这些。 “前辈。” “我在。” 五条悟把后背靠在门上。 “那封信,为什么要收下呢?” “为什么啊……”五条悟把手机拿开到一边,看着天花板想了想,“你想要一个理由吗?” “没有理由吗?” “没有吧。” “是死人的信哦。” “是未来的信嘛。” “……” “未来一直在看着我吧?”五条悟说,“一直在用那种让人高兴的目光在看着我,就算最后也没说出来,但在葬礼上,突然被询问要不要接受当年没能送给我的信……我觉得接受也可以。” “你知道那里面写了什么吧?” “大概知道。” “不会变成负担吗?” “一点点。”五条悟老实说,“但因为是未来的信,也能感到高兴,所以就算是负担也想要接下来。” “竟然会高兴吗?” “会哦。” “前辈过于温柔了吧。” “是吗。”五条悟笑了,“只接你一个人的信哦。” 月下未来没说话,五条悟听见他抽鼻子的声音了。 有点想看未来的脸,五条悟这样想,一定又是一副很可爱的表情。说不定脸颊和鼻尖都会变的红红的,睫毛被泪水浸湿,一边害羞一边又止不住眼泪,于是会觉得羞耻,深蓝的眼睛像是被烟雨笼罩的湖面,但又忍不住一直在看他。 总之就是非常可爱。 两个人沉默了好一会儿。 五条悟耐心的等未来准备好。 “有句话我是不是还没对你说过……” 月下未来的声音透过玻璃显得有点发闷。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忘记的,只是……” “到底要怎样告诉你才好……到底要什么时候说给你听才好……” “我喜欢你。” 月下未来喘了口气: “也许应该早一点告诉你的,悟,我喜欢你。” 手机里传来的声音已经没人在听了,在细碎的背景中,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头顶的玻璃门被轻轻敲了敲,月下未来抬头去看。 五条悟背对门,声音带着笑意: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谢谢你,一直在注视我。” 在那个炎热的夏天,在这个寒冷的冬天。 在学校,在战场,在那个漆黑的深海。 “下次要看着我的眼睛对我说哦,未来。” 五条悟用仿佛撒娇一样的语气要求道。 “我想看着你。” “我也喜欢你。” 第105章 有说过吗,月下未来其实不太喜欢自己的性格。 内向,固执,畏首畏尾,顾虑很多,在关键时刻会裹足不前,不坦率。 就像刚刚,他其实非常想打开门,像个勇敢的冒险者那样看着五条悟的眼睛,用最热烈的语言来向他表白自己内心的欢喜。 但根本做不到。 一边害怕会被讨厌,一边又不敢向前迈出一步……于是只能寄期望于对方的怜悯。 他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系统:【你在看什么?】 月下未来摇摇头,从镜子里收回目光。 这具身体是系统出品,虽然从任何方面来看都是个普通人类,但其实是比他原本的身体要更好看一点的,至少皮肤很好,没有疤痕。从运动员到咒术师,无论哪个职业都难免会在身上留下一些难以消除的疤痕和茧,这具因为加载了特殊能力的身体不会有这方面的困扰。 而容貌……还行?还算顺眼?但不管怎么看都跟五条悟那种级别的美貌是天上地下…… 【系统,我有优点吗?】 系统:【?】 【……啊,不,就是……】月下未来叹了口气,【前辈喜欢我哪里呢?】 系统:【??】 他像是个苛刻的评论家一样再次把视线移向镜子: 【容貌还算端正?性格不太讨喜,身高还算合格,体脂率……】他瞥了眼系统的宿主界面,【9%,比起一般人来说还算不错,但咒术师不都差不多这样,战力靠你、一半靠你,姑且算合格,但社会资产……换个话题吧……】 他声音越来越轻,月下未来几乎真的觉得垂头丧气了起来。 系统:【???】 【算了,你一个系统,问你也没用。】月下未来转身关掉花洒,拢过长发在身侧卷起来拧了拧,伸长手臂抽出浴巾擦干身上的水。 系统觉得这个宿主可能已经不能要了。 【会在乎这个……】系统问,【你不打算重启时间了?】 【这是两回事吧。】月下未来冷淡地把浴巾放到脏衣篓里,【世界会毁灭啊,不重启时间的话,还能坚持多少年?】 蓝盈盈的系统球从月下未来的左边绕到右边:【二十多年吧。】 【主线一不是说要保证人类社会延长五十年吗?】 系统:【那是理论上的五十年啊,是概念上的可延续,如果不把夭解决,三年都坚持不到吧。】 【好吧。】月下未来说,【总之暂时先这样,继续任务吧,帮我给侦探社下达委托。】 系统:【?】 月下未来:【『书』是什么?看一下他们有头绪吗?】 系统:【五条悟不是说……】 【双管齐下。】月下未来平静的说:【你不要太依赖前辈啊。】 他拿过洗澡前放在洗手台上的戒指,灯光在戒圈内侧一闪而过,好像有几个深浅不一的字母被并排铭刻在戒指内侧。 月下未来看到了那抹微弱的反光,他短暂的笑了一下,把指环戴回左手中指。 五条悟给他拿的是一套米白色的分体式睡衣,胸前印着只黑色简笔式的猫猫头,他穿上后才发现这应该不是那种刚拆吊牌的新衣服。 不,不是说它旧,而是说…… 衣物上有被使用过的痕迹,凑近了还能闻到洗衣液甜蜜的味道。 是巧克力的香味儿。 月下未来眼神凝重地盯着衣袖看了半天。 他飞快地从镜子里打量了一下被严密关闭的拉门,确认它还好好关着。 然后把鼻尖轻轻凑近衣袖。 嗯,是巧克力。 ……这是前辈穿过的衣服吗? 他这样想着,不经意看见了镜子里的自己,被吓了一跳。 脸好红。 他竟然还笑了吗? 还笑的这么高兴。 他猛地放下手,心虚地又看了眼门。 真是太不像话了。 / 门啪地一声被打开。 “……梓弓章?不去,你去帮我领不就好了嘛——” 门外的声音随着干燥的空气一起涌了进来。 月下未来踏出浴室,正好和五条悟四目相对。 五条悟好像还在工作,坐在客厅沙发上一边打电话一边在本子上写着什么,身上零散的饰品被随意堆在桌面一角,战斗时的衣服全部被换下来了,现在他身上是一件看上去很柔软的家居服,白色的棉质衣袖被挽到手肘以上,露出线条好看的小臂。 然后他被浴室门突然打开的响动吸引了注意力,那双苍蓝色的眼睛很有活力地看了过来。 月下未来好像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五条悟。 柔软,又很有魅力。 时间的流逝在那张得天独厚的面容上没有太多的体现,但五条悟确实跟过去不一样了。 是一些好的变化,有一些独属于五条悟的特质发生了沉淀,他看上去确实要比学生时代沉稳了很多。 他们之间相隔了四年时间。 月下未来第一次意识到这件事。 五条悟吹了个响亮的口哨。 “睡衣很合适你哦。” 电话那头隐约传来男人慌乱的声音,“哎?五条先生您说什……” “没说你,我在说我可爱的男朋友。”五条悟把电话凑近了一点,兴致勃勃又不耐烦地说,“总之不去,不干,就算是救世主也要有假期吧,我罢工了——就这样,拜~” 没等对面把话说完,五条悟就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感觉有点可怜了,月下未来都要对电话那头的男人产生同情了。 但作为那个被偏爱的对象,他并不打算去劝说什么。 而且…… 五条悟凑近了他。 那双比水晶更剔透的眼睛充满期待地看着他。 是想要一个吻吗? 月下未来犹豫地摸了摸五条悟的脸颊,然后被温顺地蹭了手指。 有点可爱。 于是他们在浴室门前交换了一个亲吻。 五条悟心满意足的用鼻尖蹭了蹭他的侧颈,好像在确认味道一样嗅了嗅他的领口,最后看起来十分高兴的走开了。 月下未来:? “未来去卧室等我一下吧,我先去洗澡。”五条悟走进卧室的衣帽间。 刚刚给月下未来拿睡衣的衣柜还开着,他扫了一眼,随手把还未拆封的新睡衣往最里面塞了下,嗯,是的,其实有还没拆过的衣服,但他想看男朋友身上全是自己的味道。有什么不对吗? 五条悟走进浴室。 花洒被拧动的声音传出来,然后是水流击打在地面上的声音。 月下未来迟疑地看了眼浴室。 前辈他,是不是没有锁门…… 而且…… 他垂眸看向面前的次卧,卡啦卡啦地拧动了一下门把手——房门纹丝不动。 刚进门的时候他记得这扇门是开着……是开着的没错吧? 他转头看了眼客厅对面的主卧,主卧倒是房门大开,就差喊一句“欢迎回来”了。 月下未来将视线移到旁边的系统。 系统飘在半空,装作自己就是个悬浮的蓝色电灯泡,一句话不说。 啊不行了,这个系统。 月下未来迟疑:“前辈,房间……” “门开着——”五条悟开心的回应。 那就只能是主卧了。 月下未来站在主卧门前,像是要踏入什么危险生物的巢穴一样深吸一口气。 就仿佛跨过了一条无形的结界。 他抱着近乎敬畏的心情走进了名为“五条悟”的绝对私人领地。 这是个大约八叠大小的卧室空间,装修风格意外的简洁,进门后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一张超宽敞的双人床,右手边是半开放式衣帽间,床的另一边是占据了整面墙的落地窗,窗边有把放置在角落里的沙发椅。 沙发椅上堆了些杂物。 简单来说……除了床,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坐。 烟灰色的被褥被掀开了一角,好像是一个邀请。 也可能只是个错觉。 他站在原地停留了一小会儿。 视线在空气中游移着,但这里确实被打扫的很干净,没有太多能彰显个性的私人物品,看上去五条悟并不经常在卧室里停留。 所以最后月下未来还是被那张床吸引了注意力。 它看上去很软。 情不自禁地走过去,先是指尖,然后整个手掌贴在柔软的床垫上,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月下未来像是被海妖诱惑的水手一般、整个人都被柔软的绒被包裹了起来。 五条悟的床。 五条悟的气息。 他闭上眼睛,把脸埋在了被子里。 是巧克力的味道。 暖风机呼呼地工作着。 窗外还在下雨。 不断有雨水噼里啪啦地打在玻璃上,这场急雨好像越来越大了。 虽然想着躺一下就爬起来消除证据,但因为实在是太温暖了,好像所有的冰冷和悲伤都被融化在这巧克力的甜香中…… 今天还有梦境训练没有…做…… “呼……” / 五条悟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就觉得有哪里不对。 有点太安静了。 他不耐烦地用毛巾草草擦了下头发,无形的力量一闪而过,水分被排斥,在他脚边落下一圈湿漉漉的水痕。 五条悟循着气息走进卧室。 在他精心编织的小小“陷阱”内,未来被深色的绒被簇拥着…… 啊,睡着了。 他整个人在床头的位置蜷缩成小小一团,烟灰色的绒被在床头暖色的灯光中呈现出一种过分柔软的质感,未来小半张脸埋在里面,闭着眼睛样子显得有点乖巧,绒被的边缘随着呼吸起伏,有点点星光落在黑色的睫毛上…… 看上去非常可爱。 窗外有雷声传来。 遥远的好像是在另一个世界。 温暖的气流填充着每一寸空气。 心脏中好像有什么沉重的东西被扔掉了,又好像被什么轻盈的气体满满的填充。 五条悟站在卧室门口,无声、缓慢、长长地吐气。 苍蓝的眸子轻轻眨了眨,他突然觉得有点累了。 疲惫,却又放松,好像崩了许久的神经终于收到了可以休息的信号。就算是反转术式也不能消除的疲惫感一股脑地涌了上来。 而前方被光照亮的那一小片地方,看上去很温暖的样子。 五条悟随手把毛巾挂在电视上,刚要迈步过去,突然觉得脚下有东西轻轻缠住了他的脚踝。 他低头。 是管鞭。 大概是察觉到了五条悟的气息,它从月下未来的后背自顾自地延伸出来,从绒被下面落到地毯上,然后轻轻软软地卷住了他的脚踝。 明明是冰冷的杀人凶器,但在暖色的灯光下却像是小动物毛茸茸的尾巴。 太可爱了吧。 五条悟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把管鞭捡起来捏在手里。 这间公寓只有一床被子。 所以只能挤一挤。 他躺在未来身边,亲了亲未来,又亲了亲管鞭,未来往被子底下缩了缩,但依旧没有醒。管鞭飞快地缩了回去,没一会儿又缠上了他的脚踝。 五条悟把未来捞在怀里,亲亲额头,又亲亲脸颊,十指相扣,苍蓝色的眼睛长久地注视着恋人的面容,一时竟舍不得闭上。 他第一次看见未来睡的这么放松的样子。 好像这里就是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 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现在是23:31。 时间还早。 未来的鬼血侵蚀度已经到了67%。 之后要想想办法。 明天去约会吧。 困倦之后的大脑开始擅自冒出一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五条悟无声的打了个哈欠,又往未来那边凑近了些。 任务以后再说,工作也以后再说。 想约会。 想去看烟花。 想跟未来分享北海道好吃的黄油土豆。 想每天都这样待在一起。 就算明天世界毁灭,也希望能在最后一秒亲吻这个人。 暖融融的身体靠过来,被抱住了。 五条悟眨了眨眼,笑意泛着泡泡从海底冒了上来。 “前辈……” “我在。” 羽曦犊+S “悟……” “我在。” 宽松的睡衣很容易就被扯下,有人在黑暗中热切地渴盼。 昏暗的光线不知给了谁一些勇气。 他们在黑暗中唇齿相依。 “悟,悟……悟。悟——” 他的未来在耳边一遍遍的呼唤着他的名字,五条悟宽容地接纳了他的一切冒犯。 灼热的、生涩的、急切的、羞耻的。 银色指环在橘色灯光中也镀上了一层温柔的颜色。 如宝石般璀璨的眼睛在夜色中颤抖着落下眼泪。 “再一次……” / 月下未来盯着天花板。 他已经这样看了好一会儿了。 刚刚……好像梦见了让人在意的东西。 梦见了什么呢? 想要回想起梦中的景象,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只依稀记得,梦里有双眼睛,有双美丽却残酷的眼睛,一直在看着他。 想不起来。 眼角有些潮湿,他想要抬手摸一下才发觉好像有哪里不对…… “唔……” 细微的声音从颈边传来,月下未来终于回过神来。 昨天…… 哦对,战斗结束了,前辈回来了,他们一起回了前辈的家……然后…… 然后…… 然后——! 大概是小行星在内心爆炸这样的感觉吧。 月下未来想起了一切。 毛茸茸的白发从视野边缘支棱起来,终于感觉到了身上的重量,月下未来后知后觉地向下移动视线。 ……啊。 ……这是梦吗? 月下未来瞳孔晃动着。 如果是梦的话,就不要再醒来了。 在他怀里的,是五条悟,当然是五条悟。 两个人紧紧地贴在一起,他右半边身体整个被压住了,五条悟的手臂紧紧地环绕着他的腰,毛茸茸的头发紧密地靠在他颈窝里,五条悟还在睡。 月下未来无法移开视线。 好美。 五条悟不睁眼不说话的时候,总会让人怀疑他是不是真实存在的人。 咒术界多年叫他神子不是没道理的,大概只有神明的孩子才能如此好看吧。 绵密的白发自然地散落下来,浅色的嘴唇微微泛着粉,熟睡的五条悟看上去比真实年龄要更小一点,长而密的睫毛交错垂落,看上去有一种非比寻常的神性,又纯洁的不可思议。 月下未来屏息注视着自己的恋人。 想吻他。 月下未来咬住嘴唇。 想被这个人注视,想在那双眸子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他移开视线。 等前辈醒来…… “不吻我吗?” “!” “我还以为你要吻我。” 五条悟笑着磨蹭他的颈窝,那双如宝石、如星河、如晴空般的眼睛中还残留着迷蒙的睡意,他笑着撑起身体看他,霜白的睫毛颤动着,那双让他渴慕之极的眼睛中清晰地倒映着月下未来的样子。 “吻我。”他这样说。 第106章 今年的天气十分反常。 2月13号,中午12:37。日本气象局再次发布了强风预警,菲律宾东部以南、和大西洋以北同时发布了台风预警。 / “……悟,已经下午了。” “再一次……” “已经一点钟了……” “有什么关系嘛。”五条悟双手支在月下未来耳边,白皙而紧实的肌肉线条在白日的光线下清晰可见,两人紧紧地贴在一起,苍白的神子在灰暗的天色下看上去有一种近乎神圣的错觉,那双浅蓝的六眼朦胧又柔软,几乎透明的发梢垂在月下未来的脸上。 而神子还在用充满信赖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的恋人,仿佛小孩子一样撒娇道,“今天是假期哦,是忙碌了很久的、最强咒术师五条悟大人难得的假期哦,起晚一点有什么关系嘛。” 没人能在这种气氛中拒绝他吧。 被子里又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两人身形调转,月下未来被拉着肩膀无法起身,只能无奈又纵容地注视他。 “……你早上就是这么说的。”未来安抚地亲吻他的额头,亲吻他的眼睛,好不容易坐起来,又被黏人的恋人从背后拉住索吻。 两个人又在房间里磨蹭了一会儿。 “不饿吗?起床吃饭吧。” “未来好无情哦。” “哦。” 五条悟像是只雪白的大猫一样仰躺在床边对他笑,“无情的未来我也很喜欢。” 月下未来红着脸凑过去亲他的额头,又被得逞的大猫抓住衬衣索取了一个长长的吻。 “悟今天没工作吗?” “全部推掉啦。” “我的腰带在哪?” “未来穿我的衬衣吧。” “……好。” “对了,副卡给你,随便刷。” “?” “蓝色的牙刷是未来的哦。” “冰箱有食材吗?悟。” “早饭应该在桌子上。” “……?” “七点钟伊地知送来的。” “?!” 月下未来从镜子里震惊地看着五条悟。 睡太死了完全没听见。 五条悟叼着牙刷在镜子里给了他一个wink。 月下未来眼神闪烁,心不在焉地把牙刷再次塞进嘴里,没注意到自己脸上又开始泛起热度。 五条悟咕噜噜地把漱口水吐掉,笑嘻嘻地凑过来给了他一个薄荷味儿的吻,“没关系啦,反正大家都知道。” 月下未来不太想知道这个大家都在说谁。 五条悟越过他去捞毛巾,月下未来后退一步给他让位置,一眼看见五条悟后颈靠近耳侧的位置有一抹奇怪的红痕。 这个季节有蚊子吗? “啊。”月下未来在下一秒明白了这是什么。 五条悟发出一声闷笑。 六眼不用回头也知道背后发生了什么。 因此很难说他是不是故意的,但月下未来现在想不到这个。 脸颊上好不容易冷却的温度又开始上升,月下未来毫无抵抗地又害羞了起来。 五条悟若无其事的、看上去心情很好的走开了。 月下未来擦干净脸,悄悄拉开自己的领口看了眼。 光洁的皮肤在正午的天光中呈现出一种过于苍白的色泽,什么痕迹都没有。 他有些失落地叹了口气。 也是,他现在自愈能力堪比咒灵,就算留下痕迹、没几秒钟也会消失。 ……啊等等。 ……前辈好像有反转术式……来着? / 两人坐上餐桌的时候已经是下午2:46了。 伊地知洁高不愧是辛勤跟随五条悟多年的资深辅助监督,带来的饭食不说喜欢、至少都是五条悟不讨厌的,只是大多都太甜了,少数几样咸食估计给月下未来的照顾。 可惜了他的心意。 月下未来虽然已经尽可能让这顿饭看上去更像是“吃饭”、而不是机械性的“进食”,但看起来五条悟并没有忘记他味觉失灵的问题。 “有什么是我能为你做的吗?”他问月下未来,“那个鬼血侵蚀,反转术式也不行吗?” 月下未来点点头,又摇摇头。 他的味觉失灵并不是疾病,而是从人类向非人的一种自然转变,因为不是疾病,也不是伤害,所以反转术式是不行的。这个世界上也还没听说什么能够作用于灵魂的治愈性术式。 可以说,除非能在系统里抽到什么针对性卡牌,不然这就是无解的。 侵蚀度会不停的上涨,灵魂的本能又会不停的排斥,意志力和他的术式可以在这上面起到一些作用,但鬼血是不可能彻底逆转的。意思是:就算奇迹发生了,侵蚀度逆转到了1%,却也永远到不了0%,而这个数字,却永远会随着时间上涨。 就像是身体内随时有个定时炸弹,一旦你对它丧失警惕,也许有一天,你的一切都会被夺走。 但月下未来却不想对五条悟说这些。 “抱抱我?”他开玩笑道。 五条悟看着他,那双苍蓝的眼睛中是一种仿若天空般高而广的包容,是一种神明垂眸般的悲悯,他看着月下未来,什么都没说,却好像什么都明白了。 他看上去有点悲伤。 五条悟给了恋人一个密不透风的拥抱,月下未来靠在他肩上,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其实悟对我来说很有用哦。”他拉出系统面板给五条悟看,“昨天还是67%,今天已经到62%了。” 五条悟蹭了蹭他的脸。 月下未来眯着眼睛笑,他终于承认系统说的也许是对的。 他需要一些温暖的东西。 他需要五条悟。 / “吃完饭有什么安排吗?” “悠仁他们说想过来聚一聚。”五条悟晃了晃和未来相连的手,他还在享受他的“早饭”,伊地知给他带了两个12寸的蛋糕。这些天他的消耗其实非常大,只是一直忍耐着而已。如今放松下来,食物吃下去很快就消化掉了。 月下未来早就吃饱了,此时靠在他旁边整理他的卡牌库存。 “说起来,夏油前辈呢?” “不知道啊。” “?” 五条悟无辜地说:“知道回来会被关起来吧,在美国就跟我分开了哦。” 月下未来欲言又止:“那他怎么回来?现在飞机不是都停运了……” “不知道。”五条悟顿了下,露出堪称纯洁无瑕的微笑,“可能打算游回来吧。” ……这个人,还在生气啊。 月下未来突然意识到这件事。 但不管是夏油杰让五条悟杀了他的事、还是夏油杰打算对五条悟的学生出手这件事、或者还有别的事……可以生气的点太多了,完全搞不清楚五条悟现在在气什么。 要劝解一下吗? 月下未来侧头看了下,最强咒术师现在正在面无表情地吃蛋糕…… 脸颊沾上了奶油。 他没有察觉,然后沾上了更多的奶油。 有点可爱。 看着看着,月下未来忘记了刚刚在想什么。 在等五条悟的学生过来的间隙里,月下未来去杂物间找了个花盆。 他刚刚整理了下系统卡牌,在一般来说没什么用的那一堆里找到了点有趣的东西。 【宝石甜莓的种子】:它远比你尝过的任何东西都甜。(成熟的宝石甜莓有机会吸引来神秘法师,记得找他换星之果实。) 看上去很好吃的样子。 五条悟这么说。 于是两个人跑去楼下花园里挖了点土,把种子塞进去了。 这件事意外的很难,两个人笨手笨脚地把阳台地面弄的一团糟,然后对着对方脏兮兮的脸哈哈大笑,一起去洗手,然后在镜子前接吻。 傻乎乎的。 但因为很少有犯傻的机会,反而会觉得很有趣。 五条悟郑重其事地把那盆不知道多久之后才会发芽的宝石甜莓放到了阳台架子上——他们现搭了一个架子。 “多久会发芽呢?” “游戏里说是24天。”月下未来划拉着维基百科,又对照着系统介绍看了看,“24到30天吧,如果能养活的话。” “还会养死吗?”五条悟震惊了。 月下未来点点头。 最强咒术师郑重其事,“最强的称号可不能在这种地方拱手相让。” 月下未来笑出声来:“燃起了胜负欲?” “是燃起了保护欲。”五条悟挑眉,“这可是我们爱情的结晶。” 月下未来笑倒在沙发上。 五条悟不服气地把身体压过来,两人闹了一阵,不知道在哪个瞬间双目相对,空气慢慢开始灼热了起来。 “叮咚——” 两人如梦初醒,把不知何时又黏在一起的嘴唇分开来,月下未来推了推他,五条悟摊在他身上,纹丝不动。 公寓门隔音不错,但两人五感都很敏锐,能隐约听见少年少女们悉悉索索地吵闹声。 是五条悟的学生到了。 但房门内他们的五条老师却在考虑让他们现在、立刻、原路返回会不会是个好主意? 月下未来拦住了他。 五条悟试图用眼神装可怜。 月下未来好笑地仿佛在他头顶看到有无形的耳朵垂下了。 “叮咚——”门铃又响了一次。 月下未来安抚地亲了下五条悟的额头。 然后被用委屈的眼神盯着看了两秒。 啊。 被咬了。 锁骨上的牙印像是阳光下的薄雾一般转瞬消失,月下未来从沙发上坐起来,无奈又好笑地看着五条悟像是只慵懒的大猫一样跑去开门。 他的学生们倒是都很体贴,并没有追问五条悟为什么这么慢吞吞的。 他们私底下交换了几个眼神。 都被五条悟和月下未来看到了。 两个人假装没看到。 过了一会儿又有人来,是家入硝子和庵歌姬他们几个女性咒术师,也算是月下未来的前辈。 他们几乎每个人都带了点吃的来,有寿司这样的贵价菜,也有黄油土豆这样的路边小吃,几个人好像没提前说好,他们连蛋糕都有了两个。 “叮咚——” 这次是黑子哲也,刚刚在等待的时候月下未来接到了他的电话,他顺势问黑子要不要来一起聚餐,黑子很爽快的答应了。 “叮咚——” “是伊地知吧。”五条悟把脸搁在月下未来的肩膀上,故意冲着他耳朵吹气,“那家伙可是比我还要忙啊。” 但门打开之后却是个意料之外的角色。 “嗨,异世界的Master,又见到我,惊喜吗?你这边真的好难找啊——” 有着白色长发、之前被呼符召唤出来在战斗中帮了大忙、自称是花之魔术师的成年男性……可能是男性的人,从门缝里挤了进来。 面对惊呆了的月下未来,他笑眯眯地做出了打招呼的动作。 在他身后,一脸无辜而迷茫的伊地知提着伴手礼做出了敲门的动作。 “这是谁啊?”五条悟一脸不爽地从身后抱住自己的男朋友,“master?这是什么奇怪的play吗?” 第107章 时间再更往前一点,大概是五条悟跟他久别重逢的挚友一起解决掉咒灵、还没有上岸、两人还身处高空的时候。 在无人可知的广阔空域,发生过这样一段对话: “那我们就在这里分别吧。”夏油杰说。 他坐在一只不断变化外形的咒灵身上,脚下是无边无际的阴沉海面,这里距离海岸边很远,只能隐隐看到一线人类的城市向远处延伸。 “你在说什么梦话?”五条悟站在他对面,单手捏着墨镜的一条腿,苍蓝的六眼从漆黑的墨镜上沿看他,“你要跟我一起回去啊。” 夏油杰假笑:“然后被关到死吗?” “我会给你争取放风时间的。”五条悟毫不留情。 两人一站一坐,在这异国的天空上相对而立。虽然是挚友,但他们早就走在了不同的道路上,这次并肩合作已经是意料之外的奇迹了——由外力强行拼合起来的奇迹。 只要夏油杰一天不放弃毁灭非术师、只要五条悟仍旧是人类的保护者,那两人永远不可能再真正的携手并肩。 而他们,也早就明白、并接受了这一点。 “要打吗?”五条悟很平静,“现在的杰,应该不是我的对手。” “这可不一定。” 五条悟歪歪头:“很有自信啊。” 无形的咒力开始涌动,但在力量扩大交锋的一瞬间,五条悟突然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触及到夏油杰身侧的咒力…… 就像是投入火中的雨滴那样,突兀地…消失了…… 夏油杰哈哈笑起来。 “很不可思议是吧。”他张开双手,有咒力团从他手中落下,在漆黑的力量中有两个让人眼熟的咒灵出现了,“这可是你的小朋友亲自给我送来的力量。” 两只咒灵一黑一白,有口无眼,像是鸟又像是鱼,流线型的身体覆盖着薄薄的羽毛,一出现就膨胀了数倍,围绕着夏油杰在空气中身姿灵活地游动着。 ——是夭。 它们被咒灵操术收服,自然也变成了咒灵操使的力量。 是由月下未来、五条悟、及其他所有人一起送到他手里的力量。 ——现在却反过来变成了五条悟的阻力。 “可能是因为没发育好吧,它们的力量被削弱了很多,最后只剩下了最根本性的术式——消除咒力。”夏油杰虚伪的笑道:“这里可是上千米的高空哦,一旦被消除了术式,摔下去的话连悟也要吃大亏吧。” 也只是吃亏而已,这点夏油杰很确定,五条悟的话,是不会死的。 但也只有五条悟了。 拥有了这样的力量,夏油杰从此以后,将变成所有咒术师和异能力者的大敌。 只是这种话并不能给五条悟带来一丝一毫的迟疑。 他看着自己曾经的挚友,那双美丽的六眼反而兴奋地睁大了:“杰是在威胁我吗?” “生气了吗?” “但夭消除咒力是需要时间的吧。”五条悟展开双手,嘴角微微上翘,“你不会觉得有这东西就赢定了吧?” 夏油杰也笑:“你要杀了我吗?” 五条悟没说话。 夏油杰这次是真的笑了,“悟也明白的吧,只要有夭在我手里一天,你们不仅不能杀我,还要竭尽全力的保护我。这也是你的小朋友亲自送到我手里的护身符哦。” “所以你才只是说我回去会被关起来、而不是现在就被你杀掉吧?” 空气凝滞了一瞬。 五条悟不高兴地把墨镜推回原位,恢复到面无表情的状态。 是啦,不能杀夏油杰,不然夭被放出来人类又要倒大霉了。 五条悟不会倒霉,但五条悟会加班。 而抱着不杀死只捕捉的念头来跟夏油杰打……大概会被跑掉。 五条悟不擅长捕捉是一方面,另外是咒灵操使在这方面实在是得天独厚。 “那你接下来要怎么办?”五条悟说,“继续去找你的大义?还是要去找悠仁?” “怎么可能告诉你。” “嘁。” “但你确实不用太担心。”夏油杰温和下来,“我跟月下约定了束缚——不能杀死非术师。” “不能杀死啊。” “我对普通人没兴趣。” 五条悟不爽,“你当我信吗?” “随你。”夏油杰操纵身下的咒灵转身,之前战斗的时候扎头发的皮筋崩断了,半长的黑发散落下来,风掠过他浓墨点缀般的眉眼,掠过披在身后的黑发。 “悟。” “?” 夏油杰最后转头看他,“你这样就可以了。” “找茬吗?” 夏油杰好像觉得哪里很好笑,很单纯的笑了一下,他说:“你不要在我之前消失啊。” / 五条悟离开了。 隔着半个城市都能听到海港传来的欢呼声。 夏油杰掀了掀嘴角,驾驭着咒灵在城市的另一端落下。 但原本应该等在这里的下属却不见踪影。 阴影中有人走出来。 那是个很年轻的男人,有着漆黑的头发和紫红色的眼睛,好像很冷一样穿着一身白色的棉服,看上去有些虚弱。 他站在下方仰头注视着夏油杰,脸上的笑容轻飘飘的,看上去毫无攻击力: “你好啊,夏油先生。” “我名叫费奥多尔,一个无名小卒。” “我听说了您的大义,感觉十分钦佩,十分希望能为您做点什么,不知您能否愿意给我一个展现自己的机会呢?” 两人双目相对,夏油杰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男人,深色的眼睛好像魔魅的漩涡,又好像绝望的深渊。 他注视着来人,像是注视着虚无的湖面。 “是魔人啊。”夏油杰漫不经心地说,“好啊,说来听听吧,你的来意。” / “所以说,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月下未来说。 这里是东京警视厅,五条悟今天在这边有些特殊工作要完成,简而言之,现在在小房间开会,月下未来作为他的临时助理,在门外小花厅等他。 是的,临时助理。 事到如今,他终于可以坦然承认他其实并不想离开五条悟。 『书』的情报还在调查中,但哪怕是在这种无所事事的等待中,也并不想去完成一些所谓、必要的工作。 就算跟在五条悟身后跑来跑去很辛苦——五条悟承担了咒术界相当一部分、或者说一大部分的高难任务——但更不情愿分开。就算他知道现在其实咒术界非常缺人、有很多人现在还身处在诅咒的威胁之下、甚至五条悟的学生都在忙忙碌碌的到处跑来跑去。 就算,有不少人明里暗里地觉得、放任一个能轻松打倒特级咒灵的战力给五条悟当小跟班很浪费,他应该有更大的追求,独立的工作,更高的地位什么的……有很多人、非常多的人都对他感兴趣。 但月下未来却并不是一个很愿意善解人意的人。 他当然可以很体贴,但前提是在他愿意这样做的时候。在他不愿意的时候,比如现在,所有不合心意的语言都会被他自动无视掉。 而现在没人能强迫他。 于是这种明里暗里的规劝暂时也就只能不了了之。 警视厅的空调开的很足,小花厅里没什么人,暂时没人注意到这个角落。也没人注意到月下未来正在对着空无一物的地方张嘴说话。 坐在他对面的是自称为梅林的花之魔术师。 据说是一位来自异世界的大魔法师,擅长幻术和剑术,设定为半人半梦魔的奇幻生物,热爱美好的梦和故事(梅林自述)。之前被他用呼符召唤出来、让夭强制沉睡了一分钟。 其实这是月下未来第三次使用那个【破损的呼符】了,但前两位被召唤者最多只停留了一分钟,不知道这个半梦魔做了什么,竟然又找了过来。 但就算问他,也只能得到“这是商业机密”“跑过来的”这种莫名其妙的回答。 “问我来做什么……”有着梦幻外貌的白发男性托着下巴想了想,“为了爱与和平?” 月下未来面无表情:“那你回去吧。” “别这么无情嘛,那我换个回答。”梅林笑眯眯的,“那因为闻到了末日的味道?” 月下未来:“……” “这样啊,你知道了啊。” 虽然月下未来什么也没说,但梅林就像是理解了什么一样自顾自地点了点头。 “我还想着好歹提醒你一声呢,很辛苦才找过来的。”他看似好心地说,“虽然我也不知道拯救世界的方法,但一无所知的走向毁灭未免也太可怜了吧。” 月下未来:“果然你还是回去吧。” 梅林不为所动,他头顶上不知道哪里飘来了花瓣,落在桌子上,没一会儿又化作光点消失。在月下未来眼中,他的身影像是不稳定的老式电视机画面一样产生了些微的闪烁,好一会儿才稳定下来。 “我还会在这个世界再待一阵……” 梅林注意到了月下未来的视线,“啊你在意这个吗?” 他解释说:“因为这个世界很不稳定嘛,来到你面前的只是一个幻影,就像信号很差的无线电……信号很差哦,不一定什么时候就掉线了。” 月下未来直觉他在说谎。 “话说啊,Master——” 月下未来敷衍地瞥他一眼,“别用这个称呼。” “多谢款待。” “?” 非人类站起来,用轻飘飘的笑容说,“你的梦很好吃哦。” “?!” “这个世界已经走到了尽头,但末日的最后到底有什么呢?人类最后的梦又是什么……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这依旧是一件令人百看不厌的戏码。” 月下未来看着他。 梅林说:“异世界的Master,不管是你的梦还是你的故事,我都很感兴趣。” “如果可以的话,还请让我看到最后吧。”他笑着用指尖点了点桌面上还没消失的花瓣,“之后如果有需要的话,也请呼唤我吧,月下未来。” 梅林消失了,被他碰触的那枚花瓣,变成了一张金色的卡牌。 【指向呼符】有着神秘力量的召唤媒介,只可召唤Caster梅林(限时三分钟)。 月下未来捡起那张卡牌的同时,会议室的门也打开了。 他的目光自然地移过去,然后迎上了大步走在最前面的高挑男人。 五条悟今天穿了西装,外面是一件极有气势的黑色风衣,他第一个推门出来,修长的手指上套着纯黑的皮革手套。他目光指向迎上前的月下未来,完全不在乎周围那些人怪异的脸色,急走两步猛地抱住自己的男朋友,把脸埋在月下未来肩上深吸一口气。 “未来不足——” 月下未来好笑地推他,“才半小时。” 两个人站在会议室门口拥抱,人群从他们身旁鱼贯走出,有不少年纪较大的与会者看到这一幕都产生了些微的表情扭曲,但他们很快就把头低下了。 于是近乎荒诞的一幕就出现了——这些在月下未来印象中古板又守旧的大人物们,不仅没有对两个男人在重要场合搂搂抱抱的举动进行斥责,甚至有不少人对他露出了善意的微笑。 月下未来的目光在这些人的脸上一掠而过,又落在自家的大猫身上。 五条悟在墨镜后面对他眨眼。 他看上去完全不觉得这有哪里奇怪。 月下未来什么也没说。 “走吧,半小时后是正式的颁发仪式了。”他尽职尽责地扮演五条悟的临时小助理,“然后下午有北海道的行程,资料我给你准备好了……” “哎——?还要等?”五条悟把一半身体挂在恋人身上,不满地撇嘴,“未来去帮我领嘛——” “不。” 被委屈巴巴地瞪了。 月下未来不为所动,“那可是驱魔梓弓章哦,是连我都听说过的、日本表彰安全贡献的最高级勋章。这是第一次把这种勋章颁发给个人吧。” “可我又不在乎。”五条悟说。 他也不在乎。 但月下未来不能这么说,两个成年人也不能像是逃课的小学生一样、现在就跑出去放这么一大群人鸽子。五条悟当然也知道这点,他只是在撒娇而已。 于是月下未来笑着亲他,“总归是很重要的仪式,悟自己去领。” “……好嘛。” 五条悟百无聊赖地坐在会场边缘,靠在恋人肩上打瞌睡。直到所有一切准备就绪,黑洞洞的镜头从四面八方对准讲台的最中央。 有穿西装的男人陆陆续续走上讲台。 麦克风调试的声音响起,有男人捧着一把装饰华美的木质弓箭上台。 ——那就是驱魔梓弓章。 会场安静下来,主持人拿着话筒如实地叙述了五条悟一直以来为人所知、或者不为人知的功绩,四面八方传来隐隐约约的惊呼和赞美,在一阵巨大的掌声中,主持人庄重道: “有请五条悟先生上台。” 月下未来转头看向自己肩膀上的人。 五条悟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他看着灯光下的讲台,那双蓝色的六眼像是深冬的湖面,冷冽又平静的倒映着面前的一切,他的表情让人看不懂其下含义,也不知道是刚刚醒来还是从没有睡着。 感受到月下未来的视线,五条悟抬眼看他。 冰雪雕铸的石像好像在这一刻变成了人。 热量离开了他的肩膀,月下未来注视着他的侧脸,然后是背影。 五条悟站起来,突然又弯腰,深色的衣物遮住了主持人投射过来的视线。 他垂眸,凑近了月下未来,霜白的睫毛掩去了大半冰蓝的辉光,他的嘴唇有点凉,大概是心血来潮,呼吸卷动了气流,他近乎小心地轻轻碰了碰恋人的唇角。 “我马上回来。” 漆黑的衣摆在空中扬起,颀长的身影两三步跨上讲台,五条悟在众人炙热的视线中接过那枚代表日本最高荣誉的梓弓章,黑色的皮革手套毫不怜惜地抓着那柄华美的弓箭,他在众人热烈的掌声中将它高高举起。 这不合规矩。 他就是规矩。 只要有五条悟在,这个国家、这个世界就有了神明保护。 镜头内外,众人的欢呼声在此刻响彻云霄。 第108章 一周后。 上午,11:27。 月下未来一边等待着对面来人就坐,一边慢吞吞地瞥了眼手机。 无信号。 嘛毕竟是深山老林,没有信号也是正常……其实不太正常吧。 他顺手打开了系统后台。 对他来说手机基本就是个摆件,没信号倒也无所谓,他的消息其实大部分都是在系统的专用通讯网络进行收发,毕竟是系统,并不会受到信号基站的干扰。 果然,一打开和手机相连的、系统内置的通讯系统,只有他一个人能听到的叮叮声就响了起来。 是悟的消息。 / 他们今天难得分开了。 大概在两小时前,五条悟收到消息:东京咒术高中原址、后来京都咒高合并而来、也就是现在日本唯一一所咒术高中遭到了袭击。 而袭击者为——夏油杰。 今天是咒高的体检日,几乎所有学生都在学校,极恶诅咒师夏油杰带着几个同伙从天而降,打伤了留守的教师,带走了一半的学生,并向五条悟发出了一定会杀死虎杖悠仁的宣言。 五条悟收到消息后,立即赶往事发现场,此时虎杖悠仁已经先一步到场,他赶在虎杖悠仁被杀之前先一步截停了事情进展,然后跟夏油杰大打出手。 最后当然是五条悟大获全胜,但咒灵操使实在太过诡计多端,不仅成功逃离,还成功带走了近乎四成的咒术师新血。 ——这是表面上的。 实际上五条悟跟夏油杰早有约定,在夭之前,他通过月下未来给夏油杰带去了一句话——“我同意了。” 同意了什么? 同意了让夏油杰把不愿意继续做咒术师的那部分新生代们带走,同意了给那些孩子再一次选择的权利。 上面那些不曾深入战场的大人物是不会理解的吧,咒术师这个职业……是一个比起能力,更看重觉悟的职业。觉悟这种东西说来很缥缈,但不情愿的人就算是勉强留下来,也会很快就死在与咒灵的战场上。 而五条悟作为咒术师立在最明面的招牌,权利和束缚相对,他在体制内,也没办法一拍脑袋就解散现有的咒术师队伍。 他没办法给那些孩子们自由,但夏油杰可以。 虽然逃走并不光彩,之后也很难回家、回去到过去和平的生活中,但至少能活下去。 活下去,而不是怀着怨恨死去。 这是作为咒术的前辈对后辈最大的温柔了。 而为什么是夏油杰? 不,不是五条悟选择的夏油杰。 这个极恶诅咒师好像一开始就打算做这个。 说什么想要创造咒术师的乐园,归根究底,也只是想要救助咒术师而已。 复活之后好像让他想通了什么,这个人的目的性变得更强了。 他变得更圆滑,更温和,更狡诈且更具有煽动性。没人能说得清这是好还是坏,在跟月下未来一起行动的一段时间,他用比生前更快的速度集结出一个全新的教派。 然后向五条悟提出了合作。 很难想象这是一个诅咒师能做出来的事。 更难让人相信的是身为诅咒师克星的五条悟、竟然答应了。 而夏油杰提出合作的理由也很好理解:上百人在钢铁丛林中一起逃亡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果没人从后面兜底,估计很快会被抓回来。 夏油杰负责拯救咒术师,然后剩下的压力,由五条悟来背负。 就算曾经的挚友走在了不同的道路上,他们依旧相信着对方。 这是属于五条悟和夏油杰的心照不宣。 不过情况比想象中的要好一些,竟然还有六成不到的新生代咒术师愿意留下来。五条悟他们原本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没人会愿意留下来。不管那些孩子们到底是出于什么考量这么做,这些大人们还是多多少少感觉到了欣慰。 当然,五条悟、夏油杰、和虎杖悠仁之间的恩怨就是他们个人问题了,默契是真的,恩怨也是真的,大打出手也不会让人感到意外。 让人意外的是,在五条悟跑去救场的那一小段时间里,月下未来这边,出现了意料之外的到访者。 并不是咒术师,咒术界的高层基本上都被五条悟给清理完了,下定决心的他是个货真价实的暴君,五成以上的老家伙们被他扔进了能力者的监狱,剩下五成被他赶回家自己吃自己。现在的咒术界不能说是五条悟的一言堂,但除他以外还能上的了台面的权力者、也不过一手之数。 来者是非咒术师。 简单来说,是世俗层面的权力者。 他们说,他们有狗卷棘的下落。 月下未来知道这个名字,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个名字都占据了五条悟待办事项的前三位。 ——那是五条悟的学生,在涩谷事变中失去了一只手臂,最终下落不明。 后来据说是死了,但尸体至今没能找到,五条悟甚至动用了港口黑手党那边的渠道去查,结果就像是融入了大海里的一滴水,一点消息都没有。 而就在现在,在五条悟刚刚离开去几十公里之外的战场的现在,突然有消息说狗卷棘找到了…… 去吗?来者就差把“圈套”二字写在脸上了。 不去吗?等五条悟回来的时间,狗卷棘又不知道会被转移到哪里去。 ——这就是月下未来为什么现在坐在这里的原因。 / 五分钟后,他就想走了。 一个看似最有权威的中年男人坐在矮几的对面,带着非常亲切的笑容问候了两句漫无边际的废话后,对他说: “您一定感觉很痛苦吧?” 月下未来:“?” “我们看过您和夭战斗时保留下来的珍贵录像,真是精彩的战斗,您的出色表现我们全都看在眼里,也深切的为您感到痛心。” 月下未来:“??” “我知道的,我们都知道的,明明是您跟五条悟一起解决了人类大敌,但世人却只记得五条悟一个人的名字,您对世界的贡献明明不比五条悟要少,不比任何人要少,但就因为五条悟更出风头……” “……”月下未来斟酌着回复:“谢谢,五条悟确实很帅?” 对方看他的眼神像是看傻子。 月下未来:“???” “……当然我们也要肯定五条悟对这个世界的贡献,但这并不是您可以被忽略的理由……” 月下未来:“前辈当然是最强的。” 两人都沉默了一瞬,他确定双方都感觉到了痛苦。 男人百折不挠地开始游说: “……五条悟完全掩盖了您的光华——您应该……” “……他们不应该忽略您……” “……我们可以合作……” 月下未来:“所以说……狗卷棘呢?” 十分钟后,月下未来决定结束这种痛苦。 / 矮几对面,房间角落,有几个中年男性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脖颈或后脑勺都带着深深的瘀痕。 这些是“请”他来商谈的大人物们。 没死,他只是把他们打晕了。 他其实不太擅长跟这些人打交道,他们说的话他也不怎么感兴趣,这些人好像希望劝说他跟五条悟作对…… ……很难理解他们为什么会有说服他的自信。 这些大人物们好像觉得黑阳事件也好、夭的事件也好、还有一些他不记得的小事,就是说,他们觉得月下未来的功绩完全被五条悟给掩盖了——就算是情侣(他们不情愿的说出了这个词),这也是一件非常严重的大事——然后月下未来就会对五条悟不满。 他们也对五条悟不满,所以月下未来和他们可以成为一条船上的同伴。 …… …… 月下未来不太想跟这些人解释他其实得到了最珍贵的东西——最强咒术师本人。 于是就很难互相理解了。 在立下束缚发誓就此成为他们的同伴之前,他们又坚决不同意把狗卷棘交给他……月下未来只能带着一头问号打晕了他们。 【系统,扫描整个宅邸。】 一边吩咐系统干活,月下未来一边感觉自己好像被什么东西碰到了小腿。 他转头看去,站在他左腿位置的……是一只玩具熊? 那是一只大概半米高的白色玩具熊,胸前浅紫色的围巾遮住了一部分嘴巴。月下未来进门的时候没看到它,他猜可能是他刚刚打晕这些人的时候溜进来的。 它小心翼翼地拉住了他的左腿,见月下未来注意到它了,好像很高兴一样喊道:“腌鱼子!” 月下未来:“?” 这是什么?熊猫那样的咒骸?还是有人在背后操纵的玩具熊?它在说什么? “蛋黄酱。” 白色的小熊一边说着意味不明的名词,一边拉着他的左腿往后用力,好像试图让月下未来跟它走。 月下未来看着它歪了歪头,试探地问:“希望我跟你走?” 小熊点点头。 哦,能沟通。 月下未来再接再厉:“你认识一个叫狗卷棘的咒术师吗?男孩子,年纪不大,白色短发,紫色的眼睛。是很少见的咒言师,武器应该是……喇叭?” 他发现自己也不知道更多的信息了,最后补充:“可能断了一条手臂,也可能死了,但不论生死,我替他的老师来找他。” 白色玩具熊愣愣地抬头看他,不知道为什么,月下未来在那两颗漆黑的玻璃眼珠中看到了一点伤心的意味。 月下未来蹲下来,又重复了一遍:“你见过他吗?” “……鲑鱼。” 白色小熊好像反应过来了,很高兴地跳起来转了个圈,“鲑鱼!” 月下未来猜鲑鱼可能是肯定的意思。 玩具熊来拉他的手。 月下未来决定跟它走,他没感觉到恶意。 / 上午,11:37,通信记录: 五条:[大战之后一片狼藉的东京咒高旧校舍.jpg] 五条:[操场上被咒力腐蚀出来的图案.jpg] 月下:『这是什么?眯眯眼狐狸?』 五条:『嗯!跟杰打了一架。』 月下:『但这是你画的吧,操场上的画。』 五条:『可恶,未来为什么会知道?!』 月下:『一看就知道了啊。』 五条:[猫猫眨眼.jpg」「猫猫翻滚.jpg」「萌混过关.jpg」 月下:『贴贴。』 五条:『哎嘿~未来现在在做什么?』 月下:[绿植黑石枯山水——传统日式庭院风景照.jpg] 五条:『有点眼熟……?』 月下:『有几个老人家邀请我来做客。』 五条:『……你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你跟那几个老橘子走什么?』 月下:『他们说狗卷棘在他们手上。』 对面一下子沉默了,月下未来慢吞吞地把下一条消息发送过去:『狗卷棘是你的学生吧?别担心,我会把他带回来的。』 消息发送成功,月下未来把视线移向前方敞开的地下通道。被他塞进口袋里的手机不停地发出嗡嗡嗡的震动,他笑了笑,可以想象出五条悟在对面不敢置信喵喵大叫的样子。 待会儿再回复吧。 先处理一下这边的事。 身后横七竖八的躺着十几个守卫,现在庭院里站着的暂时只有他一个人。 月下未来压低视线,看着像是个独立的人一样站在他身边的小熊玩偶,“狗卷棘在下面吗?” / 上午,11:51,通信记录: 月下:[躺了一地的中年男人们.jpg] 五条:『?』 月下:[地下通道中啪嗒啪嗒在前面带路的毛绒玩偶.gif] 五条:『?!』 月下:[地下室,更多的毛绒玩偶.gif] 五条:『……是、我失宠了、的意思吗?[猫猫垂泪.jpg]』 月下:『不是。』 五条:『未来好冷淡哦。』 月下:『摸摸。』 五条:『未来没事吗?』 月下:『嗯。』 下一条消息紧跟着被发过来: 月下:『……抱歉,我可能…没找到……』 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游移,五条悟选了个[猫猫贴贴.jpg]发过去。 输入框上端出现了“对方正在输入中……”。 五条悟耐心看着这几个字。 输入状态消失了,然后又出现了,第二次消失,第三次出现。 五条悟短暂地勾了下嘴角,他仿佛能看见对面未来删删改改的纠结样子。 他其实想说没事的,他想说他已经习惯了……咒术师这种职业……他也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了。 『不用担心…… 刚想发出去,消息框里跳出了未来的新消息:『我去找你。』 闪动的光标一格格后退,五条悟删掉了那几个字,转而发送:『好。』 他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漫不经心地看着面前的几个人: “你们刚刚说什么来着?” 面前年轻的男人汗如雨下,深埋脑袋不敢抬头,“五、五条大人……很抱歉,我们也不知道……” 五条悟打断他,“你说未来失去了联络?可能有危险?” 手机屏幕上右上角有个蓝色的闪电图标正在一闪一闪的,这代表使用的是系统专用通讯网络。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些人,漆黑的眼罩遮在眼睛上,让人猜不透他的情绪。 面前的男人不停地往下低头,一颗颗豆大的汗水沿着鬓角往下流,虽然为首的年轻人看起来在尽力保持一个不亢不卑的状态,但任谁都能看得出他的恐惧。 五条悟盯着他看了两眼,突然冰冷冷地笑了笑,面前的男人不小心瞥到这个笑容,差点一跟头翻过去,他不知道自己害怕的全身都在抖,他看到五条悟神情冷漠地抬起下巴:“走吧,带我去未来最后失去联络的位置去看看。” / 另一头,月下未来看了眼仍显示无信号的手机屏幕,不在意地把信号源切换到系统网络,给面前壮观的玩偶大军拍了张照。 “蛋黄酱。”站在他旁边的白熊轻轻拽了拽他的裤子。 月下未来已经差不多明白了蛋黄酱是吸引注意力的意思,大概类似“看我”。他低头看了眼,会意地调转摄像头,蹲下,和小熊一起就着身后的壮观背景一起拍了张合照。 然后一起发给五条悟。 第109章 上午,12:17,通信记录: 月下:[整齐排列的玩偶大军.jpg]、[和白色小熊的合照.jpg]。 五条:『这是什么?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 月下:『像熊猫那样的咒骸还有其他地方会有吗?』 五条:『不会,熊猫是独一无二的。』 月下:『我找到了很多看上去像是熊猫那样的玩偶。』 霜白的睫毛眨动了一下,五条悟从手机上抬起眼睛,不辨喜怒地环视四周。 “我这边也找到了……” 这里是东京郊外的某个宅邸,大抵跟东京咒高呈对角线分布,重重飞檐后不知是哪座深山老林,结界术很精妙,虽然从外面看很正常,但一进来就发现不对劲了。 太混乱了。 这是只有五条悟才能察觉到的事。 在那双特殊的眼睛中,痛苦、仇恨、悲伤、思念、各种各样的负面情绪以一种很不自然的高密度状态混杂在一起,死者的情绪无法消耗、生者的情绪无法排解,这里大概比人流量最高的市中心还要混乱。 把他领进来的男人和女人已经不见了,在房檐、在墙头、走廊深处、雾气蒙蒙的小路上出现了很多闪着荧光的眼睛。 一群群柔软的布偶出现在了五条悟周围,它们像是活物一样摆出了进攻的姿势,明明只是无机的棉花和玻璃珠组成的布偶而已——明明只是玩偶而已—— 五条悟面无表情地抬手挡住一只兔子的飞踹,拉着另一只玩具熊的耳朵把它扔上天空,强烈的破空声传来,五条悟微微侧头躲过一只羚羊的凌空冲刺,脚步向后避开两只黑色的狗。 六眼是一种很特殊的天赋,特殊就特殊在,在那双眼睛中,一切咒力的运行都自有其轨迹,术式也是一样的,在见面的瞬间就可以分辨其术式核心。 也就是说,他跟这些玩偶一照面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些玩偶并不是有人操纵的,它们和熊猫一样,其真实身份应该是“完全自立型人工咒骸”,也就是——夜蛾正道独有的咒骸制造方法。 因为拒绝将技术上交而被无理处死的,夜蛾正道的,独有技术。 “哈。”五条悟叹了口气,不知道在向谁诉说着抱怨,“我以为我已经把小偷处理干净了。” 没人回答他。 五条悟放弃了躲避,他站在原地垂着头,好像很失落一样踹了一下脚边的石头。庭院的沙子里冒出一条长得像是蜈蚣的玩偶想要咬他的鞋子,被无形的屏障弹开了。 “你们不会以为这样就能打倒我了吧?”五条悟用不高兴的语气朗声说。 四面八方到处都是会动的玩偶,整个庭院都被棉花和纽扣淹没了。但暗处窥伺的眼睛没有分毫放松警惕,他们没有那么天真,他们当然知道这对那个男人来说不算什么—— 这什么都不算—— 六眼像是什么精密的仪器一样扫描着整个庭院,五条悟带着不高兴的表情向前迈步。 一步,挡在他面前的玩偶全部被撕裂了。 两步,漫天棉絮被分解成细小的微尘,灰白的风漫卷着离这个男人远去。 第三步,在走廊深处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黑色的长发,清俊的眉眼,月下未来抱着一本书向五条悟跑过来。 “悟!” “轰——” 明亮的蓝光贯穿了人影的腹部,五条悟眼神冷淡地收回手。 “搞这种小把戏……” “悟……?” “月下未来”在五条悟身边倒了下去。 明明刚刚看过去的时候还是月下未来,但倒在地上的只是看起来像是人类的木质人偶而已。倒下的时候,他手中的书撞在了无下限的屏障一角,书页散开了,白纸上的铅字在明亮的天光下清晰可见。 五条悟毫不在意地扫了一眼。 “嗯?” 迈出的脚步收了回来,他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书页。 好像看到了令人在意的东西?未来的名字为什么会被写在里面? 他捡起了书。 这是一篇推理小说,主人公的名字叫做月下未来。 在他理解这件事的瞬间就意识到不好,连忙放手,但已经来不及了! 书页大放光芒—— “?!” 是异能力——莫格街的黑猫! 无下限无效! 五条悟只身体感觉一轻,无下限好像不存在一样完全不能做出有效抵御,物质好像变成了微不可见的粒子,整个人被用不可抵挡的力度向书内拉扯——! 要被拉进去了! 他在刚刚看到内容的时候就意识到这是什么了,但已经来不及了。 这世界上有一类能力是特殊的,被统称为规则类能力:只要满足要求,不管是否有直接接触都会中招。比如野蔷薇的共鸣、比如这个莫格街的黑猫。 他听说过这个能力,异能力者的主人据说是个欧洲的侦探。可以将看到文字的人封印进自己写的推理小说中,被困者必须要找到犯人才能脱困,书里面没有特殊能力,一旦被杀就会永远死去,但与此同时留在外面的书也没办法被破坏。 是一个没什么危险,但很麻烦的能力。 不知道这群烂橘子到底付出什么代价才能请来这种程度的异能力者,但—— “有点烦人了。”他没什么情绪的叹了口气,但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惊慌失措的意味,甚至在监视者惊骇的视线中笑了一下。 前面的咒骸也好月下未来也好,估计都是为了这一瞬吧! 这些傻子知道这关不了他几分钟吗? 五条悟不怎么愉快的想着:等下出来的时候,把所有人都打一顿吧。 / 在强烈的光与风中,这个男人的身影消失在敞开的书页里。 空气寂静了一瞬,暗中的监视者小心翼翼地出现在走廊深处。 男人有着一副宽厚的面貌,如果这里有路人看见他,一定会惊讶的发现这个人异常眼熟,是一张在电视里经常能见到的脸。 剩余幸存的咒骸见到这个男人,好像畏惧一般地向后退去,好让男人带着志得意满的笑容走到地上的书籍旁边。 男人很高兴。 五条悟又怎样? 咒术界那群废物,明明用钱就能让异能力者为自己卖命,用钱就买到这么好用的异能物品——人类的智慧不就体现在善用工具上吗? 干什么要拿自己跟这种怪物比拼。 五条悟没做错什么,要怪,就怪他太强了吧。 太快解决了敌人,就失去了存在的价值。 什么最强咒术师。 现在已经没用了。 卖给他小说的俄罗斯人说,被困进书里的人想要从这本书里出来至少需要12个小时,那接下来,只要在两个小时内把这本书销毁——五条悟就能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 男人越想越得意,弯腰去抓书,但就在手指碰到书页的瞬间—— 一道白影闪过,书不见了。 男人愣了下,抬手揉了揉眼,低头再看。 没有。 什么都没有。 书不见了! 然后在他抬头想要喊人的一瞬间,看见了头顶房檐上站着一只白色玩具熊,嘴里叼着那本小说。?! “来人啊——!”男人大吼,“抓住那只熊!” “给我把那本书夺回来!” 庭院四周,原本静止不动的咒骸们,在男人的声音中慢慢动了起来。 一只,两只,数只形状各异的毛绒动物闪电般的向屋檐上掠去! 白熊、或者说曾经是狗卷棘、后来出了变故只能在这副咒骸身体内生存下去的少年也知道大事不好,但四面八方都是咒骸,无论哪个方向都是敌人,被逼无奈下,他只能改用爪子抓书,有鸟雀形状的咒骸凌空扑来,白熊胸膛鼓起,少年清亮的声音响起:“不许动。” 空气仿佛有一瞬间的静止。 飞起来的鸟雀啪地掉在地上。 随着声音一起,咒言师特殊的力量向外扩散了开来,狗卷棘趁机叼着小说向外突围。 但这里可是敌人的大本营。 这个地方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咒骸,屋舍后面、窗户深处、树木掩映的树林中,有无数玻璃镶嵌的眼睛看向了这边—— 一场悄无声息的捕杀就此展开。 两分钟?还是三分钟?一边逃跑还要一边保护小说,狗卷棘最终被赶进了一座道场。 光洁的地板平滑如镜,瘸了一条腿的小熊连滚带爬地从窗户里冲进来。它的围巾被撕坏了,有棉花从脖子上冒出来,不知道为什么从屁股后面追杀的咒骸没有跟过来,但他感受到了一些异样的氛围。 道场很大,在最深处坐着个女人。 也许是女人吧,她穿着繁复华丽的传统和服端坐在暗处,面前有一面巨大的铜镜,她背对着这边,长长的黑发像藤蔓一样攀在地上,从狗卷棘的角度看不清脸,铜镜模糊不清,只能听到女人的声音,好像在轻柔的哼唱着什么。 狗卷棘犹豫了下,道场窗户太高了,而唯一的门就在女人身侧。身后的追击者现在没有进来,不代表之后不会进来,老师在他这里不安全,还是赶紧离开、跟那个叫月下未来的咒术师汇合的好。 他果断下定决心,叼着书从道场边缘一溜小跑过去,只是越接近前方越觉得有哪里不对。 这种异样的预感在它和那个女人擦肩而过的瞬间有了答案—— 这不是人。 在浓密的黑发掩映下的脸庞白皙而光滑。 是木头! 她也是咒骸! 只是意识到的瞬间已经来不及了—— 雪亮的刀光像闪电一样转瞬间就到了眼前! 狗卷棘心知不好,只是这会儿再躲已经来不及了,他张嘴欲喊,但脖子上的发声装置刚刚被破坏了! 情急之下他只能抱紧了那本装载了老师的小说用背部来面对那利刃。 没关系的,咒骸并不会疼。 他想。 只是棉花而已。 没关系的。 “轰——!” 疼痛迟迟未到,狗卷棘感觉自己身体一轻,有谁抓着自己的后背连熊带书一起拎起来了。 有人类模糊的痛吟声在旁边响起。 他睁开眼睛向上看去。! 是月下未来。 如云的黑发在日光中飞舞,青年平日里冷淡的眉眼因为眸中的一点执拗而看起来如刀锋般冷冽刺人,他低头注视着脚下的敌人,那双深蓝的眸子中没有半点感情,那只是在单纯的在像镜子一样倒映着面前的景象而已。 道场屋顶被破开了一个大洞,他大概是从那里跳下来的。 狗卷棘抬头看看月下未来,又低头看了看他另一只手里拎着的中年男人……这不是刚刚还像是个幕后黑手一样想带走五条悟、操纵咒骸来抓他的某位大人物嘛。 刚刚听到的痛苦哼声就是从中年人嘴里发出来的,刚刚还意气风发的男人满头是血,像是个破布口袋一样被拖在地上,不知道月下未来对他做了什么,他看上去已经不太清醒了。 小熊假装若无其事地挪开了视线。 “咔、咔。” 木头人偶被月下未来踩在脚下,不停地发出木头摩擦声,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但她没有机会了。 “——!” 几条漆黑的影子从月下未来身旁一掠而过,只听几声仿佛布帛撕裂的声音,木质人偶连带那套华丽的和服,整个被撕碎了。 断断续续的□□声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牙齿磕碰间轻微的咔哒声。那个中年人好像清醒了一些,但整个人动都不敢动,一句话都不敢说,在月下未来手上抖成一团。 数条黑影从青年身后延伸出来,像是什么邪神的爪牙一样从月下未来背后挥舞穿梭,那双毫无感情的眸子移到了白熊头上,又缓缓移到他手里抱着的小说上。 狗卷棘:“……” 他识相地交出附赠了最强咒术师的推理小说。 第110章 五条悟很快就出来了。 可能也就是五分钟?或者四分钟?在下一波追击到达之前,像是个什么从书里突然钻出来的精灵一样,在一阵绚烂的金色光芒中跳了出来。 此时月下未来和狗卷棘正坐在道场边缘休息,书就放在月下未来的膝盖上,五条悟突然跳出来,紧随而来的是在咒术层面上突然爆发超强的存在感,在场两人都被惊了一下。 “嘟嘟——你的悟酱已经到达。” 那个人一边说着这种意味不明的话,一边突然出现在半空中。 月下未来跟他视线相对。 好像五条悟也没想到迷宫的出口会在月下未来的膝盖上,他露出了微微惊讶的样子,然后月下未来去拉他的手,五条悟就顺势坐了下去。 “抱歉,等很久了吗?” “没有。” 狗卷棘感觉自己满头问号。 五条悟好像看了他一眼? 错觉吗? 但这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月下未来不是说他是五条老师的后辈吗? 五条老师会坐在普通后辈膝盖上吗? 这么想的时候,男人动作自然地在月下未来的膝盖上站起来,他拉下眼罩,确实的看向了狗卷棘。 那双清亮的蓝色眼睛注视着他以为已经死掉的学生,有那么一瞬间,狗卷棘觉得五条悟看起来好像有点伤心。 “……” 他张了张嘴,才想起来他的发声器刚刚坏掉了。 他不确定五条老师有没有认出自己。 毕竟他现在只是一只小熊了。 毛茸茸的白熊站在原地有点落寞的想。 再怎么不想承认,狗卷棘也已经死了。 然后就看见他亲爱的老师俏皮地给了小熊一个wink。 玩具熊玻璃珠做成的眼睛亮了起来。 哦,认出了。 五条悟单手捞过他倒霉的学生,揉搓着那颗柔软的毛绒脑袋。就看可怜的小白熊被揉的东倒西歪,白白的爪子在空气中胡乱挥舞又挣脱不过,发声器暂时又不能用,连抗议都做不到。 太可怜了,所以月下未来移开了视线。 狗卷棘从老师手里挣扎着冒出头来,气得一个劲拍他。 但…… 也不是真的讨厌。 小白熊抱着老师的右手防止再被揉,五条悟笑嘻嘻地用左手弹了他一个脑瓜崩。 小熊应声倒地,亮晶晶的玻璃眼珠里仿佛漾着水,谴责地看着这个不着调的大人。 五条悟单手揽过他,把自己可怜的学生用力压在身前。 他什么也没说,又像是什么都说了。 咒骸没有泪腺,不能流泪,机器坏掉的时候狗卷棘甚至不能发声。 但即便如此…… 这真是个温暖的怀抱啊。 太温暖了,让人想哭。 ……他可以哭吗? 小熊抓着老师的衣衫,无声的嚎啕起来。 直到此时,狗卷棘才觉得真正安心了起来。 内心深处有什么一直悬在半空中的东西才真正的落了地。 五条悟看起来一如既往,不论是强大的部分还是不着调的部分,在经过了这么多这么多的变故之后,只有这个人,看起来什么都没变。 真好。 作为学生,因为深知这个男人的强大,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明悟——只要五条悟在这里,一切来自外界的伤害都会离他远去。 真好。 / 可惜,他们并不是在完全安全的地方。 在可爱的学生平复情绪之前,道场四周传来了可怖的咒力波动。他们在这里耽误了太多时间,逃走已经来不及了,这里已经被敌人完全包围了。 只是这点,对敌方来说也是一样的。 逃跑已经来不及了。 因为学生被伤害,这里某个人的怒火已经快到无法压抑的地步了。 道场屋顶上传来了被什么东西压迫的嘎吱声,墙壁后面有阴冷的咒力即将向这边发出冲击。 五条悟抬头看看屋顶,平静地说:“我去解决一下。” 月下未来点点头。 他伸手试图接过狗卷棘,但男孩子不好意思再让他抱,拍了拍他的手,好像终于后知后觉的感到很丢人一样,跑到一边一个人去面壁思过了。 在月下未来担忧的目光中,五条悟安静地笑了笑。 今天可能是因为有需要安慰的学生在场的缘故,他看上去较平时更加沉稳一些,比起“五条悟”、更倾向于“五条老师”这个身份定位,从见面起既没有跑到月下未来旁边贴贴蹭蹭,也没有惯常的试图索要一个亲吻。 这已经很反常了。 足以看出他现在其实很生气,但又不想把这种压力转嫁给别人,于是习惯性表现出一种若无其事的态度来。 五条悟侧头对月下未来眨了眨眼,好像在说不要紧。 他抬头,有冰冷的咒力漩涡摇晃着从他身上升腾起来,那好像是一张闪电织就的网,明亮的光芒以五条悟为中心爆发开来。 “——!” 在一声惊天动地的爆鸣声之后,漆黑的裂缝在无法直视的闪光中张开致命的微笑。 五条悟的攻击并不是电或者雷,而是对于空间的支配而衍生出来的咒力操纵。具体表现为可以切割空间的假想能量波,在这段时间的高频率使用中,他又领悟出了更细腻的咒力操纵,如果将这种能量以线的方式表现出来,就能达成更精细化的咒力应用。 比如现在这样。 在不到一秒的时间里,旁观者的视网膜上只留下了一些纯粹的闪光! 而整个道场、连带道场周围所有的敌人,全都消失了。 整个区域被削成一片白地,土地像是被什么整个削掉一层一样露出了下面的深色泥土,但比起切割、整片地域更像是被什么吞噬了一样变的空无一物。 灰烬、残骸、什么都没能留下。 整个道场周围只剩下了他们坐着的这一点点地板还完整的保留着,月下未来背后依靠的墙壁被削出一个完美的半圆。 中午的阳光落在几人身上,空气为之一清。 小熊从蒙头蒙脑的状态中恢复过来,发出了无声的感叹。 一年不见,五条老师竟然又变强了。 可怕。 这个人明明早就是咒术界最强了,他的前方应该已经没有目标了才对,在一个人爬到山顶的时候,不应该是停下来休息一下、俯瞰一下山顶美好的风景才对吗?但这种常理般的想法在这个人身上却完全失效了,他像是在注视着人类之外的指向标一般,竟然还在不断往上。 每当所有人觉得:这已经是极限了吧?这个人总会给大家带来新的惊骇。 五条悟的极限到底在哪里? 估计所有人都想知道。 如果他不是自己的老师,狗卷棘想,估计连他也会觉得这个人很可怕吧。 就像旁边这个人一样。 十分钟前还敢在五条悟面前态度狂妄的中年男人此时整个人都已经傻了。他瞪着距离鼻尖只有一线之隔的地板切缝,整个人像是被施了定型术一样停滞了,眼珠子瞪大到快要爆出来,恐惧的汗水一滴滴砸在地板上,却一动都不敢动。 他可能从来没想过自己也许会被杀掉吧。 也没想过五条悟到底意味着什么。 隔着屏幕和亲身体验还是不太一样,毕竟没人敢在核弹旁边玩火,对吧? 而后面那个人形核弹还在一点自觉都没有的在跟他男朋友眉来眼去。 是的,狗卷棘已经明白的不能再明白了。 什么后辈,他可以把头压给真希,月下未来绝对是五条悟的恋爱对象。 虽然不知道五条老师从哪里骗来的,但老师演技太差了,比真希还差。 还没等白色的小熊摇头晃脑地感叹完,就又感觉后颈一紧。 五条悟把他放在了月下未来的手上。 “你带着棘和那个男人在外面等我一下?”五条悟看上去很轻松地说,“我已经联络了人过来。” 月下未来点点头。 / “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悟很生气。” “鲑鱼?” 月下未来和白色小熊并排坐在宅邸最外面的围廊上。 不知道五条悟做了什么,刚刚里面传来了轰隆隆的爆炸声,玻璃破碎的声音,建筑倒塌的声音,还有野兽哀恸的嚎叫,好像整座山都被搅得不得安宁。 然后有人来了,先是穿着穿着深色制服的咒术界相关者,然后是穿着西装的政府职员,之后还有医生,好像是穿着白大褂的实验室人员,月下未来在里面看到了几个熟人,甚至看到了带着浓重黑眼圈的坂口安吾。 不停有人从这里进进出出,但没人来打扰他。 大家好像都认识月下未来一样,就算有人好奇的往这边看过来,也会很快被同伴给拉走,留给他一个善意的笑脸。 ……和深藏的畏惧。 咒术师毕竟对负面情绪很敏感嘛。 害怕也是正常的,毕竟是能面不改色把刀对准自己心脏的人。 没有弱点,也没有欲望,唯一在意的对象还是那个最强的五条悟,但这样的人却拥有可以杀死夭那种怪物的战力,同样也是拯救世界的“英雄”,一旦他想把刀锋对准谁,对方几乎没有反抗的余地。 而他又不像五条悟一样明显有保护什么的理念,同样也没有五条悟多年积累的声望,甚至也不会像五条悟那样、强大到连仰望都觉得艰难。 被人畏惧是再正常不过的反应了。 他可以理解,都可以理解。 月下未来平静地收回视线,看向身旁的小熊。 不,不是小熊,应该是狗卷棘。 是的,他已经知道这是狗卷棘了。 ——五条悟的学生,咒言师的末裔,一年前在涩谷之变里受伤失踪,再见面,竟然变成……或者说被迫变成了一只毛绒熊咒骸。 “抱歉。”月下未来说,“抱歉,没能早点找到你。” 白色的小熊看了他一眼,低头在手机上打了几个字,电子阅读器暂时性地充当了他的发声器:“您是在替五条老师说对不起吗?” “不是。”月下未来沉默了下,“悟的那份他自己会说,我是在说…我这份……” 狗卷棘是五条悟重要的学生。 如果是由系统全力搜索的话,能早点找到这孩子也说不定,月下未来复活到现在也有五个月左右,对于受害者来说,就算早一天也好……他要是能早点…… 手臂上柔软的触感打断了他的思绪。 月下未来低头。 是狗卷棘。 “没关系的。”小熊柔软的爪垫按住他的手,电子音流露出一股温柔的味道,“在这边生活其实还好,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 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他甚至在试图反过来安慰月下未来。 “成为咒骸也没什么不好,不会冷也不会疼,无论如何,至少熊猫不会是孤独一人了。”他开朗的说,“不管您在后悔什么,我都愿意原谅您,所以还请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月下未来抿紧了嘴唇。 他们这些大人,确实是太不称职了。 狗卷棘确实是个很开朗的男孩子,这种好孩子,不应该遭受这一切…… 白色的小熊抬头看他,琥珀色的玻璃眼珠清澈见底,“您能跟我讲讲这段时间外面发生的事吗?这边太老旧了,甚至没有网络。” 月下未来点点头,他想了想,“其实我也有件事想拜托你……” / 等五条悟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他的学生和他的恋人相谈甚欢的这一幕。 “你们好像很开心的样子啊,明明不论是未来还是棘、都是我先来的——” 月下未来:“?” 狗卷棘:“……” 五条悟凑过去挤在他俩中间,笑嘻嘻地问他们在聊什么。 但这种事怎么可能跟他讲。 之后月下未来随便找了个借口跑掉了。 这种时候,毕竟还是要给那师生两人一点独处的空间。 他以为他们还要聊很久,特意去找了个空无一人的高处坐下,但五条悟竟然很快就追了过来。 “那边结束了?”月下未来问。 “嗯……算是结束了吧,熊猫他们过来了,我让棘跟他们走了。” 五条悟在他旁边挤着坐下,眼罩拉下来挂在脖子上,他跟月下未来独处的时候一向这样,就算没有对视,也像是乐于展示自己一样会把眼睛露出来。 他这会儿倒不是刻意这么做,更像是习惯性动作。 五条悟不轻浮也不笑的时候,看上去就会有大事发生了。 就像现在,他没什么表情地挤在月下未来旁边,看着脚下来来去去的工作人员,额发垂下来遮住了一半苍蓝的眸子。他看上去像是燃料耗尽的苍白石像,又好像只是单纯的有点累了,缺乏色素的皮肤在天色下显得有点过于苍白,霜白的睫毛缓慢的闭合,又睁开。 有些话不能跟学生说。 “那群人简直是丧心病狂。”五条悟看着那些忙碌的人影,用平静的语气抱怨,“有时候真的搞不清到底谁才是诅咒……那群害虫其实也不能叫做人类的对吧。” “咒骸的数量还在清点中,保守估计不会少于五千只……” 他沉默了一下,补充道:“这种完全自立性人工咒骸,一只咒骸里面需要至少三个人类的魂魄才能成型。” “……也就是说,保守估计有一万五千人受害。” “这个实验从一年前就开始了,一开始是咒术界的那群老家伙,后来他们倒了。又被卖给了这些人。” 他垂着头,像是个失落的小男孩。 不知道他是在跟月下未来说话,还是只是单纯的想找个地方抱怨一下。毕竟这种话他没办法说给谁听,因为现在无论是谁来评价,都会说,比起让五条悟对人类失望,这三万人命也只是个小问题。 就好像他来解救谁的这个行为是错误的一样。 因为五条悟的情绪更重要嘛,所以他最好能坐在神龛里一动不动。 人类的错误就让人类自己去解决就好。 哪怕除了他可能没人会去做。 但五条悟不太想去说这个,他本来也不是太善解人意的类型。他只是懒得看那些人惊慌失措的脸,所以最终还是只能跟不会惊慌失措的人说一说: “这些人的脑子大概有哪里有点问题,他们竟然真的打算拿这些咒骸组个军队。” “这算什么?毛绒军队?搞笑到让人笑不出来的程度。” “这些咒骸大部分都是最近成型的,可能是夭的原因吧……很方便浑水摸鱼……” 五条悟叹了口气。 他说这些的时候语调很平静,但其下的内容却让人毛骨悚然。月下未来拉着他的手不知道怎么安慰才好,这不仅是被害者甚广的事,还因为制作这些咒骸的技术、是东京咒高校长夜蛾正道的东西。 夜蛾正道对五条悟来说是很重要的人。 虽然是被迫交出去的技术,夜蛾正道甚至因此被害,但归根究底,属于夜蛾正道的咒骸制作方法还是染上了无辜者的鲜血……那个正直又温柔的校长,也因此被玷污了莫须有的罪名。 五条悟反握住他的手,苍蓝的眸子从纯白的发丝后露出一点,那个失落的小男孩又不见了,他安静的对月下未来笑了笑,好像在说“我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呢? 虽然掩饰的很好,但月下未来依旧能看到那怒火的残余。五条悟几乎不会为自身的受害而难受,却一定会又伤心又气愤的试图把罪魁祸首全都抓出来打死。 所以刚刚才有那么大的动静啊。 “刚刚棘还安慰我了。”五条悟看着他,“是你教的吧?” 月下未来若无其事地眨眨眼。 五条悟泄气地把大半的体重都倚在恋人身上,“竟然被学生安慰,真的好逊啊,我。” 月下未来环抱住他,好让五条悟可以好好的躺下来休息一下,管鞭围着身下窄窄的栏杆交织成网,托住了两个人的体重。 五条悟抬眼看着他,那双苍蓝的眸子在天光中呈现出一种空茫的颜色。 而这所有的一切,最初的原因都是因为五条悟被狱门疆封印,因为缺少了镇压者,那些鬣狗才会对他曾经保护的一切一拥而上。 ——但。 ——这不是五条悟的错。 月下未来垂眸,轻柔的吻在恋人的额头,五条悟眨眨眼,近乎乖巧地仰视着他。 ——这不是你的错。 月下未来又亲了亲他的睫毛。 五条悟好像明白他在想什么,哼唧着“嗯”了下,抬手拉他的衣领,月下未来会意,低头给了他一个真正的亲吻。 两人有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 五条悟抱着恋人的腰,把脸藏进了他的衣服里。 110-120 第111章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又站在了这座萧瑟的冰原上。 他现在已经明白了,这里是自己的梦,是心灵的风景。 月下未来抬头打量四周,呼吸间有温热的水汽在口鼻间化作白雾消失。 好冷啊。 他的心,原来是这么冰冷的地方吗? 但这种冰冷的温度又像是隔着层玻璃一样模糊不清,只是过往的记忆告诉他“很冷”所以才觉得很冷而已。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里稍微发生了一点改变。 天亮了。 不知道在哪里来的光,照亮了原本漆黑又朦胧的天空,透过层层白雾落下来的光柔弱又冰冷,虽然比不上正午的阳光那样明亮,但已经让人感觉心情开阔了很多。 是好的变化吗? 是吧。 月下未来从镜子前坐下来,挥手扫了扫地面的雪。 冰上的影子模糊不清,只能稍微看到一点色彩的反光。 而倒影中的青年,右眼如血般鲜红。 / 月下未来醒来了。 比起眼睛更快复苏的是身体,他知道自己躺在床上,有什么温热的、很大只的动物压在他身上,双手充满占有欲地搂着他的腰,毛茸茸的脑袋埋在他颈窝里,不讲理地霸占了他右半边的身体。 是悟啊。 本能比理智更快理解了现状。 和这个名字一起涌出来的,尽是一些快乐的记忆,所以连带着这个名字也像是有着甜蜜的味道。 月下未来悄无声息地睁开眼睛。 有柔软的呼吸打在他的锁骨上,悟睡的很熟。 纯白的睫毛细细密密地攒成优美的弧度、盖在眼睑上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五条悟睡着的时候,偶尔会像小孩子一样嘟嘴,尤其是一边脸颊压在他身上的时候,天真的睡颜真的像是天上的神子一样纯洁无瑕。 好可爱。 快乐的因子在空气中缓缓上浮,月下未来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还是没忍住,无声的笑了起来。 这是幸福吗? 这就是幸福吧。 你在我身边的话,我就会觉得快乐。 ……可能是鬼血的缘故吧。 他最近,偶尔会搞不清楚到底什么是能做的、又有什么是不能做的。 不,不是说社会常识问题。 他依旧记得要与人为善,要帮助他人,作为咒术师,要尽可能在自己能够得到的范围内去救助无辜之人…… 但。 为什么呢? 为什么要做这些事呢? 明明都是些不相干的人不是吗? 要尽可能做个好人……那好人的标准又是什么呢? 是五条悟吗? 到底应该怎么做才好? 他开始有些想不明白了。 心底好像漏了个洞,有冰冷的风从中间穿过,他依旧记得过往的一切,记得妈妈、爸爸、哥哥、姐姐、他的朋友、曾经的偶像、上学走过的路,但那些重要的回忆、第一次站在冰面上的快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渐渐有些记不清了。 那些曾经的快乐和痛苦,像是隔着遥远的距离一样无法触及。唯有现在的幸福,是他紧攥在手中的流沙。 “唔……” 怀中的人发出了模糊的声音,纤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五条悟眯着眼睛把自己往恋人的怀里塞了塞。 月下未来伸展手臂抱住他,他可爱的恋人就像是被轻易满足一样笑起来。 “几点了?” “六点五十。”月下未来哄他,“还早,可以再睡一会儿,我会叫你的。” “嗯……谢谢未来。”五条悟迷迷糊糊地凑过来亲他,像是一只超大的猫咪一样舔他的嘴角。 月下未来知道他昨天凌晨突然有个紧急任务,半夜三点才回来。 最强咒术师动来动去,像是终于在他怀里找到一个满意的位置一样把脸埋在他手臂中,过一会儿又响起了稳定的呼吸声。 月下未来抱着他,像是抱着自己举世无双的宝物。 温热的体温相互交融。 稳定的呼吸声好像猫咪的呼噜…… 好像……又有点困了…… 眼皮发沉。 想要跟恋人一起沉沉睡去,又不舍得无知无觉的度过和这个人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他缓慢地眨眼。 要是这样的幸福可以一直持续下去就好了。 要是可以一直这样安稳的活下去就好了。 如果能一直这样继续的话…… 是不是接受这一切、 放弃挽回那些已经过去的不幸与悲伤、 放弃重启时间、 就这么继续活下去。 是不是会更好一些呢? / “悟,这是什么?” “想和未来一起做的100件事?” 月下未来拿过五条悟手里的平板,用手指划拉着往下翻。 “仙台大福、小樽芝士蛋糕、京都生八桥……这不都只有吃的吗?” “想和未来一起去吃啊。”五条悟笑嘻嘻地给了他一个飞吻,“反正现在也没什么大事发生,等侵蚀度降到未来能尝到味道的时候,我们就一起去吧!” 月下未来眨眨眼。 前辈对他是不是过于有自信了点?侵蚀度很难降哦。 仿佛听到了他在心里的反驳一样,五条悟对他眨眨眼,“因为未来很厉害嘛。” 好吧。 那好吧。 既然悟都这么说了…… “不过都是甜点吗?会胖的吧。”月下未来不无担忧的说。 因为职业习惯,他一向是吃的很健康的类型,冰上训练最苦的时候,喝瓶可乐都是不得了的奖励了,除了复活以后,从没吃的这么放飞过…… 但话一出口,他突然意识到这种话也不能问前辈,不然的话—— “唉?胖?你嫌我胖吗?”最强咒术师无辜地眨了眨眼,苍蓝的眸子显出一种很清澈的颜色,看上去可爱又天真,“你早上不是刚摸过……” ——不然五条悟就会说出一些让人无法招架的话来。 “悟!” “啊?什么?还想再摸摸吗?”五条悟熟练的装傻,神色轻松的来拉他的手,“可以哦,今天的五条大人也很大方——” 月下未来开始脸红,又拿他没办法,只能一边脸红一边被强拉着手放在男人的腹肌上。 “还在车上……” “有什么关系嘛,司机又不会看。” “……” 司机先生戴着一副黑色的墨镜,板着脸不接话,也不看他俩,一副被生活压榨干净的冷酷样子。 任由后座上那两个拯救世界的大英雄进行一些笨蛋情侣才能理解的幼稚对话。 在两个人又因为一个对视在汽车后座里亲来亲去之前,司机先生平板的声音响起了。 “两位先生,到了。” 月下未来在那片苍蓝的海洋中被惊醒,匆匆别开视线逃下车,五条悟不爽地鼓起脸颊,摸出挂在胸口的墨镜戴在脸上。 / 在他们的目的地,一大群人已经在等着他们了。 这里是横滨港口区的一栋商业大厦,坐电梯到四楼,右手边是武装侦探社的新办公区。 前些天的咒骸军队事件发酵之后,因为受害人数过多,而大部分咒骸又丢失了记忆,只剩下像是小孩子一样的年龄阅历,虽然找到了大部分的实验记录,但其中并没有多少这些人原本的身份姓名,不得已,只能从最近的社会失踪人员开始排查。 然后就发现了更多的行踪不明者。 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夭受灾期间丢失的人,毕竟到最后,全球接近五亿人昏睡,失踪死亡都是常事,现在各国都没能完全缓过气来,想在这期间浑水摸鱼做点什么简直是太容易了。 更别说现在咒灵被大众探知后,数量普遍增多。 于是这些失踪人员里,到底哪些人跟咒骸事件相关、哪些是咒灵导致、哪些又是人为犯罪……成为了现在的第一难题。 于是无奈之下,政府干脆邀请了咒术相关者、警察署、和一些知名侦探来一起成立了破案小组,组会地点暂时定在了武装侦探社。 等月下未来和五条悟到的时候,这边已经很热闹了。 专用会议室里,七八个侦探围聚一堂。 坐在最中间的是江户川乱步,孩子气的名侦探歪坐在椅子上,一只脚翘起来,正在跟一个金发黑皮的警官大声争论着什么。 谷崎直美端着一盘茶水在乱步身后,正在给另一个青年侦探放下饮料。 五条悟和月下未来一进门就受到了热烈的欢迎。 毕竟是拯救人类的英雄,一点掌声还是值得的。 江户川乱步远远的冲这边挥了挥手,其他侦探也大多将好奇的目光投注了过来。 “这就是五条悟?”有人问。 “是啊。”有人回答,“拯救世界的英雄、人类的救世主——五条悟。” “嗯……”有青年侦探若有所思地小声喃喃,“确实,看着就感觉,不是普通人。” 五条悟不知道这群人在嘀咕什么,他对此已经很习以为常了,一边推着月下未来走进来一边向大家挥手,“好了好了,我知道自己很受欢迎了,国木田在吗?” 他们此行的目的有三:得到关于『书』的情报,关于咒骸事件背后罪魁祸首的情报,和一份送到侦探社手里的特殊报案。 后者先不说,关于前者,月下未来早在得到新的系统任务的时候就给武装侦探社下达了委托,但直到现在才有个结论,也实在是神秘的很了。 旁边有面色激动的小文员热心的给他俩指导方向,被织田作之助拦住,来访的客人首先还是要带到会客室去。 于是国木田独步从社长办公室钻出来的时候,面对的就是在会客室里向他礼貌点头的月下未来,和黏在月下未来身上、对他热情招手的五条悟了。 他头疼地叹了口气。 第112章 “我们走访调查了14所民俗学校和73位可能对此有所了解的学者、书籍、论坛、资料库,对于『书』是什么得到了各种各样的结论,但对于能影响世界的物品来说——别反驳,既然能被你如此在意的东西,它必定是十分重要的——总之我们最后咨询到一些异能力者。” “在异能力者之中,有这样一种传说:『书』是一种——只要是写在上面的文字、什么都能实现、什么都能做到——万能的许愿机。” “你说的东西是不是还有个别名叫圣杯?”五条悟举手,“当我没看过Fate是吗?” 国木田自然而然地无视他。 “什么都能实现,什么都能做到……说实话我不相信真的有这种东西。但如果是『书』是真实存在的话,不论它在什么人、什么组织手里,一定会是隐秘中的隐秘。”国木田推了推眼镜,慎重地向月下未来告诫道,“我不知道你打算找这种东西是因为什么,但请一定……” “所以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房间角落里响起了突兀的质问。 “是想要用它实现你的一己私欲吗?” 是从刚刚起一直站在旁边默不作声的芥川龙之介。 目前会客室中一共有四个人:月下未来,五条悟,国木田独步,和芥川龙之介。 芥川是在会客室关闭前突然挤进来的,因为关于『书』的走访调查本身也有芥川参与,所以在询问过委托人月下未来的态度后还是让他留下了。 此时他双手抱臂,面无表情,用一种锐利似地狱猎犬的目光凝视着月下未来,语气是平静的,但搭配上这种表情,很难让人觉得他不是在找茬。 其实就这句疑问本身、对于芥川龙之介本人的性格来说,已经是有点反常。 离谱的传说要多少有多少,离谱的委托人每星期也都有那么一两个,他人的渴求对芥川总归是没有分别的,没危害的就无视、有危害的就从根本上解决掉,这个男人一向是如此的简单粗暴。 而他现在用一种堪称求知的目光注视着月下未来。 在月下未来说话之前…… 五条悟挂在月下未来的肩膀上,微微收敛了笑容。 他隔着青年单薄的身体抬头看向芥川,苍蓝的眸子从墨镜后面露出一半,霜白的睫毛点缀着那双举世无双的眼睛,没有杀气,没有质问,他仅仅是抬起目光,仅仅是注视着对方,就仿佛有无形的恐怖降临在对手的心灵上。 穿透…… 不,是仿佛被视线贯穿了一样。 国木田捏着钢笔的手紧了紧,就像是被兜头泼了盆冰水一样感觉全身发凉。 被看穿了—— 被这双眼睛从内到外的看穿了—— 不论是谁,被这个人这样看着都会这样想。 在那双冰冷的眼睛中,仿佛从内脏到弱点都被看的一清二楚。 芥川估计也是一样吧,从这个角度能看出他全身都绷紧了。 很多人都称颂过五条悟的那双眼睛吧。 隔着屏幕的时候,确实会让人觉得很漂亮,好看,又实用,像是闪闪发光的宝石一样美丽,又珍贵到全天下仅此一双。 在某些见不得光的阴暗角落里,某些胆大包天者对这双眼睛的妄想和垂涎一定像是天上的星星那样多。 但。 他们一定没有跟五条悟面对面过。 只要跟这个人见过面就知道了,你在面对他的时候,其实很难注意到他精致的脸,更别说做出那双六眼到底有多好看之类的浅薄妄想。 就像人类面对巨大的野兽…… ——不可匹敌。 在对视的那一瞬,内心已经得出了答案。 兔子在被狮子咬死的那一瞬间会去注意大猫的眼睛有多好看吗? 不会的。 就算五条悟没有露出明显的敌意,但仅仅是被注视着这一事实,就让人从心底里丧失了敌对的勇气。 他和之前见面的时候……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国木田想,密度?质量?是有哪里发生了改变?但刚刚还没这个感觉,改变发生在一瞬间,是实力吗?还是因为五条悟的态度?如果闭上眼睛,对面坐着的,还是人类吗? 到底有哪里改变了? 一只手伸过来,压住了五条悟的头发。 是月下未来。 那只手轻轻揉了揉那苍白又冰冷的发丝,空气中有什么令人胃部抽搐的紧张感渐渐消失了。 非人感从五条悟的目光中抽离。 庞大的野兽重新闭上了眼睛。 最强咒术师眯着眼睛蹭了蹭那只手,小声嘟囔着什么,把下巴磕在了月下未来的肩膀上。黑发青年轻声安抚了他两句,那个男人就像是一只好脾气的大猫一样,乖乖趴下,重新等待玩耍的时间。 国木田有点恍惚,不用摸也知道后颈已经被冷汗打湿了。 说到底到底为什么会激起五条悟?是因为芥川的问题吗?还是说芥川对月下未来的敌意呢? 但即便如此—— “告诉我。” 芥川的声音有点颤抖,但依旧执拗地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凝视着月下未来:“你在追求什么?你想要实现什么?你想用『书』达成的到底是……?” “是的,是我的一己私欲。”月下未来说。 坦率的回答让芥川睁大了眼睛。 “是吗,是这样啊。”他说,“那在下就没有什么要说的了。” 国木田猛地回头看向芥川。 “『书』真的存在吗?芥川,你知道什么吗?” “不。”芥川坦荡地回视,“在下对此没有什么可说的。” 手里的钢笔被捏的咯吱作响,国木田想骂人了,没什么可说的?!那你刚刚跟五条悟剑拔弩张地在做什么? 另一边五条悟和月下未来也在交流,在只有他们两个能看到的系统屏幕上: 五条悟:『这个垂耳兔绝对知道什么吧。』 月下未来:『嗯。』 五条悟:『要不我打他一顿逼问出来吧!』 月下未来:『不。』 五条悟把脸埋在月下未来肩膀上。 “疼。”月下未来用细小又平稳的气音说,“悟,不要咬。” 五条悟:『你护着他?!』 月下未来:『……?』 难以辩解,月下未来不说话了,五条悟愤愤不平地在他肩膀上磨了磨牙,看着苍白皮肤上的牙印又有点点心疼,小猫舔水一样又试图安抚他。热度慢慢攀上耳朵,月下未来彻底不敢动了。 会客室里的空气比刚才还要凝固。 “说到底,真的会有『书』这种万能许愿机存在吗?”国木田把视线集中在手里的本子上,“所以接下来怎么做?委托还要继续吗?” 月下未来看了眼芥川,芥川用过于直率、且一如既往凶恶的目光注视着他。 “继续吧。”月下未来说,“委托更正为在寻找『书』的定义的同时、寻找『书』的存在。它到底是什么?它到底是否存在?假如存在,它又在哪里?后续费用等下由悟打给你。” 他已经认同了这个『书』可能就是他要找的系统任务物品。 五条悟模糊的哼了声。 “费用倒是好说。”国木田用复杂的眼神看他,“你还真是相信我们啊,这种东西都能委托出去,不怕被私吞吗?” 月下未来摇摇头。 如果是其他组织还真要犹豫一下,但武装侦探社是可以信任的。 帮助他逃走,帮助前辈解封,甚至直到今天——社长福泽谕吉的异能力[人上人不造]仍旧作用于他的身上、直到今天还在帮助他更好的控制咒力、甚至控制鬼血。 这是一种极温和的异能力,唯一的作用就是帮助福泽谕吉认可为侦探社一员的人更好的掌控异能力,这证明侦探社从未有一刻把他当成是需要提防的外人或敌人。 月下未来也将他们当做是朋友。 “侦探社本来就是可以帮忙找东西的结社吧,不论对象是猫还是书。”他浅淡地笑了笑,“接下来就拜托你们了。” / 说完对月下未来来说最要紧的事,接下来就是五条悟的工作延伸。 咒骸的身份辨认他帮不上忙,但也有重要的任务需要他来完成。 ——追捕咒骸事件的罪魁祸首。 “虽说如此,但我个人来说,不建议你去这样做。”江户川乱步对五条悟说。 孩子气的侦探今天难得露出很成熟的一面,他皱着眉头示意旁边的金发警官将他手里的纸递给五条悟,那纸被透明的证物袋裹着,黑色的铅字慌乱急促,白纸皱巴巴的,上面有很深的折痕,背面印着一个深色泛黑的血手印。 而其上内容非常诡异。 这是一篇以咒骸受害者为口吻写出的求救信,并且明确写明了“我看到了罪魁祸首的脸,是五条悟!”“大家都被他骗了!他才是犯罪!他要杀死所有人!”这种不知所谓的话。 五条悟平静的看完了内容,又打量了一下后面的手印。 “是人血。”旁边的警官用冷静的口吻陈述道,“已经做了DNA化验,受害者山田先生于7天前失踪,我们去他家找笔记做了字迹鉴定,是他本人。” “真是个没品的笑话。”五条悟没什么表情的说,“那所以呢?我要被当做嫌疑人逮捕归案吗?” 警官笑着摆手:“五条先生您说笑了。” 倒不是说五条悟在这方面也有特权,而是因为…… “嘁,不能借故休假了。”五条悟向后靠在恋人身上,自然而然地翘起腿搭在桌子上。 纯黑的墨镜滑下来一点,月下未来给他推回去,又揽住他的腰固定,五条悟懒洋洋地蹭了蹭他,冷淡地对金发警官说:“我的行程在总监部那边都有备案,7天前……我想想,应该是在俄罗斯,然后是瑞典,好像那两天还去了大阪和奈良,全程有未来和辅助监督跟随,你们自己去调取吧。” 他太忙了,而且几乎是24小时有辅助监督跟随待命,又是超级大名人,根本没法构成犯案的条件,更别说咒骸本身就是他救出来的,根本不存在犯案的动机。 这封所谓的举报信根本就是可笑至极的污蔑,任谁都能在看到的一瞬间理解这件事实。 在场众人倒是没人会担心这件事,虽然也许真的有脑子不太灵光的警察存在,但这位金发警官本身也是个侦探,去年因破获了跨国罪犯集团而高升,算得上如今有名的青年俊杰,不可能在这种小地方栽跟头。 倒是江户川乱步不知为何一直显得有些焦躁不安,甚至对五条悟说出了“不建议继续追查”的话。 但问他为什么,乱步又说不出具体原因,多问两句就急了,挥着手说,“没有为什么,乱步大人说的话就是正确的,叫你别管就别管,不是还有这些侦探嘛,你照着做就是了!” 长腿支在桌子上,五条悟沉默了下,没说话。 但任谁都能看出他的态度。 怎么可能放手不管。 他可是一直压着那股火呢。 近两万人被做成了咒骸,其中甚至包括他珍爱的学生。就算事后一大批人被扔进了监狱又有什么用。 五条悟那么忙,甚至抽空一个个审问了那些参与者,终于从中间东拼西凑出一个模糊的形象。 ——在这一系列悲惨事件中,确实有一个罪魁祸首的存在。 那是一个及其狡诈、聪慧、无法无天、蔑视人命的恶徒。 侦探? 或许可以吧,毕竟五条悟不擅长追踪,但如果没猜错的话,对方也许是一个异常强大的咒术师、也有可能是异能力者,谁知道呢,反正不是侦探能应付得来的对象。 不,这不是说侦探不聪明或者不厉害,也不是说警察不勇敢不坚强,而是从力量的本质上,就对人类做出了区分。 而这个道理,五条悟是再明白不过的了。 乱步气哼哼地跑掉了。 “真是麻烦。”五条悟小声抱怨,“我也不想在休假日还要跑去跟那种垃圾玩捉迷藏啊。” 月下未来摸了摸他的头发,然后被不高兴的大猫拉住索吻。 他顺从地轻啄恋人浅色的嘴唇。 “没关系,乱步先生应该没有真的生气。” “我又没有在乎这个。”五条悟没好气的说,“再说他为什么要生气啊。” “可能是担心你?” “啊?”五条悟愣了下,“为什么要担心我?” “乱步先生是把你当朋友了吧?” “……我觉得你想太多了。” 月下未来笑着又亲了亲他。 “毕竟前辈很受欢迎啊。”他轻声说,“很多人都喜欢你的。” ——你也值得所有人喜欢。 冰蓝的眸子眨了眨,又眨了眨,五条悟想起很久很久之前的对话……他确实是说过自己很受欢迎没错啦,但……未来竟然现在还记得…吗…… 他觉得现在应该说点什么。 至少不是承认自己很受欢迎。 “可我只喜欢你啊。”他露出近乎天真的甜蜜神情,一边专注地凝视着月下未来一边说,“我只喜欢未来。” 月下未来:“……” 月下未来:“我觉得我们说的不是一回事。” 五条悟眨眨眼:“我……” 他被嘴唇上的手指打断了声音。 “禁止甜言蜜语。”月下未来用右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五条悟看着恋人指缝中红殷殷的皮肤,笑着叼住了他的指尖。 “啾。” / 不干正事的两个人、最后被忙碌的侦探们愤怒地赶出了会议室。 第113章 【系统。】 【我可以继续这样生活下去吗?】 【继续这样的日子,放弃重启时间,每天都跟悟在一起,每天清晨醒来第一个看到他……你看,危险的事情都已经解决了,世界也差不多恢复和平了,咒术师会越来越多,大家会慢慢习惯咒灵,直到有一天……】 【有一天……】 【……这个世界真的会毁灭吗?】 【二十年,真的好遥远啊。】 【……】 【想要这样活下去。】 【……放弃重启时间……放弃无辜死去的人们……放弃家人……】 【我可以吗?】 【我可以从这个可能中逃走,从他人唯一获救的希望中逃走吗?】 【我可以……背叛他们吗?】 摇晃的汽车后座,月下未来长久的注视着睡着的恋人。 那双漂亮的眸子轻轻闭着,雪白的发丝松散的跟着汽车摇晃,无下限被解除了,这个人枕在月下未来的腿上,看上去睡的非常安稳。 / 咒骸事件发生后的第二周。 在对每一只咒骸做出多重检查与核实后,由于现任咒术师人数不足——夏油杰入侵事件导致咒术师更加不足——在五条悟的担保下,它们被分散到日本各地警署,领正式编制和工资,成为了特殊的地区性咒术师,等同警察体系中最初级的巡查。 平日的工作也等同于巡查,一个警察所至少配两只咒骸,日常需要跟搭档的警察一起负责街道巡逻和咒灵警戒。 政府开通了特殊的咒灵报警电话,接到特殊举报就由这些咒骸首先进行查看和判断,能祓除的就直接祓除掉,遇到不能对付的敌人就负责观测之后整理上报。 因为咒骸心智大多不高,所以它们除了本职工作外、还需要进行一些课程上的再教育,这方面和咒骸的总指挥权一起由总监部负责,而总监部目前的最高领导人是五条悟。 也就是说,经清点后,共计7394只咒骸的第一指挥权,在五条悟。 日本咒术界彻底变成了五条悟的一言堂。 在人类救世主的担保下,这些咒骸一经上任就受到了大家的欢迎。 因为外形大多为各式各样的毛绒玩具,被不少人人民推举为地区吉祥物。也有人将此称为“五条军”。 上任一周之后,各地的咒灵伤人事件就有明显减少,两周之后,民众安全系数明显升高,人类咒术师终于摆脱了盲目疲于奔命的普遍过劳状态,不管是这些咒骸还是五条悟、都因此获得了巨大的声望。 出于这些咒骸的成功,有不明真相的世俗权力者提议说希望扩大咒骸的数量规模。外国也有声音说希望能获得这些毛绒咒术师的出口或外派、甚至说交换、购买咒骸的制作方式。 均被五条悟驳回。 同时间,原咒术京都校校长乐岩寺嘉伸,因扩散咒骸制造技术导致重大人类灾害而被罢免、暂时收监在家的时候,自杀身亡。 同时间,月下未来的鬼血侵蚀度,降到了35%。 / “看!” “这是什么?新的毛毡挂坠?”穿着米色大学制服的女生好奇地看向同伴,“是新的动画角色吗?” “不是啦,是我家最近那条街上的警察厅周边。” “啊,是那个。” “对,是那个。” 两个女孩子异口同声地笑道:“毛绒咒术师!” “之前我差点被咒灵纠缠上,就是被一只黑狼模样的毛绒咒术师拯救了,之后发现警察厅竟然有卖这个,在附近人气很高。”短发女生笑嘻嘻地把黑狼模样的毛绒挂坠放在同伴的手上,“很可爱吧,送给你。” “谢谢你,园子。”长发的女生感动的接过朋友的礼物,拿出手机来刚要换上,叮的一声,屏幕亮了。 有新消息。 因为时机凑巧,两人一起看到了内容。 是长发女生的男友。 新一:『抱歉,兰,武装侦探社这边的工作还没结束,今天回不去,明天,明天一定!』 “明明说好了来吃饭……” 长发女生一把攥住了手机,用力之大、塑料制的手机壳发出了轻微的咯吱声。 名叫园子的女生情不自禁后退一步。 “他昨天也是这么说的。”名叫兰的女生一脸火大的说,“爸爸也是,已经两天没回来了,这两个人到底在忙什么——” “嘛,毕竟是名侦探,那两个人……”园子安抚地搂住同伴的手臂,“今天不需要做饭了,那兰要跟我一起去商业街吗?” “嗯……” “那边有一家超级好吃的火锅店,这周也重新开业了,我请客,走嘛。” 两个女生互相笑闹着远去了。 在她们身后,身前,各种各样的人走出房子,街角的蛋糕店重新飘出香甜的味道,上班族提着包匆匆走进地铁,学校开始重新上课,主妇抱着孩子推开窗户,呼吸着久违的新鲜空气。 虽然天气还是有些阴沉,但一座座城市像是一台巨大的机器,在无数人的努力下,重新开始一点点的运转起来。 / 武装侦探社。 强撑着给女朋友发过短信后,介于少年和青年之前的侦探外援——工藤新一倒了下去。 连续通宵38个小时。 ……已经…不行了。 就算拥有超强意志力,但在身体机能仍旧受限于人类的时候,近40个小时不睡,也已经到了昏迷边缘。 在他身边,到处都是东倒西歪的外援,其中不乏他在事件发生前就认识的熟人。 白板前,金发警官和一位中年人在讨论什么,旁边还有位打扮性感的女性侦探在旁听。江户川乱步今天不在,但有一位名叫国木田的侦探社社员过来帮忙。 好困。 青年摸索着拉过桌面上的文件,想再看一眼。 咒骸的身份辨认他们已经做的差不多了,但跟报上来的失踪人数还是远远对不上,明明咒骸相关者已经全部被逮捕入狱,这两天为什么还是有相关失踪者被源源不断地报上来。 那个罪魁祸首……明明不管是侦探还是五条悟、所有人都觉得肯定有这么个人存在,但却为什么找不到一星半点的证据…… 好像一切都被一双无形的手人为抹去了一般…… 这一切到底是…… 为什么…… 工藤新一昏沉沉的睡去了,却一直睡不安稳。 四周有杂乱的脚步声在走来走去。 他感觉有人给他盖上了衣服。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耳边说话的声音时大时小。 有人爆发了争吵,又很快被人劝住。 “轰——” 巨大的雷声轰然砸下。 青年猛地睁眼,厚重的外套落在了椅子上。 金发的警官靠坐在桌子上,见他醒来,顺手将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递给他:“工藤君……” 他话没说完,门外传来有人跑动的声音,会议室的门哐地一声被人推开了。 “降谷先生——” 来人仓皇的目光对准了端着咖啡的金发警官,举起一直捏在手中的手机,屏幕亮着,晃动间看不见具体的影像,只能隐约看见一片鲜艳的红。 “有人在网络上上传了杀人视频!说……”男人咽了下口水,“说他手里有政府高官和218名人质,如果不按照他的要求来做的话,就把这些人全部杀掉——” “什么?!”有人惊呼出声。 218人! 这就是最近他们无论怎么找都对不上的失踪人数。 这下大家都醒了。 名为降谷零的警官大步走过去拿过手机,一边翻开一边冷静的问道:“对方是谁?条件是什么?” “不知道、看不见脸。”男人嗓音颤抖。 视频被拉到最前面,空旷的房间中只能看见一个高挑的黑衣男人,披风垂地,黑色的兜帽下面只有一张空白的面具。男人脚下是两具货真价实的破碎人体,背景里还能看见不少被捆在椅子上满面惊恐的人质。 内容就像是来人说的那样,是非常残忍的杀人视频。 面具人背后有五把椅子,四个人被捆在椅子上,在快进的视频中被不断的被用不同手段杀死,死相分别对应了六道轮回中最高等级的『天人』、在将死之际暴露的五个征兆*: [衣裳垢腻]、[头上花萎]、[身体臭秽]、[腋下出汗],和[不乐本座]*。 “不对,是四个。”降谷零喃喃自语。 “最后一把椅子还空着,还差[不乐本座]。”工藤新一肯定道。 “对方自称是杀人结社——『天人五衰』。” “而条件是——” 来人的声音和视频中的声音重合了: “让五条悟独自一人,过来。” 巨大的闪光从窗外掠过,然后又是一声轰然巨响。 噼里啪啦的雨声响起,在短短几分钟内变成了瓢泼大雨。 网络上的视频已经被删除,但对方很快就上传了第二次,并增加了不能删除的条件。 视频最后拍摄了那无故失踪的218名人质,二百多人被分散在四个房间中,都还活着,只是看上去十分萎靡不振。侦探社和警方很快做出了确认:的确是失踪者。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门外传来了巨大的嘈杂声,门再次被打开。 一抹高挑的身影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听说老鼠上门了?” 墨镜下面是一双冷彻的眼睛。 是五条悟。 五条悟来了。 第114章 五条悟坐在桌子对面的椅子上,耐心的听过了所有的前因后果。 比起震惊或愤怒这样的情绪,他看上去更像是看到一种必定会发生的事情一样,“果然来了”——他的表情这么说。 五条悟跟他想象的不一样。 工藤新一这么想。 他看过很多关于五条悟的视频影像和资料报告,包括之前对付咒灵夭的那场直播,他看过五条悟像是一座永恒伫立的灯塔一样站立在激荡不休的风雨之中,沉默、冷冽、无与伦比的强大,像是一柄举世无双的剑,黑暗在那双无垠的眼睛中无所遁形、也不可阻挡。 就算是脑子里只有推理的工藤新一,有一瞬间也难免被他给吸引了。 哪个孩子没有个拯救世界的妄想呢? 而五条悟就是最完美的那个英雄化身。 强大、美丽、自由而桀骜,他生而不同,现在又拥有了全世界的崇敬。 会议室里的气氛紧绷而狂热,五条悟被包围在人群的最中心,人群缄默而克制,相互小声交谈,似乎每个人都在注视他,却默契地没有人去打扰他,而五条悟看上去完全没有什么不自在,墨镜微微下滑挂在鼻尖上,漫不经心地翘着腿拖动视频的进度条。 所有人都在等待他的结论。 工藤新一坐在会议室一角,发出无声的惊叹。 “你说我去找他要个签名能行吗?”他旁边的侦探朋友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那边,小声喃喃,“我女朋友很喜欢他。” 可我看你也很喜欢的样子。 工藤新一默默的想。 “五条先生真的十分受欢迎。” 他转头看向帮他说出心声的人,是降谷零。金发的警官先生正在快速地把需要的资料从文件夹里单独提取出来,一边整理一边向他开玩笑一样的说,“我们警察署里也有不少小姑娘喜欢五条先生,但感觉他太……”他好像感觉很有趣一样笑了笑,“太高岭之花了,所以至今还没人敢向他表白。” 工藤新一有点卡壳,“五条、五条先生不是有恋人了吗?” 他还见过那个人,黑发蓝眼,始终像是人偶一样表情冷淡的长发男性,只有看向五条悟的时候才会表现出情绪色彩,两个人看上去感情很好的样子。 “哈哈哈是这样。”降谷零笑着说,“但这只能让想要表白的范围群体扩大到整个人类而已。” 鱼貕湍堆 “嘛,总有人觉得‘我也可以’,阻挡他们表白的可不是道德。” 金发警官俏皮地对他笑了下,拿着文件走过去跟五条悟交谈了几句,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没一会儿开始往外清人,赶在最后月下未来带着另一个黑发少年走了进来,然后会议室关闭,作战会议正式开始。 / 男人蜷缩在房间角落。 这是一间非常宽敞的日式广间,一面房门大开朝向庭院,三面堆叠放置着大小不一的漆黑铁笼,铁笼里面像是货物一样蜷缩着不同的人影。 人,当然是人,男人女人老人儿童,这里什么人都有。恐惧和洗不去的血腥味儿弥漫在整个空间,虽然有很多人,但非常安静,除了压抑的呼吸声外,再无一丝其他的声音。 惨白的灯光笼罩在浅色的榻榻米上,房间中间像是泼墨一样留下了大片暗红的血迹。 这里原本放置着五把椅子,有四个人在这里被杀。 在所有人面前悲惨的死去了。 而始作俑者,那个从此以后印在所有人噩梦中的黑色面具,还不知何时回来。 被关在角落铁笼中的男人为司法省的高级官员斗南次官,他于今日凌晨被从家中掳到这里,不仅是他,这里还有至少四位本部长级别的官方要员。 男人面朝角落,哆哆嗦嗦地探索着他手中的唯一一把武器——手机。 醒来的时候身上的通讯设备都被搜走了,这是他在笼子和墙壁的夹角中找到的,也许是上一个被关在这里的受害者遗落在笼子里的东西,上面有明显的磕碰痕迹。手机还有电,但没有信号,也没有装聊天软件,大多数功能都不能用,他猜手机的主人可能是个年轻人,放在第一位的图标是一个知名的直播软件。 门外逐渐传来沉重的脚步声,笼子里有人控制不住地发出惊恐的抽气。 来不及了! 被发现的话肯定会被杀! 惊慌之下斗南次官只能打开看起来唯一能连接到外界的直播窗口,没办法了,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幸好这个软件好像是是自动运行的,打开软件能看到一个小小的提示:已成功开启直播。 他把手机藏在了栏杆的夹角,只露出摄像头来对准房间中央。 索性走进来的面具男好像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小动作。 几个遮住脸的手下走进来,自顾自地将五把新椅子固定在房间中央,面具男无视了他们的动作,面向他悲惨的俘虏们张开双手,高声说:“我已经向政府和五条悟发送了告知书。” 那个名字引起了一场小小的骚动。 对方也很清楚这个名字的力量,他像是笑了下,但面具上只有惨白的颜色,他继续说:“我要求的东西很简单,我要咒骸真正的制作公式,政府没有,作为咒术师第一人的五条悟总会有吧。约定的时间是16:00整,如果得不到我想要的东西,每五分钟我就会杀五人。” 右上角有个电子钟在天花板上垂下来,现在时间是——15:47。 也就是说,最多还有18分钟,就会有五位人质死去。 房间里又是一阵小小的骚动。 畏惧和颤抖,和血的味道一起填充了这片空间。 男人好像很高兴人质的反应:“这里一共有223人,要不要猜猜看?到底是我先达成所愿,还是人质先死光?” 没人敢说话,有隐约的哭泣声,但也很快被封死在喉咙里。 斗南次官旁边的笼子里关着两个小女孩,狭小的笼子连脊背都伸不直,两个女孩紧紧挨在一起、捂着自己的嘴憋的脸色涨红,豆大的泪珠不断地从眼眶里滚出来。 “五条大人一定会来救我们的!”房间左边突然有细小的女声说。 面具男看过去。 “对!五条悟一定会来的。”右边有男人的声音说。 这两道声音好像给了众人勇气,不断有人发出了自己的声音: “……他会来的。” “你别嚣张……” “杀人犯。” “……五条大人……” “……五条悟……” 嗡嗡的声音逐渐聚集成海,惨白的灯光下面具人一动不动,他带着面具,身材高大,全身笼罩在漆黑的斗篷里,当他不动不说话的时候,谁也看不清他的情绪。 斗南次官紧抓着铁笼冰冷的栏杆,紧盯着罪魁祸首,兜帽的缝隙中隐约落出来一点白色的发丝。 错觉吗?他总觉得好像在哪里有一种微妙的既视感。 是在哪里? 想不起来。 他只能在内心祈祷着一定要有人看到那个直播间。 他不知道的是,那个标题名为“救命!我在杀人现场!报警也好通知政府也好救救我们”的直播间,一经放出,就好像早有预谋一样被顶置到视频网站第一页,然后在短短几分钟内被各大视频网站转载,从0到1000到10000,大量网民涌入,直播间很快累积了超过十万人观看。十分钟后,东京人流量最大的13条商业街街头大屏幕开始播放这个直播间画面。 / 与此同时,五条悟独自一人站在了这个位于东京边缘的古宅门前。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一个沙哑的男人声音:“欢迎。” 地板上亮起了明黄色的箭头。 五条悟双手抄在口袋里,一言不发地迈开长腿走进去。 在经过第一个门廊的时候,像是光线恍惚造成的错觉,他的影子仿佛水流一样波动了下,迈过门廊之后,又恢复如初。 墙上的摄像头跟随着五条悟的身影转动,在五条悟消失在门廊尽头的一瞬间,影子动了。 两个人影从影子中跳出来。 是禅院惠和月下未来。 禅院惠的术式为十种影法术,是以手影为媒介的召唤术式,但也可以开发出别的用法,包括短暂躲藏、和短暂的带别人躲藏。 影子里面对于外人来说是无氧气无重力的,但对月下未来来说倒是不成问题。 两人飞快的躲进视线死角。 月下未来不动声色地敲了敲系统。 下一秒他面前弹出一张蓝盈盈的3D系统地图,暂时只有大概的地形图,守卫分散在各处隐蔽的地方,在他的目光中,地图细节也被飞快地完善起来。 关押人质的位置分为两部分,一个是地下二层的地牢,关押了大概有160名人质,然后就是宅邸尽头的大广间,关押了剩下的63人,其中包括政府的五名要员。 那个面具人大概也在那边,地图上代表五条悟的小蓝点正在径直向深处前进。 月下未来和禅院惠比划了一下,他们沿着前院外围开始向地牢前进。 这次作战分为两路,五条悟去正面面对敌方,吸引注意力的同时看看能不能干掉对方,月下未来和禅院惠去解救人质。警方在最外围待命,至少有四架直升飞机会在五条悟抵达宅邸的第五分钟冲进去。 / 16:01 “时间到了。” 直播镜头里,带着面具的男人站在五个被绑在椅子上的人质身后,这样说道。 椅子是焊在地面上的,怎么都挣脱不开。而绑住人质的并不仅仅是普通的绳子,在他们腰间还有一条特殊制作的链锯,据面具人说,只要按下按钮,一经启动,可以直接把人质腰斩。 而按钮,理所当然在面具人的手上。 『不乐本座』的原意是:不安于坐在原来的位置上。 可这个疯子的解释却是“如果被腰斩的话,坐在座位上会很痛,当然就没办法继续安心坐着啊。 人质也并不是普通的人质,而是仅有的五位本部长级别的政府要员。斗南次官坐在最右边的椅子上,面对着三面铁笼,正对着他藏匿起来的摄像机镜头。 斗南次官整个人都已经僵硬了。 太过恐惧,以至于短时间内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的同僚们有人痛哭流涕有人坚贞不屈,也有人敏锐地提取到了关键词,拼命扭头大声问道:“五条悟没有来吗?” 一瞬间的寂静。 “不,他已经在这里了。”面具男平静的说。 只是还不等人质松口气,他又说,“但五条悟来不来,跟我杀不杀人有什么关系呢?” 在男人张狂的大笑声中,斗南次官猛地突破了恐惧的桎梏,大声质问他:“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你到底是谁——” “杀了我们,国家是不会放过你的!即便这幅身躯被一刀两断,我们构建的国家司法机关也一定会消灭你——!*” 男人的笑声渐渐止息,他凑近了斗南次官,一片空白的面具几乎贴在对方的脸上,“你想知道我是谁?” “你敢说吗!” “你还想知道我的目的?” “你不敢说!” “告诉你也可以哦。”面具男用快活的动作后仰,躲过了斗南次官试图咬他面具的动作,“我想建立一个军队。一个只属于我的咒骸军队。” 在场众人无不用看疯子的眼神看他。 男人说:“你们还不知道咒骸的制作方式吧?” 没人说话。 他撑在斗南次官的椅子背后,面对藏起来的手机摄像头,一字一句道:“咒骸啊,是由人类制作的哦。” 镜头前后一片哗然。 “哎呀损耗率其实颇大的,一个咒骸必须要三个人类的灵魂才能制作。” 网络直播上的弹幕已经密集到看不清人脸: 【骗人的吧。】 【政府不是说咒骸是由秘术制作的非生命物体吗?不是说类似AI吗???】 【肯定是骗人的。】 【警察还没到吗?五条悟呢?】 【现在一共有多少咒骸来着?】 【报警电话疯狂占线,真的假的?】 男人还在说:“我为此准备了好久。” “虽然人类很便宜,但合适的时机却不好找,毕竟大量人员失踪会引起恐慌嘛,所以还要先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然后想办法夺取会这门技术的人才。”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平板来展示给大家看,上面是一个戴着墨镜的黑皮肤壮汉,“不过人类的精神太脆弱了,才一年就死了,真是浪费。” 斗南次官嘴唇哆嗦着,没有错过语言中的关键信息:“夭?你是说夭?夭是你放出来的?” “我可没这么大的本事。”面具男笑道,“只是做了一点小小的催生。” “那个男人是夜蛾正道?咒骸技术的创始人?”旁边的官员同样用惊恐的目光看他,“你杀了他?怎么会?!不是说夜蛾正道一年前就死了吗?” “哈哈哈你竟然信了?一年前那都是假消息啦。”面具男像是仗着这里全是死人、没人会知道他的暴行一样,同样默认下来,“其实我也不想的,但夜蛾正道死就死嘛,他的技术却缺乏一个关键信息。没办法,我就只能自己努努力啦。” / 16:04 他拍拍手,下一秒冰冷无情道:“时间到了,启动链锯。” 斗南次官目眦欲裂:“住手!住手!住手啊——!” “这还没到五分钟啊!住手!!!!” 面具人充耳不闻,动作轻快地按下了红色的启动按钮。 “——!” 在令人毛骨悚然的切割声与人类濒死的惨叫声中,斗南次官却发现并没有传来疼痛。 自己的链锯没有启动。 一声响指,他的绳索断裂了。 面具男笑着用另一只手拍拍他的脸颊,“勇气可嘉,这次就放你一马。” 血溅在斗南次官的脸上。 他愣愣地看了看身边的同僚,又看了看好像在笑的面具男。 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他在同僚不似人类的悲鸣声中,浑身颤抖着,猛地扑上前,试图把手伸向那张纯白的无脸面具。 失败了。 理所应当的失败了。 但却并不是被打倒、被制止,而是不合常理的,感觉像是碰触到了什么光滑透明的东西一样,手,从空气的表面滑了下来。 在这半秒不到的一刹那,斗南次官想起来了,他想起来了。 他曾经见过这个感觉。 在某个天气阴沉的机场大厅,最强咒术师从他面前走过,他试图去拍他的肩膀,手却从什么无形的屏障上面划了过去。 虽然好像触感和声音好像有哪里不太相同,但结果都是一样的。 一样的…… “五条悟!”斗南次官用尽最后的勇气大吼出声,“你是五条悟——!” 他浑身颤抖地跪在地上,抬头仰望那个高大的男人,有什么冰冷的东西铺天盖地地压下来,他分不清这是不是恐惧带来的错觉。 他马上就要死了。 他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死了。 恐惧让他想起来了什么,又让他忽略了什么,但想起被藏起来的手机,他又觉得,至少,至少要把真相告诉给更多的人。 只是恐惧摄住了他的喉咙,他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连不成句的“嗬嗬”声。 就在他以为会被否定的时候,只听男人轻笑了一声:“回答——正确!” 男人站在血泊中,抬手按住了自己的面具。 “真是……没想到会在这里暴露啊。” “没办法,那只好把你们都杀掉了——” / 在已经过去的时间中,某一时,某一刻,有这样一个男人坐在了桌子前。 他从文件袋中拿出一张一面写满文字、一面空白的文稿纸。 旁边有人问他:“真的要这么做吗?” “真的要这么做。” “是五条悟吗?” “是五条悟。” 于是男人在纸上落下了端正的字迹: 『……“没办法,那就只好把你们都杀掉了。”男人一边摘下面具,一边如此说道……』 『……果不其然,面具下面的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 面具被摘下。 兜帽落下。 两人双目相对,看起来同样惊讶。 “五条悟……” “真的是五条悟……” 男人的面容落在斗南次官惊惧的瞳孔中,落在清晰的手机摄像头里。 他暴露在空气中,全无遮挡。 那四个被腰斩的可怜人已经不行了,温热的血流了一地,上半身掉在地上,因为尚未死透还在发出微弱的悲鸣。 整个空间仿佛被按下停止键。 几束雪白的光束像是舞台上的探照灯一样打过来,直升机轰隆隆的声音传来,搭载在武装直升机上的聚光灯完全照亮了穿着黑色兜帽的身影。 “东京警察厅联合军警发出警告,警告一遍!放下抵抗!放下抵抗!如果——” 纯黑披风垂地,理应是罪魁祸首的男人转头看向灯光来源,喊话的军警看清了男人的面容,一下子愣住了。 先是惊愕,然后是恐惧,无可抑制的恐惧从脊背深处猛地窜上大脑。 屏幕前,屏幕后,汽车不耐烦的鸣笛声戛然而止,街头屏幕前为此驻足的行人仿佛被恐惧扼住了喉咙。 不会认错的。 绝对不会有人认错的。 苍蓝的眸子、雪白的短发,高挑的身材和绝对不容错认的锋利气质。 绝对不会错的。 ——是五条悟。 ——那是五条悟! ——怎么会是五条悟?! 很快,被腰斩的四位政府官员那点微弱的悲鸣也消失了。 在探照灯雪白的灯光中,鲜血漫过男人的脚边,漫过灯光的边界,五条悟独自站在那里,就像一尊伫立在血河中的苍白石像,无比刺目。 他抬头看了看直升机,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面具,好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 “原来如此。”他说,“原来是这样。” 冰凉的苍天之瞳映照着所有的一切,漆黑的斗篷仿佛死神垂下的幕帘一角。 斗南次官无力地跪在地上仰头看他,听五条悟说了句听不懂的话。 “改变现实,蒙混记忆——” “这就是『书』吗。” 第115章 时间稍微往回拨一点,在五条悟刚刚踏入这间宅邸不久的时候。 月下未来和禅院惠终于找到了地牢的入口。 深不见底的地牢中只有头顶昏暗的白炽灯作为唯一的光源。 月下未来留意到这里很粗糙,并且很新,地牢走廊就是草草用钢筋水泥拼接出来的方格子,好像就是为了这次的绑架活动临时划分建造出来的粗烂工程。 禅院惠的影子用作偷袭实在是好用,他们没有惊动什么人就潜入到了地下二层。 手机信号开始不稳。 二层的走廊狭小而潮湿,头顶的光源更加暗淡。 长长的走廊好像一直延伸到黑暗尽头。 没有守卫。 反常,太反常了。 从楼梯上下来的时候,月下未来和禅院惠就提起了警惕。 但什么都没发生。 人质被关在地牢最深处。 左右两边粗糙的铁栏杆后面,是大大小小的粗黑铁笼。最大的有一人高,关着五六个成年壮汉,最小的大概只有半米长,有小孩子一动不动地蜷缩在里面。 两人停下了脚步。 很难形容那一瞬间的震撼。 阴森的灯光中,人类像是什么可以被买卖的动物一样被关在一模一样的狭小空间中,他们大概被囚禁的时间更长,大部分人看过来的目光绝望而死气沉沉。 有微弱的□□声,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味道。 有人隔着笼子向他们求救,但更多的人则是沉默。 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随着他们移动,禅院惠有点不自在的小声说:“情况有点奇怪。” 月下未来看了一圈,“总之还是先救人。” 禅院惠点点头。 “这些人怎么带出去?”惠问,“我们带上去?还是说通知警察……” 月下未来打了个暂停的手势,掏出口袋里嗡嗡震动的手机。 ——『江户川乱步』 月下未来带着疑惑接通电话。 “月下!带五条悟回来!是陷…阱!这一切都是针对五条悟的…陷……” “……回来……直播…证据……书……” 听筒里发出刺刺拉拉的噪音,江户川乱步的声音淹没在巨大的噪音中,最后所有声音都消失了,电话自动挂断。 空荡的回音飘散在寂静的走廊里。 无信号。 月下未来没有试图拨号问清楚,果断切换到系统网络,而是直接切换到网页连接到日本最大的直播平台。 果不其然,首页第一就是一个相当可疑的直播间,视角很低,被铁笼遮住了边缘,但拍摄角度很清楚,清楚的看见视觉最中心发生的悲惨事件,和唯一站立在血泊中的那个高挑人形。 是五条悟…… 他站在光中,脚下是血,长长的披风末端浸在鲜红的影子里,漆黑的衣料让他看起来白的非人。 他有个线条优美的侧脸。 五条悟看着窗外,看着光的来源,雪白的发丝自然的散落,这个角度看不到他的眼睛,但能看到那双浅色的嘴唇被紧紧地抿了起来。 受害者在他脚下咽下最后一口气,而他看起来冷冽、美丽、高高在上、纤尘不染。 惊人的邪恶,和惊人的美,让这副画面像是画家精心描绘的油画。 “五条老师?!”禅院惠惊怒的声音响起。 月下未来张了张嘴,花费了半秒时间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系统!”他猛地喊道,“切断直——” “——!” 灯光仿佛有一瞬的熄灭,又在下一瞬间亮起。 不受控制的晕眩。 在无人可知、无人可抵的精神之海中,众人的记忆已经被悄然替换。 禅院惠扶住额头。 他们是来—— 对了!他们是来解救人质的! 五条老师是凶手……五条老师怎么可能是凶手?不,不对,有可能,那个人做得到,他当然可能是凶手…… 好像有什么改变了,好像又什么都没改变。 禅院惠的记忆告诉他五条悟当然是凶手,但直觉却让他觉得哪里不对。 他本能的希望有人能否定这个猜测。 年轻的学生将惶惑的目光投向同伴,与月下未来目光相对。那双深蓝的眸子在昏暗的灯光下近乎深黑,他沉沉地看着禅院惠,好像是风雨欲来的海面,又好像是被风暴肆虐的天空。 再下一秒,禅院惠只觉得后颈剧痛,眼前黑了下去。 不能确定禅院惠的立场。 月下未来想。 不能确定禅院惠是不是会阻止他。 【系统,切断直播。】月下未来说,【来不及的话就直接切断城市电力,直播端服务器在哪?不惜代价——】 【来不及了,这是录播。】 月下未来咬牙:【什么意思?】 【这是两分钟前的影像。】系统的机械音显得十分冰冷无情,【是早有预谋的录像,有电子方面的异能力者在阻挠,直播放出的时候,影像已经传递到了海外。】 眼前出现重影,牙齿咬破了舌尖,整个世界好像都被虚假的投影覆盖了。他感觉有哪里不对,大脑却擅自认同了一切,两方截然相反的直觉在拉扯着神经。 ——你应该回头去拯救人质。 脑子里好像有个声音这样说。 ——叫醒禅院惠然后道歉,你是个咒术师,你理应去救人。 “……不。” ——不?那你要去哪儿?去找五条悟?那个骗子? “……他不是!” ——好好睁开眼睛看看这些证据!五条悟是凶手,这就是现实! 这个声音大体是存在于他心中的另一个月下未来,是他23年来积累的所有社会通俗价值准则,既是最苛刻的评论家也是最悲观的旁观者,他冷漠又理智,大声斥责着自己的愚蠢和执迷不悟。 ——五条悟只是个深谋远虑的野心家,他亲口承认了他所做的一切罪责!他亲手催化出了差点毁灭世界的可怕咒灵、就只是为了成为救世主来摄取权力!他背信弃义杀死自己的老师,甚至打算无休止的消耗人命来制作咒骸,你不是打算拯救世界重启时间吗?为什么还要执迷不悟?就因为他随口一句我喜欢你?就因为你那廉价的爱情? “我……” 鲜血和着唾液被咽下,月下未来却浑然不觉,他死死地盯着仍旧在继续播放的手机屏幕,没发现自己一直在颤抖。 好似一直以来相信的准则被推翻,道标被颠覆。 又来了,这种不知所措的正义感。 他一直相信五条悟是正确的。 迷茫的时候,不知道该怎么做的时候,只要看着前方笔直前进的身影,就总能找到自己方向。 他从没想过五条悟可能是错误的。 那是他最美丽的珍宝。 “……闭嘴。”他小声喃喃,“……他不是。” ——不是什么? “他不是骗子。” ——如果是呢? “……我不在乎。” 不知是想说服谁,他重复了一遍:“我不在乎。” 他背对160个无辜人质,带着五条悟的学生转身向外跑去。 亟待拯救的无辜人质?良知?咒术师的职责? 随便吧。 五条悟是凶手还是野心家? 都行。 他不在乎。 他什么都不在乎。 月下未来只想去那个人身边,握住他的手。 ——怎么都好,别让五条悟孤零零的面对一切。 / 在月下未来背着禅院惠马上要冲进楼梯的时候,突然一阵剧烈的摇晃打断了他的脚步。 无数灰土从头顶簌簌落下,头灯的灯光剧烈摇晃起来。 在明明灭灭的灯光中,管鞭猛地扎在墙壁上,月下未来惊疑不定地撑住墙壁。 地震?! 原本一片寂静的耳边好像终于能听到声音一样,轰隆隆的巨响从脚下源源不断地滚动上来。 是大地的声音。 巨大的轰鸣声从地下传来。 这是一股源自本能的恐惧—— 系统在他耳边大声尖叫:【是地震!】 【这是最少八级的大地震!这里撑不住的!快走!】 泥土松软的向下滑,管鞭抓不住墙壁,头顶明明灭灭的灯泡终于撑不住了,啪地砸在粗黑的横梁上。 狭长的走廊只剩下远处还有一点小小的光明。 月下未来站在了黑暗中。 玻璃碎片四溅,在他脸上划出一道小小的血痕。 他没动。 手机不知何时已经黑下了屏幕。 他知道,他当然知道,这种一看就粗制滥造的地牢不可能抵御这种程度的地震,一旦塌陷不被砸死也会被活埋—— 手中用来稳定身体的铁管被抓出五个清晰的指印。 他想去五条悟的身边。 他多想站在他身边—— 背上的惠发出一声即将醒来的痛哼。 月下未来下手并不重,咒术师的体质又一向不错。他站在摇晃的黑暗中粗暴地晃醒了禅院惠,在男生反应过来之前把他扔进了还算安全的楼梯间拐角。 “跑!” 咒术师不会这么轻易就死,更别说他还是十影法。 月下未来转头冲向关押人质的牢房深处。 / 地震发生的时候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五条悟刚摸清了现状,警察刚发现了“真相”,连直播前的观众也刚刚接受“罪魁祸首是五条悟”这件事。 然后转眼间,大地轰鸣,房屋晃动,悠长响亮的地震警报在半个日本地图上被拉响。 五条悟没有动。 他暂时没有动。 他在思考刚刚那一瞬间的感受,在翻检自己的记忆。 这种感觉很奇妙,五条悟想。 在他的记忆中,他竟然真的是犯人。 他催化夭、逼死夜蛾、利用未来、按下了链锯启动的按钮,做了种种肮脏的勾当,就是为了得到更高的声望和更高的权力。 现在不够、掌握了咒术界也还不够,记忆中的五条悟,竟然真的期望能掌握这个世界。 他竟然真的想统治世界。 ——这种只有漫画反派才会出现的搞笑理想。 五条悟捏着那只面具,眼神冰冷的想。 犯人是谁呢? 到底是谁?用什么来做到这一切的? 鉴于他们不久前还讨论过这件事,他想到了『书』。 如果这就是『书』? 改变现实、颠覆记忆、甚至是捏造莫须有的一切、那还有什么是他们做不到的? 他明明刚刚还在那个好像没有尽头的走廊上。 说起来,他当时在想什么来着? 大概是5分钟前。 他站在那条走廊上,想着这些所谓的古宅还真是千篇一律。 他想着这次的任务要速战速决,想着未来和惠估计已经找到人质位置了,想着他预定了新的餐厅位置,这次绝对不要棉花糖炖菜这种奇怪菜谱了…… 不知道这次会死多少人。 咒术师并不是真的英雄,“拯救他人”并不是他们的职责范围。 消灭才是。 不管这个消灭的对象到底是咒灵还是人类。 虽然做不到死人复活,但至少可以帮他们报仇。 3分钟前的五条悟听从绑匪的指示拐过一条长廊,感觉有些不耐烦,到底要绕圈子到什么程度啊,他已经知道对方位置了,真的不能直冲过去解决绑匪吗? 就算绑匪威胁说埋了炸弹,不按照指示走就引爆炸弹杀了所有人,但至少未来那边的一半能得救吧。 塞在耳朵里的微型耳机发出了细小的电流声,想起那群侦探和警察焦头烂额的样子,五条悟勉勉强强耐下性子。 再忍两分钟。 六眼可以观测到咒力走向,宅邸深处聚集着大量的普通人,想必那个罪魁祸首也在那里。 很近了。 快点啦。 五条悟不高兴的想,等下吃完饭就让惠自己回去吧,他想跟未来去游乐园约会。 不知道东京游乐园开了吗? 想在摩天轮的最高处和那个人接吻。 他的未来,一定又会露出那种高兴又忍耐的表情吧。 这样想着,1分钟前的他踏进了最后一条走廊。 大概就在这个房间后面,距离这里只有一扇门相隔的那条走廊。 一步,两步,三步—— 他隐约听见了真正犯罪者的声音。 毫无预兆的,就在下一个眨眼的瞬间—— 一切都改变了。 / 五条悟站在血泊中,面前是倒下的尸体和惊恐的人质。 惨白的灯光照亮了身体,空白面具冰冷的触感在指尖是如此鲜明。 温热的血流过地板。 原来如此。 他想。 『不乐本座』意思并不是“不安于坐在原来的位置上”,而是——不愿意回去原来的座位。 ——五条悟不能回去原来的座位。 他飞快的明白了一切。 并接受了现状。 这下麻烦了。 男人在心里叹气。 本人的记忆都被替换了,就算辩解了也没人会信吧。 凶手竟然是五条悟什么的……未来会怎么看他呢? 在武装直升飞机上的警官重新鼓起勇气说些什么之前,轰隆隆的声音从地下传来。 树木像是浪潮一样向同一个方向倒伏下去。 不管是房屋还是山脉都开始摇晃起来。 地震了。 第116章 这个世界上,并没有“好人一定会有好报”这样的规则。 也没有“老实生活的人就一定能继续安定的生活”这样的好事。 五条悟早就接受了这点。 他只是觉得厌烦。 / 五条悟向前迈出步伐。 在天与地像是孩子手里的玩具那样被拼命摇晃的时候,他平静的向外面迈出了步伐。 刺眼的白光摇晃着落在他脚下。 四架直升飞机嗡鸣着后退。 从透明的玻璃后面,能看到舱内人们的脸,他们脸上是一种近乎凝固的恐惧。 纯粹的恐惧。 五条悟又迈出一步。 土地下面仿佛有闷雷炸响。 不知哪里传来了刺耳的撕裂声。 房顶上有泥土和瓦片簌簌落下,笼子里的人质们发出惊慌的喊叫,而坐在直升飞机上的执法者却还保持着高品质的沉默。 他们就像是生怕惊动巨龙的新手冒险者,明明脚下是至高无上的正义,却人人脸上都只剩下畏惧。 不用看就知道他们内心的想法: 五条悟—— 对面那可是五条悟——! 每架飞机上都有专业的狙击手,每位警官都带了货真价实的枪支弹药,但当他们哆哆嗦嗦地把手放在金属扳机上的时候,心中却只有绝望。 ——他们怎么可能打得过五条悟。 那个白发的男人像是丝毫不受地震影响,稳稳地站在原地。 他好像叹了口气。 直升机里面的警察握紧了手里的枪械,汗水一滴滴地浸湿了衣领。 大地越来越□□,有不详的撕裂声从建筑内部传来。 五条悟抬起手。 “开火——!” 不知是谁发出了几近破音的尖叫,随着第一颗子弹出膛的炸裂声,直升机上的所有警官都条件反射地扣下了扳机! “——!” 子弹组成的金属洪流向独身站在木质长廊中白发男人倾斜而下。 这一瞬间,没人想起对面的男人曾经拯救了世界。 没人记得因为他没日没夜的辛勤才维持了社会安定。 这里很多人都是五条悟的崇拜者,但他们恐怕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需要将枪口对准他们的英雄。 扣下扳机的瞬间,多数人的思维只剩下一片空白。 已经记不起是谁第一个开枪了,但在那一瞬间,很多人还是感觉到了一种仿佛亲手将命运推进深渊的战栗。 烟尘四起,大地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哀鸣。 地震的影响还在加强。 混杂着爆裂的金属扫射,激起了一阵浓烈的烟尘。 没人能看得清五条悟的表情。 是悲伤吗?还是权威被挑衅的愤怒? 一道危险的红光从那个人的指尖迸射,炸开了他身后即将歪斜倒塌的横梁,强横的能量摧毁了会对普通人造成致命打击的沉重屋檐,一路冲破了房顶消失在半空。差点被砸死的斗南次官尖叫到一半,看着空荡荡的头顶愣住了。 子弹在无下限中慢慢停滞,然后噼里啪啦地落在地上。 黄铜色泽的金属造物撞到了他的鞋子。 高挑的白发男人安静的看着这一幕,脸上的表情既不悲伤也不愤怒。 他知道自己该走了。 这不是留下来辩解两句就能解决的麻烦。 对方既然能使用这种迥异的手段,肯定还有更毒辣的手段在等着他,毕竟不管怎么说也是最强咒术师,仅仅是把他推向人类对立面的话,怎么想都很浪费吧。 不该留在这里浪费时间。 而刚巧,五条悟在刚刚发出攻击的时候,察觉到了一闪而过的能力波动。 是异能力者。 而且是刚刚他隔着房间感知到的异能力者。 也就是说,是算计他的真凶——或者之一。 那可能是空间系的异能力者,在那些人开枪的时候,那个人试图突破他的术式让子弹略过无下限击中他。 异想天开。 但天真又恶毒。 跟快准狠地用『书』把五条悟扔到人类对立面的老辣手段来说,应该不是同一个人,不过看情况应该是同伴,还是有追踪的价值的。 虽然这样想,但他还是没有动。 也许是在等谁送上门,也许是在等谁找到他。 他总之是答应了一个人,不能不告而别。 / 地震渐渐开始平息。 整齐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 五条悟的身后,有人问:“您是在等我吗?” 那声音粗犷高昂,肯定不是未来。 五条悟兴趣缺缺地转身,站在他身后的是一个留着花白胡子的健硕男人。 男人爽朗地招呼道:“哈哈哈好久不见!” “是福地啊。”五条悟不怎么感兴趣的瞥他,无视了已经将庭院团团包围的军警们。 很难说意外还是不太意外,福地樱痴对五条悟来说是一个很熟悉的角色,简单来说,他是军警中异能特种部队[猎犬]的队长,算是军警的最高层,有着可怕的身体素质和异能力,参与过战争,阻止过灾难,多年来活跃在面对黑暗势力的第一线,被称作“远东的英雄”。 当然也跟五条悟有过合作。 在咒术师被世人所承认之前,福地樱痴可能才是那个更靠近“英雄”的角色。 “怎么?是来劝我投降的吗?”五条悟轻松地看他。 “不,我是来查明真相的。”福地樱痴肃容道,“在我记忆中的五条悟,绝不是这样贪慕权力的野心家,所以我需要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哦?” 福地樱痴举起手里的手机,上面正是刚刚面具人承认自己一切罪行的视频录像,五条悟早在被替换之后已经发现那个摄像头了,但销毁也晚了,之后那只手机被埋进了地震中倒塌的废墟里。 “告诉老夫,这是真的吗?”福地樱痴的目光像鹰一样凌厉地逼视着他。 五条悟无动于衷:“哦,不是。” “证据是?” “没有。” “那你还有什么要辩解的吗?” “哦……”五条悟想了想,“也没有。” 记忆和现实都被篡改了,没给他留下任何余地。五条悟能做的很有限,其中不包括从空气里找清白。 他也不擅长这个。 不过他跟福地樱痴之前也没什么亲密的联系吧?为什么突然跳出来一副和他很熟的样子。 “……”福地樱痴看着他,沉默地按住了手中的剑。他的眼神堪称悲悯,好像五条悟做了什么很过分的事一样。 如果面具人真的是他的话,那确实挺过分的。 “说实话,我很痛心。”福地樱痴说,“连一句谎言都无法给自己辩解的话,五条悟,你是承认自己的罪了吗?” 周围围成一圈的军警同样用各种意味不明的目光注视着这两个人。 从他们的表情来看,真的有人觉得好心给朋友提供辩解的机会、结果被耍的福地樱痴很可怜。 五条悟:“……” 五条悟冷漠的看着他:“要打就快点打。” “你打算认罪吗?”福地樱痴问。 “不。” “你打算伏法吗?” “不。” “那就只能打了吧!”福地樱痴慢慢咧出张狂的笑容,气势节节攀升,“就算你是人类最强,老夫也不会因此而退缩![猎犬]从不会放过猎物,哪怕粉身碎骨——我们也会与犯罪战斗到底!” “没想到能有与你战斗的一天——!” 五条悟只觉得麻烦。 不管怎么看对方都是正义的一方——或者说以后来到他面前的全都是正义的一方,不能全力享受战斗的乐趣,也不能杀死对方,于是就只剩麻烦了。 ……未来还没来。 五条悟压下不太好的想法,转而做出了新的决定。 他也许、还是不要跟未来碰面的好。 他并没有忐忑未来会怎么看他。 只是时机不合适。 福地樱痴是个很麻烦的人,五条悟想,他不太希望未来被当成是罪犯的同伙。 未来拯救了很多人,他不希望仅仅是因为跟五条悟是一伙的,就让未来也被当成是罪犯。 这次他会独自解决问题。 随手弹开福地樱痴的刀,五条悟感受了下刚刚那个空间系能力者的位置。 已经跑出六眼的视觉范围之外了,但还剩下些力量的痕迹残留在空气里。 福地樱痴不重要,先解决这个人吧。 “哇——” 一股巨大的气流卷起,五条悟旁边的所有人都好像被狂风压倒一样东倒西歪。 下一秒,这个男人就从军警的重重包围中消失了。 福地樱痴拦住试图去追的手下,他知道跟不上。收刀入鞘之后,福地樱痴看着五条悟消失的方向,久久不语。 / 月下未来赶到的时候就看到这一幕。 地震已经停了,原本漂亮古朴的古宅被整个掀开了房顶。军警大部分已经撤走,只剩下一小部分跟警察混在一起,正在救助那些被锁在笼子里的人质。 五条悟已经走了。 天色发暗,看着要下雨,土地像是被从内部翻出来一样七零八落,谁都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余震。 他浑身脏兮兮的站在庭院门口,感觉五脏六腑都颤抖了起来。 来晚了…… 一个穿着军警制服的男人注意到了他,走过来一把握住他的手。 “您就是月下未来吧!” 月下未来僵硬的移动眼球。 男人自我介绍说叫福地樱痴,他热情洋溢的大声说:“我听说你刚刚在地震里保护了160名差点被活埋的人质!哈哈哈真是年轻有为啊!” “……还有别人帮我。” 福地樱痴假装没听见,他更加热情洋溢地握着他的手上下摇晃,直到几乎所有人都看过来,“月下未来阁下!我想请您协助我完成一项大事!实在是一件非你不可的大事!不知可否拜托——” 月下未来浑浑噩噩地看着他。 福地樱痴当他默认了,大声说:“我想拜托您帮我们对抗五条悟!” “拜托了!” “这是只有正面抗击夭的您才能做到的事!” “如果说这世界上有谁能杀死五条悟,那必定只有您——” “我们相信您,您才是人民真正的救世主!” “只要同为英雄的您能帮我们……” 男人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什么…… 月下未来只感觉到巨大的茫然和荒谬。 他看着男人肃穆的神色,又缓慢地转头去看其他人的脸。 年轻的警察神色中还混杂着畏惧,被抱出笼子的女孩眼泪中混杂着期待,劫后余生的政府职员打着哆嗦目露乞求……所有人……几乎所有人都在用期待的神色看着他…… 而几乎是在昨天、在半个小时前、他们用同样的神色注视着五条悟。 月下未来情不自禁地退了一步。 又一步。 他们是认真的。 他们竟然真的期待他去对抗、甚至是杀死五条悟? 月下未来感到一种奇异的、令人作呕的晕眩感。 他在说什么? 他们在说什么? 这个世界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好像有哪里,产生了巨大的错误。 第117章 “日本东京东海岸近海海域发生地震……日本气象厅于21:34将此次地震的震级由7.3修正到7.6,震源深度由63公里修正到71公里……目前总共造成41人失踪或死亡,280多人受伤……近日可能会发生余震,本台提醒居民注意安全。” / 日本,川崎市。 夜,23:00。 市中心的街头上依旧有不少行人在外徘徊,因为白天东京地震的关系,很多人干脆带着帐篷从中心广场上驻扎。川崎市距离东京可不算远,东京地震时这边也有明显震感。 中心广场的大屏幕上循环播放着一些新闻和广告,其中就有白天那场轰动世界的网络直播。 短短不到十分钟的录制视频,在一小时内被散播向全世界。 按理来说这种血腥画面早就应该被禁了才对,但可能涉及到五条悟,官方这次出奇的宽容,仅仅是给受害者和明显不适宜播放的画面打上了马赛克,最关键的那场犯罪揭秘,和五条悟的犯罪宣言,则是完完整整的被摆在了最显眼的位置。 事件发酵两个小时后,五条悟被称为“2020年全球最大骗局”登上了推特的世界热度榜首。 / “他可真好看。” “啊?” 中心广场前的车站站着两个等车的女孩子,川崎市的公共交通还在运行,只是比往常要迟缓一点。车站等着很多人,她们站在站牌边缘的角落里,正好能看到车站前面的大屏幕。 这里的屏幕上也在循环播放广告、地震、晚间新闻、和五条悟的犯罪宣言。 “我是说那个人。”最开始说话的女孩子把脸埋在围巾里,她含糊的略过了五条悟的名字,“我知道他不是个好人,但……他真好看不是吗。” 与她同行的女生板着脸注视着她的眼睛,直到同伴心虚的把目光放在自己的脚尖上。 “你不该这么想。”更理智的女生说,“把你的花痴收一收,那个人制作了近一万的咒骸,也就是说有至少一万五千人受害。这是很严肃的事情,有近两万人被迫死去,然后从一个毛绒玩具里苏醒过来,接下来的人生可能就只能作为一个毛绒熊度过,还要被迫和咒灵战斗。” 带围巾的女生缩了下脖子,“对不起……” “我没有要怪你,但这话不要再说了。” “嗯……” “……” “话说……” “嗯?” “那些咒骸要被收回去了吧?” “今天新闻里是这么说的。” “说是咒骸会被送回原本的家?” “嗯。” “它们跟家人团聚是好事没错,但……”女生有些忧愁的轻声道,“但我们该怎么办呢?” 她的同伴没说话,她的心中也有同样的疑惑。 ——咒骸被收回去了,那咒灵怎么办呢? 这段时间因为街区有这些咒骸驻守的缘故,咒灵伤人事件已经有明显减少,那等它们离开了……咒术师的数量那么少,万一出事根本赶不及。没有了咒骸,难不成要靠警察处理吗? 少女清澈的瞳孔注视着屏幕中的白发男人。 五条悟……曾经是她的偶像,是他杀死了夭,把妈妈的灵魂从可怖的咒灵手中夺了回来。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少女脑子里不禁又回想起这个男人战斗时的样子…… 不论面对什么样的敌人,他看起来永远都那么游刃有余。 他比谁都要强大、都要自由。 少女焦虑地咬住下唇。 如果连五条悟都站在了人类的对立面,她们真的、真的还有未来可言吗? 没人注意到,在车站顶棚上,有个穿着一身黑衣的男人蹲在那里。 黑色的衣服,白色的头发,苍蓝的眼睛在夜色中好像泛着朦胧的光,是五条悟。他同样沉默的注视着车站对面的电子屏幕,漆黑的披风堆积在银色的顶棚边缘。 他看上去在那里待了有一会儿了。 公交车来了,人们呼啦啦地走上去,公交车又轰隆隆的开走。 “……对于下午发生的事件,我们来看一下福地樱痴先生的意见……” 车站前的电视屏幕自然的切换到下一个新闻镜头。 是福地樱痴。 自从异能力者和咒术师被世人所知之后,这个男人的异能力和功绩也被逐渐公布了出来。 什么参与发生在吉尼亚共和国歼灭10万[人狼]异能实验体的大作战啦,阻止非洲阿米尔政权虐杀难民啦,与美国不死异能者[WASP]持续十五天不眠不休的决斗啦,在北欧阻止吸血种的感染暴发啊之类的*…… 在五条悟之前,他才是那个被广泛称之为“英雄”的男人。 在政府内评价很高。 简而言之,很有人气。 也很擅长作秀。 后面这句是五条悟的评价。 福地樱痴站在下午那栋关押人质的日式宅邸前——现在跟废墟没什么两样了,好像被谁揍了一样眼角带着明显的血渍,衣领里还能看见明显的绷带,虽然依旧气势摄人、容貌威严,但…… 五条悟笑了出来。 虽然只是直觉…… 这是未来干的吧? 因为太搞笑了,所以连福地樱痴的屁话五条悟也能耐下性子听两句。 信息量不是很多,最关键的一点是他打算收回各地咒骸的控制权,然后,当然啦,咒骸的新指挥官是、也只会是福地樱痴。 他没说的这么明白,只是说军警会对此负责,但谁不知道军警的老大就是福地樱痴。 对五条悟来说,其实不太意外。 就算不看福地樱痴个人的意愿,军警和异能特务科可一直都想把手伸向咒术师呢。 还有那些被他打压下去的老家伙们…… 这只能说是军警走在了最前面而已。 咒骸不算什么,关键是咒术师,不知道惠和硝子那边能不能撑住,不过未来会帮他们的,应该没事吧? 五条悟站起来,披风被收拢在身体两侧,他感觉有一瞬间轻微的晕眩,心跳比平常要快一点。 是轻微的低血糖症状。 嘴里发干。 从下午开始就没吃过东西了,也缺乏水分。 他转头张望了下,没什么感情的舔了舔尖尖的虎牙,车棚上的阴影转瞬消失不见,下一秒,男人出现在街道尽头的小巷里。 他穿过黑暗的巷子,面前是一间还在营业的24小时便利店。他大步走向灯光笼罩的范围,但在只差一步的时候像是突然想起来一样扫了眼身后的披风。 显眼。 还有点碍事。 他近乎粗暴地解下纯黑的披风,任由它像水一样顺着身躯流淌下去,整洁的布料堆积在脏兮兮的水泥地上,近乎融化一般与黑暗的角落连成一体。 五条悟看都没看一眼,自顾自地走出了黑暗。 “欢迎光临。” 玻璃门叮铃合并的声音被抛在身后。 五条悟扫视着不大的便利店。 低血糖的时候糖是最合适的食物,但他比起糖更喜欢巧克力。 可惜这边的便利店没有卖可丽饼。 高挑的男人比货架还要高一截,低头扫视糖果的样子却比小孩子更要认真。他微微抿着嘴,看了一圈却没能找到心仪的商品,最后只能无奈地拿了几条不太满意的巧克力,走开之前还用略显遗憾的目光望了眼商店柜台。 那边只有烤肠机和公共电话。 他想吃可丽饼。 还想吃小樽芝士蛋糕。 高挑的男人在心里叹了口气。 ……如果未来在这里的话,可能会来摸摸他的头发? 或者是一个吻。 他的恋人总是在注意他的情绪,也总是会愿意安抚他。 ……以前他从未发现一个人逛超市是一件会令人感觉情绪低落的活动。 不高兴,或者说是有点寂寞。 他是不是太依赖未来了? 五条悟在心里反省了一秒,又很快放弃了。 他几乎是放任自己沉浸在这个有点陌生的心情中。 有点寂寞,但想起那个人本身也会觉得快乐。 ……他原来,这么喜欢未来吗? 五条悟眨了眨眼,思维慢慢发散,他在想许多年前的事,在那些他和未来没在一起的时候、在两人尚且没能心意相通的时候,未来在想起他的时候,是不是也会有同样的心情呢? 这点也让人感觉高兴。 虽然只是分别了几个小时,但他已经有点想他了。 五条悟拿着商品去柜台结账,路过公共电话的时候,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叮铃铃——” 便利店目前只有两个人,店员缩在柜台里面好像在看电视,电话面前只有五条悟。男人侧头盯着黄色的电话机,刚刚轻飘飘浮起来一点的心情瞬间落回了原地。 他拿起了电话。 “喂喂,能听到吗——” 猜想落实了。 “五条君,能听到吗——” “有话快说,魔人。”五条悟用两根手指嫌弃地勾着电话听筒。 “别急嘛,五条君。”年轻男人的声音像是小提琴一样丝滑轻柔,他用仿佛是在唱歌一样的语调说,“我是来跟你做个交易的。” 他不需要五条悟回应,继续说了下去:“我知道害你沦落至此的罪魁祸首是谁,我也知道怎么才能把一切收回正轨,我还是更喜欢有救世主五条悟的那个世界——所以我们做个交易吧? 我可以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也很愿意帮助你……相应的,我只需要你帮我一个小忙……” 咔。 五条悟扣上了电话。 懒得听。 在他迈出步伐前,电话又一次响了。 他拿起电话。 “帮我杀死一个人,我帮你恢复清白。”费奥多尔简洁明了的说。 “不干。” “哪怕那个人是天人五衰?” “嗤。”五条悟懒洋洋地问,“你不就是天人五衰吗?” 费奥多尔也笑,“我可没参与这次行动。” “你觉得我信吗。” 费奥多尔没回答,反而问:“你不在乎是不是恢复清白?” “你觉得呢?” “哦,你不在乎。”费奥多尔说,“那你应该也不在乎五条派的死活了?对,就是月下未来、禅院惠、家入硝子那些人。你应该是这么想的吧?只要你不在,他们就是无罪的,不会有人凭空判定他们倒向罪犯五条悟,就不会跟你一样,被迫与世界为敌。” “你想多了。” “是吗。” “我挂了。” “最后再送你一个消息。”老鼠低低的笑出声,“时间未知,地点未知,夏油杰已经决定,将正式向两面宿傩复仇。” 五条悟顿了下,“这话是不是有点耳熟?” “是吗?” “你们是不是觉得我真的傻?同一个陷阱用两回?” “那你会去吗?”费奥多尔还是笑,“面对珍爱的学生有可能会死亡的恶质阴谋,你会去吗?五条老师——” 咔。 在五条悟挂掉电话的一瞬间,电话机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内部炸开了,电话机的缝隙中飘出来几缕细细的黑烟。 六眼冷漠地瞥过那台报废的机器,视线不曾再停留片刻。 “店员,结账。” 柜台后面的年轻男生看上去还是个十七八岁的大男孩,穿着浅色的制服围裙,低着头,动作缓慢地拿过五条悟放在柜台上的巧克力。 展开包装纸上的条形码发出了一些细碎的声音。 男生的手指好像有一丝颤抖。 扫描枪扫过塑料包装上的条形码,发出滴的一声响,在安静的便利店里听起来有些刺耳。 店员很明显的又抖了一下。 “一、一共是6件商品,诚、诚惠3、3630日元。” “刷卡。” 一秒,两秒,店员低着头捏着POS机好像是僵住了,从鬓角流下来的汗啪地打在男生的手背上。 五条悟:“怎么了吗?” 男生的颤抖已经控制不住了,他埋着头,看上去整个人都在哆嗦,虽然他拼命想让自己冷静一点,但效果并不好。 “抱、抱歉……您、您的卡卡、卡……不能用……”男生的头快要低到柜台下面了,他抖着手把卡从机器里抽出来,和巧克力一起胡乱往外一推,“您拿走吧,我、我请您吃!” 五条悟没说什么,他已经明白了,卡被冻结了。 是政府?还是军警?还是天人五衰? 这群人速度也太快了。 柜台内的小电视机这时结束了广告,又开始循环播放电视新闻。 “……穷凶极恶的在逃犯五条悟……” 白发男人的大头照被主持人放在最显眼的位置,毫不客气地指着他念那些莫须有的罪名。 五条悟转头看了眼,店员却好像被吓到了,年轻人向后猛退两步,没站稳一下子摔在地上,脸上不知道是汗还是眼泪,抱着头蜷缩在角落里,恐惧地尖叫:“不要杀我!这里的东西你拿什么都行!求求你不要杀我!” 五条悟一时没说话。 他好像是愣了一下,下一秒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把银行卡拿起来收好,他平静的翻了翻钱包,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一枚不知道什么时候遗落在里面的硬币。 “不了,换这个吧。” 他把那枚银白硬币放在柜台上,没去看店员,也没去看桌面上挑选好的贵价糖果,只从柜台上抽了支人们偶尔凑单用的廉价棒棒糖。 一直瞪着这边的男生愣了下。 只是五条悟把糖拿到手里才发现是不喜欢的口味,他皱了下脸,又仔细看了看柜台上的糖罐,最后换了支葡萄味儿的捏在手里。 门外传来糟杂的脚步声。 五条悟没有转头去看。 “里面的人听着!我们是警察!放下武器——!” “重复一遍!解放人质!放下武器——!” 刺目的闪光灯透过玻璃直射进店内,整间商店被映照的如煌煌白日,也给五条悟的身形勾勒出一道明亮的银边。 他把糖纸和钱包一起胡乱放进口袋,舔了下沾着白色糖霜的糖果表面。 好酸。 毫无疑问是店员报的警。 估计是他一走进店里就被认出来了。 也是啦,毕竟是大受欢迎的五条老师,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还要逃跑吗? 有点厌烦了。 年轻的店员在手臂缝隙中偷窥那个男人,看他皱着脸把糖果塞进了嘴巴里。 那怎么办呢? 五条悟想。 对方才是正义的。 这些警察才是不怕危险来面对凶猛恶龙的正义人士。 恶龙。 他为这个有点贴切的比喻短暂的笑了下。 不能杀。 也解释不清。 还是只能逃了嘛。 他舔了舔圆形的糖果表面。 廉价的甜味儿给缺乏糖分的身体带来一丝安慰,又因为明显的香精味道而觉得有点烦躁。 “不要伤害人质!放下武器——!”喊话的男人声音中带着一丝明显的颤抖。 五条悟结束了短暂的逃避,决定去面对门外的麻烦。 也没什么好说的,警察包围了这间店铺,但距离门口还有点距离,他的瞬移不会伤到谁。警察一般来说会试图生擒,几乎不存在直接开枪,所以不会有被流弹伤害的危险。 他是说警察和围观人群可能会被伤害。 所以出门直接瞬…… 男人把手搭在门把上。 “开火——” 五条悟睁大眼睛。 子弹出膛的声音震耳欲聋,连成一片。门外灯影闪烁,一时间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开枪,狰狞与恐惧同时出现在这些人的脸上,他们比五条悟看上去要更像是那个被枪口对准的人。 他们不是因为责任而开枪、也不是因为上司的命令。 而是恐惧。 恐惧促使他们做出一些平常绝对不会做出的行动。 五条悟在转瞬间理解了这一点。 眨眼间,足以撕裂任何钢铁的金属洪流已经来到了他面前—— 他没有动。 无下限并不会被普通的子弹伤害。 而他身后还有一个无辜的便利店店员。 那个男生还很年轻,他也许刚上大学,他可能从没想过、他会在一生中最好的年纪、死在这种滑稽的理由下。 ——就因为一个五条悟来到了他打工的便利店,买糖付不起账。 太滑稽了,五条悟没有笑。 他冷漠的看着刺目的光,考虑接下来要怎么办? 要去找杰吗? 感觉顺着老鼠的主意走不会是什么好主意。 衣食住行? 黑吃黑可能是个好主意。 思考的时间很长,也很短。在比一次眨眼更短的时间中,第一枚子弹接近了五条悟。 “——!” 金属碰撞的色彩在他面前爆出璀璨的火花。 然后是声音—— 有什么在空中飞快的穿梭,有玻璃碎裂的声音、流弹撞击墙面的声音,金属相互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 五条悟面前落下了一个轻飘飘的人影。 黑发,蓝眸,年龄看上去不大,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是月下未来。 他先是解决了那群警察,没有死人,但也确保这些人一个能爬起来的都没有。 然后是那些灯,那些枪,围观的人群。 被切碎的金属零件落了一地,靠近围观的人群跟警察一个待遇,漆黑的管鞭把那些只是喜欢看热闹的无辜人提着领子摔在地上,直到他们学会安静的躺下。 月下未来始终以一种保护的姿态站在五条悟身前,不跟他说话,但也不走开。黑发落在苍白的皮肤上,九条漆黑的管鞭在他身后浮动。 他很明显的生气了,五条悟从没见过这种样子的未来,他看上去愤愤不平又委屈巴巴,仿佛有幽蓝的火光从那双漂亮的眸子中跳跃不息。 五条悟看着他,那种轻飘飘的心情突然又回来了。 他飞快地亲了未来一口,然后被瞪了。 未来用不赞同的目光看着他,但没拒绝他的第二个吻。 有轻柔的触感落在头发上,五条悟闭着眼睛,近乎乖巧地蹭了蹭他远道而来的恋人。 柔软的嘴唇上带着葡萄的香味儿。 五条悟发现这糖的味道其实还不错。 / “2020年3月12日,晚23点19分,犯罪嫌疑人五条悟出现在川崎市川崎区駅前本町23-2号便利店。” “23:28,疑似五条悟的同伙——月下未来出现,并与之汇合。” “23:37,两人双双消失,五条悟携月下未来疑似用术式瞬移逃逸。” “希望川崎市市民提高警惕,如遇到可疑人员,请及时远离并报警,谢谢合作。” 第118章 “嘭——” 酒店房间的门发出一声巨大的撞击声。 月下未来甚至来不及把假发从头顶上拉下来,就被五条悟推搡着撞在了门上。 一双手急切地摸索着他的脸颊、耳根、垫在他后脑跟铁门之间,月下未来拉着他的下巴用同样热烈的温度回应过去。 漆黑的酒店房间中他们谁都没有说话,两道呼吸沉默的交叠,他们彼此探索着属于自己的另一具身体,直到能清楚的听见对方的心跳。 血液奔腾的声音在耳边回响,他们有一段时间仅仅是相互拥抱。 只是拥抱,像是要融为一体那般沉默着拥抱。 想要确认对方的存在。 所有冰冷的残酷的令人悲伤的情绪都在黑暗中缓缓融化。 直到很长一段时间之后,他们才想起来他们忘记了插卡,酒店房卡被遗落在门缝和地毯的夹角中,啪的一下,灯光亮了起来。 / 2:24 月下未来接过侍者手里的东西,关门,拉下头上的假发和口罩。 两人现在所在的位置依旧是川崎市,距离市区中心大概有四五条街的大学城边缘,月下未来跟五条悟汇合前准备了一点变装道具,靠这些,两人成功混进了一间管理疏松的情侣酒店。 这种酒店普遍管理疏松。 五条悟从浴室里打着哈欠走出来。 “谁?” “服务员。”月下未来简短的说,“我让他帮忙在附近便利店买了份简餐。” 他把热好的便当放在房间内的茶几上,展开挂在另一只手上的白色塑料袋。五条悟慢吞吞地踱步到他身边,探着脑袋去看。 月下未来干脆把袋子给他。 是五条悟会喜欢的糖果零食。 五条悟从里面摸出一个巧克力球塞进嘴里,又踱步到沙发旁边,低头去看便当。 不是常规便当,几个盒子被拼在了一块:炸鸡,关东煮,炒年糕,和花椰菜。 也是五条悟会喜欢的菜色。 除了花椰菜。 五条悟安静地坐在沙发上往嘴里塞年糕,他饿坏了,纯白的发丝落下来遮住了一部分眉眼,月下未来读不懂他的情绪,只觉得他肉眼可见的非常疲惫。 温度隔着薄薄的布料传递过来。 月下未来坐在他旁边,任由五条悟把腿伸过来和他的小腿贴在一起,他们之间只隔着一层布料,这种触感让他有些在意,月下未来一边翻看系统搜集来的消息一边关注五条悟的情绪,但发现他除了偶尔帮忙递递水,什么都做不到。 “抱歉。” 月下未来吓了一跳。 五条悟又重复了一遍,那双漂亮的蓝眼睛好像恢复了一点活力,那抹苍蓝盯着他,微微弯了弯睫毛,“抱歉,我打破了约定。”他低声说。 月下未来用力摇摇头。 “我向你保证过的嘛,绝不会不告而别。”五条悟还是笑,“是我不好,所以你想要什么补偿吗?”他想了想,凑到月下未来的耳边低声说了几个字,然后又笑,“哪个都可以,你想试试吗?” 月下未来简直要生起气来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开这种没品的玩笑。但看着五条悟连笑着都没以前有活力的样子又觉得心疼。 明明他什么都没做错。 明明五条悟什么都没做错。 就因为他爱护这个世界,就因为他珍惜每一个同伴,就要被这个世界这样伤害吗? 这也太不讲理了。 月下未来再次沉默地抱住这个男人,感受着他的身体在自己怀中慢慢放松下来。 五条悟把下巴放在他的肩膀上。 隔了很久,才很慢很慢的蹭了一下。 “我当时其实是想立即离开的。”五条悟懒洋洋地声音从他耳边响起。 月下未来知道他说的是刚刚的事,“嗯”了下,问他:“为什么没走?” “便利店里面还有人。”五条悟不甘心的嘟囔,“就差一点,你就能看见很帅气的五条老师了,嗖的就不见了的那种。而不是傻站在原地当靶子。” “站在原地的五条老师也很帅。” “啊,这是反讽?” 月下未来笑起来,“是真的啦。”他轻声说,“是那个店员报的警吧?你竟然还救了他,五条老师当真了不起。” 五条悟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得意还是不满,半张脸埋在恋人的肩膀上,看上去很高兴。 他没注意到月下未来的眼神,幽蓝的海面像是燃烧着沸腾的火,要是有人站在他面前,怕是要杀人了。 五条悟的声音明显变的更有活力了点,他开始跟月下未来抱怨今天那个倒霉又离谱的“大变活人”,虽然对象是他自己,月下未来嗯嗯的应答着,他眨眨眼,就又是那个冷淡又温和的月下未来。 / 五条悟把小费给服务生,拎着第二份宵夜回来了。 他摘下墨镜,头上还带着一顶酒红色的长假发,乍一眼看上去,简直像是个有奇异怪癖的摇滚歌手。 月下未来想帮他摘下来,五条悟拉着他的手不让,两人僵持了几秒钟,五条悟用一种专注、委屈、可怜巴巴的目光看着他,那双漂亮的眸子在暖色的灯光中像是某种珍贵的晶石,里面倒映着月下未来的样子。 就算知道五条悟是装的,但结合他今天糟糕的经历,月下未来还是心软了。 五条悟用前置摄像头拍了拍自己的脸,看上去对自己的新造型还挺满意。 “这个给你。” 月下未来把一张卡推给他。 五条悟觉得这个画面似曾相识。 “禅院惠的卡。”月下未来补充说。 他的银行账号也被冻结了。 “惠知道吗?”五条悟咬着一块烤年糕含糊不清地笑。 “他帮我一起救出了剩下的人质。”月下未来语焉不详的说,“我没问他,但估计他不会介意。” 五条悟笑得差点把年糕呛到气管里。 月下未来假装低头查看系统,系统球懒得凑在这两个人中间,早就跑到吊灯上呆着去了。 把最后一块烤年糕塞进嘴里,五条悟挑剔地把几颗品相不佳的花椰菜拨到一边,一旦不急于补充能量,那种富家少爷独有的挑剔又回到了他的身上。两个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空气却舒缓又放松。 某种冰冷的情绪像海潮般褪去,只剩下一些令人昏昏欲睡的感情留在了脑子里。 五条悟打了个哈欠。 等他放下筷子的时候,两个人交流了下午的情报。 首先肯定了一个猜测——『书』确实是存在的。 这好像是一句废话,但他们必须要先确定这场改天换地的游戏中到底有几个参与者,目前所知道的情报都与传说中的『书』高度重叠,再加上系统的肯定,差不多可以划定范围——『书』确实存在、并且现在很可能就在天人五衰的手上。 “下一个问题。”五条悟懒洋洋地挂在月下未来肩膀上,冲着他耳朵吹气,“『书』对系统有用吗?” 月下未来捂住耳朵。 【没用。】系统很冷漠。 “为什么?” 【不知道。】 月下未来解释说:“其实大部分人的记忆并没有被替换,替换的是认知。” 五条悟示意他继续说。 “今天……其实应该是昨天,『书』一共做了两件事,一是,替换你到现场,让所有人看到你的脸,与此同时替换你的记忆。二是,替换认知,让我们忽视所有否定的证据,坚定不移的相信对方所给出的信息——五条悟是罪魁祸首。” “你也相信了吗?” 月下未来闭上嘴。 五条悟没有注意到月下未来的表情,他眨了眨眼,挺高兴的说:“所以是那样?就算我是大魔王未来也想来救我吗?” “你不是。”月下未来低声说。 “万一呢?”五条悟兴致勃勃。 “你不是!” 五条悟为月下未来的突然爆发愣了下。 话说出口月下未来就后悔了,不该大声吼他的,五条悟从来都没有做错任何事,月下未来低下头,咬着嘴唇揉了把脸。 “好,你是,假如你是个大魔王。” 五条悟不确定现在再反悔是不是还来得及。 月下未来说,“那你是自愿变成大魔王的吗?还是非自愿?” “呃……” 五条悟小心翼翼地侧头窥伺他的表情:“……假如是…非自愿?” “这个假设不成立。”月下未来强硬的否决了他,“但假如、假如你真的变成奇怪的样子、可能是因为奇怪的诅咒之类的,那我总会有办法去让你恢复正常。” “哦、哦……”五条悟不太敢问那个所谓的“总有办法”到底是什么办法,“那如果是自愿的呢?”他鼓起勇气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月下未来嘴唇动了动。 五条悟没听清,他凑近了一点。 “那我就把你关起来。”月下未来捂着眼睛说,他看上去很不情愿,“封存咒力、禁止通信、用锁链把你锁在小房间里,每天只能看着我一个人,除我以外,你不能去伤害任何一个人,直到你改邪归……” “哇哦……” “……对不起…” “听起来不错唉——” “?!” “要不就这样吧。” “就这样?”月下未来呆呆的重复。 “大魔王。”六眼中闪烁着思考的光,他看上去竟然真的在考虑,“我觉得天天加班的救世主五条悟完全不如这个大魔王版本的快乐——到时候我可以一天三顿冰激凌吗?小房间也不错唉,但我希望至少有浴缸和阳台,到时候你可以[哔——],天天对我[哔——]或者[哔——]” 月下未来用古井无波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我乱说的,我打不过。” “你可以用奇怪的诅咒。”五条悟现学现用。 “……我不可以。” 第119章 他的恋人睡着了。 白皙的侧脸压在枕头的边缘,苍白的发丝贴在眼角旁的皮肤上,纤长的睫毛轻轻闭合着,随着呼吸起伏。他看上去有点不安,背对着另一面的窗户,手脚微微蜷缩起来,给他留下了一半的床铺。 五条悟看上去有点低落。 月下未来不确定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但他肯定是累了。 五条悟闭上眼睛的时候,所有跳脱的、活跃的、充满攻击性的特质就会被收敛起来,不戴眼罩的话,某种柔软的特性就会显露,他看上去简直像是个刚刚二十出头的大男孩——对这个世界还抱着很多天真的期待。 月下未来按掉灯光,轻缓的拉过被子。 ——这个世界不应该这样对待他。 月下未来在黑暗中安静的睁着眼睛,等待着另一个人的手脚慢慢缠上他的身体。 他微微侧身抱住悟,耐心等他在自己的怀里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 五条悟的嘴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他好像特别中意月下未来的肩膀和枕头之间的那个夹角。 月下未来轻轻亲吻恋人的额头,感觉怜惜和憎恶同时裹缠着他的心脏。 ——那些人不应该这样对他。 / 仿佛穿过一道黑暗的迷雾,月下未来在一片田野中降落。 这里是系统的梦境虚拟器,在一阶段主线任务完成之后这里迎来了一次大升级,常规的系统大厅后面多出了一道门,后面的是属于教师们的公共大厅,所有被抽取出来的教师都可以在这里自由活动。 草木的味道涌入鼻腔,细碎的草叶搔动着他的小腿。 所有教师都可以自由设置这里的景象,他记得上次进来的时候这里还是一座以云朵和水晶为主的天空之城。 月下未来慢慢向前走了几步,一道树篱挡住了他的去路。 葱郁的低矮灌木组成了一道弯曲的绿色防卫,树篱中间是一座洁白的石制喷泉,再往后是同色的庄园主体,一位抱着小提琴的音乐家坐在喷泉池的左边向他点了点头,下一秒,悠扬的曲目从月下未来耳边响起。 系统卡池中教师卡的掉率变高了一些,这里增加了一些新人。 月下未来走上台阶,对大厅中的几个熟人打了个招呼,伏诸景光和他的几个同事好像在聊一些不太愉快的事,穿黑衣的和穿警服的各自占据了大厅的一边,泾渭分明。 二楼有几个侦探在玩象棋,三楼有怪盗和魔术师在嘀嘀咕咕,四楼是咒术师和异能力者,一群人在漆黑的屋子里讲鬼故事,月下未来走上庄园露台,这里已经有人了。 和禅院惠长相有八成相似的男人、像是只巨大的黑豹一样懒洋洋地斜躺在屋顶上晒太阳。 月下未来没有看他,自顾自地在露台边缘的白色阳伞后坐下。 莹蓝的系统光球落在他面前,然后是层层叠叠快要延伸到视线范围之外的蓝色光屏。 月下未来挥挥手,将它们一分为二。 左边是月下未来的大脑记忆,右边是事无巨细的系统记录。 他要整理一下。 虽然对五条悟说只影响了认知,但也只是一种匆忙之下的推测,从事情发生到现在只有10小时不到,月下未来终于有时间坐下来细细对比这其中的区别。 『书』对他的记忆到底有没有影响、又影响了多少,月下未来迫切想要搞明白这件事。 一想起自己的记忆可能在不知不觉中被动了手脚、甚至他可能因此忘记或混淆了一些、一些绝对不能忘怀的记忆…… 胃里仿佛被放进了一块冰。 他觉得想吐。 他不能想象自己再经历一次这样的事: 五条悟、他的恋人问他:“你也相信了吗?” 那双蓝眼睛看着他。 问他:你也相信我是凶手吗? 月下未来必须很努力才能让自己停止颤抖。 对他来说,五条悟大概是最严苛也是最轻松的法官了。 辩驳卡在喉咙里,他当时坐在沙发上,一句话都说不出。 因为无论怎样巧言令色的说我相信你,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确是相信了——相信五条悟是凶手。 这是背叛。 不管再怎么美化,这都是一种无可辩驳的背叛。 他不敢想象五条悟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是不是有觉得伤心。 不能再有下一次了。 仿佛沥青一样粘稠的情绪在他的心脏上灼烧。 绝对不能再有下一次了。 月下未来想。 他必须要想想办法。 /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五条悟睁开了眼睛。 5:47 黑暗并不能阻挡六眼。 他睡了不到四个小时,但并不会感觉到困。 如果有需要,他可以每天只睡很少的时间。反转术式可以时刻刷新大脑,只要他愿意,他完全可以抛弃睡眠这种人类必须的恢复方式。 他没有动。 只要是人类,就总有会感觉疲劳的时候。 不管是身体还是精神,所有人都需要有那么一个角落来治愈自己。 五条悟维持着睡眠中那样悠长又缓慢的呼吸,静静地在黑暗中感受着属于另一个人的温暖。 过去的他可能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跟谁这样亲密无间。 但还不错。 他缓慢的眨眼,调动所有感官去碰触另一个人的灵魂,属于两个人的体温填充在这个狭小的空间中,恋人的手臂密不透风的包裹着他。 未来,他的未来。 心底里有一个空荡荡的角落被充盈了温暖的气流。 “要起了吗?”月下未来的声音低低响起。 他不知何时醒了。 五条悟眨眨眼,“我吵醒你了吗?” “没有。” “那就再睡一会儿吧。”五条悟自然的说,他看上去丝毫没将自己身上的大麻烦放在心上,换了个姿势仰躺在床上,被子被撑开了一点,冷空气从缝隙里跑了进来。五条悟打了个哆嗦,拉着恋人的手臂搂紧自己。 月下未来没再说话,他摸了摸男人的头发,又摸了摸他的背,顺从他的心意让他们紧贴着密不可分,五条悟在这样轻柔的安抚中再次闭上眼睛。 再醒来是9:20。 五条悟缩在被子里看月下未来的背影,直到他走过来给自己一个吻。 / “我们再来确认目前的情报,最重要的是两条:1.罪魁祸首是天人五衰,2.他们使用了『书』来达成这一切。” “对。” “天人五衰目标未知、人数未知、能确定的成员为:费奥多尔和另一个白色头发的空间能力者。” “我猜是一共是五个。” “也有可能是六个。” “接下来是我在商店里接到的情报,总结一下就是:杰和天人五衰有联系,悠仁有危险,天人五衰内部不和。” “第三条有可能是故布疑阵,先放置吧。” 五条悟不高兴的晃动椅子:“接下来该怎么办?” “保证虎杖的安全,然后去找芥川。”月下未来分析说,“暂时回避天人五衰,那个道具太麻烦了,不过『书』肯定不能是无限制的,不然他们直接杀人不就好了,看谁不顺眼就干掉谁,我们需要更多的情报,而芥川肯定知道些什么。” “嗯嗯。” 月下未来把整理好的背包放在伸手就能够到的位置,旁边放着他们变装用的假发,然后从系统上展开一张地图,“侦探社失联了,但系统通过一些商店街的监控镜头发现他们应该还在侦探社……”他迟疑了一下,补充道,“一部分在,另一部分被带走了。” 五条悟探头过来看,“那芥川在哪边?” “侦探社。”月下未来很肯定的说,“现在不是可以让他闭口不言的时候了,我们过去一趟,一定要问出『书』的线索。” “好耶!”好像一晚上的休息就让五条悟重新恢复到了充满活力的样子,甚至有点活力过头了,他看上去兴高采烈,“大魔王悟酱,出动——!” 月下未来担忧地看了他一眼。 “那虎杖那边呢?” “那边暂时没事。”月下未来说,“但一个是夏油前辈,一个是怕没了你的压制会让两面宿傩出问题,我早上用了你的名义给他送消息……希望他过来与我们汇合,他答应了。” 他有些不确定的看五条悟,絮絮叨叨的解释:“也许这段时间你可以亲自照看他一段时间?而且虎杖的能力很强,我觉得不用太担心……等你洗白了名誉就可以恢复正常,这段时间应该不会太长……” 五条悟比划了个暂停的手势。 “首先说我没意见,未来处理的非常可靠,比伊地知都要可靠,悠仁的实力跟着我们确实是不用太担心……”他拖长音,“但——” 月下未来紧张地看着他。 “洗白名誉就不用了。”五条悟笑嘻嘻地耸肩,他冷静的可怕,“直接重启时间吧。” 月下未来呼吸一滞。 “等拿到书,我猜你的任务也差不多要到最后一关了,到时候就干脆……” 五条悟剩下的话他已经听不进去了。 这么快…… 月下未来想。 已经到这个时间了吗。 重启时间,相见陌路,在一条新的时间线中各自醒来。 分别已经近在眼前。 他们还有那么多事情没有做……没有一起看烟花,也没在摩天轮的最高处接过吻,那份美食地图才刚刚开始,他们还没能一起……一起…… 在新的世界里,他们还能在一起吗? 有那么一瞬间,月下未来想要跟五条悟说——说他已经不想重启时间了,世界也好人类也好他一点都不关心,比起拯救世界他更想跟五条悟在一起,不要那个迷雾中的未来,就这里,就现在,他希望每天早上睁开眼睛就能看到这个人。 但…… 不行。 不可以。 这是不被允许的。 但至少再给他一个吻,给他一个承诺…… 这应该是可以的吧? 我们会再见吗?跟他保证会再相见吧。在新的世界中,会再一次对他微笑。 “悟…能不能……” “——!” 杯子里的水摇晃了起来。 先是水面、然后是小点的家具,椅子哐当哐当地在地板上跺脚,酒店警报声在头顶上刺耳地尖叫起来,月下未来和五条悟惊疑不定地对视。 地震!又是地震! 是东京地震的余震吗?! 月下未来感觉情况不太对劲。 仗着有五条悟在这里,他并不急着逃跑,而是皱着眉思索了一下:“系统。” 他说:“检索从昨日下午16:00到现在,全球所有大型地震发生报道。” 一张巨大的地图从两人面前展开,鲜艳的红色波段从屏幕上一闪而过,系统以大于等于五级为标准检索,触目惊心的鲜红被标示在地图上。 一、二、三、四…… 一共七处。 短短不到20个小时中,全球一共发生了七起大型地震灾害,红色标示遍布全球,最后一个点位于——日本,川崎。 月下未来和五条悟面面相觑,房间里谁也没说话,谁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窗外传来人们惊慌的尖叫声。 “砰砰砰!” 就在两人才刚刚勉强消化完这个消息的时候,敲门声突然响了起来。 是一个粗哑的男人声音:“有人吗!” 第120章 房间里的晃动仍旧持续着,杯子碗盘噼里啪啦地全落在了地毯上,门外的男人仍旧在砰砰砰地大声敲门,他看上去不太像是五条悟的追击者,因为没有勇者会用这样鲁莽的态度面对巨龙。 除非他有恃无恐,他笃定自己不会被伤害。 而又没有普通人会在地震面前对别人的房间纠缠不清。 月下未来在五条悟前面拉开了门。 门外是个长相粗野的男人,棕色的头发上扣着一顶深灰色的渔夫帽,在月下未来不太友善的目光中,男人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惊慌的情绪,那双蓝色的眸子微微一笑,男人无声的比划了个口型:芥川。 芥川? 月下未来皱了皱眉头,放开门让他往里走。 门咔哒一声合上。 男人明显没有咒术师这样强健的身体素质,在摇晃的盒子里扶着墙面跟两人绕过一片狼藉的客厅中央,在两个危险人物的视线中,男人勉强站定,将双手举到头顶示意无害。 “你们……” 男人一说话就让月下未来睁大了眼睛。 什么男人,那是个女性的声音。 “咳咳。”来者看上去也有点紧张,他在空中摇动了一下自己的手,“来之前我做了变装,介意我……” 月下未来绷着脸点点头。 男人、不,女人在两人的视线中摘掉了脑袋上的头罩——月下未来觉得这不能称之为易容——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是一个有着栗色长卷发的女士。 “大变活人”的一幕让五条悟发出了“哇——”的感叹。 女士自我介绍说名为工藤有希子(他们认出来了这位曾经家喻户晓的女演员),受人所托来给两人送情报。 “准确来说是我儿子啦。”女士撩了撩耳边的碎发,“你们应该在武装侦探社见过吧?那个一脸傻相的黑发小子,叫工藤新一的那个。” “不知道。” “工藤新一?” 五条悟和月下未来双目相对,五条悟自觉后退一步,把主场让给未来。 “我不明白。”月下未来皱着眉说,“我跟工藤君应该只有一面之缘,悟也是,说认识都勉强,更谈不上熟识,为什么他会让您来做这么危险的事?”他迟疑了一下,“这家酒店是我随机挑选的,您又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呢?” “当然是推理出来的。”有希子说。 “推理?” “很简单啦,新闻上显示了你们最后出现的位置,根据五条君之前展示出的移动速度,排除掉人口特别密集的街区,排除掉检查严格的酒店和民宿,把酒店周围有可以快速往返的便利店作为选择条件之一,还要排除一些……”她说了些让人听不明白的东西,“最后挨个询问一下半夜可以提供跑腿夜宵的酒店,这样的选项并不多。” 月下未来眼神发直。 “我们全家都是侦探。”女士用非常自豪的口吻说,“总之找到你们这不太难,意识到这件事不对劲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推测你们暂留的位置,找门牌号也很简单,想听推理过程的话我们可以回头再讲。而这时新一和我丈夫暂时被扣押在侦探社了,自然就只能拜托我来……” “那您知道这很危险吗?”月下未来打断了她的话,他看上去有点意外,深蓝的眸子里藏着某种不稳定的情绪。 两个在有希子看来还只是孩子的青年都用一种隐晦的担忧目光看着她。 好像她是什么在冰天雪地里只穿一件单衣就出来找熊的傻瓜一样。 “当然。”女士用温柔的目光注视着他们。 她重复了一遍:“当然,我当然知道你们是强大的咒术师,而我们只是普通人,我也知道一旦被发现、不管是我还是我的家人都可能会遭到无法想象的恶意和迫害。”她看上去很了解这个不合理的世界,“通缉令是吗,还有异能力者的追杀,一旦被抓到通敌……通五条悟,可能不需要审理直接被判处死刑。” 她迎着两人难以置信的目光笑起来,“我知道,我们都知道,我也不是个小女孩儿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那、” “但不能视而不见不是吗?” “对悟?” “还有别的。” “什么?” “真相和正义。”工藤有希子开了个不太好笑的玩笑。 对面的两个年轻人都没有笑,他们站的很近,又距离别人很远,他们像是两株并排生长的植物,既是亲密的相拥,同样也是对外界风雨的警惕。 三个人在动荡的空气中对视,有希子能察觉出那种海面之下的波涛汹涌 ,她知道他们都是顶级的能力者,呼风唤雨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一种夸张的形容词,在这两个年轻人的身体中蕴藏着强大的力量,但与此同时他们的精神状态也岌岌可危。 她想起她丈夫对这两个年轻人的评论: “难能可贵的善良品质,实力强大,却愿意用这种力量用作守护而不是攫取权力,虽然有些人会觉得他们天真,但他们确实是以自己的方式在守护世界。” 他在这里思索了一下,然后做出了这样结论:“作为因此受益的亿万个普通人之一,我们不应该去仗着对方的善良而去消磨他们的信任,而是应该竭尽全力去保护他们的心灵。” 他们都不希望这样优秀的年轻人最终死于对社会的失望。 所以她知道危险,仍旧要来。 月下未来问她:“即便可能会死?” 女性笑:“即便可能会死。” 地震好像终于打算停歇了,摇晃的频率渐渐减小。这场地震比昨天东京的那场要轻一些,至少房子没有倒塌。 月下未来和五条悟对视一眼,好像他们在那一瞬的眼神相接中达成了什么共识一般。 月下未来问她:“你们知道了多少?” 工藤有希子知道了,她取得了他们初步的信任。 “我们先换个地方?”她晃了晃手里的钥匙,“地震要结束了。” / 月下未来和五条悟都没想到所谓的“换个地方”、是换到工藤宅。 “我丈夫工藤优作是个知名的畅销小说作家。”她说,“你们可以暂时住在这里,那些人一般不会想到你们会住在名人家里。” 与此同时,一旦暴露,就会飞快地将这家人直接置身于危险之中。 “您的家人也不是能力者吧?” “啊,只是普通人。” “那最好别跟我们这种人扯上关系的好。”五条悟漫不经心的告诫这位女士,“会倒霉的。” “路上您说过一次了。”工藤有希子将一杯加了焦糖的奶茶放到五条悟面前。 他轻声道谢。 月下未来同样没有再劝诫什么,只是将这一刻的意外和感谢记在心里,在好像全世界都被恶意包裹的时候,这些闪闪发亮的善意对他们来说就像是乌云背后的星星,仅仅是存在在那里就值得好好珍惜了。 “先说最重要的吧。”她坐在两人对面的小沙发上,优雅的女性语序清晰,“情报是乱步先生通过新一传达给我的,情报来源我不太清楚,而‘芥川’,乱步先生说让我用这两个字取信与你们。” 两人认真听着。 “内容很简单,只有一句话——书在太宰治。” “我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有希子摊手,俏皮地眨了眨右眼,“但我猜你们已经知道了。” 他们的确已经知道了。 如果是真的,这的确是非常重要的情报。 / 情报送到之后,工藤有希子飞快地离开了,她说她只是想帮忙,不是真的打算为正义献身,她的丈夫和儿子还在侦探社等她,她打算回去侦探社,这样就算真的被知道了她和五条悟他们见过面,有侦探社保护,估计她们一家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真是个聪慧的女性。 月下未来和五条悟暂时在工藤家二楼的客房中安顿下来。 确实如工藤有希子所说,他们其实没有太多合适的落脚地。 “你在看什么?” 月下未来坐在沙发上抬头看他,五条悟刚刚去逛了一圈这里的书房,这会儿站在他身后、趴在靠背上低头看他,那双明亮的蓝眼睛像猫一样微微发光,月下未来伸手去碰他的脸,五条悟就伸长脖子去蹭他的手指。 这下就真的像是猫一样了。 月下未来收回手,将手里的东西举起来给他看:一张金底黑边的卡牌,中间印着一个男人的黑色剪影,在剪影最下面有个空白的金色方框。 是之前消灭夭的系统奖励——自选教师卡。 五条悟“啊”了下,“你想在梦境中召唤太宰治?” “嗯……”月下未来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将被放在一边的系统记录挪过来展示给五条悟: 【是否确定使用自选教师卡-太宰治?】 【使用成功。】 【召唤失败。】 【系统提示:[太宰治]拒绝与您对话,是否再次尝试?】 【召唤失败。】 【系统提示:[太宰治]拒绝进入梦境公共大厅,是否再次尝试?】 下面是一长溜的失败提示。 五条悟闷笑出声。 “我见过这个男人,不过只有一次。”他说,“阴险,聪明,脸上的笑容很虚伪,确实是个很难搞的人。” 月下未来叹了口气。 五条悟:“不过就算见不到人,单从这个名字里也能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月下未来点点头,“天人五衰手里的书不是全部,而剩下的书在太宰治手里。但太宰治死了,你觉得书会在港.黑手里吗?” “谁知道。”五条悟眨眨眼,“但天人五衰接下来的目标必然是集齐剩余的书,谁都不敢让这种东西落在敌人手里。” 月下未来:“那我们接下来的目标——” “港口黑手党。”五条悟嘿嘿一笑。 两人谁都没提以前跟港口黑手党相处不错这件事。 说到底也只是两方势力的相互利用,前期港口黑手党的投资、五条悟后续也从咒术层面上做了相应的报答,而且跟上次不一样,这次从被修改了相应认知的大众来看,五条悟是有真正犯罪事实的,如果是那些大人物来看就更不得了了,对权力的贪欲亘古以来就是对上位者的挑战。 但,话虽如此,从私人情谊上来说,中原中也却是一个不错的人。 两人商量了一下,最后让系统单独给中原中也送了条匿名短信算作警报。 “大概需要两天来调查情报,在这期间跟虎杖汇合,只要能拿到书的话,一切就能恢复正常。”月下未来说,“天人五衰行踪不定,但只要目标相同,总有一天会撞上的,天人五衰…不急……”他不太情愿的得出这样的结论,碎碎念着,“重点是让大众的认知恢复正常,让你恢复名誉……” 五条悟没说话。 月下未来说话声音越来越小。 五条悟对他笑:“我觉得最后那条不重要。” 月下未来抿着嘴唇没说话。 五条悟歪歪头,“话说,未来,刚刚地震之前,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120-130 第121章 啊,他想说的话…… 月下未来愣了下。 对了…… 他们要分别了。 不是现在,但应该不太远了。 等拿到书,会有很大一部分疑惑被解开。就像五条悟说的那样,下一个任务也许就是对时间的重置。他希望能在这之前洗白悟的名誉……但这确实不是必要的。时间一旦被重置,所有发生过的一切都会变成只有他一个人记得的虚幻过去,五条悟到底是救世主还是大魔王也只有他一个人会记得。 然后,他们就会分别了。 被刻意压制的情绪又翻涌上海面,月下未来低头看着地毯上的花纹,黄色和褐色的线条混乱的被搅合在一起,就像他脑子里的思绪,理不出头绪。 他盯着地板出神。 月下未来其实有想过,想过很多次——如果放弃会怎么样。 放弃重启时间,对这场巨大的灾难视而不见,闭上眼睛,捂住耳朵,假装一切都还能恢复原状,从此在这个残酷又甜美的梦中睡去。 或者说书真的是个万能许愿机。只要书上写下了将符合逻辑的句子,然后不管是五条悟的名誉还是天人五衰、亦或是咒灵和失去一切的人们,只要愿意,一切就还能恢复成和平应有的样子。 ……不可能的。 曾经被染上污点的名誉能恢复到纯白无瑕吗? 书从现世的那一刻起注定会引发无数争端,夭导致了国与国之前的摩擦不断发生,系统说这个世界只能存在20年了,梅林曾在世界外观测到不稳定的现象。 咒灵被大众所得知,接下来还不知道要诞生什么样的怪物。夏油杰封印了夭,但他能活多久?天灾不断,台风异常,20个小时内7场大地震……巧合?怎么才能相信这些全是巧合? ——这个世界已经走向了毁灭。 如果说刚从死亡中苏醒的时候,月下未来还觉得拯救世界是一个过于离谱的劣质玩笑,那现在,这竟然成了一个需要所有人慎重思考的迫切现实。 多讽刺。 拯救世界的可能性竟然真的落在了月下未来一个死人的身上。 不管有没有其他拯救世界的方案,重启时间、回到一切尚未发生的时候竟然真的变成了最好的选择之一。 ……只要能成功的话。 在这之上,一切都不再重要。 跟拯救世界相比,他的情绪根本什么都不是。 月下未来假装忘记了刚刚软弱之下的冲动——他想索要一个承诺——他现在不想把这部分展示给五条悟,于是转而说起了其他话题:“之前地震的时候,我又看到了画面。” 他说,“之前解决夭的时候我看见了世界毁灭,而这是第二次了。” 月下未来尽力描述了一下他看到的东西:天灾,和晃动的世界,那种感觉怎么说呢,好像世界只是一片薄而脆的瓷器,他有些理解了梅林的说法——这个世界确实是不稳定的。最后天地倾颓,大地崩裂,整个世界被黑暗所吞没。 在世界毁灭的最后一秒,他好像看见了一张纸上字迹渐渐淡去的过程,之后世界回归一片虚无。 五条悟若有所思:“预言?” “不太像,我没有这种天赋。” 五条悟双手架在沙发靠背上,喉咙里发出类似猫咪滚动的呼噜声,这代表他在思考。 “这个描述……”五条悟慢吞吞地说,“这个世界如今搞成这个乱七八糟的样子……”他叹息,“你不觉得这个关键词出现的太多了吗?——书。” 的确是。 月下未来看着他之前得到的第二条系统提示,突然想起一件事:“悟,你看过《宿主故事》了吗?” 那是一阶段主线任务完成之后拿到的奖励,是四册打开之后只能看到图像的书,里面分别讲述了月下未来之前的四任宿主的失败历程(之前系统告诉他五条悟是其中之一)。他一直想着跟悟一起研究一下里面透露出来的关键信息,但因为一些难以言说的心情和疲于奔命的现实,还没来得及。 ……可能也不是来不及。 月下未来用小心翼翼的目光看五条悟。 “看过一点。”五条悟眨眨眼,他谈起这个倒是没什么障碍,整个人感觉懒洋洋的,看上去并不为自己失败和死亡而感觉羞耻或难过,“真没想到我会过劳死啊。”他砸了咂嘴,“这是什么悲惨社畜的医疗记录吗?” 感觉难过的是月下未来。 在过去被湮灭的某一条时间线上,五条悟利用系统从海底脱困后,独自一人守护了世界整整二十年,直到所有人丧失了对咒灵的恐惧、直到所有人都习惯了有神明庇佑……然后在某一天的清晨,五条悟沉沉睡去,再也没能醒来。 据系统所说,这是距成功最近的一次。 在五条悟死去后,夭在人们的恐惧中复生,天灾频发,世界飞快的毁灭了—— 这种毁灭的过程很难形容,画面的最后是双生咒灵在贴着地面滑行,城市的遗骸空无一人,然后画面渐渐消失,露出一本书本该出现的空白纸页。他们仅仅是在看一份记录,但观者会明确的知道,它消失了,这条时间线被不可更改的伟力抹除了。 月下未来不是第一次看到这一幕,却依旧会感觉到一种无法抑制的悲伤。 五条悟是第四任宿主,再往前是夏油杰。 在夏油杰之前,世界两次毁灭于夭的手上,系统可能是出于对夭的忌惮选择了咒灵操术,夏油杰利用系统实现了他的理想。 非咒术师被夭抹除了,然后是咒术师,他们人数太少了,回归原始生活不过两三年之后,出于绝望、出于愧疚、受够了这样的生活、不满、纷争、冒险、或者单单只是不想活了,出走的原因多种多样,留下的人就只剩下了原来的一半。 然后是一半的一半。 五条悟死在了海底,夏油杰拿到狱门疆的时间太晚了。 咒术师的乐园最后只剩下夏油杰一个人,他独自游荡在满目疮痍的大地上,最后死于自杀。 他自杀后,故事再一次归于白纸。 夏油杰之前的宿主是一位不知名的老者,系统判断他是这个星球上最聪明的人,他得到了系统,然后想要用不依靠咒术师的方式拯救世界,但这不太奏效,世界最后依旧毁灭于夭。 当美丽的双生咒灵在高空自由翱翔的时候,这个世界再一次陷入沉寂。 月下未来猜测自己第一次看到的幻觉就是这一幕。 再往前,也就是系统的第一任宿主,又是个熟人——太宰治。 他死的比任何人都要早,记录也比任何人都要奇怪。 记录是在太宰治16岁开始的,他18岁成为港口黑手党的首领,22岁跳楼自杀,然后在他自杀之后的第四年,夭出现了,世界毁灭。 奇怪的点有两个:他看上去没有对拯救世界作出任何努力,甚至对此毫不知情。其次是在他之后的所有宿主,都是在他跳楼自杀之后得到的系统。 “很奇怪吗?” “很奇怪。” 巨大的书册被平摊在桌面上,月下未来和五条悟两个人像是在看电影一样凑在一起、又看了一遍这些“故事”,画面最终停留在太宰治跳楼自杀的6月初。 五条悟用指尖往后拖动画面。 时间第一次重置,2013年,太宰治被系统寄宿,2019年6月初,太宰治死亡。 时间第二次重置,2019年6月,太宰治死后第二天,不知名老者被系统寄宿。 时间第三次重置,2019年7月,夏油杰被系统寄宿。 时间第四次重置,2019年8月,五条悟被系统寄宿。 时间第五次重置,2019年9月,月下未来被系统寄宿。 “太有规律了,就像是能量不足一样。”五条悟说,“能量越来越少,时间回溯的越来越晚,系统重置时间、寻找宿主的时间只能越来越往后。” “那太宰治就太靠前了。”月下未来沉思。 “早了6年。” “只有他一个人,成为宿主的时间是在2013年,其他人都在2019年,并都在太宰治死亡之后。”月下未来抿了抿嘴唇,看向五条悟,“我有一个猜想……” “太宰治根本不知道世界会毁灭吧?”五条悟接话,“第一次时间重置根本不是他得到系统的时候,是他死亡、世界毁灭之后,所以他不知道世界会毁灭,所以他没有做出任何行动。”他饶有兴趣地笑了,“是太宰治制造了系统吗?” 月下未来迟疑的问:“港口黑手党没这个科技水平吧?” “据我所知是没有。”五条悟说。 “太宰治的异能是消除。” “嗯,也不具备制造系统的条件。” 月下未来问已经懵逼的系统:【你还记得是谁制造的你吗?】 【不、不知道。】系统也傻了,他翻遍了系统记录,【我、我最初的记忆是跟你一起醒来的啊。时间重置后我也没有过去的记忆。】 “太没用了。”五条悟随手把它挪到一边。 系统委委屈屈地飘到桌上的笔筒里,整个小球看上去都有点傻,忽闪忽闪地像是只接触不良的电灯泡。 月下未来安抚地摸了摸它。 “会不会是系统当时寄宿在太宰治身上,但太宰治不知道,只是无意识催生了它。”他分析,“可能系统有个应激装置,只有检测到世界毁灭才会启动?” “哪有这样的拯救世界专用机器啊?做这种东西有什么目的。”五条悟笑,“而且我不觉得那个人会一无所知。”五条悟好像是想起什么,嫌弃地撇嘴,“太宰治那个人……我更倾向于是他做了什么。” 推测陷入僵局。 月下未来盯着记录中太宰治定格的面容出神。 画面中,黑发鸢眸的青年站在巨大的书柜前,正在歪腰寻找什么。 “悟……” “嗯?” “之前芥川说,书在太宰治手里是吧?” “嗯。” “那你觉得……太宰治……”月下未来恍惚地问,“是什么时候拿到书的呢?” 画面中的人拿着一本红色封皮的书,露出一个微小的笑容。 / “所以说,系统就是书?” “或者是书制造出来的东西?” 五条悟和月下未来叠在一起摊在沙发上放空。 系统在两人头顶上期期艾艾:【我不知道啊……】 连月下未来也懒得理它了,小傻子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那这个世界毁灭的原因是什么呢?”五条悟脸朝下趴在月下未来身上,像是解数学题一样试图捋出一个思路,“已知1,太宰治不知道世界要毁灭,已知2,系统极限只能回溯到太宰治死亡之后。” 月下未来一手揽着五条悟的腰,一手搭在眼睛上:“答,系统至少是在太宰治死亡后才被制造出来的,原因可能出于太宰治的异能力「人间失格」,听说那是究极的反异能力,如果他连书都能克制的话就能说得通了。而系统,它可能不是书,至少不是本体,因为它无法控制天人五衰手里的书。” “那系统不受书影响的原因也找到了。” “是啊。” 两个人又沉默了一会儿。 五条悟:“提问,系统的作用是什么呢?” 月下未来:“拯救世界。” “那书专门制造系统出来拯救世界?”五条悟瓮声瓮气的说,“书是什么呢?书是能人为控制的异能道具吗?它原本的主人一看世界要毁灭了,抓紧让它制造出点东西拯救世界?” “如果有人这么厉害的话,自己拯救不就行了。” 五条悟想了想,抬头,“书自己要拯救世界?书产生了意识?像分院帽一样吗?” 月下未来已经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吐槽好了。 五条悟双手撑在月下未来脑袋旁边,双目灼灼地盯着他,“未来……你觉得物品如果产生了意识,会有善恶吗?” “不会。” “那书为什么要拯救世界?” 月下未来知道他已经得出了答案。 “除非……” “除非?” “书就是世界。”五条悟的眼睛亮的吓人,他盯着月下未来,一字一句说,“它在自救。” 两人对视着,目光相抵,气息相接,两人都看清了对方眼底的骇然和兴奋,一股激烈的感情从心脏中迸发而出。 月下未来觉得五条悟很有可能是正确的。 这样的故事并不少见不是吗? 他是说那些穿越作品,不管是穿越异世界还是穿书,都是经久不衰的大热题材。 鱼餏湍堆 他松开手,五条悟从沙发上跳起来,白发男人忍不住来回走了几步,浅蓝的六眼因为兴奋睁大了,“这样逻辑就很清楚了。”他说,“太宰治得到了书,他做了什么让书产生了意识,之后世界毁灭,系统诞生了。系统利用书回溯时间,只能回溯到诞生意识之后,而想解决这一切,必须要前往更前面的时间。” “至少在咒灵暴露之前解决羂索。”月下未来补充。 五条悟点头,他兴奋的一拍手,“那我们的世界究竟是什么呢?是一本小说吗?人死光了故事就没得可讲了,所以世界毁灭?” “那悟应该是主角。”月下未来耸耸肩。 五条悟歪头,“那未来是我的主角。” 两个人一起笑起来。 笑着笑着就又变成了苦笑。 如果不是和五条悟一起推论出来的东西,月下未来真的不太想相信这种离谱的故事。 谁能接受自己的世界是一本小说呢? “那故事毁灭的关键因素就是人了。”月下未来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天灾消减人口,夭也消减人类,夏油前辈的时间线他活到了最后,但在他死后,世界立即就毁灭了,也就是说这个世界可能没有所谓的主角,就算只有一个人也行,只要活着世界就不会毁灭。” 五条悟点头,他靠在桌子上舔了舔唇,“但……杰不可能永生,不可能永远控制住夭,天灾是什么原因呢?是因为书被使用了吗?” 月下未来觉得是,他提示说:“系统的第二条任务提示——书无声。” “所以这个世界才不稳定?”五条悟顿了一下,没什么情绪的说,“这个世界……已经是注定毁灭的了?”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 “所以,想让时间重启到正确的时间、也就是一切发生之前的关键条件什么呢?”月下未来喃喃,“悟你那条时间线……到底为什么没重启成功呢?” 两人面面相觑。 最后五条悟定下结论:“先拿到书。” “拿到书之后,说不定一切就都有了结论。” 第122章 2020年3月13日,14:48。 在多名人证的指控下,日本政府以谋杀、影响公共安全、危害人类等57条罪名将五条悟及其同伙月下未来列为重大犯罪嫌疑人、并发布全国通缉。 同一时间,联合国正式向全球131个国家发布针对五条悟的最高级别——红色通缉令,并联合共计61个国家设立[超国家级武装警备部队],此部队没有国境的分割,只听从联合国及总司令的命令,作为针对五条悟存在的全新人类守护机关。 简称为——[人类军]*。 作为这一股巨大军事力量的发起者之一,福地樱痴被任命为总司令官。 此时,他手里一共掌握了人类军和咒骸军队两条强力有效的武装力量。 / 15:48。 虎杖悠仁按响了工藤宅的门铃。 / 2020年3月15日。 港口黑手党本部大楼。 五栋漆黑的怪物耸立在横滨最好的地段中,虽然在外观来看只是普通的高层建筑,但内在其实是货真价实的坚固要塞,不仅建筑本身建材特殊,甚至用异能手段做了特殊加固,每一层都有守卫驻守,有异能者日夜巡逻,而在其中最高的建筑顶层,则是港口黑手党的心脏所在——首领办公室。 虽然港口黑手党的首领本身,就是最强的异能力者之一。 上午,7:53。 咒术师三人组站在了港口黑手党的大门外——的一条小巷里。 “再重复一遍。”五条悟穿着一身黑西装,戴着黑墨镜,猫猫祟祟地蹲在垃圾桶后面,“今天是潜入作战,作战目的:探查书的位置。尽可能不要惊动对方,以自身安全为最优先,一旦被人发现……” 同样一身黑西装的虎杖悠仁配合地开始假装抹眼泪,“不用管我,你们先跑!” “哦,不是,我是说中原中也今天出差,只要他不在,被人发现也无所谓。”五条悟说,他站起来在活动了一下手臂,悠闲自在地说,“反正没人打得过我。” 虎杖悠仁跟着站起来,虽然他依旧很给老师面子的陪他闹,但看上去还是有些紧张,此时都站到楼下了才想起来问:“话说……中原中也是黑手党boss是吗?是什么样的啊?很厉害吗?比老师还厉害吗?” 月下未来瞥了他一眼。 为了潜入,他们今天都穿了黑西装。 五条悟坐在月下未来身边的纸箱上,一条腿翘在另一条腿上,看上去不太像是个老师,当然也不太像是黑手党。 像个男模。 “嗯……怎么说呢。”五条悟摸了摸下巴,“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中原先生的异能力比较麻烦。”月下未来暂时从系统屏幕上移开视线,给虎杖悠仁解释,“能操控重力,非常强,和悟打起来的话可能会变成很麻烦的情况。”他沉吟了一下,“大概……就是,会变成天灾这样的大场面……” 虎杖悠仁捧场地发出了“哇——”地感叹。 月下未来解释说:“太显眼了,我们又不是来打架的。” 五条悟笑嘻嘻地点头。 三人又等了一小会儿。 “好了,中原中也上船了。”月下未来收起系统,“我们出发。” / 与此同时,一艘刚刚驶离横滨港的特殊游轮上。 在最高层的某个房间。 中原中也问森鸥外:“准备好了吗?” 森鸥外点点头,金发的助手小姐掀开了旁边的帘子,一位和中原中也身形打扮几乎一模一样的少年从后面走了出来。少年橘发蓝眼,脸部线条明显做了修饰,虽然跟真正的中原中也仍旧有不少差别,但要临时骗过那些摄像头的话,做到这个程度已经够用了。 在游轮中心的会议厅中,带着异能开业许可证的官员已经就位。 中原中也说:“虽然不知道是谁给我们送来的消息……但,许可证是我们应得的,那些小老鼠也不能放过。”他扣上帽子,脸上的笑容实在是不能说是亲切,他转向森鸥外,“那这里就拜托您了。” 在森鸥外做出肯定的答复之后,按着帽子的港.黑首领走出阳台,腾空而起。 / 港口黑手党最顶层的办公室中,在空无一人的房间中,突然出现了一只手。 就像是在聚光灯照耀的舞台中央,这只手做出了摇晃的动作,然后他捏着空气一角往下一拉,一块雪白的披风出现。披风展开,里面走出一个穿着像小丑般夸张的白发男子。 他名为果戈里,为天人五衰的其中一员。 他收到消息,今天早上港口黑手党的首领中原中也将登上游轮,在近海接受港.黑在咒灵夭事件中为人类安全所做出的重大贡献的奖励——异能开业许可证。 那可是个十分珍贵的东西,意味着港口黑手党这个团体从此以后就是合理合法的异能力者组织了,虽说这对于港.黑这个庞然大物来说没太大作用,但不管怎么说都是正统的象征,也是太宰治在位的时候没能得到的珍品。 趁此机会,他受人所托,来□□找东西…… “哎呀呀,来晚了呀。” 果戈里站在一片狼藉的首领办公室里,仰着头看占据了一整面墙的大书柜。 现在这里已经空空如也了,全在他脚底下,雪白的书页乱七八糟的摊了一地,办公桌倒立着被架在墙上,昂贵的地毯被揉成一团抹布,上一个“小偷”好像是故意挑衅一般,整个首领办公室好像台风过境一样乱七八糟。 “这下麻烦了。” 果戈里叹息道,就算有什么也肯定被拿走了。 卡啦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这是尽忠职守的守卫听见了里面的声音。 哦对,还有守卫。 问问他们好了……有没有看到可疑的人影。 果戈里笑嘻嘻地拉开披风,从门外守卫的额头上探出手里的枪。 他的异能力是连接披风与30米内的任意空间。 是不管是逃跑还是偷盗都很好用的空间传送能力,杀人也很顺手。 “告诉我。”他对无辜的守卫说,“刚刚有其他人来过这里吗?” / 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办公室有直通天台的密道。 原本只是为了在危急时刻可以快速逃跑的安全通道,但偶尔也可以用来做些别的。 中原中也从首领办公室内走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这样的一幕:办公室仿佛台风过境一般被什么人彻底的咀嚼了一遍,大门打开着,尽忠职守的守卫倒在地上生死不知,血浸染了华美的地毯一角,而一看就是罪魁祸首的白发男人站在大门边缘,手里还拿着一把银色的枪。 两人隔着沉暗的空气对视。 果戈里笑了笑。 “天人五衰?”中原中也的声音仿佛是从地狱来的呢喃。 果戈里没回答,中原中也同样不需要回答。 氤氲的光从港.黑首领身上升腾起来,地板蛛网一般从他脚下碎裂,身材娇小的橘发青年怒极反笑,整个人被深红的异能力所包裹,而果戈里展开披风,一场战斗一触即发。 / “轰——!” 天花板剧烈地摇晃起来。 月下未来手一顿,白色发丝从指间穿过,五条悟从恋人的腿上抬起头。 “好像打起来了。”虎杖悠仁从窗边走回来,“我们怎么办?上去吗?” 他们三人此时在港.黑的首领办公室往下数两层的位置,也就是过去太宰治还尚未成为首领之前的私人办公室中,也许是为了一点对前任首领的尊敬?这里不知为何没有被其他人占用,而是暂时被封存了起来。 但不管是这个房间,还是上面的首领办公室,月下未来他们都没能找到任何一点关于书的线索。 “先等等。”月下未来说,他面前展开了数个监控屏幕,他们来的比较早,首领室的“杰作”是他们做的,目的是为了让中原中也的目光指向天人五衰——如果他俩没撞上他们还有后备计划,五条悟他们找书不用这么费劲,没有什么能量波动能瞒过六眼。 走之前月下未来在隐蔽处放了几枚摄像头,也因此,他们终于看清了天人五衰其中一员的长相。 系统从国际通缉令中找到了他的部分资料。 五条悟指认出他就是当时的面具男,身高样貌都不重要,他们的异能力是一样的。最终那个男人在五条悟的面前逃进了电车,然后在两架电车交错而过的时候,五条悟追丢了这个男人的踪迹。估计就是利用他的异能力转移了。 这真的是个非常适合逃跑的能力。 而现在,果戈里没有逃。 “轰——!” 又是一声爆鸣,几人感觉天花板猛地一震,灰尘扑簌簌落下,有重物砸穿了最上面的房间落在了楼上,之后头顶响起明显的脚步声,有人呼喊奔跑着向那边聚集。 穿黑西装的守卫们绕着果戈里两人的战场围成一圈。 “退下!”中原中也说。 闪烁着红色亮光的微型炸弹落了一地。 果戈里举着炸弹遥控器隔着遥遥的范围对中原中也微笑,但他也不好过。一只手折成了奇怪的角度,雪白的披风血迹斑斑,他往后退了一步,枪械磕碰的声音响成一串,中原中也又喊了一声退下。 不等中原中也的部下们作出什么反应,果戈里果断按下了炸弹按钮。 “轰——!” 第三次爆炸。 中原中也无奈,只能先护住身后的部下们,一个穿黑西装的男人站在他身后,趁乱碰触到他的皮肤。 异能的光芒在混乱中再次显现。 中原中也警觉地挥开那只手,但已经来不及了,一瞬间他只觉得大脑中突然多出无数杂乱的信息,男人一个踉跄差点栽倒,混沌的大脑只看见一个头发颜色奇怪的男人一边拼命远离这边一边高喊:“他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脑袋里突然多出很多信息。 中原中也迅速从里面揪出那根关键的线头。 书?! 只要写上去就会实现的异能道具?! 他们是来找书的?! 太宰治是上任持有者?! 关键是,他怎么不知道!!! 捋清头绪的中原中也出离愤怒了—— 这么重要的东西——! 太宰治那家伙到死也什么都没说啊! 果戈里捞着同伴转身就跑。 他的同伴名为西格玛,异能力很简单,可以将自己触碰的人最想知道的情报、和自己最想知道的情报进行强制交换。他们想知道中原中也对于书的情报,中原中也想知道他们的目的。 他们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书不在中原中也这里,他甚至不知道书的存在。 “撤!” “跑什么?回来!” 重力异能的光辉覆盖了整座建筑,中原中也的愤怒透过暴涨的异能力肉眼可见。 月下未来站在港.黑楼下,面无表情地将一张卡牌贴在漆黑的建筑表面。 【禁航区】暂时禁止本区域所有飞行和传送(有效时间三分钟)。 细微的光华流转,卡牌消失,生效。 他不带感情地笑了笑。 “希望天人五衰能撑过三分钟吧。” 第123章 军警,地下牢房。 “芥川龙之介,父不详,母不详,贫民窟出身的孤儿,无业,像野狗一样在垃圾堆里长大,直到被织田作之助捡回武装侦探社,才勉勉强强做了个人。”一声轻蔑的呵斥,“喂,说你呢,是这样吗?” 沉默。 “2019年6月3日,你与中岛敦在港口黑手党的大楼上发生了激烈的战斗,你们打了很久,最后你们和太宰治一起站在天台上。那个男人都说了什么?” 沉默。 “我在问你呢!你是亲眼看见他坠楼了吗!他在坠楼前都说了什么?!” “问你呢——”又是一些骂骂咧咧的呵斥,他没听清,男人好像骂黑手党是人类的渣滓,芥川龙之介恍惚间觉得这倒也没说错。 皮靴在地上磨蹭的声音,男人在审讯室转了两圈又来拍桌子,发出一声巨大的噪音。 “他是不是说了一些匪夷所思的事!” “芥川龙之介!他说了什么?!每一句!不想受苦的话告诉我——芥川龙之介,太宰治到底都说了什么!” 一片沉默。 “想想你的同伴——” 有新的脚步声向这边走来,连续48个小时喋喋不休的审讯者暂时离开了他面前,他在半梦半醒间听见审讯者语气恭敬地向来人汇报:“没办法,他什么都不肯说,我们已经用了些……不…我们不能用……可以,可以……” 他好像短暂的昏迷了几秒,醒来时只听见最后一句话: “大仓烨子小姐,这里就交给您了。” …… 芥川龙之介被巨大的噪音惊醒了。 梦到了些晦气的东西。 他深吸了两口气。 孱弱的肺部传来一些隐蔽的疼痛,空气冰冷的让人颤抖,他略微有些不适地转动颈部,那里戴着铁质的异能限制器,挂在手腕上的铁链在动作间发出细微的碰撞声,他察觉到门后有脚步声停下。 监牢的铁门被粗暴地推开,全副武装的警官们走了进来。 “芥川龙之介,你的任务到了。” 等他走出监牢的时候才发现,被关押在他对面的就是织田作之助,男人和芥川同时被押出来,芥川不知道他有没有被人颠来倒去的询问过,织田那个男人的脸上依旧是一副好像在思考、又好像在魂游天外的难懂表情。 “你还好吗?”织田作之助问他。 “没问题。”芥川说。 他们被带到一辆警车里,里面坐着两位猎犬——大仓烨子和条野采菊,芥川和织田手脚上的镣铐已经被解除,甚至将武器还给了他们,因为还有侦探社的同伴被关押在牢房深处,这些人并不担心他们会逃走。 汽车轰隆隆地开动起来。 芥川和织田坐在左边,两个军警坐在右边,芥川和外貌仿佛小女孩的大仓烨子相互瞪视着,织田一副睡眠不足的困顿模样,眯眯眼条野采菊明明没有视觉,还是做出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的假象,最后凑到自己同事旁边用谁都能听见的声音“小声”问:“听说您失手了?” 大仓烨子缓缓回头,表情如恶鬼一般狰狞可怖。 “哈哈哈别这么看着我嘛,这是您第一次失手吧。” “砍了你啊。”大仓烨子暴躁地踹了一脚地板,整台车都震了一下,“时间太短了啦,还不能用一些太过分的手段,可恶——” 虽然外表像是幼女,但大仓烨子是货真价实的强力异能者。 她的异能力名为[灵魂的喘息],可以操纵触碰者的年龄,作为[猎犬]中地位仅次于福地樱痴的副官,她同样也是一位手段高超的审讯师,毕竟不管是多么坚强的人,一旦被老化或幼儿化的话,心智和□□的强度也会一起下降。 但,这一切在芥川龙之介身上失效了。 不管是被变成三岁还是五岁,抑或是五十岁还是八十岁,芥川龙之介都像是没有感情一般毫无动摇,那双漆黑的眼睛直直地注视着虚空,仿佛没有心的玩偶,当然也不会拥有人类的感情。 不过大仓烨子说的也是事实,时间太短了,而且芥川这些人目前仅仅只是作为跟五条悟勾结的犯罪嫌疑人收押,并不是真的罪犯,动用异能力审讯已经是踩着底线起舞了,不可能真的做的太过分。 条野采菊才不管,他也不是什么好同事,心满意足地嘲讽了自己的上官,又像个老实人一样缩在角落里不动了,只剩下大仓烨子一个人眼神不善地盯着芥川龙之介。 芥川龙之介坦率地无视了她。 说话间已经到达了目的地。 横滨港。 车辆在距离港.黑大厦还有一点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芥川下车后才发现视野中尽是数不清的军警。 不,不止是军警,有一群穿着白色制服的青年同军警们泾渭分明地站在一起,白制服并不全是日本人,里面有相当一部分的外国面孔,但他们的胸前都戴着一枚标绘着“人”的徽章。 ——人类军。 他们看上去同样训练有素,并深切明白自己将要面临什么,那些年轻的面孔上尽是沉默而警惕的坚毅神色,眼睛里同时带着畏惧和无畏。 放眼望去,芥川的视线里大约有几百上千个这样充满觉悟的年轻人,但除了细微的衣物摩擦声,竟无一人交谈。 芥川一行人同样沉默地站在这里等待,他已经猜到了他们将要面临什么。 太阳慢慢向高处滑去。 “轰——!” 不远处的□□大楼爆发出了剧烈的声与火,然后是接连不断的爆炸声,整栋建筑被覆盖了一层薄薄的深红色异能。 这让芥川龙之介想起了几个月前的那场战斗。 他想起那个像是黑暗本身的男人——太宰治。 他并不信任那个男人,他当然不信,毕竟谁会信任曾把妹妹从自己身边掳走的男人呢?但在那个血色的夕阳中,那个男人最后说的话,到现在仍一字不差地留在他的脑子里。 “『书』是世界的根源所在,也是联通的桥梁,书中包含着无数的可能世界,主世界存在于『书』之外,主世界只有一个,但这个世界却只是无数可能世界中的其中一个而已。 硬要说的话就是主世界和平行世界的关系吧,在主世界需要的时候,可能性世界会被召唤出去替换掉现实世界。 可能性世界是非常不稳定的,甚至只要有三人以上同时知道了书的真相,世界被毁灭的可能性就会提高。 所以,剩下的就交给你们了。”* 芥川可以坦率地承认自己并不信任太宰治,他也理所当然的憎恶他,但这番话,那个男人仿佛用生命证明的这番话,他也仍旧没有告诉任何人。 他站在织田先生的身边,在敌人的包围中又等了一小会儿,目标终于出现在他们眼前。 五条悟,月下未来,和一个不认识的粉发少年,双方隔着人群遥遥对视,他看见五条悟的墨镜从鼻尖上微微滑落,那双苍天之瞳从后面露出来,浅蓝中好像凝结着锋利又破碎的冰。 男人像是毫不意外一样、向他们挑起一个轻佻的笑容。 / 不能杀人。 这是毫无疑问的。 对方都是些心怀热血的年轻人,是受到了恶人的蒙骗才赶来这里试图驱逐恶龙的英雄。 暂时没发现咒术师,也没有异能力者,站在面前的都是平凡的普通人,他们都认识五条悟,知道他到底是怎样恐怖的存在——曾经一击洞穿了上千米的巨型咒灵,人海在他面前也不过是毫无意义的消耗品。 在五条悟面前,他们很有可能、只会是一具毫无意义的尸体。 ——脸上带着雀斑的男孩在微微发抖。 但即便如此…… 他们还是来了。 ——黑色短发的女警毫不畏惧的与他对视。 这些年轻人怀抱着畏惧和勇气,带着绝望的灵魂和高洁的品格站在了五条悟的面前,尽管知道自己很可能将要死去,但在这个世界需要有人站出来的时候,他们还是站在了这里。 所以五条悟不能杀人。 他也不能使用大规模攻击。 这里是居民区。 不远处还有傻乎乎的民众在向这边探头,窃窃私语声从耳边响起,他听见旁边公寓楼上有个小姑娘在大声尖叫,无数手机摄像头对准这边,甚至还有家庭主妇抱着孩子从阳台上毫无紧张感的向下张望。 四面八方全都是毫无自保能力的普通人,别说茈,只是普通的瞬移也能要了他们的命。 五条悟无感情的想。 不知道这些军警是不是故意的…… 但这确实让五条悟陷入了对他而言最麻烦的战场中—— 一边弯腰躲过条野采菊的刀刃,他侧身挡开年轻军人的子弹,子弹撞在地上飞起来打在一个小卷毛的腿上,五条悟撞开一个女孩的肩膀避免她被射爆了脑袋。 黄铜色的子弹停留在他面前两厘米的位置,有个穿人类军制服的男孩扑过来试图绊住他的脚步。五条悟想向上避开,头顶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些特殊的咒骸。 人群不断向这里涌来,有新的异能力者冒了出来,五条悟凭借体术不断在这个狭小的范围内游走。 他要暂时拖住军警围杀的大部队,他要给未来和虎杖的离开争取时间。 这不太难,因为五条悟才是那个唯一的罪魁祸首,无数双手想要拉住他的影子,不断有异能力者躲在普通人中试图给他致命一击。 他们不仅想驱逐他,还想要杀死他。 那双苍天之瞳目之所及的地方,尽是些因为恐惧和欲念而扭曲的脸。 五条悟再次把一个被血吓哭的小女孩拽起来推进人群中央。 墨镜不知道扔在哪儿了,咒力只能在掌心做微量的吞吐,微不可见的粒子在他身边像风一样掠过,又在身后凝结成致命的攻击。 条野采菊可以将自身分割成细胞大小的粒子群,他凭借这一点成为了猎犬的王牌之一。 这对五条悟不起作用,他反手将猎犬的脑袋往地下一掼,但条野采菊在半空中就自体分解了,五条悟不理他,顺手按住突然从土里冒出来的双马尾异能者,让她再回土里去。 子弹在距离他还有几厘米的时候纷纷停滞,噼里啪啦的金属撞击声从他脚下响起,黑色的西装外套在空中飞起一个悠扬的弧度。 他向后仰头,侧脸躲过织田作之助的攻击。 在五条悟的视野一角、在有只有他能看到的系统地图上,显示着月下未来的位置。 他在和虎杖在一起向外突围,他们应该是碰上了追击过去的大仓烨子和芥川龙之介,五条悟相信未来和悠仁,他们不会有事。 他们的确没事。 不是二打二,是三打一。 刚开始芥川龙之介假装自己真的被军警那一套说辞给操控了,毕竟侦探社的同伴都在他们手上不是吗?他顶多是出工不出力。大仓烨子也不在意,只要他能牵制月下未来就行了,她的异能力把虎杖悠仁变成了一个五岁的小男孩,然后倒在了芥川龙之介的偷袭下。 芥川的确是在意侦探社的,但他也确信他们不会有事。 他们没杀大仓烨子,只是把她留在了原地。 等月下他们跑出足够的距离,五条悟收到了撤退的信号。 此时战场中心已经变成了一个罐头。 成千上万人向五条悟所在的位置涌去。 当人们意识到五条悟并不是真的无所顾忌的时候,他们觉得自己找到了可以伤害他的方式。 拉下他!抓住他!杀死他——! 他们以为抓到了他的弱点。 某种狂热的情绪仿佛疾病一般从人群中传染膨胀,恐惧和兴奋让所有人都在大喊大叫,这时候没人去考虑五条悟到底在做什么,也没人去注意他并没有像传闻中那样…… 他没有杀死任何一个人。 没有人考虑原因。 ——他们只觉得好运,他们只觉得五条悟今天受到了限制。 当五条悟不愿意用力量来展示恐怖的时候—— ——他们只觉得机会来了! 这些人开始以自己的性命为筹码,去挤,去抢,去以生命凝成长矛。 这些愚昧、无知、高尚的普通人带着一种狂热的牺牲精神冲上来,试图用血肉组成牢笼。 哪怕只是限制五条悟一瞬间—— 一个年轻的金发男孩摔倒在众人脚下,他被同伴踩住了脖子,微弱的呼救声让五条悟再次短暂的停下了脚步。 男孩被粗暴地拉起来,混乱中没人发现他已经在死亡边缘走了一遭,他的同伴们只看到五条悟停留了一瞬——男孩作为成功绊住五条悟的英雄引起了一阵欢呼。 普通人充当障碍,异能力者就去化作致命的饵。 咒骸围满了天空。 未来他们已经到了安全的地方,五条悟开始思考要怎么离开。 没能在第一时间用瞬移突破,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四面八方都是人影。 太多了。 苍蓝的眸子扫过人们的面容,五条悟大体能明白这些人的想法。 他们好像把他的退让当成了畏惧,他们开始觉得五条悟也不过如此…… 刚捡了一命的雀斑男孩的眼神中带上了贪婪。 面容姣好的红发女性神采奕奕地将双手变成水流。 他们也许已经开始觉得……胜券在握? 五条悟没什么感情的看着这一切。 他一开始是不想用这个的。 “领域展开——” 男人低语。 “——无量空处。” 曾经在涩谷事变中出现过的神迹再次出现在地上。 在这个城市的海边一隅,无尽星空以五条悟为中心延展开来—— 不可思议的巨大和广博。 来不及反应、来不及躲避,甚至来不及尖叫。 咒力像是汹涌的海浪、在刹那间把所有人都卷入了这个以黑暗做边界的无尽牢笼。 普通人可能一辈子也不会见到这种画面吧。 黑暗席卷而至,力量鼓动不休,巨大而冰冷的蓝色眼睛在黑暗深处平等地注视着所有的猎物。 这里是无下限的内侧。 五条悟的领域作用是可以把巨量的无效信息强制灌入被捕获的猎物大脑,使对方的大脑因运载过量而失去能力。他曾经在一年前的涩谷事变中运用了0.2秒的领域展开来祓除咒灵,0.2秒大概是半年份的无效信息,当时不少普通人也在场,而据他事后了解,那些人并没有被烧傻,大概都在两个月后重返工作岗位。 也就是说,这个战术是可行的。 领域以极快的速度出现,又以更快的速度消失。 条野采菊呆呆地睁大眼睛。 不管是普通人还是异能力者,所有人都像是苍白的石柱一样呆滞的站立原地。 五条悟双手插兜,面无表情地从人群中央离开。 这次没人会再拦他了。 第124章 他们在横滨市的另一条对角线汇合。 见面的时候双方都吓了一跳,5岁的虎杖悠仁大概只有成人大腿高,因为体力跟不上,正昏昏欲睡地靠坐在路边台阶,织田作之助被五条悟的领域波及,高大的男人被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扛在肩膀上。 五条悟也被变小了。 “悟?” “是我。” 少年把男人放在地上,慢吞吞地走到月下未来身边,所有人睁大眼睛看着他,五条悟用手指比划了一下他的肩膀。 好吧,13岁的他大概也就160cm……不到,额头刚蹭过未来的肩膀,五条悟想起来他是高专一年级才开始猛涨个子,从这个视角看人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月下未来难以置信地眨眼。 “没什么事。”五条悟耸肩,“过来的时候不小心被那个女人蹭了一下。” “大仓烨子?” 五条悟点点头。 月下未来拉住他的手,惊骇的心情却慢慢变成了另一种惊讶,他见过18岁的五条悟,也见过28的他,但13岁的五条悟却是第一次见到……他可真好看。 雪白的皮肤,雪白的头发,五条悟对他笑了一下,13岁的少年看上去纯洁无瑕,像是神明的孩子。 那双蓝眼睛不可思议的大,仿佛倾撒碎钻的天空,糖霜一样的睫毛扑闪着,嘴唇像浅色的花瓣。 月下未来拒绝了他的索吻——他看上去真的太小了,五条悟不高兴的嘟嘴——那也很可爱。他执拗地踮脚亲吻了月下未来的嘴角,又像猫咪一样蹭了蹭他的侧颈,少年指骨纤细,几乎完全被包在了手心中。 月下未来小心翼翼的观察他。 他看上去和平时一样。 然而平时的五条悟怎么可能让异能者近身。 但他没说,月下未来就不问。 他任由变小的男朋友从自己口袋里往外掏糖,转头看向芥川和织田。 芥川说书在太宰治,但他们在港.黑却没能找到。太宰治没有私宅,那个男人自从成为首领就一直待在那个港.黑大楼里,像是高塔公主一样四年来没迈出去一步。 这条线索就算是暂时断了。 幸好这里遇到了芥川他们——估计也不是碰巧遇到的,不然估计他们三人还要去军警劫狱。 虽然侦探社被困本来就是被他们所牵累。 “抱歉……” 芥川龙之介比划了个暂停的手势。 “没时间废话了。”芥川龙之介知道他想说什么,但他觉得没什么必要听,他扶着高大的织田作之助,看上去有些摇摇欲坠,“你们没在港.黑找到书?” “没有。”月下未来暂时收回了那些无意义的道歉,“关于书在太宰治,你是在哪里得到的消息?” “是太宰治亲口说的。” 月下未来惊讶的挑眉。 “虽然那个男人……”芥川咕哝了句不好的话,跟他们解释了一下几个月前的那场战斗。 大体就是他为了追查妹妹的下落加入了侦探社,查来查去发现罪魁祸首是港.黑首领太宰治,最后在大楼里和护卫们、包括中岛敦打了一架,最后见证了太宰治的死亡。 除了那个男人口中所谓的“不能说的真相”,芥川把能说的都说了。 包括太宰治能探查到平行世界自己的记忆(他含糊了这个平行世界的说法),包括他和中岛敦一起在天台上见证了那个男人的死亡,和太宰治死前所说的那番话——他保护这个世界不会消失的原因,是因为要保护“某个人唯一在写小说的世界”。 芥川龙之介觉得这不太可信,那种黑暗的化身怎么可能会有这么温情的目的。 但他还是说了,军警绞尽脑汁也没能从他这里得到的情报被他一股脑塞给了月下未来。 “在下所知道的就仅限于此了。”他说,“想知道更多的话就去找中岛敦吧,那家伙好像在那个黑暗的巢穴中呆了很长时间,应该也更接近那个男人。” 芥川龙之介弯腰,在异能[罗生门]的帮助下将昏迷的织田背到肩上,他用黑漆漆的眼睛盯着月下未来,然后又移向五条悟。 他跟五条悟一直合不来,这是见面后第一次正面对视。 “说实话,在下不相信你,在下觉得你这种男人就算真的是个野心家也是理所应当的。”芥川龙之介坦率地说,“但乱步先生说你们是可信的,社长也相信你——” 五条悟挑眉:“所以?” 芥川不答,月下未来觉得他可能想说“所以我相信你”,但这种话跟芥川龙之介反差太多了,所以芥川最后也没说,反而是:“在下会看着你的,五条悟,如果你欺骗了侦探社,在下就算拼上性命也会让你付出代价。” 五条悟漫不经心地哼了声,听起来有点像是在闷笑。 “你们接下来怎么办?”月下未来问。 “在下得到的指示是寻找事件的真相——” “侦探社被牵连关押的真相吗?” 芥川:“五条悟被诬陷、侦探社被牵连的真相。” 五条悟:“没必要吧。” 芥川看月下未来:“社长说你的委托费还没用完。” “啊,是找书的委托?”月下未来已经忘了这事,“……你们的借口找的也太烂了点。” “但工作就是工作,在下是侦探社员。”芥川龙之介稳重的说,“查明真相,解决案子,帮扶弱者,还给被诬陷者一个清白,这是我们的本职工作。”那双黑沉沉的眼睛看了看月下未来,又看了看五条悟,“不管被诬陷者是否强大,侦探的工作就只是找出真相。” / 芥川带着织田走了。 他没给他们更多感谢或推诿的机会,就好像查明真相只是一件小事,好像侦探社决心为五条悟找回清白、真的是因为月下未来之前那个文不对题的委托一样。 这让他们想起工藤有希子一家。 难道就像她开玩笑说的那样,他们不计代价的帮助五条悟,真的是因为真相和正义? 咒术师们难得有些沉默。 月下未来再次做了变装,他假装是个带着孩子的单亲妈妈,把虎杖悠仁藏进儿童推车,然后催动鬼血让头发拉长,变成跟五条悟一样的雪白,他拉着五条悟站在公交车站的角落里,冷眼旁观那些在每个路口前面拦车搜查的军警。 五条悟乖乖被他拉着手,天空一样无垠的眼睛被挡在棕色的贝雷帽檐下。 月下未来注视着呼啸而去的车辆,注视着身边来来去去的人群,咒术师的五感非常敏锐,他听得到左边的中年男人正在把五条悟这三个字当做是张扬其事的谈资,他也看得到站在前排的女高中生正在给最强咒术师编排莫须有的谣言。 他感觉五条悟拉了拉他的手。 月下未来低头,五条悟半蹲下身体,用一颗糖和一个小女孩交换了一朵花。 扎着羊角辫的女孩还在傻乎乎的对他们笑,缺了一颗齿的门牙看上去有点漏风,五条悟摸了摸她的头,然后把那朵蓝紫色的花放进了月下未来的口袋里。 汽车到站了。 / 中岛敦在孤儿院门口等他们。 半年过去了,他看上去没什么改变,见面后温和地对月下未来露出一个笑容,看上去对所谓的通缉令并不在意。 或者是因为他没认出来五条悟? 院子里没有人,但月下未来敏锐地察觉到孩子们隐秘的窥伺,能看出来这几个月大家都不太好过,院墙上那些花花绿绿的装饰画看上去也有些黯淡。 中岛敦知道他们不会久留,带他们在一楼的活动室里坐下。 “你是说,你想知道6月3日那场战斗……是吗?” 他提前在电话里得知了月下未来的来意。 月下未来点点头,又摇摇头,“抱歉……”他低声说,“我们想知道的,是关于太宰治和书的情报。” 这出乎了中岛敦的意料。 他还记得月下未来最后是去了侦探社,他以为他们想知道的是芥川的事。 椅子划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中岛敦站起来,他第一次用这种堪称敌意、或者说这样感情激烈的眼神看着月下未来。 月下未来没有动。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中岛敦问。 “我当然知道。” 杀气从中岛敦纤细的身体中迸发出来,他后退一步,用带着警惕和敌意的眼神注视着他们,“你们找错人了!” “我们在芥川那里得到了确切情报。” “我不可能背叛太宰先生!” 月下未来看着他,“我们没想让你背叛谁。” 中岛敦不信。 月下未来低声跟他解释了那些由书引发的变故,还有他和五条悟关于世界毁灭的猜测。 这是他和五条悟提前说好的,如果月下未来判断中岛敦可以信任,那就告诉他。 他隐去了系统的事,仅仅是说出了书和世界的联系。这里面有很多信息连虎杖悠仁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个才上高中的男孩一路上沉默而懂事,他最大限度的配合了月下未来和五条悟——相信他们,能不问就不问,直到现在好奇心才小小的冒了一下头。 虎杖悠仁:“那书现在到底在谁手上?” “天人五衰和太宰治各持有一部分。”五条悟不高兴的说。 中岛敦皱眉,“那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拿到书,拯救世界。”五条悟把脚翘在桌子上。 中岛敦明显不信。 “时间倒流。”月下未来说。 中岛敦迟疑地将视线转向他。 “这个世界已经不行了。”月下未来的声音不大,里面没有太多情绪,他仅仅是在叙述一个事实,“我们已经在岔路口走的太远,不管怎么缝缝补补都无法回到原来的样子。恐惧无法阻遏,咒灵必须是一个秘密。” “所以你打算让时间、”中岛敦像是觉得这个词哽塞喉咙一样吞咽了下,“时间倒流?” 月下未来点头。 “那种事能做到吗?” “能。” 中岛敦又咽了口口水。 月下未来和他对视,中岛敦目光闪动,这下谁都能看出他的动摇了。 “我们在芥川那边已经知道了大部分的事,但还有些东西他不太懂,于是只能来问你。”月下未来停顿了下,“中岛敦——港口黑手党的白色死神。” 中岛敦看上去像是被刺伤一样瑟缩了下。 月下未来尽可能真诚的看着他,五条悟也摘下了帽子,虎杖悠仁看上去想说点什么,张了张嘴又憋了回去。 “抱歉,我们并不想刺探谁的秘密,但你是距离太宰治最近的人,有些事只有你知道。” 中岛敦沉默了很久。 没人催促他,房间里一时间只剩下五条悟哗啦哗啦拨弄糖果包装纸的声音。 时针移动了一小格。 中岛敦重新在月下未来面前坐下。 “我有一个条件。”他说,“我可以、可以把我知道的事都告诉你,但你要帮我拯救一个人……” “行。” 中岛敦笑了一下,但这个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男孩看上去并没有变的轻松,月下未来注意到他鬓角已经被汗湿透,露出的笑容勉强又难看,做出这个决定一定让中岛敦觉得非常矛盾。 “你问吧,你们想知道什么?” “书不在港口黑手党,而据我们所知太宰治也没有私宅,芥川说在6月的那场战斗中,太宰治有提到一个人?” 月下未来没有说的太清楚,但中岛敦已经明白了,他怎么可能忘记那一天,忘记那个既是他的恩人又是他的主人死亡的那一天,忘记他被拯救又被抛弃的那一天…… “太宰先生……”中岛敦的嘴唇有些发白,“有的,有这样一个人。”他详细复述了那天太宰治说过的话,“他说:这里是唯一一个他生存着、写着小说的世界,所以决不能让这样的世界消失。 他一直期待着那个瞬间,但只有一件事让他感觉有些不甘心——你终有一天会完成的那本小说,我却看不到了。* 他?小说?唯一? 太宰治果然能探查到其他世界自己的记忆吗? 五条悟转悠着糖棍注视着两人。 月下未来身体前倾,他看着中岛敦,他的声音带着哄诱,轻轻的飘在半空中,“敦,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知道。” “是谁?” 中岛敦抬起头,他的视线迷蒙而死寂,“太宰先生没过告诉任何人,甚至连那个人自身都不知道太宰先生一直在关注着他,但我知道,我知道……太宰先生一直在看着他……” “是谁?” “织田作之助。”和着不甘心的声音,中岛敦再次重复了一遍,“是织田作之助。” 出乎意料的人选让空气安静了一瞬。 月下未来张了张嘴,“……那,你想拯救的人是?” “太宰治。” 中岛敦盯着他,平静中有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他不一定真的相信月下未来的信口开河,只是“也许一切可以重来”的可能性太美好,他想加入这个梦。 “6月3号那天,我什么都没有做,我什么都没做到,我救不了他。” “如果你成功了,就请救救太宰先生吧。” 第125章 月下未来答应了中岛敦的请求。 临走时他转头看向二楼的院长办公室,森先生漆黑的风衣一角在窗帘后一闪而过。 港口黑手党真是个奇怪的组织。 月下未来想。 太宰治也是个奇怪的黑手党首领。 明明持有书这样的可怕的异能道具,却能忍耐着从不动用。站在大多数人都想象不到的高位上,却完全摒弃了个人欲望。 独自一人守护着一个秘密,长久的保护着一个不认识他的朋友,又在港.黑最如日中天的时候跳楼死亡。 真是个奇怪的人。 / 他们接下来赶往织田作之助所在的位置。 多亏了万能的系统,让被现代电子通信系统拉黑的两方人马不至于在偌大的横滨市内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半小时后,他们顺利跟织田作之助在一座关门歇业的西餐厅前面汇合。 芥川没来,听说想办法劫狱去了。 织田作之助带他们站在西餐厅旁边的长屋门前,拿出钥匙打开门。 “这是你家?” “嗯。” 五条悟像是叼着烟一样咬着棒棒糖的白色纸棍,站在织田后面第一个走进去。 后面跟着看上去长大了一点的虎杖悠仁,然后是月下未来。 长屋非常宽敞,里面空无一人。 这看上去其实不太像是织田作之助——一个侦探社员的住处,墙壁和天花板上到处都是只有儿童才会喜欢的卡通贴画,月下未来注意到客厅的玻璃柜中放着一排色彩鲜艳的塑料水杯。 十多个水杯整整齐齐的排在柜子里,家具顶上有一层薄薄的灰,看上去有一阵没人用了。 月下未来突然想起来,织田收养了很多孩子。 “暂时把他们送去乡下了。”织田作之助说,“前段时间这边太乱了,人少的地方会更安全一点。”男人从冰箱里掏出几瓶饮料放在他们面前,“抱歉,这里只有这个了。” 月下未来摇摇头。 他向左看看,虎杖悠仁还在发呆——他从孤儿院出来之后就一直在发呆。往右看看,五条悟睁大眼睛和他视线相对。 月下未来用眼神询问他——情报。 五条悟愣了下。 月下未来又看看织田。 五条悟觉得他明白了。 他叼着糖棍站起来,“我能去二楼看看吗?” 织田表示他可以随意。 五条悟对月下未来眨眼,哼着歌走上了楼梯。 月下未来:“……?” 五条悟去哪儿?他不是打算来问织田先生情报的吗? 赤铜色头发的男人在月下未来对面坐下:“之前在电话里,你说有很重要的情报需要向我确认,是什么呢?” 五条悟走了,只能由月下未来来做个问询者了。 这其实有点尴尬,从目前来看,太宰治可能是为了这个人改变了世界,如果他说的是真话的话——在无数个世界中,只有这一个织田作之助活了下来。太宰治扭转了命运,这是很了不起的事,月下未来无法想象到底是怎样深厚的情谊才能让一个人做到这种地步。 但太宰治什么都做了,唯独一件事—— 他没去结识织田作之助。 于是这件事就很尴尬了,假如一个人突然被告知:有个陌生人为你改变了世界。 那个人会怎么想? 这也太莫名其妙了吧。 为什么一个不认识的人要为我做这种事啊。 但从太宰治的角度来看,又是个过于孤独的故事。 月下未来思考了下要怎么说。 “你认识太宰治吗?”他从最基础的开始询问。 出乎意料的,织田作之助点了点头。 “如果你是说港口黑手党上一任首领的话。”织田思考了一下,“之前有见过一面,就在Lupin酒吧。” 啊,是那个。 月下未来想起来了。 那是月下和织田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记得那是一个不错的地方,当时织田确实是说……那个酒吧是敌方首领介绍给他的。 原来是太宰治介绍的吗? “能……跟我说说当时的情况吗?” “跟太宰治见面的时候吗?” “嗯。” 织田作之助看上去有点困惑,不过月下未来的表情很坚定,他问:“很重要吗?” 月下未来点头,“抱歉,我会在稍后向你解释一切。” 得到了这样的答复,织田思考了一下同意了,他开始回忆起几个月前的那场相遇。 对织田来说,那可能的确不是一件非常特别的事,只是在交易途中意外遇见了黑手党的首领,又意外的开始了一番闲聊。 对这个男人来说,这可能比较少见,但并不特别。 于是他也这样平铺直叙的叙述了他们的对话内容,确实只是一些闲聊,类似硬豆腐怎么好吃之类的,对方恭喜织田拿到了小说新人奖,然后试图让织田放下敌意,他看上去跟织田表现的很稔熟、或者说他试图表现的很稔熟…… 这的确不太一样。 在织田作之助描述中的太宰治,看上去不太像是个黑手党首领,而像是个试图邀功的孩子……他想要跟面前的男人成为朋友,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一边忍耐着想要跑开的冲动,一边又想要多留一会儿。 虎杖悠仁趴在桌子上乖巧地听着两人的对话。 “……最后他说了再见。” 月下未来:“他中途有给你过什么吗?” 织田作之助摇头。 月下未来沉默了一会儿,将自己在中岛敦和芥川那里拼凑出的情报告诉了他。 ……关于书,关于太宰治,关于除此以外的其他世界。 他不能确定这是否是必要的,在太宰治已经死去的现在,再把这些告诉织田,真的是必要的吗? 但既然织田询问了,月下未来觉得他应该是有权知道的。 说完后,这个看似木讷的男人看上去有点吃惊。 “原来我们真的是朋友吗?” “应该吧。” “听起来很不真实。” “抱歉。” 织田皱起了眉头,并不是不满或不高兴,他看起来非常的困惑。 “……我有那样的价值吗?” 生活像不停旋转的车轮,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时间总在不经意间飞速溜走。 织田作之助再怎么回忆,他迄今为止的人生中也尽是些无趣的小事,吃饭,工作,收养了一些孩子,成为一个三流小说作家,他对自己的人生没有任何不满,但这哪里又有能让人付出一切竭力挽回的价值。 他接受了自己原本注定会死的命运。 沉默间,五条悟轻灵地从楼梯上跳下来。 他看上去比之前长高了一点点,但14岁和13岁并没有太多根本性的区别。 纤瘦的少年安静的走到月下未来身边,虎杖悠仁无声的对老师打招呼,五条悟拍了下他抬起的手,然后动作自然地挤进了月下未来的怀里。他好像对这种、可以把自己完全塞进恋人怀里的体型很满意似的,表情惬意的拿着月下面前被打开的可乐喝了一口。 虎杖悠仁:“……” 月下未来有些不自在的移开视线。 五条悟在室内只穿了一件米色的卫衣,少年刚活动过的身体散发着灼热的温度,他将后背紧贴在恋人胸前,月下未来往后挪了挪位置,又被不满的拉住了手臂。 两人双目相对,月下未来妥协了。 五条悟心满意足地拉着恋人的手臂搂住自己,少年的蝴蝶骨轮廓分明,两人紧紧地贴在一起,生命的温度在此产生了鲜明的存在感,微微填补了月下未来刚刚因谈论死亡带来的冰冷错觉。 他隔了一会儿才察觉到虎杖和织田的视线,月下未来有点不好意思的把话题导回正轨:“太宰治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他难得对一个人产生了好奇。 虎杖悠仁:“黑手党boss?” “冷漠的混蛋。”五条悟举手。 织田作之助:“孤独的小孩?” 面对三张吃惊的脸,他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老师刚刚去做什么了?”虎杖悠仁看五条悟。 “正事。”五条悟趴在桌子上。 月下未来:“?” 虎杖悠仁歪头,六七岁的小男孩眼睛清澈干净,看上去十分可爱。 五条悟:“找找看有没有『书』。” 所有人都看着他。 “没有。”五条悟用六眼做担保,“这里也没有『书』。” 月下未来当然不会怀疑五条悟的判断,但这意味着事件再一次陷入了僵局。 他叹了口气。 织田看上去才明白:“因为太宰是上一任持有者,你们觉得他会将书放在我这边……是吗?” “抱歉。” 织田摇头,“如果那个人真的把我当朋友的话,他反而不会这么做吧。” “为什么?” 织田抬头看向旁边的橱柜,那里整整齐齐地摆着一些可爱的水杯。 “我家有16个孩子。” 虎杖悠仁倒抽一口凉气。 “我很多时候没办法对孤儿放着不管,这些年带回来了很多孩子。”织田说,“如果他真的是我朋友的话,知道我的情况,绝对不会将这种危险品带来的才对。” 三位咒术师面面相觑。 确实。 这很有道理。 如果是月下未来的话,也不会将危险的咒具放到家里有小孩子的朋友身边。 但这样的话,线索就彻底断了。 沮丧间,月下未来注意到五条悟手里好像拿着什么。五条悟抬头对他眨眼,把手里的书放在了桌子上。 几个人视线集中过去。 浅色的书封上印着纯黑的两个字——《俗世》,作者:织田作之助。 月下未来经过同意后拿起来翻了下,是个短篇小说集,腰封上还挂着宣传的横条,写着今年新人赏的宣传标语。 织田:“……是我的小说。” 五条悟没诚意的道歉:“抱歉,看着挺有意思的,就拿下来了,能借我看看吗?” 织田很大方的送他了。 他将几个人送出房子。 门咔地一声锁上,五条悟牵着虎杖走在前面,月下未来和织田作之助慢慢在后面跟着。 “你没事吗?” 织田作之助看他一眼。 月下未来:“你看上去有点难过。” 织田作之助沉默了会儿。 然后他再次说起了之前和太宰治的那场见面。 只是和之前单纯的叙述对话不同,这次他加入了更多的感情色彩。 “见面的时候立场不同,我没什么可后悔的。”织田说,“但现在想来,我也许该更宽容一些……”他思考着,“他向我告别,说‘有可以说再见的对象的人生,是不错的人生。若对方有能为那样的再见而感到悲伤,就更不用说了,不是吗?’”* “你怎么说?” “我跟他说是。” 几人走在小巷的阴影中。 五条悟和虎杖悠仁蹦蹦跳跳的迈出小巷,一步迈进阳光中。 “但我也许不该这么说。”这个沉稳的男人语气平和,“这是现在才会有的想法,他来见我,向我告别,是不是希望我能挽留他呢?” 月下未来:“你是说……” “他也许是在向我求救。”男人的影子在阳光中拉得很长,他说,“如果我当时能拉他一把就好了。” “但你们当时还是敌人。” “是啊。” “所以你绝没有理由去挽留他。” “……是啊。” 月下未来拍了拍他的肩。 “那个人一直注视着一个虚假的幻影,一个想象中的朋友。”织田作之助说,“到最后又独自一人死去。”这个成熟的男人面上露出一种细微的失落,像是在为一位朋友而感到悲伤,“我只是觉得,假如他真的是我的朋友,这也太过悲惨了些。” 悲惨吗? 月下未来倒是能理解太宰治。 要是他成了罪恶的黑手党,而他的朋友是个收养了很多孤儿的好人,他也不太愿意去打扰朋友。 那个道理是怎么说的? 不要把危险品放在孩子旁边。 黑手党首领不就是最大的危险品? 织田很快收起了那丝伤感。 双方挥手告别。 第126章 「那人坐在影子里,像是一个单薄的幽灵,我走过去,他就转头看向我。“嗨。”他端起酒杯,用一副稚气的面容向我打招呼,我看他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从哪里见过,幽灵一边招呼我坐下,一边老练的喝着酒。」 「“最近还好吗?”“还好。”“老家的孩子……”“嗯,嗯……”」 「酒过三巡,饭过五味,我才像是个迟钝的摆钟一样反应过来,“你是谁啊?”我问。」 「听到我说不认识他,对方浮现出甚为惊愕的表情,一会儿又变成了一种忧郁,那张稚气的面孔带上了像是面具一样深刻的愁苦,“哎,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一边嘟囔着一边说,“我是你的朋友啊。” “我没见过你。”我说。 “因为我是从未来过来的。”“我不信。”“没办法,那就证明给你看看吧。”“这是照片?”“是的哦。”“但它上面什么都没有啊。”」 「我们最后不欢而散,那真是个骗子,他说是我未来的朋友,然后用一张空白的相纸向我证明,我怒气冲冲地走出酒馆,那人悲伤的视线长久的戳刺着我的脊背,但我不想回头……」 「第二日我又想起了他,那个孩子气的骗子,现在想来我昨晚的反应也确实是冲动了些,那人虽然满口谎话,但也许只是想与我交个朋友,他看我的目光是极真挚的,像是跋涉过整片雪原的旅人,我又比他大了许多,对年轻人更宽容些也是应当。」 「后来我再去那个酒馆,再也没找到他。 不管是老板还是客人都异口同声的表示没见过那样一个男人。 「我相信了他确实是我来自未来的朋友。」 ——节选自短篇小说集《俗世》之《不存在的朋友》。 / “咚咚。” “进。” 虎杖悠仁打开门,刚好见到月下未来独自一人坐在窗边的椅子上,他的面前摆着一壶茶和一本书,虎杖悠仁好像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人如此生活化的一面,不禁觉得有些新奇。 “悟去厨房了,你等他一下吧。”月下未来示意他可以坐在圆桌对面。 虎杖悠仁摇摇头,“我是来找您的。” 月下未来看上去有点惊讶,他盯着他看了一眼,了然的点头。 等虎杖悠仁坐下后,他倒了杯蜜色的茶水推过来,问:“怎么了吗?” 虎杖悠仁有些踌躇,他也是想了很久才鼓起勇气过来敲响了门。说实话,五条老师不在真是帮了大忙,虽然他很尊敬五条悟,但偶尔也会觉得有些压力。 月下未来没有催促,他将茶水推给虎杖悠仁后又垂下了眼帘,细密的黑色睫毛挡住了他的神色,虎杖悠仁才注意到那本书的样子—— “是今天织田先生给五条老师的书?” “对。” “里面讲了什么吗?” “明天你可以拿去看看。” 青年轻轻的翻页,苍白的指尖压在书页上,一时分不清楚那边颜色更淡,虎杖悠仁不着痕迹的深吸口气,“我能问个问题吗?” 月下未来抬起眼睛看他。 “我在白天知道,您、”虎杖在青年黑白分明的眼睛中奋力吐出预设的句子,“您和五条老师,是想要回溯时间?” “是。” 虎杖悠仁不知道到底怎样才能把这么不可思议的事说的这么轻描淡写,但既然是五条老师……五条老师的话,这当然也有可能吧。 毕竟是五条老师。 “能回溯到什么时候呢?五年前吗?还是十年前?” “抱歉。”月下未来摇头,“我们暂时也不能确定。” “是吗……”虎杖悠仁有点失望。 月下未来看着他,那双深蓝的眼睛像是静谧的海,虎杖悠仁感觉他好像什么都知道。 “你有想要改变的事吗?”月下问。 虎杖悠仁仰头看他。 月下未来:“没关系,我可以帮你保密。” “……我只是想知道,您和老师想做什么呢?” “什么?” “我不会再吃掉两面宿傩的手指了是吗?” “那个本来就不是用来吃的。” “我想也是。”虎杖悠仁想起那场涩谷之变中的雪,想起那些死在两面宿傩手中的人,他当然从这个回答中松了口气。 能从被强加的悲惨命运之中逃离,回归原本的幸福安稳,这是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幸运。 只是……只是说啊…… “我还能成为咒术师吗?”虎杖悠仁说。 月下未来好像没想到他会这样问,青年惊讶了一瞬,眼睛中带着一种熟悉的了然,虎杖悠仁偶尔会觉得他果然是五条老师的恋人,两人的神色在记忆中发生了重叠。 在他决定接受自己的命运的时候,五条老师也用同样的神色注视过他。 虎杖悠仁嗫嚅着想解释些什么,却难得从青年的眼中看到了些许的笑意。 “你还想成为咒术师吗?”月下未来缓缓笑道,“还是说,其实是舍不得五条老师?” “都有吧。”虎杖悠仁诚实的说,“还希望能再见到其他同伴……” 月下未来宽容的看着他。 “……还希望能再见到伏黑,熊猫,狗卷前辈,真希前辈……”少年一个个数着自己认识的人名,他低着头,眼泪一颗颗落在膝盖上,“还有钉崎,校长,七海……” 虎杖悠仁用袖子胡乱擦了把眼睛,“当然,当然还有五条老师,还有您,时间回溯的话大家就都没事了吧……想再见面,想再见到大家……” 少年人的感情真挚而热烈。 虎杖悠仁用希冀的目光注视着青年。 “还能再见面吗?” 月下未来轻轻的摸了摸他的头发。 “我会去看你的。” 虎杖悠仁的眼睛亮了起来。 “尽量不要再做咒术师了。” 虎杖悠仁难掩失落的低下头,“好吧。”他说,“那也没关系,” 少年沉默了一小会儿,再抬起头的时候已经飞快的收拾好自己的情绪。 虽然脸上还挂着泪痕,男孩子还是尽可能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老师不用担心我,我会尽可能寿终正寝的,大概、大概会变成个固执的老头子,最后安稳的死亡。” 月下未来笑了笑,没有计较他的称呼。 虎杖悠仁又擦了擦眼泪,他掩饰性的端起杯子,“如果那时候五条老师已经找全了宿傩的手指——我相信老师肯定能比我活得久,也许可以在我已经是个老爷爷的时候去找我,等我临死的时候吃掉宿傩的手指,也算是为世界做了好事吧。” 月下未来露出有点意外的笑,他用力揉了揉虎杖悠仁的头发。 “我会向他转告的。” 虎杖悠仁低头喝了口茶水。 “……好甜。” “抱歉,是悟泡的茶。” / 虎杖悠仁离开了。 五条悟端着一碟点心从门外走进来。 月下未来笑着看他:“都听见了?” 五条悟把点心放在桌子上,仗着自己现在体型较小,硬是挤进了月下未来怀里。 “喂。” 五条悟跨坐在他腿上,下巴搁在月下肩上,哼哼两声算是听见了。 月下未来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书,抱住了他。 雪白的发丝在视野边缘晃动着,月下未来抬头看向天花板。 “抱歉。” “为什么道歉。” “虎杖可是哭着跑出去了哦。”月下未来叹气,“五条老师不想骂我吗?” “不会。”五条悟用细长的手指捏着他的发尾把玩,“你没说错,如果能再来一次,还是尽量不要做咒术师的好。”他低声说,“悠仁去做个普通高中生就好,不要再跟两面宿傩扯上关系了。” 月下未来抱紧他。 “未来呢?”五条悟说,“再来一次,还要做咒术师吗?” “当然。” 五条悟才不要劝他远离咒术师,这会儿他又不是五条老师了,奖励性的亲了亲恋人的眼睛,他又说:“我不能理解太宰治。” “嗯?” “太蠢了。”他盯着月下未来,“如果我在一条全新的路、全新的故事中重新醒来,我绝对不会这样做。” “不会吗?” “不会,织田到最后还不是知道了。” “嗯……” 五条悟敏锐地皱眉,他用一种堪称严厉的目光盯着月下,“你呢?你会瞒着我吗?” “……当然不会。”月下未来无辜的眨眼,“我打算第一时间去找你的。” “真的?” “你别想摆脱我。” 五条悟高兴了起来,他撑着月下的肩膀坐起来,“这是一个承诺?” 月下未来有点不好意思的点头。 那双蓝眼睛亮晶晶的盯着他,“别去学太宰治?” “嗯,不学。” 月下未来想,他怎么会去学太宰治呢,他可是做梦都害怕跟这个人分开。 五条悟是一个奇迹。 而他可能是用尽了一生的运气,才得以和奇迹相拥。 人最可怕的就是得到后再失去,他已经无法想象自己失去五条悟的样子了。 事实上,月下未来更担心自己会在时间回溯后的第一个小时就跑去跟五条悟告白。 会被当成神经病的。 “悟也向我保证好不好?” “什么?” “保证会喜欢我?”月下未来想了很久,是不是该向他恳求一个承诺,“我会努力追求你的,所以……” “什么嘛。”五条悟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拜托?” 五条悟笑起来,“你竟然还在犹豫这种问题吗?”他看上去真的很高兴,好像被这样索求是他期待已久某种礼物,蓝眼睛快乐的睁大了,五条悟啾啾啾地啄吻着他的脸颊,整个人像一块黏黏糊糊的蜜糖一样贴在月下未来身上。 月下未来艰难的让他端正态度,“那向我保证?” “我当然会喜欢你。”年龄变小后,五条悟好像也变的青涩了一些,被这样目光灼灼的盯着,他难得有些不好意思,“……我总会喜欢你的。” 两人在椅子上耳鬓厮磨,然后又落到床上,月下未来在五条悟还想继续的时候抓住了他的手。 “不行。” “通融一下。” 月下未来被逗笑了,“真的不行。”他摸了摸五条悟的额头,“明天吧,明天估计就恢复了。” 他抱着气鼓鼓的恋人缩在被子里,没一会儿五条悟又自动在他怀里找到个安稳的位置,月下未来闭着眼睛,听恋人的呼吸逐渐变得安宁。 / 虚拟梦境训练室。 他在巨大的图书馆门前降落。 月下未来迈步走上台阶。 圆形的中央大厅四周是整齐排列的书架,绿植掩映间能看见几对错落有致的桌椅,月下未来在其中某个白色圆桌前坐下,将睡前匆匆一览的书籍具现出来,托在手里重新品读。 正式出版的短篇集比初版要多了两篇,共收录了12篇短篇小说,有真实有虚假,有琐碎的小事也有作者独自一人的幻想,文字中能隐约看见织田作之助内心的影子,每一篇都浸润了他那种独特的安宁和锋锐。 两个小时后青年离开,只有这本名为《俗世》的书,被安静的放置在白色圆桌上。 第127章 第二日,下午14:28。 系统悄无声息的刷出一条系统提示:【太宰治召唤成功。】 刚刚帮侦探社把江户川乱步从监狱里偷出来的月下未来愣了下。 【欢迎新教师成功入驻虚拟梦境训练器。】 【您可以开启对话了,快和他打个招呼吧。】 两队人马在监狱外面分别,侦探社并没有全部出来,但他们拿到了最强王牌江户川乱步,暂时已经用不到月下未来他们帮忙了。 侦探社的目标始终是抓到天人五衰的真面目,还侦探社和五条悟一个清白,大概还有将世界恢复原状这样的目的,而月下未来三人,则是继续为了完成系统任务而努力。 月下未来:“你们接下来打算去哪边?” “不知道呢,先找个据点吧。”乱步啪嗒啪嗒按着手机,月下未来手机震了下,他看了眼乱步又扫了眼手机,是乱步的消息:『先去异能特务科,虽然希望不大,但如果能说服异能特务科的长官,说不定我们会增加一名强有力的队友。』 月下未来:“?” 乱步摆手:“拜拜~” 乱步:『小心特务科那个四眼仔,他的能力是读取物品记忆。』 是说坂口安吾? 两方分别,五条悟带月下和虎杖从空中绕了一小段路,他们在一个空置的露台花园中暂时停下来,月下未来闭上眼睛进入梦境大厅。 在绿植掩映间的白色小桌上,少了一本短篇小说集,多了一张简陋的便签。 那大概是从哪本书上撕下来的一片纸,月下未来从桌子上把它捡起来,梦境大厅里的每个人都可以有限度的具现化一些东西,上面用清隽锋利的黑色笔记勾画着一个简单的名字:中原中也。 他大体能猜到这是谁写的。 这是什么意思? 月下未来感受到陌生的视线,他抬头去看,在图书馆二楼的玻璃后面,不知何时多了位一身漆黑的男人。 他看上去和月下未来的年纪差不多,乱蓬蓬的黑发中隐约缠着些雪白的绷带,漆黑的衣摆包裹着男人高挑的身形,鸢色的眸子隔着遥远的距离望着月下未来。 是太宰治,他的模样看上去和资料上的差不多。 但是……该怎么形容呢?他看上去和资料、传言、所有人语言中拼凑出的样子都不太一样,青年安静的站在那里,看上去既不像一个冷酷的黑手党首领、也不像是一个高位的教导者,当然跟织田先生印象中那个孤寂的少年也扯不上干系,他就只是…… 只是…… 月下未来想,他就好像是剥除了外界给予他的一切色彩之后……剩下来的那张纸。 它看起来古旧而干净。 它只是一张纸,既不会因为上面的文字身价倍增,也不会因为上面的墨迹而狼狈难堪。 就只是一张纸而已。 太宰治站在玻璃后面,那双鸢色的眸子安静而漠然,他手里拿着月下未来昨天留下来的那本书,两人隔着遥远的距离对视了一会儿,太宰治向他点了点头,转身走向了书馆深处。 月下未来收回视线。 他感觉自己看到了一个非常疲惫的人,一捧燃烧殆尽的火。 他知道这张纸条的意思了。 ——是那本书的回礼。 是回礼的话,那就一定是他们目前所急需的情报。 他不知道太宰治是怎么推测出外界情况的。 如果他们为敌,这一定是个可怕的对手。 月下未来的目光凝视着这短短的几个汉字。 他们目前所急需的情报就只有一个——书? 书在中原中也手上? 但他们上次在港.黑的首领办公室几乎没找到任何线索,甚至中原中也本身对书毫不知情。真的会在他手上吗? 出乎意料的人选。 太宰治为什么会把书给他?因为中原中也是港.黑下任首领吗? 不,如果是这样的话,中原中也自身不可能不知道。 那是因为书需要有一个强大的守护者吗? 中原中也的确是合适的人选。 但太宰治又是出于什么想法,才会将如此重要的道具交给中原中也,又不告诉他一个字的呢? 思考未果,月下未来从梦境大厅中退出来,发现他已经被悟搬运回了工藤宅,他睁开眼睛和五条悟对视了一下,才发现自己枕在了悟的腿上。 虎杖悠仁坐在他俩对面的沙发上——男孩很体贴的在假装看手机。 月下未来推开五条悟坐起来,将新情报传达给两人。 五条悟沉吟了下:“那现在怎么说?我们直接去港口黑手党?” 月下未来思考了下,他抬头问系统:“能查到中原中也的位置吗?” 蓝盈盈的光球悬在两人头上。 【给我一点时间。】 月下未来意外:“他不在港.黑?” 系统昨天已经入侵过港.黑的通讯系统,再次入侵会简单很多,甚至说它就没有断连,此时随便在系统网络中转一圈就知道了。 【不在,他昨天晚上离开了。】 “这就奇怪了。” “是很奇怪。”五条悟赞同,“前一天被敌人入侵了,第二天怎么说也要守一下吧,他不是俘虏了天人五衰的成员?他在当晚匆匆离开,一定是有必须要离开的理由。”他补充,“比守卫自己的大本营更重要的理由。” 虎杖悠仁不解:“比如说?” 月下未来和五条悟对视一眼。 五条悟笃定开口:“是书,他知道书的位置了。” 月下未来抬头看向系统:【拜托了。】他说,【尽快找到中原中也的位置,不限代价。】 莹蓝的光球上下晃动,像是一个无声的承诺。 这一瞬间,从港.黑大楼这个基点开始,无形的电子场像是冲上海滩的潮汛一样从另一个世界中翻涌而出,街道摄像头、手机、电脑、车载录像、一切带有摄像通讯功能的电子产品在不到0.1秒的卡顿之中被系统控制,然后又是一轮新的潮水涌过,检索开启。 /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在焦灼的等待中,月下未来收到一条新的消息。 乱步:『小心异能特务科,有天人五衰的影子。』 月下:『影子?』 乱步:『被控制了。』 月下:『需要支援吗?』 乱步:『尚且安全。』 月下:『一切小心。』 月下未来看向五条悟:“我们不能只是在等。” 五条悟翘着腿坐在他旁边,他好像在思考什么,从刚刚起就一直没说话。虎杖悠仁躺在对面的沙发上,他这两天一直试图再跟两面宿傩沟通一下,他不希望关键时刻被拖后腿。 虎杖悠仁又一次在跟两面宿傩的交涉中被杀,他从梦中惊醒,闻言看向月下未来。 “异能特务科竟然被天人五衰控制……”月下未来匪夷所思的说:“他们如果能控制这个国家最大的异能者团体,那我们现在就处于压倒性不利的位置,我们对我们的敌人所知不多,而天人五衰却对我们了如指掌,而我们几乎没有任何渠道去……” “不对。”五条悟打断他的话。 月下未来:“?” 五条悟揉了揉额头,最近事情发生的太多太急,他偶尔也会感觉混乱,刚刚就觉得哪里不对,想了半天他终于反应过来…… “我们有渠道。”五条悟说,“太宰治好像是说他有其他世界的记忆对吧?” “啊!” 五条悟托着额头笑,“那你说,他知道天人五衰吗?” / 梦境大厅。 月下未来今天第二次出现在这里。 图书馆不知何时改换成了巨大的树篱迷宫,月下未来抬头观望了下,他作为梦境的主人,理所应当的知道他要找的人在哪。 在迷宫的最深处,突兀的出现了一间让人眼熟的酒吧,沿着昏暗的阶梯走下去,是如同獾的巢穴一样狭窄、寂静的小小空间。 是复刻在梦中的,Lupin酒吧。 不知哪里传来的音乐声回荡在这里。 穿黑衣的男人坐在巢穴的最深处,这里只有他一个人。 吧台的灯光十分昏暗,仅能照清那么两三个座位。 太宰治独自坐在灯光堪堪笼罩的边缘一角,面前是一杯金色的酒。酒液还是满的,男人只是专心致志地品读着手中的书籍,像是丝毫不知身后逐渐接近的脚步声。 月下未来与他隔着两个位置,坐在了灯光笼罩的最右边。 空气里再次陷入静默,月下未来安静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这里的时间流速与外界可以达到二十倍以上,他并不在意这点浪费。大概过了二十分钟?还是四十分钟,月下回过神来,他才发现太宰治在看着他。 “你还想知道什么?” 太宰治的视线冰冷而漠然,隔着暧昧的光线落在月下身上。那像是月光下的冷泉,月下未来觉得太宰并不是在生气,他大概……只是单纯的认为月下很碍事。 月下未来没太拖延,他早就考虑过面对太宰治的态度。 从种种迹象表明,这是一个聪明至极的人,跟他绕弯子并不划算,套话容易翻车,恭维吹捧也很没必要,于是月下未来直接了当的提出需求:“您知道天人五衰吗?” “当然。”太宰治说,“他们应该告诉你了不是吗?” “没说的太清楚。” “那先告诉我你知道了什么?” “天人五衰的成员之三,还有关于书……” “哦……”太宰治轻声说,“这不就是什么都不知道吗?” 月下未来感觉到一点羞耻,但又很快摒弃了这种感情,“所以您能告诉我关于天人五衰的情报吗?” 太宰治好像勾了勾嘴角,“你想跟我交易?” 月下未来点头。 “那你拿什么来跟我交换?” 面对月下未来的沉默,太宰治好像心情很好一样,又重复了一遍,“你要拿什么来跟死人交易?” 第128章 天底下最难的交易,大概就是跟死人的交易了。 他已经死了,人世间再多的美好和享受皆不再属于他。人们站在彼岸的这边,他站在彼岸的另一边,中间隔着名为死亡的鸿沟,他与人世间的种种牵绊挂碍都从此被一刀两断。 再不能回头。 所以说,太宰治已经死了。 他又能想要什么呢? 月下未来想象不到,他只能通过自己仅有的情报来进行推测。 “你想见见谁吗?”月下任由自己的思绪漂浮着,“织田作之助?”他的目光轻轻落在吧台后面的酒杯中,因此没能注意到太宰治的神色有一瞬间堪称瑟缩,“或者中原中也?” 太宰治动了动。 月下未来看向他。 “那个黑漆漆的小矮子……”太宰治像是在掩饰什么一般小声嘟囔,“不了。”他说,“我不需要这个。” 月下点点头。 太宰治挺直脊背坐着,整个人被包裹在漆黑的牢笼里,酒吧里灯光昏暗,月下未来只能看到他堪称温柔的触摸着书页,目光却漆黑而空洞。 死亡也没能让他变的更坦率些。 月下未来还是不知道他想要什么,但他已经知道了太宰治不想要什么。 ——他不想见织田作之助。 人一旦有了弱点,不管是多强大的人都会变的好拿捏起来,按理来说月下未来现在应该乘胜追击,跟太宰治谈谈织田作之助什么的,或者威胁他不说实话就送织田进来见他……但月下不太想这么做。 太宰治不是他的敌人。 于是他换了个话题,“书为什么放在中原先生那边了?” “这也是交换选项吗?”太宰治语气淡漠。 “不是。”月下摇头,“只是闲聊,你不想说也可以不说。” “需要我感谢你的宽容吗?” “不用。” “中也是我组织最强的干部,他早晚能成为日本最年轻的超越者。”太宰治轻轻摇晃了一下杯子,“我把书给他保管有什么不对吗?” 我们一开始还以为你把书给织田先生了。 但这个大概不能说。 于是月下未来问:“那为什么不把书的事告诉给中原先生呢?” “没必要。”太宰治把玻璃杯的边沿轻轻贴近嘴唇,冰块碰撞玻璃发出了一点清脆的声音,“他不知道反而更好。” “更好?” “更好。” 是说中原先生不擅长保密吗? 月下未来想,这大概也是一种信任吧,信任对方就算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也能好好保存自己拜托的东西。 他还在思考太宰治可能会想要的东西。 或者说,他能给这个港口黑手党的前任首领提供什么呢…… 娱乐?他看上去不需要。 感情?他看上去不想要。 月下侧过头注视他,太宰治全身都笼罩在黑暗里,金色的灯光距离他的指尖只有一线,杯子中的冰块折射出剔透的光,但好像永远都照不亮他身上笼罩的沉郁。 他想起太宰治的死因。 月下收回视线,敲敲吧台,想象着这里有一杯褐色的冰饮,哦,出现了。 甜蜜的气泡在口腔里炸裂,又顺着喉管一路滑下去。 梦里的味觉是正常的。 他克制的把杯子放下:“我……” “天人五衰的成员一共有五位。” 月下未来:“唉?” 太宰治单手撑着脸颊,指尖轻轻点在纸页上,指尖下滑,他盯着那几个黑色的铅字,“神威,费奥多尔·陀思妥耶夫斯基,果戈里,西格玛,还有布拉姆·斯托克。”不知为何他没再提什么交换条件,而是坦诚的公布了情报。 月下未来也只能暂时按捺下自己的疑惑,问出最关键的问题:“费佳,果戈里,和西格玛我见过了。神威和布拉姆·斯托克是谁?” “布拉姆是个吸血鬼。” 吸血鬼?什么跟什么?是异能力吗? 太宰治脸上露出了一种神秘的微笑,“而神威……你应该见过他才对。” 神威……是代号? 月下未来蹙眉。 应该见过?他如果见过这种可疑人士不可能没有印象才对,他…… “你想想看,在这场风波中,谁获益最大?”太宰治轻声说。 月下未来一愣,慢慢睁大眼睛,“福地樱痴?!” 太宰治发出了愉快的笑声,“代号神威。” 那个男人装的可真好啊,他用自己几十年的信誉来为自己背书,谁都没怀疑过那个男人。 “他、他为什么……” “说是想要消灭战争。”太宰治说,“想要消灭战争,所以要先消灭国家和军队。” “这是什么见鬼的——” “但他可快成功了。”太宰治笑,“你知道有个异能道具叫『大指令』吗?”他不等月下未来回答,直接解释道,“简单来说,是可以‘让部下完全按照命令所行动的通信机械’,是能强制支配部下精神的、危险的异能兵器。*” “什……” “它作为被封印的三大灾害之一,从战争中诞生,从战争中被封印。”太宰治看向这边,“‘人类军’诞生了吗?”他顿了一下,“哦,诞生了啊。” 太宰治轻笑,“那就很简单了啊,大指令可以操纵所有的部下,而他的部下人类军,至少在名义上统括了地球上所有的军队,没人能想到他能利用这一点来操纵全世界吧,但福地樱痴的异能力名为[镜狮子]。”他意味深长的说,“能让手中武器增幅百倍——你懂这个意思吧?” 月下未来呆呆的看着他。 太宰治:“现在世界的敌人是谁?吸血鬼吗?” “……是五条悟。” 太宰治诧异一瞬,笑出声了。 月下未来:……你们关系这么差吗? 太宰治漫不经心的转动酒杯:“那事情就很清楚了,他先用书制造一个全世界的敌人……五条悟、噗。” “然后作为英雄组建人类军,拿到大指令。” “最后——征服世界。” 他露出厌倦的表情,“全世界的军队都是他的了,那不管是解散军队还是解散国家,也不过是他一声令下的区别……啧啧,真是个无趣的男人。” 冰块相互碰撞,空气再次陷入寂静,月下未来用了一点时间来思考这个消息,不,并不是难以接受福地樱痴的阴谋。 他可以冷静的看待任何狡诈的敌人,毕竟毒蛇就是毒蛇。 他只是难以接受——五条悟被以这种恶毒的方式利用了。 蓬勃的怒火无可控制的从心脏中生长出来。 福地樱痴他怎么敢! 他是笃定五条悟一定不会站在人类对立面——是这样吗?! 月下未来深吸一口气,“据我所知他还没有拿到大指令,他有可能会用书吗?” “不太可能。”太宰说,“你当他手里的书一共有几页?” “几页?” “你不会以为他有半本吧?”太宰治嘲讽的说,“他手里的书最多只有两页。一页在我得到之前就流落在欧洲,一页被我用来制作了一本假的来混淆视听。” 月下未来点头:“那就还剩一页半。” “你们应该知道了吧……书的真相。”太宰治转悠着手里的杯子,从声音中听不出什么情绪,“是敦君告诉你们的?还是芥川君?这个世界还没毁灭吗?” “你指什么?” “装傻?” “没有。”月下未来又重复了一遍,“我不知道你说的真相是什么。” 他思考了下,觉得这事告诉太宰治也没什么问题,“我们只知道书是异能道具,书是构成了这个梦境空间的系统,书打算回溯时间拯救世界,事实上,这是第四次回溯时间了……” 太宰治慢慢转头看他,“……你说什么?” 啊,他不知道吗? 原来这个人也有推测不出来的事。 月下未来眨眨眼:“……放心?你只跳了一次。” 太宰治:“……” 月下未来:……其他人是不是没告诉他,这里是系统内部啊。 太宰治彻底转过身来,月下未来注意到他只有左手戴着黑色的手套,这位港.黑首领难得对他露出了亲切的眼神,“能跟我讲讲吗?系统?回溯时间?书?”他拉长声音,“我很感兴趣——” 月下未来眨了眨眼,不着痕迹的往后仰了下身体。 他尽可能简短的解释了下书和系统的关系,然后解释了下自己的任务——回溯时间拯救世界。 “你是说……我是书的第一任宿主,书即世界,书产生了自我意识,还想要自救?”太宰治拿着属于自己的那本《宿主故事》,面无表情的说,“而时间已经回溯了四回……还失败了?” 见鬼了,他可没在主世界的自己身上继承到这种记忆。 月下未来点头,很天真的问,“不对吗?” “怎么说呢……”太宰治说,“虽然结论对了……但不得不说,你们想象力还挺丰富的。” “……” 太宰治好像思考了什么,微弱的光落在他低垂的睫毛上,他突然敲敲桌子,“那系统在吗?回答我一个问题?” 莹蓝的小球安静的从空气中出现。 太宰治用空洞的目光凝视它,“在这里说的话,会影响到外界吗?” 系统公事公办: “不会,这里是基于月下未来为坐标建立在梦境夹缝的空间,归根到底只是梦,不是真实存在的,梦里不管说什么都不会影响到现实。”它好像知道太宰治要说什么,补了一句,“而且月下未来是我的宿主,是特殊的。” “啊这样。”太宰治点头,“的确呢,如果你真的是书的产物,那这位月下先生,知道接下来的内容……大概的确不要紧吧。” 月下未来迷茫的看着他俩。 系统什么时候默认了他和五条悟的推测?上次不还是一副懵懂的样子吗? 太宰治敲敲桌子,又把身体拉回去坐好,“月下君是吧,听好了,接下来我要告诉你事情的真相了——”他语气轻快,“是这个世界超过三个人知道了就会毁灭的大秘密。” 月下未来:? “『书』是接近于这个世界根源的存在。在那之中,有着无数的可能性世界,会根据一切选择与条件变化而衍生出的可能性都折叠包含在里面。在将什么写在书里实现的一瞬间,内容所对应的可能性世界就会被‘召唤’出来替换现实。”太宰治平静的说,“然后,那个可能性剩余的部分,就会被废除。*” “你懂了吗?这个世界,就是可能性世界。” “可能性世界是非常不稳定的,虽然在物理质量上跟主世界拥有同等强度,但在概念层面上,不论是使用书、消除书、甚至只要有三人以上同时知道了书的真相,世界被毁灭的可能性就会提高。” “说书跟世界紧密关联没错,但,说书即世界……”太宰治又笑了一声。 月下未来来不及羞耻,他花了一点时间来消化这个消息。 出乎意料,难以置信……倒也有这个成分,怪不得他一直觉得敦和芥川好像隐瞒了什么,是隐瞒了这个吗? 有一瞬间他不知道自己脑子里在转悠什么。 该做的事还是一样的,但他竟然从不知道这个世界如此危险。 危险在哪? 在于就算他变强了,就算悟是世界最强,依旧有不知何时会跟这个世界一起死去的风险。 不可控,不知情,仅仅是因为世界本身……如此脆弱。 空气安静下来,太宰治举起杯子喝酒。 刚刚那种轻快的假象从他身上飞快的褪去了,那本宿主故事被他随手扔在一边的椅子上,他表现的像是既不关心月下未来的反应、也不在意刚刚对话的影响,他看起来对一切都毫不在意。 “所以说,敦和芥川没有背叛你。”月下未来突然说。 太宰治奇怪的看着他。 月下未来深吸一口气,“谢谢你告诉我真相……他们从没说过这些,他们遵守了和你的约定。”他轻声说,“他们没有背叛你。” 太宰治的表情隐藏在黑暗里,他好像是笑了下,月下未来看不太清。 太宰问他:“敦君是不是给你说了奇怪的话?” 不算奇怪吧。 太宰治声音轻快,“我想到了交换条件。”他根本不等拒绝,“条件就是,我要求你拒绝敦的请求。” “……” 青年脸上露出迷茫的表情,这让太宰治短暂的笑了一下。 月下未来为难:“你知道了?” “那孩子无非就是想救我吧。”太宰治叹了口气,他像是在注视遥远的过去,“如果你打算回溯时间的话……他可能还告诉你,要在6月3日那天下午去港.黑大楼的天台?对吗?” 全中。 月下未来没什么可说的。 “不要救我。”太宰治轻声,却坚定,“别多管闲事。” 月下:“……因为书的真相不能有三个人知道吗?” 太宰治又笑,月下未来知道当然不是这样。对太宰治这样的聪明人来说,想要活下来的方法要多少有多少,这个港.黑首领会死,只是因为他自己不想活了。 那太宰治又是为什么想死? 月下未来这样问,太宰治却反问他,“那你呢?你觉得人活着、是有价值的吗?” “……当然。” “但你不觉得自己是有价值的。”太宰治的声音清冷又古怪,好像隔着一万年的距离在俯视他,他了然的说,好像这就是真理,“你只是觉得某些人、或者某个人活着是有价值的。” 月下未来感觉自己仿佛被这样的视线刺穿。 无可辩驳。 太宰治没在笑了,他用一种漆黑无光的目光看着月下未来。 “你想要拯救世界?” 他语气平静,但听起来却仿佛在嘲讽,月下未来有些不安的动了动。 “了不起。”太宰治说,“但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你知道了真相,知道了这个世界只是个脆弱的可能性世界,甚至不需要搞到今天这个乱七八糟的地步,只要有世界外的人写下召唤命令,书就会自动改写这个世界本身并将其废除。*” 他说:“你怎么看?怎么说?这样脆弱的世界真的有拯救的意义吗?就算成功回溯时间又怎么样呢?这个世界依旧脆弱,甚至只要有三个人知道书的真相就会毁灭。” 两人隔着模糊的灯光相互对视,这也是他们第一次对视,月下未来发现太宰治其实并不是真的在讽刺他不自量力,他并不是真的想让他放弃,相反,黑衣男人的神色中满是怜悯,他空洞而冷漠,却对同样试图以一己之力撼动世界的月下未来露出怜悯的目光。 而月下未来并不真的是个不自量力的狂妄之徒,他只是……只是…… 无可选择。 太宰治近乎温柔的诘问他: “你想要保护谁?” “你想要拯救谁?” “你希望为谁而改变这个绝望的世界,希望谁能长长久久的活下去?”他念出那个名字,“五条悟吗?” 月下未来说不出话。 “太可笑了,你真的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吗?你在试图将一枚鸡蛋修复如初,但它依旧是如此脆弱。”太宰治用一种低哑的声音说,“我说了,别多管闲事,我不需要你的拯救。” “想想你的鸡蛋,你要保护它不是吗?” “忘掉敦君的话吧。”他轻声说,“我只是在活着和死去中选择了后者而已。” 漆黑的大衣沉沉的覆盖在男人的肩膀上,他看上去很累了,绷带下面露出皮肤一角,右手苍白的指节上还能看到一些细碎的疤。月下未来张嘴想辩解什么,但太宰治摆出了拒绝沟通的姿势。 月下知道自己该离开了。 太宰治说出了他一直以来在潜意识忽略的不安——单单只是回溯时间,就可以一劳永逸了吗?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再一次试图张嘴,他偏头看向另一处黑暗,嗓子好像有砂砾在摩擦。他最后问太宰治:“既然觉得可笑,那你又是为什么……要那么拼命的阻止这个世界被毁灭呢?” 太宰治背对着他。 “织田先生说,他想救你。” 黑衣的男人仿佛在黑暗中凝固成一座石雕。 月下未来垂眸,他知道该用什么作为报酬了。 他把手塞进口袋,心念转动间,掌心中多出来一个小巧的金属制品,他稍微上前一步,把那枚U盘推向太宰治的方向。 “这是我跟织田先生见面时的记忆……也许您有兴趣。”月下未来背对着太宰,“谢谢您的情报和警告,我会善加使用的。” 衣料摩擦间发出细微的窸窣声,月下没有回头。 太宰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里其实不能和活人见面吧?” 月下未来没说话。 金属被拾起的声音,冰块相互碰撞的声音。 他走上楼梯,将那个漆黑的身影留在门后。 第129章 3月16日,下午17:47。 中原中也从地下室翻出一个脏兮兮的木盒子。 这是他在横滨的私宅,因为位置偏远,他通常把这里当做仓库使用,主要储存一些别人送的礼物——特指那些没什么用还不方便扔掉的东西。 比如太宰治的“礼物”。 说是礼物,其实说转赠品比较合适。 他们毕竟是黑手党,又毗邻港口,走私是本职中的本职,太宰治那家伙虽然毛病不少,但世俗欲望却低的可怜,送到他手里的东西经常被直接转送给旁边的部下——对,次数最多的是中原中也,谁让他战力最高,曾经很长一段时间兼任贴身保镖之类的工作。 烟酒车奢侈品之类的不用说,里面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有。 中原中也从地下室翻了半天,甚至在里面找到个一人高的电动玩具熊,一启动就露出满嘴獠牙,天知道这东西有什么用。 太宰治果然脑子有病吧。 现任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带着满肚子的灰尘和恼火从地下室里爬出来。 他翻遍了所有的东西,甚至拆了那个玩具熊,最后找到了这个盒子。 他记得这是去年2月份的时候,就是太宰治去死的前一个月。 那大概是某个周五,他照常在首领办公室站岗,然后这个盒子和一堆废品一起被太宰治“赏赐”给了他。 这好像是一瓶酒,他听到了液体晃动的声音,当时太宰治煞有其事的跟他说这个不能喝,不能打开,也不能送人。 ——那给他有什么用?! 当时他是这么想的,但太宰治耍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愤慨过后还是只能收下。 首领的命令是绝对的。 ……他确实没有打开过。 既然不能喝,他就随手塞进了仓库,谁知道…… 谁知道…… 中原中也在客厅坐下,把盒子打开。 里面确实是一瓶酒,深色的玻璃瓶被固定在华美的丝绸中间,它大的出奇,瓶颈粗大,这简直像是个罐子,白色的标签纸遮住了大部分的瓶身,他把那东西拿出来。 液体晃动的声音传来,这声音听起来有些细碎,中原中也对着灯光转动了一下瓶底,不行,瓶子不透光。 他面无表情的思考了一秒。 “哗啦——” 鲜艳的酒液泼了一地,从中滑出来的还有个四四方方的黑色塑胶袋,中原中盯着看了两秒,把它从湿淋淋的玻璃片里捡起来。 客厅里弥漫着浓郁的酒香,那些液体肆无忌惮的向四周流去,中原中也对这些置之不理,随意地从裤子上蹭了蹭指尖的酒液后,就剥开了塑胶袋。 里面是一本书。 当然是一本书。 鲜红的封面上印着几个字——《完全自杀手册》。 过去久远的记忆在此时翻涌起来,他见过这本书很多次。 那时候太宰治还不是首领,他还只是个兴趣奇怪的自杀混蛋,黑发的少年被裹在过大的黑色外套中,天天带着这本书晃来晃去。后来那个人成为了首领,也不再自杀,这本书反而消失不见了。 他以为是那家伙厌倦了。 中原中也闭了闭眼。 不出意外的话,这就是那本『书』了。 ——不论什么都能实现的空白文字书。 是它吗?是它吧。 虽然看起来真的非常普通。 只是…… 他想起一件事。 这本书原来有这么厚吗? 中原中也解开书封上的细绳。 跟那个天人五衰交换来的情报一模一样,里面是无字的空白页,中原中也慢慢往后翻,突然他动作一顿。 这是什么? 在书页的后三分之一处,最后剩下的那几十页的中央位置被掏空了,里面嵌着个指头大小的蓝色立方体。中原中也想把那东西拿出来看一眼,但在指尖刚放上去的时候就察觉到了异样。 异能力……消失了? 不是说“没在使用”,而是说,好像身体里从来没有过异能力那样…… ……像是…… ……像是,接触到[人间失格]的感觉。 中原中也脸色恐怖的把那个小小的立方体从书页中抠出来,几乎是在那东西离开纸页的一瞬间就察觉到了不对。 这本书改变了。 很奇妙的感觉,就好像人类出现了除五感之外的第六个身体器官,现在任谁站在这里再看它,都会知道它是『书』,很难说清这种微妙的感觉,只要看到就会清楚,这本书是不一样的,它蕴含了力量。 ——无与伦比的力量。 它与普通无缘。 于是这个立方体是什么也很清楚了。 中原中也屏息将它对准灯光,能清楚的看见蓝色的物质中悬浮着一枚小小的白色物体。 那是一枚骨头。 是…… 太宰治的指骨。 空白的水晶中被填入了一枚小指的骨头,不知道太宰治用了什么办法,竟然成功将自己的异能力保存在了这枚指骨上,他用这枚装置上的[人间失格]封印了书的特殊波动。 所以才没人能找到『书』。 不仅是太宰治藏的好,而且因为有究极的反异能力存在,『书』才不会被任何人探查到。 用心良苦。 当真是用心良苦。 中原中也要被气笑了。 他说之前给那家伙收尸的时候为什么少了一枚小指骨,太宰治……中原中也不自觉的咬牙……那家伙对自己还真是能狠得下心来。 中原中也又想起他把这东西甩给自己的样子。 无从发泄的愤怒从内心跌宕不休的盘旋。 不管是书的事还是他自己的事,那家伙真的什么都没说。 一声!不吭! 他真不怕中原中也随手把这东西扔了吗?! 啊?! 愿意付出种种代价保护『书』,却不愿意对部下多说一句。 这是人能做出来的事吗?! 他就这么不相信他能保守秘密吗?! “可恶……” 想要揪着那个人的领子质问他,想干脆利落的揍他一顿,想把这本书拍在太宰治的脸上说:你这么宝贝它就自己保护啊—— 那个人已经死了。 中原中也再也不能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了。 空气异样的安静着,夕阳从窗外落到他脚下。 现任的港.黑首领兀自生气了一会儿,站起来准备离开。 现在不是为那种人生气的时候。 中原中也思量着。 书是真的,那五条悟的事肯定也有蹊跷,天人五衰的目的他知道了,一共有一页半的『书』在他们手上,确切来说是在天人五衰的首领——神威身上,但那个神威,就算在西格玛的记忆中也没有露过脸,他究竟是谁……会对横滨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天人五衰的目的是——消除国家。 说实话,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论怎么说,还是先回港.黑。 中原中也一步迈出客厅,突然察觉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太安静了。 四周原本有这么安静吗? 在这样意识到的一瞬间,他只觉得别墅窗户齐齐一暗。 “谁?!” / 别墅门外,福地樱痴拍着一个男人的肩膀大笑:“辛苦你了,坂口君。” “……”坂口安吾默默的推了推镜片,“我只是奉命协助您、寻找袭击异能特务科的真凶。” 他的异能力名为[堕落论],可以读取残留在物品上的记忆。 这次异能特务科被袭击,种田长官昏迷不醒,他奉上级命令协助福地樱痴一同追查凶手。 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主要负责人类军事务的福地樱痴会参与进来,但他仅仅是个因跟五条悟职务太近而被迫留职查看的倒霉蛋而已,当然是上司怎么说就怎么做。 福地樱痴说可能有重要道具在港.黑首领中原中也身上,那他就只能无条件协助追查。 从他这里往左右看去,在场的均是猎犬和国际的顶尖人才,漆黑的幕布摇摇晃晃的升起来,像是一块夜幕一样包裹住整间别墅。 异能力[葬礼],欧洲来的异能力者,可以物理隔绝时间空间,据说是距离超越者只差一线之隔的顶尖人才。 建筑中传来剧烈的撞击声,黑红色的异能光芒在幕布的缝隙中烈烈燃起,坂口安吾推了推眼镜,转身离去。 这里不需要他了。 而同一时间。 费奥多尔站在了港口黑手党大楼下。 这里的门卫必然是眼手能力都俱佳的一线好手,面对两位黑西装的盘问,身形纤细的男人悠悠叹了口气,“问我来做什么……?我只是来接同伴。” “能让一下吗?我赶时间。” / 下午18:01。 咒术师三人。 “确认是明早吗?” “确定。” “7:30?” “大差不差吧。” 月下未来垂眸听着电话对面的声音。 “那群人终于疯了,或者说上次五条悟刺激的太过,他们意识到现在的军队阵容竟然真的无法消灭他,于是在下午做出了决断,明早将『大指令』空投给福地。” 月下未来没说话。 江户川乱步说,“而我们的任务,就是决不能让福地拿到它。”电话里乱糟糟的,能隐约听见粗重的喘息声,乱步笃定,“你们去找书,我们去阻止『大指令』。” “好。” “不管哪个都不能失手。” “好。” 电话那头的大侦探笑起来,月下未来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五条悟凑过来也说了句对不起。 要不是为了针对他们,侦探社不一定会被牵连。 “原谅你们啦。”江户川乱步像是在逃跑,电话里隐约能听见国木田独步的怒吼,乱步一边喘一边想要表现出轻松的样子,他说,“没有你们他也会针对侦探社,那个男人就是这样没品的大叔,社长也说不怪你们。”他哼哼,“我可是世界第一的名侦探,等着看吧,这点小事马上就能解决了。” 月下未来眨眨眼。 虽然语气幼稚,但江户川乱步竟然难得表现出一种成年人的包容,反而让人吃惊了起来。 不过这话不能对乱步说。 月下未来坦率的道谢,不知道向侦探社怎么报答才好,一直以来,这个小小的结社都给了他们莫大的帮助,甚至是不求回报的帮助。 ……这是很多份弥足珍贵的善意。 电话里的声音还在传来。 这位世界第一的名侦探语气轻松的对他们说:“总之,这应该就是最后的战斗了,不论是『书』还是『大指令』,都是可以影响世界的决胜关键,今天往后,不管哪边胜利了,这个世界都会迎来一场决定性的变革吧。” “月下君,好好想想你的目标、你的生命、你到底是想要什么。”乱步说,“你跟你的同伴一样,别死了啊,活下去,然后——” “——让我们在新世界相会吧。” 第130章 月下未来三人赶到现场的时候时间正好。 正好看到魏尔伦带着重伤的中原中也边打边撤。 黑红的火焰和金色的星光各自霸占了一半的天空,雪白的刀刃和体术异能者紧追不放。 中原中也好像经过了一场危险的战斗,胸前领口全都是血,他的表情凶狠而虚弱,怀里露出了书本一角。魏尔伦强硬的挡在他身前,异能的光芒包围着两人。 这样看上去,他们确实像是兄弟了。 中原中也看上去不太好。 这是月下未来第二次看见重力异能者战斗。 魏尔伦竟然也是重力异能者。 金属、草屑、飞舞的枝叶、细碎的石子,甚至连漫天的风都成为了他的武器。 有雪白的刀从魏尔伦身后袭来,刺客却在接近之前就被折断了脊梁,魏尔伦丝毫不在意敌人的身份,因此出手狠辣,在他看来对面的不是军警也不是政府,仅仅是要伤害他兄弟的敌人而已。 他的顾虑比中原中也要小很多。 黑红的异能光芒缠绕在这个男人的每一次攻击之间,他看上去简直像是凶暴的野兽。 但也差不多要到此为止了。 任谁都能看出来,他快要落败了。 不仅是被围攻,还因为此时站在他面前的那个男人——福地樱痴。 福地樱痴是日本唯一的超越者。 魏尔伦赢不了的。 月下和五条悟对视一眼。 五条悟俏皮的对他眨眼。 下一秒,最强咒术师突兀地出现在了福地和魏尔伦中间。 他看上去不再是恋人面前那副可亲的模样,男人被黑衣包裹的身体像是一柄剑那样插在战场中央,他也像是一柄剑一样锋利。 “嗨。”五条悟笑眯眯的做出术式起手式,“你们好像玩得很开心的样子啊。” “带我一个怎么样?” 五条悟话音未落,漆黑的幕布从战场外围突兀展现。 异能力[葬礼]! 就在月下未来面前,它像是一张信纸一般向内折叠,在不到0.01秒的时间内就将五条悟和福地等人一起包裹在内,这东西好像有隔绝空间的作用,两个咒术师瞬间失去了五条悟的气息。 月下未来第一时间扑到近前,在魔眼的视觉中用匕首狠狠地扎进结界死线,手臂肌肉绷起,刀刃用力往下划开。 “——!” 难以形容的刺耳尖叫在耳边响起。 那漆黑的结界像是活物一样被刨开一条巨大的伤痕,但它并没有破碎。 不仅如此。 结界里面还是结界,这东西竟然像花苞一样是一层包一层的结构。 不知道一共有多少层,但月下未来没时间再做尝试了。 在幕布升腾的一瞬间,他余光中看到有一抹白影从后方的树丛中一闪而过。 是果戈里! 他大概是从幕布里面逃出来的,月下未来眼尖的发现他手里拿着本红色的书。 ——刚刚还在中原中也身上的书。 果戈里是空间系异能力者,能力确实很适合偷盗。 眨眼间那个影子就消失不见了,月下未来判断来不及等五条悟出来。 机会只有一瞬间。 见不能切断幕布,月下未来当机立断。 “虎杖——!” “我明白!” 五条悟不会有事,但书决不能落在天人五衰的手里。 “明白什么?你们一个都跑不了!”五个同样没有被幕布包围进去的能力者向这边围拢过来,领头的是一个一头红毛的青年男性。 月下未来皱眉。 不认识,能力未知,不是军警,没有咒术师的踪迹,白人,是欧洲的能力者吗? 解决他们至少需要60s以上。 但果戈里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空间系能力者普遍非常善于逃走和躲藏,不能再耽误—— 该怎么办! “月下先生!” 月下未来转头看向虎杖悠仁。 “这里就交给我。”男孩子爽朗而果断,“您快去吧!” 月下未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虎杖悠仁,这个首次见面的时候还一心想死的男孩,他今年16岁,但脸上已经几乎不见了那种青少年独有的天真稚气…… 他才16岁,他是五条悟的学生,他是——咒术师。 “别死了啊。”月下未来越过虎杖悠仁的肩膀向前跃出,拳头在咒力的加持下顺势重击在红毛的胃部,男人晃了晃,吭都没吭一声就倒在了地上。 虎杖悠仁在他侧面挡住了另外两个异能力者,月下未来趁机从包围圈离开。 战斗的声音在身后飞速的消失不见,月下未来干脆从路边抢了辆车。 【系统!】 蓝色的电子线条在视线的一角勾勒出纵横交错的地图,在200千米以上,某一颗对地监测卫星不着痕迹的偏移了它的位置,无形的数据形成奔流的海洋,暂时代替了它的制造者,成为了它的主人。 系统的底线在一次次的降低中早就变得无比虚浮。 在哪里?果戈里在哪里?! 找到了! 天空上的电子之眼锁定了那个纯白的小丑,果戈里的速度非常快,短短几秒钟时间已经闪现到了千米之外,现在坐在某个路过的卡车顶上,看样子准备进入主城区。 月下未来最后在两栋居民楼之间截住了他。 在场的一共有三人。 他站在小巷的这一头,打扮浮夸的小丑果戈里站在那一头,他身边还有另一个人的身影——白色棉服,黑色头发,魔人费奥多尔。 他是来回收书的。 刚刚还在果戈里手中的红色读本,现在正被费奥多尔捏在手里。 两方见面的时候,他像是早有预料一样露出了微笑。 “嗨。”费奥多尔轻柔说,“月下君,又见面了。” “费奥多尔·陀思妥耶夫斯基?” “你知道我的名字呀。” 憎恶的火焰迎风而涨。 他知道,他当然知道。月下未来想,他怎么能不知道呢? 天人五衰的一员,陷害五条悟的主谋,被太宰治评价为极度危险的男人——魔人费奥多尔。 这一系列的灾难,从黑阳事件、不,应该是从更早的虎杖悠仁被处决的事件开始,背地里就总是若隐若现出现了这个人的影子。 但正式见面还是第一次。 月下未来歪歪头:“你知道我会来?” 费奥多尔:“我一直想找你聊聊。” 聊聊?有什么可聊的?如果说去地狱里聊聊月下未来还算有兴趣。 像是明白他在想什么,费奥多尔说:“有事想问你。” 月下未来的视线从他手中的书上移到他的脸上。 “你是这样说过吧——这个世界快要毁灭了。”费奥多尔低低的咳了两声,他看上去身体不太好,一副病弱的样子,月下未来回想了一下,自己好像没跟他说过这种话,甚至这算是他们的第一次正式见面。 但他这么对羂索说过。 “所以呢?”月下未来用近乎无机质的眼神盯着他,“你想知道原因?还是证据?” 他记得他跟羂索说起这个的时候他刚复活没多久,距离现在已经快六个月了,要说魔人才知道这件事……他是不信的。 事到如今才来问他,是因为最近异常频繁的地震吗? 山澦~息~督~迦二 他后来跟太宰治交流的时候,听到过这个人的理想,他认为异能者是罪,争斗是罪,他想要建立自己理想中的世界,肃清这罪恶的一切。 所以他才想要书。 而不论他想做什么,都要建立在这个世界还能平安存在的前提下。 月下未来:“你打算拯救世界?” 费奥多尔笑了笑,“你说对了一半。” “哪一半?” “月下君,你觉得这个世界怎么样呢?” 月下未来没说话 “五条君一直很努力呢。”费奥多尔说,“祓除诅咒,拯救人类,普通人、咒术师、异能力者,无论是谁,只要向他伸出手,都愿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予救赎,明明如此强大,却压抑自己的力量和天性,努力去适应普通人的步调……” 费奥多尔假惺惺地微笑,“假如真的有神明,落入人间,估计也不过如此了。”他说,“你不觉得可惜吗?” 月下未来眼神死寂。 “你没有这么想过吗?”魔人说。 “他这么好,却被如此伤害……仅仅凭借一个视频,一个异能道具,就将过往的功绩全部抹杀。”费奥多尔轻笑着摊开双手,露出他手中那本红色封面的小说。 “世人如此愚昧,轻信、恶毒、无知……罪孽深重,就算是书,想要把误导效果扩散到全世界,影响强度也会下降,明明只要多想一想——就能摆脱这个异能道具的控制,但是呢……” 剩下的话他不用说月下未来也知道。 ——五条悟被全球通缉。 月下就像是个听不懂人话的木头一样无动于衷:“你想说什么?” “你不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吗?”费奥多尔近乎温柔的说,“借由这场战争,把需要祛除的部分挑选出来,把好的留下,就像……对,就像扫除。”他竖起一根手指,“我啊,想要净化人的罪孽。” “人的罪孽?” “你对五条悟……忠心耿耿,五条悟有此遭遇,你不恨吗?愚昧的民众,愚昧的政府,要是都消失就好了,你没这样想过吗?” 月下未来:“这就是你的目的?成为……新世界的、神?” 费奥多尔:“我只是希望这个世界能干净一些。” “干净?”月下未来态度冷漠,“那干净的标准是什么?什么是好的?什么是坏的?什么该留下?什么要祛除?你又怎么保证——自己一定是正确的呢?” “我当然不能保证。” “那你、”说什么废话。 “所以你愿意加入我们吗?”费奥多尔柔声说,“你愿意亲自来监督我们吗?” “……?” 费奥多尔动作不变。 月下未来眼神奇怪的盯着他,“你是在……拉拢我?” “嗯。” “在你明知道我……忠于五条悟的情况下?” 费奥多尔无所谓的微笑,“那只是个小问题,你不需要向我献上忠诚。而五条悟,我向你保证——事情结束后,他所拥有的一切,都会原封不动的还给他。” 月下未来看了他一会儿。 费奥多尔说的……也许有道理吧。 如果这个世界不是已经到了末路,如果这个男人不是罪魁祸首,如果太宰治没告诉他一些关键信息……月下觉得自己可能真的会有一点心动。 一点点。 “但你想要杀死悟。”月下未来轻轻地说,“你想要创造一个没有异能力者的世界……你认为五条悟就是最大的罪孽。”他安静的看着对方,“你要怎么跟我保证说,他什么事都不会有?” 金色的阳光落在柏油路面上,落在三人之间,枯枝的影子在光中晃动着,空气一时寂静。 果戈里噗嗤笑出声:“陀君——你好像暴露了。” 月下未来用近乎深黑的目光注视着对面。 费奥多尔有些意外的眨眼,“你是怎么知道的?”他看着月下不为所动的样子,好像很遗憾一样叹了口气,男人俊秀的面容上露出倦怠的笑,“那就没办法了。” 漆黑的管鞭像蛇一样从月下未来的外衣下摆中延伸出来。 费奥多尔转身欲走。 月下未来反而再次开口:“你想知道拯救世界的方法?” 费奥多尔顿了顿。 “不要使用书,不要销毁书,这个世界非常脆弱,而它已经到了摇摇欲坠的边缘。”月下未来说,“但它还有希望,我知道将它稳定下来的方法。” 费奥多尔转头看了他一眼。 “至少在这一点上,我跟你是站在同一个立场上的。”月下未来说,“世界毁灭了、对你我都没有好处不是吗?我们的理想将会永远无法达成……” 男人没再说话,他真正的转身离去。 月下未来想追,果戈里挡在了他面前。 “抱歉抱歉,但、这可不行。”小丑笑嘻嘻的躬身行礼,“陀君还有事要做,小未来~你的对手是我。” “砰!” 月下未来偏头躲过脑袋后面射来的子弹,反手将短刃扎向那颗雪白的脑袋! 不出所料刀下一空。 他翻身后撤,果戈里披风翻动间不知是哪里来的电线杆冲了出来。月下未来二次后撤,右腿突然被一股力量强硬的拉住了。 果戈里笑嘻嘻地从远处向他挥手。 在他展开的披风反面,果戈里拉着他的腿在摇来晃去。 果戈里是以披风为媒介的空间系异能力者,只要在距离范围之内,他可以连接披风和他希望的任何地方。 刚刚他就是链接了披风和月下未来的右腿膝盖。 就是这瞬间的怔愣,电线杆正好撞在月下胸前。 他一口血喷在水泥表面,在骨头折断的声音中,月下未来只觉得右腿剧痛,然后身体一轻,整个人飞了出去。 以翻滚做缓冲,血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断裂的肢体带着血落在远处,月下未来用力掀开压在身上的电线杆。 发绳崩断,长发落了一地,月下来不及管它,他甚至来不及从地上爬起来。 管鞭扎进旁边的岩石,用力把他往旁边拉去! “砰!” 是两声几乎重叠在一起的枪响。 小丑雪白的礼服上有鲜血弥漫开。 “咳咳、” 月下未来从地面爬起来,他右腿断了,不得不依靠管鞭来站立,更多的管鞭从他背后抽出来,阳光下的影子像是个奇特的怪物,月下右手抓着一把小巧的左轮,死死地盯着小丑。 果戈里捂着腰侧,他同样抓着一把枪。 “不错嘛,未来。” 刚刚两人同时开枪,是月下未来运气比较好。 他站在道路尽头,他跟小丑谨慎的对视,两人之间的距离暂时超过了三十米,在果戈里的能力范围之外,魔魅的色彩从月下未来眼中绽放。 ——书被魔人带走了。 果戈里敏锐地注意到月下未来的腿竟然已经开始止血。 ——他有快速自愈的能力吗? 两人同时在心里决定: 速战速决! 130-140 第131章 这原本是一场无趣的战斗。 果戈里的任务是阻拦月下未来的去路。 月下未来的目标是越过果戈里这个阻碍。 于是这理论上就变成了一场关于速度和耐力的比拼,只要能首先让对方失去行动就是胜利。双方无冤无仇,他们素不相识,没有任何一方有杀人的理由。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没错。 “以自我介绍来说好像有点晚了。”小丑优雅的在日光下行礼,“初次见面,小未来,我的名字是果戈里。” 果戈里。 小丑果戈里。 衣服像是游乐园小丑一样浮夸的白发男子,天人五衰成员之一,在四天前的东京市郊,打扮成戴面具的黑衣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用残忍的手段腰斩了四个政府官员,最后嫁祸给五条悟。 “由暗而生,比黑更黑。污浊残秽,皆尽祓禊。”月下未来小声喃喃。 “什么?” 像是从天空中落下来一滴墨,半透明的暗色结界从半空中倾泻而下。 月下未来没有回应果戈里的疑问,小丑谨慎起见还是打算在这个结界中离开,但这个账的范围比想象中还大,就算他已经尽快了,到达边缘的时候还是晚了一步。 不知道月下未来做了什么,突破失败。 果戈里回头的时候,只看见一抹金色的流光消失在月下指尖。 【推移之粉】罕见的稀有品,能扭曲时间流动的粉末,可以融进任何使用效果,常用来缩短制作肥料的时间。 “这个账的效果是,所有人都出不去,所有人都可以进得来。”月下未来平静的说,“限时20个小时,原本仅对普通人起效。” 但加上推移之粉之后,扭曲了结界的时间流动,就变成了能困住任何能力者的绝妙牢笼。 他曾经用这个困住羂索。 这下两个人谁都出不去了。 ——谁都逃不掉。 他的言下之意不需要说明果戈里也明白,小丑再次闪现到月下面前,他看上去很困惑,俊秀的面容上甚至还带着点委屈,他指责月下未来:“你想杀我。” 月下未来没有否定。 “为什么!” 月下未来掀起眼皮看他。 为什么? 这句话问的何其可笑。 在天人五衰使如此多人遭受种种难以挽回的罹祸、让事态变成如此不可收拾的状态之后,竟然来问他为什么? 是什么?好人不该杀人是吗? 恨意像是黑色的火焰,日夜不息。 它们一直在燃烧。 从那个人被欺瞒、被辜负、被这些人利用伤害的时候,它们就一直一直在燃烧。 你们使云上的神明被荆棘刺伤,让天空的白鸟被污泥沾染,让这个世界就此走向毁灭的终焉。 竟然还在问为什么。 你们怎么敢—— 杀意像漆黑的泉水般涌动,月下未来感觉自己前所未有的清醒。 “费奥多尔想杀你。”月下平静的说,“你也想杀我。”他用新生的右腿用力踩了踩地面,细碎的砂砾给新生的肌肤带来些细痒的疼痛,“杀来杀去不就是我们这种人的宿命,你又是为什么想拿走我的性命?” “哦,也是。”果戈里收回那种令人恶心的嘴脸,笑嘻嘻地拉开斗篷,正好躲过了一条管鞭的袭击,小丑倒悬在半空中,向他咧开仿佛面具一样的笑容,“你喜欢鸟吗?” 他拿出枪,子弹像是用不尽一般向月下未来倾泻。 月下未来借由管鞭将自己拉向结界的另一边,公寓楼有些碍事,他沿着楼房躲避子弹,与果戈里沿一条无形的轴线重新拉开距离。 “我喜欢不被重力束缚、在天空自由翱翔的感觉。”果戈里随手扔开枪,靠近他的管鞭都被传送到另一个方向,“所以我加入了天人五衰。”* 月下未来沉默的后撤,再次后撤,管鞭带着破空声从四面八方向半空的果戈里袭去。 果戈里大笑,下一瞬出现在月下未来身后,与此同时他原本站的地方发生了爆炸,是月下未来的一些小道具。 果戈里说:“我想要绝对的自由,完美的自由,而你——是唯一能拯救世界之人!” 月下飞快的转身,果戈里的死点在他眼中如火炬般醒目。 他举刀欲捅,手下突然一空又一重。 鲜血溅到月下脸上。 刀刃扎进肉块中的感觉不会有错—— 但位置却不是果戈里的死点! 在千钧一发时,果戈里竟然让月下的右手和刀刃一起从心脏传送到了肩膀! 刀刃卡在肌肉里,手腕被果戈里牢牢握住,因为中间有一道空间裂缝,根本用不上力气。 与此同时,月下左肩突然爆开另一道空间裂缝,切断了手臂的肌腱。 用不上力气! 月下未来咬牙。 刚刚拉开距离让管鞭伸展的太远了,来不及回还! 与此同时,果戈里的手掌贴近了月下的身体。 月下未来动作一僵。 他感觉……他感觉好像有一只手,碰到了他的心脏—— 砰砰,砰砰。 并不是错觉…… 果戈里贴在他胸口的掌心已经没过了皮肤的界限,通过空间传送直接触摸到了他的心脏。 “你的心跳的好快。”小丑凑在他耳边说,“我的异能力啊,做些粗浅的工作倒是很便利,但想要触摸到别人体内的脏器,只能贴进到这个距离才行。” 月下屏息抬眼。 小丑金色的眼睛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两人此时距离极近,他几乎能感受到果戈里的呼吸,那双眼睛微微弯了弯,里面的恶意仿若实质般流淌出来。 果戈里对他笑了笑,声音语气堪称温柔,“我的本能告诉我要保护你——保护你,保护这个世界,毕竟你说的很对,世界毁灭了,对你我都没好处不是吗?这份保护的心情是如此迫切,我差一点就要屈服在这样的求生本能之下——” “为了追求绝对的自由。”果戈里用气音说:“所以我要杀了你……” “呲——!” 小丑睁大眼睛。 血喷了月下未来一脸。 刀刃雪白的尖端从果戈里的脖颈前方透出,在小丑的背后,一尊鲜血凝成的肢体不知何时出现了。 那是月下未来之前流下来的血。 月下面无表情的催动力量,那柄被血手握在手里的刀从果戈里的脖子上再次前进一步。 果戈里大笑起来。 月下未来一愣。 “在我差一点就要去保护你的时候,我意识到了!”果戈里大声说,他的眼睛闪闪发亮,盯着月下未来的样子仿若嗜血的兽,他像是对脖子上的刀丝毫不以为意,“如果我能提前杀了你,这不就是挣脱了动物性的求生本能、这不就是自由意志的体现吗!” 在他脖子的上下两端突兀的出现了两条细细的红线。 这是——! 月下未来突然明白了——果戈里用空间接续做出了空隙!他替换了附近不知道哪个无辜者的脖子! 最终月下切断的只是别人的脖颈而已,所以果戈里没事! 月下未来在惊骇中全力催动管鞭。 “我意识到了。”果戈里眉眼弯弯:“只要杀了你,我就能获得真正的自由——” 砰砰,砰砰。 月下未来睁大眼睛。 “而为了从感情这一洗脑中获得自由*,我会帮你杀死陀君的。”小丑掌心用力。 “——!” 果戈里从月下未来的胸腔中抽出右手,一团被捏碎的烂肉被他毫不留情地甩到地上。 “拜拜,未来~” / 鬼血侵蚀度:67% / 鲜血大量的从尚未合拢的空间裂缝中喷溅而出,青年身体中的生机迅速流失,温热的身体贴在小丑身上,果戈里雪白的衣服被染了半身鲜红。 但他不太在意。 说实话,他还挺喜欢月下未来的。 喜欢什么? 喜欢他对五条悟的忠诚。 因为他对五条悟的忠诚。 沉溺在感情这种虚假的温暖巢穴中的、无可救药的、可怜的小鸟啊,就像从笼中诞生的小鸟那般,被名为爱的荆棘所束缚,到死也不知道真正的自由,这难道不可怜吗? 这难道不可爱吗? 小丑一边轻轻推动月下的身体,一边思考着要怎么从这个结界中离开。 / 系统面板中,一行红色的数字晃了晃,下一瞬发生了新的改变: 鬼血侵蚀度:89% / 柔软的尸体突然动了,在最后一丝生机消失之前,青年的右手像痉挛般蹭过刀刃,并指如刀,顺着扎在果戈里肩膀上的刀刃插进了小丑的身体。 “什——” 果戈里来不及震惊月下未来突然复活,先被一股强烈的疼痛占据了心神。 月下未来插进他身体的手指不知道带了什么,仿佛烧红的烙铁直直地扎进了肉里! 有什么—— 有什么东西流进来了——! 像是流动的岩浆,极致的痛苦随着血液迅速流向全身,鲜红的血管从肩膀迅速向身体表面绷起,果戈里条件反射地想要推开月下未来—— 不行!推不动! 空间跳跃! 异能力难以调动! 月下未来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他冷漠的注视着小丑,右眼像流动的宝石般鲜红如血,他左手牢牢地抓住果戈里的手臂,右手进一步向敌人释放血液。 是的,他在向果戈里注入自己的血液。 无惨的血是力量,也是猛毒,只有彻底转化成鬼王他才能通过赠予鲜血发展自己的眷属,不然这就仅仅只是毒药罢了。 用来对付空间系能力者倒是刚好。 他逃不掉了。 空间再一次闪现,月下未来手里一空,果戈里从十米外再次出现。 鲜红的血管像是要撑爆了一般浮现在小丑的身体表面,皮肤变的青紫,他勉强发动了异能力,甚至试图让坏掉的血直接用空间接续传送到体外。 但。 “没用的。”月下未来看着他踉踉跄跄的走了两步,然后直接倒在地上,月下未来的目光中无悲无喜,他就只是这样看着而已,“人类的身体无法承受这种程度的力量,细胞会坏掉。除非你能瞬间换掉全身的血,不然已经没救了。” 小丑趴在地上咳嗦,血染红了草地。 隔了两三秒,才听见他的笑,“哈哈,好像是呢……”他仰面躺下。 月下未来慢吞吞地走过去,两人视线相对。 仅仅是几十秒而已,两人的身份已经发生了完全的置换。 这下猎人变成了月下未来。 而果戈里变成了那个即将死去的小鸟。 月下未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目光中却没有多少得意。 “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果戈里平躺在草丛里,身下是自己的血。 他的身体在痉挛,肢体不受控制的颤抖,果戈里注视着上一刻还属于败者的青年,目光中竟然没有多少怨恨。 “你真的会拯救这个世界吗?” 这是个出乎意料的疑问。 月下未来向他点头。 小丑又咳嗦两声,目光在他面容上梭巡,月下未来不知道他有没有找到想要的答案,果戈里把目光又转向了天空。 “是吗……那就好……” 小丑喃喃道,他注视着天空,目光中倒映着一轮小小的太阳。遮挡了小丑右眼的面具不知何时掉了下来,果戈里的目光逐渐涣散,他咳了两声,下巴上全都是血。 “我、将要……咳、逃离这个温暖潮湿的地狱……”* “我将要、得到永恒的自由……” 他露出一个孩子般单纯的笑容。 “接下来、世界、咳咳、就拜托你了……” / 果戈里死了。 月下未来没有给小丑收尸。 也没什么好收的,被过量鬼血杀死的人,会像真正的鬼一样最终只剩一堆灰烬。 他知道附近应该还有具尸体,有个被他刺穿了脖子的无辜路人……他在心里感觉歉意,但暂时也没时间去帮他收尸了。 月下身体上的伤口和缺失的心脏都已经恢复如初,但大量失血让他陷入了一种手脚发软的虚弱状态。 这很不利于接下来的战斗。 但也没时间给他另行修整了。 书还在那个危险的人手里。 【系统。】 视线一角的地图上,代表费奥多尔的红色坐标短暂停留在樱台第二公园。 月下未来视线一凝。 虎杖悠仁为什么也在那儿? 第132章 时钟暂时往前回转一些。 44分钟之前。 虎杖悠仁站在城区边缘的一处仓库后面,用手刀敲晕了最后一个异能力者。 “呼……” 跑出来了好远。 他向四周张望着,不知道五条老师和月下先生现在怎么样了。 虎杖悠仁迈过倒在地上的男人,一边拿出手机想要看看有没有新的消息,一边向前方的主干道走去。 拐过拐角,视野徒然宽阔了起来,道路左边的是一家已经关门的冷饮店,阳伞下整齐排列着一些洁白的桌椅。 在虎杖悠仁侧前方坐着一个人。 细长的眉眼,炭黑的长发,男人穿着在现代社会少见又夸张的袈裟,像是一道深沉的剪影。他看上去沉郁、安静、危险又温柔,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搭在腿上,他侧对着这边,看上去已经等待了许久。 虎杖悠仁警惕的后退一步。 “……夏油杰。” 男人回过头来,近乎深黑的眼睛轻慢的看着他,他好像是笑了一下,虎杖悠仁没看清,耳边传来男人的声音:“想要见你一面真难啊,虎杖悠仁。”他说,“坐吧。” 虎杖悠仁不该坐的。 他知道自己不该坐。 他该一声不吭立即就跑,五条老师已经多次叮嘱他了,夏油杰暂时不是他可以战胜的目标,实际上次他已经体会过这一点——在一个多月的高专校园,夏油杰带着他的咒灵大军轰轰烈烈的降临,轻松带走了很多新生咒术师。 虎杖悠仁差点被杀。 这个男人不愧是和五条老师并列的特级咒术师,他的实力和杀意都是认真的。 虎杖悠仁不该停留。 他慢慢在夏油杰对面坐下。 “上次没来得及说话,这次我们可以稍微聊一聊。” 细细的水流声在对面响起,热水被注入到杯子里,虎杖悠仁注视着圆桌上蓝色的阴影边缘,瓷器碰撞发出一些细微的响动,一杯清亮的茶水被放置在面前。 热气袅袅,虎杖悠仁在里面看见了自己的脸。 “抱歉,可能有点突兀,我只是想问问你……” 一张照片被推到虎杖悠仁面前。 “你有看见过这两个孩子吗?是我的养女,叫菜菜子和美美子……” 夏油杰的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虎杖悠仁的视线缓慢聚焦,照片上是两个长相可爱的姑娘,一个金发一个黑发,穿着学生制服,笑容灿烂的向镜头比V,她们看上去和他同龄……她们…… “是我杀了她们。”虎杖悠仁说。 一瞬间,空气中像是有什么恐怖的存在降临了。 茶水在瓷杯中剧烈的晃动着,浅褐色的水滴落在桌面上,落在少年的手背上,有一滴溅在了照片中小姑娘白白净净的脸颊上,又被一只手温柔的抹去了。 “她们说:‘在这下面,有个额头有缝合线,身披袈裟的男人。请您杀了他。求您解放夏油大人。’”虎杖悠仁一动不动,“她们想要救你。”* 夏油杰的声音仿若梦中呓语,“于是你就杀了她们?” 虎杖悠仁一动不动。 他听到了轻轻的吸气声,袈裟宽大的袖子毫无所觉的掠过桌面上的污渍,虎杖悠仁盯着照片中少女天真的笑容…… 他此时什么都没想。 心像是麻木了一样,他突然感觉很累,疲惫像潮水一般淹没了少年的口鼻。 他预想过无数次直面受害者可能的情况,被打,被骂,被警察抓起来,这次被判处死刑的话他不会再躲了。 两面宿傩借用他的身体杀死了上千人,他曾经痛苦的想要立即死去。 他记得夏油杰是五条老师唯一的朋友,夭的事件之后可能全世界都知道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而他是五条老师的学生。 他杀了老师唯一友人的女儿。 五条老师又是怎么看待他的呢?又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来维护他的呢? 一定很为难吧。 一边是死而复生的挚友,一边又是他无能的学生。 刺骨的杀气和磅礴的咒力像从天倾倒的海水一样扑面砸下,虎杖悠仁侧翻躲过夏油杰的攻击,他越过绿化带尽可能的与咒灵操术拉开距离,细密的黑色丝线从天空中出现,黑色的咒灵仿佛蜘蛛一样出现在夏油杰身后,他侧脸对着虎杖悠仁,黑发挡住了他绝大多数的表情。 “对不起。”虎杖悠仁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对不起。” 他知道再多的道歉也不能弥补自己曾经犯下的过错。 “对不……” “你不需要对我说这些。” 夏油杰在少年的视线中慢慢站起来,他的表情很平静,至少看上去很平静,袈裟袖子和膝盖上有一大片深色的水渍,但他看上去好像没有注意到。夏油杰面前的杯子完全破裂了,茶水滴滴答答的顺着桌子落下去。 他没有看上去那么无所谓。 “你不需要对我……”夏油杰表情古怪的顿了下,“你真的是悟的学生吗?你竟然会对一个诅咒师抱有愧疚。” 虎杖悠仁看着他。 诅咒师微笑着面对他,那看上去像个面具。刚才那种冰凉的悲伤好像雾一样在阳光中被消解,他好像真正恢复了平静,“总之还是感谢你的解答,抱歉,我知道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但麻烦你体谅一下一个家长的愤怒。” 虎杖悠仁缓缓后退,又突然停住。 少年身后半条街道的距离都被蛛网所封死,天上地下,无处可逃。 “抱歉。”夏油杰轻声说,“我还是要杀死你。”他表现出了歉意,“姑且一问,你打算站着让我杀吗?” “不……” 不能后退就只能前进,虎杖悠仁翻身躲过一把咒力凝结的镰刀,他死死地盯着夏油杰的一举一动,咒灵操术也是式神使的一种,而对付式神使的诀窍就是—— 夏油杰冷眼看着向自己冲过来的少年,手中有新的咒灵球在逐渐成型。 普通式神使的弱点大多都是近战,但其中绝不包括夏油杰。 他尤其擅长近身战。 漆黑的漩涡在他身后成型,虎杖悠仁却一步急转! 无形的刀刃在天空凝聚—— “抱歉,我不能让你杀。”虎杖悠仁轻声说,少年眼神清亮,里面的情绪一目了然,他并不是害怕死亡,他只是不想死在夏油杰的手下。 夏油杰是五条悟唯一的挚友。 虎杖悠仁已经决定不再让老师为自己伤心。 虽然这招现在用还有些勉强,但他已经没有其他方法了,跟羂索对战过的虎杖悠仁明白咒灵操术到底有多麻烦。 他有一千个咒灵,就能有一千个套路。 速战速决。 虎杖悠仁的手指在身前结印:“领域展开·伏魔御厨子——” 夏油杰睁大眼睛。 虎杖悠仁本身是没有术式的。 但因为长期和两面宿傩绑定在一起,就像老师说的那样,他的身体已经记住了两面宿傩的术式,也就是说—— 天空由明转暗,地面转瞬被静静流淌的血河铺满。 如果说领域展开是所有术式的顶点,是内心风景的具象化,如果虎杖悠仁只是单纯复制了两面宿傩的术式、是不可能用出一模一样的领域展开的。 实际上他用出的领域和两面宿傩也确实不一样。 他没有那种压倒一切的强大,也没有那种残忍凶暴的邪恶,鲜血如静水深流般似慢实快的铺满地面,比起杀死更像是制衡,比起进攻更倾向于防御。和两面宿傩的领域一样,增加了必中效果的领域同样没做封闭,直径100米的领域空间以虎杖悠仁为中心形成,几乎在一瞬间就瓦解了夏油杰的封锁。 无形的刀刃从天空落下,接连不断的斩击被咒灵所挡住、弹开、消解、吞吃,夏油杰饶有兴致的观察着一切,但就在他即将开始反击的时候,他突然发现,领域竟然开始自行消解。 咒灵球落下。 磅礴的咒力横扫,加快了领域消解的速度,几乎是眨眼间,夏油杰周身的环境重新回到了空无一人的街道。 虎杖悠仁不见了。 或者说,逃走了。 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构筑完整领域的能力,这只是个唬人的空架子。 虎杖悠仁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楚,他很明白这场战斗不管是输是赢都没有意义,所以他一开始就不打算跟夏油杰打,不管是试图近战还是领域展开都只是障眼法的一部分。 想明白这点,夏油杰倒是真的笑了出来。 “夏油大人。”黑色短发的女生突然出现在他身后,“要追吗?” 夏油杰拢了拢袖子,“你觉得呢?要追吗?” “属下不知。” “你的同伴不也死在两面宿傩的手里吗?”夏油杰说,“一共37个人,无辜成为两面宿傩和咒术师高层博弈游戏的牺牲品,结果两面宿傩被抓,你被迫成为了杀人犯。”他听不出情绪的轻笑一声,“中岛光,你不恨他吗?“ 少女低头看着地面,余光中四颗铜制的纽扣在日光中闪闪发光,她想起那些无辜枉死的同伴,想起不讲理的咒术师制度,想起刚刚那个认下不属于自己的罪责的大男孩。 “我不知道。”14岁的女孩低声说,“刚开始当然是恨的,满脑子都只想复仇,但我们被您所拯救了,我越来越少想这些,当初杀人的是那个邪恶的怪物,而不是刚刚那个人,比起复仇……我更想和您一起活下去……可能只有我这么想吧,我、我做错了吗?” 诅咒师没说什么,只是摸了摸她的脑袋,少女的眼睛亮了起来。 “夏油大人,您要去追了吗?” “夏油大人,有两个孩子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玩了,请顺便带回来好吗?” “夏油大人……” / 樱台第二公园。 “当啷。” 虎杖悠仁从自动贩卖机底部捡起矿泉水,急切的对准自己的嘴唇,透明的水液在瓶子里晃来荡去,阳光穿过瓶子在地上落下些明亮的光斑。 逃走了吗? 还是没有。 他一口气跑出去好几公里,希望暂时不会被追上。 希望吧。 他不打算跟夏油杰打,是输是赢都没有意义,他相信五条老师和月下先生,如果这个世界会被重置,现在的这些争斗……也不过是无谓的消耗。 没有意义的。 矿泉水瓶在少年手中被握地嘎吱嘎吱响。 不甘心。 只有一点点。 他太弱了。 如果他再强一点,如果他能跟老师一样强,就不会需要这样狼狈的逃走了。 少年将塑料水瓶丢进垃圾桶,转身离开。 接下来跟老师汇合,他希望能帮上一些忙…… 少年人的自尊心在其中多少起了点作用,但更多的是希望为他的老师和月下先生做点什么。 他绕过眼前的花坛,跟一个拿着书的年轻男性擦肩而过。 “叮铃铃——” 虎杖悠仁回头看,他刚刚走过的位置有个红色电话亭。 他身后的青年也停下来了。 “喂?您是——”青年打开玻璃门,拿起了听筒。 虎杖悠仁收回视线。 他的听觉很好,能听见那个青年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玻璃门又开启了。 “前面那个粉红头发的少年——你,对,就是你——” 虎杖悠仁第二次回头。 那个青年有些困惑的摸摸头发,“呃……电话亭,有个自称是你老师的人找你——应该是你吧,说是叫虎杖的红头发男孩子。” 虎杖悠仁眨眨眼。 青年看上去有点尴尬,撑着玻璃门探头看他,“你不是叫虎杖……吗?那我挂电话了?” 虎杖悠仁摇摇头,“不,我是。”他一边说一边走过去,他也不太明白为什么五条老师会用这种方式打电话,明明有手机不是吗? 不过是五条悟的话,倒真有可能。 他将信将疑的在青年让开的位置旁走进去,听筒被放置在电话机上的架子上,但就在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虎杖悠仁突然感觉好像……不太对…… 哪里不对…… “……为什么,电话听筒,传来了我的声音呢?”虎杖悠仁背对着青年,“是你——”向电话亭打的电话。 “啊,被你发现了?”青年轻笑。 后背贴上了一只手。 虎杖悠仁转身想逃。 但来不及了—— 视觉变暗发黑,触觉飞速消失,虎杖悠仁缓缓倒在了地上。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那个男人好像说了什么,但少年咒术师已经听不清了。 他失去了呼吸。 青年摘下帽子,在脸上揉搓了下,一张薄薄的易.容.面.具被他摘下,再次出现在阳光中的人,就变成了费奥多尔·陀思妥耶夫斯基。 他的异能力名为[罪与罚],简单来说,满足条件后,可以杀死和他有皮肤接触的人。 隔着衣服也行。 很简单吧。 费奥多尔离开了,15分钟后,夏油杰站在了这里。 沉郁的诅咒师长久的注视着倒在地上的少年,那双深色的眸子仿若吸收了一切阳光,他站在少年身边,像是在等待什么。 冬日的阳光照在他身上,拉出了长长的黑暗。 3分钟后,最强咒术师出现在这个小小的公园。 第133章 “怎么回事?” “就像你看到的。” “你杀了悠仁?” “对。” 夏油杰说:“我杀了虎杖悠仁。” 弯弯曲曲的石子路上面对面站着两个人。 一位是当今世上的最强咒术师,一位是容纳了此世极恶的最强诅咒师。 他们一个站在这头,一个站在那头。一个站在光中,一个站在树下。 五条悟连影子都是浅淡的,而夏油杰像是连自身都化作了阴影的一部分。 最强咒术师沉默的伫立着,阳光照亮了他的侧脸,急促的心跳几乎成为了此时唯一的声音,这个世界像是跟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一场荒诞的梦。 夏油杰站在那里,悠仁倒在他的脚下。 他好像又一次来晚了。 那个孩子好不容易才决定活下去了。 他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决定活下去了! 雪白的额发挡住了五条悟的眼睛,但任谁都能看得见他的愤怒。 夏油杰突然感觉有些怀念。 好像在十年前,悟也在这样质问他。 时光在此刻发生了重叠。 十年了,最强咒术师看上去也没有太大改变。 他依旧是如此的悲伤,悲伤到只能用愤怒来表现。 “夏油杰——!”五条悟很少会叫他全名,“告诉我!是谁杀了悠仁?” “是我。” “你放屁!” “我没……” “别对我说谎。” “我没有说谎。” “你不会杀死年轻咒术师!” “也许我改主意了。” 夏油杰微微笑了一下,这让五条悟感觉自己被愚弄了。 “抱歉,悟。”夏油杰说,“我知道他是你的学生……但他杀了我两个女儿。” 五条悟张了张嘴,“……但那不是他做的,是两面宿傩……” 夏油杰耸了耸肩,“我是个诅咒师。” 啊,是啊,我知道。 我知道你是个诅咒师。 阳光猛烈的照耀下来,面前的一切好像都发生了细微的扭曲,夏油杰的笑容好像一副劣质的油画般定格在六眼的世界。 五条悟看着,听着,然后好像只能一如既往的、无可奈何的接受这一切。 这好像一个怪异而扭曲的螺旋。 战斗,撕咬,杀戮,诅咒,每个人都在框架中起舞,他们一直在重复这一切。 到底是谁的错呢? 好像谁都有错,又好像谁都没有做错。 每个人都说自己没有选择。 咒力的浪潮缓缓的凝聚成势,五条悟像是觉得阳光过分耀眼那样闭了闭眼。 “杰。”五条悟说,“我们上次打架是什么时候来着?” 夏油杰:“十年前,我们上次打架是十年前……” “当时我们还在学校……” “之后你成为最强,我们就再没打过架。” “是这样。”五条悟喃喃,“竟然已经十年了吗?”他说,“再见面我杀了你,但那只是单方面的杀人……” 夏油杰安然的微笑。 最强咒术师的嘴角不自然的抽动一下,他缓缓抬手,竟然露出一个笑容,“跟我打一场吧,杰。” 夏油杰低头轻笑…… 记得好像有谁说过,咒术师和野兽也没什么区别。 五条悟心想。 杰曾经教会了他何为孤独,未来教会他要主动争取。 他不是个好老师。 一次,两次,三次,一次都没能保护好自己的学生。 但至少…… 至少—— “杰应该可以开领域了吧,你有夭,区区一个六眼应该也不需要放在眼里?” 五条悟睁大眼睛,六眼像是无限延展的天空,在晴空下呈现出一种天真又灿烂的色彩,他看着夏油杰,燃起的火光仿佛比阳光还热烈三分,里面是一种咒术师所熟悉的、近似野兽的执拗和疯狂。 “让我们用咒术师的方式来分个胜负吧。”五条悟说。 夏油杰大笑出声。 五条悟听他说: “好。” / 最强咒术师大步向前迈去,月下未来远远看着他的背影,他站在公园入口,视线一时无法在五条悟身上移开。 他从来没见过悟如此生气的样子——那悲伤恍若实质。 那是一种生机勃勃的愤怒,带着一种鲜活明亮的美。 那双六眼是那么明亮。 白发仿佛要融化在光中。 月下未来蜷起手指,拉低黑色雨衣的帽檐,露在阳光中的手腕迅速泛起一股灼烧般的疼痛,他不太在意的拉低袖子,转身重新跨上机车。 【费奥多尔已经离开了,我们继续追。】 系统:【你不留在这里吗?】 【不需要。】 系统欲言又止的发出一股滋滋电流声。 【找费奥多尔更重要……我必须尽快拿到书……】 帽檐遮住了他的表情,但系统还是很快就明白了。 【你在为虎杖悠仁伤心吗?】 月下未来没说话。 【你已经很快赶来了,这不是你的错。】 月下未来还是不说话,系统无可奈何的蹭蹭他的脸颊,宿主的体温比系统还要感觉冰冷,侵蚀度的小数点后两位一直在89.5-89.7之间上下跳动,青年脸色白的不太正常。 【这不是你的错……】 月下未来对系统的声音充耳不闻,他重新确认了魔人的方位,伏低身体,在摩托车启动的巨大噪音中深呼吸,公园中远远传来像爆炸般膨胀的咒力浪潮。 是五条悟和夏油杰。 两股截然相反又同样雄浑的咒力冲击在一起,像是一朵爆开的烟花般醒目。月下未来没再多看,他调转车把冲向下一个目的地。 快一点吧。 再快一点。 他想。 让他结束这一切。 萧条的街道上没多少行人,干涩的风和枯燥的风景在他眼中转瞬即逝。 / 夏油杰和五条悟的对战没有太多花里胡哨的部分,毕竟他很了解五条悟,就像五条悟也很了解他。 红蓝两色的危险能量在半空中交织成网,咒术师的暗影被黑色的野兽吞食,剧烈的爆炸声穿透建筑,树木在战斗的余波中倒下,小公园的左半边在几次呼吸中变成一片废墟,两人默契的避开了虎杖悠仁所在的位置。 巨大的花朵在夏油杰身前展开,又被红色的光束穿透,五条悟突兀的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回过神来才发现这不过是一场大脑和视觉的谎言,他扭头寻找诅咒师的身影,在下一刻跟游鱼般的咒灵拉开距离。 两个人都没有留手。 咒力的浪潮带着杀意截断了夏油杰的去路,咒灵操术借用了小丑咒灵的术式——可以把指定范围内的攻击变成一个玩笑。 他将五条悟的攻击变成一个玩笑,然后用夭来把他拉下天空。 无尽星空覆盖了真实的楼宇,五条悟毫无预兆地比出领域的起手式,“来,让我看看诅咒师的手段!” 对付领域的只能是领域。 夏油杰站在星空边缘向上凝望。 咒灵操术的内部应该是什么? “领域展开——” 黑色的莲花在水中绽放。 无边地狱以诅咒师为中心向外扩张,咒灵随着领域增殖,它们很快和无量空处碰撞在一起,黑白两色的游鱼出现在夏油杰身边,它们像是真正的生灵一样发出了欣喜的叫声。 轰隆隆的声音在现实和大脑中同时响起,澎湃的咒力化作真实的物象冲击在一起。 耳边一时失声。 “挺能干的嘛。”五条老师夸奖道。 两人隔着遥遥的领域相互对视,暧昧的色彩在领域中融化,夏油杰看着凌空而立的五条悟,不带感情的笑了一笑。 现实仿佛一场充满讽刺的黑色笑话。 夏油杰生前没能做到的领域展开,在死后做到了。 领域相互抵消,两人重新回到同一起跑线。 夭融进夏油杰的身体,无形的波纹在空气里扩散,咒力和领域一同消散。 “此地禁止咒术。”夏油杰说。 / “哈啊——” 虎杖悠仁猛地坐起来。 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恍惚中他好像感觉有人站在他面前。 “——” 虎杖悠仁隔了几秒钟才明白,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有人在走动,有人在说话,视线慢慢变得清晰。 “五条老师……” 他轻声呼唤站在面前的男人,五条悟好像经过了一场恶战,脸上还带着零星的血,他抱着手站在虎杖悠仁面前,脸色很难看。 一看就知道,在生气。 在远处还站着个黑色长发的男人——夏油杰。 虎杖悠仁还有点头晕眼花,看不清夏油杰脸上的表情。但他们肯定是打了一场,虎杖悠仁敢肯定,以公园中轴为分界线,另外半边的小公园整个凹了进去,别说花草了,连地皮都消失了一部分。 “悠仁——悠仁?”五条悟在他面前摆手,“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虎杖悠仁深吸口气,咒力与身体机能重新开始缓缓恢复,他眯着眼睛抬头,品尝活着的味道。 五条悟担心的看着他。 虎杖咧开嘴,“老师,我学会反转术式了!” 五条悟眨眨眼。 虎杖嘿嘿嘿的笑。 “哇——”五条悟睁大眼睛,“哇哦——”他发自内心的惊叹,“好厉害!悠仁好厉害啊!” “嘿嘿,我也觉得!” 虎杖悠仁绝口不提刚刚对抗死亡的艰辛——有一瞬间他好像真的死了。他只是快乐的举起手,五条悟会意的拍了下他的掌心。 庆祝活着。 虎杖悠仁很高兴自己没有让老师再次伤心。 第134章 一只苍白的手握着钢笔在纸上书写: 『虎杖悠仁在绝境中学会了反转术式,就此成功复活……』 『但他们都忘记了,死亡可以让一个人摆脱生前定下的束缚……一瞬间的死亡也是死亡……』 『两面宿傩和五条悟之间的束缚解除了。』 『……没有一个人想起来。』 / “杰。” 夏油杰带着疑问回头。 一本深色的书被扔进他怀里。 书很大,材质奇特,比起书更像是一块坚硬的石板,夏油杰看向五条悟,五条悟没在看他。 夏油杰把书正过来,深灰的封面上印着几个小字:《宿主故事-夏油杰篇》。 “这是?” 五条悟用一种让他看不明白的目光注视着他,他没说话,只是示意夏油杰打开,这会儿阳光愈加炽热,两人对视了几秒,虎杖悠仁抬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夏油杰低下头,竟然真的依言打开了这本书。 “老师,那是什么?”虎杖悠仁凑到五条悟身边小声问。 “上个世界的遗书。” 虎杖不明所以。 但五条悟看上去没有解释的意思,高挑的男人低头翻弄着手机信息,纯黑的眼罩落在脖子上,又被他不耐烦的扯下来塞进口袋,灿烂的阳光穿透了纯白的发梢,湛蓝的六眼在阴影中隐隐发光。 他没有看夏油杰。 虎杖悠仁没敢追问。 很少见到五条悟露出这种表情。 冷淡到让人觉得有些冷漠。 但虎杖悠仁却觉得……老师看上去很孤独。 虽然虎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 这两个人,看上去都很孤独的样子。 四周逐渐有人靠近,可能是附近的住户,云朵覆盖了这片废墟,又卷着尾巴离开。夏油杰很快弄清楚了这本“书”里的内容,他没有看的太细,只是草草扫了眼结局。 五条悟还是什么都没说,他把手机放回口袋里,看着打算要走。 “你没什么想说的?”夏油杰无奈。 “没什么。” “为什么把这个给我看?” “高兴吗,理想实现了。” 实现?怎么实现? 所有人都死了,全世界只留下他一个人。 在某一条已经湮灭的世界线中,他竟然真的达成了一切。 ……也失去了一切。 自杀。 多么讽刺的死法。 夏油杰无可奈何的苦笑起来。 ——他要实现的乐园,可不是这种东西啊。 “我只是觉得,你应该不会想错过这个。”五条悟安静的凝视他,“怎么?不想看吗?需要我道歉吗?” 不论是什么样的理想,人都会希望看看它实现的样子。 哪怕是这样的理想,和这样的实现。 事实上夏油杰也确实是愿意知道的。 他没把书还回来、也没当场扔掉就是证据。 五条悟面无表情的带着学生准备离开,未来那边还在等他。他知道夏油杰已经失去了战意,不管他刚刚是为什么想要拦下五条悟,现在他都不会再这么做了。 “悟!” 五条悟没有回头。 一架纸飞机砸在无下限上,又啪的一声落地,五条悟脚步顿了顿,低头看看那张纸,又抬头看夏油杰。 “我在羂索那里找到的,也许对你们有用。”夏油杰说。 五条悟捡起那架叠的很烂的纸飞机。 那是『书』的一页,这个异能道具的能量波动很特殊,不会有人认错。 纸的两面都写满了字,它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他在纸张缝隙中瞥见了夏油杰的名字。 不好的感觉。 五条悟抬头看了看他的朋友。 夏油杰脸上的笑容在阳光中有些模糊。 五条悟低头,慢慢展开那张纸。 笔迹较新的那面写着一个简短的故事:中原中也奉命杀死了羂索,但没注意到他并没有死透,羂索躲在暗处,见证了太宰治的终焉。 这不太让人意外,五条悟听悠仁说过那段时间。当时虎杖悠仁借用了两面宿傩的力量,和港.黑一明一暗牵制羂索,之后有段时间羂索突然开始销声匿迹,然后太宰治死亡,港.黑的视线从咒术层面上彻底消失。 现在看来,这应该就是书的影响了。 而另一面…… 五条悟慢慢睁大眼睛。 另一面,是另一个故事—— 『在六眼出生后的第九个星期,咒灵操术出生了。』 这一面字迹更旧,应该是更早写下的内容。 不知道羂索是从哪里得到的这张纸,又是听说了怎样的传闻,铅黑的字迹略显潦草,可以看出来这时候的他也许并不真的相信『书』能实现这些,这也许只是一个实验…… 羂索并没有试图给这个孩子规定名字。 这应该只是一个尝试。 『咒灵操术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家庭,他长在普通人之间,他并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世上有这么多的罪恶……他拥有特别的力量……』 『即便家人不能理解他,他也发誓要保护他们……』 『他在学校和六眼成为了朋友……』 『他们反目成仇……』 『他将对世人失望至极……』 『咒灵操术死于绝望……』 『……最后只留下一具可以役使咒灵的躯壳。』 六眼被频繁的眨动着,五条悟紧紧地抿着嘴唇,他忍耐着没有抬头去看夏油杰,因为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他,那张薄薄的纸片快被掐碎了,五条悟瞳孔颤动,他读了一遍,又读了一遍。 这好像是真的。 这竟然是真的。 啊,是了,他知道羂索一开始就想封印六眼,他从学生的转述中得知了羂索的阴谋:羂索等了千年,终于在这个年代集齐了大部分他想要的条件,只差两样——用狱门疆封印六眼,和一个咒灵操术。 1989年12月7日,五条悟出生。 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除了狱门疆,他只差一个咒灵操术,但上一个咒灵操术的诞生还是在千年之前…… ——所有的一切就都串了起来。 羂索使用了书。 在五条悟出生后的第九个星期,1990年2月3日,千年后的第一个咒灵操术——夏油杰出生了。 五条悟缓缓的抬头,他看着夏油杰,嘴唇颤抖了两下,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说什么呢? 说什么才能抚平这种绝望? 难以想象夏油杰看到这张纸的时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人之所以成为他自己,是因为成长路上做下的每一个选择。 当一个人恨过、爱过、做出了艰难的抉择,走上了一条无可挽回的绝路,才发现所有的一切竟然都是被人所操纵的结果…… 他的术式、家庭、朋友、经历、每一个艰难而痛苦的选项背后都不是他自己…… 当一个人连自己都失去了,才是真正的失去了一切。 一双无形的手拨弄着“夏油杰”的命运,甚至连他出生都只是一个阴谋。 那他到底是谁? 还有什么是属于他自己的? 名为“夏油杰”这个个体的快乐,悲伤,思维和意志,会不会同样是被人所操纵的一个假象? 甚至连现在发现的真相,会不会又是另一个阴谋的开始? 无止尽的怀疑足够摧毁一个人的人生,更别说他真的死过一次。 五条悟难以想象夏油杰发现这一切时该有多绝望—— “杰……” “别这么看我,我并不打算给自己的行动找借口。” 夏油杰站在阳光中,脸上依旧是那种单薄的笑,五条悟看不清他真实的情绪,可能夏油杰也不打算让人看清。 “我确定,叛逃和杀人都是出自我自身的意志……也许是我自身的意志吧。但我没有后悔去高专上学,也没有后悔和你成为朋友,同样,不后悔成为诅咒师。” 夏油杰故作轻松的耸肩,他抱着那本巨大的书,看上去有点滑稽,那双细长的眼睛微微弯了下,“我给你这个不是为了让你可怜我的。” 即便他的一生从头到尾都是一个笑话。 两人隔着满地的阳光对视。 夏油杰假装看不懂五条悟脸上的表情,“把这个给月下?他应该需要它。总之悟你还是小心,书能做到的比我们想象中更多,它能做到这些……未必就不能伤害到最强咒术师。” 五条悟干巴巴的说,“最强现在是两个人了,刚才没有分出输赢。” 夏油杰不说话。 五条悟深吸口气,却不小心被冷风呛了下,他用两秒钟低头抹掉多余的表情……他不知道怎么才能安慰他的朋友……虽然他知道夏油杰肯定不需要。 而且他刚刚还在生气,或者说这两年只要和杰见面就没有不生气的时候——五条悟觉得这绝对不是他的错。 他又用了两秒钟考虑自己应该说什么,“你刚刚承认自己杀了悠仁,是书的影响吗?”五条悟问。 “我不知道。”夏油杰说,“也可能我只是想和你打一架,不过这原本只是个交易,我帮他们拖延一点时间,他们帮我安置那些小鬼。” “那群新生咒术师?他们……” “他们精神过头了。”夏油杰说,“你该走了。” 五条悟听话的转身,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他,“你来吗?” “不?”夏油杰挑眉,“你怎么会想让一个诅咒师加入你们拯救世界?”五条悟看上去还想说点什么,夏油杰打断他,“而且我还要去找两个跑丢了的小鬼。” “……你倒是对他们很上心啊。” 夏油杰笑,“毕竟都是家人。” “是吗。”五条悟突然说,“杰,我也从来没后悔过。” 后悔过什么?和他成为朋友吗? 夏油杰笑得更厉害了。 / 五条悟和虎杖悠仁离开了。 夏油杰独自一人站在公园里,站在废墟中,站在一地灿金色的阳光里…… 他又翻开了那本书,欣赏着“理想实现”的“绝景”。 他知道的,他当然知道,他所踏上的道路,从一开始就是一条死路。 这不需要有人操纵也能理解吧。 所谓“杀光非咒术师”“建立只有咒术师的世界”,从一开始就没有实现的可能。 他不需要任何人来指责他天真 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这是一条怎样的道路。 ——不过是死路。 承认自己错了,是一件比想象中要更加艰难的事。 他用十年时间来寻找一条出路。 用了十年来承认这是一条死路。 但如果他是错的,那死在他手中的人又算是什么呢?这条路上所有被支付的代价……又算是什么呢? 诅咒师在阳光下无声的大笑,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他看着画面中那个愚蠢的人,想着自己这无谓的一生——即便如此,竟然依旧有人想要拯救他。 灭世的双生咒灵守护在他身旁。 警车乌拉拉的开过来,人们小心翼翼的向中间围拢,庞大的咒灵游弋在空气里,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穿着袈裟的男人乘坐咒灵消失在阳光下。 第135章 “沙沙沙……” 苍白的手指握着笔,在已经写满字句的纸页中画上最后一个句号。 “呀,你来了啊。” 黑发男人抬起头,对月下未来露出微笑。 这里是市政边缘的某一处建筑工地,也许是居民楼,也许是工厂,月下未来分不太清这其中的区别,总之原本是一片欣欣向荣的建筑区,然后咒灵来了,工程停了。 现在到处都是这样建到一半就扔在那里的烂尾工程,投资商、建筑公司、包工头,失踪的,撤资的,跑路的,或干脆一命呜呼的,停工的原因各种各样,一开始还有人试图理清这其中的头绪,但后来意外越来越多,灾难波及范围也越来越大,就没人再在意这些东西了。 换句话说,人类的文明已经到了连维持下去都要竭尽全力的程度,就暂时顾忌不到这些细枝末节了。 月下未来注视着面前的男人。 费奥多尔微笑着面对他。 月下未来看上去不太好,厚重的雨衣遮盖了他的全身,漆黑的兜帽拉下来遮住脸,从这里只能看见一点削尖的下巴,那肤色苍白如纸,被沉沉地盖在阴影中,青年沉默又阴郁,像是一柄斜插在沙子中的刀,大病初愈,又锋利如初。 费奥多尔还是那样,甚至看着还比月下未来还要健康一点,男人裹着纯白的棉服坐在水泥板上,笑眯眯的对他打招呼。 他身边放着个大提琴盒子,膝盖上是一本空白的书,除了他身后站着的那个红发姑娘外,这里再没有其他人。 仿佛注意到月下未来的视线落点,费奥多尔赞许的向他微笑:“没错哦,就是你想的那样。”他说,“我刚刚用书做了个小小的实验。” 实验? 什么实验? 不需要有人询问,答案马上就出现了。 系统和费奥多尔口袋里的手机同时发出了新消息的提示音。 系统弹窗自动出现,月下未来在雨衣的兜帽下看向屏幕。 ——太平洋以北、印度洋以西、芬兰、巴西、加拿大、新西兰……警戒的红点陆续在地图上点亮,一共13红点、13个地区,在这个时刻纷纷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天灾警报。 月下未来的视线缓缓移动到费奥多尔身上。 是书…… “竟然是真的啊。”费奥多尔将手机转向他,确保月下未来能看到一行行向上刷屏的警报,他漫不经心的微笑,“原来使用书,世界真的会毁灭啊……” 男人的黑发在风中飘舞,这恶意仿佛浓稠的岩浆,实质化从男人的身体中流淌出来。 他看上去很开心。 是开心于实验成功吗? 月下未来明明早就告诉他不要使用书了。 为什么还要做这种“实验”? ——他是故意的。 只有一个可能,他是故意的。 月下未来早就明白,越聪明的人就越是难以相信别人,他们总是喜欢把一切都握在手中,世界是不是要毁灭必须试试才知道,世界要不要拯救,也要试试才知道。 但因为一个猜测把全世界的生命放在赌桌上……这也太过了。 月下未来闭了闭眼。 【未来,你冷静点!】系统在他耳边大声尖叫。 【……我很冷静。】 他已经冷静的不能再冷静了。 ——费奥多尔会将这个世界拖下地狱。 他只是,再一次确定了自己的目标。 系统:【有人过来了。】 或者说是有人出现了。 那个红发的女孩向外伸手,像是在空气中拉开了无形的帷幕,异能力与现实重叠,在月下未来和费奥多尔中间这短短几十米的距离中,突兀的出现了一群全副武装的保卫者。 ——女孩是空间能力者。 保卫者们浑身纯白,有一半戴着遮挡的严严实实的头盔,有一半穿着人类军的制服。 他们挡在费奥多尔和月下未来中间,看上去打算誓死保卫那只老鼠。 “你还有话要说吗?”费奥多尔亲切的向穿黑色雨衣的青年微笑,“从见面起一句话都没说呢,是不想说?还是不想对我说?” 他做作地敲打手指,“啊,难不成是是在等五条君?” “抱歉抱歉,是不是打扰你约会了——但他不会来了哦。”漆黑的发丝遮住了苍白的皮肤,只能隐约看见他咧开的嘴角,老鼠眼眸微弯,那眼睛像是地狱的空洞,流淌着纯粹的恶,“我之前就在想,你们对最强咒术师是不是太有信心了呢?” “就算再怎么强,只有肌肉的话,那也只是猩猩而已吧。” “最强和善良是绝对不可能相溶的两个品质。” “一旦它们同时存在于一个人身上,他有了弱点。” “你懂吗?月下君,一旦有了弱点,他就不再是最强了——” “月下未来,你为了他来杀、” “说完了吗?” 管鞭从敌人的喉咙中拔.出来,鲜血仿佛大雨顺着雨衣飘飞,细小的血渍砸在青年苍白的侧脸上,月下踩着敌人倒下的身躯起跳,异能的光芒从他脚下掠过,他与费奥多尔在半空中对视。 月下未来居高临下。 “原来你是需要借口才能杀人的类型吗?”月下未来在风与血的间隙中出声,“魔人,那你是为什么才在这里等我的?” 月下未来向前突围,又被白色的守护者联手挡回去。 白色的守卫和黑色的刺客。 黑色的救世者和白色的恶魔。 正义与邪恶。 魔人和咒术师。 事到如今这一切都没有了意义。 月下未来一向无所谓自己的行为到底是正义还是邪恶。 他只做自己想做的事。 拯救他人,祓除咒灵,与人为善,甚至是拯救世界。 不为自己的行为找借口是他难得的一点优点,月下既不会为了他人的感谢做好事,也不会说自己杀人是为了其他什么人。 他不需要回报。 他不是正义。 月下未来隔着重重人海讽刺的看他,“我想杀你就来杀你,还需要理由?” 费奥多尔愣了愣。 “啊,这样。”他喃喃,“这样啊——” “确实不需要理由。” “你把我视为罪恶,就像在我眼里五条君才是最大的恶。” “你是出于自己的意志想要杀死我——” “就像我想要杀死他。” “纯粹的杀意……原来你和我一样。”费奥多尔垂眸,纯黑的字迹在纸页上蜿蜒,他堪称温柔的道:“那就没办法了……月下君,死在这里吧。然后让我看看,你到底还能不能再活一次。” / “救——” “救命——” 五条悟抓着虎杖的腰暂停在天空上。 “老师?” “你有没有听见什么……” “救救我们——!” 这下虎杖也听见了。 六眼移动着巡视城市上空。 声音不远——在那里! 某栋居民楼顶楼的水箱后面闪过一个高大的人影。 两个咒术师身影一闪,距离更近。这下看清了,是一个穿着一身黑衣的男人拎着两个小孩,声音是孩子喊出的——不仅如此,其中一个孩子五条悟还见过。 他记得那个孩子叫上谷阳。 是被夏油杰带走的新生代咒术师之一。 五条悟挑眉。 杰在找的该不会是这两个小孩吧? 这么巧? 这一点疑惑像是水滴在阳光下蒸发一般,转瞬被抛到脑后,五条悟决定先救下这两个小孩。 『反正这不会耽误太多时间。』 “苍。” 蓝色的光束击中了那个一身黑衣的男人,男人晃了晃,一声不吭地栽进了两栋建筑中间。五条悟俯冲下去,小一点的孩子被五条悟随手抛给虎杖悠仁,虎杖落在楼顶往下看,五条悟在男人和上谷阳落地前抓住了他们。 “老师,没事吧——” 虎杖悠仁带着金发的孩子、通过各层的外置空调机跳下来。 “啊,没事。”五条悟把打晕的男人随手扔在地上,上谷阳踉跄着站直,黑发的男孩子惊魂未定地想抓五条悟的袖子,却只觉得抓到了一层空气。 他抬头看五条悟,五条悟却没在看他。 “稍等,我给杰发个消息。” “哦好。” 虎杖悠仁把那个小点的金发孩子放在地上,那孩子也不知道是吓傻了还是性格原因,愣了两秒,一声不吭地向上谷阳冲过来,一下抱住了他的手,还试图去抓五条悟的衣角。 同样被无下限隔开了。 “话说这个男人为什么要抓你们?”五条悟一边啪嗒啪嗒敲着手机,一边用脚尖踢了下那个黑衣男。 小巷中的阳光完全被建筑挡住了,男人躺在阴沉沉的角落里,看上去像是死了一样。 两个男孩一个十四五,另一个才十岁左右,看上去好像被这个场面吓住了,一个比一个老实。 “……我不知道。”上谷阳小声嗫喏,“可能是因为我的术式……有点特殊?” 五条悟抬了抬眉毛,那双六眼瞥了他一眼,一下子让男孩紧张起来。 “就,我称呼它叫[等价交换的DeBuff]……”男孩条件反射站直了身体,声音绷地紧紧的,“付出和收获等同,可以用身上的东西来交换各种不好的作用在敌人身上,比如虚弱啊、无力啊,就像游戏里的DeBuff一样……” 五条悟歪歪头,“我想起来了,你的声音……” 男孩屏住呼吸。 “你之前袭击了未来。”五条悟看着他,不带恶意也不带善意,只是单纯的在叙述一个事实,但即便如此已经让被注视的男孩产生了巨大的压力,就像被天敌盯上的动物一样,仅仅是被看着,恐惧已经填满了整个脑袋。 看不出五条悟有没有意识到这件事,他好像只是单纯的做出了询问:“你当时想让他帮你逃走是吧?现在你在杰那边?” 男孩却看上去快背过气去了,不知道是紧张还是羞耻,整张脸涨得通红,磕巴了好几下才发出声音:“是……是的。”他的声音抖的厉害,“夏油大人拯救了我们,大人他、他收留了我们,他……对不起、我、我……” 五条悟“嗯”了声,神色颇为冷淡,“你不该跟我说对不起。” “我、我知道……”男孩咬了下舌尖,疼痛让他总算冷静了一点。 “对不起!我、我会和月下先生当面道歉的。”上谷阳深深地低下头,“还有,谢谢您救了我们——!” “对不起,我当时跟月下先生说了很过分的话。” “我不是故意的、不、不对,我是说,我不是真心觉得咒术师不好……” “对不起,我是个胆小鬼……” 他越来越语无伦次,眼泪啪嗒啪嗒落在地上,这个距离成熟还差很多的孩子哭着向五条悟说,“但我会努力的,我一定会超越您的!” 虎杖悠仁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很有骨气。” 上谷阳感觉有无形的气体托住了他的肩膀,强行让他直起腰来,泪眼朦胧中男孩好像看见五条悟笑了下,定睛看去又像是错觉,最强咒术师瞥了他一眼,让他记得自己今天的承诺。 金发小孩低头站在上谷旁边,一声不吭地紧贴着五条悟,好像在这里获得了一点安全感。但五条悟一直被无下限包裹,小孩碰不到他,只能可怜巴巴地摆弄自己的手指。 “我们该走了,悠仁。”五条悟随手摸了摸小孩的头发。 “哦好!” 五条悟对上谷说:“我通知了杰过来,你们在这里等一下,这个男人我就先……” 脚步声打断了他的话。 小巷深处好像是哪个学校的后墙,在这里能隐约看见一点探出围墙的阳光,几个人站在居民楼和学校建筑中间,却感觉格外安静。 因此脚步声就格外清晰。 “呀,好久不见。” 来人穿着一身白色的棉袍,带着同色的棉帽,端正的面容上是温柔又愉快的笑容,黑发男人仿佛散步一般,悠闲地走进这个深处的阴影。 『是费奥多尔·陀思妥耶夫斯基。』 “有想我吗?五条君。” 五条悟微微睁大眼睛,像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魔人。 未来不是去找他了?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魔人在这里也好,未来那边就不会有危险了。』 『既然他敢孤身前来,那就在这里解决他。』 “悠仁,你带着两个孩子退后。”五条悟上前一步,“我来……” “呜——” 风声带着刀锋从身后斩下。 “嘭!” 五条悟第一时间弹开宿傩的攻击,脚步后撤,护着两个小咒术师退开到第三个方向。 他身后就是居民楼,能隐约听见一些琐碎的糟杂,婴儿哇哇大叫的声音鲜明又响亮,带着一种生活中特有的生命力。 致命的生命力。 “真让人伤心呐,你一直在防着自己的学生吗?”两面宿傩站在原地,微笑着露出了獠牙。 “不,我当然是在防着你。”五条悟理所当然的说。 他困惑了一瞬,又立即反应了过来:“我们的束缚……解开了?原来如此,死亡解开了束缚,我为什么会忘记这件事……啊,是书吗?” 费奥多尔轻声鼓掌,“恭喜你,猜对啦。” “那你是什么,你真的是魔人吗?” “你猜?” “你看上去不太像是人类,异能的结晶?书还能做到这种事吗?” “不愧是五条悟。” 费奥多尔向五条悟冲过来,与此同时两面宿傩也在另一面发动了进攻,五条悟本想直接带两个小咒术师离开,但一墙之隔的地方就是学校和居民区,六眼的视觉中这里到处都是生命的气息。 于是战场一定也是被事先挑好的。 到处都是弱小的普通人,是最不利于最强咒术师发挥的环境。 那些人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只是在普通的活着。 即便是在这样的世道,在这样糟糕的世界中,无辜的人们还是在努力的继续生活。 『直接离开的话,宿傩一定会展开屠杀。』 『五条悟放弃了直接离开。』 『他打算先解决费奥多尔。』 几乎是在他这样决定的同时间,费奥多尔冲到了他的面前。 在五条悟面前他的体术自然不够看,异能力碰不到的话就无法发挥作用,纤弱的异能力者两下被卸掉攻击,五条悟掌心咒力吞吐,眼看就要他死—— 无形的火焰聚集成刃从高处斩下,五条悟迫不得已回身防护,宿傩的攻击对他不管用,但那两个孩子还站在他身后,艳丽的火花四下飞溅,费奥多尔干脆不管五条悟,直接袭击那两个孩子。 五条悟转身握住费奥多尔的手腕,在清脆的骨折声中,随手将男人掼在地上,费奥多尔发动异能力,但不管用,怎么都不管用—— 他与五条悟之间隔着无穷近又无穷远的距离,只要有无下限,什么样的攻击都对他没有用! 面前有庞大的咒力濒临爆发。 六眼一边压制着异能力者一边向上看去。 两面宿傩站在五条悟面前,露出个恶质的笑容。 “领域展开——” 低沉的声音响起,与此同时一股极端邪恶的气息飞快地在狭窄的小巷中陈铺开。 “——伏魔御厨子。” 盛大的地狱降临了。 一墙之隔的世界,惊叫声和咒骂声接连响起,人群如慌乱的羔羊般在这个敞开的地狱中跌跌撞撞。 领域中和了无下限。 五条悟把异能力者甩出去,条件反射地延展术式护住身后的两个孩子。 『这是杰的家人。』 “噗嗤——” 利刃从身后被刺入血肉,一股极端痛苦从脊背传来。 五条悟缓缓回头。 他身后的只有—— “我的术式名为[等价交换的DeBuff]。”男孩看着他,手中的匕首上闪烁着诡异的光,他全身都在颤抖,好像同样承受着巨大的痛楚,鲜红的血从他嘴里涌出,但上谷阳的目光中却带着股异样的兴奋,“如果压上性命、咳、就算是最强咒术师也会在30秒内死亡吧。” 他旁边紧贴着的金发男孩同样在抬头看他,那并不是一个孩子的目光:“我的异能力名为[瘟疫流行时的宴会],负责制造异能病毒。” 他是伪装成咒术师的异能力者,但他给刀刃上叠加的却不是毒药,五条悟会反转术式不是吗?毒药会被一瞬间治愈,所以他送上的大礼名为“恐惧”。 仅仅是放大情绪的兴奋.剂罢了,并不是真正的“毒”,所以反转术式无效。 『五条悟大意了。』 两个男孩合力将那把致命的刀捅进最强咒术师体内。 『五条悟将死在这里。』 第136章 “月下君,你知道吗?战争快要开启了。” 费奥多尔弯下身子,将脚下黑色的大提琴盒子拉到身边,银白的拉链发出细微的碰撞声,盒子被慢慢打开。 “啊不,应该说已经开启了才是。” “咒灵扰乱了秩序,混乱诞生争斗。你能想象吗?就现在,就此刻,至少有21个国家展开了微型战场,3至7个国家预备发动全面战争。” “如果不是人类军和五条悟的争斗牵扯了全世界的目光,这个星球也许会在短短一周内陷入战争的火海。” “战争诞生恐惧,恐惧又会催生新的咒灵。” “就算把世界即将毁灭的消息告诉他们也是没用的。” “人类总是这样,罪孽深重,愚蠢至极。就算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却还是无法停止纷争。”* “所以我才想要书。” 刀刃刺破布匹的声音在空气中响起。 鲜血飞溅,异能飞舞,骨头折断的声音掩藏在悲惨的哀嚎声中。 黑色的刺客一次次的向中心冲刺,又一次次的被白色的浪潮挡回去。 费奥多尔安静的注视着这场闹剧。 “只是制止一两场战争是没用的,争斗永远会存在,灾厄的源头是差别,差别的尽头是不平等,只有消灭了国家的概念,人类才会重新成为一个整体,我们将会在这次狂欢中彻底的肃清罪恶,建立起新的秩序。” “所以呢?”月下未来的声音小而清晰,混杂在嘈杂的人群中有一种独特的冰冷质感,“你们就要消灭军队?消灭异能力者和咒术师?” “这只是必要的代价。” “五条悟也是代价?” “他总不能是例外。”费奥多尔微笑,“我知道你的想法。” “他是人类的英雄,他拯救了世界,他理应高居神坛。为什么要这么过分的对待他?”费奥多尔略微出神,“如果把我们想象成纯粹的恶人是不是会轻松一些?” “我们是纯粹的恶,所以向英雄宣战理所当然,所以陷害好人是理所当然。” “如果这样想的话,是不是会好受一点?” 月下未来不答,漆黑的雨衣像是腾飞的羽翼,青年将刀刃送进白色守军的死点。 对不起。 他在心里道歉。 人数太多,为了保证自己的存活,他要结束他人的生命。 他知道他们都是受魔人蒙骗的无辜者,这些无辜的年轻人抱着为正义献身的理想来向他举起刀刃,黑发的少女,绿眸的青年,女孩的脸上还带着少许雀斑,他们看着月下未来的目光充满了畏惧。 他知道在他们眼里自己才是那个恶魔。 管鞭扎进男人的脚边,月下未来正在飞速靠近这里。 雨衣兜帽被一个金属系异能力掀开,月下迫不得已放弃了对阳光的防护。 金色的阳光平等的洒落在每一个人身上。 仿佛千万根针刺痛皮肤,又仿佛身体燃起了火焰。 鬼血和太阳严重不兼容。 痛苦侵染了青年冷淡的眉眼,鲜血染红了发梢,他忍耐的表情看上去刚刚要更鲜活。 月下距离费奥多尔已经很近了。 近到费奥多尔甚至能看清他脸上的每一分痛苦。 “五条悟没做错什么。”魔人突然说。 “……如果我这么说你能明白的话。” “你懂吗?月下君,他只是太强了。” “就像……超人,对,超人,他甚至没有氪石的弱点。” “你能想象吗?月下君,有一个人,因为自身的强大,即将凌驾于全人类之上。他如果是善的,我们就能勉强过活,他哪一天不想再做个好人了,那全世界的人都会成为他的奴隶。” “你知道那些大人物有多恐慌吗?” “你以为只有天人五衰想消灭他?你以为一张纸、区区一张纸页的谎言就能蒙蔽所有人吗?” “月下君,你错了,想要他死的人,不是天人五衰,而是这个世界。” 系统内突然爆发了警告的长鸣——五条悟生命体征在迅速下降! 月下未来第一次显出一种惊愕的神情。 『他从来没想过五条悟有可能会被打败。』 他距离费奥多尔已经很近了,不可能在这种时候放弃,心灵的苦痛比□□要更加迫切,他咬牙越过最后一道防线。 费奥多尔已经近在眼前。 两人四目相对,魔眼闪烁着灿烂的色泽。 费奥多尔安然微笑。 『不详的预感。』 无形的粒子在魔人面前凝聚成形。 ——条野采菊! 雪白的刀刃由上而下! 月下未来向左侧翻滚,管鞭强行拉动他的身体向前冲去。 还差一点! 『但这一点的距离已经决定了生死。』 一道黑影从侧面闪过,有什么扑在了他的怀里,月下未来只觉得侧颈剧痛。 冰冷的长发贴近他,獠牙深深刺入皮肤,这是一个只有头颈存留的男人,肩膀之下没有身体,而是和一柄细长的宝剑相连。 ——布拉姆·斯托克! 天人五衰的最后一个成员,福地樱痴的王牌,吸血鬼异能力拥有者。 月下未来感觉身体迅速僵化,眼球一格一格向身侧移动,有什么冰冷的、滚烫的、欢欣的、苦痛的液体从动脉中向内入侵。 『被布拉姆所咬的人都会变成吸血鬼的眷属,将被布拉姆所操纵。』 “这就是我们拯救世界的方法。”费奥多尔好整以暇地坐在那里,冰冷的眼珠带着深深地恶意,“这个世界要按照我们的方式被排列,也要在我们的掌控中被拯救。” 『月下未来将被转化成吸血鬼。』 / 这里是咒术高专,一切都像是从未改变的样子。 五条悟站在屋檐下,握着一只老式手机,从头点开了一条条的电话录音。 “喂,五条,你今年还回来扫墓吗?不来的话就说一声,我帮你带束花。今年惠算是正式毕业了,你怎么说都是他班主任,不来祝贺一下吗?虽然那孩子没说,但他还是会期待你的出现。——2022年1月17日,家入硝子留。” “棘没找回来,熊猫死了。——2023年4月21日,家入硝子留。” “惠死了,真希行踪不明,两面宿傩被重新封印,虎杖坚持不住了。那孩子已经很努力了,临走的时候让我跟你说一声对不起。——2023年12月1日,家入硝子留。” “伊地知走了。——2025年9月6日,家入硝子留。” “乙骨今天说你像是个绕地卫星,反正都是不停地在天上转,还有人说你是第二个月亮。据说网络上真的有人给你建了个‘五条悟教’,神明大人有什么想要的贡品吗?你如果要回来的话就提前说一声,我最近总感觉有些倦怠,需要治疗的人越来越多,能活下去的越来越少,不知道战争什么时候可以结束。——2029年5月2日,家入硝子留。” “乙骨走了,歌姬也走了,五条你还活着就吱一声吧,我最近越来越觉得你可能是个我宿醉后产生的幻觉。——2031年2月21日,家入硝子留。” “忘了昨天的傻话吧。——2031年2月22日,家入硝子留。” “抱歉,五条,我好像坚持不住了,如果你明年回来的话,也帮我带束花吧。——2033年3月1日,辅助监督代家入硝子女士留。” 最后一条电话留言结束,五条悟愣了会儿,又点开了第一条开始听。 这是个噩梦。 他知道这是个噩梦。 六眼能看穿一切幻觉。 记忆中他正在某个小巷中和宿傩几个人打架,而另一半的记忆告诉他,这个世界中早就没有了两面宿傩。 也没有了虎杖悠仁。 伏黑惠、钉崎野蔷薇、家入硝子、伊地知、七海建人、狗卷棘、熊猫、真希、歌姬、冥冥、夏油杰……和月下未来……早就没有了。 这个幻觉逻辑十分严谨。 为了控制夭不要把人类吃空,他像个绕地卫星一样在天上充当第二个月亮,横滨消失了,咒骸被操控,各地燃起了烽烟,战争开始了,然后又结束,人类的斗争周而复始,但都跟天上的月亮没关系。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认识的人全都消失了。 五条悟从高高的天空俯视人间,万千灯火,没有一盏还会等待自己。 遇到好吃的东西无人分享,好笑的事情无人诉说,他独自一人站在滂沱的雨幕中,竟然找不到一个能回去的地方。 黑洞洞的窗户后面空无一人。 就像那本在系统记录中的时间线一样。 五条悟遵从人们的意愿,成为了唯一的神明。 ——孤独的神明。 雨水哗啦啦地落在地上,五条悟很快就厌倦了。 想要醒来。 怎么才能醒来。 他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 他试图用六眼解析这个幻境,他猜想他还有一个关键因素没有搞明白。 幻觉和现实重叠,雨幕与晴空重叠,五条悟一步走出屋檐,独自一人站在大雨中。 无下限闪烁后突兀的消失了,雨水转瞬将他淋了个湿透,他看着手机屏幕上绽开的水花,看着它逐渐黑下去,霜白睫毛上垂坠的雨水仿佛不堪重负般向下坠落。 好像与世界的最后一丝联系被斩断。 五条悟眨了下眼睛。 体温逐渐流失。 一种空洞的情绪向上升起。 原来如此。 他好像突然明白了。 这里不仅仅是一个幻觉。 ——这里是他的恐惧。 ——最强咒术师并不真正是个无心无情的神明。 ——他害怕失去。 天空开始塌陷,现实回归,五条悟又回到了那条小巷。 时间在他眼中仿佛被无限放慢,阳光在六眼中产生扭曲,疼痛和疲惫同时涌上大脑,但那不重要,至少在现在来说不重要。 恐惧如潮水淹没口鼻,身体不受控制的感到战栗。 五条悟很少会有这种情绪。 汗水不受控制地沁出,痛苦,恐惧,紧张,焦虑,在扭曲的视觉中五条悟恍惚听见未来好像在喊他。 他可爱的恋人用一种悲伤的、凄厉的、思念的声音在喊他的名字。好像他再不赶去未来身边就会失去那个人一样,一直一直在喊他的名字。 还有其他人的声音,悠仁的,杰的,惠,硝子—— 很多人都在喊他。 五条悟明白自己决不能死在这里,不仅仅是在感情层面上的不能死,一旦他死了,咒灵潮很快会再次爆发,人类会陷入劣势,诅咒师会反扑,天人五衰会胜利,孤立无援的未来很可能坚持不到最后的时间重启…… 那几乎爆发出一些不讲理的渴求。 ——想要去未来身边。 他做出了决定。 第137章 少年快死了。 死亡的倒计时在他递出那把刀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上谷阳原本只是个普通家庭的孩子,家庭幸福,父母疼爱,每天最大的烦恼就是社团活动太多来不及看到喜欢的电视节目,或零花钱用完了但又有新的游戏发售,数学好难,明天有英语小测,前桌的女同学今天多看了他一眼,今天朋友打球的时候没有叫他…… 他从未想过这世界上真的有这样一群人。 和怪物战斗,与鲜血相伴,就像英雄漫画一样,在黑暗中以性命守护普通人的安全。 好疼啊。 他不想成为英雄。 妈妈哭着喊他的名字。 他不想死。 夏油大人拯救了他们。 所以他也想为夏油大人做些什么。 虎杖悠仁杀死了夏油杰的养女,他杀了中岛光的同伴,死在虎杖悠仁手下无辜者不计其数,却只因为他是五条悟的学生——他没有受到任何惩罚。 ——不公平。 一个俄罗斯人告诉他:五条悟曾经杀死了夏油大人。 他杀死自己的朋友,却反而被称为最强咒术师。 ——这个世界从来都没有公平。 然后真相大白,这一切都是五条悟的阴谋。 但因为他是最强,没有人可以制裁他。 上谷阳想做点什么。 ——如果没有人去做,那就由我来。 他这样想。 ——于是他用自己的性命交换了致命的毒。 / 鲜血顺着刀柄濡湿了手掌,上谷阳浑身颤抖地仰望五条悟。 他心中有恐惧也有兴奋,生命力和鲜血一起在他身体内快速流失,30秒……不,术式公开后甚至不需要30秒!夏油大人的大敌、谁都无可奈何的最强咒术师就会死在他手里! 『五条悟将死在这里。』 这句话让上谷阳觉得兴奋。 用他的死亡,带走最强咒术师的性命—— 上谷阳放大的瞳孔中映出五条悟的脸,男人好像是恍惚了一瞬,那像霜雪一样洁白的睫毛颤抖了下,在他转头之前,一股冲击击中了上谷阳的腹腔。 ——! 随即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好快! 根本看不清五条悟的动作! 窒息感瞬间冲击了大脑,少年挣扎着扒住握在脖子上的那只手,那只手纹丝不动,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五条悟低头,上谷阳睁大眼睛。 在被看着,他从未如此清楚的感受到视线的重量——他在被六眼注视着。 恐惧、远比刚才更多的恐惧感近乎侵略般占据了他的思维! 手指使不上力气。 这不是错觉,上谷阳感觉时间好像变慢了,眼角余光能看到黑红色的领域以一种不自然的慢速在向外扩张。 他的视线被迫和五条悟四目相对。 咚、咚咚咚、 心脏快从嗓子里跳出来。 眼眶涨疼地流出泪。 好可怕,可怕可怕可怕可怕可怕—— “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杀你?”五条悟轻声说,他看上去有种异样的平静,六眼中漆黑的瞳孔放大了一些,看上去像是无机质的人工造物,他好像并没有受到双重毒素的影响,好像恐惧与疼痛在他身上不值一提—— 这场刺杀真的起效了吗? 难道最强咒术师没有恐惧的事物吗—— “嗬、嗬……” 少年从未觉得自己是如此无力,转瞬间刺杀成功的兴奋完全消失了,呼吸被中断,他怀疑他的喉骨已经被掐碎,指甲徒劳无功地在五条悟的皮肤上留下些许划痕,上谷阳意识到他此时距离死亡只有一线之隔…… ……他不想死。 “理论上来说,我最好不要杀他。”五条悟不知道在对谁说话,只有少年一个人听见了他的喃喃自语,“他是杰的学生,还很年轻,虽然名义上是诅咒师,但除我以外他还没有伤害过任何人……” 他停顿了一瞬,“抱歉……我现在有点控制不住。” 五条悟又低头看他:“告诉你一件事。”他小声说,“这世界上不存在无解的术式,如果一个术式发作之后是致命的,最简单的解决方法就是让它不要发作。” 少年的挣扎幅度越来越小,他不受控制地陷入黑暗。 他第一次知道一秒钟的时间这么漫长。 已经过了多久? 还没到30秒吗? “不要发作的方法,除了术式的主人主动解除,还可以直接终结对方的性命。” 随着一声细微的炸裂声,上谷阳永远失去了意识。 『五条悟将死在██。』 五条悟拔出身上的匕首。 反转术式发动。被撕裂的肌肉蠕动着合拢,血管自动拼合,新生的皮肤组织覆盖在血肉上,呼吸间连疤痕都完全消失了。 而这时,两面宿傩的领域还没有展现完全,费奥多尔还刚刚从地面上站起来,另一个金发男孩看上去有些怔愣,不明白为什么手里的刀突然消失了。 世界放慢了? 不对,是五条悟变快了。 多亏了普希金的异能力,他在死亡和极端恐惧中、本能性的回想起了当初刚从狱门疆中出来的那些时间。 无下限的原理是将阿基里斯的悖论、即“这段距离可以无止尽地缩小”带到现实,然后在刚刚他突然就理解了,既然空间可以无止尽的缩小,那时间呢? 就像当初刚刚从狱门疆出来的时候一样,如果把术式作用在自己身上、是不是就可以实现短暂的时间加速? 极限是现实时间的3秒。 视线摇晃着,极端恐惧带来了一些感官的错乱,五条悟把手盖在金发男孩脸上。 他记得这个异能力者的资料——普希金·A,他记得那是个成年人……啊,是大仓烨子的异能力。 “苍。” 完全没有还手之力,随着一声闷响,普希金死亡倒地。 『五条悟█死███。』 时间恢复正常。 费奥多尔的攻击已经近在眼前。 他的异能力只要接触就可以生效,魔人的目的只是碰到五条悟。 只要碰到就能发动异能—— “呼——”五条悟轻轻的吐气。 异能力和咒术不太一样,并不一定会在死亡后解除。 “恐惧”病毒依旧在生效。 ——想要去未来身边。 ——去他身边。 “无量空处。” 五条悟今天第二次展开了领域。 费奥多尔的手指在距离他只有一线之隔的距离凝固了。 无数信息涌入脑海,无法动弹。 同样无法启用异能……力…… 这里是居民区,五条悟竟然使用了领域,他放弃了保护羊群…… ……他竟然放弃。 他怎么能放弃…… 完了。 ……什么都做不了…… ……这就是……无量空处…… 血色领域和无尽星空泾渭分明地各自占据了半面天空。 『████死███。』 在茫然中,费奥多尔感觉后颈剧痛。 然后是坠落。 视线翻转,他看见了面无表情的五条悟,放声大笑的诅咒之王,最后看到的是他倒下的身体。 书彻底失效了。 费奥多尔在最后想。 书竟然失效了。 ……多么不可思议。 ——五条悟打破了命运。 他被砍断的首级摔落在地,随即化作深红的光点消失在空气里。 毕竟这个费奥多尔只是个异能结晶体,真正的本体还在几公里之外的建筑工地上。 五条悟不知道这些,他只知道未来一定遇到了危险。 鬼血侵蚀度在一段时间的波动后,突然从89%跳到了93%。他记得系统说过,侵蚀度每过10%都是一个阶段式的跨越。93%,距离100%已经没多远了。 五条悟没再给费奥多尔的死亡更多的眼神,他看向两面宿傩。 脸上带着黑色咒文的诅咒之王好整以暇地笑:“你终于决定要杀死虎杖悠仁了吗?” 五条悟没说话。 狂暴的力量从领域边界向另一边展开威压,五条悟一瞬间闪到两面宿傩身后。 黑红的力量在地面上闪过,刀刃的寒光向上攻击,在轰然炸开的碎石中,宿傩闪避的同时同步展开了攻击。 周围人声的嘈杂已经完全消失。没能第一时间逃出领域的普通人很快学会了闭嘴、或者被迫闭嘴。 生命的光芒在六眼中轰然暴动又轰然消散。 谁都说不清楚他们到底是死在宿傩的斩击下还是死在无量空处的领域里。 五条悟尽量把宿傩带离了人口密集的住宅区,但生命的消亡依旧难以避免。 反应过来的时候这里已经变成了一场真正的地狱。 楼房被轰碎,地面被炸开,巨大的斩击交错纵横在黑色的道路表面,领域覆盖了一部分现实,他们同时在现实和咒术两个层面中交战。 这很难说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从咒术应用来说两人都已经走到了顶点,从咒力层面上来说也差不多五五持平,上次五条悟凭着出其不意的领域占据优势,逼两面宿傩重新跟他定下了束缚,而这次的宿傩却是有备而来。 但五条悟却被削弱了。 上谷阳的毒是货真价实的致命剧毒,生命的重量不是可以放在天平上称量的东西,由此交换来的决意也格外的阴狠。反转术式能飞速修复表面的创伤,但对这种生命层面的伤害还是需要时间来修养。 普希金的异能病毒也还没有解除。 恐惧被放大,恐惧带来的一系列负面反应也是客观存在的事实。 紧张,焦虑,不受控制的颤抖和僵硬,人体本能性的想要回避,但灵魂的主人还决意要展开战斗,诅咒之王并不是个容易应付的对手。 “很好!就是这样——互相诅咒!互相残杀!让我看看你的杀意——” “小鬼估计也不会后悔死在这里。” 两面宿傩大笑着向道路另一边的建筑区移动,又被五条悟强行用爆发式的攻击挡回来。 “五条悟!” “——尽情狂欢吧!” 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五条悟难得放开了所有顾忌。 他沿着两面宿傩的力量轨迹向上追击,紫色的闪电和无形的刀刃在空中碰撞,狂风刮过每一条街道,车辆警报声此起彼伏,又在力量的对撞中炸成一朵朵钢铁铸造的烟花。 接连不断的爆炸震耳欲聋。 宿傩的斩击切断了地下的天然气管道,然后管道又发生了爆炸。 浓烟和火焰以极快的速度填充了这片领域,两人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交换杀意。 远处传来警车和救护车乌拉乌拉的声音,五条悟闪过两面宿傩的仿佛火焰一样的箭矢,快要难以控制心中的焦躁。 他怀疑两面宿傩在故意拖延时间。 未来。 未来。 五条悟再一次击退了对方的攻击,天然气在他脚下爆炸,与此同时他终于解析出刚刚在幻觉中用出的新招式。 在又一次攻防的间隙中,他跃跃欲试地伸出手指,他想,其实和拉动空间的感觉差不多,就这样,在时间的层面上—— 他轻轻勾动食指,下一秒,五条悟在两面宿傩的眼里消失了。 诅咒之王几乎是在0.01秒内就意识到了真正的危险!一股寒意上涌,他同样反应很快,几乎在同一时间引爆了领域里的所有咒力—— 时间在五条悟眼中放慢,极限是3秒。 1秒,五条悟拦截了从四面八方斩来的咒力,他熄灭火焰、分解毒雾、爆炸的瞬间在六眼中定格,领域内的一切障碍都被他用咒力强硬的粉碎。 2秒,宿傩的领域被击破,万千刀刃像是悬在半空中的艺术品一样在空气中扭曲出万千华光,五条悟从它们中间漫步走过,璀璨的星空从他手中拉动、覆盖住那漫山遍野的尸山血海,领域深处有一只巨大的眼睛缓缓张开。 3秒,他将手抵在两面宿傩的胸前。 “茈。” 他轻声说。 / 战场像个倒扣的碗,里面全都是建筑和人体的残渣,那像是一场灰白的雪,别说建筑了,整个地皮几乎都被削下去三层。从高空看,黑色的马路被从中间被斩断,断裂的钢筋截面整齐,呜呜的风声听起来像是未知生物凄美的哀鸣。 男人低头站着,少年倒在他脚尖前,不知是死是活。 夏油杰越过踌躇的人群,从战场中央跳下来。 “悟……” 五条悟慢半拍地抬头:“好慢啊,杰……” 夏油杰不自觉地呼吸一窒。 五条悟朝他看过来,他像是想微笑,嘴角勉强牵起一点又落下去。 “抱歉啊,让你白跑一趟。” 夏油杰在他身上闻到了血,五条悟纯白的发丝被蒙上了一层灰,他看上去不太好,清亮的眼睛有些暗淡,夏油杰想问他没事吗,五条悟抢先开口:“你要找那两个孩子被我杀了。” “……” “你有什么抱怨的话就晚点再说吧,再打一架也可以,现在我要去找未来了……”五条悟轻轻地喘了口气,他看上去真的不太好,瞳孔放大,眼睑还在轻微的颤抖……夏油杰欲言又止。 “啊不对……”五条悟低声自语,“还差一点。” 他蹲下身,将手放在虎杖悠仁的额头上,男孩闭着眼睛,胸膛几乎看不到起伏,但关键时刻生存的本能让他运转了反转术式,他确实还活着。 五条悟垂眸看了他两秒,掌心咒力凝聚、 “悟?!” 夏油杰惊疑不定,上前一把攥住他的手腕:“你在干什么?!” 五条悟抬头看他,他的表情甚至很冷静。 “宿傩还没死。”他试图解释,好像很困惑为什么被夏油杰制止,“他挣脱了和我之间的束缚,不能让更多人被无意义的消耗……” “我不是在说这些。” 五条悟眨眨眼。 夏油杰蹙眉:“我是说你,为什么要杀虎杖悠仁。” 五条悟没说话。 夏油杰愣了下,他看着那双澄澈的、无情的、疲惫的眼睛,突然想起了些久远的故事,他好像明白了——他想他早就该这样抓住五条悟。 没有人应该被迫杀死他的朋友或他的学生……最强也是会伤心的。 所以…… “不要这样做。”夏油杰说,“不要做你不想做的事。”他看着朋友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这没有意义。” “意义?” “没有人希望你做这种事。” 五条悟看着他,夏油杰坚持,他一边拉开五条悟的手一边推搡他站起来:“行了,你去找月下吧,我会看着虎杖悠仁的。” 五条悟往前走了两步,又走了两步,他好像大梦初醒一样揉了揉脸,又回头来看他,“你看着悠仁?杰、你不会杀了他吧?” 夏油杰放出了夭。 “……我开玩笑的。”五条悟小声说。 第138章 【未来,你还好吗?】 “我没事。” 【侵蚀度又上升了。】 “嗯。” 【89.9%。】 “不会死。” 【没关系吗?】 “鬼血不会让我死。” 月下未来坐在一片空白的系统空间里,背后是近乎静止的现实时间。 吸血鬼冰冷的长发仿佛还贴在脸侧。 他知道现在该怎么做,他知道……他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书近在咫尺,重启时间的最后一把钥匙已经近在眼前。 只差一点了,只差一点……灾难会结束,世界会回溯,死去的人会重新回来,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距离完美的Happy Ending只差一步。 月下未来把手插进头发中,用力闭了闭眼。 “我绝不会死在这里。”他低声喃喃,“我也不会成为无惨……我可以做到,我可以控制,我不会迷失,我能够回来……我能回来……” 悟。 他把那个名字含在嘴里,想在这个短短的音节中汲取一点勇气。 “……悟。” / 月下未来第一次,主动跨过了那条线。 鬼血侵蚀度——93%。 / 青年带着极为惊讶的表情、被吸血鬼咬住了喉咙。 费奥多尔好整以暇地露出笑容。 真无趣啊。 他倦怠地想。 一件超出预料的事情都没有,所有的一切都是如此顺利,书这种道具分薄在整个人类身上还有挣脱的可能,但只针对一两个人的话,和命运也没什么不同。 ——以人书写的命运。 真是无趣。 他想起那个已经死去的太宰治,他曾经觉得那会是个好对手,但可惜,他死的太早了。 整个世界像一潭死水,人类像污泥一样抱成一团。高位者尸位素餐,低位者汲汲营营,要说普通人还有一丝呈现奇迹的可能性,特殊能力者却从出生起就跌入了追寻力量的命运中——只知道追寻力量的野兽,那样就只是细菌而已吧。 力量是陷阱,是猛毒,是无可挽救的深重罪孽。 所以他才想肃清异能力者,重整这个世界的秩序。 说起来福地樱痴也很碍事,等计划完成就杀掉他好了,虽然五条悟拒绝了和他联手,但也不是没有其他办法。 费奥多尔漫不经心地观赏着面前这出滑稽剧的落幕。 马上,月下未来就会变成受他操纵的吸血鬼,费奥多尔想要更彻底解析那个系统——世界毁灭的原因,拯救世界的方法,如果这个系统真的有那么神奇,应该有更高效的方式消灭异能力者吧。 真是的,给我点惊喜啊。 “嗬、嗬……” 费奥多尔歪了歪脑袋。 转化完成了吗? 月下未来微微仰着头,润泽的眼睛表面折射着太阳的光辉,费奥多尔刚刚就发现了,他的右眼不知何时变成了红色,然后就在他看过去的刹那,另一只深蓝的眸子同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作了血红。 他的疑惑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费奥多尔发现,惊喜出现了。 他站起来,开始缓缓后退。 他的直觉是正确的,在另一个肉眼不可见的战场上,吸血鬼的血液在冲进月下.体内的一瞬间就开始了异变,不管名称是什么,这本质都只是一种异能力,是力量的结晶—— 在它试图侵占这具躯体的一瞬间,鬼王之血被激发、或者说是激怒了。 在月下未来出现之前,可从来没人会考虑这件事:吸血鬼的血,和无惨的血,究竟是哪一方比较强? 毕竟一个是文学作品中的幻想种族,一个是漫画中的最终反派,谁会想让这两个完全不同的种族形态比拼一下力量大小呢? 而如今,这具躯体就变成了它们交战的战场。 鬼王之血像是沸开的水一般翻滚、升腾、自我增殖。 它的本质和异能力、和这个世界上的任何力量体系都不同,它是一种生命力的结晶,是具现化的猛毒,它在月下未来身上又融合了千手的血脉,于是它几乎变成一种活着的岩浆,除月下未来之外的任何人都不能承受它的侵蚀。 ——吸血鬼也不能。 鲜血从那些中空的獠牙中反灌回去,鬼王之血以更快的速度冲进了布拉姆的体内。 “嗬、咕……” 吸血鬼的喉咙中冒出艰涩的挣扎声,他痛苦的想要摆脱这个扎嘴的猎物,但按在他后心上的那只手却牢牢地制止了他的动作。 予兮读家 是月下未来。 他的“猎物”不允许他离开。 布拉姆惊恐地转动视线,却发现面前这个人竟然在笑。 他深蓝的眸子不知何时变成了一种过分鲜艳的血红,嘴角挑高,居高临下的眼神暴虐而轻蔑,他对布拉姆挣扎的动作视而不见,青年近乎是享受地在看着敌人死亡。 『月下未来将被转化成吸血鬼。』 『月下未来将██化成██鬼。』 『月下未来████████。』 “——这是什么?!” “什么怪物?!” “开枪——!” 金属穿透人体,鲜血泼洒地面。 漆黑的管鞭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尖端的刀刃更是锋锐无匹,九条人间凶器在人群中一进一出,地上就摞了一层温热的尸体。 青年此时完全换了个人一般,他看着人类的眼神跟看着脚下的虫子也没什么区别,人们这才发现他刚刚确实没想杀人,什么铠甲在他面前都像是纸片般单薄。 红发的空间系异能者颤抖着站在他面前,异能力发动,月下未来被关入异能空间。 下一秒,月下出现在原地,同时出现的还有像是海潮一般的巨大的鲜血造物。那像是一块被压缩封印在盒子里的果冻,女孩在尖叫的瞬间就被淹没在血海中。 那血丝毫没有污染月下未来的衣服,却像是活物一样在出现的瞬间向四周扩散,它让这里仿佛变成了一片红色的沼泽,只要被缠住,血液就会在任何一个伤口或孔洞中侵入人体。 这血是武器,是猛毒。 只要被侵入到身体内部,没几秒钟人就会以一种极端痛苦的姿态炸成一团血雾。 惊恐的叫声响彻四方,子弹无用,异能无用,恐惧完全击垮了守卫军的心灵。 他们向外逃走,但没走几步就会被鲜血追上。 被缠住,被吞吃,然后变作这血海的一部分。 他们从来没想过会面对这种超规格的敌人啊! 月下未来站在原地,无趣地拍打兜帽上的残渣,那看上去好像是陶土的残片,他的雨衣在异能者的空间中被撕裂了,他好像对此很不满意,厌恶地看了眼太阳。 地面的士兵逐渐被清空,空中的刺杀却接踵而至。条野采菊在半空中凝聚人形,阳光在刀刃上反射出强烈的闪光,月下未来偏头闪过第一次击杀,鬓角被削断的碎发在空中飞散。 阳光撞在他眼睛上,月下停顿了一瞬。 好机会! “离开他!” 不知是谁的喊声,但他的判断是正确的。 大仓烨子不知何时到了月下未来的身后,她与条野采菊同时发动了第二轮攻击,但在他们的攻击触及月下之前,脚下血河中突然增殖出坚固的血肉之墙。 肉红色的肉块卡住了攻击者的武器。 “可恶——” “嗤——” 大仓烨子试图强攻,条野采菊试图抽身,毒素沿着与皮肤接触的部分向上攀升,这让两人有片刻凝滞,在肉眼难见的速度中,四条管鞭同时从两位军警的脖颈中穿透。 银白的金属被血色污染。 “你、到底是什么怪物……” 大仓烨子不甘地睁大眼睛,她试图在临死前发动攻击,一股大力从身后传来,鲜血凝成的肢体将她从身后拉入海底。 条野采菊及时粒子化躲过一劫,然后他就“看”到月下未来向这边微微一笑。 阴影覆盖了他的身体。 仿佛凭空升起的巨浪,不知道抽干了多少人的巨大血浪遮天蔽日,条野采菊在粒子化的状态中被卷了进去。 然后成为它们的一部分。 月下未来餍足地舔了舔唇,血红的双眼微眯,他看起来心满意足。 “怪物。” 月下未来转身,站在他身后的是最强军警——末广铁肠。 地面的血液没过脚踝,男人却不可思议地飞驰在水面上,在月下未来转身的瞬间,他已经来到了面前。 他看上去非常愤怒,好像对于同僚的死有十万分的心痛。 月下未来意识到刚刚那句预警是他喊的。 他不高兴的蹙眉,却没太当回事,月下本能性的用术式固化了血液的表面,凭借鲜血本身就能让这一片成为他的“领域”,末广铁肠没有无下限,只要他落地,月下就能找出他的破绽。 管鞭落空。 月下未来后撤躲开末广铁肠的刀。 在铁片吱呀作响的噪音中,月下未来只觉得后颈一凉。 刀拐弯了?! 字面意思上的拐弯了,铁质的刀刃在他身后划出一个圆润的角度,正好将他的脖子圈入其中。 月下未来下意识停住脚步,刀刃停在侧颈边缘,月下及时用右手抓住了刀尖。 他刚想露出笑容,突然感觉不对。 不对。 不对! 有什么凉凉的东西被贴在他胸前。 所有的一切就突然都不对劲了。 他再无法操控任何术式或血液,体内的力量被突兀的平息,不仅如此,就像是电器突然被拔掉了插销一样,他突然就感受不到任何力量了。 ——他变成了凡人。 没有咒力防护,手中的刀刃深深地割破了掌心,月下未来低头,被按在他胸前的是一个蓝色的水晶立方体,里面有一小块白色的填充物,看起来像是一截骨头。 上面被绑着根细线,线的一头连在末广铁肠的手腕上。 “这是、什么?” “是太宰治的骨头。”一个温柔的男声从身后回答了他的话。 费奥多尔。 月下未来感觉自己好像从那种飘飘然的状态中抽离了一些,脚下那原本活物一样的血海像是最普通的液体一样飞速渗入了泥土,月下咬牙向右抽身,刀刃深深地嵌入骨头。 身体好沉。 乍然失去的力量让他不适应这种变化,这让他的动作产生了微小的延迟,如果遇到的是普通的敌人还好,但他面前的是最强军警末广铁肠! 黑发军警干脆舍弃了被卡住的剑刃,反手从腰间抽出了第二把刀。 “——!” 月下未来的左胸被刨开一条巨大的创口,那伤口横过心脏,几乎让他整个人被竖着刨开。 鲜血像喷泉一样溅起,末广铁肠被淋个正着。 月下未来向下倒去。 军警不在意地眨眼,鲜红的血顺着漆黑的睫毛落下,他与月下未来睁大的眼睛对视:“抱歉,我要为他们报、仇……” 月下未来诡异地翘了翘嘴角。 末广铁肠倒下了。 喷溅的鬼血从他的眼睛和耳朵中钻进去。 在月下未来躲避的时候,那个立方体确实有一瞬间离开了他的身体,月下未来趁机将自己的心脏挪到了右边胸腔,由此躲过一劫。然后趁倒下的时候立方体摔落,由此操控血液杀了末广铁肠。 “呼——” “真是漂亮的反击,月下君。” 费奥多尔! “呃啊、” 月下未来试图起身,然后被一脚踩中了伤口。 好——疼—— 接连不断的受伤让他的身体状态已经到了一个非常极限的状态,连对无惨的身体来说都有些过分的失血量、也让他的自愈速度变的有史以来的缓慢,那道巨大的创口让他变的虚弱,非常虚弱,现在几乎可以说只是在勉强维持在一个还没死的状态中而已。 好疼。 指尖深深地扣着地面,月下试图凝聚咒力,但出现在面前的刀刃却让他凝固了动作。 刀尖停在他右胸心脏处。 费奥多尔怎么会知道—— 月下未来已经没有力气再调整一次心脏的位置了。 费奥多尔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带着一抹异常兴奋的笑容。 “超乎意料——超乎意料啊月下君。”他的声音像是在唱歌一样轻快,“你和五条君真的好棒,你们竟然一起、超脱了命运——” 月下未来抬头看他。 费奥多尔用一种混杂了喜爱与悲悯的神色注视他。 “放过我。” 费奥多尔疑惑的歪歪头。 “放过我,我愿意加入你们。”月下未来说。 “嘛,这个……当然、” 月下未来眼神一凝,勉强把心脏往上挪动一寸的同时、不顾身前的铁器起身刺向费奥多尔——! 他的左手延伸变形,比刀刃要更加锋利。 费奥多尔左手的剑刃不出所料地卡在了月下肋骨中间,但他竟然同时向下倾身,右手探向月下未来的额头—— 月下未来有些疑惑,但已经来不及躲避了! “轰——!” 在两人有任何一方触碰到对方之前—— 一道仿若撕裂空间的红色闪光在身前掠过,在视网膜中只留下一道红色的轨迹,像是有一辆列车被砸过来,瞬间将纤弱的魔人撞了出去。 月下未来不明所以的眨眼。 魔人摔落在不远处的水泥板中。 两人之间突兀地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背影。 最强咒术师背对着月下未来,一脚踩在魔人胸前。 那双无限延展的苍天之瞳里燃烧着愤怒的火焰,亮的越亮,暗的越暗,仿佛恒星在他的眼睛中燃尽的最后一抹星光。 形势颠倒。 空气中的杀气恍若实质。 五条悟居高临下的盯着他,低沉的声音从胸腔深处传来:“——你对别人的男朋友做什么呢?” “咳咳、咳咳咳……”魔人抬头看着五条悟,知道今天恐怕是不妙。 非常不妙。 五条悟对他这种只有接触才能起效的异能力者来说简直是天敌。 如果碰不到的话,就什么用都没有了。 “咳咳、”他吐了口血在唇边。 肋骨好像碎了。 碎了几根不知道,五条悟撞过来的攻击应该是用了全力。 无法挣脱。 五条悟踩在他胸前的脚并不是单单只是一个羞辱的动作,确切来说他根本没碰到费奥多尔,两人之间隔着一层无下限,费奥多尔能感觉到身前的一整片空气对他的“排斥”。 太宰治的指骨在五米之外。 无下限太过分了,好像被一整块石板压在下面。 无法抬起手。 他没想到五条悟会来的这么快。 费奥多尔想,可能今天真的会死。 额头有血流下来,费奥多尔感觉自己可能有点脑震荡,他恍惚中看着五条悟对他比出术式起手式。 他认识那个,砸下来可能会把人体整个蒸发吧。 还真是谨慎。 “你还有什么遗言吗?”五条悟的声音冰冷无情。 咒力在他手中凝聚,虽然这样询问,但他看上去并没有打算听魔人说话的样子。 这是费奥多尔第一次和所谓的最强面对面。 五条悟看上去距离那个传说中的神子差距很大。 ——那个传说中的最强咒术师,原来是这样吗? 五条悟应该还在恐惧的异能影响中,这让他看上去一点也没有“最强”应有的游刃有余,他在焦虑,在流汗,像是风声鹤唳的动物一样在紧张不安。 恐惧放大了他的负面情绪,也让他的谨慎和保护欲直线上升。 他也跟费奥多尔想象的“神子”不太一样。 他以为五条悟应该是更冰冷、更疏离、远离世人、高高在上的样子才对。 理论上来说他也应该成为那样的人。 总不会像现在这样——五条悟看上去竟然还是个“人”,只是力量更强大一点的“人”。 不可思议。 ……就是这样的人,打破了命运。 多么不可思议。 “如果我说,我已经在书上写好:如果我死了,被埋在全世界37个国家首都的核弹就会爆炸……”费奥多尔又咳了两声,他觉得他的肺应该也出了点问题,“五条君,你怎么办?” 五条悟定定地看了他一瞬。 “哦,这样。” “什么?”费奥多尔愣了下。 五条悟没再看他,他好像是觉得这样就可以了,最强咒术师无动于衷地连接了术式的最后一步,白皙的指尖绽放出无比璀璨的力量之花。 “茈。” 费奥多尔明白了什么,男人的表情逐渐舒展。 在剧烈的光芒中,魔人放声大笑。 完了,一切都完了。 但这样也很好,也很有趣! 超乎想象! / 五条悟让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之一从这个世界上彻底蒸发了。 哪怕马上就要有37个城市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随便吧。 他想。 把借口都推给异能病毒也太狡诈了点,但他现在确实是这么想的。 随便吧…… 他拿着那本红皮书,迈步走上呈碗状深陷的大坑。 “未来、” 一抹寒光反射着他错愕的面容。 五条悟条件反射地向后退避。 是管鞭。 九条管鞭如临大敌一般将刀刃对准他,月下未来伤的很重,此时勉强半跪在地上,一双血红的眸子里只有陌生和警惕。 第139章 【别过去!】 五条悟向月下未来迈步。 【说了别过去你听不见吗!】系统冲五条悟大声说,【未来现在侵蚀度太高了,比起人更接近野兽,生存和掠夺是鬼血的本能,不会因为记忆而有所改变,他不会对你手下留情的!】 说得就像五条悟需要月下未来手下留情一样。 实际上是五条悟需要手下留情才对。 虽然两人没有真的交战过,但现在的月下未来看起来脆弱极了,胸前巨大的刀伤只是勉强合拢,一条卷曲又丑陋的疤痕蜿蜒着将他分为两半,到处都是血,破破烂烂的衣服挂在消瘦的肩膀上,他一边警惕地盯着五条悟,一边踉跄地向后退去。 就是这样的人来负责拯救世界吗? 看着就不可信吧。 五条悟抿着嘴唇向前迈步,管鞭像漆黑的蛇一般急速向前,他偏头躲过第一条黑影,浮动的白发中湛蓝的眸色一闪而过。 五条悟对术式的控制又变强了,这次连破空声都没有,男人毫无预兆地身形一闪,管鞭落空,下一瞬他出现在月下未来面前。 他向前再次迈步,两人就几乎贴在了一起,月下未来骇然后退,被五条悟轻巧地绊倒。 男人跪在月下身上,一手强硬地把他推在地上,月下未来挣扎着想进行攻击,左手被用力地压住,纠缠中鲜红的血被蹭在五条悟干净的衣服上,他看起来毫不在意。 一条长长的血渍被抹在他白皙的侧脸上,系统简直要尖叫了,他没用无下限——五条悟竟然没开无下限! 这一地破碎的尸体还不够让他长点心吗?! 而五条悟看上去完全忘记了这些。 他按着月下未来的肩膀,巧妙地让他无法起身,一手牢牢地裹住他肩膀的骨头,另一只手固定住恋人的下颌。 那双血色的眸子暴虐而恐怖,对五条悟的压制有一万个不配合,看着他的目光中有愤怒有恶毒,甚至有一些过于明显的恐惧,就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温情。 系统看不清五条悟的表情。 最强咒术师向下倾身。 管鞭带着风声从身后刺向他的心脏。 冰冷又强硬的手卡在月下未来的颈骨上,五条悟不管不顾地用力咬上他的唇瓣。 管鞭砸在他的背上。 系统的尖叫声卡在喉咙里。 管鞭末端的金属无比锋锐,落在五条悟的背后上,却像是拿石子撞枕头,小狗的尾巴可能都要比这个更凶一点,除了一些聊胜于无的撞击声外,竟然丝毫没有凶器应有的杀伤力。 五条悟像是对此早有预料般对此视而不见。他专注地啃咬另一个人的嘴巴,月下未来尖锐的指甲打在他身上,同样没有丝毫杀伤力。 青年脸上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对了。 系统想起来了。 月下未来这家伙,很早之前就跟自己定下了束缚——这份力量,将对五条悟无效。 他从那么早之前就想过今天了吗? / 像是从一场漫长的梦中苏醒。 月下未来睁开眼睛,看到了五条悟的脸。 他在距离自己很近的地方。 鼻尖碰着鼻尖,呼吸合着呼吸,那双苍蓝的眸子睁地大大的,眉毛皱着,透明的水滴濡湿了霜白的睫毛,两人四目相对,五条悟眨眨眼,那泪水就落在了月下未来的眼睑上。 唇上还残留着另一个人的温度。 这大概是个颇为惨烈的吻,舌头和嘴唇都被磕破了,不知道是谁的血残留在舌尖上,他慢吞吞地舔了舔唇,阳光照得皮肤刺痛。 “未来、” 月下未来向恋人的脸颊伸出手,五条悟像是一下子咬住了舌头。 他睁大眼睛看着月下未来的动作,认真的神色像是只专注的猫。月下冰冷的指尖碰触他同样冰冷的皮肤,碰过他微微发红的眼角,柔软的发丝蹭过指缝,他搂住五条悟的后颈。 五条悟可能是被他的手冰到了,肩膀不自然的动了下,但依旧没有躲。 月下未来笑笑,轻轻将恋人的脑袋向下压。 两人交换了一个真正的亲吻。 冬日的阳光柔软的披在恋人身上,血和泪水混在一起。不安和惶恐,担忧和恐惧,最强咒术师看上去一点都不像那个曾经的神子了,月下未来将[人间失格]的异能结晶塞进五条悟的手里。 异能病毒解除了。 但那种惶惑的茫然依旧残留在最强咒术师的心里。 他丢开那块珍贵的异能道具,好像更愿意用掌心贴近另一个人的皮肤,亲吻,拥抱,十指相扣,他近乎急切地向恋人索求更多的安抚。 月下未来纵容着恋人的索取,几乎给了他能给的全部。 “失去意识的时候,我听见你叫我的名字了……” “悟……” “谢谢你来救我……” 五条悟把脸埋在他的颈侧,月下未来抚摸他耳侧的头发,五条悟自始至终都没有抱怨什么……虎杖悠仁的事、夏油杰的事、那些孤独、背叛、伤害和失望,他什么都没有说,月下未来也没有问,就像发生在他身上的那些战斗,就像这散落的血和碎片。 没有人是永远无坚不摧的石像,他们自然而然地包容了对方的低落。两人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中拥抱,在鲜血中克制的接吻,在这一点点的安慰中汲取再次振作的勇气。 时间不太充裕,但即便如此也足够了。 “辛苦了……” / 【获得关键性任务道具,是否提交?】 【提交成功,二阶段主线任务发生变更:回收『书』(6998/7000)】 “七千?” 系统:【『书』并不是常态的书籍,书籍仅仅是一种具现的形态。】 五条悟拿出从夏油杰那里得到的书页。 【提交成功,回收『书』(6999/7000)】 【系统功能解锁:奖励明现。】 月下未来巡视过五花八门的奖励物品,系统的收集任务收集到一定程度之后就再也榨不出奖励金币了,他的卡牌储存也收到了相当大的限制,但好在他现在也不太需要那些了。 费奥多尔临死前说的话是假的。 他们不需要想办法去拯救城市了。 但书还差一页。 剩下的最后一页必然是在—— “福地樱痴。” 国木田独步抬头看向那个男人。 侦探社失败了。 他们在18条路线中推断出了真实的大指令到来的位置,试图传递出虚假的信息阻止大指令的投递。 然后失败了。 机场被人类军层层包围,还有咒骸在边角为军队把关,虽然侦探社也说服了一些警官站在他们这方,甚至在咒骸中间也受到了一只小熊的帮助,但他们终究还是人数太少了。 现代社会的战争有许许多多的决定性因素,人数、武器、信息、装备、头脑、甚至是异能力和决心。 侦探社自信于他们的“脑”绝不输与他人,但其他方面却相差太多。 一旦陷入争斗的漩涡,尚未做好屠戮他人决意的侦探社、与占据绝对优势、同样决心杀死所有人也要达到目的的福地樱痴……从根本上就不是一个层级的。 侦探社输了。 福地樱痴拿到了大指令。 “军队在60秒内就会抵达,是吗……” “是啊。”福地樱痴点头说,“60秒钟之后,国家和战争将会消失,我的理想就此开始实现……” “你在说什么胡话,真以为几个国家消失就能停止战争了?” “我当然没有这么天真。”福地樱痴从容微笑,“所以当然是所有国家的消灭。” 国木田张了张嘴,他想说这怎么可能做得到,是什么样的疯子才会有这种想法。 但…… 这个男人确实足够疯狂。 那到底该怎么办? 怎么才能阻止这种疯子。 国木田试图在剧痛中起身,喉咙里涌上了新鲜的血液。 怎么办? 肩膀上突然被人拍了一下,有两道黑影从他身边一闪而过。 是织田和芥川。 不,不是芥川! 是穿着由黑色异能布组成的铠甲的中岛敦! 中岛敦和芥川不是一直相看两厌吗?他们竟然联手了…… 僵直的身躯突然被人用力扶起,国木田转头,是芥川。 “虽然很不甘心,但确实被那个黑衣男说对了。”芥川用一种堪称严苛的目光注视着面前的战斗,“为了保护什么,那只虎的力量是必须的。两个人的力量确实比一个人要大——” “芥川……” “别说话,你的伤要立即治疗。” 福地樱痴面对织田和借用了芥川力量的中岛敦,却没有想象中那么游刃有余。 他的异能力是:将持有的武器性能增强百倍。 也就是说,在他手中,不论是刀剑也好、水管也好,甚至是敌人的拳头,都可以被他作为武器而以百倍的力量攻向敌人。 大指令也是同样。 他的军队马上就来,在他手中操控的军队,百人将像一人那样同心同体,千万人将共用同一个大脑。只要他进入军队的保护圈中,就再也不可能被打败。 远处已经能看见增援的影子。 胜券在握。 但—— 跟中岛敦那种小鬼不一样,织田作之助这个男人真是太烦了。 福地樱痴后撤、再后撤,就算再怎么将石头和水管增强百倍,打不中的话就无可奈何,织田作的异能力[天衣无缝]偏偏是预知,虽然只是5秒钟左右的时间,但一旦可以预知接下来的攻击,那福地樱痴无论如何都无法击中他。 两人联手,甚至一度将福地樱痴逼迫至受伤。 但福地看上去却没有丝毫挫败。 “真是不错,真是不错啊!福泽那家伙从哪里找来的这么有前途的部下,就是太烦人了一点!”男人大笑,“原本我不想杀人的,但为了真正的挫败你们——” “小子!让你们见识一下我真正的武器!” 话音未落,男人从虚空中拔出了一把剑。 那是一把美的让人毛骨悚然的剑,通体湛蓝,不详与庄严在这种美丽上并存,与其说是金属制品,不如说是规则的现身。* ——时空剑·雨御前。 剑身来历已不可考,只知道是一把异能道具,在福地樱痴之前,它原本只是专门用来祭祀的仪仗剑,作用是—— 织田在异能的幻象中看到,剑身在中间突然消失了,又在十三米后的虚空中突然出现。 ——作用为省略空间,可以把刀刃传送到与此处有所距离的他处,原本作用的极限也就是十二三厘米,而在福地樱痴手里,这个特性也被百倍放大了。* 织田拉住中岛敦的领子向一侧推去,同时动作敏捷地向前起跳。 福地樱痴真是个棘手的敌人。 必须在军队到来之前抢先制服他才行! 织田这样思考的同时向前迈步,异能力再次发挥作用。 他看到自己被胸前的剑尖刺穿。 他改变方向,同时向右侧打出子弹抵消攻击,异能画面出现又消失,他距离福地樱痴仅有半米! 中岛敦不知何时绕到了福地樱痴身后,与织田几乎是同一时间起跳。 “织田先生——!” 芥川将国木田送到后方的医生手里,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的画面——刀尖从织田作之助的后背延伸出来。 他被刺穿了! “发生了什么?!” 下一刻,中岛敦举起的右手被砍断,鲜血飞溅,刀光差点就一起砍断了他的喉咙。 福地樱痴转头,雨御前的刀尖再一次消失。趁机突袭的芥川龙之介面前突然有刀刃放大,他迫不得已回身防护,但单薄的衬衣作为异能载体不足以防御如此可怕的攻击,整个人被击飞,胸前割裂出一道恐怖的伤口。 全军覆没。 福地樱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你们、还有什么遗言吗?” 面对少年不可置信的目光,福地樱痴好心地解答了他们的疑惑:“你们应该听说过我的事迹才是,打败强敌,拯救世界,多次在战场上得以存活并胜利。” “那、你们觉得我凭什么,才能从这些恶鬼修罗中一路赢到现在呢?” 敌人丧失了反抗能力,护卫的军队近在咫尺,大指令和书都在手中,理想即将被实现。事情已经到如此地步,可以说己方已经大获全胜,福地樱痴也不介意稍微施舍一点事情的真相,反正他们都是要死的,死人不存在泄密的可能性。 “雨御前的能力本质是[穿梭时空],在我手上,它的刀刃可以跨越十多米的空间。” 他微微一笑。 “不仅如此,也能穿过十几秒的时间。”* 难以置信他在说些什么。 十几秒的时间? 就算现在杀了他,只要他能在死亡前的最后一刻发动雨御前斩断十几秒前的攻击,那他就永远都不会失败。 这怎么打? 这要怎么打?! 中岛敦几乎要绝望了,他拼命从地上站起来,刀光一闪,比激光更锐利的利刃瞬间又斩断了他的左脚。 少年再次跌倒,整齐划一的脚步声震颤着地面,护卫到了,男人被全副武装的军队所包围。 蚁王回到了他的蚁群中。 在冰冷的金属碰撞声中,无数枪口对准了跌倒在地的失败者。 福地樱痴转身,再也没看他们一眼。 “开枪。” “无量空处。” 两个声音重叠在了一起。 在比手指扣下扳机更短的时间内,无尽星空笼罩了天空。 五条悟突兀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是他今天第三次展开领域。 难以置信这个人到底有多少咒力,普通咒术师、哪怕能展开领域的已经是最强的那一波人了,一天展开一次领域就会被耗干全部咒力,而他几乎是连续释放了三次,看上去仍旧留有余力。 这已经不是强大与否的问题了,五条悟与其他所有咒术师、甚至是其他所有能力者,从本质上就做出了区分。 “抱歉,太粗暴了,但他们如果要开枪就不好、了……” 五条悟往前踉跄一步,他低头看,胸口心脏处不知何时突然多出来一把刀,这把刀从身后而来,干脆利落地刺穿了他的心脏。 男人嘴角涌出一丝鲜血,他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一秒,两秒。 福地樱痴睁大的眼睛,一切却没有如他所预想的那样发展。 领域没有解除? 他心中一沉。 领域的扩张先于五条悟的出现。 这把刀是他在这个领域出现的瞬间所斩出的、刺向的就是十秒后的现在,打开领域的咒术师无法在领域内使用术式防护,也就是说无下限无用,只要五条悟受伤或死亡、领域解除,他的危机也就解除了。 但—— “哈、哈哈哈哈——吓到了吧。”五条悟徒手捏着刀尖,硬生生地将雨御前从胸前拔了出来,男人下巴上还沾着血,抬起的眼睛却亮的吓人。 “领域为什么没有解除呢?你是这么想的吧。” “好奇我为什么活着?” “啊,魔人没告诉你?我会反转术式哦,就算把大脑挖出来也不会死。” “你说这把刀可以斩断时间?多久?十秒?二十秒?” 他近乎恶意地说:“我的领域可以开一整天——” 福地樱痴看着他,眼睛里尽是惊愕,却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在五条悟的领域里他也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那一刀是最后的反击。 他已经没有其他反败为胜的手段了。 就如五条悟所说,十几秒后如果他没有解开领域,福地樱痴就完了。 无数信息蜂拥而至,大脑前所未有的清明。 这就是无量空处。 什么都知道,所以什么都做不了。 周围的士兵一起被囊括进了领域中,他无法操纵他们破局,他要操纵更远处的士兵赶来。 但五条悟不会给他机会的。 ——天敌。 福地樱痴只能想到这个词。 无论面对什么样的战场,无论面对什么样的敌人,只要有雨御前在,他就能立于不败之地。毕竟再强的防护和武器都不能击败来自时间的攻击,再出其不意的招式也无法防御来自未来的剑刃。 「站在未来,斩断过去。」 他多少次对他的敌人这样说。 只要有雨御前,他就是不败的。 本应如此—— 本应如此啊—— 多少年了,福地樱痴再一次的从心底、从本能中感到了战栗。 这个男人…… 这个男人—— 五条悟到底是怎样的怪物啊—— 黑暗的星空仿佛亘古长存,在无尽深的远处,有一只巨大的眼睛沉默的凝视一切。 福地樱痴安静地站着。 五条悟向他微笑: “还有遗言吗?” 第140章 福地樱痴死了。 这是理所当然的结果。 天人五衰解散,人类军溃败,大指令被五条悟彻底摧毁,消息在短短两个小时内传遍世界,各国哑然无声。这场持续仅仅一周、一人对整个世界的战争,竟然是无论怎么看都不可能的那一方赢得了胜利。 月下未来拿到了最后一页书。 他本来想将它用在给五条悟洗清名誉上,但在落笔之前,侦探社已经做出了行动。 乱步一边说着“你们等我的好消息吧”一边气哼哼地挂掉了电话。在询问过五条悟的意见后,月下未来暂时放下了笔。 他们在机场附近的一家咖啡厅里落脚。 这里的老板被侦探社所说服,相信五条悟不是坏人,暂时收留了他们。 “这是五天前那场杀人事件的直播录像……你们谁能告诉我,为什么明明前一刻五条悟才闯进庭院,下一刻就成了犯人……” 电视机中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江户川乱步带着证据闯进了东京电视塔,在一场全国性的直播节目中将证据展现给了所有人看。 月下未来在中间也推了一把,系统借由当初给五条悟直播的线路、干脆将这场直播推向了全世界。 楼梯上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是咖啡厅老板的女儿,扎着马尾辫的姑娘端着点心放在桌子上,看到月下未来的手势会意的点头。 五条悟睡着了。 小姑娘离开一趟,又拿来了毯子,电视的声音低低的播放着,月下未来放轻动作给他盖上,沙发大概不太舒服,五条悟颀长的小腿有一半支在外面,咖啡厅的隔音不太好,隐约还能听见一楼的嘈杂——侦探社的伤员在一楼休息。 但即便如此他也没有醒,霜白的睫毛颤了颤,五条悟在月下腿上挪了个更妥帖的姿势,又睡得沉了。 真的很累了吧。 月下未来轻轻摸摸他的头发。 辛苦了,悟。 他关掉电视的声音,主持人的嘴唇在屏幕中无声的一张一合。 乱步做出了一场精彩的演说,看来是不需要书了,系统球静静地停留在牛奶杯旁边,像是一个独特的装饰。 【是否确认提交最后一页书?】 月下未来:“确认。” 【提交成功,二阶段主线任务发生变更:回收『书』(7000/7000)】 【恭喜您完成二阶段主线任务。】 【获得奖励:卡牌·概念升华。】 【系统记忆全解锁。】 【宿主记忆可补充。】 【开启世界结束倒计时:116360.325小时。】 【三阶段主线任务解锁:重启时间。】 【恭喜您获得三阶段主线任务线索:毁灭即新生。】 月下未来愣了下,一些记忆的片段像是闪回一般补全在他的脑子里,那些是曾经被当做幻觉出现的、过去所湮灭的时间线片段,月下未来还来不及惊讶,就被主线任务吸引了注意力。 【已获得能量累积:0%】 【任务奖励:一个愿望。】 【任务提示:请将7000张空白书页放置在指定地点(展开地图)。】 月下未来的目光落在任务提示上,心中一直断断续续回荡的不详越来越重,终于撞出了通天彻地的钟声: “这是什么意思?” 系统安静的悬浮在桌子前:【您要看一下系统记录吗?】 “系统?” 【我是书,是系统的制作者,也负责系统的底层逻辑,您可以暂时把我当做系统2号。】 月下未来张了张嘴:“系统呢?” 【它暂时沉睡了,等时间重启成功,会再次醒来接管运行。感谢您的关心,您要观看记录吗?】 月下未来不知道该说什么,之前说书产生了意识只是一个推测,没想到是真的。他默认了书的建议,闭上眼睛,再睁眼,又是那个巨大的图书馆,这次不再有书籍缺失,它们挤挤挨挨地塞满了书架。 『书』:【您之前的猜测是正确的,这个世界毁灭的根源是出于它的不稳定。而不稳定的根本原因是能量不足。 倒计时的原理就是这个世界剩余的能量还能支撑运行的时间。 可能性世界是很单薄,书的使用会耗费大量的、近乎无法补充的能量单位,尤其是第一次使用,基本就可以宣告这个世界的无法挽救,就像从水缸底部开了个洞,无论怎么补充也只是杯水车薪,而能量的缺乏又会导致世界动荡。 所以想要真正拯救世界,只是回溯到2019年是不够的,我需要您回到29年前,也就是1990年、第一次书被使用、咒灵操使诞生之前。】 “……所以?” 『书』说:【所以,您有没有想过,重启时间需要的条件是什么呢?】 月下未来抿住嘴唇。 『书』:【是的,能量,还是能量,我需要大量的到难以想象的能量。 电力是能量,热力是能量,但就算是三千万台核电站一起运作,也赶不上世界湮灭的一瞬间所产生的能量。 您应该能理解,连续四次回溯失败了,如果任凭人类被吃光,只凭这个空壳一样的可能性世界、毁灭那一瞬间爆发的能量再多,我最多也只能将时间回溯到太宰先生死后的2019年。但这不够、远远不够。】 “……所以要先保护人类……” “是的。” 月下未来退出那片虚拟的图书馆,世界回到现实,杂乱的声音包围了感官。 五条悟还在睡,毛茸茸的头发枕在他的膝盖上,呼吸缓慢而温柔。月下未来的右手隔着毯子还放在他的肩膀上,热量隔着布料向上传递,月下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下。 空气暂时安静下来,月下未来好像愣了一会儿,才轻声喃喃: “所以你让我复活,就是为了让我替你杀人……” 【不、】 “毁灭世界不就是杀人。” 【那答案就是“是的”。】 “人类是很优质的能量吗?”月下未来看着它,声音放的很轻,他的眼神是一种系统无法读懂的感情,如深海般仿佛吸入了所有光线,“空壳世界的毁灭不够,加上人类就够了吗?” 他深吸口气。 “你让我保证至少60亿的人类存活、并且能一直存活——就是让我杀了他们给你充电?” 【这和充电不太一样、】 “闭嘴。” 系统球迷惑不解的转了个圈,它好像对月下未来的激动感觉费解:【不管时间回溯的方式是怎样,只要回溯完成,现在这一切还是会消失的,不管是自然死亡还是您来动手,都是通往的同一个结局……我知道让宿主来想办法毁灭世界是有点难、但如果是您——应该很简单才对?您可以拜托五条悟、】 “我说闭嘴!” 月下未来把盖在五条悟耳朵上的手拿开。 楼下传来中岛敦和芥川龙之介打架的吵闹声,国木田冲进去将两个人分开,织田作之助跟老板询问咖喱能不能再辣一点,老板的女儿偷偷将花放在织田的盘子旁。 不远处有站在侦探社这边的警员在向这边探头探脑,电视里的乱步在拍着桌子和记者吵架,系统提示有新消息尚未阅读,是黑子哲也,可能还有黄濑凉太,甚至有当初在科技公司任职的朋友听说了他的事给他发来关心…… 活着是一件很艰辛的事。 所有人都在如此努力…… 月下未来突然说:“我明白悟为什么会失败了……” 『书』没说话。 “他不信任你,是吗?”月下未来轻声说,“在五条悟成为宿主的时候,他不信任你,拒绝了最终任务,他打算以自己的方式拯救世界,所以系统才会讨厌他。” 系统球微微散发着光芒。 月下未来:“支线任务2,提交名字——月下未来。” 【提交成功,解锁名字“月下未来”。支线任务2变更为:消除不稳定因素月下未来、五条悟。】 【获得解锁奖励1/4,道具三选一:“概念提取·狭”、“呼符”、“贪婪之岛的3/100”。】 【是否领取奖励?】 “概念提取·狭。” 【领取成功,卡牌已经存入仓库。】 概念提取的牌面上是一双手,像是从空气中抽离出什么一般捧着一团光。 卡牌介绍:将单一概念提取使用的一次性卡牌。 月下未来看着它,感觉明白了什么,又感觉自己什么都没想。 思维仿佛被抽离。 他只是明白了…… 不稳定因素的真正含义是:影响世界稳定之人。 夭可能会毁灭人类,羂索第一个使用了书,五条悟是破格的世界最强,而月下未来…… 每一任宿主都会是不稳定因素 。 系统还真是残酷,在它倒霉的宿主迈过层层困难——拯救世界、消灭反派、历尽艰辛排除掉所有不稳定因素,以为终于能迎来一个Happy Ending的时候、才告知他——你需要去将你至今为止所保护的一切都毁掉。 它如果一开始就说出真相的话—— ……他不可能坚持到现在。 没人能抱着一颗毁灭的心去拯救他人。 ——毁灭即新生。 ——宿主既是拯救世界之人,也是拯救世界的最后一个阻碍。 / 月下未来离开咖啡馆,潜入了附近的警局。 福地樱痴的尸体暂时停在这里。 他拉开白布,男人僵直的身体呈现出一种怪异的青灰色,曾经大笑着图谋世界的异能力者、在死亡的时候也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死。 不会再睁开眼睛,不会再笑,过往的一切都会被时间抹去,最后在活人的记忆中渐渐淡去。 ——悟将被他杀死。 “为什么就没有那样便利的按钮呢?”月下未来说,“按下去之后,一切就会被重置。” 【系统没有权限替人类做出决定。】 “我没有在跟你说话。” 【抱歉。】 月下未来将[概念提取]放在福地樱痴的尸体上方。 卡牌渐渐消失,有断断续续的白色光点在尸体中向外析出,月下未来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看着福地樱痴的异能力被具现成一张金色的卡牌。 【镜狮子】:能将手中的武器性能增强百倍。 解剖室里很冷,呼吸间有白色的雾气在口鼻间闪现,月下未来接过落下的卡牌,系统在一旁默不作声的观察他,他看起来很冷静,冷静到近乎冷漠。 “说是宿主,其实更像是一种祭品吧。”月下未来说,“现在还活着的所有人都是祭品,向未知的神明献上代价,祈求新生……”话说到一半他又停下来,沉默了一会儿,转而问:“如果有足够的能量,能让这个脆弱的蛋壳变厚一点吗?” 【您是说升格世界吗?】 系统球转了两圈,好像是在思考,直到月下未来走出警局才得出结论:【也许可以,理论上可以,只要有足够的能量,可能性世界也有升格为主世界的可能性。】 “不过?” 【需要一个契机。】 “什么契机?” 【我不知道,我刚刚问过了其他世界——就是那些不同天赋的来源,它们说那需要有一个独特的基点……】 月下未来不再询问,他站在咖啡厅楼下,中岛敦不知何时离开了,芥川不在,国木田趴在桌子上小憩,织田作之助和与谢野晶子在靠近窗边的椅子上交谈。看见月下回来,与谢野很热情的向他招手:“你的伤怎么样?要来再治疗一下吗?” 月下摇头,他身后传来了说话声,福泽谕吉和江户川乱步推门进来,乱步一进门就扑在桌子上抱怨着好累好累,年长的男性在月下身边停下脚步。 “发生了什么吗?”福泽谕吉敏锐地说,“看起来一脸为难的样子。” “不……” 男人看了看他,不知道看出了什么,表情严肃的“嗯”了一声。 “有什么困扰的事可以跟大家商量。”福泽谕吉拍拍他的肩,“你也是侦探社的一员,不要怕给大家添麻烦。” 月下未来几乎是逃出了那里。 他借口要去找五条悟匆匆走上楼梯,站在木质走廊的拐角处又停滞了脚步。 现在上去,又要跟悟说什么呢? ——我要毁掉你保护的世界。 他想起宿主故事中的悟。六眼的神子站在高高的天空上,脚下是城市的倒影,那双如星辰般耀眼的眼睛依旧是如此的明亮璀璨,他独自守护了这颗星球二十年…… …… 他打开系统“借用”的卫星地图。 放大,再放大。 九州·长谷津。 他的家乡。 近一年的时间过去了,这里看上去没有丝毫好转。政府一直没能腾出手来对这里做出整理,于是废墟开始腐朽,残骸开始颓败,沐浴在夕阳中的长谷津看上去像是一个寄生在大地上的巨大疮口,腐朽溃烂。 到底有多少人死了,又有多少人即将死去。 城市中亮起星星点点的灯火,但那飘摇的光亮是那么稀少,几乎所有城市都萧条的可怕,连平日里最繁华热闹的东京看上去都显得苍白衰败。 他又愣了会儿。 今天走神的次数超标太多,可能连月下未来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他关掉地图,抬头看着那短短的几阶楼梯,他知道五条悟距离他只有不到5米…… 他问自己你在害怕什么。 脚步有千斤重,他到底是不敢。 【强制心传心(4/10)】。 咚咚,咚咚。 另一个人的心跳从耳边传来,月下未来闭上眼睛。 五条悟还没醒。 他独自一人站在楼梯拐角,安静的听着另一个人的心跳,他用光了最后四次,当心跳声从他耳边消失的时候,他打开了系统卡池。 “使用【卡牌交换器】。” 他轻声说。 “【钢铁之心设计图】交换【芙蕾雅】。” 一张白色卡牌落在他手里。 【芙蕾雅】:谨慎使用,导弹型领域限制爆缩兵器(请提前2小时充能)。 月下未来将镜狮子和芙蕾雅重叠。 镜狮子消失,芙蕾雅闪烁了一瞬,卡牌通体由银白变成血红,背景图案像是在宇宙,巨大的灰白色金属造物出现在卫星轨道之外,它看上去距离地球很远,呈梭型的躯体精致而美丽,比起武器看上去更像是个装饰品。 【百倍·芙蕾雅】:不可回头,概念级对星兵器(请提前240个小时充能)。 / 五条悟突然醒来了。 他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漫长的梦,醒来的瞬间已经忘了梦里的内容,只有那种仿佛一脚落空的惊悸还残留在记忆里,他捏了捏脑袋底下的抱枕有一瞬间的迷茫,在意识到月下未来不在的时候,困意消失了。 “未来?” 无人回应。 五条悟揉着脑袋坐起来,深色的毛毯滑落,他随手把它放在沙发上,环顾四周,二楼只有他一个人。 “未来?” 五条悟走下楼梯,黑发青年站在楼梯拐角。“你在看什么?”他问,五条悟隐约觉得好像有种违和感,但未来转头向他微笑。 于是五条悟忽略了这点不对。 他黏黏糊糊地蹭过去,像是大只的动物一样把恋人圈在怀里,虽然体型变小也不错,但果然还是这个好,他把脑袋搁在恋人肩膀上,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刚刚跑哪里去了?不要突然跑到我看不到的地方去啊。” “抱歉。” “所以?去哪儿了?” “异能特务科来人了。” “哎——不要吧,不是刚打完架吗?我想休息。” “那就别管他们。”月下未来揉了揉颈边那毛茸茸的白发,又在五条悟期待的目光中亲了亲他的额头。 “……不是那里、啊你是故意的。” 月下未来笑着安抚他的大猫,两人交换了一个长长的吻。 “刚刚在看什么?” 两人一起仰头看向天空,傍晚已经能看到一些浅浅的星星了,橘红色的光芒笼罩着城市,月下未来指给他看,太阳旁边不知何时多了一颗格外耀眼的星星。 一楼传来了玻璃门开关的声音,异能特务科的职员们涌了进来。 为首的男人领头向五条悟弯腰致歉。 ——事情结束了。 五条悟牵着恋人的手,苍蓝的眼眸中满是笑意,他刻意放慢了速度,柔软的嘴唇在指节上一触即离。 “未来,我们回家吧。” “好。” 140-150 第141章 太阳的旁边亮起了一颗白色的星辰。 这件事是第二天才被人们发现的。 那就像是火球旁边多了一颗卫星,随着太阳的升高而升高,随着太阳的降落而降落, 有能力做出观测的国家和机构均对此表现出了高度重视,有机构声称那将是外星文明毁灭地球的前哨站,有国家观测到那东西的形状像是一根梭型的金属吊坠,尖端的一头始终朝向地球。但时间太短,暂时还没有什么有效结论,人们的关注点大多不在这上面,它看起来距离自己太过遥远。 地球上最近最热的新闻还是五条悟的被诬陷一事的始末,其次是最近频繁发生的灾难,是福地樱痴的阴谋,是『书』的存在。 当人们知道这世界上竟然真的有这样一本空白的文学书——能实现一切愿望的时候,就再也没有别的东西可以吸引他们的目光了。 现在已经证实它能操纵全世界人口的思想,能改变现实、凭空造物,那也许就能起死回生,也许可以永生不死,它说不定能实现常人连想都不敢想的妄想。 而最绝妙的是,使用它不需要任何门槛—— 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谁都能使用,意味着谁都能追逐。 每个人都会想:“谁会得到呢?” 每个人也都会想:“怎么就不能是我呢?” 五条悟被诬陷一事证实了『书』确有其事,而剩下的,自然有需要的人去脑补。 如果说在一年前,还是只有野心家才会关注这种东西,但在现在这个越来越疯狂的世界,就连最普通的民众也会渴望得到这种超出常规的力量。 毕竟谁不想制止悲剧呢? 在这种朝不保夕的世界中,没有力量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保障。 这个世界在短短一年内死了两亿多的人口,两亿,写成数字都要数个两三秒,这不是单纯的数字,每一个“1”下面都是一个家庭的破灭,它代表的是失去的亲人,是再也不会接通的电话,是学校座位上的白花和悲伤欲绝的亲友。 如果只是在书上写几个字就能挽回/得到一切、没理由不去渴望吧? 于是整个世界陷入了寻找『书』的热潮,至于五条悟清白的真假,反而没有人再去质疑了。 不过由此又演变出另一个热点。 最开始是一个网友提出了质疑: ——如果五条悟没做错任何事,那过去的一周中,他经历的那些通缉、追杀、谩骂、怨恨,又算是什么呢? 不仅是一个国家,甚至全人类集结成军来对付一个无辜的救世主。 这算是什么? 五条悟不止一次的拯救了这个世界,世人却回报了他什么? 污名和谩骂?鲜血和子弹? 五条悟的战力众所周知,“最强”并不是他的自称。 他面对夭的战斗记录至今仍高挂在全网的视频播放量榜首,如果这个人真想杀人,那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挡他。甚至说他如果认真反抗,也绝不会是只有这点伤亡。 然而他没有。 他甚至温柔的将刺客从人们脚底下拉起来,哪怕对方想把刀子插进他的心脏。 这个理应被鲜花和赞誉包围的男人在最无辜的时候、沉默无声的接受了所有的指责,自始至终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句。 接着也有人提出了质疑: ——过去的一周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到底为什么会发生这样过分的诬陷? 没人想过吗?如果五条悟不是这样宽容,如果他奋起反抗,如果他决定报复乌合之众,究竟会发生什么? 如果说被蒙骗是『书』的原因,愚蠢不是世人的错,那到底是谁的错?谁该为此负责?谁该为此道歉? 罪魁祸首已死就万事大吉了吗? 他们已经让英雄寒心了一次,难道还要再让他失望第二次吗? 这样的诘问从一个人开始,渐渐变成了一股声浪,清醒的人们开始反思。 最强咒术师从“出道”以来的所有记录都被挖了出来。 很多人都看过他对抗咒灵时的影像。 更多人曾被他的帅气所俘获。 但五条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强大、帅气、喜欢甜品、不着调、和猫一样的坏脾气好像就是他全部的标签。 喜欢的人说他可爱,不喜欢的人说他傲慢。 除了最强和忙碌,好像很少会有人了解他真实的生活和思想。 他好像生来就该是个意气风发的英雄。 有人发现了他在事件当晚的录像,在狭小的便利店中,面对无理的恐惧,男人也只是无奈的放下了精心挑选的糖果,面对出卖他的便利店员也只是安静的走开,甚至在漫天的金属洪流中庇护了那个无辜的背叛者。 ——他并不傲慢。 五条悟和白色的军队在横滨码头上战斗,男人为了同伴一人拖住了一整个军队。他没有杀死任何一个无辜的施暴者,而这些人却利用他的善良来胁迫他妥协屈服。 ——也没有那么坏的脾气。 如果当时被群体的意志裹挟着无法看到事件的全貌,现今从第三视角再来观看这场战斗——他们终于能清楚的分辨出每一个人的面容。 他们看到五条悟的无奈,看到最强的躲闪,看到这些号称正义之师的人们竟然发现了可以用自己的性命来挟持他的“聪慧”,他们看着这些人,看他们每次“成功”之后发出的欢呼。 人性的恶意扑面而来,很多人一辈子都没见过这种恶心的场面。 他们发自真心的感受到一种无法呼吸的不畅,几乎每一个看客在这里都会发自内心的提出一个疑问: ——人怎么能忘恩负义到这种程度? 如果五条悟不是最强会发生什么? 人们在屏幕面前颤抖的想。 ——幸好他是。 ——幸好没人能真正伤害他。 录像最后所有人都僵直不动,最强咒术师离去,即便如此,五条悟也没有真正伤害任何一个人。 他竟然没有。 这则监控记录被迅速传播推涌向更高的位置和更多的人群,人们总是对强大的实力津津乐道,却在此时突然在道德上意识到一种不可逾越的无形高壁。 比强大的实力更珍贵的,是这颗高洁的心。 一个、两个、不知道是从谁开始…… “对不起。” 以及、 “谢谢你。” 人们这样说。 有人发起了“向五条悟表白”的活动,很多人自发的行动起来,网络上,现实里,东京街头广场上的LED屏幕上,从少年少女们开始,到上班族、研究者、家庭主妇、老人,不断地有人在这里短暂的停留,喜爱和感谢,歉意和愧疚,他们低声的道谢,好像一夜之间五条悟变成了最受欢迎的那个人。 再也没人在乎他的坏脾气和他的不着调,好像连他的冷然都是一种高贵的沉默。 / “所以、受欢迎的五条老师现在在干什么?”禅院惠将咒具插进一个长得像是个异形的咒灵胸口,面无表情地问。 “不知道啊,悟说他要休产假。”熊猫一屁股坐在地上,“‘我跟未来去菲格拉斯度蜜月啦,回来给你们带特产。’——他这么说。” “……” 熊猫将眉毛扭成一个奇怪的角度:“那是哪儿?” “非洲吧。” “我记得是欧洲、这是随口瞎说的吧。”熊猫吐槽,“悟绝对还在家里睡觉。” “嘛,毕竟经历了这么多事,就算是五条老师也会累吧。”禅院惠说。远远看见禅院真希在远处向他们招手,京都校的三轮霞也在她旁边,禅院惠收起刀:“最后这几天,就让他休息下吧。” “是啊,毕竟是最后几天了嘛。” 走过来的禅院真希和三轮霞听见他们的话,随口问: “你们也接到悟的通知了啊?” “嗯,说3月27号晚18:00世界毁灭——时间也过于精确了。”熊猫一脸想吐槽的表情,“说月下先生会逆转时间……这就算了,竟然说:有什么想挽回的遗憾就去找月下先生报名……” “十年内的有概率挽回,十年外的不保证挽回……能不能再不靠谱一点啊这个人。” “能有这种机会已经是值得感激的了吧。”禅院真希显得很冷静,“你们去报名了吗?” 倒没有人怀疑这个消息的真假。 虽然这听上去真的很不可思议。 逆转时间?真的假的?听上去就不靠谱不是吗?但两年前谁又能想到,这个世界会在短短不到两年的时间里变成这个糟糕透顶的样子。 如果还有机会回到过去、甚至是能挽回曾经失去的一切,不可能会有人拒绝。 虽然五条悟这个人经常不靠谱,说谎比喝水还要自如,但如果这种消息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话,所有人都自然而然的相信了。 说到这里几个人都有些沉默。 禅院真希垂眸看着手里的刀,手背上火焰形状的疤痕一直延伸到袖口里面:“我把真依的事托付给月下先生了,乙骨他们也是,所以这段时间悟的任务会由我们几个人接手,就让那两个人安心休息吧。” “我也把机械丸的事情拜托给月下先生了。”三轮霞说。 那个当年自嘲的说着“我是废物”的女孩已经完全长大了,不过是一年多的时间,这个在外界来说还在上高中的女孩子完全没有了那种少年人应有的朝气。 “机械丸做了错事,死亡也算是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但……”她轻轻叹了口气,“谁又能拒绝这种机会呢?” 是啊,谁又能拒绝呢? 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 咒术师总是在失去,禅院真希的妹妹,三轮霞的恋人,熊猫的父亲,禅院惠的亲人……在场的少年少女虽然都年龄不大,竟然没有一个人是真正幸福圆满的。 “话说月下先生没关系吗?”熊猫说,“这样下去,全世界的人都要来向他诉说烦恼了。” “消息不要外传。” “这只是个比喻。” “不过就算只有咒术师,所有人的遗憾都将由他来背负……也太过辛苦了。” “所以……” “所以就算最终失败了也没关系,我绝对不会怨恨月下先生的。”乙骨忧太对视频通话对面的人说,“也请不要太勉强自己……” “乙骨你是这种类型吗?”同为特级咒术师的九十九由基凑在他旁边,“我倒是想说,请拼尽全力将我的遗憾挽回一下,拜托了。” “喂喂,你们到底是在跟谁说话——”五条悟冲着镜头对面的两人不满的挑眉,“我以为你们是找我有事?” 九十九由基摆摆手:“拜托把你的脑袋挪开,我找月下未来。” “你找别人的男朋友有什么事——” 九十九由基敲桌子,“把你那得意的嘴脸收收。”她不再纠缠上一个话题,而是用之前经常被指责的问题堵五条悟的嘴,“你准备这一阵儿就这么闲着?” “不然呢?” “干点活好吗?”常年不干活的特级咒术师说,“最近传闻说出现了一只特殊的咒灵,说是诞生自对五条悟的恐惧、” “噗、”五条悟在电话那头毫不客气地笑起来,“我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乙骨忧太倒是对此很理所当然:“毕竟是五条老师。” 桌子上,一只白色的毛绒小熊也在点头:“鲑鱼鲑鱼”。 脱离了身体桎梏之后,只要有足够的咒力,狗卷棘反而可以更灵活的使用术式,他现在算是咒骸大队总队长,今年已经确定会升到一级咒术师,过两年努努力特级也有可能。 这段时间暂时跟乙骨忧太一起行动。 在五条悟停摆的这些天里,就是他们和其他众多咒术师一起,暂且维持了这个社会在咒灵层面的安定。 没办法,福地樱痴把咒骸撤走真的给了他们很大压力,而且每逢天灾总会诞生出一些难以对付的东西,现在全世界有限的那几个特级全都快住在飞机上了,不是所有人都跟五条悟一样会瞬移。 也不是所有人都跟他一样,可以把祓除咒灵当成是单纯的体力活。 “话说这样真的没关系吗?”九十九问,“把这件事告诉我们。” “嗯?”五条悟不知道在做什么,半张脸探出了镜头外,闻言又看回来:“啊你是说遗愿的事吗?” 九十九没计较他这个不吉利的说法。 “还有27号、时间重启的事。”她懒洋洋地托着下巴,“这件事已经小范围传播开了,你给的时间太确定了,世界末日可是很可怕的,连我都有种想不管不顾疯狂一场的冲动。接下来估计会有不少人去找你的宝贝男朋友……打探虚实、挽回遗憾、刺探情报、什么样的可能都有吧,没关系吗?” 五条悟抬头看了看,好像确认了什么,低头说:“没关系,我会保护未来的。” 这倒是很可靠。 “而且不可能所有人的愿望都能实现。未来想做的才会去做,不想做的你跟我说也没用。”五条悟说。 “哇——” 五条悟挑眉,那种真诚的疑惑、用在这里就变成了一种嚣张:“你总不是想跟我讨论公平吧?”他说,“未来又不是许愿机,想要公平的实现一切怎么不去信仰上帝,而且他是我的男朋友吧,凭什么要听别人的愿望。” 他理所当然的说:“当然是看他心情。” 九十九给他鼓掌。 可能换一个人来、就要跟五条悟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张嘴国家大义闭嘴人情关系了,别人的都无所谓,但自己的一定要实现。 但这里的都是咒术师,事到如今没人会试图跟五条悟讲道理——五条悟本人就是最大的道理。 于是这件事也就到此为止了。 “说起来五条,你现在这是在哪儿?这个视角怎么这么怪……” 五条悟眨眨眼,面孔上浮现出一种大家已经很熟悉的、微妙的得意来。 “啊、行了、你不用说、” “当当当当——”五条悟伸长手臂,拉远了摄像头,他身后出现了白色的布料,然后是身体,月下未来的脸出现在镜头里,“在未来的怀里!”他快乐的宣布。 隔着模糊的手机像素,月下未来看了镜头一眼,深蓝的眼睛仿佛幽深的海底,在五条悟又贴近镜头又想要炫耀什么之前,九十九由基眼疾手快挂断了通话。 第142章 【这样骗他没关系吗?】 月下未来缓缓挪动视线看向『书』。 『书』:【您在担心吗?五条先生暂时听不见我们说话。】 月下未来又把目光挪回来。 此时他们在靠近东京塔的某处高楼上,在等待那个据说“诞生于对五条悟的恐惧”的咒灵,有些咒灵的出现需要满足特定的条件,而想让这只咒灵出现、最重要的条件就是绝不与五条悟见面。 倒是很明智。 五条悟在旁边那栋楼上,夏油杰和虎杖悠仁也过来了,五条悟说着过去见个面,结果两个同期的特级咒术师又吵了起来。 中间还夹杂着虎杖悠仁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慌张劝架。 风声呜呜的从耳边掠过,今天天气有点阴沉。 月下未来低声说: “我没有骗他。” 【在您的观念中,说谎和隐瞒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吗?】『书』单纯的好奇,但听起来像是反讽。 它看起来想要跟它的宿主拉近距离。 月下未来面色平静地看着脚下的风。 光球绕了一圈落在他脚边。 【是的,严格来说,您没有说谎,您只是隐瞒了一部分信息。 您告诉五条先生、说主线任务完成后出现了世界毁灭的倒计时,最后的时间在27号的18点,而您会在世界毁灭的同时逆转时间。 一切都是系统的自动运转,这听上去是如此的顺理成章。那世界毁灭的原因呢?跳转时间的原理呢?您无比自然地略过了。】 系统球在高楼边缘摇摇欲坠,它顺着风的方向滚动,凑近了月下未来手边,好像很好奇一般窥伺着他的表情:【对您来说,这不算是欺骗,对吗?】 月下未来没说话。 【哦,您很明白嘛,看来您也不完全是这样认为。】『书』说,【五条先生也多少觉得有点不对劲了吧,但他信任您,所以他选择什么都不问。 您对此觉得痛苦,那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我建议您什么都不要说,这样不是更方便一些?到时间后您可以直接启动芙蕾雅。那种程度的武器,除了五条悟以外、这个星球上不可能有人能挡得住。】 这个异能造物在第三人的视角观察着他的宿主。 【但您拒绝了我的提议。】 【是因为您要收集其他人的遗愿?】『书』不明白:【那个遗愿清单对您来说很重要吗?】 月下未来又看了它一眼:“你只会问为什么吗?” 【哦,别担心,我不会把这些告诉五条先生的。】 『书』的确成长的很快,已经明白什么是真正重要的东西,莹蓝的光球飘飘忽忽地飞到他眼前: 【请跟我说说吧,您到底都在想些什么?人类不应该为了自己而行动吗?他们都是因为如此才渴望得到我。 那为什么系统、我是说一开始跟您对接的那个系统,找到的都是这样……嗯,完全相反的人,五条先生是这样,您也是这样,总在为了他人而行动。 您希望在这张清单中获得什么吗?大家的小秘密?】 不,我更希望你能闭嘴。 月下未来这样想。 “你想说什么?” 【我觉得您在自找苦吃。】系统球停在半空中,【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如果您不是想得到什么的话,到底是出于什么而行动的呢?愧疚?】 “愧疚……”月下未来咀嚼着这个词,他否认了。 他从楼顶的围台上站起来,大楼脚下有人影来来去去,那些是警察,是消防员,是医生,是穿着黑西装的辅助监督,还有些是自愿来协助咒术师的普通民众。 周围的广告牌有些黯淡掉色了,接连的灾难让经济十分不景气。 在过去混乱的一周、甚至一年多的时间中,是这些人让生活尽可能维持了一份文明世界应有的样子,不是月下未来,也不是五条悟。 最强咒术师固然是拯救人类的英雄,但每一个籍籍无名的普通人,才是拯救世界的英雄。 他们是这个世界最基础的秩序和善意。 有没有人问他们一句“为什么”呢? 但跟一个认定人心叵测的异能物品、来说明人类生来就有的“善”实在是太过艰难,月下未来也不是那种心怀大爱的人,他只是…… 只是…… 月下未来在窄窄地围台上迈步,他说起一些看似不相干的事:“我听说虎杖悠仁那一届实际上有三个人……” 【嗯,还有个叫钉崎野蔷薇的女生,一年前死在了涩谷事变。】 “悟和夏油前辈在二年级的时候发生了一场大事,虽然我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我知道哦,他们保护的星浆体死了,天元同化失败,禅院惠的父亲死在了五条先生手里。】 月下未来“嗯”了一声。 “你看,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说:“就算我逆转了时间,如果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什么都做不了。” “所以我首先要知道曾经发生了什么,但我不可能要求每一个人都向我打开内心……我也不需要他们对我打开。” 他轻声说:“所以我拜托悟告诉他们,世界即将毁灭了,但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只要他们愿意填写一份遗愿清单。” 【但这对您来说有什么好处?】『书』疑惑,【会让您觉得快乐吗?】 “不是每件事都需要好处。” 【这不符合人类的本性……】 “这只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书』还是不懂。 月下未来也不再解释。 这只是…… 只是一份渺小的善意。 一个平庸的拯救者,所能给出的、有限度的善意。 『书』只是一件异能物品。 它只是一个好奇的旁观者。就算生出了神志,开始趋近人类,也不具备人心。它大体是不会明白、失去和后悔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那大概是一种,就算把灵魂卖给恶魔、就此死去,也会有所庆幸的悲伤。 人死不能复生。 失去的也不会再回来。 月下未来不能拯救所有人,他甚至无法拯救自己,但既然逆转时间是已经确定会发生的事,为什么不给那些善良的人们一个机会? 对于那些一生都在拯救、又一生都在失去的人们来说,却可能是一份万金不换的奇迹。 而这些『书』是不会明白的,莹蓝的光球转了半天也只能得出一个结论: 【这是赎罪?】 “不。” 月下未来温柔地说。 “我将罪无可恕。” / 咒灵终于出现了,它长得像是一团蓝色的云雾,缠在红色的东京塔身上,月下未来向前倾身,但在他动手之前,一个雪白的身影率先冲了过去——五条悟今天穿了件白色的风衣。 跟着一起落下一个黑色的身影,不过不是冲着咒灵,而是落在了月下未来身前。 鸦黑的长发披在肩上,细长的眉眼带着股温润的禅意——是夏油杰。 虎杖悠仁在隔壁楼顶对他们挥手,黑色的夭缠在身上。 夏油杰回头看:“刚刚那是?” “降谷警官。”月下未来知道夏油杰肯定不认识,“之前的福地事件中帮了悟很大的忙。” “来找你登记遗愿清单?” “嗯。” 夏油杰不甚在意地点头,他说:“我也想登记一个名字。” “天内理子?” “悟跟你说了?” “嗯。”月下未来点头,“当年你们接到任务保护星浆体跟天元融合,没想到星浆体是个小姑娘,原本想放她自由,最后失败……悟有登记。” “是吗,那就好。” 两人相顾无言,而前面的战斗进行的很快,那只咒灵好像有可以绕过无下限的咒术,但经历过种种考验的五条悟已经不是能被这种小把戏动摇的救世主了,他看上去玩的很开心。 “您没有其他人要拜托我吗?” “菜菜子和美美子的事我给你发了邮件。” 月下未来顿了下。 “你是说我杀死的猴子?还是说我?”夏油杰笑了下,“哦,当然是我。” 月下未来无言的看向他。 夏油杰揣着袖子抬头看,五条悟站在东京塔上向他们挥手。 “命运真奇妙啊,没想到我也曾经是这个系统的宿主。”夏油杰说,“说实话,我不曾对我的选择产生后悔,但如果有机会的话,还是不要走上这条老路了。” “你想怎么做?” “拉住我吧。”夏油杰说,“嗯……难不成你以为我会说后悔出生?”他乐不可支,“不,当然不。就算这一切的开始只是一个阴谋,我也从来没后悔过来到这个世界上,没后悔和……好吧,和你们渡过的那些时间。” 他这样说,脸上笑容淡淡,曾经的极恶诅咒师看上去跟最初已经有很大不同了,跟一年前也不同。 他眼中深埋着疲惫,像是一路风尘的旅人。 事到如今,他终于开始审视自己走过的路,遇到的人。好和坏,对与错,他眼中终于能映出春日的樱花,冬日的雪,他尝试着拉住朋友的手,也终于开始尝试与自己和解,与这个世界和解。 他用一种内敛而温和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的后辈。 “无论如何,我还欠你一句谢谢。” 他对月下未来说: “谢谢你曾经想要救我。” “在新的世界,也请拜托拉住我吧,未来。” / 下午的战斗很快就结束了,任务都被那些好心人包揽,他们无所事事的游荡了几个小时,发现竟然没有太多能做的事。 有瞬移哪里都能去,没有任务的两人下午跑去看北海道的樱花,傍晚又回东京看未化的雪。 五条悟抽空完善了下他的美食清单,黄油土豆确实很好吃。 月下未来已经完全尝不到味道了,但五条悟给了他一个长长的、黄油味儿的吻。 所以一定是很好吃的吧。 晚上两人一起洗过澡,又一起挤挤挨挨地缩进被子。 月光越过窗帘照亮了卧室一角,『书』像是萤火虫一样飘在床头。 【为什么您如此悲伤呢?】 月下未来假装自己已经睡着了。 【您如果不想做,也不是不能拒绝。】 “……你指什么?” 【所有。】 饇口兮口湍口√! 【毁灭世界的事,重启时间的事,一切的一切……】系统球发着只有月下未来能看到的光,它和宿主的对话被限制在系统范围里,因为书的补全它的权能也扩大了一些,至少别让五条悟听到还是做得到的……虽然他就睡在月下未来身边。 【虽然我不建议您这样做,但您是我的宿主,有这个权限。就像当初的五条先生一样,如果您真的这样决定了,也可以选择什么都不做。】 月下未来不说话,『书』也不甚在意,它飘飘忽忽地在空气里游动。 【您是我见过的最果断的宿主了。】它夸赞道。 【不管内心如何挣扎,每次都能在所有选项中选中那个最为正确的答案,就算非常痛苦,仍旧能很好的执行所有任务,甚至不需要五条悟,自己就做到了毁灭世界。 这真的不太容易。 您理应为自己感到骄傲才对。】 【但您也是我见过的、最奇怪的宿主了。 重启时间明明也是您自己的愿望。它马上就能完美的实现了不是吗?这个世界连续重启了五次才走到了这一步,不管是比您强大的人还是比您聪慧的人都没能做到的这一步。】 它夸张的说:【您非常了不起,可以说是一个万中无一的奇迹。 但…… 为什么您会如此的不快乐? 我能感觉到您的抗拒。 害怕,恐惧,焦虑,痛苦,哦还有不愿意跟恋人分离的伤感……很矛盾,但更矛盾的是,就算如此不快乐,您仍旧毫不犹豫地启动了芙蕾雅,您的果断和智慧甚至让一本书感到吃惊。您明明有很多选择不是吗?】 月下未来目光颤了颤,他注视着恋人的颈窝,低声说: “我没有选择。” 呼吸始终完美的保持着一种处于睡眠中的状态。 【您有。】『书』不解,【虽然我不建议,但您的确可以选择什么都不做。】 【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谎呢?】 月下未来不答,黑暗的夜中只剩下空调机运转的微弱嗡鸣声,湿润的呼吸在狭小的空间里纠缠,月下未来缓慢的眨眼,颈边属于另一个人的呼吸缓慢而稳定、但让人安心。 悟。 五条悟。 他用全部心神去感受那个人的存在。 温热的身体相互贴合,十指相扣。 就算闭上眼睛,鲜红的倒计时仿佛还映在视网膜上: ——距离世界毁灭,还有7天零15小时。 “我没有选择。”月下未来又重复了一遍。 不想睡,也没有困意,他在黑暗中安静的听着另一个人的呼吸。时间嘀嗒走过,他不觉得自己有系统说的那么、那么大义凛然,好像他为了拯救什么而做出了很大牺牲。 不,没有。 他只是做出了一个“不得不”的选项,一个无可奈何的单选题。 无论是谁处在他这样的位置都会这样做。 他并不特殊。 他只是…… “……我必须要这样做。” 为了让一切延续下去,为了让一切重头再来。 “我必须要……” 『书』不能理解这样的自欺欺人。 【人类还真是奇怪,如果说重启时间是您自己的期望,但您却一点也不开心。如果说这不是您的期望,为什么要如此勉强自己?您是这样,太宰先生也是这样,明明如此害怕……】 月下未来没说话。 系统安静了一会儿,问:【这也是人类吗?】 月下未来“嗯” 了下,回答它:“这也是人类。” 又弱小,又贪心。 好像只要告诉自己“我不得不这样做”就能稍微轻松起来一样。 他小声问:“你的愿望又是什么呢?” 【嗯……活下去吧。】它说:【虽然我只是一本书,醒来或睡着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 “一样的吗。” 【重启完成后我会继续沉睡。】 “那你又是为什么想活下去?” 【我不知道……可能是因为你们想活下去?】『书』说,【我是因为太宰先生而诞生的,太宰先生,和您,每一任宿主都希望能活下去,所以我会如此渴望非常合理。】 是吗,是啊。 他最开始也只是单纯的想——要是能活下去就好了。 人类真是一种贪心的怪物。 刚开始他只是希望能活下去,他希望再见一见那些熟悉的人。 后来他想跟五条悟在一起。 本以为绝不可能的奢望被满足了,名为贪心的怪兽逐渐壮大,再后来,他想跟这个人一起活下去。 而现在,他开始期望起那个遥远的过去和未来…… 所以才会感觉如此难过吗? “未来?” 耳边响起了轻轻的呼唤。 修长的手指抚上他的脸颊,月下顺着五条悟的意愿向另一边凑近。 毛茸茸的头发蹭过来,他感受到一个吻,纤长的睫毛掠过皮肤,黑暗中五条悟轻轻的问:“未来也睡不着吗?” 他坦诚的点头,于是五条悟的喉咙里滚出一声含糊的笑意:“我也睡不着。”五条悟说。 月下未来又得到一个吻,透着蓝光的窗帘上隆起一个修长的轮廓,布料响起悉悉索索的摩擦声,有微凉的空气涌进来。 一角月光落在床头,月下未来搂住恋人的腰,温热的皮肤贴在掌心中的触感是如此的鲜明,最强咒术师居高临下地盯着他,六眼像是晨曦中的月光,在黑暗中散发出朦胧的光。 “来做吧。” 月下未来仰头看着他的神明。 “好。” 时间不容违逆地向前迈步,但在此刻,在这片刻的欢愉和温存中,他俨然忘记了那些“不得不做”的无奈和悲伤。 他将神明拉下神坛。 青年指尖的戒指闪烁着银白的辉光,两颗不安的心在黑暗中相互偎依。 他在黑暗中无数次的告白,又无数次的得到了回应。 “……喜欢你……” “嗯,我知道。” 五条悟温柔地吻灭了他的泪水。 “我也爱你。” 第143章 2020年3月22日,晚1:47,战争的硝烟正式在世界地图上升起,5个小时内,27个国家正式开始宣战。 / 上午9:01。 “你在傻笑什么呢?” 五条悟抬起头,啪的一声盖上手里的小盒子,不高兴地看向某个不请自来的半梦魔:“你来做什么?” 梅林从敞开的阳台窗户里爬进来,闻言爽朗地招手,“嗨,好久不见。”他说,“不是你叫我来的吗?” 五条悟眨眨眼。 梅林指了指他面前的植物——宝石甜莓。 郁郁葱葱的小苗从土壤中探出头来,像是草莓,已经结出了玫红色的果子,半透明的果皮包裹着一汪金色的汁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看上去就很好吃的样子。 是系统出品的种子,一个月前由五条悟和月下未来亲手种下,如今已经开花结果。 系统卡牌的介绍是: 【宝石甜莓的种子】:它远比你尝过的任何东西都甜。(成熟的宝石甜莓有机会吸引来神秘法师,记得找他换星之果实。) “你就是神秘法师?” “哇你这嫌弃的表情是怎么回事,你还要不要星之果实了?” 五条悟勉为其难的伸出手:“拿来吧。” “真不客气啊你。”梅林递给了他一个紫色的杨桃。 宝石甜莓和星之果实在这个世界上也有对应的作品,是一个名为星露谷的像素风游戏。 游戏中对星之果实的描述是:一种神秘莫测的水果,给予食用者力量。它有梦幻般的味道,让人想起十分强烈的回忆,然而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吃下后会让玩家的体力值上限提升。 而在现实里,力量的提升无关紧要。 牙齿咬破柔韧的表皮,那颗紫色的杨桃就像一团雾气般流进了身体,五条悟闭上眼,黑暗中好像浮现出星星点点的金色碎片,他将它们拢在手里,另一个世界的记忆就恍然撞进了他的灵魂。 他看见了另一个五条悟。 ——那是另一条时间线上的五条悟。 记忆中的“他”得到了系统,于是得以在死亡边缘求生,“他”一次次的祓除咒灵,却没能拉住悠仁走向死亡,“他”独自一人守护世界,身边的世界却仿佛越来越坏。 没有月下未来,没有夏油杰,每年都有那么一两个熟人再也消失不见,他祓除咒灵,制止战争,在根源上消灭一切纷争,他用了二十年,从一个“人”走向一位“神”—— 最强咒术师在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才是最强的。 得到了系统之后,他再没有过失败。 他甚至从未动摇。 最后的最后,连他自己都信了他也许真的是个“神明”,喜悦和悲伤从他的生命中消失,最强咒术师真的像是月亮一样孤悬天空,在他的守护也控制中,世界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和平。 除了有点无聊,也没什么不好的不是吗? 所有人都认识五条悟,所有人都尊崇最强咒术师,人们无比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和平,甚至足以对抗内心对咒灵的恐惧,到最后他甚至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敌人。 无聊。 当然也再没有朋友。 太无聊了。 五条悟怜悯地看着记忆中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自己,看“他”自认为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事实证明五条悟再怎么强大,他依旧只是个普通人类——他的死是一种谁都没想到的结果。 记忆到这里就结束了,金色的碎片逐渐融进了他的身体,五条悟想起这个故事的最后:在他死后,这一切在短短的一两年时间内迅速衰败…… 然后毁灭。 到头来,他什么都没能守住。 五条悟与上一条时间线中的自己对视。 ——真可怜啊。 他睁开眼睛,梅林好奇地凑上来:“有看到什么吗?说不定可以想起前世的记忆哦。” “一些世界毁灭前的记忆。” “哇——真的假的?”梅林小声嘟囔了句,“怪不得。” 五条悟疑惑。 “我记得我有说过吧,这个世界很不稳定。” “你没说过。” “我跟月下君说过啦。”梅林不在意的挥手,“这个世界……”他比划了一个很单薄的手势,“看上去很脆弱。如果说它被重置过就说得通了,就算蛋壳里的人类没有记忆,对于整个世界来说……像是被橡皮多次擦拭过的纸张,还是会留下痕迹的。” 五条悟若有所思:“那记忆呢?” 梅林露出了神秘的微笑:“反应很快嘛,说到底记忆也是这种东西啦,你可以看做是灵魂的浏览记录之类的,除非是刻意清除过,经历过的必定会留下痕迹。” “而星之果实的作用……类似鱼饵吧,它可以给你一个回忆起的契机,一个线头,如果你渴望想起来什么,它就会回应你的渴望。” 五条悟皱了下眉:“不能立即全都想起来吗?” “没有这种功效哦。”梅林无辜的说。 / 月下未来将黑色垃圾袋放在楼道外围的垃圾回收处,转头向回走。 五条悟公寓楼旁边是个小小的公园,公园中央有一个小小的儿童游乐场,有几个彩色秋千和不大的沙坑,因为接连的世事动荡,小孩子大多都被关在家里,这里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但今天…… 幼儿特有的吵闹声从树丛后面传来,两位牵着小狗的中年女性等在旁边。 面色愁苦的便利店老板在咯拉拉的声音中抬起灰色的卷帘门。 人类是很坚强的。 一只黑色的猫咪从马路上小步跑过,月下未来和那双金色的眼睛对视了一瞬。 “你是……月下未来吧?” 猫咪走开了。 月下未来转过头去,站在道路尽头的是一位身量高挑优雅的成年男性,男人穿着黑色的风衣,银色短发挡住了眼睛的边角,他看起来儒雅而忧郁,眼睛的颜色像是晴空下的海湾。 月下未来认识他。 “您是……维克托、先生?”月下未来迟疑了一下,随着那个稍显陌生的名字,过去的记忆如海潮般扑面而来。 ——维克托·尼基福罗夫。 曾经的世界花样滑冰大奖赛决赛男子单人五连霸、世界花样滑冰锦标赛男子单人五连霸的传奇级选手*,被称为传奇般的天才,是他们当年所有花滑人的崇拜对象。 如果说五条悟是咒术界的最强者,那这个人就是花样滑冰界的无冕之王。 同样也是月下未来的哥哥——胜生勇利的、朋友。 月下未来恍惚了一瞬。 这是一种久违的陌生。 事到如今,在那些漫长的死亡和鲜血面前,那些曾经的梦想和琐碎的时光、都像是一场虚幻的梦一般浅薄而易碎…… 记忆中的面容变得模糊不清。 他曾经也有过那样的日子。 冰场上的同伴。 那些细小的争执、幼稚的崇拜、胜利、失败、笑容、泪水……他上一次观看比赛是什么时候来着?……距离他上一次站在冰上又过去了多久? 时间好像过去了一万年…… 他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有些……想不起来了…… 确认了身份,银发男人大步走过来,维克托肉眼可见的激动,那双蓝眼睛强自压抑着情绪。 陌生的怀抱扑面而来,月下未来强压着躲避或反击的冲动、木呆呆地站在原地。 被抱住了。 “真的是未来吗……你没事,幸好你没事……”维克托的怀抱让人感觉珍重又小心翼翼,布料的摩擦声都带着一种克制,月下未来知道他参加过自己的葬礼,但该怎么解释才好呢? 维克托说:“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思绪被短暂的打断了。 “啊……嗯。”月下未来低声说,“抱歉……我没事。” 他轻轻碰了碰维克托的手臂算作安抚,月下未来不太敢动,他才发现自己已经太久没跟普通人接触过了,他怕弄伤了维克托。 维克托是哥哥的、朋友……也是胜生勇利的恋人。 记忆像是隔着云雾般摸不到边际。 月下未来突然发现自己可能忘记了很多东西。 维克托就像是来自过去的旧影,突兀地、不可阻挡地将他拉回到这个真正的、大多数人生活的现实。 月下未来突然有点搞不清楚了…… 这个世界,到底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那些普通的、却又幸福的日子真的发生过吗? 学习、滑冰、篮球、工作、死线之前的作业、琐碎到让人厌烦的生活……和那些接连不断的战斗、疼痛、失去、死亡、无法挽回的无可奈何…… ——到底哪边才是真正的现实? “未来,未来——你没事吗?” 春日的微风扑面而来。 月下未来才注意到原来今天天气很好,阳光微暖。 不知不觉已经快到春天了。 手指沾上了果汁的味道,粘腻的感觉仿佛残留的鲜血。 男人注意到了他的心不在焉,用一种略微担忧的目光注视他:“未来?” “……啊、嗯……我没事。”月下未来闭了闭眼,“您今天是来……” “我在新闻上看到你了……”维克托向来很坦诚,“我是专门来找你的,我之前以为你已经……总之你还活着就好,我只是想来确认这一点。” 这估计不太容易,现在还在运行的航班其实不太多,各国的交流全面呈封闭趋势,维克多估计是一看到消息就立即往这边赶了。 男人犹豫了下,难得有些欲言又止,月下未来向他笑了笑,“没事的,您有什么想说直说就、” 月下未来以为会被询问复活的事,会被询问这些年都去哪儿了,再或者是关于咒术师的事…… 但,再一次被抱住了。 “这个拥抱是代替勇利的。”维克托轻声说。 “……” “你还活着,勇利知道也一定会很高兴。”维克托重复道,“未来,欢迎回来,我们都很想你。” 但另一个人已经不在了。 月下未来张了张嘴。 “……无论如何,你还活着就好。”维克托真心的说。 月下未来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曾经在赛场上意气风发的男人好像憔悴了许多,维克托曾经是冰上的世界之王,他并不狼狈,但那双眼睛里却带着股散不去的失魂落魄,他依旧是那么优雅,但忧郁的厚重却挥之不去,男人右手无名指仍戴着枚金色的指环——和胜生勇利的对戒。 而他的恋人,却在两年前的地震中死去了。 月下未来感受到一种恐怖。 “维克托,你还戴着……” “是啊。”男人说,“可能再也不会摘了。” 月下未来嘴唇颤抖了下,他回抱住他的亲人,原本近乎麻木的感情突然又敏锐了起来,他发现他的心并没有死去,它因为一些激烈的感情又咚咚跳动了起来,他感到一种近乎尖利的悲伤—— 【……系统。】 光球飞在他眼前。 月下未来沉默了好一会儿。 【……我曾经怨恨过,为什么是我。】他喃喃的语气仿佛梦中的呓语,【你可能不会理解吧,毁灭世界这种事……一旦做了,就再也不可能回到原来的样子了。】 【普通的生活,普通的恋爱……我答应了悟,我会去找他。】 【而一旦做了这种事,就不可能再拥有这些、常人的幸福了。】 害怕,怨恨,荒诞,抗拒。 他终于开始正视自己的内心。 他想过一千次为什么。 又想过一万次的放弃。 他假装说服自己——这一切都是“不得不”做的事,是必经的流程,而不是月下未来自身的意志达成的结果。 他试图假装自己并不会那么罪无可恕。 试图、自欺欺人。 说到底,也不过是贪心罢了。 一边想要一切重来,一边又期望着像普通人那样活下去……他答应了悟去找他……而一个毁灭世界的、人……也不能称之为人了吧,又怎么有资格去奢望那样好的人。 不过是贪心罢了。 / 两人分开后维克托的眼眶还有点发红,月下未来体贴的移开了目光,在他想说点什么的时候,维克托突然看着他身后问:“……那是?” 月下未来已经听见了…… “不给我介绍下吗?”五条悟的声音带着笑意从他背后响起,“未来——” 月下未来隐约听见了磨牙声。 五条悟大概是直接从楼上跳下来的,手里竟然还拿着浇花的喷壶。 维克托和五条悟对视一眼,两个人同样容貌俊秀,又都是银发蓝眸,只是一个内敛优雅,一个张扬锐利,站在一起好像晨光都更明亮了一些。 月下未来头疼地捂住了脑袋。 “出轨吗——” “怎么可能……” 五条悟气势汹汹地从背后圈住他,蓝眼睛睁地极大,如果他是只猫,现在全身的毛都要炸开了。他不会怀疑月下未来的忠诚,但他显然有足够的理由大闹一场。 俗称,吃醋。 “那这个人是谁?可恶!你果然厌倦我了,连替身都——” “悟!” 维克托噗地笑出声。 “对不起维克托先生——悟你听我解释、” “你先告诉我他是谁!” “哦我是俄罗斯人,听不太懂日语,小未来这是你的新情人吗——” “月下未来——” “……维克托先生你别添乱了……” / 他们一起吃了顿午饭。 在解释清楚维克托算是月下未来仅剩的亲人之后,五条悟很大度——至少看起来很大度的表示了理解。 不过从他一整天都特别黏人的行为来看,这个或真或假的醋可能还要吃上一阵子。 月下未来倒也不是不喜欢。 夜。 维克托离开了。 五条悟哼哼唧唧地窝在他怀里。 电视机传来嘈杂的嬉闹声,好像是之前的某个大热综艺,年轻的男孩们嘻嘻哈哈的吵闹着,但两人无论谁的注意力都没放在上面。 空气渐渐沉淀下来。 月下未来把下颌放在恋人的肩上,怀里被充实的填满了。 那颗空荡荡的心好像也被填满了。 他已经独自思考了很久很久,好的,坏的,高兴的,不高兴的。但在这个瞬间,在五条悟拉着他亲密无间的十指相扣的现在、却突然觉得庆幸了起来。 他还是幸运的。 可以重新活一次,可以在深海中带回五条前辈,可以与这个人成为恋人……有机会挽回所有遗憾。 他非常非常的幸运。 月下未来突然觉得释然。 在这一刻,他终于开始学着坦然接受他的命运。 “谢谢你……”他对书和系统说。 【你说什么?】 “没什么。”月下未来安静的笑了笑,“我只是觉得,你说的对,我确实有很多选择。” “一切确实都是出自我的本心。” “是我想要一切重来,也是我选择毁灭世界……” “……是时候放弃……了……” 他轻轻摸了摸恋人的头发,大猫在他膝盖上含糊地翻了个身,漂亮的蓝眼睛在发丝中露出一角,五条悟对他眨了眨眼,又凑上来亲他,月下未来顺从地回吻,目光温柔而眷恋。 第144章 ——距离世界毁灭,还有3天零9个小时。 太阳旁边那颗新的“星星”越来越亮,逐渐在白天用肉眼也能观测到,它仿佛是另一颗火球,另一颗恒久燃烧的行星,这种异常的天体现象已经到了一种不容忽视的地步,于是芙蕾雅被人们正式的认知。 他们叫它意为黎明的“奥罗拉”。 但更多的人则叫它寓意黑夜的“倪克斯”。 世界毁灭的预言开始在全世界范围内流传。 战争停止了。 如果生命只剩下最后三天。 这场最开始由咒灵之乱爆发、后又或为资源、或为利益、或为信念和仇恨的战争,没人会想在最后的时间里将生命浪费在这上面。 全世界有能力涉足太空的国家都联合了起来,他们计划往太空中发射导弹,但没有哪个国家有实力保证一定能熄灭那个新的“星星”。 而不论地球上的人们在做些什么,时间依旧不紧不慢的向前迈步。 月下未来曾经一度高达95%的侵蚀度,也开始慢慢往回降落。 / “悟,起床了……” “不要。” “已经九点了……” “不——要——” 月下未来温柔地亲了亲他的额头:“今天不是有工作?” “……啜泣、你果然是厌倦我了吗?” 月下未来无奈,从被子里伸出的手臂缠住他的肩,最强咒术师——五条悟大人仰躺在纯白的枕头上,苍白的发梢几乎和布料融为一体。 他仰头看着月下未来,柔软的目光中带着笑意。 月下未来没忍住又亲了亲他的眼睛,那双苍蓝的眸子愉悦地微微弯起。 他喜欢月下未来为他着迷的样子。 “等下再起。”五条悟拉长声音,在恋人耳边拖出一种软绵绵的音调,低柔的气音里带着种奇异的笑意,发自内心的喜爱从他的声音、手指、和每一次交错的目光中透出来。 他拉着月下未来低头,两人在晨光中接吻。 “……我有样东西要给你。”五条悟说。 月下未来眨眨眼。 “等我一下哦。” 五条悟从床上跳起来,月下未来抬头看他,高挑的男人随手捡起昨天扔在床脚的衬衣,他看起来想要表现的严肃一点,但蓝眼睛里却克制不住的跳跃着兴奋的色彩。月下未来有些好奇,但五条悟看上去想给他一个惊喜。 月下未来乖乖坐在床沿上等他。 五条悟赤着脚走到客厅,然后又走回来,月下未来听见了纸袋被翻检的声音,五条悟在沙发旁停留了一下。 会是什么呢? 月下未来有些期待。 两个人一直忙忙碌碌,在各种不得不做的“大事”中打转,虽然在一起有些时间了,五条悟好像还没这么正式的送过他什么东西。 不,不是说他想要礼物。 但接到恋人的礼物总是让人高兴的。 就算只是玩偶也行,他会珍惜的,所以会是什么? 五条悟向卧室走来,他在门口停顿了一下,轻快地足音有一瞬间的踌躇,白衬衣在卧室门上映出些朦胧的颜色,礼物被他拿在手里。 一丝莫名的悚然击中了月下未来。 五条悟走进来。 白衬衣的扣子被扣歪了一个。 他看上去真的很高兴,白色的稚羽拱卫着冰蓝色的眼眸,那神情是一种带着甜蜜的雀跃,好像就算世界毁灭也不能影响他的好心情。他背着手,看向月下未来的时候眼睛里自然而然的带上了笑意。 五条悟眨了两次眼睛。 看到月下未来后他好像变得有点紧张。 月下注意到他脸红了。 一丝微弱的红晕从耳后染上脸颊,在五条悟白到缺乏色素的皮肤上非常明显,他舔了舔唇,露出一种难得的、强装镇定的表情,两步跨到月下未来面前站定。 膝盖撞在地上的声音震耳欲聋。 心脏重重一跳。 预感应验了。 “咳。”五条悟单膝跪地,“月下未来先生,你愿意、咳、愿意永远跟我在一起吗?” 月下未来用力咬住舌尖。 托在五条悟手心里的盒子被打开,深红色的衬布上是两枚真正的戒指。 细细的白金指环做出了好看的花纹,菱形的戒托上是两枚异常纯净的钻石,边缘点缀着一些浅蓝的碎钻,那像是两枚菱形的雪花。 ——非常、非常的好看。 至少在月下未来眼中,不可能有比它更美丽的饰品了,两枚指环被五条悟托在手里,带着一种冰冷的、近乎凛然的美丽。 被精致切割出的楞面反射出明亮的光彩,那颜色是如此的灿烂,几乎要刺进月下未来的心里。 他用了全部的力气才维持住表面上的若无其事。 五条悟抬头看他,谁都看得出他期待怎样的答案,那双冰蓝的眼睛微微睁大,宝石一般闪闪发光。 “你愿意吗?”他说,“跟我一直在一起……” 最强咒术师的神色带着种近乎天真的自信,他几乎从没想过自己有被拒绝的可能,月下未来张了张嘴,理智在骤然爆发的强烈渴望面前溃不成军。 ——想要。 世界仿佛在融化…… ——他知道不能答应。 这种矛盾几乎要击溃了他。 在他已经决定要放弃自己、放弃追求常人幸福的权利的现在……他怎么能再用永远来骗他…… 不能…… 重启时间后,假如五条悟有了新的恋人……这种承诺会成为他的污点…… 不…… “未来?” “好。” 有恶魔在月下耳边悄悄低语: ——他不会记得的。 五条悟翘起嘴角,他把盒子放在膝盖上,郑重其事地拉起月下未来的手。 月下未来近乎畏惧的看着他的动作。 简陋的银色戒圈被褪去,新戒指被戴上无名指。 被圈住了。 从心脏里骤然爆发的喜悦和悲伤几乎有着同等的重量。 冰冷的金属缓缓染上属于人的温度,月下未来愣愣地看着它。 他转动角度,看它在光影变换中折射出璀璨的光彩。 ……像是五条悟的眼睛。 真好看。 他宛如怔愣的神情落在六眼的注视之下,月下未来却没有察觉。 “未来真的好喜欢我啊。”五条悟轻声说。 月下未来回神看向他,五条悟拿着月下摘下的旧指环对他眨眼——在银戒的内侧,刻着几个深浅不一的字母:Satoru。 ——是“悟”的罗马音拼写。 “明明之前刚戴上的时候还没有的。”五条悟说,“是未来自己刻的吗?” 月下未来点点头,后知后觉感觉到了一些羞赧。 于是五条悟的笑容里又多出不少得意,他勾了勾相连的指尖,低下头,同样摘下了右手的旧指环,在月下未来睁大的眼睛里,五条悟将那银圈的内部展示给他看—— 那里同样刻着代表“未来”的罗马音字母。 ——Mirai。 “我自己刻的。”五条悟小声说。 “……嗯……”月下未来低头,“嗯。” 两枚戒圈被裹进五条悟的手心,它们朴素、平凡、原本平平无奇,现在却因为上面的名字而变的独一无二。 眼泪终于滑下来。 月下未来凑近了他的恋人,额头轻轻地碰在一起。 五条悟温柔的吻去了他的泪水。 月下未来眨眼,五条悟专注地看着他。 那双举世无双的眼睛中,深深地映刻着他的身影。 ——五条悟爱着他。 没有什么时候,比这一刻更让月下未来意识到这件事。 多么不可思议。 他将另一枚对称的戒指戴在五条悟手上。 新的指环碰在一起,像是两枚小小的雪花。 月下未来抱住他。 他应该为自己的卑劣而感到羞愧。 但。 就算只有现在也好,就算是说谎也好…… 他很幸福。 / ——距离世界毁灭,还有2天。 夜。 【你不睡吗?】 “……” 【已经八天了。】 “只剩两天了。” 『书』安静下来,月下未来在黑暗中慢慢地眨眼。 另一个人的呼吸声。 五条悟,他的恋人…… 悟…… 短短的音节在舌尖上滚动,又被他珍而重之地咽进肚子里。 他的爱人,他的珍宝,他的奇迹,他唯一的信仰—— 另一个人的心跳声。 月下未来在黑暗中向他的神明祈求。 ……时间啊,慢些走吧。 让他再与他的恋人拥抱一次,再看他一眼,再最后一次感受他的温度,呼唤他的姓名。 属于另一个人的温度。 命运的沙漏簌簌作响,月下未来在黑暗中静静聆听着终末的到来。 / ——距离世界毁灭,还有最后1天。 第145章 已知光速为3x10^8/m,那一束光从太阳到地球的时间是多少? ——8分30秒。 但芙蕾雅要更不讲理一点,它从太阳到撕裂这个时空只需要3分钟。 2020年3月27日,17:57。 七千页书已经准备到位,芙蕾雅蓄能完毕,昏黄的光芒笼罩了整个海岸,今日几乎所有人都放下了手中的工作,学生停课,工人停工,人们聚集在所有能看到天空的地方,除了飞鸟和海浪的声音永不停歇,整个地球仿佛都安静下来。 月下未来和五条悟站在千米之上的高空,风和云在身边流淌。 咒术师内部的交流群刚刚还在哔哔叭叭地往外冒消息,这会儿也差不多安静了下来,从高空往下看,认识的人差不多全都聚集在了一起,除了侦探社和港.黑那群人还守在他们的横滨,虎杖悠仁、禅院真希、禅院惠、熊猫、狗卷棘、乙骨忧太…… 没人想错过世界毁灭的盛景。 夕阳在地平线上绽放出最后一丝光芒。 在秒针归位的瞬间,在只有月下未来一个人能看到的系统指令板中,自动弹出一条新的提示: 【系统通知:按照10日前、宿主月下未来在系统指令中留下的认证指令,于今日“17时57分”,启动“百倍·芙蕾雅”。】 【是否变更指令?】 【3、2、1】 【确认无变更。】 【感谢您的使用,特此通知,祝您救世愉快。】 在1.5亿公里之外,与太阳亲密相偎的机械造物,缓缓向地球展开宛如花瓣般的狰狞獠牙。 ——距离世界毁灭,还有180秒。 / 3分钟够做什么呢? 什么都不够。 秒针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 五条悟拉紧恋人的手。 月下未来回给他一个自然的微笑: “要开始了。” 他轻快地伸出手,指尖出现一张金色的卡牌: 【指向呼符】有着神秘力量的召唤媒介,只可召唤Caster梅林(限时三分钟)。 魔法阵凭空在半空中展开,从中出现了强烈的闪光,一个轻佻的声音在里面响起:“你好,异世界的召唤者,我是梅林,人称花之魔术师。不用客气叫我梅林就好啦~我不太喜欢拘谨。”* 月下未来耐心的等他说完。 有着梦幻般容貌的半梦魔从光中跳出来,像是从梦之国跳出来的兔子那样露出个俏皮的微笑。 “有什么能为您效劳的吗?” 他没有对出现地点有任何异议,就这样自然的站在了空中。 月下未来:“拜托了,梅林,让这个星球沉睡吧。” 梅林眨眼:“……哇哦,大手笔。” 月下未来:“只要三分钟就可以了,让大家睡去吧,或者只有一半也可以,做得到吗?” “能让我听听原因吗?” “如你所见,这个世界马上就要被毁灭了,至少在最后一刻,不要让大家留下太痛苦的记忆……” “世界毁灭的话一瞬间就结束了吧。” “但恐惧已经快要把这个世界淹没了。”月下未来轻声说,“灵魂也有记忆,是这样吧?” 梅林的目光扫过他身后的五条悟。 月下未来说:“……就当是,对这个世界的临终关怀?” 梅林抬头看向天空。 就像月下未来说的那样,这个世界即将走到尽头。 天空中的光芒越来越盛,越来越热,天上好像出现了两个太阳。芙蕾雅在攻击发出的一瞬间就已经被汽化成一团纯粹的火焰,致命的攻击像是一束光,先吞噬了太阳,又撕裂了宇宙,毁灭的气息正在向地球急速前行。 七千个系统屏幕对应七千张书页、在月下未来身边呈环状层层排开,那些书页均为肉眼不可见的虚拟造物,被系统重构后更像是一个个方扁的楔子,沿着经纬线被均匀布下、像是一张巨型的网一般笼罩了整个地球。 地面、天空、不同的城市、不同的人群、每一张书页对应着一个屏幕终端,在这条即将毁灭的时间线上,那些鲜活的人们将在这里留下最后的痕迹。 而在睡梦中死去——则是月下未来对这个星球的人们、对自己,最后的怜悯。 “所以,你可以做到吗?” “好吧,好吧。”梅林妥协了,“如果这是Master你的愿望……” 梅林高举法杖。 强烈的白色闪光以梦魔为圆心向四周扩散—— 人们带着无知无觉的茫然陷入沉睡。 有咒术师和异能力者做出抵抗,随即被更强硬的睡意拖入梦乡,屏幕对面的人们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去,他们脸上大多挂着甜美的笑意,并且将在美梦中迎来生命的终结。 不过几秒钟后,这个蔚蓝的星球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 呼呼的风声在空中回响。 七千个屏幕中只剩下各式各样的睡脸,不仅是人类,甚至连动物、连植物、都陷入一种安静的沉眠。 他做到了。 他竟然真的做到了。 梅林的身影化作金色的光消散。 “不负所托~不过力量用太多……我可能要休息一下……” “辛苦了……” “下次有需要再叫我吧,Master。”梅林笑眯眯地向他们挥手,“我会在另一个世界一直看着你们的。” 月下未来郑重的点头:“谢谢你,梅林。” 梦魔挥挥手消散了,于是这世界上只剩下最后两个醒着的人。 ——五条悟,和月下未来。 时间还剩下1分27秒。 开阔的风景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他们身边是连绵不绝的风和电子屏,莹蓝的光和红色的夕阳一起构成了这个世界,天上传来了一种隐隐约约的轰鸣声。 听起来是很适合世界末日的鼓点。 五条悟抱紧他的恋人。 事实上到现在他才有了些……“啊已经到最后了”的实感。 因为不会死嘛。 虽然这话好像有点自大,但五条悟的实力允许他说出这种话——就算世界毁灭也不会死。 就算全世界的人都死光了他也不会死。 ……也只是不会死而已。 就算是这样的最强咒术师,也没办法跟他的恋人一起回到过去。 五条悟很少会体会到这样“不甘心”的情绪。 他把脸深埋进恋人的发丝间。 不甘心。 他的恋人,即将一个人穿越时间回到过去,独自一人背负一切去行使救世的重任。他帮不了未来,也没人能帮助他,接下来的路只有月下未来一个人能走。 ……好不甘心啊。 月下未来轻轻环抱着他的脊背,手指恋恋不舍地摩挲着他的肩膀,时间还剩下54秒,五条悟甚至来不及掩饰一下发酸发胀的眼眶。 他甚至有些后悔前些天无所事事的玩闹。 再有些时间就好了。 他们这些天说了很多话,好的,坏的,无所事事的闲聊和抱怨,软绵绵的情话和玩闹。 而在最后的时间里,又该说些什么呢? 他想。 该说些什么,才能让他的恋人愿意好好活下去呢? 这是一种本能性的直觉。 五条悟隐约发觉了,在这短短几天中、一定有什么极为糟糕的事情发生了。 虽然月下未来伪装的极好,但他们是最亲密的人。五条悟猜到的不多,他甚至都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他只是本能性地觉得有哪里不对,就像是…… 两人在风中对视,月下未来对他温柔地笑了笑。 ……就像是这个眼神。 五条悟想,该怎么形容这种目光呢? 虽然勉强装出了若无其事的样子,但那双像是湖面般温柔的眸子里尽是灰色的烟雨,未来注视着他的目光眷恋又绝望……就算笑着也像是在哭。 就算问他也没用。 他的恋人是个高明的骗子。 五条悟用手指托起恋人的下颌吻上去,月下未来热烈地回应。 想跟他一起回到过去。 想为他分担这一切。 想告诉他:你逃不掉了,所以把一切都老实交代出来。 但不行。 没时间了。 他的恋人、他的未来是个非常心软的人。又聪明,又善良,是全世界最喜欢五条悟的人,虽然擅长为他人着想,但非常的固执。 只是问是没有用的。 雪花形状的戒指在夕阳下闪耀着微弱的光芒。 两个人气喘吁吁地分开。 天上轰隆隆的声音越来越大。 五条悟注视着月下未来。 所以在最后的时间里,他该说些什么呢? “我爱你。” 这个说过了。 “我等你来找我。” 这个也说过了。 五条悟用侧脸蹭了蹭未来的手。 轰隆隆的声音震耳欲聋,像是有一千个太阳升上了天空。 五条悟在光中向他微笑: “那接下来——就拜托你了。” 纯白的光芒在极远又极近的地方轰然砸下。 五条悟解除了无下限。 意识的最后,他听见他的未来在声嘶力竭地喊着什么,纯白的光占据了视野,五条悟想抬手擦去他的泪水,也已经做不到了…… 视野无可挽回的变黑。 五条悟在心里叹息。 别哭…… 别哭啊未来…… ——我在过去等你。 / 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在哭了。 不知哪里痛的无法思考。 恍惚的思绪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原来杀死五条悟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吗? 只要给他一份爱,一个谎言,就能换得他引颈待戮。 最强咒术师就这么简单的死了。 像任何一个普通人一样,在天空中坠落,于光中燃烧。 “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耳边轰隆作响,不知哪里响起了仿若野兽濒死的尖利哀叫。 那声音是如此的悲伤,让人听着就不自觉揪起心来。 过了好一会儿,月下未来才意识到—— 那是他自己的声音。 / 世界毁灭了。 像是从黑夜中一闪而逝的纯白闪电。 什么都没剩下,从那道光撕裂了世界开始,回过神来的时候,世界就只剩下了一片黑暗。 在时间与空间、生与死、梦境与现实的夹缝中,只剩下一个人站在那里。 【已完成支线任务2(1/4):消除不稳定因素——月下未来。】 【获得奖励:遗忘药水。】 【已完成支线任务2(1/4):消除不稳定因素——五条悟。】 【获得奖励:A级黄金律。】 【恭喜您完成支线任务2:消除不稳定因素羂索、夭、月下未来、五条悟。】 【获得奖励:概念提取·广。】 【已获得能量累积:725%】 【充能完毕,已达成重置条件,是否决定重置时间?】 【恭喜您完成三阶段主线任务:重启时间。】 【获得奖励:一个愿望。】 【您要现在使用您的奖励吗?】 “……是。” 月下未来独自站在一片朦胧的黑暗中:“愿望为——消除咒灵。” 【已录入,请再次确认,您的愿望为“消除咒灵”吗?】 “……可以做到吗?” 【可以消除人类。】那个声音顿了顿,解释道,【咒灵的诞生源于咒力的溢出,咒力源于负面情绪,负面情绪源于人类的灵魂,如果想要消除咒灵,可以从源头、】 “够了!” “够了……”月下未来小声喃喃,他喘了口气,“……收回这个愿望。” 【好的,请问您还需要录入愿望吗?】 这次月下未来沉默了很久很久。 在这个只有黑暗的地方,他却像是在看着什么一般专注地凝视着前方。 “……愿望变更……” 他无声的念着一个人的名字。 “……给这个世界,一个祝福。” 月下未来一字一句,说的很慢:“好人会有好报,善良会有嘉奖,拯救者必将善终……而这个世界——将会升起,且永不坠落。” 【已录入,请再次确认,您的愿望为“一个祝福”是吗?】 “……是。” 【成功录入,您的愿望将会在时间重置后实现,最后,您还有其他疑问吗?】 “你是谁?” 【我是书,是世界,是规则,是这个世界的底层逻辑。】那个声音带着一点笑意说,【宿主您好,之前给您添麻烦了。】 月下未来没有对这个答案做出反应,他垂着头,自顾自的说:“我没有其他疑问了,但我要使用奖励。” 【请说。】 “725%的能量会回溯到哪一年?” 【1880年。】 “够升格世界吗?” 【缺少一个契机。】 “使用[概念提取·广],提取概念——‘上升’。” 【这还不够、】 “使用[概念升华]。” 两张卡牌合二为一,卡牌上的图案中一双手在拖着星空冉冉升起。 卡牌介绍:概念升格,这份爱与坚信将会托起一个星球。 “够了吗?” 卡牌化作一团纯粹的光,从他手中冉冉升起。 【世界升格将消耗575%的能量,剩余能量将回溯时间到2005年,咒灵操使的诞生将不可逆转,但书的使用将不再会使世界毁灭,您确定吗?】 【宿主指令锁定,时间定位成功,地图加载中……】 【地图加载中……】 / 微弱的蝉鸣闯入耳畔。 那声音由远及近,刚开始好像隔着一层雾、一层玻璃,后来好像贴着耳朵在吵,吵得人睡不着觉。 “……学校、实……工作……” 有男人的声音在说着什么。 月下未来猛地睁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熟悉又陌生的手。 是一双男生的手,指骨纤细,还没完全发育开,放在让人眼熟的制服上。前面是砖红色的茶几,同色的橱柜,他的目光越过面前喋喋不休的男人,墙上贴着的日历是: ——2005年,7月。 视线一角亮着莹蓝色的电子屏,上面显示着几行小字: 【地图加载成功,时间定位于2005年7月3日晚17:38分。 至此,救世完成。感谢您和您的同伴为这个世界所做的一切。 系统重启中……】 ……不是梦。 凑到眼前的男人打断了他的思绪。 “月下君,你在听吗?” 带着眼镜的西装男擦了擦鬓角的汗,耐心地又重复了一遍:“你有着特别的天赋,一定能成为了不起的咒术师,我代表东京都立咒术高校向你正式发出邀请,希望您能考虑一下、明年国三报考高中……” “……东京、高专?”嘶哑的嗓音打断男人的话。 “您听说过我们?” 月下未来沉默了一会儿,他突然转变的态度让西装男有点摸不着头脑,只听他轻声问:“听说今年的新生……有那位的存在?” 他说的含糊,但西装男理解的并没有障碍,毕竟是那位,如果这孩子认识业内人士的话很容易就能打听到。 虽然男人觉得有点奇怪,但也没多想,很干脆的点头:“对对,那位来这边上学确实让人感觉不可思议,但五条悟的确是今年一年级的新生……不过,之前没听说您跟这边的世界有联系、” “我拒绝去东京咒高。” “啊?” 月下未来盯着地板,低声重复:“……我拒绝。” 第146章 2005年7月3日。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都是极为普通的一天。 ——没有灭世的咒灵,没有频繁的天灾,天上没有奇怪的星星,也没有准备毁灭世界的救世主。 同样也没有从坏蛋手中频频保护人类的最强咒术师,行走人间的六眼神明。 放学路上孩子们的笑脸,公交车里响起的音乐,街头的关东煮散发着柔润的香气,色彩鲜艳的装饰品和亮起的彩灯一起交相辉映,琳琅满目的衣饰在路边橱窗中闪闪发光。 一盏盏明亮的灯光在城市楼宇间渐次点亮。 在这个普普通通的7月3日中,人们无知无觉却又平凡幸福的活在这个世界上,他们继续着那些琐碎到无趣的日常,抱怨着那些让他们疲倦不堪又习以为常的生活。 “妈妈——妈妈吃饭了。” 12岁的江户川乱步打开大门,他的母亲正坐在书房里发呆。 乱步愣了下,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个一闪即逝的表情…… 她刚刚……看上去好像有些伤心。 此时的乱步还不是那个既幼稚又坚韧的大侦探,他还只是个单纯的小男孩,他的父母将他保护的很好,让他坚信自己只是个普通的小孩子,是个猜谜总是输、一家三口中最傻的那个普通小孩。 他的妈妈是一个聪慧又冷静的人,很少见到她这样的表情,乱步不禁有些担心的凑上前去:“妈妈……怎么了吗?” “……没什么。”女性一边若无其事的微笑着,一边合上了手机。 在一闪而过的白色屏幕中,显示的是一封信。 ——一封以26岁江户川乱步的口吻,发过来的密信。 女性抱着她一团软糯的小男孩,心乱如麻。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密信表面上来看只是一些平常的问候,但实际上用的是他们在乱步幼年玩闹时创造的一种密码,密码是只有他们三人知道的秘密,如果相信了这真的是长大后的乱步所带来的信,那就必然要相信里面的内容: 两个月后她与丈夫将会意外死去,14年后世界大变,有一位名叫月下未来的救世者将会回到过去,将信带给他们。 而她的孩子,虽然他用尽可能轻松的口吻描述炫耀了他的工作和朋友,但一个孤独又不谙世事的天才在这个世界上会经历什么,她又怎么会想不到。 “乱步,晚饭前不可以吃点心。” 女性抱着试图撒娇的小男孩,决定在晚饭后跟她的丈夫谈一谈。 她的孩子——江户川乱步是一个被智慧诅咒的天才。 她可以确信,乱步将来一定会成为比他们更优秀的人。 但因为太过聪慧,难以融入普通人、更难以理解这个世界,乱步一直以来都是在家里由他们夫妻二人进行教导。 她原本想着没关系的,他们还有很多时间去慢慢引导他接触真实的世界。他们可以护他周全,直到他真正的长大成人…… 但…… 女性看着她的男孩,一边感觉内心有一个角柔软的塌陷下去,一边又觉得它强硬的燃烧了起来。 假如那条信息是真的——如果他们将在2个月内死去——他们不能把这样对世界一无所知的小乱步一个人扔下。 虽然她相信他的孩子、相信他一定会克服困难继续走下去。 但他会很辛苦,非常辛苦。 ——他们需要规避死亡,同时对计划作出调整。 与此同时。 以东京为中心,相似的“死亡预知短信”、或者说是“未来信”,陆续在各地响起。 失去了记忆的男人打开了手机,抱着妹妹的女孩在查看短信,坐在棋盘前的少年听到了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还有穿着和服的女孩、冰上的青年、穿着西装的男女、医生、警察、厨师、演员…… 发信人不知来历,不知姓名,落款均为14年后的自己或亲友。 月下未来收集的遗愿清单,本身除了名字和遗憾外,如果愿意的话,还可以拜托他转交一封完整的短信息,内容如何他不会看,但会交由系统审核。 不是所有人都有江户川乱步绕过系统审核写密信的本事,大部分人接到的信息只跟他们自己有关,除了几句问候,最重要的信息大多还是对死亡和悔恨的记述。 但这已经足够了。 也有人试图去找发信者。 但2005年的通信技术还没有那么发达,就算有人以有限的溯源手段来追踪,却依旧无法发现任何一点儿真正的发信人线索。 而暂时,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并非是那个唯一的“幸运儿”。 或相信,或不相信,虽然大多数人对此将信将疑,但事关生死,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记下了其中关键。 但也有人对收到的死亡预知完全摸不着头脑。 17岁的降谷零在短信息中收到了四个名字,但其中有三个人他都不认识。少年将信将疑地记下了短信中的内容,思考了一下,还是决定打电话给他唯一认识的青梅竹马——诸伏景光。 “喂,景光,我收到了一条很奇怪的短信……” “所以?” “嗯……就是说,上面说了你会在25岁死、死于……啊果然太可疑了,当我没说吧。” 电话那头陷入了可疑的沉默,降谷零在怀疑对方是不是在偷偷笑自己,正在他打算放下电话的时候,青梅竹马迟疑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会在25岁时于卧底过程中死于自杀、是吧?” 降谷零屏住了呼吸。 “……你觉得是真的吗?”诸伏景光低声问。 “我不知道,但我的确打算成为一个警察。”降谷零小声说,“我知道你也是,你不是一直想找出杀害了父母的凶手吗?” 诸伏景光沉默了一会儿,虽然已经经历了很多,但他今年才17岁,青少年那种特有的毛毛躁躁在他身上依旧有所体现,他开始有些不耐烦这种吞吞吐吐的对话,他提议说:“我明天过去找你怎么样?我觉得如果想知道这是真的假的,其实很简单——” 降谷零说:“——只要找到另外的三个人。” “是的。” / “我不干了。”福泽谕吉说。 身材魁梧的男人将视线转向他:“你说什么?” “我说我要辞职。” 今年31岁的孤剑士银狼——福泽谕吉,对他面前的上司这样说道。 他的上司有一瞬间不明白自己听到了什么,福泽谕吉是他手下最锋利的那把剑,是效率最高的暗杀者,而现在那把剑现在说他不干了? 他甚至觉得有点好笑:“你不干了,那你能去干什么?现在异能战争刚结束不久,这是需要你这样的人才发光发热的时候——人民需要你、” “需要我去暗杀、” 上司开始头疼:“好了好了,不要在这里说这个,你说你不干了,那你总要说说你要去干什么吧?” 银发青年站姿笔挺,神色肃穆而凌然,那是一位像是狼一样的青年人,带着一种奇异的古派气质。 他已然想好了接下来的路,“可能会去成立一个侦探社吧。”他坦然说,“做不到的话成立一个万事屋或保镖结社也有可能……” 在上司“到底是什么”的质疑的声音中,他说:“但……大概先去救助一个年轻的杀手吧。” “ 啊?”上司长大了嘴,叼着的烟落在价值不菲的地毯上,“救助——?你没开玩笑吧。你明明是一个天生的、” “刽子手。”福泽谕吉说。 “我知道,你能在杀戮中感受到快乐。”魁梧的男人踩灭了地上的烟,“你是我手中最好用的那把剑。” 袖袋里手机冰冷的触感异常鲜明,福泽谕吉想起那则来自14年后的告诫,他没去试图反驳什么,他只是说:“大概是命运吧,我打算尝试一条新的道路……” 最后一丝昏黄的光芒消失在地平线上,夜幕降临了。 在怪物不甘心的嘶吼中,巨大的咒灵被凝聚成一枚浑圆的咒灵玉。 漆黑的结晶落在少年的手里,他看上去才十五六岁,漆黑的长发在脑后被扎成一个球,只剩下一缕挡在左眼前。他一边收起咒灵玉一边向他的同伴走去。 “悟,你发什么呆呢?” 16岁的五条悟愣愣地抬起头来,他少见的安静,白发蓝烟的少年有着一张极为俊秀精致的容貌,眉眼间的张扬跳脱尚且稚嫩。 他好像看到什么令人吃惊的事情,眼睛睁的老大,睫毛翘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整个人像是被吓了一跳的猫,那双在咒术界被盛誉的六眼呆呆的望着他。 “杰……” “怎么了?” 五条悟低头看看手机屏幕,又抬头看看夏油杰。 “原来你以后会去做和尚啊?” “……?” 少年打闹着走远。 第147章 2005年7月4日,星期一。 5:35 一线橘红色的光芒从天边跃出,然后是橙黄,白,淡粉,微紫,大片深蓝覆盖了天空,点点星光逐渐隐去,天空发白,一点耀眼的金光从城市边缘亮起。 天亮了。 在柔软的晨光中,月下未来独自一人坐在客厅沙发上,他安静的注视着远处的天空,面容如石像般安宁。 【132条“遗愿清单”,发送成功。】 【系统重启中,正在进行更新设置。】 【更新完成。】 一只微微散发着荧光的蓝色小球从面板上升起,像是呼吸一样闪动两下。 【早上好!未来。】系统打了个哈欠,【好久不见……任务!什?已经完成了?!】 系统球上快速闪动了起来,它在读系统记录。 【竟然……】 系统懵了两秒。 【恭喜!不对……未来你怎么样?你还好吗?】系统小心翼翼地蹭了蹭他的手指,【未来?抱歉……我也不知道提交任务后会沉睡、我不是故意的……】 月下未来终于收回视线,他轻轻摸了摸它:“没关系。” 系统条件反射地瑟缩了一下,它的宿主看上去好像有点可怕。 但月下未来摸了摸他,又给了它一颗糖,于是系统把这丝错觉当成了自己的心虚、很快就抛到了脑后。 【未来我好想你啊,你想我了吗?】 【我看到系统记录了,哇重启时间的未来好帅——超级果断,啪啪两下就完成了任务。是我见过的最帅的宿主!】 【话说奖励中有遗忘药水,你是不是不打算喝?你要去找五条悟吗?我们什么时候去?】 【对了未来,重启成功后系统大变样了,我现在可以定制系统类型啦,你想要什么样的系统呀?还想做任务吗?或者签到系统怎么样?异世界聊天群?交易平台?】 月下未来把脸从洗手池里抬起来,用毛巾抹干净脸上的水。他没有对系统的话做出反应,只是在光球掠过自己的身边时,轻轻摸了摸它。 于是系统就傻乎乎的满足了。 月下未来从柜子里拿出崭新的校服,对着镜子慢慢将扣子扣到顶端。 镜子里的少年身量不高,看上去稍显干净文弱,黑色的短发有些长了,月下未来将多余的发丝拨到眼睛旁边,他跟自己对视一眼,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问系统:“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他低头,拿下不知何时套在左手中指上的银色戒圈。 说是戒圈,但仔细一看,其实只是用钥匙圈弯出来的细指环罢了,成分也只是普通的铁,完全称不上是什么真正的戒指。 系统不解:【这是什么?】 “是抑制装置。”月下未来抬头,这次映入眼帘的,与其说人,不如说是……怪物。 就像是有孩子用纯黑的蜡笔勉强涂出个人形的轮廓,他站在阳光下,却照不出半分人类的模样。那已经不是属于人类的血肉了,站在这里的,完全可以说是实体化的负面情绪,是纯粹的力量结晶。 仇恨、憎恶、怨恨、恐惧—— 他看起来像是熊熊燃烧的影子,又像是憎恶的黑色火焰。月下未来笑了笑,扭曲的影子上裂开一道纯白的缝隙。 窗外的蝉鸣停止了,令人难以忍受的寂静和恐怖在他摘下“戒指”的一瞬间降临在这个小小的房间,即便系统并不属于真正的生灵,在这一瞬间,依旧感受到一种生命本身的畏惧。 他在月下未来的身上,感受到了死亡。 【……这是什么。】 系统艰涩的问。 “我不知道。”月下未来再次戴上“戒指”,“大概从昨天八点左右开始发生异变,午夜十二点的时候已经变成这副样子。我出门试了试,普通人看不到,异能力者不知道,但咒术师肯定是能看到。” 系统不想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笃定。 【你有什么线索吗?】 “……有。” 那副诡异的模样在他戴上戒指之后真的消失了,系统对他扫描了一遍又一遍,但也只能看出他体内咒力不合时宜的活跃,其他怎么看都是个普通的人类咒术师。 在系统问出口之前,月下未来给他展示了他的线索—— 任务完成后系统面板中的个人资料,“状态”改变了: 【好运BUFF:恒久·最大(价值一个世界的感谢)】 【噩运BUFF:恒久·最大(价值一个世界的诅咒)】 【这下就可以理解了。】系统说,【你被诅咒了啊。】 是啊,他被诅咒了。 “诅咒与感谢并不能相互抵消吗?” 【大概?我认为它已经抵消了,或者说,它们达成了一个平衡,所以你现在才能站在这里,而不是直接变成咒灵或其他东西。 但你从咒术师就能看出来,这个世界的负面情绪比正面情绪……怎么形容呢,负面情绪的显性要更好一些,体现在人类的身体上大概就会是这样。 它异变了,但不致命,不太影响你,甚至能给你带来一点好处。】 “好处?” 【你的咒力一定是变多了。】系统说,【从此之后、只要你的身体能撑得住,你的咒力也许会无穷多,毕竟是整个世界的诅咒。】 月下未来不甚在意的眨眼。 “等我死后,会变成咒灵吗?” 【不会。】 系统跟着他飘来飘去。 【因为你现在就可以说是一个活着的咒灵了,没听说过咒灵能被杀死两次的。】 【你可以……参考一下两面宿傩?】 “原来如此。”月下未来说,“那我就放心了。” / 今天是周一。 不论私下里到底是咒灵还是咒术师,对于一个国中生来说今天都是上学日。 天气越来越热,快放暑假了。 月下未来独自在东京上学,只有放假的时候才会回老家长谷津。 他寻着久远的记忆找到书包,里面已经整齐放好了他的假期作业。感谢当年的月下未来还是个好学生,提前做好了作业而不是等到最后一刻,不需要他拯救世界之后还要来通宵补作业。 7:30。 月下未来出门。 这栋一户建是他的原生父母留下的房子,它有着白色的外墙和深红的房顶,只是之前一直闲置着,直到月下未来在上国中后,才重新打扫收拾了出来。 “学校应该是在……” 他对比着系统地图走出第一个路口,却突然发现他好像记得去学校的路。 他竟然记得。 路边的樱树只剩下了翠绿的叶子,但他好像还记得它们开花的样子。 月下未来近乎新奇地看着这一切。 这样穿着校服、普通的走在路上,已经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越是靠近学校,附近的学生就越是多了起来。三三两两的学生们结伴成群,给夏日的街道增添了一抹靓丽的颜色。 月下未来若无其事地混入人群,只是快走到校门的时候,他才想起来好像还没有吃早饭。 当然,昨天也没有吃晚饭。 【时间还来得及,这边。】系统积极地展开地图,规划路线,【距离这边最近、人气最高的店铺是……这边!】 月下未来站在了M记面前。 ——整个东京、或者说是全世界最出名的连锁快餐之一。 这个也很新奇。 而且确实人气很高。 因为就开在帝光中学旁边,很多跟他穿着相同校服的学生在排队等餐。 “鸡肉套餐和一杯香草奶昔,打包带走。”水蓝色头发的男生对店员说。 跟他隔了两个身位的月下未来探头看他。 黑子现在竟然比他高…… “ 早,未来。发什么呆?到你了。” 黑子哲也过来打招呼,蓝色头发的少年脸上还带着点婴儿肥,脸颊鼓鼓地咬着吸管:“很少见你来这么早,平常都是卡点……” 月下未来面不改色的说谎:“今天起早了。” “那还真少见。” “谢谢光临,零钱和您的牛肉芝士汉堡请拿好。” 纸袋里传来温暖的香味儿。 两人并肩走在去学校的路上。 快打铃了,四周变得非常热闹,说笑声,读书声,有汽车缓慢行过,自行车的车铃发出独有的叮铃声,不知名的粉色花朵探出墙面,身边到处都是穿着校服的同龄人,两人走在其中,丝毫不觉得突兀。 月下未来看着大家的笑容有些出神。 轻飘飘的,到处都充满了一种轻松温暖的氛围。 这个世界原来是这样的吗? “未来?” “——未来?” 黑子哲也用力拍在同伴的背上。 “疼。” “未来你今天怎么了?一直在发呆。”黑子哲也有些担心地看着他,“你昨天上冰了?又训练太晚了?努力虽然好,但也不要太勉强自己。” 月下未来眨眼。 啊,训练。 他想起来了…… 最近这段时间,原本的他因为跳跃无论如何都赶不上预期进度,而非常焦虑。大概就是最近这几天?可能是昨天吧,还被教练约谈了,说是不是专注学业比较好。 当时回答了什么他已经记不清了。 也许是挺难过的吧。 少年人的世界就是这样,一点小事就让人感觉天都塌下来了。 但黑子哲也、他的朋友在忧心忡忡地看着他,他是真心在为月下未来担忧。 月下未来想笑一笑,他希望自己能像14岁的他那样、自然而然地向朋友倾诉烦恼,说他可能无法实现那个幼稚的梦想了,说他很难过…… 但他现在,甚至已经忘了他当年在难过什么。 他现在只是觉得…… ……非常、非常的疲惫。 第148章 “上课,起立。” 月下未来将作业放进那一大摞纸里。 试卷上的油墨味儿。 粉笔的摩擦声。 不熟悉的老师。 面容模糊的同学。 窗外的蝉鸣嗡嗡作响。 夏日的阳光照亮了每一寸树影。 晕眩的闪光从眼前爆开,月下未来装作若无其事的将视线落在课本上,却发现不知何时纸上写满了一个人的名字。 “五条悟是谁呀?” 前桌的女生凑过来问。 电视剧的演员、杂志上的名字……明明只要敷衍过去就好了……月下未来张了张嘴,匆匆翻过那一页纸,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午休。 “你今天真的没关系吗?” 黑子哲也和月下未来并肩坐在体育四馆的篮球架旁。 他们习惯在这边吃午饭。 月下未来是职业的冰上运动员,一开始加入篮球部也只是出于兴趣,这注定了他不会在篮球上花费太多精力,而为了补足练习时间,黑子哲也会陪他在中午来体育馆玩一会儿。 玩一会儿,或者练习。 虽然黑子哲也对于篮球的态度非常认真,但他并不讨厌他人出于兴趣来接触他喜欢的运动,就像假期的时候他偶尔也会出于兴趣跟未来一起去冰场,兴趣并不是一件坏事。 而现在,他的朋友很明显遇到了坏事。 但未来什么也不肯说。 “难受的话还是去医务室休息一下比较好。”黑子哲也叹了口气,“你瞒不了我,脸色很差哦。” “……好。” 月下未来抬手抛球。 篮球咚地砸在篮筐上,又弹回到地板上,月下未来勾手抱球,篮球和他的指尖擦过,黑子哲也敏捷地侧身挥手。 篮球冲向篮筐。 同样咚地砸在篮板上。 “……” 14岁的黑子哲也同样不擅长投篮。 “你们在做什么呢?” 门吱呀一声响了。 “啊,是青峰君。” 门口走进来的少年有着深蓝的短发和黝黑的皮肤,月下未来认识他,是黑子哲也的朋友,跟黑子同在篮球社一军,算是球队的王牌选手,叫青峰大辉。 月下在旁边席地坐下,看黑子和青峰去one on one。 球鞋在木地板上的摩擦声、和砰砰作响的撞击声构成了这个午休的插曲。 月下未来咬了两口面包,托着下巴看他们玩。 系统在他旁边飘来飘去,小心翼翼地窥伺着他的脸色。 【未来,你羡慕吗?】 “为什么这么说?” 【你看上去很高兴。】 夏天的体育馆有些闷热。 他仰头看着两人。 篮球咚咚地砸在地上,汗水反射着晶莹的光芒,尚且稚嫩的黑子哲也高举手臂,将篮球和他数年不变的梦想一起投向天空。青峰大辉也一样,两人的眼中闪烁着相似的、纯粹快乐的光芒。 只是看就知道了,他们发自内心的喜欢篮球,这份喜爱让他们看上去闪闪发光。 黑子哲也一直都没有变。 不论是10年前,还是10年后,他一直都拼搏在通往梦想的道路上——从未改变。 月下未来看着看着,突然觉得有点高兴。 只有一点点。 ——没有让这样漂亮的梦想坠毁在深夜里。 他的努力还是有些价值的,是吧? / 在下午上课之前发生了一点小小的插曲。 月下未来买的饮料中了“再来一瓶”,然后又是“再来一瓶”,最后他抱着四五瓶饮料回到座位上。 他不需要这么多,就给旁边的同学分掉了。 “哇——谢谢月下君,今天运气不错嘛。”记不清楚名字的同学这样说。 月下未来踩着夕阳走出学校。 【你不去参加社团活动吗?】系统好奇。 “嗯,不去了。” 【那你要去训练吗?】 “也不去了。” 月下未来独自一人走出学校,然后在街道上漫无目的游荡。不知何时走到了学校附近的车站旁,这是一条人流量很大的商业街。 夕阳中行人匆匆,这附近一向非常热闹。穿着校服的学生,时髦的少女,西装白领,游客,外地人,这里好像什么人都有,数年如一日的繁华喧闹。 月下未来在十字路口茫然地站了一会儿,被人群裹挟着走过马路,他坐在车站附近的花坛边,左边是一个抱着吉他的街头歌手,右边的是一对打情骂俏的年轻男女。 吉他手的歌声自由奔放,有对话声从耳边流过。 “……预言、2012、毁灭、末日……” “……说不定会有救世主拯救世界。” “怎么可能……” “不是有这样的说法吗:每个日常都是连续不断的奇迹……”*有个女声说,“说不定我们现在坐在这里,就是因为奇迹发生了。” 男女的窃窃私语声逐渐远去。 倦色的黄昏笼罩了这个小广场。 周围的店铺渐次亮起了灯光,星星点点的光芒汇聚成海,汇聚成这片人间星河。 月下未来抬头看着天空,橘红色的天空中同样有闪亮的星辰半隐半现。 好像坐在世界中心。 他想。 看夜幕低垂,看灯火阑珊。 “这个世界真的挺不错的……不是吗。” 他喃喃自语。 “……我已经可以休息了吧?” 【……未来?你说什么?】四周人声鼎沸,系统没听清。 “没什、” 有行人突然在他面前停下。 “抱歉有些唐突、”眼角微微上翘的黑发少年说,“你没事吧?” 【啊,是诸伏先生。】 少年看上去大概只有17岁,和25岁时的样貌相差不大。那种独特的温柔气质让人难忘,月下未来记得在诸伏景光生前、他们应该没有交集。 是月下未来单方面认识了死后的他。 这算是时间回溯后的改变吗? 诸伏景光看着莫名开始发呆的少年,微妙的感觉有些尴尬。 他也不知道刚刚为什么突然会想来搭话,也许是这孩子看上去让人担心……感觉被当成是奇怪的人了。他想了想,把手里的未开封的果汁递了出去。 “刚刚在那边的自动贩卖机买的,还没有开封。抱歉,可能是我多管闲事,但……如果有苦恼的话,也许可以多跟朋友商量一下?” 月下未来眨眨眼。 诸伏景光坚持的微笑,月下未来只能接过。 “谢谢……”他小声说,“我知道。” 知道什么? 会跟朋友商量吗? 诸伏景光走远了还忍不住回头去看。 来接他的降谷零跟着探头:“在看什么?有小偷?” 什么跟什么。 诸伏景光推推他:“没什么,你的短信呢?拿出来看看。” “你不是也收到了……” 最后一丝夕阳消失在地平线上,天上的星星渐渐明亮。 【要回去了吗?未来。】 “喂。” “啊,抱歉。” 一错眼撞到了人,双方都惊讶了一瞬。 月下未来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位像是黑豹一样的男人。 ——伏黑甚尔。 同样是他在虚拟梦境中单方面认识的“熟人”。 “注意点啊,小鬼。” 男人瞥了他一眼,两人擦肩而过。 【今天撞上熟人的次数是不是有点多?】系统纳闷。 是有点多了。 月下未来拧动钥匙进门。 漆黑的房子毫无人气,门锁合上的声音更是显得格外冷清。 月下未来在黑暗的玄关里站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开灯。 【未来?】系统有些担心,【你今天出神的次数格外多啊?在想什么?】 “只是在发呆。”月下未来说,他用空茫的目光盯着系统看了一会儿。 【怎么了?】 “……没什么。”月下未来说,“我要打扫一下房间。” 月下未来将所有的食物都清理了出来。 数量不是很多,月下未来不擅长做饭,多是一些速食品,冰箱底部还有几瓶可乐。因为职业限制,他很少喝碳酸饮料。虽然喜欢碳酸的口感,但也只有偶尔才会给自己一瓶奖励。 他用两个小时拖地,清理了厨房跟浴室,整理书架,把洗干净的衣服收进柜子里,做了所有能做的事,然后站在书房里问系统: “还有多少遗愿清单没有发出去?” 【目前一共发出去132份,确保对方已经看到的有119份,还有51份尚未发出,要么就是对方年龄太小,要么是对方处于不方便用手机联系的位置。】 “是吗,那就没办法了。” 【是啊,只能等合适的机会再递出去……】 月下未来没说话。 书房里没有开灯,他站在黑暗里,窗外的灯光给少年勾勒出一道暗淡的光芒,他低头看着指间那截粗糙的“指环”——黑暗中它看上去和普通的银戒差不多。 他轻轻的吐气。 月下未来不知道这样做是不是正确的。 可能黑暗给了他一些隐秘的勇气,他终于在这个时候,决定拨出那个已经烂熟于心的电话。 “嘟——” “嘟——” 在几百公里之外的小镇上,独自站在路灯下的五条悟接通了手机。 “谁?” “……” “喂喂——?” 听筒里没有任何声音传来。 银色短发的男孩子疑惑地看了看手机界面:是个陌生的电话号码。 墨镜微微滑下来一点,但六眼也不能顺着无线信号看穿对方是谁,透过电波的杂音,他隐约听到对面传来一个缓慢的呼吸声。 “……骚扰电话?” “……” 五条悟微微挑起眉毛,他把手机从耳边拿开,听筒中出现了代表挂断的忙音,但他还没来得及——在他挂掉电话之前,对方先一步挂断了。 “奇怪……” 惨白的灯光照亮了他的发顶,五条悟迷茫的看了看黑掉的界面,“谁啊”他嘟囔着、把手机重新塞回口袋里。 突然感觉有点无聊。 杰和硝子还醒着吗?他想,早知道就拉杰一起做任务了。 / 眼泪噼里啪啦地砸在屏幕上。 月下未来试图用手背去抹,却根本抹不干净。 不用看也知道,他现在一定在笑。 泪水擅自流下来,但他的确是高兴的。 ——五条悟还活着。 在回到过去的第26个小时零57分钟,他终于有了活着的实感。 他竟然真的已经回到了过去。 不是梦。 他竟然真的、真的…… ——悟还活着。 真的毁灭了世界。 月下未来好像终于从那种恍若梦游的状态中醒过来了。 他从地上站起来,又哭又笑,花了一些时间让发热的头脑冷却下来,最后确认了一遍时间,然后又一遍,再一遍。 这个世界真的回到了过去。 打开电视,维克托还活跃在冰上的赛场上,勇利在昨天早上刚发过ins,哲也在一个小时前给他发了条短信。不管世界上的哪个国家,都没有关于世界末日和奇怪星辰的报道。 也没有关于咒灵和咒术师的公开讨论。 他又哭了一会儿。 曾经咽下去的眼泪好像都要在这里流尽了一般,与这个世界的隔阂也一并在泪水中溶解,感官复苏,他现在才意识到舌尖残留的饮料甜味儿。 真好。 曾经被鬼血消减的那些感情、那些畏惧与感动,随着时间的回溯也一并回到了他的灵魂中。 人类是很迟钝的生物。 悲伤,喜悦,痛苦,悔恨…… 从感受到认知总要有一个过程。 他知道自己都做了什么,他记得每一个瞬间,但直到现在,他才真正的、毫无保留的感受到这一切到底意味着什么。 ——他曾经杀死了那个人。 还有他的朋友,他的战友,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他拯救过的人,和拯救过他的人。 ——他杀死了五条悟。 【未来!未来——!月下未来——!】 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站在了镜子前。 月下未来与镜子中的那个人对视,想看看那个人是不是有一双玫红色的眼睛。就看到那双深蓝的眸子、不知何时又变成了魔眼独有的斑斓。 他在无意识中重新加载了魔眼。 为了、 为了—— 他抬起手,掌心的物体发出枪械独有的金属碰撞声。 那是一把银色的左轮手.枪,一共六个弹巢,里面已经填装好了一枚子弹,因为他只有一枚子弹。 在系统的尖叫声中,他把枪口顶在了自己的口中。 抱歉,他没办法完成全部的遗愿清单了。 死点在…… 啊,在这里。 这个世界很好。 真的很好。 它比预想中要好得多,温暖,热闹,井然有序,就像梦中的那样。 这让他觉得自己的付出是有价值的。 真好。 而现在。 这个世界不需要他了。 ——月下未来可以休息了。 在他手指颤动的瞬间。 “嗡——” 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 第149章 “嗡——” 手机发出一声轻响。 车里很安静,五条悟从车窗外收回视线,打开手机发现一条空白短信。 他挑挑眉,返回去翻通话记录。 发信人是刚刚的骚扰电话。 大少爷货真价实的开始不高兴了。 搞什么? 耍他? 五条悟带着想吵架的心情开始回拨。 “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Sorry,The sub……” ……? 开车的辅助监督先生谨慎地从后视镜中看了他一眼,然后被五条悟不高兴地瞪了。 16岁的未来最强咒术师现在是真的有点不高兴了,而且他相信自己有充分的理由可以生气。 带着一定要骂对方一顿的心情,他第二次开始回播。 / 月下未来扣下了扳机。 机括发出咔嗒一声轻响,什么都没有发生。 因为枪里只有一颗子弹,被填装后的转轮是随机的,如果只开一枪,他有5/6的几率生还,有1/6的几率死亡。 在手机的嗡鸣声中,他毫不犹豫地第二次按下了扳机。 他不需要生还。 系统好像大声呼喊着什么。 月下未来感觉很抱歉。 他还欠系统一句谢谢。 多亏了系统,他才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虽然他恨过它——为什么要选中他。 地球上有75亿人,为什么偏偏要他来承担这些、这些难以抉择的责任。 但…… 他最终还是想对它说声感谢。 那段日子虽然辛苦,但平庸如他,也借此体验到了从未想象的人生。能跟那个人在一起,能被那个人所爱着,更是连梦里都未曾出现过的不可思议。 他第三次扣下扳机。 月下未来想,在这个新的世界,提前得到了预警的大家,一定不会再重蹈上个时间线的覆辙。 悲剧不会再重演,恋人不会再分离,维克特也许会更早的认识勇利,夏油前辈肯定也不会再踏上那条无法回头的路。大家都在,五条悟也一定不会再如此辛苦。 所有人都能拥有更美好的未来。 第四次。 到头来,月下未来想,他能给世界留下什么呢? 他有些后悔刚刚的任性了。 不该给悟打电话。 既然不能再参与进那个人的生命中,他就不该再以任何方式在五条悟的生命中留下印记。虽然五条悟不会知道,但想想一个陌生人在将死之前,把生命中的最后一个电话打给了他—— ——幸好他不会知道。 手机的嗡鸣声停止了。 月下未来压下扳机。 “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在‘嘀’声后留下信息——” 第5次,依旧无事发生。 运气不可思议的好。 但不可能逃过下一次了。 马上就…… “嘀——” “未来,你在吗……我是妈妈。” 月下未来僵住了。 电话对面传来了一些布料摩擦声,像是有人在围裙上小心翼翼地摩擦手指。 “未来……你还好吗?”胜生宽子说,“妈妈刚才接到了你的短信,但里面什么都没写……妈妈听你的教练说过了,未来是怎么想的呢?还想继续滑冰吗?还是说有别的……” 母亲的声音安静的在耳边流淌,而彻骨的冰寒涌上了月下未来的身体。 手里的枪沉重的要压垮他的心灵。 妈、妈…… 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到现在还只是以为她的孩子面临的、只不过是一点人生路上的小挫折。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甚至连知道的资格都没有。 可能直到月下未来死去,他们才能知道一直他们被放在心上的孩子,会在电话响起的同时用一颗子弹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而他们的孩子到底经历了多少绝望、可能直到最后都不会有人能告诉他们。 电话咔嚓一声结束了。 月下未来像石像般静静地在月光下沉默。 【月下未来——!】 系统在一旁大声喊他的名字,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在说着什么。 电话再次嗡嗡响了起来。 是五条悟。 系统违规向月下未来的通讯录上的所有人发送了空白短信,但怎么也想不到竟然会被打回来。 手机自动接通。 对面传来了五条悟生机勃勃的声音,16岁的少年声音清亮,他听上去很生气,大声威胁对面如果知道了他是谁,就要顺着电话线过来打他。 “老子给你打了三个电话,为什么不接?”五条悟理直气壮地抱怨。 对面当然没有人回答他。 但电话没有挂断,五条悟轻而易举地判断出对面有人,呼吸声很轻,但骗不过他:“为什么不说话?你是我认识的人吧?” 哦,说对了。 于是五条悟感觉更不高兴了:“你是哑巴吗?耍老子很开心?啊等等、你是不是哭了?啊?真的假的?我就说了你两句、我又没真的打你、你也不至于要哭吧?” 这边当然还是没有人说话。 五条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挂电话,他决定回头把这件事作为他脾气好的佐证说给夜蛾听。这种莫名其妙的在意毫无由来,于是烦躁的五条同学感觉更气了。 “别哭了!”他大声说,“听声音你是个男人吧,啊够了,老子不打你可以了吧……”他用力踹了一脚前座,无辜的辅助监督先生不自觉地挺直脊背。 “你到底想做什么!说话!” 五条悟蹙眉听着。 沉默。 他感觉自己要气死了。 “好了,行了,我知道了。”五条悟冷酷的宣布,“我要拉黑你。”他说,“这次必须我先挂电话。” 这么说着的同时,汽车停下,他终于到地方了,辅助监督小心地探头看他:“那接下来就拜托您了,五条先生。” 电话咔嚓一声挂断。 月下未来如梦初醒。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发现不知何时,他早已泪流满面。 耳边仿佛又想起那道熟悉的声音。 在世界终末的瞬间,他的恋人这样对他说: ——接下来就拜托你了。 你要把什么拜托给我呢?悟。 月下未来把枪口对准窗户,最后一次扣下扳机。 砰地一声巨响,玻璃哗啦啦破碎了。 亮晶晶的碎片飞扬在月光中。 月下未来在刺鼻的硝烟味中,伏在冰冷的地砖上放声大哭。 / 月下未来休学了。 在暑假开始前的第二个星期,他退出了篮球部,没有跟任何人说,独自回了家。 两周后。 “您好,请问月下未来住在这里吗?”水蓝色头发的少年走进了位于长谷津的温泉旅馆。 “欢迎光临。”接话的是一位看上去很干练的年轻女性,“是未来的朋友? “是,我是黑子哲也。” “请进。” 女性自我介绍是月下未来的姐姐:胜生真利。 虽说是姐弟,但两人相差8岁以上,姓氏也不同,黑子哲也大概知道月下未来是被收养的孩子,并没有对此表现出惊讶。 胜生真利带着黑子往温泉旅馆的深处走。 “未来他怎么样了?” “啊……怎么说呢?”女性的表情好像一点一言难尽的味道,“嘛……还好吧。回来的时候看上去一副很消沉的样子,但……” 但什么? 黑子的情绪暗自提了起来。 未来的情况很不妙吗? 胜生真利:“……总之你看了就知道了。” 旅馆的后面有一个小小的庭院。 庭院打扫的很干净,边缘种着两棵青绿的果树,门廊的屋檐下放着一个宽大的摇椅,这里能眺望到远处连绵起伏的山脉,远山青绿,微风轻拂,屋檐下挂着的风铃叮当作响。 想必在这里一定能度过一个闲适的午后。 一个人安静地躺在摇椅上。 在黑子哲也走近之前,对方就机敏地抬起头来。 黑子哲也有些迟疑:“未来?” “哦,是哲也啊。”月下未来打了个哈欠,抬手打招呼,“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为什么一副非常吃惊的样子?” 黑子哲也欲言又止:“……你是不是胖了?” “……” 两人面面相觑。 两周不见,月下未来看上去确实变了很多,他不仅完全没有黑子哲也预想的那样消沉,甚至还长高了一点点,看上去精神不错,原本尖尖的下巴也微妙的柔润了起来。 月下未来从椅子上站起来,一只猫从他旁边探出头,黑子哲也这才注意到他旁边还躺了只猫。那是一只全身漆黑的猫,像人一样的仰躺在未来旁边,看见有人过来也不害怕,歪着头,用圆溜溜的猫眼看着他们。 “没办法嘛,我是易胖体质。”月下未来也很委屈,“随便吃吃就这样了。” 一旁的姐姐冷笑一声。 “你那叫随便吃吃吗?”胜生真利毫不客气地拆穿他,“一天5顿带宵夜,就像几辈子没吃过饭一样,未来你啊……自暴自弃要有个限度。” 月下未来眨眨眼,也不反驳,说啥都点头,好脾气的样子看得黑子哲也一阵好笑。 不过直到现在黑子哲也才开始理解月下未来休学的缘由。 他放弃滑冰了啊……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他的朋友对梦想的热爱是谁都看得到的——每天都要训练,每周都要上冰,身上常常带着摔出来的青紫瘀痕,吃东西比减肥期的女孩子还讲究。 这样的日子他坚持了10年。 而人生能有几个10年。 这让黑子哲也感同身受地难过了起来。 但月下未来看上去却已经释然了,他糊弄走了姐姐,拉着黑子哲也说要请他泡温泉。 “是吗,这样啊,初中篮球联赛预选赛已经结束了啊……” 两人顶着毛巾坐在温泉里,月下未来惬意的微微眯起眼睛:“抱歉啊,我没能去现场帮你加油。这是你第一次参加正式比赛吧?” 黑子哲也摇摇头,又点点头。 说实话这当然是高兴的,帝光中学在预选赛中拿到了冠军,而他也对正式比赛期待了很久。 但现在并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隔着升腾的热气袅袅,他微微探究地看向他的朋友。 “未来……” “嗯?啊……你想问关于滑冰的事?”月下未来扶了扶头上的毛巾,睁开一只眼睛看他,“嗯……已经没关系了。其实仔细想想,我也不是那么喜欢滑冰……只是习惯了吧,于是就想一直滑下去。” “事到如今……”他微讪,“换一件事也一样。” 换什么……? 黑子哲也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但看上去没有任何不对,而且月下未来能想开……不也是好事吗? 他蹙了蹙眉,暂时忽略了这点不对劲。 “不过我不是说这个。”黑子哲也看着他的眼睛说,“你是戴美瞳了吗?眼睛看上去闪闪发光的。” “是在夸我?” “不是。” “有谁会在泡温泉的时候戴美瞳啊?” “是这样没错……”黑子哲也迟疑的点头,“大概是我看错了。” 月下未来安静的笑,他轻轻哼唱着一首不知名的小调,合着微漾的水声,一时间仿佛连时间都缓慢了起来。 在最后快结束的时候,黑子哲也再一次——已经不知道最近到底有多少人这样问过他——低声问他:“你确定没事吗?有问题可以跟我商量……” “没事了。”月下未来笑。 “……已经没事了。” / 吃过晚饭,黑子哲也就打算告辞了。 月下未来:“这就要回去了吗?” “嗯,暑假还有篮球部的训练。” “真是辛苦啊……” 黑子哲也盯着他:“暑假开学后,你还会回来吗?” 月下未来不语。 黑子哲也坚持:“不会回来吗?” 月下未来温柔地笑了笑,他的笑容背光,有些看不真切。 “还有些事要做。” “很重要?” “很重要。” 月下未来没多说什么,但黑子哲也却突然在这时候、在这个暮色四沉的黄昏中,感受到一种旷野般的寂寞……他原本以为自己是很了解这个朋友的。 但在这个瞬间,他突然发现好像并不是这样。 “哲也,你、” “喵——!” 一声凄厉的猫叫打断了月下的话。 黑子哲也吓了一跳。 “怎么了?” 一只黑猫突然从草丛里窜出来,黑子哲也认出了这是刚刚的那只猫,月下未来低头看了看踩在他脚上的黑猫,若无其事地说:“可能是饿了吧。” 黑子哲也觉得不是,这只猫看上去非常生气的样子。 “你刚刚想说什么?” 月下未来抬头对他笑了笑:“不,没什么,路上小心。” 他走出两步,又回头看月下: “我们还是朋友吗?” “……当然。”月下未来说,“暑假的篮球联赛,我会去为你加油的。” 黑子哲也走远了。 月下未来低头看着那只黑猫、不,确切来说是系统。系统升级后有了新的载体。 “突然跑来干什么?” 【你想做什么?】系统堪称严厉地说,【你想让他忘记你是不是?】 “我没有。” 【月下未来!】 月下未来叹了口气,他眼睛中闪闪发亮的感觉更加强烈了。 那是他的新天赋——心理掌握。 面板介绍是:使用范围非常广泛的精神系能力,但本质是对水的操纵,加载后眼睛会闪闪发亮,仅对智慧生命有效。 换句话说,这是一种对人类特攻的能力,对咒灵无效。 经测试,这是一种只对智慧生命起作用的特殊性能力。不论是读心、操控记忆、人格洗脑、远距离对话、还是意志增幅、感情移植、只要操控得当,人类的大脑对于月下未来来说没有任何秘密。 是一种极为可怕的能力。 系统更新后限定为只能加载一种天赋能力,他用道具移除了之前无意识加载的“直死之魔眼”,换成了“心理掌握”。 【你是不是希望所有人都忘了你?】 “没有。” 【真的?你没有想过如果他们都忘了你,你就可以毫无留恋的去死了?】 “说了没有。” 黑猫不信,但宿主又死不承认,最终只能气闷地甩着尾巴走在前面。 现在正是温泉屋热闹的时间,到处都是熟悉的邻里,母亲在远远地笑着什么,父亲和姐姐在楼梯上交谈。 月下未来垂眸,像是被这样热闹的景象刺痛了一样停顿了一下,暖橘色的光打在睫毛上,他突然长长地叹了口气。 “明天陪我去一趟东京吧。”月下未来说,“……我还是想去见他一面。” 第150章 7月底的东京早就步入了夏天,天气感觉十分闷热。天上的太阳轰隆隆的烘烤着地面,马路上仿佛有蒸腾的水汽在扭曲。 五条悟独自一人站在游乐园旁边的树荫下,不停地用手中的宣传海报来回扇风。 “好——热——” “该死的7月,怎么会这么热……” 他一边把最后一口雪糕塞进嘴里,一边向电话里的朋友有气无力地抱怨:“你们人呢?怎么还没到?” 他昨天独自出差去青野区祓除咒灵,回来的路上正巧在网页问卷调查里、抽中了三人份的游乐园VIP套餐。 遹S羲0 考虑到最近已经很累了——不仅要上学工作,还要去验证一个预言短信的真假——反正今天也是休息日,就干脆叫杰和硝子一起出来玩。 他从任务目的地过来要近一些,但这都半小时了,那两人怎么还没到? “啊,抱歉抱歉。”夏油杰的声音从电话里有点听不真切,“好像是前面红绿灯出现了故障,这边现在出现了大堵车,已经有交警来处理了,不过估计还得等一会儿。” 五条悟咬着雪糕棍不爽的咋舌:“你编借口也要像样一点吧,哪有这么巧?” “是真的啦。”夏油杰说,“不信你去问硝子。” 电话里隐约传来另一个女声:“我作证。” 五条悟朝天翻了个白眼。 雪糕吃完了,但不想动,他把黑色的校服外套脱下来拿在手里,坐在路边的栏杆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向有空调的两人抱怨早知道就过两天再来了。 屁股底下的栏杆很热,但旁边空置的部分看上去也并不凉爽。 “好热。” 但无下限在炎热的天气下也不起什么作用。 五条悟在认真考虑要不先去市区凉快一下,等杰和硝子过来再用无下限瞬移过来。虽然他现在还不能用无下限长距离瞬移,但杰和硝子可以等他一下。 就在他打算“就这么决定了”的时候,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只新的雪糕。 嗯? 他从墨镜上沿看过去。 面前的,是一只熊。 字面意思上的,一只熊。 或者说是一个套着小熊玩偶装的人。 这只“熊”个子不高,浅棕色的玩偶脑袋上画着讨喜的笑脸,一手拉着一捧五彩斑斓的气球,一手扶着肩上的背带,它胸前挂着一个方方正正的箱子,里面传来了凉爽的气息。 见五条悟看过来,小熊黑色的豆豆眼中闪烁着无辜的光。 未来的最强咒术师不为所动。 它低头从箱子里掏了掏,又掏出另一种口味的雪糕递给他。 五条悟本来不打算接过的,但这两只雪糕竟然不管是口味还是牌子都是他喜欢的类型。 天气很热。 墨镜微微滑落了一点,湛蓝的眸子能看得很清楚,五条悟隔着额发用探究的目光扫视一眼这个可疑人物,玩偶熊微微缩了下手,以为他要拒绝了,就看见五条悟仿佛理所当然地把脑袋伸过来:“还有其他口味吗?” 就算隔着厚重的玩偶服,也仿佛能感受到这个人带过来的灼热体温,小熊被拉住了箱子边缘,却像是被捏住了后颈肉的猫,整只熊都僵住了。 “竟然真的有。”五条悟凑的更近了,“还都是我喜欢的,你挺有品位的嘛。” 包装纸被翻弄的哗啦声响在耳边,他小声嘟囔了什么,但小熊完全没注意到这些,它像跟木头桩子一样立在原地,不知道是想凑近还是想远离。 五条悟长舒口气,到最后已经完全是在享受箱子中的冷气了。 “我可以拿两只吧。”五条悟抬头看它。 小熊慢半拍地点头。 五条悟挑着嘴角笑,蓝眼睛闪闪发光,捏着两只中意的口味坐回去:“谢了啊。” 7月的阳光透过树荫打在地上,微风吹动的树叶沙沙作响。 五条悟坐在栏杆上慢条斯理地扯开包装纸,小熊安静地站在他旁边,他伸出手,小熊默契地接过垃圾塞进箱子的侧兜。两人一起注视着柏油路上蒸腾的阳光,气氛一时安静下来。 “你不跑吗?”五条悟说。 小熊没有动。 “像你这种大胆的刺客已经不多见了,我还以为你刚刚会趁机动手的。或者说你在雪糕上下了毒?”五条悟把舌头贴在雪糕冰凉的表面上。 啊,黏住了。 熊一动不动。 “别以为我没看见你笑了。”五条悟含糊的说,“不是来杀我的,那你是来做什么的?别跟我说是单纯为了给我送冷饮的。” 他又不傻,里面全都是他喜欢的口味。 而且这个人体内有着极为磅礴的咒力,可能是哪个家族藏着的秘密武器吧。六眼可以看穿术式,但这个人却是至今为止第一次见到。 小熊没有回答。 五条悟咔嚓一口咬断了雪糕。 小熊在箱子底下的冰袋中掏了掏,掏出带着白色雾气的果汁来递给他。 五条悟不明所以地看了看,但还是接过去。 “别以为这样讨好我就不会打你了。” 小熊一动不动地站在他身边。 蝉鸣声嗡嗡作响,游乐园门口人流不息,只要有路过的孩子想来抱一抱它,它就会递给他们一只气球。 道路尽头出现了夏油杰和家入硝子的身影。 两人大概是早早下车走过来的,夏油远远地朝着这边挥手。 五条悟从栏杆上跳下来。 在迈步之前,他觉得衬衣一角好像被轻轻扯了下。 回头看去的时候,玩偶熊又露出无辜的豆豆眼。 “干什么?”五条悟从墨镜后面看它,“要收费?” 小熊摇了摇手,将另一只手上仅剩的气球递给他,那是只浅蓝色的气球,有点像六眼的颜色,上面撒了些闪闪亮亮的金粉,因为格外好看被路过的小孩子索要了好几次。 五条悟愣了下,“什么?”他不明所以的笑,“我不要,又不是小孩子了。” 小熊收回手。 在五条大少爷不耐烦之前,它又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块白板跟一只笔。 五条悟困惑地看着它:“想要我的签名?你是我的崇拜者?” 玩偶熊点头又摇头,笨拙地用笔在板子上写了几个字,然后反过来让他看。 『你有什么愿望吗?』 “愿望?” “你是来做问卷调查的吗?” 五条悟不耐烦又困惑地看着这只莫名其妙的玩偶熊,他其实完全可以直接走掉,但不知从何而来的耐心还是让他暂时停住了脚步。 就当是看在冷饮的份上。 他为自己突如其来的好心找了个借口。 夏油杰和家入硝子已经渐渐走近了。 五条悟拿过笔,在牌子的背后龙飞凤舞地写下几个大字:明日天晴。 “虽然天气太热也很麻烦,但明天还有正经事要做。”他翘着嘴角笑了下,“还是不要下雨吧。” 咒术师三人组在游乐园门口会合。 离得远了,五条悟还能隐约感觉到玩偶下的那个人在看着自己。 那是一种很无害的视线,他并不讨厌。 “看什么呢?” “没什么。”五条悟把墨镜推上去,“快点走,再晚点游乐园就关门了。” “哪有这么早就关门的。” 三人打打闹闹地远去了。 一只灵巧的黑猫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玩偶熊的脚边。 【未来,你在哭吗?】 小熊没有回答。 150-160 第151章 月下未来把晴天娃娃挂在窗前。 【晴天娃娃】:可以形成威力巨大的灼热火球,或者换取一日天晴。 【这张卡牌可是很稀有的哦。】系统黑猫在旁边不满地拍打肉垫,【被你用在这种地方,值得吗?】 月下未来没说话,揉了下黑猫的脑袋。 “没关系的,反正还可以再抽。”他说。 系统一向管不了他,此时也无可奈何,只能任由他像是撸狗一样呼噜自己的毛。 【够了,别、啊毛毛都乱掉了。】 月下不理它口是心非的叫唤,一边给系统服务一边翻看更新日志。 系统更新后确实改变了很多东西。 首先是系统任务取消了。 毕竟系统被制造出来唯一、也是最重要的目的就是重启时间,一旦目的达成,自然也不再需要继续做什么任务。 收集任务倒是还在,但是取消了重复收集,按系统的话来说:这种收集任务最主要的目的其实是为了制作数据黑匣子。 假如重启失败世界毁灭,收集任务得来的所有的数据,将会和系统一起封存在主世界的最深处。 毕竟这个世界一开始,也不过是主世界的一个可能性分支而已。 而现在,重启任务成功了,他们甚至还做到了万中无一的世界升格,收集任务就变成了收集成功经验的好事。不过这事完全是由系统负责的,不需要月下未来动手,他也不太关心。 对于宿主来说,最重要的系统变更应该有三: 一是天赋系统的变更。 就像之前说的那样,从无限制加载变成了限定只能加载一个。跟是否吝啬没关系,只是因为普通人类的身体容载量有限,需要小心爱护。 二是虚拟梦境模拟器的变更。 每天的使用上限从10小时变更为8小时,并且内部时间流速最高为1:2。理由同上,系统表示现在已经不是那个无所不用其极的末世了,没必要给自己宿主这么大的压力。 月下未来对此颇有微词。 三是系统本身的变更。 它原本勉勉强强算是一个抽卡系统。而现在,虽然底层规则没变,但书好像给系统开放了更多权限,它现在可以“更改外观”了。 简单来说,它问月下:“你想要签到系统吗?或者异世界聊天群?交易平台?奇迹暖暖?” 不,月下未来并不想要这种东西。 于是最后它就变成了一个全自动·签到系统。 连签到都不用月下未来,系统可以自动自觉的每天给日历上盖个戳,然后自己给自己抽奖,最后再矜矜业业地把奖励存进系统仓库。 奖励则是会随机获得系统金币、抽卡次数、或单张卡牌。 也不知道这种形式有什么意义。 系统自己哄自己开心? 月下未来对此几乎完全不管,他只在有需要的时候才会想起来抽卡。 因为一些莫名的原因,他现在的运气变得非常好,不管想要什么都能一发抽到,原本诡计多端的氪金页游被他玩成了心想事成的卡池许愿。 而系统奖励的获得则是关联了系统商城的变更: 之前的系统商城只有一个聊胜于无的卡池。 更新后,卡池被独立分组。真正的系统商城正式开启,出了一些常规卡牌开始售卖,还有每日随机的道具专栏可以选购,非常的花里胡哨。 月下未来现在就是在翻这个部分。 他想再要一张可以暂时性遮掩身份的技能性卡牌。 除此以外,还有一些说重要也重要、说不重要也不重要的系统功能:比如正式开放了正式的系统背包。最多可以装下最多20个单件物品,比如说跨世界邮件系统的开启,虽然有不少限制,但能看出来也是在尽力方便宿主的生活。 最起码他到处乱扔的背包和帽子终于有地方放了。 今天并没有找到想要的卡牌。 月下未来有些遗憾的放下手。 时间差不多了,该出门了。 月下未来最后拨弄了一下挂在窗前的晴天娃娃,画着笑脸的娃娃身上绽放出柔和的光。 阴沉沉的乌云逐渐开始流动起来。 月下未来探头出去看了看天空,满意的点头。 估计一会儿就放晴了吧。 / 14:03 月下未来在洲际酒店下车。 在家闲置了将近两个星期之后,他终于决定开始做点正事了。 虽然自暴自弃也是个选项,但在这个选项暂时不可用的情况下,要做的工作还有很多。 他是来找人的。 因为目标特殊,他希望能尽可能的隐藏身份,只是在夏日的正午穿太多并不明智。他抬头看了看这栋高大华美的建筑,压低了棒球帽的帽檐。他此时穿着一件浅白色的兜帽卫衣,黑色七分裤,同色的棒球帽,扔进人堆里毫不起眼的装扮。 因为无法确定目标人物的饮食习惯。他提前两个小时截停了酒店的供水系统。然后用系统监听了酒店的内线电话,等待到合适的时机,带着自然的表情进入酒店。 “您好,请问您需要什、么?” 前台面容秀美的女性笑容迟疑了一瞬,仿佛有一瞬间的恍惚,她注视着面前这位客人的眼睛,深蓝眸子中仿佛有点点星光落下,客人眨了下眼睛,转瞬间,女性的眼中浮现出了相似的星芒。 心理掌握发动。 “有位黑泽先生住在这里是吗?”月下未来低声问。 “是的。” “他刚刚是不是点了餐?” “与他同行的鱼冢三郎先生叫了矿泉水的外送服务。”女性有问必答,“服务员还没来得及送过去。” “那就由我来送。”月下未来顿了下,补充,“可以吗?” 女性笑容甜美:“当然可以。” 她向旁边的大堂经理示意,很快,中年男人的眼睛里同样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碎片,他殷勤地给少年拿来合体的白衬衣和黑马甲,待他换上后,亲自推着装满矿泉水的小推车送他到17层。 “不用等我了,你下去吧。” “我明白了。” 月下未来正了正从路过的服务生身上拿来的胸牌,面带笑容地敲响了1703房门。 “您好,客人。您点的矿泉水到了。” 房间里没有回应,他笑容不变地第二次敲门。 他注意到猫眼的光被微微遮住。 在他第3次敲门之前。 “来了。” 有男人的声音这样回应道。 月下未来拉着小推车微微后退。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一个身材颇为壮硕的黑发男性出现在门后。他穿着黑西装,黑礼帽,身上穿着黑大衣,就算在酒店房间里面,脸上也戴着同色的墨镜,看上去颇为严肃和怪异。 但现在是2005年,就算在东京,黑手党也并不是一个很少见的存在,所以见多识广的酒店服务人员并不该对这样奇怪的穿着产生什么异议。 所以月下未来也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他抬眼扫了男人一眼,像是畏惧一般垂眸低头,“您好,您的矿泉水到了。”他重复了一遍。 “给我吧。”青年说。 他从青年手中接过推车,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选择了先转身将小车推进房间,而没有关门。 酒店房间就算再怎么豪华,配置都是差不多能一眼望到底的。 在门口能一眼望到房间的全貌。 窗帘是拉着的,在靠近内侧的沙发上坐着一个很显眼的男人,他同样一身黑衣,但银色的长发仿佛流淌的月光一样从肩膀垂下。在月下未来往里看的时候,男人同样抬眼看过来。 ——他名为黑泽阵。 或者说,琴酒。 身份为某个国际犯罪组织的成员,酒名是高层成员之间的代号,虽然他今年只有20岁,但从小在组织里长大的男人,已经是个经验老到的杀手了。 在时间重启之前,也曾经是月下未来的“虚拟教师”之一。 两人的目光一触即离。 一切看似都很正常。 危险的客人和无辜畏怯的服务员,可能此生的交集也就只有这瞬间而已。 但琴酒却在这万分之一秒的瞬间,察觉到一种不同寻常的危险。 这种直觉无数次救了他的命,也让他此时毫不犹豫地抬手。 “砰!” 他拔枪的时间可能只有三分之一秒,枪声响起的瞬间他就已经向前翻倒,同时男人的大脑急速转动起来。 异能力?! 危险来自哪里? 没有实质性的攻击。 是目光?! 危险来自目光! 避免对视! “啊,你是不是觉得只要避免对视就可以了?” 声音在大脑中传来。 琴酒缓慢地抬头,他双目通红,额角青筋暴起,好像在全力对抗脑子里不属于自己的另一个意志。防护性的异能力护符在他风衣内侧的暗袋中没有任何反应,好像这一切都是男人自己的错觉。 他反应已经很快了。 在月下未来的“实验”中,大概比90%的人都要快和坚决,甚至连异能力者也比不过他。 要知道琴酒可是一个货真价实的“普通人”。 但可惜,心理掌握并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能力。 面对这样奇诡的能力,就算再怎么不愿意,他还是只能顺从他人的意志抬头。 在他面前,盥洗室的门开着。 那个黑发蓝眼的服务员在镜子中与他对视,开门的伏特加神态自然地站在少年身后。 两人同时微微一笑,连嘴角的弧度都是一模一样。 琴酒将目光转向他自己。 只见在那张原本凶戾的脸上,缓缓扬起了同样的笑容。 / 而此时,在距离东京885.2公里之外。 福冈县,鸟栖市,旧福津村。 弯弯曲曲的山路上,有一朵常人无法看到的咒灵高高地飘在半空中。 今天天气不太好,看起来马上就要下雨,阴沉沉的乌云搭在天空上,虽然没有了太阳看起来稍微凉爽一些,但空气闷热潮湿,从空中向下的能见度也收到了影响。 “应该就是在这附近吧。” “是吧,看位置也差不多了。” “真亏你能找到这种偏僻的地方呢,夏油。做任务也太拼了吧。” “都说了那是预言中的夏油杰啦。” “不都一样嘛。”家入硝子探头去看另一个一直没说话的男子高中生,“五条,你在看什么呢?” “真的天晴了……” “啊?” 五条悟从手机上抬起头,那双湛蓝的眼睛微微睁大了。 “东京突然放晴了唉——” “……你脑子终于坏掉了吗?” “不是啊,老子昨天遇到一头熊,它问我愿望,老子就随口说、” “硝子,悟的脑袋好像坏掉了唉。” “嗯,坏掉了呢,夏油。” “老子当时就许愿说希望今天是个晴天,没想到、” “悟,什么时候改改这个羞耻的自称吧。” “改改吧。” “你们听老子说啊——” 第152章 2005年7月24日,下午14:21。 东京,洲际酒店,1703室。 两个高大的黑衣男子像小学生一样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在他们侧面,一个穿白衣黑裤的少年半躺在小沙发上,像是在闭目养神。 一只黑猫突然从饮水机后面出现,两三下跳上沙发靠背,金色的猫眼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的宿主。 【你在干什么呢?】 “……在思考。” 黑猫脑袋上冒出一个问号,但月下明显没有要说的意思,黑猫不高兴的甩尾巴,给宿主的腹部一个轻盈的重击,然后又从沙发上跳下去。预备看看他能思考出个什么结果。 月下未来顺手薅了一把那根顺滑的尾巴,在系统的炸毛声中继续思考、或者说是回忆。 回忆…… 他在回想面前这个男人、也就是琴酒在世界重启之前跟他有过的一段对话。 那大概是在时间重启前的第三天。 当时月下终于在消沉中稍微振作了一点,去虚拟梦境中挨个询问了大家的遗愿清单。 然后就出现了一个问题。 除了某个压根就没有遗愿清单的人之外,其中有两拨人的愿望是冲突的。 以诸伏景光为首的一波公安警官,希望能在重启后将他们用生命换来的情报传达出去,以尽快消灭黑衣组织。 叫黑衣组织是因为这个组织的成员普遍身穿黑衣,对,就是琴酒所在的那个组织。 而另一波,以琴酒为代表的黑衣组织成员,则希望月下未来能在重启后、把这群卧底警察的名字交给组织,以尽快清除这群卧底。 …… 以月下未来的良知来说,还不至于要出卖这些以生命为代价保护民众的警察,但那些所谓的组织成员在暴露身份之前也从来没有得罪过他。 相反,琴酒和另一位代号为“贝尔摩德”的女性还教了他不少有用的知识。 于是月下未来就陷入一种为难。 两方大概一开始就知晓会出现这种情况,他们告诉他别太介意。 而琴酒甚至是最先找到他的。 当时的琴酒跟现在这个不太一样。 男人看起来更成熟、更内敛,杀气和狠厉一同沉淀在那双灰绿的眼眸深处。 可能死亡让他看开了点,男人主动表示说:月下未来没必要牵扯到这两个组织之间的争斗中。 “放着不管就可以了。”他说。 “正义终将战胜邪恶,现实不就是这么演的吗?”男人叼着烟,讽刺地挑起嘴角,他对月下未来说,“你一个救世主就别管这种小事了,你身上的责任已经够多了,放过自己怎么样?” 虽然月下未来知道这是一种以退为进的手段,但当时的他……还是忍不住感到了一种抱歉。 他的确、决定不会把这几位组织成员的信息传达回过去。 于是他问琴酒:“那您还有什么其他要想要传达的愿望吗?” 男人思考了很久,最后交给他几个安全屋的地址和密码钥匙。琴酒说如果可以的话,让10年前的他早点转职吧。 “这组织没前途。”他说,“不过是一艘早晚要覆灭的船。” 月下未来答应了,并问:“您有什么转职目标吗?” 琴酒意味不明地抬了抬眼:“可能去做雇佣兵吧,自由杀手?或者侦探?”他开玩笑说,“侦探可是个受人欢迎的职业。” 当时的月下未来想了想,又问:“那您愿意做咒术师吗?” 收入丰厚,生活刺激,同样是在生死边缘寻找乐趣,那咒术师当然也是合适的。 重要的是,咒术师很缺人。 琴酒在这个反问中难得表现出了一丝诧异,他简直要为这个救世主的小小私心发笑了。 但月下未来是认真的。 这让他笑了好一会儿。 “行。” ——32岁的琴酒这么回答。 时间回到现在。 因为黑衣组织的遗愿清单比较特殊,并没有被系统第一时间递出去。他人的信件月下未来一般也不会去看,但也因为这种特殊,他亲自做了筛查。 琴酒给他的几个地址确实是存在的,密码也正确。 但。 虽然系统没筛选出来,但月下未来在那几串地址中察觉到一种特殊的规律。 应该是一种需要配合特殊文字解读的暗语。 资料不足,月下未来和系统最终没能解读出暗语中具体指代了什么?但想也知道,无外乎就是一些卧底名单。 月下未来不能在帮诸伏先生回避了死亡陷阱后再去害他,虽然他也不知道那几位公安在有了预警之后还会不会去做同样的事。 但无论如何,月下未来没办法再把东西交给这个年轻的琴酒了。 他感觉很抱歉。 那既然东西不能交给他,帮他转职的承诺还是要做到的。月下未来淡淡地想,反正琴酒先生也是同意了的。 思绪转到这里,门口突然传来一阵砰砰砰的敲门声。 月下未来从沙发上直起身。 应该是禅院甚尔到了。 在来之前,他约了这位天与暴君过来……商量事情。 / 禅院甚尔礼貌地敲响了1703的大门。 开门的是一位有着银色长发的黑衣男子,灰绿的眼睛压在帽檐下,像是狼一样深邃阴暗。 禅院甚尔认识这个人,是个在地下世界很有名的杀手,听说隶属于某个神秘组织,难得是个狠戾又谨慎的角色。 所以会是什么人在找他?这个组织的高层? 两人对视一眼,又同时移开目光。 禅院甚尔稳步进入。 酒店房间是最普通的布局,从门口能一眼望到房间里的所有布置,除他自己之外,房间里一共三个人。 刚刚开门的杀手、一个一看就是保镖的黑衣男、还有一个……中二年纪的大少爷。 那少年坐在沙发上,见他进门也没有抬头,而是专注的逗弄着膝盖上的黑猫。但从站位来说,他才是主事人。 故弄玄虚。 禅院甚尔在心里嘀咕。 “你就是委托人?”禅院站在少年身前,居高临下地发问。 “坐。”少年漫不经心地指了指沙发的对面。 禅院甚尔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对方,影子几乎完全笼罩了少年。对方的手腕看上去纤细到一折就断,在他手中走不过两招。 对方好像毫无所觉。 不知道是迟钝笨拙、还是……有恃无恐。 少年看上去不是个蠢货,但人不可貌相,谁知道呢?有可能他就是个仗着家世肆无忌惮的小混蛋,也有可能他本身就是一个天赋强大的咒术师。不过天赋强大又不等于实力强大,这种人禅院甚尔看的还少吗? 不过……这又跟他没关系。 只要有钱赚,管他是个脑袋空空的白痴,还是个心思深沉的阴谋家。 禅院甚尔舔了舔嘴角的疤,没人看出他在这两三秒中都转了些什么念头,男人仿若野兽一样的目光沉郁而危险,健硕的身材像是黑豹般流畅而富有爆发力。 看在对方是老板的份上,他还是在沙发上坐下了。 “目标是?” 少年抬眼看他,禅院甚尔这才发现对方的眼睛是一种深色的蓝。 小少爷好像疑惑一样歪了歪头:“你在说什么?” 禅院甚尔不耐烦:“别装了,要我去杀谁。” “孔时雨没跟你说吗?”孔时雨是中介的名字,小少爷说:“这次的任务不是杀人,是保镖。” 确定了,是个脑袋空空的白痴。 “那孔时雨没跟你说吗?我不接保镖,更不陪小少爷玩耍。” 禅院甚尔站起来就要走。 “3000万。” 禅院的脚步停顿了一下。 “美金。” 禅院甚尔思考了两秒,重新坐下了。 他总算明白、为什么孔时雨就算违背约定也要骗他来了,还不知道那家伙拿了多少中介费,但无论如何,事后算账还是少不了的。 “我要一半定金。” “没问题。” 禅院甚尔看上去立即就和气了起来。 少年的面孔上浮现出纸片一样单薄的微笑。 “我知道您,大名鼎鼎的咒术师杀手。”少年说,“从出道以来就零失手,不管是咒灵还是咒术师、亦或是普通人、异能力者,在您手下无一例外的死去了。” “我听说了哦、” “——甚至有人说您说不定可以杀了五条悟。” 少年的话里好像有些特别的意味,他又对禅院甚尔笑,像是在表明自己的无害一样露出浮刻在肌肉上的弧度。 “我是特意请您来协助我的。虽然听说您不接保镖任务,我知道我的任务有点强人所难……但我相信您的实力。” 禅院甚尔不吃他的表演和恭维,单刀直入的问:“任务内容?” “麻烦您陪我去一趟欧洲,我要找一样东西。”少年说,“一周时间,保护我平安回来。” “时间?” “今天。” / 禅院甚尔答应了。 只是说要先回去收拾一下东西,五个小时后在羽田机场汇合。 月下未来知道,他大概要回去安置一下禅院惠。 其实时间定在今天也没什么特殊原因。 不是今天也是明天,早晚要做的事,还是赶快结束吧。 【真要现在去拿『书』啊?】黑猫跳上他的膝盖。 月下未来坐在背光的扶手椅中,午后强烈的阳光落在他的脚边,阳光愈烈,阴影就愈加深刻,他将表情藏在阴影中,闻言轻轻地“嗯”了一声。 【『书』的本体现在应该在欧洲异能力者组织里哦。】黑猫有些不安地踩了踩爪子,【很危险。】 “你只要保证定位准确就可以了。” 【那当然了!】系统仿佛被质疑了一样,羞恼地甩了下尾巴,【我可是『书』的代言,怎么可能不知道它在哪!】 月下未来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系统生气的拿尾巴甩了一下他的小腿。 【话说你有钱吗?3000万美金——你怎么说得出口。】 “当然没有。” 太理直气壮,系统已经不知道说他什么好了。 黑猫跳下他的膝盖,走了两步回头看他: 【未来,别怪我没提醒你。 没魔眼、没鬼血的恢复力,甚至连心理掌握都没能完全掌控的你……是绝对打不过禅院甚尔的。 跟琴酒不一样,虽然他同样是人类顶尖,但禅院甚尔是不同的,他是特殊型天与咒缚,以天赋为交换,他有着当世最强的肉.体,只要察觉到不对,你甚至不会有能掏出遥控器的时间。】 月下未来对“心理掌控”的使用方式还是暂时沿袭了能力的源持有者,因为能力范围过于广泛,要以电视遥控器作为能力的开关细微操纵。 如今遥控器就在他卫衣的口袋里,突袭琴酒的时候没有用,是因为他来之前临时给自己定下了暗示:看到红色圆圈的时候使用能力。而系统会在合适的时机给他的视线范围内投影出暗示的图形。 无论琴酒再怎么强,终归还是在普通人类范畴之内,而且敌明我暗,可以这样用。 但用这招对付禅院甚尔…… 【总之你小心点吧。】系统说。 月下未来笑了下,拿开了挡在眼睛上的手。 这些他当然知道。 ……现在重要的不是这个。 “系统。”他呼唤,“你觉得我弱小吗?” 【当然不。】系统说,【你比这世界上99%的人都要强大。】 “真会讲话。”月下未来冷淡的说,“但和之前不同,和平的世界其实并不需要太过强大的武力。” “从现代社会的角度来说……” 他思考了什么。 “我很弱小。”月下未来说。 “我能用的战力就只有我一个,而我注定会有很多对手。” “在这之中,并不是所有人都拥有美好的品德,一旦他们想做点什么……我的身份,和我重要的家人朋友,就会像雪地中的麋鹿一样醒目。” 月下未来的目光若有所思的在空中游移。 他点算着自己手中的牌,想起自己要做的事,最后目光轻轻地落在了琴酒身上。 “心理掌控”并不是一种操纵提线木偶的粗暴能力,它本质是对大脑及水的掌控。 月下未来没有对男人的人格和记忆做什么手脚,他只是……让对方认同了他。 从心底里将月下未来错认成他的效忠对象。 两人对上视线的一瞬间,长发男人面无表情地走过来,像是忠诚的狼,在他身边俯下身。 “琴酒先生。”月下未来轻声问,“我听说在组织里……很少有人见过首领的样子,是这样吗?” 第153章 下午16:03。 东京,近郊,某个知名海水浴场。 “你说想要见谁?” “幕后黑手啦,幕后黑手。”五条悟说,“难道你不好奇吗?到底是谁把这些短信送来的?又是怎么得到这些信息的?预知?穿越时空?他有什么目的?是不是这个世界要毁灭了?还是说对方就是来毁灭世界的。” “……” 五条悟:“好想见见哦,我还没见过外星人呢。” 夏油杰头疼地扶额。 五条悟动作轻盈地向后跃起,正好避过从沙堆下面突然出现的大型咒灵,那咒灵长相颇为奇诡,像是一只烤焦了的青蛙,嘴里一边喊着“好热啊”、“热死我了”一边像五条悟扑过来。 “啧。” 五条悟不爽的咋舌。 “老子大中午的出门祓除咒灵也很热啊!”他掌心下按,凝聚的咒力瞬间穿透了咒灵丑陋的脑袋。 “轰——!” 咒灵消散了。 五条悟头也没回地弯腰,正巧避过另一只从侧面扑来的青蛙,然后在夏油杰的喊声中拧身回头,右手比划出一个手.枪的动作。 “砰。”五条悟说。 什么也没有发生。 五条悟吐了吐舌头。 又失败了。 咒灵已经冲到了眼前,五条悟却没有再次行动的意思,他向后仰头,晴空一样的眸子中倒映出另一只虫型咒灵自下而上吞噬青蛙的样子。 后者是夏油杰的咒灵。 青蛙被吞下去了,但没有完全吞下去,焦黑的形状被卡在了虫子嘴里,只能无可奈何地被咒灵操术捏成咒灵玉。 漆黑的圆球落在黑发少年的手里。 “我不都说让你等等的吗?”夏油杰踱步过来。 “是你太慢了啦,杰。” 五条悟比划着手.枪又指向远处。 这次他的指尖有红光一闪而逝,噗的一声,空气中发出像是蜡烛突然被吹灭的声音。 依旧什么也没有发生。 “是赫吗?”夏油杰在一旁饶有兴趣地看。 在他们接到的预知短信中,各自附带了几帧简短的动图,上面是已经成熟的五条悟和夏油杰、各自运用招式战斗的画面。 比如说五条悟的“赫”、“茈”、还有像是巨大电网一样的“络”。夏油杰自己的也是,有运用咒灵和人战斗的画面,也有体术画面,名为“漩涡”的极之番,甚至是领域展开。 说实话,谁没有憧憬过更加强大的自己呢?知道自己可以变强、和确实的看到自己未来强大的样子,是两回事。 不论是谁将这段影响传递给他们的,他都将发自内心的对此表示感激。 这不仅能极大的帮他们尽快提升实力,也算是给自己的一剂强心针,如果他再像那封信里那样对未来的道路产生了疑问,自身的强大或许能让他早日摆脱迷茫。 话说回来,夏油杰也实在是没有想到咒术师、或者说是五条悟,最后能够强大到那个程度。 那已经算是天灾了吧? 当他们看到五条悟、那个未来的五条悟,将指尖对准那个庞大到不可思议的咒灵的时候,就算是五条悟自己都不自觉地屏息了一瞬。 那是一种难以用语言来形容的强大。 不可战胜,甚至不可想象。 隔着那个小小的屏幕传来的,是目空一切的傲然,是不可一世的嚣张,那个未来的五条老师,用绝对的自信和实力、给屏幕后这两位尚且稚嫩的咒术师留下了深深的印象。 真好啊。 他们同时这样觉得。 也同时决定,一定会超越未来的自己。 五条悟还在不停地比划着咒术的起手式,锐利的闪光不停的在他指尖忽明忽灭,那双苍天之瞳兴致勃勃的闪亮着,看上去丝毫不觉得腻烦。 五条悟已经差不多搞清楚了所有的使用原理,但距离成功明显还有一段距离。 但已经比“预言”中的预期进度快了太多太多。 “你成功几次了?”夏油杰问。 五条悟嘟嘴。 “一次都没……” “好逊。” 五条悟要炸了。 “那你呢?你的绝招练的怎么样了?”他试图反击。 夏油杰微微一笑。 仿若电流、操纵咒灵出现时特有的滋啦声从他身后传来。 一个漆黑的虚影在他身后升起,那是一个仿佛由无数咒灵扭曲搅拌而成的圆形漩涡,它明显还不稳定,有虚幻的色彩从边缘摇动着升腾。 “哇哦——” 五条悟在他身边兴致勃勃地转来转去:“哇——漩涡!杰你成功了吗?已经可以操控了吗?好厉害。” 一边说,这人还试图踮起脚来上手去摸。 被夏油杰一把拍开。 “危险。” “小气!” “至于是不是可以操纵……”夏油杰也有点迟疑,他也是刚成功不久,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明确的实验过威力。说实话他光是维持这个形状就已经很吃力了,要知道,他才一年级。 得知他不熟,五条悟眼睛一亮,开始毛遂自荐做陪练。 “……挺危险的。” “有无下限,你是伤不到我的。” 夏油杰的嘴角抽动了一下。 “啊,是这样吗。” 男子高中生的逆鳞大概就是“你不行”,再说五条悟说的也是实话,有无下限的他确实是最好的陪练。 况且,因为要祓除咒灵,这一小片海滩已经被清空了。 场地有了,陪练有了。 两人对视一眼,五条悟咧嘴一笑。 “轰——!” 一时间空气里只剩下力量的轰鸣声,沙滩上烟尘四起,沙砾像瀑布一样卷上半空,还不停的有挑衅声远远传来: “再来!” “你不行啊?” “是你不行吧!” …… “是不是忘记放账了?” “啊,糟、” …… 远处已经有行人开始报警了。 他们怀疑有大型动物冲上了海滩。 / “Sa·to·ru——!” “你是不是又没放账!我跟你们说了多少次——是谁跟我保证说——” 五条悟用两根指头拎着手机,让班主任的咆哮声远远离开自己的耳朵。 “杰,我跟你说,刚刚那招应该……” 男孩子的眼睛中还带着一种亮晶晶的光彩,明显还没从刚刚的“玩闹”中回过神来,仗着班主任不是面对面教训自己,一边听训还一边试图跟小伙伴讨论一下刚刚的招数,“……调整一下咒力发出的频率,觉得我这次一定会成……” 夏油杰微微一笑,后退一步,明智的保持了高品质的沉默,甚至时不时冲手机嗯两声表示我在听,跟某人比起来,认错态度极其良好。 “Sa·To·Ru——” 班主任的咆哮声仿佛是在地狱中传出来,任谁都知道五条悟要倒大霉了,旁边待机的辅助监督不自觉地往后仰了仰身体。 虽然他也姓五条,但掺和家主五条悟和他老师的事可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五条悟面对其他人的时候可是理直气壮的很,真的很少有人能管得住这个六眼的神子,辅助监督听到有传闻说六眼甚至能看穿人心……但也许正因为知道夜蛾正道是真心爱护自己,所以五条悟才没办法摆出一如既往那副胡搅蛮缠的面孔。 …… 三分钟后,揉着耳朵的五条悟神色恹恹地爬上驾驶后座。 “可恶,夜蛾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这个吧。” 夏油杰面带同情的将手机界面展示给他看。 那是新鲜出炉的网络新闻——“有神秘不明生物冲上海滩。” 在报道中,一头醒目的白毛在烟尘中嚣张的招摇。 两位高中生这顿骂挨得不冤,在外人看来可能他们只是误入的围观群众。但是在非常熟悉他们的班主任的眼中,甚至说,两人到底是在做任务还是在打闹、一眼就能看出来。 “可恶,眼也太尖了。”五条悟嘟嘟囔囔地把墨镜撸下来,他看着窗外,突然沉默了下。 “杰。” 夏油杰看他。 五条悟有些困惑的拧眉。 “我以后也会成为这样的教师吗?”五条悟说,“教导知识,引导思想,时刻关注着学生们的身心健康,天天为这些……不好管的家伙们操心。” 夏油杰神色微妙:“你也知道自己不好管啊。” 五条悟轻嗤一声。 夏油杰垂眸:“那你呢?你是怎么想的?不打算依从这样的命运……有其他想做的事吗?” 五条悟摇摇头又点点头。 “我只是难以理解,那家伙都在想些什么……” 五条悟这样评价未来的自己: “就算想要改变这个腐朽的制度,想改变咒术界……也有更快、或更彻底的方法吧?” “文化,智慧,或者是更干脆的金钱和武力。想要招揽同伴也有很多简单的方式,有必要用培养学生这么没效率的方法吗?”五条悟说。 夏油杰:“你不认同。” 五条悟:“我不理解。” “是吗?”夏油杰说,“我倒是觉得这是个不错的选择。” 五条悟沉默了一会儿,说:“等找到那家伙的时候,我想亲自去问问他。” “找到未来的自己?” “不。”五条悟说,“是找到那个做出预言的家伙。” “哦……” “我觉得如果是那家伙的话,说不定会知道更多……” “是个好主意,我对他也很感兴趣。”夏油杰笑了笑,“那封短信里还有很多语焉不详的部分,到底为什么我会变成个可疑的反派角色,我也很感兴趣。” / 汽车走在了回程的路上。 夏油杰和五条悟的任务暂时还没有结束,虽然咒灵暂时消失了,但这是个隐匿型很强的咒灵,还要再观察一天。 家入硝子有救治伤员的任务,已经回了学校。在这里的只有夏油和五条两个一级咒术师、和辅助监督,一共三人。 这位辅助监督也姓五条,从关系上算应该是五条悟的堂哥,但两人在五条悟上学之前基本是没见过的。简单来说,因为同时拥有无下限和六眼,五条悟从出生起就是内定的下任家主,而对方只是个普通族人。 普通到在五条悟上学前甚至没资格面见。 毕竟是三百年难得一位的六眼。 只要别夭折在幼年,就几乎是注定了会将五条家再一次带入辉煌的六眼。 而既然是关系到小少爷做任务,五条家自然看不上那点任务经费,五条监督给两人在洲际酒店订了房间。 “您是先回酒店休息呢?还是想在附近逛一逛?”戴着眼镜的监督问。 “在这边绕路回酒店。”五条悟把手机地图给他看。 “那边过去酒店的话要绕一大圈哦……” “啰嗦。” …… 游乐园门口总是很热闹,就算是在工作日的下午,也有不少行人带着他们的孩子或朋友来这边游玩。 一辆低调的黑色商务车在主路上缓缓驶过。 在墨色的车窗背后,有一双眼睛正在盯着这边。 “果然不在……” 五条悟失望地叹了口气。 夏油杰笑出声:“在找你的圣诞老人?” “是哆啦a梦啦。”五条悟孩子气的反驳,不甘心地盯着游乐园门口,一直到高耸的大门消失在眼前。 监督:“要绕回去吗?” “不用了。”五条悟坐回来。 夏油杰在旁边发出吭哧吭哧的笑声,又被郁闷的六眼神子物理制止。 汽车驶离游乐园门口。 暮色照亮了道路的尽头。 等到达酒店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夏油杰用力抻了下肩膀。 好累…… 他们今天早上先是去“看望”了他“未来的女儿”——菜菜子和美美子。 他现在才知道她们原来姓“木村”。 这个时间点上两个小姑娘才刚刚三岁,这时候她们父母还健在,尚未因为事故死去。女孩一家住在远离村庄中心的山林边缘,完全不知道在不久后会发生的灾祸。 这让五条悟他们判断、对方并没有如他们一般收到“预言”的短信。 女孩父母健在、和没有收到预言这两件事,也不知道是哪件让夏油杰松了口气。 他今年才15岁,其实也并没有做好成为一名“父亲”的准备。 ……和打算。 就算知道两个女孩未来会为了他而死,现在的夏油杰也更倾向于以别的方式来补偿、或者说照顾他们。 他会竭尽全力的阻止那个未来的悲剧,但如果她们能像普通的女孩一样,平安的在父母身边成长,应该也是更好的选择吧。 于是三个不靠谱的高中生蹲在草丛里商量了一下,决定首先要想办法让他们搬家。 只要搬家,至少就不会在意外中死掉,也不会再跟这些村民扯上关系,至于这些村民,被五条悟交给了五条监督,相信他会给出一个满意的答复。 而让人家无故搬家这种缺德、啊不,复杂的操作……就拜托给了夏油杰。 具体来说,就是让夏油杰操纵咒灵去“袭击”人家,再由夏油杰来扮演“大师”来驱魔卫道。 成功了。 虽然花费精力甚巨(主要是夏油杰),但终究还是成功了,只是这件事耗去了三个高中生大部分的体力条。 然后中午赶路,下午任务,跟同期打架,赶路…… 等到洲际酒店的时候,就算是精力充沛如五条悟,也是像一只打蔫的猫一样跑不动了。 房间在17楼。 “1704……1704……” 走廊前方的某扇门突然咔哒一声、打开了。 五条悟抬眼。 两个高大的黑衣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黑手党? 五条悟注意到对方的同时,其中那个银发绿眼的男人很敏锐地抬眼看了过来。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判定了对方的危险性,又同时不感兴趣地移开视线。 1704在哪…… 啊,在打开的1703隔壁。 这样想的时候,第三个脚步声从1703出现了,就算不是刻意去关注,五条悟还是察觉到对方有一瞬间的停顿。 那好像是个少年,身影完全被那两个高大的黑衣男人挡住了。 身后的夏油杰还在问他晚饭吃什么,五条悟看不到对方的模样。 走廊足够宽敞,不需要有人避让。 五条悟脚步不变。 两队人擦肩而过。 果然是个少年。 五条悟心想。 年龄大概比他要小一点,有咒力,没见过的术式,效果是……是固化生物状态?啊不对,非生物也能起作用。不算是太强力的术式,但咒力总量、咦,奇怪,咒力总量非常磅礴。 这是一眼扫过就能得到的信息量,这让五条悟感兴趣地又瞥了一眼。 少年身量不高,这个角度看不到脸,人被两个黑衣人牢牢保护在中间,走在距离他最远的位置。 对方在擦肩而过的时候好像看了他一眼。 但五条悟再看过去的时候,只能看到对方的背影。 好矮。 腰很细。 “——” “啊?” “啊什么?”夏油杰狐疑地看着他,“我刚刚跟你说话你听到没?发什么呆呢?” 五条悟无辜地眨眼。 “我说。”夏油杰无奈地重复,“刚刚硝子发来消息,说她拜托的侦探、找到七海建人现在所在的位置了。” 道路尽头的电梯发出叮的一声,打开了。 五条悟眼角余光注意到那三人走上电梯。 他心不在焉的回话:“在哪?” “横滨。” 门锁嘀地一声被打开,夏油杰回头看他:“在横滨。” 第154章 2005年8月1日,下午14:21,横滨机场大厅-vip休息室。 “我觉得我亏了。” 这是禅院甚尔回到日本后说出的第一句话。 “月下未来你这个骗子。” 这是第二句话。 “你不是说这次任务很简单吗?啊——?”黑发男人像是被兜头淋湿的黑豹一样无精打采地摊在沙发上,已经完全看不出刚开始那副神气活现的样子。 “你他妈到底抢了什么——让他们像疯狗一样追了我们七天。”禅院甚尔说。 少年没说话,他抱着本书坐在禅院甚尔对面,面对男人的指责也只是倦怠地打了个哈欠。 “我没有说很简单。” “所以你到底抢了什么、” 轻轻的咔哒声打断了禅院甚尔的话,一个不认识的客人将果汁放在他们面前。 月下未来向对方轻轻点头,对方回以微笑,相似的星光从两人眼睛中闪烁,服务人员远远地站在吧台后面,而周围的人没有一个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除了禅院甚尔。 这家伙的能力又变强了。 他心想。 禅院甚尔是在落地之后的第三天得知这家伙真实能力的,他一开始只知道月下未来的术式为【固化】,不是什么多稀有的术式,但实用性还不错,配合月下这家伙的庞大的咒力、在这个年纪甚至可以说得上一句优秀。 但后来就不行了。 毕竟他们的目的是去欧洲异能力者组织里面找东西,在人家大本营里面搞事,最过分的时候,十多个异能力者在他们屁股后面上天入地的追。 已经没有隐藏实力的余裕。 对面数倍于他们的敌人,月下未来只能无奈暴露了他真正的能力——心理掌控。 前一刻还在对他们紧追不舍的敌人,下一刻就跪在月下未来身前宣誓效忠。前一瞬还满心满眼的叫嚣着夺回失物的异能力者,下一瞬就遗忘了出生以来的所有记忆。 看到那种场面,甚至连禅院甚尔都会有些发寒。 太诡异了。 诡异到一些细枝末节都可以无视的地步。 这是一个只要暴露出去,就会被全世界围杀的可怕能力。 在这个世界上,精神系能力者是最招人忌惮的类型,没有之一。因为没人会愿意跟一个能时刻窥伺你大脑的危险人物做邻居,更别说月下未来能做到的不仅是“窥伺”。 最开始他明显还很稚嫩,必须要提前计算好能力,做不到这样大范围的心理暗示,也不能精细的读心,他同时只能控制一到两个人的表层意识,多一人,精度就会成倍下降,操控难度也会成倍提升。 他为此受了几次伤。 是这样,虽然看着好像若无其事,还有闲心去翻弄他手中那本无字的红皮厚书,但这一周以来月下未来其实是不太好过的那个。 14岁的少年没有强健的肉.体,也没有快速自我愈合的手段,一边要提防着敌人还一边要提防着禅院甚尔这个队友。 不过是短短一周事件,少年原本尚且圆润的脸颊已经完全消减下去,脸上贴着白色的药布,袖口里还能隐约闻见苦涩的药味。他上身穿着雪白的衬衣,下身是黑色西裤,领口处还系了条深蓝的丝带,看起来斯文秀气,干干净净。 他看上去像是哪家的落魄少爷。 就算脸上还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脊背也永远是挺直的,好像这辈子拿过最重的东西就是手里的书本。 丝毫看不出他战斗起来毫无顾忌的那个鬼样子。 不在意防护,不在意受伤,只要是为了胜利就什么都可以牺牲…… 咒术师已经够疯了,月下未来却是难得会让禅院甚尔觉得自己应该算是个正常人的存在。 再后来…… 禅院甚尔想,月下未来开始以极为惊人的速度开始成长,就好像他的本能就是在战斗中汲取能量一样,在短短的七天内,小少爷成长到了一个禅院甚尔也不得不正视和忌惮的地步。 ——怪物。 他想起那个一直以来被那些蠢货们用于称呼自己的名词。 夸张吗? 但这就是精神系能力者。 如果这个世界以后被搅弄地天翻地覆,可能那些蠢货们犯的最大的错误,就是没有在月下未来成长之前杀了他吧。 禅院甚尔甚至略带兴奋的想,不过这关他什么事呢? 反正这一单干完了,他们就不会再见面了。 看在钱的份上,他向月下未来保证过他会保守秘密。 3000万够他逍遥好一阵子了。 禅院甚尔同样打了个哈欠,从软绵绵的沙发上站起来,易拉罐被他捏成一团,随手弹在桌子上,又落在月下未来脚边。 “行了,小少爷,任务结束了——尾款、” “啊,说起这个……” 月下未来抬头,把那只易拉罐遗骸捡起来放在桌子上,又由路过的侍者收走。 禅院甚尔突然、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小少爷满面无辜的说:“我有两个选项。” “?” “第一个选项。”月下未来竖起一根手指,“我给你一个亿——”他盯着禅院甚尔的脸,“美金,当然是美金。” “然后你把这个任务、和与我有关的所有事情都忘在脑后,这辈子都不要想起来。”月下未来说。 禅院甚尔挑挑眉,笑了:“你知道一个新的、全能的精神系异能力者的情报能在黑市卖多少钱吗?” 月下未来也笑:“你知道我现在就能让你变成白痴对吧?” “你能做到?”禅院甚尔说,他懒洋洋地用拇指摩挲着嘴角的疤,“你说我把你的情报卖给之前那个倒霉组织能拿到多少钱?” “一亿?” “还可以更高吧。” “你可以试试。” 两人一站一坐,危险的相互凝视,气氛一时极为紧张。一只黑猫不知何时出现在月下未来坐着的沙发底下,瑟瑟发抖地压低耳朵。 ——未来这家伙为什么能这么理直气壮的承诺根本不存在的东西啊! 这家伙的账户余额连零头的零头都不够! 之前的定金是琴酒借给他的! 怎么办怎么办?! 现在去抢劫黑衣组织还来得及吗? 在系统无声的尖叫中…… 禅院甚尔耸耸肩:“算了。” “明智的选择。” “啧。” 在禅院甚尔不爽的目光中,月下未来竖起了第二根手指。 “这一路上你也见过我拿出来的神奇道具了。”他连这个也没瞒着禅院甚尔,“很不错对不对?” 月下未来在禅院甚尔隐约抗拒的目光中说: “我这里还有另一样很神奇的东西,名为——【死者的往返明信片】。” …… 禅院甚尔的目光变得前所未有的森冷,趴在沙发背后的系统仿佛感觉到一种极端危险的气息在酝酿,一种恐怖的感觉从尾巴顺着脊椎直接窜上大脑。 月下未来却像是完全感受不到这个紧张的气氛一样,还是带着那种无辜的笑,微弯的嘴角仿佛面具一样镌刻在脸上,他一边说,一边轻轻推过来一叠雪白的明信片。 “一对两张,在写上死者的名字后,在明信片上写信并寄出,第二日在对应明信片上会出现回复。” 月下未来抬眸,目光安宁而冷静。 “禅院先生,选一个吧。” 这回轮到禅院甚尔僵在原地了。 他死死地盯着那叠纸。 他对小少爷为什么会知道他的过去并不感兴趣。 虽然他从未对咒术界的任何人说起——他曾经有一个妻子的事实。 曾经。 对,曾经。 跟禅院甚尔这种烂人不一样,他的妻子,是个好人。 是个跟咒术界完全无关的、彻头彻尾的好人。 是个愿意把禅院甚尔这种垃圾捡回去洗洗刷刷、珍藏在家里、笑着喊他名字的好人。 她甚至让他觉得禅院这个姓氏也不是那么的难听。 只要她愿意喊他的名字,曾经的天与暴君愿意为她放弃那些危险的活动,愿意为普通人的她忘记咒术界所有事。 他愿意为她放下仇恨和不甘。 只要她能待在他身边。 她为他生下了一个孩子。 后来…… 故事没什么特殊的。 生下孩子后不久,她因病去世了。 禅院甚尔又回归了垃圾堆。 ——钱。 ——拿钱。 ——一亿美元是什么概念!省着点这辈子都可以吃喝玩乐了! ——钱有什么不好?钱是最好的东西!这该死的明信片也不能让谁活过来,根本一点意义都没有。 内心中有声音这样叫嚣,如果按照禅院甚尔一直以来的常态,肯定是立即拿钱开溜……而另一种噪音在耳边响起,几乎完全盖过了另一个声音。 禅院甚尔抬头看了看小少爷的脸,月下未来没在看他,他满脸倦怠的靠在背包上昏昏欲睡,像是丝毫都不在意他的选择。 完全笃定他会选什么是吗? 有一瞬间,禅院甚尔近乎恶意的想选第一个选项,想打破这个人的笃定,想看看这家伙发现事件脱离掌控后惊讶的脸。 不过估计这个人也是不在意的吧。 以小少爷的能力,怎么可能缺钱。 …… “你这家伙……真是可怕。” 禅院甚尔终于在他面前低下了头,他拾起被放置在桌面上的白色明信片,认命的叹气,“你赢了,小少爷。我不会把你的秘密说出去的。” 是的,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为谁保守什么秘密。 那是好人才会做的事。 而禅院甚尔是个好人吗?这句话问出去就要让人笑死在当场了。 ——职业小白脸,咒术师杀手,天与暴君,烂人,骗子,废物和垃圾才是形容禅院甚尔的代名词。 没有人会指望他保守秘密,就像没人指望烂赌鬼信守承诺一样。 除了月下未来。 这是阳谋。 金钱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只是一个数字,禅院甚尔的承诺也不值得信任。 但弱点和渴望不同。 虽然不能真正的让他的妻子复活,但对于一个失去了珍宝的男人来说,仅仅只是说说话也是好的…… ……也是好的啊。 禅院甚尔不知道以什么心态慢慢捡起那些轻薄的白色卡纸。 ……他曾经以为自己忘了。 ……他以为自己不在乎。 但在希望的火苗燃起的这一瞬间——他才知道他有多么的思念她。 而明信片总有用完的一天。 两人同时明白。 这不能说是彻底将天与暴君绑上了月下未来的战车,但只要这个联系还存在一天,禅院甚尔就一天不会背叛他。 对于月下未来来说,这就足够了。 “我的联系方式你知道,有需要可以再联系我。”月下未来打了个哈欠,“合作愉快……定金记得退一下。” 禅院甚尔不爽的咋舌。 男人走出两步,突然回头问他: “月下未来,说实话——你是不是一开始就没打算付我钱?” / 禅院甚尔走了。 黑猫从沙发底下爬出来,两次跳上沙发。 不知为什么,它看上去有点虚脱。 【……未来,你这样是不是有点过分?】 “ ?” 【人家跟你出生日入死整整七天,一分钱都没拿到……而你只是抽了次卡……】 月下未来懒得说话。 禅院甚尔缺钱吗? 别说笑了。 而除了他这里,去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能买来跟死者的通讯机会吗? 如果有得卖那他也想要。 禅院甚尔那个男人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不代表他好骗,正相反,他聪明的很,当然知道哪个更珍贵。 甚至说如果禅院甚尔不需要,大可以把这东西转手卖出去,有的是人愿意花大把的钱来买。 那禅院甚尔愿意卖吗? 啧。 傻乎乎的黑猫还在拿肉垫拍他的手臂。 【你听见我说话了吗——刚刚吓死我了,如果禅院那家伙最后选了钱怎么办?啊?怎么办?你开口也太大了——】 月下未来揉了揉啥系统毛茸茸的脑袋。 “你一个系统这么市侩干什么?” 【给不出钱可不是道歉能解决的——】 月下未来叹了口气。 “看好了。”他提着包站起来,向与禅院甚尔相反的方向走去。 黑猫从他脚下绕来绕去,猫咪黑色的皮毛在天光下看起来油光水滑。 【什么?】 月下未来走出机场大厅,站在门口的石柱旁看了看天气。 忽然一阵风吹来。 他眯了眯眼,伸手向上一勾,再收回手来的时候,指间多了张纸片。 ——是一张彩票。 系统用0.1秒的时间搜索了一下。 是美国某个地区性的特色彩票,5分钟前刚刚开奖,金额不多不少——正好3000万美元。 而被如此告知的月下未来看上去却没有任何意外。 系统:???! “我有黄金律嘛。”月下未来轻声说,“财富永远伴随你。” 这是黄金律的介绍语。 系统又恍惚又迷茫,听见月下未来的话之后恍然大悟。 在他印象里,宿主月下未来还是那个运气极差无比的倒霉蛋。 时间过的好快。 月下未来眼神倦怠地又打了个哈欠,抬头看了看风向,向某个方向走了过去。 黑猫站在他肩膀上,在恭喜即将脱口而出之前,突然想起来这格奖励的来历…… 不是抽卡抽出来的,卡池中没有这个,而是在消除了不稳定因素、也就是五条悟死后,他的宿主得到了五条悟死亡的奖励——黄金律。 它又把恭喜咽了回去。 它觉得他的宿主一定很难过。 虽然月下未来看起来没什么表情,但心里必定是不好受的,用恋人的生命换来的财富,谁想要这种东西啊……每一张金钱背后,他的宿主都会很难过吧。 系统脑补的都快要哭出来了。 月下未来突然停住了脚步。 系统:……? 月下未来捡起了地上的500日元。 系统的眼泪收了回去。 为什么他的宿主看上去很开心的样子。 完全没有他脑补中的伤心欲绝。 哎,算了,他一定是在心里很难过。 【要去干什么呀?】黑猫试图转移话题。 “去干什么?”就像未来困惑的看了他一眼,甩了甩手中的3000万,“ 去……啊有了。” 他快步迎上道路旁某个穿棕红色风衣的女人。 对方还好像在找什么,不停的在东张西望。系统看着他的宿主迎上去跟对方说了几句话,然后女人一副惊喜的样子,接过了他手中的3000万彩票。 系统愣了下。 女人自我介绍名为江户川景子,彩票的确是她的。 系统惊呆了。 先不说月下未来到底是怎么知道的,那可是三千万,他、他就这么还回去了? 在月下未来要离开的时候,女人突然问:“你是不是知道中奖了?” 月下未来什么都没说,但女人只是看了看他,好像就明白了真相。 这次她又笑了起来:“好孩子,真是个好孩子。” 女人最后说可能会用这笔钱去坐点什么,月下未来给她提供了几个需要帮助的孤儿院的名字,是当初的中岛敦曾经告诉过他的东西。 月下未来离开了。 他用那捡到的500日元在自动贩卖机上买了瓶可乐,还找回320日元的零钱。 横滨的天空看起来跟东京也没什么不同。 远处五栋黑色的大厦并排伫立在城市的尽头,看起来和重启前也没什么区别。 黑猫安静的蹲在他脚边。 【禅院甚尔已经回东京了,你不回去吗?】 “暂时不回去。”月下未来注视着远处的景象,晴空倒映在他的眸子中,“先去侦探社看看。” 第155章 虽说是去侦探社看看,但在2005年的这个横滨,福泽谕吉只有31岁,而乱步则只有12岁,不管怎么想。侦探社都尚未成立。 曾经在横滨大受欢迎的侦探组合,目前为止连个影子都没看到。 更别说乱步的父母还在,系统之前给对方发送了26岁乱步的短信留言,据说那两位可是能力相当不得了的人物,想必一定能避开死亡陷阱。而以江户川乱步的能力,和父母的保驾护航,说不定会正式进入警察系统。 他会拥有更好的未来。 但这么一来,江户川乱步未来到底还会不会成为一个侦探、会不会和福泽谕吉相遇就成了一个未知数。 但被如此告知的月下未来,还是打算去亲眼看一看。 2005年的横滨是他没有来过的地方。 这一年异能力大战刚刚结束,擂钵街刚形成不久,横滨的一切都处于一种百废待兴、又生机勃勃的境界。 好不容易回到过去,想到处看看是理所当然的心态。 但放在月下未来身上就很少见了。 这里有他想见的什么人吗?系统有些好奇。 / 门铃发出叮咚的声响。 头发有些泛红的少年抬头看向门,门铃又响了一声,他转头看了看旁边沙发上坐着的女孩。黑色短发的女孩低头盯着地板,没有给他任何反应。 门铃第三次响起。 少年的内心陷入了纠结。 少年是一名杀手,虽然年龄不大,但在业界也算是有一定知名度的一流暗杀者。而这里的当家人在一周前找到他,说是要长期雇佣,虽然报酬马马虎虎,但说是可以提供免费餐宿、和无限咖喱饭,于是他就暂时答应了。 应该算是他目前的上司……吧? 也就是说,他目前也算是这家侦探社的员工? 他又看了看少女。 要去开门吗? 少女没有反应。 门打开了。 月下未来向里望去。 褐色瞳孔的少年像是警觉的动物一样在门后看向这边。 【啊是织田先生。】 “这里是侦探社,请问您有什么事吗?”看起来十三四岁的织田作之助问。 侦探社竟然真的成立了。 月下未来语气自然的说:“我来委托找猫。” “猫?”织田疑惑地看了看面前的委托人,又把视线缓缓挪到月下未来肩膀上的黑猫身上,他没说话,但视线很明确的表明了——猫不就在你身上吗——的意思。 “是另一只和它很像的白猫。”月下未来说。 系统心想,自家宿主又开始胡说八道了。 白的那只不就是『书』吗。 现在就在宿主身后的背包里。 但织田作之助不可能知道,他看上去有些为难,少年那双灰蓝的眸子有着惊人的空虚,这是一种让人眼熟的空虚,既不知道为什么活着,也不打算就这样死去……月下未来在很多人眼中看到过这样的神色。 他看上去跟长大之后的织田作之助不太一样。 “明天再来吧。”在沉默过后,他这么说,“找猫的活我做不来,但侦探今天不在,你只能……” “侦探不在?”月下未来打断了他的话,“侦探是谁?” 织田看上去在思考,他一直堵在门口,月下未来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如果面对的是真正的客人,这已经不能说是失礼的程度了,不知是否察觉了什么,少年杀手的戒备简直肉眼可见,就算他面前的是看似无害的国中生也丝毫没有放松警惕。 不仅没有让月下未来进入其中的意思,甚至连让他看到巢穴内部都不愿意。 里面有要保护的人吗? 月下未来想,如果有这么要紧的对象,那他根本不应该打开门才对。 除非有什么让他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他沉思了一瞬。 在少年杀手再次拒绝他之前,他开出了对方无法拒绝的加码: “10万日元。” 月下未来说:“拜托了,找到猫就给你十万日元。” 14岁的织田作之助先生缓缓咽下了拒绝的声音。 是这样,他的现·委托人·福泽谕吉先生穷不穷他不知道,但侦探社是真的很穷。 他到这里一周了,连一个像样的委托都没接到。 就算是他也知道,如果一直没生意、再这样下去的话,侦探社很快就要倒闭了。 少年杀手的内心中泛起了些许过于现实的担忧。 免费的咖喱饭,他还想再吃两天。 但如果侦探社很快就倒闭了的话,就没得吃了。 月下未来终于被请进了侦探社的大门。 里面一个人也没有,细微到让人难以察觉的咔哒声在他进门的同时响起,月下未来注意到内部医务室的大门被合上了。 织田作之助没有往那边看,他像是什么也不知道一样和月下未来在小沙发坐下。 他说“侦探不在”是真的。 但有一点不对,不是“不在”,而是“丢了”。 月下未来:“?” 系统欲言又止。 【这个形容……是不是有点眼熟?】 织田作之助说江户川乱步丢了。 12岁的,江户川乱步,丢了。 “但我暂时不能离开侦探社。”织田显得有点为难,“没有人手能去找他回来,所以就拜托您了。” 【角色反了吧?!】 黑猫站在少年肩膀上喵喵叫:【为什么委托侦探找猫、要先去找侦探回来啊?!】 已经很自然的接受了要找猫的设定呢。 看到月下未来的目光移到自己身上,系统赶紧撇开头:【别看我,现在已经不是之前了,如果不是紧急情况,我不能再帮你消除录像、入侵网络、开关电网、操控红绿灯了……】 月下未来把视线转回来。 还没等系统松了口气,就听他问织田:“这里有江户川先生用过的物品吗?” 系统:“?” 它有不好的预感。 “快,咪咪,闻一下。”月下未来把一枚白色的手帕放在系统黑猫的鼻子底下。 系统:……? “拜托啦,咪咪。”月下未来笑着说,“帮我找到手帕的主人吧。” 【……】 【…………】 【月下未来,做个人吧。】 / 横滨,某一条街道,某一块石砖,出现了一件蔚为壮观的小事。 一只黑猫站在一名黑发少年的脑袋上,一边喵喵咪咪的骂骂咧咧,一边挥舞着爪子为少年指引方向。 少年一边走,一边好脾气的“嗯嗯”应着。 【不要以为全天下的猫都叫咪咪啊——而且我又不是猫!月下未来你在听吗?我又不是猫——】 “嗯嗯。” 【这具载体是共生体好吗?猫只是拟态!拟态!共生体你听说过吧?很帅的那个,可以咻咻给你整一套外骨骼战衣的那种,五感超绝会吃人大脑的那个——】 “所以你需要我上供大脑吗?” 【不需要啊!我只要电力或巧克力就、】 “猫不能吃巧克力。” 【你果然把我当成狗了吧?!】 “没……啊,找到了。”月下未来看向前方。 在转角的甜品店后方,站着一位十二三岁的少年,细眉,凤眼,穿着棕色方格的小风衣,修剪整齐的黑发有一半被藏在和风衣同色的贝雷帽中。 一看就是个被照顾的很好的小少爷。 而这位小少爷现在……正在跟猫吵架。 这是一件难以想象到底有多幼稚的画面。 就算是月下未来这样曾拯救世界之人,看到这样的场面脚步也有一瞬间的踌躇。 但为了侦探社还能有侦探,他还是硬着表情前进。 江户川乱步背对着这边,像是企鹅一样插着腰拍打着他的小披风。 “都说了不是我的错,那个纸箱就算是放着不管也会在一天之内坏掉——不,才没有在推卸责任,再说了也不是我踩坏的吧,可恶你为什么这么凶啊——” 他面前的是一只姜黄色的流浪猫,半大的猫仔虽然身形比人类小了太多,气势却不输给在场的任何存在,猫咪半蹲在地上,爪子下是一小节纸箱碎片,一边理直气壮地大声喵喵喵一边点着破碎的纸片。 而它身后还有半个破碎的瓷碗,地上有一小滩水。 于是事情就很明了了。 江户川乱步路过的时候,不知怎么踩坏了猫咪的纸箱,打碎了人家的碗…… 不对,确实不是他。 月下未来靠近之后,才在树丛后面察觉到另一个人的气息。 是个孩子。 气息收敛的很好。 一阵风刮过江户川乱步的脸颊。 他眯了眯眼,用手拨开那尖利的风,眼前就突然多了一个人。 一个大概比他大一点的黑发少年,拉着另一个黑发小女孩的手臂,女孩看着还很小,但表情很冷静。见被发现了,张嘴就要咬。 “银——!” 漆黑的布刃几乎同时袭向少年。 又有一个黑发男孩跳了出来。 在江户川乱步出声提醒之前,最开始的少年动作轻巧地挡过了那布刃,但与此同时他也松开了那个叫“银”的小姑娘,在江户川愣神的瞬间,后来的两个小孩就不见了身影,那只小猫也跑掉了,他面前只剩下了那个最开始的少年。 “你……” “你受伤了。”江户川乱步歪了歪头,“你是织田那家伙叫来找我的。” 月下未来张了张嘴。 又被乱步打断。 男孩像是对他产生兴趣一样绕着他走了两步。 “你是委托人?不,你不是,你的猫真的是猫吗?它不掉毛唉——” “回头让我摸摸你的外星猫吧,我想摸摸,我还想吃零食,你知道三町目怎么走吗?” “你会给我买吗?哦……你会。” 12岁的江户川乱步看着他,翠色的眸子呈现出一种天真又清澈的颜色,他很聪明,聪明到一眼就看穿了所有的伪装,又刚出家门,像是懵懂的雏鸟一般急于证明自己的聪明才智。 “你认识我,你是谁?来做什么的?你才不是来找我的。话说你为什么要自欺欺人呢?你的戒指丢了,你手上的就只是个钥匙圈而已,你的恋人也早就已经……” …… 乱步没能说下去。 因为对面那个人的表情,像是要哭了一样。 第156章 “……对不起。” 江户川乱步缩了缩头。 虽然他不太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但妈妈说,如果对方面向自己露出了这样的表情……那一定是因为他不小心伤害了对方。 “心是很脆弱的东西。” 那时,妈妈温柔的摸着他的头发说:“感到受伤绝不是因为太过软弱,只是太伤心了,所以连路过的风也长出了伤人的尖刺。” “聪明的头脑是一件好事,但不能拿来伤害他人,乱步,如果对方此时仍旧对你抱有善意的话,就去跟他说句对不起吧。” “毕竟乱步也不想被原本喜欢你的人讨厌吧。” 当时他回答了什么已经记不清了,但妈妈的话他却一直没有忘记。 “对不起……”乱步又说了一遍。 对方伸出手。 12岁的男孩对自己的体力有自觉,知道跑是跑不掉的,而且毕竟是他不好……被、被打一下也没什么。 他一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一边紧张地缩着脖子闭上眼。 不要太疼不要太疼不要太疼。 一只温热的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乱步小心翼翼地睁开眼。 面前的黑发少年放下手,刚刚那种空茫的表情已隐去了,他好像很习惯这样做,在几次呼吸间就好好地收敛起自己的情绪。 “回去吧。”少年说,“你是突然跑出来的吧,织田先生他们都很担心你……” “你不生气吗?”乱步呆呆的问。 月下未来笑了笑。 “……为什么不生气。” “没有可以生气的理由。”月下未来说:“而且你还只是个小孩子啊。” 乱步眨眨眼,突然就高兴了起来。 “对嘛……对嘛!” 乱步真心实意的夸奖他:“你真是个不错的家伙啊——” “说到底我又没有做错什么,我只是说了实话而已。” 未来的大侦探的眼睛闪闪发亮,态度逐渐理直气壮:“果然是那些大人不好,总是擅自生气,毫无理由地朝我大吼大叫,我只是将他妻子出轨的真相好心告诉他而已嘛!反正他的情妇也出轨了,他的孩子也不是他的……” 月下未来觉得这不能算是毫无理由的生气。 乱步在月下未来身前快乐的转了个圈,好像在这个答案中获得了一点支持,他像是只小企鹅那样肉眼可见的开始活跃起来,月下未来又跟他年龄相差不大,于是他自然而然地凑近了一些,用渴望又畏惧的目光看着他肩膀上的黑猫。 “我可以摸摸这只邪恶的外星猫吗?” 月下未来看向系统。 黑猫已经没在生月下未来的气了,它被江户川乱步吸引了注意力,一直蹲在月下未来肩膀上居高临下地打量小侦探。此时甚至没太在意乱步的称呼,思考了半秒就矜持地点了点头,大方地跳进了江户川乱步的怀里。 乱步的体力是真的不太行,被黑猫砸的往后一踉跄。 “哇——”他手忙脚乱地半蹲着抱住系统,黑猫的尾巴和后脚落在地上,拉出好长一条猫,“你是在报复我说你邪恶吗?不要装傻,你绝对能听得懂我说的话、”他转头看月下未来,“它叫什么?” 系统。 但不能这么说。 先不说这个名字到底有多怪异,是否会因此将不该透露的情报暴露给江户川乱步……只是单说名字,“系统”也根本不是个“名字”吧。 在月下未来犹豫的半秒内,乱步明白了。 “它没有名字吗?” 月下未来没有回答。 / 江户川乱步拒绝被送回侦探社。 他说福泽大叔只是把他当成是被人拜托的、麻烦的小鬼,根本不相信他可以办案。 “我会成为世界第一的名侦探!”江户川乱步斩钉截铁地说,“我要办一件大事证明给他看,让他哭着求我回去才行。” 月下未来觉得这不太可能。 “哭着求我”的那半句不太可能。 但12岁的小侦探压根不打算听人说话,除非月下未来把他打晕了扔回去,不然真的很难说服、 “你是不是想打晕我扔回去。”江户川乱步一脸警惕地后退一步。 月下未来露出无辜的表情。 江户川乱步皱着眉头打量他:“你对我抱有愧疚对吧?虽然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想,我们明明从来没见过,你也不认识我爸妈,但你不能这么对我。”他抗议说,“你不能这么对待一个名侦探!” 月下未来觉得他能。 乱步也发现了。 他露出一副要哭的神色。 月下未来不自觉地后退半步,已经有点后悔了。 说到底他只是想来确认一下如今侦探社的现状,并不是真的想给自己找个大麻烦——不管未来的江户川乱步有多么伟大,都不妨碍他现在只是个12岁的小鬼头的事实。 好烦。 而家里目前收容了三个孩子的福泽先生——月下不太确定他是不是出发去找第四个了,月下没看过他的信,也不知道福泽谕吉给年轻的自己安排了多少“任务”——总之真的好伟大。 尤其是12岁的乱步好像认定了月下未来不会真的对他不利,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拉住了月下未来的衣袖,露出一副打定主意不放手的黏人姿态。 “走嘛,我知道西区发生了一场骇人听闻的杀人案,轮到名侦探大显身手的时刻了!解决了它福泽大叔一定会大吃一惊的。你不是想补偿我嘛,那就跟我走嘛!” 乱步吭哧吭哧地拉扯了半天,累得半死,但咒术师的力气不是他能比的,月下未来纹丝不动。 名侦探盯着月下看了半晌,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话从嘴里滚了两圈、又被他自己咽了回去,但这种憋屈让他更生气了—— “你真不去?” “……” “啊真是够了!你不去那乱步大人自己去!没有你我一个人也能……” 小少年大踏步往前走,然后被揪住了后衣领,他猛地转头,泪花在半空划出一个弧度,落在月下未来手上。 “哭了?” “才没哭!” “行了,我送你过去。” 乱步挣扎的动作卡在了半空。 月下未来叹气:“去看过就老实回来,说好了?” 乱步的眼睛像是水洗过的翡翠,亮晶晶的看着他:“说好了!” / 一个小时后。 横滨,西区,三町目。 沿海的甜品店旁。 未来的咒术师和名侦探面对面坐在白色的阳伞下。 “吃完我就送你回去吧。” “……嗯。” 月下未来看着大侦探迷茫又委屈的脸,叹了口气。 最后两人也没找到什么“骇人听闻的杀人案”,因为案件根本就不存在,所有的证据都是乱步的一面之词,就算他辩解说“一定是有人消失了”,但最后连被他判定“失踪”的女孩本人都被在医院里发现了。 她好像只是不小心被高空坠物砸到了头,然后又被路过的记者看到了,一番天马行空的臆测之后,断定这绝对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案。 然后就被乱步误判了。 虽然江户川乱步很生气,但月下未来却觉得这又没有什么,就算是未来天下第一的名侦探,在他初出茅庐的雏鸟期,也总会有判断错误的时候嘛。 好消息是,他总算是愿意回去了。 月下未来为此由衷地松了口气。 他不擅长应付小孩子。 尤其是太过聪明的小孩子。 他有太多不能暴露给别人的秘密了,不能说,也没必要说,在大家好不容易迎来和平的现在,那个绝望的过去除了给别人带来困扰外,还能有什么用呢? 但小孩子是不会理解的。 他们只会把探索秘密的过程看作是一场伟大的冒险。 而月下未来…… 他只希望随着时间过去,可以把那段无望的过去与他一起埋进坟墓。 让秘密永远是秘密。 ……说起来,刚刚那个孩子好像是芥川?另一个女孩是谁,他的同伴吗……不知道福泽先生回来了吗…… 一边听乱步叽叽喳喳的说话,月下未来一边漫无边际的思考。 黑衣组织那边目前一切顺利、计划…… ——! 月下未来的思维突然有一瞬间的停滞。 本能在对他发出警告。 像是遇到天敌的小动物,在“看”之前就察觉到了危险,但一瞬间的僵直让他错过了使用卡牌的机会。 凭借那个人的五感,这时候再进行咒力伪装会更加引人注意。 来不及了! 被六眼注视的感觉是如此鲜明,哪怕对方只是漫不经心地扫过。 但他对此再熟悉不过。 熟悉的交谈声在他背后靠近。 是…… “说到底……硝子……” “……有什么不好,反正有杰啦。” “……悟。” 是五条悟。 月下未来直愣愣地盯着雪白的桌面。 ——他应该离开。 他知道。 ——离开。 椅子被拉开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左手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他将指根的铁环藏进手心,它变得滚烫又寒冷,像是一个小偷行窃的证据。 明明现在不会有人知道它的含义……不会有人知道他擅自给神子打上了私有的烙印。 但月下未来自己是清楚的,并为此感到隐秘的欢喜。 这是不对的。 五条悟在他背后坐下。 灼热的体温溶进了流动的风。 有庞大而活跃的咒力在极近的地方散发出五条悟独有的威压。 六眼咒术师今年才16岁,他还不能很好的收敛起自己的力量。在咒力的层面上,对方向这边投出了好奇的目光。 思维和情绪一起变的艰涩起来,月下未来甚至来不及思考五条悟为什么在这里,他条件反射地避让了对方给出的试探,极力压缩了自己的存在感。 头脑一片空白,月下未来呆呆地坐在椅子上,一动都不能动。 五条悟收回了视线。 月下未来很难说自己没有失落。 他不敢回头,只能专注而贪婪地注意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五条悟在跟同伴交谈,六眼神子在高兴时尾音会习惯性的上扬。 轻微的笑声震动胸腔,发出一种令人愉快的嗡鸣声。 少年肆意地把手搭在栏杆上。 他距离月下未来那么近。 好像只要月下未来鼓起勇气向后转头,就能看到那双苍天之瞳一如往常般映出他的身影、看到五条悟对他笑。 月下未来一动都不敢动。 他听着神子的声音。 想象着这个人笑起来的样子。 …… 已经够了。 他对自己说。 于是也笑了起来。 第157章 江户川乱步突然觉得气氛不对。 他原本一直专注地盯着红豆汤里的麻薯,余光只能看到月下未来放在桌面的一点右手指尖。 好像突然之间,一切就都不对劲了。 风依旧在流动,阳光也依旧炽热,嘈杂的说话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左边有四五个年轻人在窗口前排队,乱步身后坐着一对情侣…… 他放缓了咀嚼速度,慢慢抬头看去。 月下未来坐在他对面。 在月下未来身后原本空置的座位上,刚刚坐下三个高中生:扎着丸子头的黑发男生在窗口排队,浅褐色头发的少女坐在距离这边最远的位置,还有个白发少年……正坐在月下未来身后。 那两人在闲聊些意味不明的内容,看上去没有丝毫不对。 然后是月下未来。 “原来如此。他就是你的恋人。” 江户川乱步说: “不用藏了,除了你,没有人会把这个钥匙圈当成戒指、” 乱步还想再说些什么。 但月下未来抬头看向他,深蓝的眼睛中仿佛有星星闪烁,在乱步再次出声之前,他轻轻将食指竖在嘴唇前。 嘘。 他无声的微笑。 于是江户川乱步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小少年近乎惊恐地看着月下未来,但在下一秒,连这种惊恐的情绪都消失了,他忘了自己刚刚想说些什么,忘了刚刚察觉到的不对劲,周围的一切突然变得没什么值得探究的,而眼前的红豆麻薯则看上去前所未有的美味诱人。 一张卡牌在系统内消失。 【隐匿】:一次性技能卡,可选择隐匿身形或技能波动(5分钟)。 / 身后传来少年人意味不明的说话声,然后又安静下来。 面前有人晃动手臂。 五条悟抬眼。 面前是两个国中生年纪的少女,也许是横滨本地人,打扮的时髦又靓丽。其中橘色短发的少女看起来要大胆一些,笑容活泼开朗地站在五条悟面前:“小帅哥,要不要请我们吃冰?” “不要。”五条悟一口回绝。 “……” 夏油杰端着托盘走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一幕:两个姑娘满面娇羞的过来,脸色铁青的离去。 一看就是被五条悟的脸吸引过来,然后又被他的性格给气走的人。 只要跟五条悟出门,几乎每两天就能看到一次这样的景象。虽然他自己也经常遇到搭讪的人,但这种事刚开始还会感到有趣,看五条悟炫耀自己大受欢迎就很无聊。 他随口问:“怎么又把人给气走了?” “大少爷今天心情不好呗。”家入硝子从他手里拿过冰饮。 五条悟高兴的时候偶尔也会拿他那张脸来炫耀一番,那些不明所以的小姑娘兴奋的时候什么夸张的赞美都说得出来,不过对五条悟来说从小就会有一群人来赞美他。 所以其实不管他对那些人态度怎样,本质都是一样的——神子才不会下界去喜欢凡人呢。 夏油杰还调侃他:“对你的爱慕者好一点啊,悟,不然喜欢你的人就都要跑掉了。” “啊?”五条悟叼着吸管向上看,纯白的睫毛像是鸽子的稚羽一样纯洁无瑕,听清了他的话,那张好看脸毫不在意地翻了个巨大的白眼:“跑掉就跑掉,老子超受欢迎的,少那么一两个也无所谓吧。” 看吧,才不会喜欢凡人。 “噗。” “噗嗤。” 五条悟不高兴的蹙眉:“你们笑什么?” “悟没有谈过恋爱吧。”从小学起就一直蝉联最受女生欢迎奖的夏油同学如此说道。 家入硝子一针见血:“不懂人心的大少爷。” “什么嘛,说得好像你们很有经验一样。”五条悟不服气地撇嘴,“恋爱有什么好的?我只是不感兴趣而已,我如果想的话,分分钟就——你们那是什么眼神。” 是怜爱的眼神。 夏油杰和家入硝子像是宽容的看着猫咪打碎水杯的愚蠢人类一样,在五条悟不满的抗议声中安抚他:“好啦好啦,说点正事吧。” “明明是你们、” “七海建人没有找到,伏黑甚尔也没有找到,更别说那个头上有缝合线的男人了。”家入硝子说,“接下来要入学的灰原跟伊地知倒是搞定了,夏油的‘女儿们’也搞定了。” 夏油杰为这个说法无奈的扶额:“还有几个辅助监督跟咒术师也找到了,悟的学生们怎么样?” “其他人还好说,但禅院家的姐妹实在是不好搞定……” “毕竟是禅院嘛。” “伏黑也是禅院。” 五条悟把嘴唇磕在杯子上,蓝眼睛在白发后面亮晶晶的:“要不把她们偷出来怎么样?” “别说些不负责任的话。”夏油杰用备用的吸管戳他脑门,然后被无下限弹开了,“只要你快点成为家主,一切不都解决了。” “说的倒是容易。”五条悟嘟嘟囔囔,“你不知道那些老头子有多烦人,而且禅院跟五条家是世仇唉,估计宁愿人死了也不会给我吧。” “那你要怎么办,放着不管吗?”夏油杰不赞同的看着他。 “也没什么吧?”五条悟显得很冷淡,“禅院虽然垃圾,反正又不会死人,过两年等稍微空闲点,直接去抢人效率更高吧。” “那这两年怎么办?就放她们在禅院?” “啊,不然呢?” 两个未来的特级咒术师对视,有无形的火药味儿在视线中迸发。 “你不是想要改变咒术界吗?这就是最强咒术师的决心?把自己的学生扔在那个垃圾堆里放着不管——?” “那是未来的我吧?那你又怎么样?现在也有诅咒师同伴在受苦吧,不去一一解救他们吗?伟大的夏油教主。” “我当然会去、” “就凭一个高中生吗?” “总比你——” “要打吗——” “走——” “到此为止。”一把扇子伸到两人面前,挡住了两人带着火药味的视线。 竟然是家入硝子。 女生脸上依旧是一副懒洋洋的表情,眼睛下带着浓厚的黑眼圈,她摇了摇手中的扇子,把两人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这里。 “现在是吵架的时候吗?两位最强咒术师大人,麻烦做点有用的事好吗……干什么突然这么看我、” “啊,不是。” 夏油杰和五条悟对视一眼,同样在对方脸上看到了诧异的神情。 “你竟然没溜走啊。”五条悟说。 夏油杰:“少见。” 作为三人组里唯一的女生,又是唯一能治愈他人的反转术式拥有者,家入硝子其实很少跟他们一起做任务。面对两个男生中的打打闹闹,她也很少参与。 她是他们中间最清醒的那个。 也是干涉最少的那个。 家入硝子垂眸:“那如果是两周前,我的确懒得管、” 她的未竟之语谁都明白。 既然知道未来会变成如此糟糕的地步,现在再继续闭口不言已经不合适了,无论是五条悟还是夏油杰,亦或是家入硝子夜蛾正道、从接到并相信那条短信开始…… 是时候改变了。 所有人都这么想。 …… 今年夏天的阳光好像格外的炙热。 蝉鸣声不知疲倦的响着。 水汽凝结在玻璃上,又慢慢滑落,冰块在杯底被吸管搅动出哗啦啦的脆响。 “是不是马上就要到京都姐妹校交流会了?” “通知说是在9月底。” “这么晚吗?” “不知道,我才一年级。” “老子也一年级好吗?” “休假马上就要结束了。” “嗯,结束了。” “所以我们为什么休假的时候也要出来干活?” “老子也想知道。” “……” “这就是咒术师吗?” “……” “现在辞职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啦,教主大人。” “能不能别喊那个称呼。” “好的,教主大人。” 五条悟在一旁吭哧吭哧的笑,然后被嘴里的饮料呛进了气管,就算是咒术师对这种小事故也没什么好办法,能一边痛苦的咳嗽,一边向嘲笑他的同期竖起中指。 脊背贴在铁制的白色凉椅上,能稍微感受到一点、另一个人从背后传来的热意。 离他很近的地方坐着个熟悉的陌生人。 五条悟前些天看到过这个人。 虽然没有看到面容,但他记住了这个咒力的感觉。 像是温柔的海,或者平静的湖,带着水气的浪涛迎面而来,他看上去才国中吧?这么矮,腕骨细细的,但身体中是与之不符的庞大咒力。 最近的咒术师都是这样吗? 他记得那只熊也是。 虽然跟这个人的术式感觉完全不同,但这样庞大的咒力还是颇为罕见的。 他突然对身后这个人产生了一点兴趣。 家入硝子说的没错,16岁的五条悟是个自由任性的大少爷,想到就做,他向后回过头去,漆黑的短发映入眼帘,对,就是这个人,他在前两天见过。 他感觉对方好像很紧张……在害怕他? 他倒是从来没考虑过对方还有不认识他的选项,至少在咒术师中,说到五条悟这个名字,没有听说过的才是罕见。 “你……” 叮铃铃的手机铃声在口袋里响起。 五条悟顿了下,转头接起电话。 “啊?怎么又有任务——” 面对同期疑惑的目光,五条悟只能放下那一点心血来潮,像是只不情愿的猫一样坐了回去。 “说又有任务——”他宣布道,“假期从现在起已经结束了。” 第158章 月下未来在晚上七点左右回到了东京。 【话说真的不要紧吗?】系统说,【乱步看上去很生气。】 “应该不要紧。” 【应该?】 “虽然乱步先生有所察觉,但没有证据说是我对他做了什么……”月下未来思考了一瞬,“他没有损失什么不是吗?只是走神了一小会儿。” 【……这发言是不是有点问题,比如说你愿意走神一小会儿吗?】系统说,【就刚刚在甜品店的时候、】 月下未来毫不犹豫:“不愿意。” 黑猫用谴责的目光看着他。 “乱步先生应该不会说出去……” 【未来你啊。】黑猫抖了抖耳朵,从他脚边跳到床上,又跳窗边的椅子上,【老实点道歉怎么样?我觉得乱步还挺喜欢你的,生气了最后还是接了你的委托……糊弄他是要吃大亏的、我说你在听吗?】 月下未来模糊的“嗯”了一声。 黑猫探头看过去。 他们此时在二楼卧室,房间里只亮着一盏昏暗的小灯,月下未来坐在床边,漆黑的影子影影绰绰地打在墙上。 染血的绷带在他脚边落下,少年用牙齿咬着衬衣下摆,像是火焰一样斑驳的伤痕从腰腹一直延伸到后背,一些贴在皮肤上的纱布已经和伤口黏在了一起。 啊,是拿到书的时候…… 他就是撑着这样的身体在外面走了一天吗? 黑猫为不爱惜自己的宿主叹气。 少年面色平静,只有呼吸声颤抖而隐忍,他的手很稳,但面对这样棘手的局面也感觉有些为难,他停顿了一下,在系统制止之前,将结块的纱布直接撕了下来。 【太乱来了!】 血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不是不疼的,月下未来的呼吸有一瞬间的停顿。 额头上的汗水飞快地打湿了鬓角,他僵硬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系统问了什么。 “知道了,我会去道歉的。”他含含糊糊的说。 现在的重点是这个吗?系统要气死了。 月下未来用沾血的手想摸摸它的头,又被黑猫嫌弃地躲开。他拿起桌边的提前稀释好的恢复剂咽下,强烈的困意从身体中涌出,疼痛减轻,鲜血流出的速度肉眼可见地开始放慢,恢复剂开始起效。 月下未来撑在桌边恍惚了一会儿,困意模糊了他的思维,他挣扎了一下,才没有直接倒在床上睡过去。 稀释过的恢复剂大概要两三天才能完全起效。 喝原液当然最好,但会有无法抗拒的嗜睡等伴生作用,所以没办法用在战斗中,时间重启前可以随便用的关键在于木遁和鬼血,强横的身体素质会体现在各种方面,就算有副作用也可以无视掉。 但现在是不行了,直接喝恢复剂原液估计会立即睡死过去。 月下未来在逃命的时候不会考虑这么做,现在也不会考虑。 黑猫沉默地注视他。 少年无声地擦干净淌落的血渍,斑驳的血色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刺眼,这附近好像有祭典,噼啪的烟花声在窗外远远传来,房间里安静无声,唯有细微的悉索声隐约响起。 “嗡——” 新的短消息。 月下未来点了回拨。 “妈妈……” 电话那头传来了女性的声音。 昏暗的小房间里仅有轻轻的说话声在其中流淌,黑猫抬头看着自家宿主。 月下未来看上去很高兴。 是因为拿到了书吗?还是因为见到了那个人?亲人的关心也很重要…… 安静的房间手机中的声音也变大了,黑猫抖了抖耳朵,听见电话里传来的声音:“……一个人在外要好好保重身体,生日快乐……” 哦对,今天是宿主的出生日。 月下未来挂断电话,低头将最后的绷带在身上缠好,黑猫蹲在椅子上仰头看他。 【生日快乐。】 --揄系正利B “哦,谢谢。” 黑猫抖了抖耳朵,好奇地问:【生日是很重要的节日吗?】 “也不是吧。” 月下未来在镜子前整理好衬衣,雪白的绷带被落下的同色布料所掩盖,他低头左右看了看,从椅子下面拿出回程路上顺手捎来的纸袋,里面是一双崭新的黑色手套。 “我小时候还挺喜欢过生日的,因为能收到礼物。但生日不是节日,大概也只有小孩子会比较在意了。”他平静的说,“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他将指尖伸进手套,突然意识到那枚铁环还在他手上,他盯着那东西出神了一瞬,突然感觉有些失笑。 这只是个钥匙圈嘛。 他想。 他褪下那枚灰色的铁环,转而戴上手套,漆黑的皮革比看上去要柔软一些,妥帖地包裹着少年纤长的指骨。 漆黑的咒力在交换的途中有一瞬间爆发,又在下一瞬被压制,邪恶感觉的力量向四面八方辐射,又在下一刻消弭于无形。 果然也是可以的。 月下未来想。 他身上的诅咒可以靠自己压制。 这是一件挺不可思议的事。 因为诅咒这东西一般来说是无法控制的,不然就没必要说是“诅咒”了。但他身上的诅咒却有点特殊,他隐隐能感受到双方之间的联系,就好像对方是他的一部分,他也是诅咒的一部分。 然后他用心理掌握给自己定下了暗示,之前是戒指,现在是手套,把诅咒当成是一种插件,载体等同于插件的开关,只要感受到“载体”的存在,插件就是“关闭”的,他就可以假装成一个普通人。 一个普通的、咒术师。 月下未来将褪下的指环和右手的手套放进抽屉,黑猫在脚下绕来绕去,他又喝了一口浅绿色的恢复剂,在真正困到睡着之前停下。 时间已经到了八点。 还不能睡。 “叮咚。” 楼下远远地传来门铃的脆响。 一辆黑色的老爷车停留在门前。 月下未来拉开门。 他的客人到了。 / 七海建人第二次敲响了门。 二楼窗台后有微弱的光芒闪烁,但却是一楼响起了声音。 “来了。” 然后是脚步声。 七海建人的目光从门口的黑色保时捷上收回来。 月下有客人? 门锁好像没关,黑发少年睡眼惺忪的推开门,他有点惊讶的看着七海建人,然后自然而然地露出微笑。 “是你啊。”他让开大门的位置,“好久不见,你是特意来看我的吗?” “嗯……”15岁的七海建人说,“是这样的。” 月下未来对他的坦率愣了下。 七海建人举起手里的盒子:“我是一周前搬来这边的,但你一直在外面没有回来,这是礼物,请多关照。” “哦……哦。” 七海建人把那个大的过分的蛋糕盒子放在他的手上。 “你一个人在家?” 月下未来点点头。 “那生日快乐。” 少年这次才是真正的愣了。 七海建人微微勾了勾嘴角,他比月下未来大一年,就看上去更成熟些,他又说了一遍:“生日快乐。” 有一瞬间,面前的黑发少年好像露出了非常复杂的神情,然后他又开始笑,表现出高兴的样子。 七海被迎进客厅。 这是他第二次走进这里。 第一次是在一周前的晚上。 那是非常戏剧性的一天:父母因为工作变动的关系,七海建人在一周前一天刚刚搬到这里。 早上起床之后他接到一条奇怪的短信,大意是他将成为咒术师,然后在11年后死亡——他当然知道什么是咒术师。 最后是晚上放学回来,他在花园对面听到一声枪响。 那是非常不同寻常的声音。 毕竟这里只是东京中一个普普通通的居民区。 七海建人是个非常有常识的少年人,他能理解这有多不同寻常。枪声意味着隔壁肯定是出现了大事故,要么是入室抢劫、或者是行凶杀人、或者都有。 无论是哪个都意味着难以抵御的危险。 而据他所知,隔壁只住了一个瘦弱的国中生。 那个黑发男生看起来比他还小一点。 枪声和玻璃碎裂的声音在黑暗中尤其鲜明。 此时的七海建人已经觉醒了术式,也摸索出一点咒力的应用。 他自认并不是一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 但也不是一个可以见死不救的人。 在一瞬间的思考之后,他第一个赶到了现场。 但。 事情跟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他觉得很难形容说是更好或更坏。 没有受害者,不需要他运用那半吊子的咒力跟谁殊死搏斗。透过碎裂的窗户往里看,在场的只有一个伏在地上的黑发少年,少年倒在地上,手里拿着枪,眼泪和哀鸣一起滚落,他声嘶力竭地大声哭泣着,比起啜泣更像是哀叫,那声音,甚至让人听着就觉得悲伤。 七海建人浑身僵硬的看着他,然后少年好像也察觉到了七海的存在,哭声停止了,他抬头向这边看过来。 很难形容那一瞬间的震撼。 少年的眸子里闪烁着奇异的光。 大颗大颗的泪水翻滚着溢出眼眶,少年是如此的悲伤,就算他闭口不言也能听到灵魂在无声的哀鸣。 在那一瞬、在那一眼中,七海却感觉看到了死亡。 恐怖与悲伤混在在一起,又凝结在透明的泪水中滚落。 不可思议的景象。 在月光中,那简直像是妖精的幻觉。 警笛声渐渐靠近。 黑发少年好像确认了什么,重新低下头去,枪械被随意的砸在地上,他没有再哭,这让七海放松了一点,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该靠近一些?还是说点什么比较好?该怎么安慰一个悲伤的人,尚且不成熟的少年几乎要不知所措了。 在他决定出个方案之前,黑发少年好像已经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在他抬起头来之后,那种不可思议的景象消失了。 警笛声在远处传来。 “七海建人?” “……是我。”七海建人迟疑的点头,“我们认识吗?” 对方露出个虚浮的笑容:“没见过。”他说,“是我单方面认识你。” 七海还想问点什么,但之后不管他再问什么对方都不再回答,他没有走,一直等到警察过来,之后灯亮了他才注意到少年有一双很特别的眼睛。 字面意义上的特别。 那是一种深色的蓝,里面像是有星星在闪烁,在他认真盯着别人的时候总是看着真诚,让人忍不住去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 七海建人只能用这种说法来说明他的奇异之处。 不然不能解释那群警察到底为什么相信他的鬼话: 月下——他事后知道他名叫月下未来——他对警察说这一切只是个误会,他说枪是在去横滨修学旅行的时候捡到的,对窗户开枪只是因为好奇…… 见鬼的好奇。 在七海建人看来,事情的真相却绝对不可能是这么回事。 绝对。 没有好奇,也不是误会,他不知道为什么那些警察看不到这些,这些明明是一个国中生也能理解的常识:月下未来拿枪的姿势很熟练,而且那是把左轮手.枪——第一枪就击出子弹的概率只有六分之一。 他必然是连开几枪才能击碎窗户,甚至说…… 七海没有证据,所以他不会把这个猜测向任何人证实,但他的直觉告诉他——月下未来其实是想对自己开枪。 甚至可能已经对自己开过枪了。 ——他想死。 那一瞬间的绝望和恐怖可能真的是个错觉,但七海建人却对此无法忘怀,他知道自己是特殊的,能看到怪物的那种特殊,一直以来也经历了很多不同寻常的事,生死之间如何极端特殊的情绪都很常见,但那不同…… 他说不清哪里不一样,但这让他非常在意。 如果他的猜测是真的。 他无法否认对这个少年产生了怜悯。 也有好奇。 那一瞬间的错觉真的是错觉吗?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这个人如此绝望? ……他能为此做点什么吗? 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到是很简单的事,但七海建人做不到。 没办法放着不管。 七海建人在那天注意到:在客厅的日历上有个被红笔圈出来的数字,不知道是谁的笔迹写着“未来的生日”。 所以他在注意到今天是8月1日,并且这边有灯亮了之后,犹豫再三……他还是来了。 希望没被当成是奇怪的人。 两人一猫坐在沙发上,面前摆着已经被拆开的蛋糕。 七海建人频频看向那只猫,总觉得这只猫在观察自己…… 错觉? 黑猫无辜地甩了甩尾巴。 “生日快乐。”七海建人也是第一次做这么尴尬的事,毕竟两人才是第二次见面不是吗,他轻咳一声,尽可能若无其事的说,“不许个愿望吗?” 月下未来倒是很自然、自然的抱怨:“这是不是有点幼稚?” 七海觉得会在日历上给自己的生日标红的人没资格这么说。 月下未来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沉默了一下,“好吧好吧”他一边说着,一边闭上眼睛。 ——竟然真的是他自己写的吗。 七海建人在心里叹了口气,认命的从盒子里翻出蜡烛和火柴。 小小的火光在奶油上跳动。 “希望计划一切顺利。”月下未来说,“希望恋爱。” 好朴素的男子国中生的愿望。 还以为他会是许愿拯救世界的类型。 七海把吐槽咽回去:“……说出来就不灵了吧。” “反正又不会实现。” “这么悲观吗?” 月下未来耸耸肩。 “会有好事发生的。”七海建人干巴巴的安慰。 月下未来瞅了他一眼,倒是笑了:“我知道。”他说,“今天就发生好事了。” “是吗?” “是啊。”月下未来拿着蛋糕刀挥舞,“拿到了想要的书,捡到500日元,遇到几个熟人,还见到了喜欢的人。” “那真不错。” “还有朋友给我送蛋糕。” “……咳。” 两人分切蛋糕。 黑猫划走了最大的一块。 两个国中生的闲聊无非就是那些,学业,家庭,爱好,社团。 七海建人发现月下未来这个人好像颇为神秘,虽然看上去不会说谎的样子,却很少说自己的事,好像没在上学,性格比看上去要成熟很多,也很擅长照顾人的情绪。 两人年龄相差不大,也许真的能成为不错的朋友。 “说起来,你有什么愿望吗?”月下未来问,“作为蛋糕的报答,也让我听听吧。” “……这是报答?” “就算是吧。” 不过都被这么问了,说说好像也没什么。 七海建人想起一周前那个诡异的短信。 咒术师的部分不能跟新认识的普通朋友讲,但只是愿望的话…… “变强一点吧。”他说,“再强一点,至少不会轻易死掉的程度。” / 两个咒术师并一只系统吃掉了一整只蛋糕。 黑猫吃的最多。 七海建人离开了,离开前用探究的目光看了它好一会儿。 月下未来希望他就此不要对猫咪这种生物产生些不必要的误解。 有沉稳的脚步声从楼上走下来。 是他的客人。 月下未来坐在沙发上向后仰头,咽喉明晃晃地暴露在白光中,灯光晃得睁不开眼,他打了个哈欠。 该干点正事了。 虽然这么说,但还是很困。 恢复剂开始起作用了,他能感受到一点微弱的痒意从伤口传来。 黑猫给他叼来了毯子,琴酒安静地垂手站在他身后。那双灰绿色的眼睛隐藏在深重的阴影中,银色长发在白炽灯中呈现出一种铁灰的色泽。 月下未来盯着它们看了一会儿,觉得它看上去跟五条悟的不太像。 “您要的人已经找到了。”琴酒说,“要让森鸥外来见您吗?先生。” 第159章 星期日的早上,9:30。 穿西装的男人和金发少年相对而坐。 “……我代表东京都立咒术高校正式向你发出邀请,希望能考虑一下我校。” 七海建人端坐在西装男人的对面,以同样认真的态度回道:“对不起,我拒绝。” 上个月刚在隔壁听过同样说辞的男人露出仿佛牙疼的表情。 “我可以听一下理由吗?” 七海建人表情严肃: “咒术师并不符合我对未来就职的理想规划。” 男人露出愿闻其详的表情。 七海建人:“虽然年薪和福利相对优渥,但作为一个面对全社会的、稀少的、每时每刻要面临巨大危险的工作来说,做到如此是基础吧…… 我提前调查了一下,以贵职的就业率和死亡率来说,其投入和回报完全不成正比…… 虽然我也希望能承担这份社会责任感,也感谢咒术师们对和平生活的默默付出,但我并不认为我能活到平安退休…… 所以虽然我对此颇为心动,但很抱歉……” 七海建人说:“请恕我拒绝。” 西装男一脸沧桑地叹了口气。 七海将男人送到门口。 男人晃了晃手里的烟:“介意吗?” 七海摇摇头。 辅助监督有一头泛黄的卷毛,叼着烟的样子颓废又沧桑,他站在门外默默地吸了口烟,抬头看了着隔壁的房子,突然说:“你认识那小鬼?” 七海建人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男人用下巴点了点隔壁:“别看我这样,年轻的时候也是个侦探……你认识月下未来那小鬼?” “毕竟是邻居。”七海斟酌着说,“您认识他?” “嘛,不算,只是见过。”男人笑着哼了声。 七海模糊听到了“好巧”两个字,男人不再解释,摆摆手离去。 只剩下七海建人蹙眉看了看那栋无人的房子。 月下未来在几天前就出门了,不知道去了哪里,到现在也还没回来。 七海建人也是这时候才想起来,两人还没有交换联系方式。 / “你说什么?” “你没听错。” 夏油杰推开五条悟的脸。 “七海建人找到了,正巧有辅助监督去邀请他入学。” “然后?” “他拒绝来咒高上学。” “啊?为什么啊——”五条悟在桌子上撑着脸,墨镜都歪在了眼眶上,神子显得困惑又不满,“老子还想看看我未来的得力干将呢!” “人家又不是你的部下。”家入硝子在一旁百无聊赖地拨弄刘海,“果然是那个吧、那个、” “啊对,有可能是那个。”夏油杰点头。 五条悟侧过脸,刚刚玩闹般的不满如冰雪般消融了,霜白的睫毛轻轻张合,露出湛蓝的无垠之瞳。 “预知短信?”他说,“是了,很有可能是这个,新田监督说他拒绝的态度很坚决,如果他接到了预知短信的话就很合理了。” “是啦,毕竟都知道会在未来死掉了,还不赶紧离这群怪人远一点。” “谁是怪人啦。” “悟是最奇怪的那个吧。” 家入硝子无视旁边某个同期的抗议,不怎么有兴致的提议:“那现在怎么办?要去挽留他一下吗?怎么说也是未来的一级咒术师,战力上就值得挽留一下了吧。” “这不好吧?” “悟怎么说?” “这跟老子有什么关系,做不做咒术师是他自己的选择吧。”大少爷把墨镜推到鼻梁上,“但……关于预知短信的事我想去问问看,说不定他会知道点什么。” 他说:“我还是对那个幕后之人感兴趣。” / “我们首领要见你。” 因为被这样告知了,所以森鸥外现在站在了这里。 森鸥外听说过这群“乌鸦”。 最典型的特征就是神秘。 这是一群将神秘做到极致的狂徒。 就像在黑夜中起舞的乌鸦,漆黑的羽翼遮天蔽日却无人可知。名字和组成均为不明的国际型犯罪组织,在经济、科学、医学、政治等各界有很深的人脉和痕迹,势力范围跨越多个国家,至今却无人能抓住他们的痕迹。 森鸥外隐约听到过这样的都市传说。 据说被乌鸦盯上的人,至今还没有谁能逃离他们的阴影,不论是金钱收买,还是暴力胁迫,这个组织总能达成自己的目标。纪律严明、情报无孔不入的乌鸦们,如果被他们抓住把柄,这一生再无法摆脱这个组织的掌控。 FBI和CIA在很多年前就介入了对这个组织的调查,露出水面的阴影却永远都只有冰山一角,直到现在,都几乎没人知晓他们的首领是谁。 简单来说,这远不是一个前·军医、现·地下黑医能抗衡的庞然大物。 他跟着一个金发碧眼的女人走进一栋颇为古老的洋馆,听见有人叫她贝尔摩德。 森鸥外却认识她的另一重身份:全球知名的美籍女演员——莎朗·温亚德。 这种世界顶级的女明星竟然也会是组织成员。 他有点惊讶又有些了然,强压着心中的警惕,感觉对这个组织的首领人物更感兴趣了。 对方到底为什么会想见他? 这么多富豪权贵都见不到的大人物,为什么会想见他一个小小的地下黑医? 最终他们停留在一座高大沉重的黑色木门前。 在他们身后,每隔两米就有一位实弹荷枪的守卫目不斜视地伫立。 很难想象这里是横滨的一部分,法律像是个摆设,墙上挂着的古董名画全都是真迹,而这些守卫……他尚且没有去过天皇的住所,但只论守卫之森严来说,想必也是毫不逊色吧。 “进去吧。”女人说。 尚且年轻的森鸥外愣了下,问出了进门以来的第一个问题:“不需要搜身吗?” “不需要。”贝尔摩德笑了下,浅色的眼珠中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漠视,“那位先生不需要这种东西。” 森鸥外表面上弱气的笑了笑,实则心里的警惕要达到了顶峰。 这样的大人物找他究竟是—— 双开的大门无声地向内侧滑开,森鸥外怀着一种觐见吸血鬼暴君的心情恭谨地迈步向前。 门后是一件微暗而广阔的书房,传统的欧式建筑中有着占据整面墙壁的巨大书架,暗红色的长绒地毯从脚下一直铺到视线尽头,花纹繁复的墙纸上挂着色彩明丽的油画,房间最中央摆放着一张沉重的实木书桌。 宽大的皮质转椅正面对着门口的位置。 如果是平常的话,可以预想出这样的一幅场景: 忐忑不安的来访者推开大门,直面一个威严的组织首领,背后和四周都是守卫,这样的站位天然就会带来一种压迫,不论是问询还是质疑都会变得简单而高效。如果站在那张椅子的角度来看,一定是一副令人极为愉悦的景象吧。 但此时,这里却没有人。 空荡荡的房间中只有细微的风声飘荡。 森鸥外用余光谨慎的环视周围。 大门已经被关闭了,墙角的监视摄像头并没有在工作,房间左右两面各有一扇通透宽敞的飘窗,米白的窗帘被风轻飘飘的吹起来…… 不对,窗帘后面有人。 森鸥外心中一凛。 于是现在有了两个选择:站在原地等待,和上前查看。 “您好?” 他一边轻声呼唤着,一边谨慎地向那边靠过去。 “您好——” 他刷地一把拉开窗帘。 “——你在干什么?” 一个好像刚刚被吵醒的黑发少年,皱着眉头,在不满地瞪着自己。 外表弱气的前军医居高临下地打量他。 少年从一堆抱枕里爬起来。 窗户大开,而他好像忘了自己睡在飘窗上,小半个身子都在外面,在他爬起来的过程中一个白色抱枕被挤出了窗外。 这里是四层高的洋楼,人头着地落下去的话估计立即就去见阎王了吧。 少年看上去睡眼惺忪,头发乱蓬蓬的翘起来了几簇,额前有些发丝扎到了眼睛,又被不耐烦地拨到旁边。 森鸥外隐约闻到了药物的味道。 是受伤了吗? 他谨慎的后退两步,并不因为对方是个少年人而有所看轻,毕竟能出现在这里的人,就算只是个少年,也只可能是那位首领的关系者。 甚至是下任继承人。 少年从地上捡起一颗黑色的珠子塞进口袋。 “您好?”森鸥外小心翼翼地问,“您知道这里的主人去哪里了吗?”他在少年怪异的眼神中镇定自若的说,“我是被叫来的……” “森先生。”少年接话,“森……鸥外,对吧?” 医生弱气的点头。 “……没想到现在的森医生是这种样子的……”少年用那种有些怪异的眼神盯着他看了两秒,小声嘟囔了什么。 森鸥外只听见了最后的几个单字,迷茫地眨眼:“唉?” “没什么。” 少年说:“森先生一定是对于为什么被叫来这里感觉很疑惑吧?” “……啊……是。” “情况是这样的。”少年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他盘腿坐在窗台上,背后就是空荡荡的晴空,少年说:“您要不要来我们这里工作呢?” “……啊?” 完全没想到的展开发生了,森鸥外张了张嘴,像是不知道该做出何种反应,但盘腿坐着的少年——也就是月下未来很明白,他只是在装傻而已。 “反正森医生现在也没什么正经工作吧?”他说,“作为曾经的‘不死军团’发起者,时任国防军第356步兵师团跟队、一等副军医……”* 他好像在回忆什么一样做出思考的样子,然后干脆放弃了。 “总之经历了一些我完全没想过的可怕经历,去年您完全失败了吧?” “战败,贬职,被军队放逐,甚至连一个愿意跟随您的部下都不存在。”黑发少年的目光仿佛冰冷的器械一般刺穿了男人,但在他恍然望去的时候,那双深蓝的眼睛中好像又什么都没有。 在那双眼睛中,什么都不存在。 少年的嘴巴还在一张一合:“总之在无可奈何的抗争过后,您只能心灰意冷的回……” “咔。” 少年的目光移到面前的武器上。 他笑了一下。 “我以为您会拿手术刀?” 黑洞洞的枪口指向他的额头,少年看过来的目光中却缺少任何一种人类应有的情绪,医生举枪对着他,手很稳,但脸上的动摇却仿佛他才是那个被枪指着的人。 “您打算拒绝我吗?”少年说。 森鸥外没有说话,眼前的视界摇动着,嗡鸣声一阵阵的从大脑深处响起——他以为自己不在乎! 他以为自己已经接受了战败、接受了问责、接受了所有让人失望的现实。 他自觉并不是一个只会逃避现实的懦夫! 失败了就想办法站起来,这条路行不通就再找找其他的道路,他并不否认自己的野心,同样也愿意承认自己对这个国家的热爱 但直到这里,被一个无辜的少年一口道破现实,他才发觉自己究竟有有多么的……多么的……不甘心。 “你到底是谁——” “——不许对先生无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来,森鸥外恍然惊觉,在他动摇的那一刻,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另一个人——一个顶级杀手。 他没有察觉。 枪械碰撞的声音从脑后传来,杀气被压制到最低,蓬勃的怒火从对方压抑的声音中传来,却顾忌到他手中的“人质”而没有直接动手: “放下你手里的枪!” 森鸥外充耳不闻,他再次看向身前的少年。 原来如此,什么继承人,他就是组织首领。 他竟然是组织首领。 “觉得开心吗?” 森鸥外心头一跳。 少年兴致缺缺地打了个哈欠:“组织首领是个好糊弄的小鬼……我以为你会高兴一点?”他将手轻轻搭在铁色的杀人兵器上,然后在下一瞬靠近了森鸥外。 医生的瞳孔瞬间收缩。 他根本没看清少年的动作! 两人此时距离不足半尺,几乎能感受到呼吸的热气,他想抽手,却发现一股巨大的力量强行按住了自己的手臂,背后的枪械顺势抵在了他的脑袋上,根本动弹不得。 异能力?! 不对!是咒力! 超出边界的色彩溢出那具单薄的身体,那是一股超乎寻常的力量,少年注视着后面的墙壁,在森鸥外耳边轻笑:“森先生不要多想,这只是一个交易罢了。” “只是一个单纯的交易。” 他说:“我刚巧能提供你所需要的东西,你也刚巧能提供我所需要的东西,这就是交易,我们是单纯的互惠互利。” “不要想太多了。” 森鸥外让自己镇定下来:“你想要什么?” “一个聪明合用的助手。”少年首领说,“如果他懂一点医学知识就最好了。” 那的确很适合他。 森鸥外继续问:“那我想要什么?” “什么都行。”月下未来说,“在未来某一天,我可以帮你夺取任何你所希望的东西。” “任何?” “只要我有,只要我能。” 这是一个承诺。 一个可以一文不值,也可以一字千金的承诺。 这个少年不重要,关键的是他背后那个名为“组织”的庞然大物。 太离谱了。 森鸥外想。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呢?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没人可以预料的发展,别说最优解了,如果他还有理智的话,一定会立即拒绝这个人然后摔门而去吧。 不,这才是不理智的决定。 毕竟这个看上去才国中生的少年,是这个组织的首领—— ——他竟然真的是。 于是答案就只剩下了一个。 时年27岁的森鸥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放下了枪。 “需要我跪下宣誓效忠吗?” “需要您的工作还有很多。” / 抱枕在窗台边缘摇摇欲坠,一只巨大的乌鸦从窗棂上落下。 月下未来独自一人坐在房间中央的黑色转椅上,宽大的座椅完全笼罩了他的身形,看起来很不协调。 乌鸦落在桌子上,将另一枚黑色的珠子放在他的手心。 【别把魔眼乱扔啊,我找了好半天。】黑色的乌鸦扑闪了下翅膀,再一转眼,变成了一只让人眼熟的黑猫。 ——系统的载体是一种名为“共生体”的特殊物质,可以自由的模拟出任何生物的外形。 “抱歉,可能睡着的时候掉下去的。”月下未来笑。 黑色的珠子材质不明,只是在中心隐隐透出一点蓝紫色的光芒,当两枚珠子合在一起的时候,看起来像是一双特殊的眼睛。 当人长久的直视着它,会有种看到了死亡的错觉。 ——这是月下未来曾经无意识加载、又二次提取出来的、结晶化的直死之魔眼。 【你让森鸥外帮你去渗透咒术界了?】 “只是学术交流。” 【……】 月下未来耸肩。 【那接下来要做什么?】 “嗯?” 【你之前说要自保……这是自保会做的事吗?森鸥外那个男人到底有多危险应该不需要我再提醒你?】黑猫在桌子上走来走去:【未来你夺取这个组织的首领之位……到底是要做什么?】 “这只是一个必要的条件。”月下未来说,“森先生没关系的,他的目标一直在横滨,而且必然在港口黑手党。以未来帮他夺取港口黑手党为条件来让他帮我做事……这很合理。” 【重点不是这个、】 “是……我想想,果然还是琴酒先生的错吧,是他告诉我没人知道组织首领的真面目。” 【他只是想警告你组织的神秘。】 月下未来充耳不闻:“既然没人知道首领是谁,那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系统叹了口气。 【算了,你不想说就不说,那现在怎么办?你有管理跨国组织的经验吗?】 “没有啊。”月下未来坦然的说,“但这又不是我的工作。” 【什、】 系统再次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月下未来眉眼弯弯:“剩下的就拜托你了,统。” 【……】 【……做个人就这么难吗,未来。】 第160章 虽说要把工作交给系统,但也不是说能立即撒手不管的。 月下未来没有管理跨国组织的经验,那系统就有了吗? 两人只能一边摸索着,一边接手着庞大的工作。 庞大指的是系统,它要一边在网络数据里汲取学习自己所需要的经验和技能,一边真正着手管理这个庞大的跨国组织。 黑衣组织在外界来说是个犯罪组织,但其内部来说,涉及灰色地带的部分竟然是最边缘的东西。 在深入了解后,系统判定其成员构成和药物科技的研究项目才是最重要的部分,其次还有关于金钱的贸易往来、关系的梳理维系、信息情报的安全防护,和一些科研项目的开发,最后才是一些杀人越货的非法勾当。 而系统需要去将这些一一的梳理和研究通透。 毕竟他们的目标并不是金钱或者地位,如果仅仅是这样的话那只是洗脑高层就足够了,就像一艘顺着航线行驶的大船,最高层站着什么人其实并不重要,仅仅是惯性就足够它继续下去了。 但月下未来想要的却是让轮船改换目标,他想要让这艘船彻底盖上他的烙印。 他想要,完整的窃取首领之位。 于是作为他的“共犯”,系统只能“自愿”接手了一切繁杂琐碎的工作,只能说幸好它是个AI。对人类来说最为繁杂的信息管理,对一个系统而言却是最熟悉的部分。 月下未来倒也没闲着,他需要学习“如何成为组织首领”。 这的确是需要学习的,毕竟没人能在生来就知道怎么做一个掌舵者。 不,这并不是说他需要面面俱到的学习怎么组织一场交易,就像黑手党boss也不需要考虑怎么更合理的敲诈勒索。 他需要学习怎样下达命令、怎样让这艘船驶向他想要的目标,为组织鞠躬尽瘁不是他的诉求,但让一艘船不要太快的覆灭却是他的义务。 说到底,这已经是他的组织了。 这对于一个知晓未来的人来说,其实是不太难的。 他在上代首领——乌丸莲耶的大脑中提取了所有有关这个组织的相关记忆,剩下的就是理解消化了。 【说起来,乌丸莲耶呢?】 宽敞的书房中呈扇形摆放着十几台电脑,最中央的办公桌上趴着只黑色的猫咪。 系统此时像是传说中的九尾猫一样,虽然躯体仍旧是猫咪的形状,但却分出了十几股尾巴——每一根尾巴的都连着一台电脑终端。 无数的信息流进系统,又被重新整理编纂,一部分数据被储存进系统自身,一部分又化作无形的指令分发给组织成员,无数的0和1从那双金色的眸子中流过,让这一幕看上去诡异又科幻。 “那位老人家好像身体不太好,我送他去乡下休养了。” 月下未来趴在桌子上神色恹恹,他还在消化乌丸莲耶的记忆,信息太多了,弄得他有点想吐。 “你有事要找他的话,去联系朗姆吧,我把他也一起送去了。” 朗姆是原·组织二把手的代号。 【他竟然还活着吗?】系统有点惊讶,【我还以为你把他……】 “你以为我杀了他?”月下未来神色诧异,“怎么会、” 【哦对,我的宿主是个好人……】 “我留着他还有用……” 黑猫和少年面面相觑。 黑猫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月下未来揉了把猫脑袋,又趴在桌子上不动了。 “工作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我想……” 他嘟囔了两句,剩下的话系统没有听清。 他想…… 他总是在想。 他想要什么在场的两位都很清楚……但话在嘴边总是转一圈就消失,不敢说,不能说,连那个人的名字都只敢在心里偷偷念叨,一次也不敢向前伸手。 系统知道,系统都清楚,系统甚至明白月下喜欢在别人口中听到那个名字。 虽然会疼,但好像也离五条悟更近了一点。 自欺欺人到有点可爱的程度了。 黑猫将爪子搭在他的手背上,好像是一个无言的安慰。 【你打算一直这样下去吗?】 “……” 【乱步给你发了消息。】 “……这边的事还没做完、” 系统打断他的话:【事情永远没有做完的一天,这边不是还有我吗?】它说,【乱步昨天就给你发消息说委托完成了。】 “下次……”月下未来完全把脸埋进了手臂里,像是一个拒绝面对现实的鸵鸟,把脑袋塞进沙子里就可以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两天……一定……” / “——” 七海建人从手机上抬起头,“你说什么?” “我说好像有人在找你。”同班的某个女同学指了指学校大门,“喏,那边、” 七海建人已经看到了。 校门口站着三个穿黑色校服的高中生。 一个戴着墨镜的白毛,一个穿着灯笼裤扎着丸子头的黑发男生,还有一个女生被挡在后面,她手里拿的是烟吗?是烟吧。 “噫,不良——”旁边的同学说出了七海建人心里的话,“七海君你在哪里得罪了外校的混混吗?” 混混…… 七海建人觉得有点……奇怪。 他远远的向外看去。 对方好像终于注意到了这边的视线,戴墨镜的白发男生向这边高高举起了手臂。 / 此时正好是午休。 他带那三人去了学校旁边的小花园。 层层林叶掩映着正午的阳光,有灿烂的光斑落在几人脚边,这里没有其他学生,很安静。 有蝉鸣响起。 “找我有什么事吗?”七海建人对穿着黑色校服的三人组说,“我应该没有得罪过你们才对。” 墨镜男把手搭在另一个人的肩上,目光透过墨镜,好像在研究什么很有趣的课题一样盯着他。 “咦,真把我们当不良了啊。” 他刚刚听到我们的话了吗?七海建人心想。 “不,是看到了哦。”白色头发的男生不怀好意勾起嘴角,他刻意的微微低头,让墨镜滑到鼻尖上,湛蓝的眼眸睁大——那是一种不可思议的颜色。 有模糊的色彩溢出身体的边框,空气被抽紧,在男生竖起的食指上,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在聚集—— 这是—— 手脚发冷,喉咙收紧,恐慌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抓紧了七海建人的心脏,一瞬间如坠冰窟,连行动也仿佛变得艰涩起来。 他在那双冷酷的眼睛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一种由心而发的战栗席卷了神经。 那双眸子…… 比起人的眼睛,那而更像是武器的准心。 只要对方希望的话,一瞬间就能—— “啊疼、” 七海建人大口喘气。 “悟,别吓唬他啊。” 五条悟摸着被敲打的后脑勺抱怨:“无所谓吧,反正又不是学弟了。” 夏油杰抱着手臂:“那就是普通民众了,是保护的对象吧,更不应该……” “又是正论吗?杰你好烦啊——” “你说什、” “你是五条悟?” 七海建人的话打断了一次即将激化的纷争。 五条悟不爽的回头:“啊,对,是老子。” “夏油杰?家入硝子?” 夏油杰点头,唯一的女生慵懒的叼着棒棒糖:“果然你也收到了预知短信吧。” “……是。” 七海建人怔愣了一瞬,接着镇定下来:“那个短信上说的,原来是真的吗?” “你不是拒绝了入学邀请?” “只是谨慎起见。” “大概都是真的吧。”家入硝子说,“至少我们目前验证过的东西都是真的……” “咒灵操使。” 她指向旁边的黑发男生。 “无下限。” 五条悟打了个哈欠。 “还有已经预定明年4月入学的灰原雄、目前国二的伊地知洁高。” 家入硝子说:“我们不知道你收到的信息里都有什么,但至少这些都是真的,不信的话等会儿可以让他们给你表演下。” 七海建人无视了这个不靠谱的提议,虽然还很不成熟,但大家都是咒术师,刚刚五条悟放出攻击的瞬间他就已经衡量出了对方的强弱。 很强。 非一般的强。 他不知道未来所谓的最强咒术师究竟是怎样的,但如果是这个人的话…… 七海建人慢吞吞地看过这三人的面孔,说:“那你们又是来干什么的呢?劝我入学吗?我已经拒绝了新田监督的邀请、” “啊?谁要做那种事情了?” 五条悟不耐烦的打断他:“我们当然是来找你问预知短信的事了,难道你不好奇吗?” 他顶着七海建人严厉的眼神、毫不见外地凑上去:“快点儿快点儿,你是不是要上课了,我们来交换信息吧。” 其实还没那么快上课。 但七海建人也确实是好奇的。 只是拿到手了才发现,两幅短信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 都是未来的自己向过去传达的信息。 但。 ……五条悟的内容量是自己的四倍还多。 ……未来的自己如此的惜字如金吗? 忽视掉这点不一样,五条悟也确实是大方,有些明显就是机密的内容也开放给他看。 七海建人的那份短信内容很简单,就是平铺直叙了他接下来十几年的生活经历。 27岁的他,说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年轻的自己能改变灰原雄的命运、多关注下夏油杰的心理健康,五条悟可能不需要他的帮助,但就算不做咒术师,也不要站在最强的对立面。 七海建人告诫年轻的自己:选定一条路最好坚持走下去,半路动摇并不适合他。 他不会干涉自己的决定,只是从过来人的角度来说:悠闲的生活不错,但作为咒术师而死,他也没有感到后悔。 大体看过之后五条悟他们就准备离开。 15岁的七海建人叫住了他。 “你们不说点什么吗?” “什么?”五条悟迷茫了一瞬。 “就是说……”七海难得表现的有些犹豫,阳光落下来打在他挺直的鼻梁上,“我听说咒术师人数很少,应该很缺人才对?而我在预知中将来能成为一级咒术师,也就是说……” 夏油杰和家入硝子面面相觑。 七海建人抿紧了嘴唇。 他有些说不下去了,毕竟哪有拜托别人来说服自己的? 但。 就算表现的再怎么成熟,这个年轻的男孩也才只是个国中生。 他隐约知道自己面前出现了两条路:一条是轻松的平凡人路线。 以他的成绩肯定能去不错的学校,然后工作,结婚,生子,时间流逝,一生就这样平安的过去了。 那些诡秘的可怕的咒灵跟自己不会再有任何关系,无论世界再怎么暗涛汹涌,总有一些人在黑暗中用生命守护和平。 作为一般民众,他有资格一无所知的活着,一无所知的幸福。 但与此同时,他面前还有另外一条路。 这条路黑暗、诡秘、布满陷阱和荆棘、死亡和鲜血。咒术师的死亡率他是清楚的,在预知中他也的确会早早死去。 …… 但这样真的可以吗? 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远远的从危险中逃开,把所有的危险都推给其他人——他真的能这样一无所知的活着吗? …… “如果没有特殊理由,我们不会强迫心有犹疑的人来做咒术师。”夏油杰平和的说:“你知道咒术师的话应该是明白的,在这一行,没有一定的觉悟和疯狂是不行的。” 他很温和的说:“我建议你再考虑一下,不要一时冲动。” 五条悟终于听明白了:“你想成为咒术师?” 七海建人没说话。 五条悟皱着眉头看向七海健人,好看的脸上满是迷茫。 “为什么?”他说的很直白,“你实力不足吧,而且你都知道自己未来会死了,为什么还会有这种想法?”他难以置信的说,“难不成你是那种喜欢舍己为人的傻瓜?” “我……” “实力不足的时候逃走不就好了、啊疼。” 家入硝子无视了同期不满的抗议,跟夏油杰嘀咕了两句,然后向七海建人发出了邀请: “你要来高专看看吗?” “唉?” “就当是参观学校?”夏油杰说,“9月的时候我们跟京都那边的咒术高专有个比赛,如果有空的话,也许你可以来看看。”他转头小声问五条悟,“应该可以吧?” “……老子怎么知道。” “……” “好啦,我知道啦,回头给你发邀请函。”五条悟不情不愿的说,“反正那群老头子也拗不过我。” “别看他这样,其实是某个封建家族的准家主。”家入硝子在旁边笑,“货真价实的大少爷——” “什么嘛——” “非常感谢您……但、”七海建人顶着三个高中生看过来的目光说,“邀请函……能拜托多给我一张吗?” / 两张浅金色的邀请函被放置在桌面上。 黑猫优雅地走过。 【森鸥外挺能干的嘛。】它说,【9月的咒术京都姐妹校交流会,去吗?】 “……” 【我还是挺想去的,好久没看见五条悟了,虽然现在他也不记得我了,但长时间不见还挺怀念的。】 “……” 【你别光盯着看啊。】黑猫说,【反正现场那么多人,他也不一定能注意到你。】 “……” 【去不去啊?未来。】 “……不。”月下未来把脸埋进手臂间的布料里,“不去。” 160-170 第161章 月下未来将那两封邀请函塞进了碎纸机。 他犯下了无法被饶恕的罪孽,不能再犯下更多错误了。 组织这边的工作暂时不需要他,看时间差不多,月下未来准备回东京一趟。 / “列车即将进站,请各位旅客注意——” 人群汹涌而至,到处都是提着大包小包的男女老少,车站自古以来都是人群聚集之地,谁也不知道跟你摩肩擦踵的那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月下未来随手抹除一只三级咒灵,避过旁边叽叽喳喳的小学生们,提着包离开车站厕所。 他没有让组织成员开车送他,而是准备独自乘新干线回东京。 少年黑衣黑发,神情冷淡,皮肤苍白到有些不太自然,同色的棒球帽遮去了一半的眉眼,站在人群中间毫不突兀。 系统趴在他的肩膀上,假装是个黑猫玩偶。 “通往东京的列车即将开动,请各位旅客——” 人群缓缓流动。 在月下未来即将踏进车门的时候,背后却突然传来一声大喊:“月下——未来——!” 【哎?】 黑猫向后回头。 月下未来的手臂被人一把拉住。 “月下未来,我跟你说,我要生气了。” 拉住他手臂的是个穿侦探服的小少年,看上去颇为年少,翠绿的眼睛被大框的黑色眼镜遮住,他大概是一路疾跑过来的,抓到人了开始上气不接下气地猛喘,他身后还跟着个红棕色头发的少年。 月下未来无奈的回头。 织田作之助表情木衲地向他点头。 江户川乱步一边喘一边说,还在试图让他认识到严重性:“我告诉你……咳咳,我真的要生气了。是非常生气的那种,哄不好的那种,除非你哭着求我,不然我绝对——不会原谅你了。” 月下未来叹了口气。 “是特意来抓我的么?” 江户川乱步瞪着他。 他们堵住了路,逐渐有人群从这里聚集起来,月下未来无奈,但乱步还在瞪他,像是在玩谁先眨眼谁就输的游戏,就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了也没有闭眼。 系统幸灾乐祸:【我说了吧,他真的挺喜欢你的。】 月下未来认输了。 总不能堵在这里说话,他拉着乱步和织田从车门旁离开, “我找到你要找的人了。”乱步一边揉眼睛一边说。 月下未来:“为什么这么在意我?” 乱步又要瞪他。 “我没什么特殊的不是吗?既不聪明也不有趣。”月下未来说,“只是个随处可见的愚蠢大人,委托结果之类的托其他人告诉我不就行了?不要把精力浪费在我的身上、” “不对!” 乱步大声的打断他。 “你在说什么啊?”他难以置信的盯着月下未来。 乱步试图用激烈的语言来打醒他:“没有自觉也要有个限度,你明明是我见过的最有趣的人类了,身上的谜团数不胜数,思想和行动南辕北辙——就像你明明有事想拜托我,你明明信任我!为什么又要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打发我——” 月下未来张了张嘴。 “这世界上没几个人会信任一个十二岁的小孩。”江户川乱步嘟囔道,“而且你是我社的第一个委托人……是名侦探的第一步,很重要的……” 月下未来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真的要败给他了。 风从人群中穿行。 在他们身后,列车正式发车。 大侦探惊呼一声按住帽子,披风在空气中猎猎作响。 下一班列车要在四十分钟之后,也不差这点时间,月下未来让系统把车票推迟到两小时后,干脆跟乱步他们一起回了侦探社。 “说起来你这个眼镜是怎么回事?” “是封印异能力的道具,和你的手套是一样的。” 女性将茶点放在会客厅的桌子上。 月下未来睁大眼睛。 这个人是—— “妈妈,你怎么来了?” 江户川景子摸了摸乱步的头发,转过头来对月下未来微微倾身:“月下君是吗?当初真是谢谢你,麻烦你照顾乱步了。” 【——是当初那个丢彩票的人!】系统惊呆了,【她是江户川的妈妈?!】 月下未来也惊呆了。 这也太巧了吧。 【乱步的妈妈在,这意思是——】 “不,还是非常感谢你的,月下君。”一个穿长风衣的男人不知何时来到会客厅的门边,男人看上去风尘仆仆,虽然笑起来很帅气,但眉宇间颇有一种严厉周正的气质,“乱步这孩子被我们宠坏了,谢谢你愿意信任他。” 也谢谢你拯救了我们一家人。 男人——江户川平井在心里如此感谢道。 他看着面前神色恍然的黑发少年,虽然在感性上很难相信就是这样小的孩子拯救了世界。 但…… 如果不是那条短信,如今的江户川乱步,也许已经再次失去了双亲。 失去双亲,又被警察学校赶出去,辗转多地工作,因为聪明的头脑在这个巨大的世界里吃尽苦头…… 男人在乱步的撒娇般的抗议声中用力揉了揉儿子的脑袋。 经调查,使他们死亡的“意外”并不是一个单纯的意外,而是蓄谋已久的谋杀,是他以前做警察时逮捕的犯人报复。 现在犯人已经被解决了。 但却并不是说他们就可以就此高枕无忧,重新回到过去那种安稳的小日子当中。 在不知道未来将会出现怎样的变故和危险之前,增强自身则是一种很好的应对方式。 为了不再重蹈覆辙,为了抵御风险,如今他已经再次回到了警察系统,而乱步的母亲则利用乱步带回来的彩票数字积累了一笔原始资金,一边建立了以“夏月”为名的慈善基金积累人脉,一边暗地里为世界聚变的原因做积累调查。 他们希望能保护这个小小的家,也希望在未来的某一天,在小救世主需要的时候,能站出来给他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 而乱步的母亲——江户川景子则要更心思细腻一些。 江户川乱步能看出来的东西,她当然也能看出来。 她能看出来月下未来情况并不太好。 虽然他表现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但男孩身后有着巨大的黑暗,她不知道那是不是他们可以触及的部分,但月下未来明显抗拒倾诉,也拒绝求助。 他不信任大人,也很可能没有同伴。 他在面对着什么?他将要面对什么? 在那个久远的未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种种思绪被收回心底,信任也要一点点累积,26岁的江户川乱步选择将“月下未来”这个名字藏在密信中带回过去,就代表了这位救世主先生也许并不希望别人知道这些。 虽然担忧,但在真正知晓一切之前,这对夫妻还是决定暂且将这些疑问藏在心里,只让乱步去接触他。 幸好他还信任乱步。 “哦?你委托乱步去调查一位朋友?现在找到了吗?”乱步的父亲跟他们闲聊。 “找到了。”乱步说,“是青森县议员家的小少爷哦。” 【太宰治?小少爷?】 月下未来和系统一起露出了微微吃惊的表情。 “是小少爷,据说是很受宠的幺子。”乱步托着下巴说,“你要去见见他吗?” 他说:“不过可能进不去哦,我跟福泽大叔一起去调查的,宅邸像是监狱一样森严,我们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就被佣人瞪了。” “那就不用了。”月下未来说,“暂时知道他过得不错就已经够了,回头再去看他吧。” 乱步有些不爽的看了看他:“你果然是在敷衍我吧。” “尾款会在今天打到账户上。” “不是钱的事啦。”江户川乱步抱着手臂蹙眉看他,当他不笑也不说话的时候,气势上无限接近于26岁的江户川乱步,翠绿的眸子仿佛能穿透人心一般锐利明亮,“你在犹豫什么吧?” “我真是不明白——渴望的事情尽在眼前,为什么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止步不前?那个人就在那里吧,机会也已经递到了你的手边,为什么不去?” 月下未来不动声色地咽了口唾沫:“你在说什么?” “咒术师……是吧?”江户川乱步像是不太习惯一样,缓缓了念出这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称呼,他舔了舔嘴唇,露出一个略显得意的笑,“我调查过了,你是咒术师对吧?” “……” 江户川乱步脸上的笑容仿佛是在说:你瞒不过我的。 他竖起手指,一点点的剥落月下未来的伪装。 “那天我们见到的那个人名为五条悟,是在咒术师中非常有名的一个角色,虽然我不太明白六眼跟所谓的无下限是什么,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你很重视他。 你们、或者说你对他单方面有不为人知的交集。” 江户川乱步一针见血:“你想见他。” 月下未来的嘴巴仿佛合上的蚌壳般坚硬。 “咒术师学校的交流会马上就要到了,只要去了就能见到五条悟——你是在犹豫这个吧?” “……” “哦,你已经拿到了请柬,但你不打算去,为什么?” “……” 两人一站一坐,明明乱步要更年少一点,但他的气势却更为凶猛。 和气势汹汹的乱步相对,月下未来像苍白的石膏像一样僵硬在原地,虽然他很努力在掩饰了,但在他们这些人眼里,少年神情狼狈的有些可怜了。 江户川平井沉默无声的看着两个孩子。 难得的是,就算被这样暴露了不想暴露的秘密,月下未来既没有站起来大声斥责乱步在胡说八道,也没有以愤怒掩饰恐惧,虽然他为秘密被掀开而感觉羞耻,但自始至终没有去以伤害乱步的方式做出反击。 也许有人会觉得这是怯懦,但这其实是一种勇敢和温柔。 直面自己的勇敢,和对他人的温柔。 这是成人也大多做不到的品质。 正因为如此,所以乱步才会喜欢他吧。 江户川平井心下叹气,但因为是两个孩子的对话,他不便阻止什么。 乱步双手叉腰,依旧在不依不饶的在盯着黑发少年。 月下未来不说话。 两人僵持了一小会儿,乱步突然问他:“那如果说、五条悟有危险呢?” 月下未来一怔。 然后他的眼神就突然变了。 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啊,就像是地狱之火徒然燎原,世上最为危险的野兽在一念间被打开了锁链。 “什么?”他轻声问。 江户川乱步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 “福泽大叔委托黑客调查了咒术师们的暗部网络。”乱步咬着嘴唇说,“我们查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资金流向,幕后黑手是谁我们没有线索,但的确有人在试图针对五条悟……可能只是在试探他的实力,也可能是想要作别的…… 应该不是要杀死他,如果对所谓六眼的盛誉有一半属实,但……没恶意的可能性很低很低。” 他说的很委婉,但月下未来已经明白了。 这个时间,这个时机。 “……是羂索。”月下未来喃喃自语。 “什么?” 月下未来垂眸,他没接话,而是问:“你还有其他关于幕后黑手的线索吗?” “你想找到他。”乱步反应很快。 月下未来没有否认。 乱步蹙眉:“线索太少了,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他应该有可能会在交流会上出现。” 乱步打了个响指:“怎么样?要委托我吗?有我在的话一定能抓住他。” “……不行,太危险了、” “那能否让我参与进来呢?”江户川平井打断了两个孩子的话,像是凑热闹一样举手,“我的推理能力不输给乱步哦,考虑一下我吧。” 月下未来无言的看着他。 男人想摸摸这孩子的头,但临到头来也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有时候也依赖一点大人怎么样?” “……” “好,那就决定了。”江户川景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办公室的门口,女人笑靥如花地拍了拍手,“月下君去想办法弄到一份交流会的邀请,我们给你坐镇幕后,一起来抓住那个幕后黑手。” 乱步很给面子的欢呼出声。 月下未来:“……?” ……他还没答应吧? 月下未来在下午五点回到了东京的住宅。 虽然很感谢乱步家的心意,但羂索的可怕不是普通人应该参与的。 回过神来他还是拒绝了乱步的提议,只是感觉对方好像完全没听进去。 过两天再警告一次吧。 至于交流会…… 【你要是说邀请函的话?让森鸥外再去要一张不就得了?】 月下未来无视了系统的声音,继续往前走。 然后就看见七海建人按响了他家的门铃。 “怎么了吗?” “啊,月下君,你回来了。”七海建人面色如常,“如果是我误会了,那我提前道歉。是这样,我是说,你有没有听说过咒术师呢?” “……?” 七海建人从包里拿出一封眼熟的柬帖。 “我之前收到了咒术师学校的邀请,但还有些犹豫。”七海建人说,“9月底的时候咒术师学校之间有一场比赛,你愿意陪我去看看吗?” …… 柔软的风从指间缠绕,阳光落在浅金色的请柬表面。 月下未来沉默了许久。 他想他应该去的。 ——想要为那个人铲除风险其实并不需要进入内场。 七海也在邀请他。 ——他不该再去打扰那个人的生活。 心脏砰砰地跳动着。 承认自己的欲望并不太难。 理由其实有一个就够了。 在知道那个人有危险的时候,在得到邀请的时候,甚至是听到声音的时候。 所以他只是…… 只是…… 想见他。 一次就行了,想要见到五条悟。 心脏疼的要炸开了。 月下未来接过了那张纸。 第162章 2005年9月26日,咒术京都姐妹校交流会,开始了。 交流会一共为期六天,第一天等待别校人员进场安顿,第二天是团队赛,三四天休息,第五天个人赛,最后一天离场。 因为去年是京都校取得了胜利,所以今年的比赛地点是在日本京都。 第一日,上午10:00。 京都府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大门前。 月下未来站在高高的乔木树荫下,目光空茫地抬头看了下头顶的匾额。 ……最后还是来了。 一身浅色休闲装的七海建人站在他旁边,正在最后核对请柬上的时间地点。 乔木上的蝉鸣声烦躁刺耳,阳光强势地容纳了一切。 最后还是来了。 月下未来想。 见一面,只见一面,只要远远的看一眼他就可以满足了。 不贪心,也不想要太多。 这是可以被允许的吧? 悟…… 他强自按耐紧张的心情,心脏却擅自期待的跳动了起来。 七海建人抬手看了看时间。 “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嗯。” 迈过台阶,向门卫出示请柬。 京都校坐落在树木掩映的山林深处,月下未来是第二次来到这里。上一次还是时间重启前,他和五条悟一起来这边保护学生。 现在故地重游……这算是故地重游吗? 月下未来心不在焉地评估着两者的区别。 这里看上去比之前热闹很多,因为交流会的缘故吗?偶尔还能看见穿着奇怪的咒术师和穿西装的辅助监督在旁边走动。 没看到五条悟……是还没到吗? 在两人迈步之前,身后传来一阵嘈杂的吵闹。 “终于到了。”一个熟悉的男声说,“都怪硝子要逛什么银座啦,想要什么直接让他们送上门不就好了吗。” “这是什么大少爷发言。”女声说,“你不也买了很多吗?我是第一次来京都啊,夏油也是吧?” “好困……昨天电动打太晚了……” “杰你是不是不行啊。” “啊——?不是你拉着我打到三点的吗——” “反正比赛又不要紧,没人能打得过我们。” 七海建人停下脚步往后看去。 “是五条前辈他们。”他自然而然的说,“要去打个招呼吗?” “……” 月下未来没听清自己回答了什么。 视线投向远方,他应该回避吗?还是靠近? 思念的心情随着对方逐渐接近的脚步膨胀起来。 在几秒钟的犹豫里,再想躲开就来不及了。 越过七海的背影,远远看见三个人向这边走来。 家入硝子,夏油杰,还有…… ……今天没戴墨镜,而是换成黑布蒙住眼睛的五条悟。 月下未来屏住了呼吸。 七海建人自然而然地迎上前去。 五条悟也看见了七海,他笑着扬起手来,两人态度随意的问好,阳光下时间仿佛也变得模糊不清,月下未来恍惚觉得好像看到了未曾见过的未来。 听说后来七海又回归了咒术师的队伍,估计那时的两人也是这样见面的吧。 五条悟的笑容明媚而张扬。 少年的脸颊线条尚且青涩,肩膀也更瘦削,但除了这点不同,五条悟看上去和他记忆中没什么不一样。 他走在同伴的身边,笑容里带着一种最强特有的凛然傲慢。 心脏不知是兴奋还是恐惧的剧烈鼓动着,欢喜和悲伤同时侵袭了他的思绪,月下未来呆呆地站在原地,直到五条悟抬头看向这边。 两人目光相对。 心里徒然爆发出一阵仿若疼痛的喜悦,月下未来慌忙收回视线,但已经来不及了。 明明在场所有人都在看五条悟,他却向这边走了过来。 熟悉的气息靠近,头顶传来一股强烈的被注视感,炽热的阳光被名为五条悟的阴影遮去大半,在月下未来做出什么有效行动之前,那人就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 “你就是七海说的后辈?”五条悟站的很近,人体特有的热度扑面而来。月下未来知道他一向是没什么距离感,但这也太近了。 月下未来必须要很努力才能克制住后退、或者前进的冲动。 五条悟明知故问:“你刚刚在看我。” “……” “你叫什么名字?” “我……” “嗯?” 五条悟没听清,他又略微凑近了一些,黑布蒙住了那张被时光钟爱的面孔,他看上去和十年后的自己没什么区别。 雪白的发丝在阳光中闪闪发光,毛茸茸的发尖翘起来,几乎要戳在对方脸上。 “什么?”他问。 黑发的后辈嗫喏了下,他好像说了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发出声音。 在六眼的注视中,他苦笑着抬起头,阳光太烈,五条悟看不清他眼中的神色,深蓝的眸子大体是一种安静的颜色,好像有粼粼水光一闪而过。 他说:“我叫月下未来。” “请多关照,前辈。” / 月下未来和七海建人把行李安置在校园里靠北的一栋小楼。 二楼房间对面就是东京校的临时住处。 两栋小楼中间只隔着一座窄窄的花坛,月下未来的正对面就是五条悟的房间。 透过大开的玻璃窗,能清楚的看到五条悟进门就把自己扔在了床上。 男孩子像是大只的猫咪一样来回翻滚了两圈,校服掀开露出了一点白皙的皮肤,好像是感觉太热,静止了两分钟又爬起来找空凋遥控器。 “嘀。” 五条悟闭着眼睛凑在空调前面,呼呼的冷风把额前的头发都往后吹去,过了会儿又嫌不过瘾,把脸上的眼罩掀开扔在一边。 黑布已经快被汗湿透了。 雪白的睫毛被黏成一缕一缕的,白皙的皮肤被捂的有点发红,他揉了揉眼角的皮肤,一抹红晕从眼尾的睫毛处晕染开。 他是不知道未来的自己是怎么在夏天一直戴着这种东西的。墨镜还好,眼罩一直绷着皮肤真的很反人类唉,布料再透气也不顶用,这可是九月—— 九月底也是九月。 好热。 好——热—— 五条悟安静了一会儿,耳边只剩下呼呼的风声。 黑暗中又感觉到了视线。 柔软的、像花瓣一样的视线。 没有恶意,也不太有存在感,像是猫咪的尾巴在不经意间擦过衣角。 对方克制的看了他一会儿,又消失了。 五条悟睁开眼睛。 在关窗的时候,他发现对面住的人是月下未来。 窗帘被拉了起来,但咒力的感觉不会出错。 “悟,去吃饭吗?”夏油杰敲门。 五条悟收回视线,一边应着一边向门外走去。 “怎么又换墨镜了?” “眼罩太热了。” “我约了七海君跟我们一起。” “哦,好。”五条悟好像不经意间问道,“七海的同伴呢?” “好像说是不饿,等下自己去吃。”夏油杰随口问,“你好像对他很感兴趣?” “谁?” “明知故问?” “那家伙很有趣哦。” “哦。” “真的很有趣!” 夏油杰敷衍的点头。 吃饭回来也没见到月下未来。 对面的房间一直关着门窗。 / 深夜。 月下未来绕过守卫,用卡牌屏蔽结界,翻墙进入京都咒高的校园。 他下午探查到几个诅咒师的动向,挨个去上门问候了一下,想在这种小喽啰中抓到羂索的行踪是不可能的,但除此以外他也不知道能做什么了。 虽然能这么快见到五条悟很惊喜,但…… 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离开了京都咒术高中。 他想他需要一点独处的时间来冷静一下。 不是逃避。 至少月下未来觉得这不是逃避。 ……他只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肚子发出代表饥饿的咕噜声。 月下未来走到楼下才想起来还没吃饭。 不仅是晚饭,午饭也忘记了。 他想起来房间里可能没有吃的,但这个时间食堂早就关门了,最近的便利店要在五公里之外…… 没办法,只能饿着肚子等明天早上。 他叹了口气,准备回房间忍一晚,突然听到了一声清晰的少年声。 “喂。” 月下未来抬头。 毛茸茸的白发在头顶上胡乱的翘起来一撮。 从头顶上撑着窗台探出脑袋来的那个人,是最意想不到的人选。 ——五条悟。 纯白的发丝在月光下看起来像是散落的月华,五条悟从二楼窗台上撑着脑袋探出头来,脸上既没有戴墨镜也没有戴眼罩,湛蓝的眸子在夜色中清晰可见。 他在看着他。 “你下午做什么去了?”五条悟问,“一整天都没有回来。” 月下未来感觉自己像是个哑巴一样张口结舌。 “……你……你在等我?” “对啊。”五条悟所当然的说,“我有事要问你。” “什么?” “7月23号你在哪里?” “什、” “我说。”五条悟目光灼灼的看着他,少年六眼像是盯住猎物的鹰隼一样明亮,“7月23号,你在哪里?” 月下未来已经懵了。 ——他怎么会知道?! 他说不出话来,一时间脑子里只剩下了这句话。 7月23号…… 23号…… 月下未来用系统入侵了咒术师网络,查看五条悟的日程,虚构了调查问卷的奖励,控制红绿灯,跑了两三个商店收集他喜欢的雪糕品牌,手动促成了种种巧合,然后扮成玩偶熊与他见面。 他使用卡牌隐藏了真实的面貌和术式,调整了身高体型,做了一切可能做到的伪装。 按理说不可能被认出来。 五条悟怎么会知道—— 月下未来没说话,也不需要说话了。 五条悟已经在他的反应中得出了答案。 俊美的男孩子笑起来,神情带上了明显的得意,月光照亮了他的面颊,霜白的睫毛上落着点点星光。 月下未来看着这样的五条悟,恐慌的心情却稍微平复下来。 好可爱。 他想。 所以一点坏心眼也可以被原谅了。 “所以说——” 五条悟直接从二楼窗台上跳下来,跟月下未来一起坐在黑暗中的花坛边。 他问:“你到底为什么要那么做啊?扮成玩偶很有趣吗?”他不带恶意的说,“你是来刺杀我的刺客吗?” 月下未来看了他一眼,又把视线垂到地面上,两个人靠得很近,手肘偶尔蹭在了一起,他咽了口吐沫,问:“你会跟刺客坐在一起说话吗?” “不会啊。” “所以我就不是。” “哦。”五条悟好像就这样轻易的相信了,“那是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呢?重启时间是一个绝对不能告诉任何人的秘密,他也不能说在久远的未来我们曾经相恋。 月下未来需要在短时间内想出一个足以说服他的解释。 这样的话几乎就只剩下一个答案了。 “我接到了一条奇怪的短信。”月下未来慢慢说,“里面提到了你——最强咒术师。”他抽动了下嘴角,眯着眼睛笑起来,“因为太好奇了,我就去看了一下。” “对不起啊,给你造成了困扰吧。”他缓慢地、稍显生疏地念道,“五条、前辈。” 在月下未来的故事中,他是一个在东京咒术高中上了四年学、最后没有做咒术师的普通人,收到的短信内容就是在23岁那年需要避免的死亡陷阱。 也就是说,月下未来既不是五条悟忠实的拥护者,也不是他的敌人,他只个平平无奇的路人角色,不值得谁如此在意。 他没有说谎。 这些全部都是真实的。 他只是没有道出全部事实而已—— ——仅此而已。 五条悟果然没有再追问。 夜已深,东京校明天还有比赛,在好好道别之后,两人分别回到房间。 月下未来撑着若无其事的表象打开房门,就差点跪了下去。 他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快到极限了。 被戳穿,被发现,在五条悟面前隐瞒真相,伪装成一个清白无辜的人。 已经到极限了。 浑身颤抖,手脚发软,冷汗争先恐后的冒出来,后背的衣服已经微微濡湿,他扶着地面无声的大口喘息,心慌的感觉要吐出来。 窗户突然传来啪的一声脆响。 好像有东西砸在了玻璃上。 月下未来强撑着站起来,打开窗帘后发现是一个小小的纸团。 纸团上什么也没写,但五条悟正在对面向他招手。 他带着疑问看过去,五条悟摆出棒球投手的姿势,将什么东西扔了过来。 月下未来伸手,精准的接住了这份深夜“礼物”。 是两个被胶带缠在一起的便利店饭团。 中间还夹着一颗糖球。 好像是巧克力。 肚子再次咕咕叫起来。 月下未来抬头,白发的男孩子对他摆摆手,然后关上了窗户。 第163章 “昨天发生了什么吗?”夏油杰问。 五条悟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为什么这么说?” “刚刚你……”夏油杰模仿他刚刚的动作闭上右眼,“你对月下未来……” “你眼睛抽筋了吗?杰。”五条悟歪头看他,用一种很可爱的表情轻轻眨了眨右眼,自然而然的给出一个wink,“应该是这样才对吧。” 这个人大概完全没有羞耻心这种东西,连这种卖萌的动作都做的很自然。 家入硝子看着他俩的表情颇为一言难尽。 五条悟哈哈大笑起来,“那是给粉丝的福利啦,福利。”五条悟说,“我找到哆啦A梦啦。” “?” 五条悟把昨天的事情告诉了自己的小伙伴们,最后总结到:“虽然很可疑,但月下未来应该应该是老子的小迷弟没错了吧。” “……” “……好像没错,又好像哪里不对的样子。” 家入硝子说出了夏油杰的感受。 夏油杰:“先不说这个结论,你究竟是从哪里发现的这种事?不是说熊玩偶里的人咒术和外貌都不一样吗?” “我诈他的。”男孩子露出狡黠的笑容,“毕竟这种拥有庞大咒力的新面孔很少见嘛,就随便吓了一下,没想到竟然还真的是他。” 他吐槽说:“伪装好烂的,随便吓唬一下就像是快哭了一样,扮成玩具熊的时候不是还很大胆吗?被我误认为是诅咒师也没有反驳,没想到这么弱,一下就露出了破绽,真亏老子还怕他不承认,提前准备了不少说辞。” 夏油杰对五条悟的“准备”不感兴趣,只是饶有兴趣的问:“那你为什么认为对方崇拜你?” “很明显吧。”五条悟说,“知道我喜欢的口味,一直在看我,跟我说话会紧张到血液加快,如果被我盯回去的话——” 他略微摘下一点墨镜,湛蓝的眸子直直地看向某个方向,正好跟月下未来闪烁的目光撞个正着。 就像五条悟说的那样,他好像一直在看着这边。 两人对视了一秒、两秒。 两秒之后,月下好像终于反应过来一样,露出个赧然的笑容,飞快移开了视线。 “看吧。”五条悟得意的说,“脸红了。” 家入硝子嘴里的棒棒糖差点掉在地上。 夏油杰欲言又止。 “你觉得这是崇拜?” “不然呢?”五条悟重新戴上墨镜,这又不是他第一次遇到六眼的崇拜者,自小侍奉他的仆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还有亲眷、刺客、诅咒师,和仇恨他的人。 喜爱、崇敬、憎恶、诅咒,所有人都对五条悟、或者说对六眼抱有一种敬畏的心态,这种扭曲的感情和单纯的崇拜可能还不太一样。 跟月下未来向他投来的情感又不太一样。 至少他不反感这个黑发后辈的注视。 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呢?五条悟尚且还没搞明白。 但这不妨碍他向小伙伴们得意洋洋的炫耀:“最强咒术师有那么一个两个崇拜者不是很合理吗?说不定还会有个数量庞大的粉丝后援会。” “未来的我应该有很多追求者吧,是不是要提前练练签名呢……你们那是什么眼神?” “大概是……看傻瓜的眼神吧。”蝉联九年最受女生欢迎奖的夏油同学如此说道。 家入硝子赞同的点头。 / 交流会第二日是两个学校之间的战斗。 规定是六人一组,不足的人数视为参赛者弃权。 京都校这边先不说,东京校出于种种原因,最终还是只有五条悟和夏油杰两人上场。 6:2 却没人对比赛是否公平产生疑虑。 “毕竟是那个六眼。” 大家都如此了然。 ——双方的任务是在划定的京都市区内、祓除提前被观测标记的咒灵。 这些咒灵大多级别不高,只有三四级的强度,提前做好了布置,暂时放着不管也没事。 因为今年有六眼在,所以被祓除的咒灵强度不再是任务考量的主要标准,更重要的是如何在复杂的局面中掌控全场,考验的是如何高效而隐秘的祓除咒灵。 咒术师之间的对抗也有,但全部都要在不引人注目的情况下完成。 这是现代咒术师必备的技能没错,但也是无形中给那些动作大开大合的咒术师增加了限制。 对,说的就是五条悟。 不管是赛制还是方式,都是在尽力平衡其他学生和六眼之间的差距。 五条悟对此倒是没什么想法。 他很轻易的接受了这种无形的限制。 “反正对我来说又不算什么。”他懒洋洋地揽着夏油杰的肩膀,“你跟老子是最强的。” 观众席被设置在战区中心的一所小楼上。 由特殊的咒具连接式神进行实况转播。 月下未来走进会议室的时候,才发现夜蛾正道也在。 整个房间是一种阶梯型的布置。 正前方的一整面墙上分割出了数十块转接屏幕,众人零零散散的坐在装饰豪华的桌椅中。 第一排坐着几个气势威严的老者,大概是咒术师高层,京都校的校长乐岩寺嘉伸、和东京校的代理校长夜蛾正道则坐在第二排中间。 旁边有操纵咒具的式神使,后排是辅助监督和咒术师,墙角还有几个打扮古朴的蒙面武者,应该是那几个高层的护卫,他们跟其他人保持了一定距离。 房间里几乎没人讲话,屏幕上的画面同样安静无声,月下未来跟七海建人在最后一排坐下的时候,除了被隐晦的扫视了几眼外,也没几个人好奇的看过来。 整个环境与其说是肃穆,不如说是腐朽。 ——几乎所有人都被前排的身影压得喘不过气来。 不是每一次京都姐妹校交流会都会有高层过来。 今年是特殊的。 不仅是六眼,千年难得一见的咒灵操术也在此登场。 月下未来在最后一排坐下,抬头就是五条悟意气风发的面孔。 苍蓝色的眸子透过转接画面看起来有些失真,但依旧是晦暗空间中的唯一亮色。 五条悟笑眯眯地踩在夏油杰放出的咒灵上,居高临下的向京都校的学生比划出一个挑衅的手势,有目标咒灵从他身后掠过,然后被毫不留情的轰成齑粉。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啊。】黑猫灵巧地跃上桌子,在场没有一个人察觉到它的身影,【无论是强大的部分还是欠揍的部分。】 “……” 【未来你高兴吗?】 月下未来没有说话。 他专注地看着屏幕里的那个人,可能只有此时他才敢表露出自己全部的感情。 在这个无人可知的角落,在距离五条悟隔着重重围墙的现在,只有现在,他才敢用明显爱慕和渴望的目光注视着那个身影。 “感觉羡慕吗?” 月下未来吓了一跳。 一个刚健的身影在他身边坐下,是夜蛾正道,与此同时落下的还有一个超小型的隔音结界。 有晦暗的目光向这边投来,又很快收了回去。 “我听说你们拒绝了辅助监督的邀请。”夜蛾正道说,“又听悟说,你们也是接到预知短信的知情人。” 七海建人好像想说些什么,夜蛾抬手制止了他。 “我不是来劝你们入学的。” 他说:“有天赋是好事,但如何使用它是你们自己的自由。 我只是想跟你们说,就算不打算当咒术师,也最好不要太抗拒自己的天赋,多学一些总是好事,但不是说一定要去学校才能学得到。 如果在这方面需要帮助,可以随时联系我。或者联系悟他们的三个也行,毕竟你们是他们邀请来的。” 夜蛾正道对两个少年人慎重的告诫道:“不要误入歧途。” 七海和月下明白他的好意,面对这样的告诫也只是认真的点头。 七海建人的话,他还要再想想。 而月下未来…… 他不想对校长说谎。 幸好夜蛾正道说完就走了,没给他们表态的机会。 月下未来感觉七海担心的看了自己一眼,他对七海笑了笑,表示自己没关系。 他抬头看向屏幕。 五条悟的身影不在。 虽然屏幕中暂时缺少一两个人也很正常,但那是五条悟,夏油杰被三个京都校的学生围堵在一栋废弃大楼的地下车库,看来和五条悟被分散开了。 “我稍微离开一下。”月下未来对七海说。 月下未来闪出会议室的大门,带着焦躁的心情在走廊上急走两步,然后跑了起来。 他知道五条悟不可能在这里出事,上辈子他甚至都没听说过今天的这场变故,就算羂索真的打算在这个夏天做什么,也顶多是用一些小喽啰去试探一下五条悟的实力。 他根本不需要担心五条悟。 月下未来知道。 电话嗡的响了起来。 “先生,找到了那个人的位置,周围暂时没有可疑人物,要动手吗?”琴酒的声音混杂着呼呼的风声从听筒里传来,月下未来惊讶了一瞬,他把任务布置给了琴酒,但没想到他会去亲自盯守。 “给我定位。” 定位很快就发了过来。 湖边的露天长椅上独自坐着一个留小胡子的中年人,他看上去就像任何一个普通的上班族一样,身边放着黑色的公文包,手里摆弄着一只手机。 他名为孔时雨。 不是什么大人物,只是个在黑市里靠中介挣钱的小角色而已。 在他手下最强的一支王牌名为禅院甚尔。 ——咒术师杀手,天与暴君,没有他杀不了的人,也没有他完不成的任务。 最强的王牌。 也是最好用的棋子。 粼粼湖水泛着细微的波涛,今日天气不错,微风吹动细细的柳枝,有慢跑的人在身后经过。 黑发的少年人从长椅的另一头坐下。 手机传来微不可闻的一声轻响。 孔时雨将手机放回口袋,任务完成了。 在他起身离开之前,身旁传来一个温和的男声。 “孔时雨?” “是我。” “你在做什么?” “操纵诅咒师,试探五条悟的实力。” “你为谁而服务?” “黑市里的雇主。” “你为谁而服务?” “盘星教。” “你为谁而服务?” “额头有缝合线的男人。” 声音和血一起涌了出来,最后的答案触发了致命的束缚。 最后那句话是不能说的禁忌,他与那个男人做了束缚。 中年男人像石雕一样被钉死在原地,在得到允许前不能动,在得到允许前不能说,身体像是他人的提线木偶般,没人能看到他的求救,他的灵魂被困在身躯中垂死挣扎,只能拼命用眼角余光向身旁的始作俑者哀求。 他的疑问像山一样多,从天上凭空砸下来,把刚刚成功算计六眼的得意完全砸没了。 惊恐和绝望填充了所有的情绪,眼前渐渐发黑。 他就要死了吗? 这少年到底是谁—— 眼前逐渐变的漆黑,等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所有的痛苦都好像大梦一场,唯有…… 黑发少年对他微微一笑。 孔时雨连滚带爬的摔下长椅。 “你你你……” “刚刚你只是做了个梦。”少年说,“那不是真实的。” 孔时雨想大喊,想求救,如果跪下哀求能让对方放过自己的话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跪下。 但就像刚刚那场幻觉中一样,不论他内心怎样挣扎,他的身体都乖乖地、重新坐回了长椅的另一头。 少年压根没给他说话的机会,他用一个无害的长相,出演了暴君的性格:“孔先生。”他彬彬有礼的说,“很抱歉如此粗暴的对待你,但我相信你已经充分认识到了目前的状况,所以……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帮我个忙呢?” 孔时雨木呆呆的看着他。 “我想见见你真正的老板,那个额头上有缝合线的男人。” “……” “回答呢?” “……我、我知道了。”孔时雨颤抖的说,“我知道了。” 少年、也就是月下未来和他礼貌的商议了下后续的行动计划,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他从长椅上站起来起身要走,却突然察觉不对。 月下未来表情一僵。 他慢慢抬头向天上看去。 一个黑色的身影背对着太阳于天空之上凌空伫立,雪白的发丝仿佛要在光中融化。 ——是五条悟。 他好像是刚刚打架回来,墨镜挂在鼻尖,苍蓝的眸子微微睁大了,脸上还带着兴奋的痕迹。 他不知道在那儿站了多久,也不知道听到了多少。 两人目光相对。 五条悟微微歪头,表情怪异的抬手向他打了个招呼:“嗨,未来。” 他说:“你刚刚在做什么?” 第164章 “你刚刚在做什么?”五条悟这样问。 地面上与他相对而立的少年闻言转身,那张稍显稚嫩的面庞抬起来,深蓝的眼睛在阳光中闪现出一种清浅的色泽,他看着五条悟…… 他好像想说什么。 但在这之前,五条悟就已经向另一个男人转过了面孔。 “你叫什么?孔……什么?” “我、” “啊算了。”五条悟翻了个白眼,“你是羂索的手下?”他说,“那就去死吧。” “苍。” 刺目的蓝色光束夹杂着黑色闪光划过天空,又在即将接近地面时被另一道咒力拦住。 “——!” 两道咒力一起砸进地面,溅起大量的碎石和烟尘,月下未来放下手,狂风将他的衣摆吹得猎猎作响。 是月下未来挡住了五条悟的攻击。 他仰头看着天上的神子,露出一种仿佛在忍耐什么般的神色。 “五条、前辈……” 五条悟用一种奇异的神色看着月下未来。 “你应该知道羂索是谁吧——你要阻止我?” “不是。”月下未来立即说,“我没有……” 五条悟在耳边摆出倾听的动作。 “……我留他还有用。”少年低声说。 “哦……”五条悟说,“我知道。” 那道攻击本来也不是为了杀死谁。 那只是一个试探,一个招呼,是玩闹的前奏,也是在宣布——我马上要生气了。 月下未来抿紧了嘴唇。 五条悟笑起来,苍蓝的眸子闪闪发光,他说:“我知道,我听见了。”他举起手,围着这张长椅凌空画了个圈,“我看到了哦,你用奇怪的能力让他为你所用。” 他问月下未来:“那,所以呢?你之前跟我说过的话都是谎言是吗?” “嗯?平平无奇、没能成为咒术师的月下未来——先生?”五条悟居高临下的说,“你要说你骗了我是吗?” 有一瞬间,只是一瞬间,地上的少年露出了近乎祈求般的痛苦神色,深蓝的眸子雾蒙蒙的,五条悟甚至以为他要哭了,但是没有,月下未来在下一次呼吸的时间收拾好崩裂的面具,他收敛起所有情绪。 但六眼是不可能看错的,五条悟非常确信自己的目力。 “悟……”月下未来艰难的把最后几个尾音咽回嗓子里,“五条前辈……我没有骗你。” 他说:“很抱歉我没能告诉你全部,但我没有……”他小声深呼吸了一下,“……我真的没有对你说谎。” 五条悟歪歪头。 “是吗。” “是的、” 迎面而来的却并不是宣告谅解或罪责的话语,而是另一道砸落的攻击。年轻的神子脸上始终挂着兴奋的笑容,好像比起真相如何,他更在乎刚刚月下未来放出来的攻击。 实际上也确实是这样的,五条悟玩闹一般说:“那就陪我打一场,你赢了就原谅你。” 致命的攻击从天而降,粉碎的石板颗粒向子弹一样呈圆形向四周迸溅,对五条悟来说的热身战对他人来说就是生死抉择。 孔时雨抱着脑袋逃出两人的战斗范围。 不,不是他反应快,而是那个少年在战斗正式打响之前就操纵他离开了暴风中心。 男人心有余悸地回头,那两人已经远远的缠斗在一起。 可怕。 明明都只是少年而已。 他没敢继续细看,他不敢保证那少年会愿意第二次在六眼手中保下自己,情报和现场的感受是截然不同的,六眼的压迫力根据他年龄的增加而日益变强。 他没想到五条悟这么强。 而更没想到的是那个黑发少年—— 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怪物啊,竟然能跟那个五条不相上下。 男人明智的远远离开。 只剩下在战场中心的两人。 风呼啸着带起烟尘,被搅碎的柳枝和树干落了一地,刚刚还平静祥和的湖边瞬间变成了可怖的战场,巨大的石板被溢散的攻击劈的焦黑后四分五裂。 五条悟把墨镜扔在一边,完整的露出那双苍蓝的眼睛。 不相上下? 别开玩笑了——月下这家伙完全没用全力。 五条悟不爽的想。 这种程度的攻击一般来说早就引起无数人围观惊叫了,但至今为止这里还只有一片平静,有路人悠闲的踏过被掀开的杂乱草皮,又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一般动作自然地拐了个弯,朝远处走去了。 被操纵的痕迹非常明显。 在被激起的落叶和碎石中,五条悟对月下未来大声抱怨:“你还有余力操纵那些家伙的话,不如跟我正面打一场——” 惊雷般的蓝色闪光从五条悟的指尖弹射而出,又被对面用一道咒力打偏了轨迹,奇异的色彩在空气中有一瞬间的静止,然后下一瞬被月下未来侧身躲过。 月下未来的术式名为[固化],找到技巧的话,固化延迟对面的攻击,只要半秒就够了,足够他偏移或躲开术式的轨迹。 幸好他对五条悟的攻击足够熟悉。 但这种熟悉在年少的六眼看来就变成了一种游刃有余的戏耍。 咒术之后是体术,现在的六眼尚且稚嫩,只论体术的话,月下未来甚至还更胜一筹。 只是他把体术全用来躲避五条悟的追击了。 “你躲什么啊——”五条悟近乎气急,就算用无限强行拉进两人之间的空间也会被飞快的躲开,他从来不知道固化这种术式还能用出这种效果,这是作弊吧?! 月下未来没说话,他在躲避的途中一直在试图逃走,但如果不想伤害他人的话就不能去人群中,在开阔的地方真的很难在五条悟手中毫发无伤的离开。 他在考虑也许可以用一点小伤来换取离开的时机—— 对面的五条悟还不知道对面那家伙在想什么,他像是一个发现新玩具的猫咪一样,现在整个人已经兴奋起来了。 其实他根本不在乎月下未来有没有说谎,也不在乎他是不是隐瞒了自己什么,他甚至不在乎刚刚那个孔时雨和羂索,因为他知道那些阴沟里的老鼠只要目的在他身上,就总会被他揪出破绽。 所以这场“玩闹”真的只是玩闹。 他对月下未来好奇很久了,毕竟对方是个可以改变天气的厉害角色,他不信那一身恐怖而庞大的咒力是摆着好看的,难得有机会打一场,那必然是要打个尽兴。 “所以说——你躲什么!” 咒力像刀刃般划破空气,在阳光下反射出一抹明丽的色彩,五条悟正想酝酿下次攻击,却发现月下未来竟然没躲?! 随着一声沉闷的撞击,两人一起滚在草地上。 他在紧要关头拉住了月下未来,但也打断了对方想要逃走的动作。 五条悟左手紧抓着对方的肩膀,另一只手卡住少年的喉骨,冰冷的皮肤汗津津的贴着掌心,几乎能听到心脏搏动的声音。 他像是一只终于按紧了猎物的大猫,冰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一种狩猎成功后的心满意足,他居高临下地俯视月下未来,直到对方终于停止了毫无作用的挣扎。 “喂,你为什么不对我用那个操纵大脑的能力?”他问。 月下未来没说话。 “说话。” “……不想用。” “这个也是说谎吧。”五条悟说,“你接近我到底有什么目的?” 手下的身体大幅度弹跳了一下,月下未来像是想蜷起身体,五条悟条件反射按紧了他,后知后觉的发现了不对…… 在颤抖。 “……没有……目的。”月下未来说,他小声而急促的呼吸,隐忍的吞咽,黑发散落在草叶上,即使五条悟已经松开了手,也像是已经耗尽力气一般动也不动,仅仅是侧脸躲过了五条悟的注视。 五条悟看了他一会儿,用指尖碰了碰他的脸颊。 虽然只是直觉,他对此毫无根据,但是…… “预知短信是你发送的吗?”他问。 “……” 五条悟提醒:“不能说谎。” “……是。” “为什么?” 月下未来没有说话。 “你是怎么得知的未来?真正的预言?回到过去?还是、”指尖传来的触感让五条悟的声音一下子被截断了。 泪水不停地从黑发少年的眼角涌出来。 那双深蓝的眸子透过泪水看向他。 “……我不想说。”月下未来仿佛对此毫无察觉,“对不起,但相信我吧,我不会对你不利的,所以……求你……” 求你相信我。 那双眼睛是这样说的。 五条悟垂眸看向指尖的泪水。 鬼使神差的,他低头用舌尖碰了下。 咸的。 “好吧。”他嘟囔说,“最后一个问题。” 五条悟问:“在未来,我们是什么关系?” “……” 这次不是半真半假的逼迫了,年轻的神子认真的困惑着,那双苍蓝色的眸子倒映着月下未来的身影,倒映着那些狼狈的泪水。 五条悟认真的问他:“我们真的只是单纯的前后辈……吗?” 第165章 月下未来仰头看着五条悟,一时间有些呆住了。 他们是什么关系…… 五条悟俯身看着他,蓝眼睛亮晶晶的,里面闪烁着好奇的光芒,白发被汗贴在鬓角,热烘烘的身体在距离他很近很近的地方。 他没有用无下限。 就像是相信月下未来不会趁机伤害他那样,很轻易的就信任了他。 那双苍天之瞳中倒映着月下未来的影子,倒映着流动的云与星河。 要告诉他吗? 月下想。 告诉他我们曾经是恋人、告诉他你曾无数次的拯救了我。 ——然后呢? 告诉他,能对五条悟带来什么好事吗? 月下未来感受到一种艰涩的茫然。 他想他到底是犯了大错,放任自己的欲望和思念。他到底是为什么来见他的呢?他又能为五条悟做些什么呢? 年轻的神子还在好奇的看着他,在等待一个答案。 五条悟有一个自由而热烈的灵魂,他强大而俊美,想必重来一次之后,他不会再输给任何人,他的未来光辉明亮,有着无限的可能。 而月下未来有什么呢?一个晦暗而疲惫的灵魂?和满目疮痍的内心?他独自环抱着无人知晓的过去,怎么能再用这满身罪孽去玷污他纯白的恋人。 不要把猫咪关在笼子里,五条悟也是一样。 “我们……” 月下未来感受到一种近乎撕裂的痛楚。 “我们没有什么特殊关系。”他说,“按照正常的轨迹来说,我会在后年成为咒术高专的一年级生,前辈是三年级,我任务失败的时候……你救了我。” “仅此而已?”五条悟追问。 月下未来张了张嘴。 难以呼吸。 他感觉五条悟在探究的看着他。 在五条悟看来,面前这个人真的很莫名其妙吧,擅自出现在他的面前,擅自递给他一个不被需要的气球,最后又擅自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真逊。 想要逃走,想要在这双眼睛里逃开。 月下未来拼命张开嘴: “是这样,我跟你没有任何……任何……” “啊、够了。” “……什么?” “我说够了。” 月下未来慢半拍的抬头。 五条悟嘟囔了句什么,月下未来没有听清,他试图眨掉那些碍事的生理性泪水,却发现怎么都擦不干净。 一只手捧上他的脸颊。 泪水滚落在那只手上,又被其主人不在意的忽视掉,五条悟半跪在草地上,居高临下地注视着月下未来,少年茫然的与他对视,直到五条悟将另一只手也贴上来。 他捧着月下未来的脸,动作自然的与他贴近,就像他们一直如此亲密。 滚落的泪水变得更多了。 五条悟捏了捏他的脸,皱着眉毛小声抱怨:“不要表现的像是我在欺负你一样啊。” 呼吸交融。 温热的手。 湛蓝的眼睛完整的倒映出他的身影。 月下未来整个人都僵硬了。 五条悟察觉到什么,他挑了挑眉毛,刻意的、微微睁大了眼睛,然后满意的发现对方不再哭了。 他果然喜欢这个。 五条悟一边得意的想,一边用指尖碰了碰月下未来的眼角:“好吧,好吧,我相信可以了吧,相信你没有对我说谎。”他大方的说,“后面那个问题不想说就不说吧,我也暂时允许你保留你的小秘密,但作为交换……” 月下未来睁大眼睛。 “你的计划要分我一半。”五条悟说,“而且接下来不能再隐瞒我任何事。” “……” 五条悟催促:“说好了?” “……嗯。” / “所以说——” 夏油杰茫然的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 “嗯?”五条悟看着乘坐咒灵从天而降的小伙伴,“什么都没——” “那为什么……”夏油杰比划了一下。 五条悟和月下未来并排站在一家冷饮店的门口,一人手里拿了两只冰激凌,虽然好像很正常的样子,但又好像……有哪里不对…… 是哪里不对呢? 在夏油杰思考措辞的时候,五条悟动作自然的偏过脑袋,咬掉了月下左手上的冰激凌尖尖。 黑发少年看似冷淡的看了五条悟一眼,然后把右手上的冰激凌也递了过来。 五条悟心满意足的咬了个对称的牙印。 回头就对上夏油杰震惊的目光。 “杰你眼睛变大了、嘿嘿打不到。”五条悟笑嘻嘻地吐舌头。 夏油杰翻了个白眼收回手。 “该拒绝就拒绝掉,月下你不要太惯着他啊。” 山礖~息~督~迦J 月下未来无辜的眨了眨眼,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夏油杰叹气。 五条悟这家伙还在嘟嘟囔囔的辩解:“口味不同嘛,我就吃一口。” “这不是一口的问题吧。” “杰好小气。” “这也不是小气的问题。”夏油杰头疼,“这是礼貌,悟你听好,在对方同意之前,不要去碰别人面前的食物……” 五条悟和月下未来对视一眼。 “未来同意了。” “哪里同意了?!” 最后四个冰激凌都进了五条悟的肚子。 三人重新回到冷饮店坐下。 趁月下未来去柜台点单的时候,夏油杰略带好奇的问:“说真的,刚刚发生了什么吗?” “打了一场。”五条悟简短的说,“那家伙实力不错。” “具体来说?” “认真起来的话,互相无可奈何吧,要是无下限能被碰到就是他赢。” “这么强?” “体术比你好哦。”五条悟故意说,“就是有点怪怪的……” “嗯?” “怎么说呢……”五条悟露出一种微妙的、像是皱眉又像是想微笑的表情,“那家伙真的有点怪……” “被指责了也不会骂回来,很容易就哭了,宁愿重伤逃走都不愿意跟我认真打一场……还超级没戒心。”他比划着说:“手都放在他脖子上了也不认真反抗,问什么都会回答……你那是什么表情?” 夏油杰云淡风轻地微微一笑:“看傻瓜的表情吧。” “?” 月下未来端着三杯冷饮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两位前辈在桌下不着痕迹的扭打在一起。 “谢了,月下君。” 不分胜负的两人分别拿过自己的饮料。 月下未来抬头的时候发现五条悟在看着这边。 他把属于自己的那杯饮料推过去,蓝色的冰饮泛着细小的气泡,看上去很凉爽的样子。 “不是想要这个啦。”五条悟说。 “那你就不要喝啊。” 五条悟无视夏油的吐槽,托着下巴凝视着月下未来,直到对方逐渐绷不住那种冷淡的神色,略带不安和疑惑的看回来。 所以说,为什么不反抗呢? 五条悟想。 刚刚明明很不愿意的样子吧,都难过到哭了出来。还有那个奇怪的能力,能操纵别人走开的话也能操纵他忘记,为什么不用呢? ……未来的眼睛颜色有点像是前些天吃过的布丁唉,深蓝的色泽,上面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白色糖粉。 “五条前辈、五条前辈——” “啊。” “是走神了吗?” 夏油杰:“……要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那不行,今天还有正事。”五条悟指了指月下未来,“未来好像找到了羂索的痕迹。” “?!” 月下未来摆摆手:“不算是痕迹。”他稍微解释了一下刚刚的事,“我给孔时雨定下了心理暗示,他会忘记刚刚发生的事,但只要羂索那边再联系他,或者再有什么针对五条前辈和夏油前辈的可疑动作,他会通知我。” “哼哼,很可靠吧。” 夏油杰瞥自己的同期:“又不是你做的,你在得意什么啊。” “虽说如此,我不觉得他会在明年夏天之前再做什么了。”月下未来说。 “为什么这么说?” “直觉吧。” 明年是星浆体同化、打破命运连锁的原定时间,也是最佳时机,如果月下未来是羂索,为了怕打草惊蛇、不想提前惊扰六眼的话,那在此之前他都不会做更多动作了。 夏油杰倒也同意这个结论:“说起来还有个关键角色,既然孔时雨是伏黑甚尔的联络人……那他能联系到伏黑甚尔吗?” 五条悟感兴趣的抬头。 他也对那个能差点打败他的天与暴君很感兴趣。 “我们也试图找过他,但一点线索都没有。”他期待的看着月下,“能找到他吗?” “啊……” 五条悟期待的问:“我可以给他下委托,让他过来和我打一架吗?” “悟还没学会反转术式吧。” “没学会又怎样,这次是绝对不会输的!” 在两个高中生再打起来之前,月下举起手机:“我有他的联系方式。” “好耶!” “但是。”月下未来说,“他好像暂时不接委托了。” “唉——?” 月下未来心虚的收起手机,不敢说这可能是因为自己的原因。 天与暴君先生好像是因为惠的关系,被另一个世界的妻子通过明信片大骂了一顿,现在有没有在好好做人不知道,但暂时是不接委托了。 月下未来:“前辈们还有其他问题要问吗?” “有一个。”夏油杰说。 咒灵操使动作随意地坐在塑料椅上,细长的眉眼漆黑而肃然。 他像是好好思考过了,不知是看在五条悟的面子上还是说本性使然,虽然是比较尖锐的问询,但神色间做出了比较随意的态度: “你为什么会知道那么多、甚至是我们都不知道的情报?” 他斟酌着说:“悟在未来是最强吧,按理来说也会承担最多的责任和情报……而且我记得你的术式是[固化]?消除记忆?心理暗示?那是什么,超能力吗?” 空气沉寂了半秒,先开口的竟然不是月下未来。 “——这是禁止事项哦。”五条悟摇动手指。 “悟?” 五条悟刻意向自己的小伙伴眨眼。 夏油杰露出了嫌弃的表情,抱着手臂靠在椅背上听他编。 “我们说好了,未来向我们敞开情报和行动计划,作为交换,我们这方不得追究他的来历和秘密。”五条悟说,“至于他为什么知道这么多——也是秘密。” “……” “除非杰哭着求、” “那就算了。”夏油杰果断说。 “嘁。” “抱歉了月下君,我不是在怀疑你什么、” “叮铃铃——” 突兀的双重铃声打断了他的话。 两个高中生愣了下,同时在口袋里拿出手机。 两人神色同步的注视着来电显示的名字。 “虽然现在问这个真的有点过分。”夏油杰说,“交流会的团队赛已经结束了吗?” “……” “完全忘记了。” 第166章 果不其然,回去之后五条悟和夏油杰被大骂了一顿。 月下未来倒是无人在意,毕竟从表面上来看,他只是个不起眼的国中生而已,除了七海建人对他到处乱跑的行为表示了轻微谴责,总体而言没有引起什么人的注意。 不过团队战是没得救了。 在战斗中擅自失踪将近两个小时,东京校理所当然输掉了比赛。 “无所谓吧。”五条悟打着哈欠漫不经心的说,“个人战再赢回来就好了。” “悟。”夏油杰笑眯眯的制止他,“就算是实话也不要在大家面前说嘛。” 要不是当着两个校长的面,对面京都校的学生都恨不得扑上来咬死他俩了。 家入硝子抬头看了看夜蛾正道头顶暴起的青筋,默不作声地扭过了头。 / 40分钟之后,检讨书被额外加码到五千字的两个高中生站在了会议室门外。 “硝子你偷溜了啊——” “那不然呢?”家入硝子转悠着指尖的糖棍,“陪两个笨蛋挨骂吗?” 五条悟挂在夏油杰身上哼哼唧唧。 “要去吃饭吗?”夏油杰问这个大龄问题儿童。 “吃。” “硝子?” “走吧。” “说起来、未来呢?” “跟七海君一起走了吧。”夏油杰侧头看他,“很少见你这么在意一个人啊。” “啊,嗯……” 三人走出庭院,五条悟在走廊的树下发现了那个黑发的少年。 月下未来独自一人站在树影中,正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嘴唇在动。 在和谁说话吗? 对面不知道说了什么好笑的事,少年微微笑了起来。 那笑意不达眼底,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当他独自一人的时候,总让人觉得有点…… 有点什么呢? 六眼的神子向那边举起手:“未来!” 黑发少年微微一怔,然后向这边转过脸来,微风吹过他的发梢,他看着五条悟,自然而然地露出一个笑容。 “五条前辈。” 两拨人合流。 “七海说有点事想找夜蛾校长,让我们不用等他。” “你刚刚在做什么呢?” “跟黑猫对话。” “哪里有猫、” 不情不愿的猫叫。 “竟然真的有猫?”五条悟露出了惊奇的神色,“好神奇!六眼没发现哦。”五条悟试图捞起那只突然冒出来的黑猫,被黑猫灵巧的躲过了,“这是什么?外星猫吗?” 夏油杰看着猫和五条悟的你追我赶,侧头看月下未来:“没关系吗?” “嗯。” “六眼都没发现的生物可是大事件哦。” “是暂时不能说的秘密,拜托大家帮我保密了。” “这倒是没关系。” 五条悟强行抱着黑猫走了过来,猫咪的爪子卡在虚空中动弹不得,黑猫脸上的不忿和嫌弃简直都要溢出来了。 “这个好有趣!”五条悟晃悠着黑猫的两只爪子,蓝眼睛兴致勃勃地睁大了一点,“差点就抓到我了,它是咒灵吗?” “不是。” “那是外星猫?” “一半一半?” 黑猫半路逃走了,一行人往食堂走去,就算是不普通的高中生在饭前聊的也都是些无聊的话题,不普通只占据了他们生活中的一小部分。 就算是最强咒术师也会有自己的生活啦。 在与杰闲聊的时候,五条悟注意到月下未来在看自己的手。 “怎么了吗?” 对方假装若无其事的摇头。 五条悟眨眨眼,“想摸吗?”他把掌心举到月下未来的面前,很大方的说,“无限,给你摸啦。” 黑发少年看了他两眼,然后低头,乖乖地把手放了上来。 接近到一定距离就停滞了,两只手中间隔着一层薄薄的空气,五条悟的手比他大了一圈,夏日的阳光落在少年纤长的指骨上,指尖薄薄的皮肤被映的有些泛红。 五条悟刻意让这样奇异的现象维持了一会儿。 “很有趣吧。”他得意的说,“以后还会变得更强的。” 月下未来像是很信服一样点了点头。 五条悟咧嘴一笑,恶作剧一般突然解除了无下限,少年的手指落在他的掌心中,皮肤贴着皮肤,他放下手,两只手就自然的连在了一起。 “你想要这样吧?”他说,“从刚刚起就一直在看着我。” 掌心中的手指颤抖了一下。 “我……” “行啦。”五条悟说,“我很大方的,给你牵一会儿啦。”他看向前方的道路,霜白的睫毛在阳光中闪闪发光,他孩子气的笑起来,笑容明亮到让人炫目。 “就当是粉丝福利?” / 众人在食堂落座。 月下未来从窗口拿过自己的点餐。 京都校的食堂是这样,窗口有记录菜品的牌子,点餐之后要自己去拿。 他端着盘子坐在五条悟的旁边,在他左边是七海建人,不知道夏油和家入前辈是不是看出了什么,动作自然的给他留下了靠近五条悟的座位。 非常有存在感的人靠近过来。 “这是什么……炸猪排饭,和樱花冻?” 从墨镜上沿能很轻易的看清那双苍蓝色的眸子,月下未来稍微侧身给五条悟让开点位置:“要尝尝吗?” “可以吗?”五条悟抬眼,还刻意瞥了眼夏油杰,虚情假意的向月下未来询问道。 夏油杰扶额。 月下未来笑了下,把装着甜品的小盘子推给他。 “好耶!” 京都校的食堂看上去也颇为古香古色,但内部姑且还是比较偏向现代的装潢,五人围坐在一张桌子上吃着迟来的午饭,谈论着无关紧要的话题。 五条悟坐在月下未来右手边的位置,在距离他不足一尺的地方。 把酥脆的肉排送进嘴里。 夏天的热量扑面而来,月下未来这时候才好像突然注意到,原来今天已经九月了。 距离时间重启成功,已经过去了两个月。 坐在他对面的夏油杰在和七海建人比比划划的聊天,家入硝子从裙子口袋里摸出一根棒棒糖,却不小心带出了一包烟。 一个铁塔般的身影从点餐窗口走过,正巧向这边扭过头。 是夜蛾正道。 月下未来眨眨眼,看向身边的五条悟,白发的少年正在兴致勃勃地咬掉人形糖饼的脑袋,察觉到他的视线后回看过来,那双苍天之瞳中映出了黑发少年的倒影。 “在想什么?” “夜蛾校长还活着唉……” 五条悟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要我提醒你吗?”他说,“夜蛾在你身后。” “……” 家入硝子补领了一份两千字的检讨,烟草被没收,本以为会被责骂的月下未来、只是被铁塔一样的校长摸了摸头。 月下未来看了看校长的背影,又看了看旁边试图向家入硝子撒娇、匀一匀检讨字数的五条悟。 大家都还活着。 那个杂乱而濒死的世界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了。 有灼热的体温亲昵地挤在他身边。 月下未来呼出一口气,感觉稍微、只是稍微,放松了下来。 / 在宿舍楼下分别的时候,月下未来以为在大后天之前不会再见到五条悟了。 毕竟东京校要准备接下来的个人战。 应该会很忙才对。 他坐在书桌前发了会儿呆,又通过系统处理了一下堆积的工作。 蝉鸣声吵的让人心烦。 窗户突然传来啪的一声脆响。 好像有东西砸在了玻璃上。 月下未来为这似曾相识的一幕眨了眨眼,他站起来拉开半遮半掩的窗帘。 “哟!” 五条悟站在窄窄的窗台上向他打招呼,帅气的面孔被阳光照亮,墨镜可能被放在了房间里,换成黑色的眼罩落在他的脖子上。 他灵巧地蹲坐在窗台上,白色的头发在风中摇摇晃晃。 “你还没来过京都吧。”五条悟笑嘻嘻地向他伸手,“要一起出去玩吗?” 第167章 “要跟我一起去约会吗?” 五条悟这么说。 然而月下未来在下楼之后才发现这其实是场五人约会。 夏油杰、家入硝子、七海建人,加上五条悟和月下未来,刚分开没一会儿的五个人又整整齐齐地聚集在了一起。 幸好月下未来也没对此报什么希望,所以倒也不至于感觉失望。 “先去哪边?” “银座?” “东京不也有银座吗。” “清水寺?” “那个早就去腻了啦。” 夏油杰对旁边的月下未来小声说:“你其实想跟悟单独去玩吧?” 月下未来抬头看了看他,又去抬头看五条悟。白色头发的男孩子在缠着七海看他提前做好的京都游玩攻略——他竟然还做了这种东西,并没有在看这边。 “你看出来了?” “很明显吧。” “别告诉他。”月下未来看着五条悟走在前面的背影,神子雪白的发丝在天空的映衬下干净若雪,月下未来用同样小的声音说:“拜托了,别告诉他。” 夏油杰若有所思地收回视线。 “我一直在想,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他说,“知道很多我和悟都不知道的情报,战力能跟五条悟并肩而不落下风,之前一直名不见经传,第一次见面就对悟抱有如此浓烈的感情……” 话说到这里,很多事好像就不用点明了。 月下未来到底是有预知的能力、还是从未来回到过去这不重要,至少暂时不重要。 夏油杰想问的是:“未来的我真的变成了一个疯子吗?” …… 天边的云缓缓流过,几人并排站在路边的站牌下,七海建人一脸倦怠,五条悟轻巧地跃上铁质的站牌尖端,眺望着远处的道路。 “你觉得他是疯子吗?”月下未来反问他,“你觉得‘只有咒术师的乐园’是不可能实现的吗?” “我不知道。”夏油杰坦率的说。 “而且我也不知道杀光非术师这种理想有什么实现的必要。” “非术师是维持社会运转的必要条件,强弱并不是衡量一个人最重要的因素,退一步说,如果咒术师是强者,那‘弱者也能好好生存’才是应有的社会形态。” 夏油杰掰着手指说:“人要吃饭,人要穿衣,这些不可能是只凭借咒术师就可以实现的。”他比划了一个小小的圈,“毕竟咒术师的人数只有那么少——” 月下未来抬头看了看他。 这番话如果让十四年后那些人听见的话,一定会害怕到大惊失色吧,极恶诅咒师竟然会说出这么……理性而中肯的语言。 夏油杰对他笑了笑。 黑发的咒灵操使今年还只有15岁,高一,刚刚成为一级咒术师,刚刚融入这个属于咒术师的小圈子。还秉持着一种“咒术是为了保护非术师”的朴素信念。 少年眉眼尚且稚嫩,纯黑而温和,就算是叙述如此尖锐的问题也自有一股属于夏油杰独有的温柔。 “是可以实现的哦。”月下未来说。 夏油杰微微睁大了眼睛。 “再等13年,会出现几个特殊的咒灵,不需要别人,你自己就可以实现了。”月下未来看着五条悟的背影,“不过你最好还是放弃这个念头的好。” “为什么?” “我不会让你实现的。” 夏油杰忍了忍,还是笑出声:“什么啊。”他说,“你安慰人的方式真是有够粗暴的。” “……” “我不会让你再次犯下不可挽回的错误,所以不用担心——坦率一点这么说怎么样?”夏油杰轻笑,“在未来我们是什么关系啊?” “……没怎么说过话的前后辈。” “原来如此。”夏油杰说,“是看在悟的面子上才这么照顾我吗?谢了啊。” ……月下未来开始觉得这个夏油前辈有点烦了。 / 几人最后去了清水寺前面的特色小吃街。 虽然五条悟对这种古香古色的建筑风格十分腻歪,对汹涌的人群也不怎么喜欢,但对小吃街本身还是很感兴趣的。 问的话就是…… “因为从来没来过嘛。” 五条悟像是研究什么重大难题一样、特意摘下墨镜来观察师傅烤糖的手艺,一边捏着手机拍照,一边发出“哇哦”的赞叹声。 “这可比在家等着让他们送上门有意思多了。” 旁边帮忙装袋的店员姑娘脸色绯红地盯着他看个没完,手一抖又给他多抓了一把。 “谢谢光临。” “家里的老头子都太烦人了,总是这不许那不许的,六岁之前我都没怎么出过庭院门,不管去哪儿都有一大群人跟着。”五条悟嚼着糖,含含糊糊的说,“明明就没人能打得过我嘛。” 月下未来有点惊奇的看他:“那么小的时候?” “哼哼。” 6岁的五条悟啊。 月下未来情不自禁地跟着他的声音去想象。 感觉不会是什么怕寂寞的孩子,大体是那种很难搞的类型吧。 不过同样很可爱。 要是能看到照片就好了。 “有啊。” 月下未来才发现不小心说出声了。 “当然有照片。” 五条悟歪着头对他笑,蓝眼睛亮晶晶的,见月下看过来还特意向他眨眨眼。 他吃准了这一招对月下未来很管用。 “未来——”五条悟撒娇般的拉长尾音,“想见见6岁的悟酱吗?” 月下未来仿佛被蛊惑般点了点头。 “那就认真跟我打一场。” “……” 月下未来为难的挣扎了一下。 “……以后、以后再说?” “以后是多久的以后?” “……几年、几个月之后?” 五条悟盯着他缓慢的眨眼。 月下未来:“……你吃不吃沙丁鱼白兰地冰激凌?” “是转移话题哦。” “要吃吗?” “要。” 五条悟大体是个比较心大的类型,话题过了也就过了,虽然总觉得他不会如此善罢甘休,但……鸵鸟把脑袋埋进沙子里总是有道理的。 月下未来安详的想:能混过去一天是一天吧。 他不会畏惧与任何人的战斗,但只有五条悟…… 不想和他打。 抱歉啊。 只有悟不可以。 …… 夏日的白天比较长,从小吃街出来后大约是六点钟,天色还亮,几人又跑去车站前的商店街玩了一会儿。 这边对几个咒术师而言还算是比较新鲜的场合。 因为人多的地方咒灵也会增多,一旦对上视线就可能有危险出现,如果不是集体活动,不是气氛正好,他们也一般不会来这种人多的地方给自己找麻烦。 结果就是几个人的游戏水平都半斤八两。 ——半斤八两的弱。 他们约定不许使用咒力作弊。 五条悟和夏油杰比赛投篮,双双败给七海建人。 谁也没想到论起射击游戏来,竟然是家入硝子赢得最强。 虽然五条悟很不服气的说,这是因为自己以前没怎么玩过的原因,但在这里也没有谁会特意让着五条大少爷。 啊不是,还是有一个的。 夏油杰看着自觉把冰激凌的第一口捧给五条悟的月下未来,不由得感到一丝头疼。 “你们适可而止啊。” 夏油杰拎着幼稚同期的后衣领,把五条悟从小钢珠店的门前拉开,“未成年人不能去这种店吧。” 月下未来和五条悟一起露出了无辜的神色。 “月下你别太惯着他了。” 但说了也不会听。 虽然五条悟才是更加没有常识的那个,但月下未来的问题在于他根本不觉得五条悟的行为是错误的、是需要制止的。 夏油杰怀疑五条悟在他眼中是有滤镜的。 滤镜名为“绝对正确”。 所以五条悟做什么都是对的。 夏油杰头疼的捏了下鼻梁。 小腿上有毛茸茸的触感一晃而过,看不见的黑猫拍了拍夏油杰的鞋子,好像是一个安慰。 硝子在一边吭哧吭哧的笑:“夏油好像是妈妈一样。” 七海建人拎着瓶精品包装的酒从隔壁小店走了出来。 15岁的咒灵操使头更疼了。 完了。 这里的常识人可能只有自己。 他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真相。 …… 等一行人终于消停下来,已经快要天黑了。 挨个被敲了脑壳的五条悟和月下未来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杰好凶哦。” “嗯。” “是不是更年期啊。” “对。” 这话给夏油杰听见可能就要气死了。 幸好他去旁边接电话了。 家入硝子和七海建人正在交流一些不该在这个年纪出现的饮料感言,自带结界让讨厌酒精的五条悟完全插不上话。 他干脆摸索出下午买的甜点小吃开始暴风吸入。 “不是打算带回去的伴手礼吗?”月下未来好奇的问。 “是宵夜啦。”五条悟含含糊糊的说,“也可以当成饭前甜点。” 哪里有这样大分量的饭前甜点啦。 但月下未来却好像觉得很可爱一样抿着嘴唇笑起来。 他看着他,眼神像是轻暖的风,或者温柔的水。 ……他一直在看着他。 五条悟咀嚼的动作慢下来。 “好啦,这个给你。”他依依不舍的把最后一个草莓麻薯递给月下。 月下未来疑惑的歪歪头。 “你是想要这个吧?”五条悟把甜点袋子扯弄地哗哗作响,他避开月下未来的视线,从袋子里翻找出下午买的特色鲷鱼烧,“快吃,趁我反悔之前吃掉它。” 月下未来还在用一种让人别扭的目光看着他,闻言轻笑:“这么不舍得啊?” “那你要还给我吗?” “不要。”月下一口咬下。 甜蜜的草莓果酱被挤压出来,满嘴馥郁浓厚的草莓香气,配合麻薯光滑柔软的表皮,确实是非常好吃。 月下未来咽下这一口好不容易被护食的大猫分享出来的甜点,感觉充分理解了这个大人气点心的精华所在。 五条悟眨了眨眼,咬了一口薄荷味儿的鲷鱼烧。 “这么喜欢吗?” “嗯,好吃。” “哇那真的有点后悔分给你了。” “悟好小气。” 五条悟歪歪头:“你叫我什么?” “五条前辈?” 五条悟疑惑的看着他。 月下未来若无其事地把剩下的半个麻薯塞进嘴里。 新短信。 黑色的手机放在面前的小桌上,新短信接入的时候亮了起来。 两人条件反射的看过去。 “啊……” 待机画面中,栗色头发的女生笑容甜美的对着镜头外比了个wink。 五条悟才想起来这是自己新换的待机画面,大概是最近某高人气女星的人气写真。 “这个是……”月下未来说了个五条悟没什么印象的名字。 “最近人气很高呢,下午在街上还有看到过她的巨幅广告。”月下未来笑着问,“原来五条前辈喜欢这种类型吗?” …… 气氛突然变得怪怪的。 五条悟干脆把问题反抛了回去:“你很在意?” “……倒也没有。” 月下未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就只是……有点意外。”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前辈品味不错。” 啊,又来了。 五条悟想。 挂在月下未来脸上的,是和中午看到过的那个笑容很相似的东西。 明明不是真的高兴,又为什么要笑? 在五条悟再说些什么之前,夏油杰回来了。 咒灵操使站在自家的同期和学弟之前,一脸假的不能再假的慈悲微笑。 “各位。”他拍了拍手,“在附近有个任务,有人感兴趣吗?” 一片寂静。 “等下去吃牛排吧,我想吃牛排。” “啤酒也很好。” “未来……” 夏油杰头上青筋绷起。 第168章 产生咒灵的地方是在隔壁的街心广场。 前几天这边发生了一起严重的连环车祸,产生了数十人的伤亡,有两三个不幸的倒霉蛋当场身亡,强烈的爱恨集中在这个小广场,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诞生了咒灵。 巨大的怪物像是一只飞翔的怪鸟,盘踞在一无所知的人们头上。 “救救我……不想死……救……” 怪鸟趴在街心广场中央的花坛雕塑上,不停地发出这样的声音。 普通人基本已经疏散完毕。 栏杆下还有祭祀的贡品,洁白的花朵上带着新鲜的露水。 …… “月下君,你在做什么呢?” 月下未来抬头看向七海建人,手里将一张白色的宣传单折起来,“没什么。”他笑着说。 纸页上一闪而过“现世的神,时之容器会”这样的字样,像是什么宗教宣传单。 七海建人没有细想。 “走吧,夏油学长他们已经结束了。” 月下未来将纸页塞进口袋。 “学长……你已经决定要去咒术高专了吗?” “是的。”七海建人严肃的点头。 “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并不是突然。”七海皆人纠正他的说法,“是一直以来就有的想法,毕竟知道了能看见怪物的并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那里汇聚了自己的同类……会想去看看是理所当然的吧。” “但之前不是拒绝了。” “无论是谁在知道自己的死期之后,都会心存畏惧吧?”七海建人冷静的说,“我当然也不例外。” “啊……” “夏油前辈说你是预知短信的知情人。” 月下未来眨眨眼,点头认下。 他继续问:“那你先的决定是?” “现在……” 月下未来顺着七海建人的视线一起抬头看向广场中央。 两位咒术师前辈已经效率很高的清除掉了那只奇形怪状的大鸟,然后不知为何打了起来,他们打架造成破坏可比祓除咒灵大多了,整个广场像狂风过境一般被搞得一团糟。 七海建人:“真不想把生命安全交给这种人啊……” 月下未来无言的看向同伴。 “……总不能把所有事都推给别人吧。”七海建人若无其事的话头一转,“理所当然的让他人背负起自己的生命——世界上哪有这样的道理。就算对方是最强咒术师也没这种义务吧。” “过于有责任感了吧?” “火灾当然可以交给消防员,但自己最好能保护自己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这倒也是。”月下未来歪头看他,“七海君真靠得住啊,我还以为要发生什么大事才能让你改变主意。” 七海建人皱眉看他:“……你是不是在期待一些少年漫画式剧情发展?突然出现一个大事件、然后主人公幡然醒悟之类的。” “没有没有。”月下未来含糊的否定,“你已经决定了就好。” 从背后传来生意: “……决定什么?” 月下未来回头,五条悟和夏油杰从身后走过来,最后面远远坠着在和谁打电话的家入硝子。 “你们在这边磨蹭什么呢?叫你们都没反应。”五条悟嘟着嘴抱怨,“我们早就解决完了好吗。” 月下未来指向七海建人:“七海君说他决定入学了。” “唉?真的假的?”五条悟眨眨眼,“被老子的英姿迷倒了?” 七海建人冷漠无情:“没有。” “别害羞啊,要我给你签个名吗?” “不需要。” “杰带笔了吗?哼哼,老子的崇拜者又多了一个。” “我要后悔了。” 家入硝子从后面赶上来,只听到了最后两句,好奇的问:“多了一个?还有一个是……啊、”她想起来了。 但已经来不及了。 “是未来啊。”五条悟兴致高昂的搂住月下未来的肩膀,自然而然地凑近了月下的面孔,刚刚战斗的时候他把眼罩摘下来了,于是那双湛蓝的眸子现在完整的映出了对方的面容。 霜白的睫毛轻颤,五条悟在极近的地方对月下未来眨眼,自然的撒娇;“对吧?未来。” “……嗯。” 月下未来迟疑了一下,只有一下下,紧接着就抬起脸笑了起来;“对,我是五条前辈的粉丝。”他很配合的说,“前辈给我签个名吧。” 夏油杰捂住了脸。 家入硝子远远对他做了个抱歉的手势。 月下未来笑笑,竟然真的不知从哪里掏出块白色的签名板,翻出一根马克笔给五条悟。 这回轮到五条悟惊讶了。 “你之前放在哪里了?” “是秘密。” “好厉害!魔法?连我都没有看到哦!” “嗯,是不能说的秘密。”月下未来低着头笑。 说话间车已经来了,回程路上有辅助监督送他们,另外三人特意让五条悟和月下未来凑了一辆车。 车后座上,两个脑袋凑在一起,没有人在认真签名,五条悟只是在板子上画奇怪的画。 一个圈,黑色头发,粗线代表手脚,最后再加几个点。 “这是什么?” “是未来哦。” 月下未来碰了碰那个长相奇怪的黑发小人,“不太像吧。” 五条悟大惊。 “你真的是我的粉丝吗?”他狐疑的问,“是我的粉丝不能说不像吧。” 月下未来又笑,“还是有点像的。”他圆滑的说,“但要是能修改一下的话就更像了。” “……改哪里?”五条悟蹙着眉毛,像是个不情不愿的画家一样捏着笔,蓝眼睛看着他的样子堪称委屈巴巴。 月下未来笑得简直要喘不过气了,他断断续续的笑,声音像是在哭,直到五条悟眉毛越皱越紧,才说:“能帮我加个五条悟在旁边吗?”他说,“只有一个人的话,认不出这是谁啦。” 五条悟眨眨眼。 “拜托啦,前辈。”月下未来双手合十,“作为交换,我等下可以给你一样宝物——” 五条悟立即被这个交换条件吸引了注意力,毕竟对方是能改变天气的小熊唉,他有点好奇对方能拿出什么,但大少爷嘴上还是颇为挑剔的说:“有什么宝物是我没见过的啊?” “绝对能让您满意的,所以请务必——” “哼哼,好吧。” 作为第一次被人如此欣赏的回报,五条大少爷虽然表现得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实际上倾情大放送,不仅在黑发小人旁边加了个五条悟,还多加了夏油杰、家入硝子和七海建人。 五个黑压压的小人并排列在雪白的纸上,看上去像是什么古怪的儿童画,大龄儿童五条悟皱着鼻子思考了一下,又在后面加了个形似寺庙的背景线条。 “这是……东京咒术高专?”月下未来低声问。 “你很有眼光嘛。”五条悟高兴的说,他最后给背景添了几笔,一个圈加几条线代表太阳,波浪线是山林,黑色的对号是天空中的小鸟。 “锵锵锵——完成啦!”五条悟说。 月下未来在一旁极其捧场的鼓掌。 他甚至眼角都湿润了,鼻尖晕染着一层薄薄的红晕,湿漉漉的眼睛崇拜的看着五条悟。 就算是五条悟也觉得这是不是太浮夸了点。 但月下未来看上去却极为感动,他小心翼翼的接过画板,真情实感的说:“画的真好,真不愧是五条老师。” “……” “怎、怎么了吗?”画家不一般都尊称为老师吗? 五条悟盯着他,目光专注而灼灼有神:“你刚刚叫我什么?” “五条、老师?” “嗯……”五条悟沉思了一瞬,“再叫一遍。” “……老师?” “再来。” “……” 两人闹过一会儿,已经快到目的地了。 月下未来郑重的收起了这份珍贵的礼物。 作为五条悟第一幅珍贵手记的交换,月下未来给了他一张奇怪的卡牌。 【强制心传心】某位超能力者的独门绝技,距离10m内可以强行将两人的心音链接3分钟(10/10)。 “这是什么?”五条悟翻转着那张铂金色的卡牌。 “字面意思。”月下未来说,“握着它,在心里想着使用目标,只要在心里默念启动就行了,你或者你指定的人、就可以听见对方心声。” “哦……” 月下未来明白他为什么看上去有点兴致缺缺。 这种卡牌在某方面来说的确是常人梦寐以求的宝物,但对于五条悟来说却没什么用,因为他什么都不缺。家世、实力,金钱、权力、只要按部就班的走下去,最强咒术师确实可以不把这些小门小道放进心里。 但还有一样。 月下未来在心里对夏油杰说了句对不起。 “前辈尝过咒灵玉的味道吗?” 五条悟慢慢看向他。 月下未来微笑:“前辈不好奇吗?” 五条悟的眼睛亮了起来。 / 晚饭,食堂。 七海建人坐在月下未来对面,看五条悟鬼鬼祟祟地跟着夏油杰出去,没一会儿又来拉上家入硝子一起鬼鬼祟祟的出去,头上不禁冒出个问号。 等两人把碗盘归位走出食堂大门的时候,就看见五条悟和家入硝子动作整齐的站在食堂大门口。 扶着树呕吐。 夏油杰冷着脸站在一边。 七海建人:……? 夏油杰抬手:“嗨,七海。” 五条悟发出形似哽咽的声音。 七海建人:?? “别管他俩,这两人今天太过分了。”夏油杰若无其事的说,“这是报应。” 七海建人后退了一步。 五条悟好像终于缓过来了,扶着树勉勉强强直起身,声音都扭曲了:“杰……原来咒灵玉是……呕……是这种味道吗。”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一旁家入硝子也在说。 她哆哆嗦嗦地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打火机摔在地上,医者根本想不起去捡,原本冷静淡然的表情完全碎了:“这是什么味道啊?下水道里的呕吐物吗?还是受害者腐烂了三天的胰脏……呕……” “好恶心……我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恶心的玩意……” “真没想到,原来咒灵操术使用代价竟然是这么恐怖的东西——” “就是就是,呜呜我们的杰宝真的太可怜了——” 夏油杰的额头绷起了青筋。 他原本是和以前一样、想在饭前找个空间独自吞下咒灵玉。 ——他其实一直不愿意让同伴看到自己这样狼狈的一面。 咒灵操术是一种可以将降服的咒灵收归己用、自由操纵的术式。* 数量为无上限。 只要吞下就能使用,几乎没有需要消化的过程,看似不用付出任何代价就能无条件强大起来的好用术式。 只是上天眷顾,就能在出生起赢过九成以上咒术师、的好用术式。 ——咒灵玉的味道像是擦拭过呕吐物的脏抹布。 但仅仅只是味道恶心的话,根本就不能算作是代价吧。 提都不值一提的代价。 他这么想,其他人肯定也是这么想的。作为必要的代价,作为咒灵操术的一部分,夏油杰理所当然的接受并忍耐着。 不想被看轻,不想被看到如此狼狈的样子。 他希望一直能保持一个强大而游刃有余的形象,所以从不会在悟和硝子面前吞下它。 然后今天就被奇怪的能力连接心音分享了味觉,被迫将狼狈的一面敞开给了朋友。 夏油杰原本是惊怒的,他甚至感觉有些难堪。 但…… 五条悟用拳头捶了下他的肩膀,然后用力抱了上来。 家入硝子捏着没点着的烟,从后面揽了下他们两个人。 这是一个无言的安慰。 三个人热烘烘的体温靠在一起,仿佛连夏夜的阴冷都驱散了。 夏油杰冷着脸揉了揉眉头,终归还是苦笑了起来。 “败给你们了。” 他张了张嘴,想再说点什么…… “咔嚓。” 闪光灯雪白的光芒一闪而过。 夏油杰的目光嗖地扎过来。 “月下未来——!” 黑发少年放下手里的相机,露出纯然无辜的表情。 七海建人再次后退了一步。 第169章 “说起来还真是不可思议。” 夏油杰侧身看他:“你指什么?” “我是说,你看,这么小的一个球。”五条悟捏着一枚咒灵玉在眼睛前面比划,“竟然能那——么难吃。” 夏油杰耸肩。 “而且不是咒灵操使本人的话,其他人根本尝不出味道。” 夏油杰警觉的皱眉:“你尝过了?” 五条悟无辜的眨眼。 “你尝过了。”夏油杰笃定,顿时觉得头疼的要死,“你吞下去了?你今年只有三岁吗?怎么什么都往嘴里放,这很危险啊,悟你——” “没有啦只是舔了一下。” “不许!” 拳头敲在无下限上,两个男孩子在狭窄的座位间扭打起来,家入硝子往旁边坐了坐,脸色恹恹地扒拉着面前的凉面。 几人现在正坐在京都校内部的温泉屋中。 还没吃晚饭就把胃袋吐干净了,但比起吃饭来说还是洗掉身上的怪味儿比较要紧,并且五条悟和家入硝子刚遭受了一场灵魂上的暴击,急需温暖的泉水来抚慰一下受伤的心灵。 于是一行五人——七海建人不太情愿——的一起来到了温泉屋。 洗干净之后几人坐在旁边的休息室准备吃点东西,高中生三人组不约而同的点了凉面。夏油杰看着自己神色恹恹的同期真是又好气又好笑,看来这场灵魂的暴击是真的很不得了,连五条悟都没兴趣要什么甜品了。 说话间七海建人从内室走了出来。 “话说未来呢?”五条悟问,“刚刚在温泉里就没看到他。” “说先去洗照片了。” “这么急吗。”五条悟嘀咕。 “你找他有事?” “……没。” “悟你真的有点怪唉。”夏油杰歪头看他,“是不是太粘人了点。” “杰感觉寂寞了吗?” “才没有啊。” 五条悟眨了眨眼睛,突然说:“那张神奇道具卡是未来给我的哦。” 夏油杰:“……” 月下未来进门的时候被吓了一跳。 五条悟和夏油杰一起在目光灼灼地盯着这边。 “……怎么了吗?”他有些迟疑的在七海建人身边坐下。 “是这样的,月下未来先生。”五条悟像个新闻节目主持人一样,捏着一张卡纸故作严肃的咳嗦两声,“你愿意给我看看你的心吗?” 夏油杰:? 家入硝子:? 七海建人站了起来。 月下未来愣了下,立即回过神来,他看上去完全没有误会什么,甚至还饶有兴趣的问:“五条前辈要怎么看?” 五条悟翻转了手里的卡纸,果不其然,是月下未来之前送给他的卡牌——强制心传心。 “用这个看。” “可以啊。”月下未来笑,“五条前辈突然征求意见才让人吓一跳。” “杰说一定要我提前征求你同意嘛。”五条悟故作无辜的噘嘴,男孩子像是只大猫一样趴在桌面上,拿指尖来勾月下的手,“我就说没关系嘛。” 月下未来低头笑,他顺从的松开手,让五条悟从他手下把那摞相纸勾走。 “确实没关系啦,因为……” “啊……”五条悟坐直身体,顾不得刚从月下手下拿到的照片。 这下真的像是只猫咪了,先歪着头甩了甩脑袋,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又捂住耳朵听了听,“什么都没有……”五条悟疑惑的说,“唉——?真的什么都没有,为什么?” “心传心对我没用啦。”月下未来耸肩。 “什么嘛——”五条悟不高兴的坐回去,“真没意思、杰,硝子,你们那是什么表情?” “没什么……”夏油杰仰面摊在椅子上,一手放在心脏上,“我已经开始觉得这个游戏不有趣了……看猫咪团团转是很好,但它到底什么时候能发现面前的那只苹果……” 家入硝子趴在桌子上举手:“……附议。” 五条悟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七海建人被突然出现在身后的咒灵按着肩膀坐回椅子,脸上的表情介于后悔和非常后悔之间。 “你们好怪。”五条悟随口吐槽了一句,又被手中的照片吸引了注意力。 “这是什么——”五条悟新奇的说,“照片会动?” 的确,被他拿在手里的相纸像是什么gif格式的图片、或魔法照片一样,保持着一种动态的活动状态。 照片处理的很好,夜色中三位主角的表情纤毫毕现,夏油杰被五条悟和家入硝子一左一右揽住中间,脸上的表情从蹙眉到无奈,最后又慢慢笑起来,这时他好像是意识到有人在看,看过来的表情定格在一种羞恼中。 相纸外的三人一起好奇的看过来。 这确实非常神奇。 不管从哪个角度看着都只是一张纸而已。 “真的唉——”家入硝子拿过一张纸翻来覆去的看,“好厉害啊月下君,竟然还能做到这个吗?” 夏油杰脸上的表情维持在一种诡异的纠结中,虽然好奇,但作为照片中的绝对主角。 ……真的好羞耻。 而五条悟就没这种纠结了。 “哇——”他不停的感叹,“真的好厉害,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他看上去一下子倒退了十岁,现在就只是个好奇的小男孩而已,苍蓝的眸子闪闪发光,天真又好奇。 而月下未来,他当然抵抗不了这种程度的撒娇。 事实上他也没想抵抗。 “锵锵——”月下未来轻声笑道,把他之前拿在手里的黑色相机放在桌子上。 【魔法相机】问就是魔法!可以将拍摄的景物用动态展现出来,需要定期用月光充能。 “哇——” “魔法!” “月光!” 无论哪个都是小男孩不能拒绝的单词,就算是咒术师也不能。 五条悟惊叹着、近乎小心翼翼的接过相机。 “咔嚓。” 五条悟自拍完再反过来看,一阵细微的机械运行声后,相机下面裂开一条漆黑的缝隙,一张相纸被吐出来。 方形底框上面,有一个五条悟在好奇的眨着眼睛。 湛蓝的眸子闪闪发光,每一根睫毛都纤毫毕现。 这下再没人能忍住好奇,几个少年少女都忍不住围了上去,月下未来坐在一边托着下巴看他们闹,年轻的神子笑着过来拉他的手。 “杰说想拍个合照!” “明明是你自己想拍吧!” 相机摆在窗台上,黑色的猫咪懒洋洋地等他们摆好姿势。 “等等我换件衣服。” “把餐盘撤一撤啊!” “未来要在最中间吗?” 五条悟凑在月下未来身边快乐的喊; “1、2、3——” “cheese~” “休息~” “威士忌~” “沙丁鱼香草冰激凌~” “咔嚓。” 五条悟一个猛回头,恶人先告状:“为什么大家喊的都不一样啊。” “明明是悟太奇怪了吧,亏你没咬到舌头啊。” 月下未来接过相机按了几个按钮,又是一阵机括运行声,相机底部缝隙又裂开,慢吞吞的吐出复数的照片。 一抬头却发现五条悟在盯着他。 “……怎么了吗?” 五条悟歪头看着他,“复制照片就这样?这么简单吗?” “啊……嗯。” “那刚刚我们泡温泉的时候你去做什么了?” “……” “嗯?” 月下未来答不出来,他用求饶的目光看着五条悟。 两人对视了几秒,竟然是五条悟率先移开了视线。 “好啦,放过你一次。” 他嘟囔着说:“下次不许了。”他含糊又不讲道理的要求着,不知道是在说下次泡温泉不许偷跑还是说别的。 月下未来没说话,他又在用那种让人别扭的目光笑着看他。 / 月下未来用魔法相机一段时间的使用权和五条悟换来了他那张自拍。 “五条悟大人的照片可是很珍贵的哦,你要好好保管。” “好哦。” 五条悟像是个拿到新玩具的小男孩一样抱着相机跑来跑去。 他把镜头对准摇动的花、落下的树叶,拍家入硝子咬着筷子不耐烦的瞥他,拍月下未来转头对他笑起来的样子,七海建人躲在角落里浅酌正体不明的饮料,还去抓拍夏油杰被风吹起来的刘海,然后两人又打了一架。 时间不早了。 五条悟三人和月下未来在宿舍门前分别,七海先一步已经回去了,五条悟走到二楼楼梯拐角往下看,发现月下未来竟然还站在原地。 “看什么呢?”夏油杰路过他身边。 “没什么。” “今天累死了,我回去就睡了。”夏油杰警告他,“别半夜再来拉我打游戏了,至少今天不要。” “知道了啦。” “半夜跑去市区闲逛也不行。” “知道了,好啰嗦啊夏油小老头。” “你说什么——” 五条悟吐了吐舌头。 打开灯,蹬掉鞋子,背后传来关门的咔哒声,五条悟把自己扔在床上,仰面躺了一会儿,又翻身去摸带回来的“纪念品”。 一只相机,和一张卡牌。 散落的照片上,黑发少年对他露出微小的笑容。 五条悟揉了下头发,不知道心里这股烦躁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他爬起来走到窗边往外看。 月下未来已经不在原地了。 对面没有开灯,但月下未来应该回去了房间。 咒力的感觉不会骗人。 五条悟靠在窗边,拿出那张由月下未来交给他的卡牌。 强制心传心。 他想再试一次。 虽然夏油杰揪着领子耳提面命的跟他讲:擅自倾听他人心声是十分不好的事情。但他刚刚有问过未来“能不能听”。 未来说:“可以”。 五条悟理直气壮的再次启动了卡牌。 …… 首先感受到的,是仿佛沉入水底的沉郁,四周安静下来,虫鸣声逐渐消失。 在遥远的对岸传来了声音。 成功了。 五条悟想。 他闭上眼睛。 五感与另一个人逐渐重叠。 月下未来果然在。 他独自一人坐在黑漆漆的房间里,仅有窗外的一点月光用作照明。 他坐在地上,隐约有白色的相纸散落在面前。 黑猫从空中轻盈的落下。 月下未来说:“我们该离开了。” 第170章 黑猫瞥了眼窗对面的风景,原地绕了个圈。 【现在就要离开吗?】 “嗯。” 【才来了两天?】 “嗯。” 【你要好好想哦,那可是六眼,如果你不打算加入东京咒高,错过这次机会,想再见到他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沉默。 黑猫妥协:【那好吧,你要用什么借口离开?】 “随便什么吧。”月下未来说,“不会有人去追究的。” 【这可不见得。】黑猫说,【大家把你当成了同伴,五条悟也未必会觉得不在意。】 月下未来用手臂遮住了脸。 和白天那个温和鲜活的月下未来不同,此时少年看上去沉郁的可怕,浓重的阴影笼罩在他的身上,月光只能远远的照亮窗台的一角。 黑猫蹲坐在他面前,长长的尾巴温柔的拂过他的脚踝。 【已经够了吗?】 系统问他:【你已经觉得满足了吗?】 黑暗中仿佛有苦涩的汁液流下来。 月下未来笑起来。 “怎么可能呢。”他说,“我怎么可能会觉得满足呢?” 他想起白日里那些从没有奢望过的温柔对待,想起那些亲昵的靠近,想起五条悟。 “但再待下去,我就要被自己的贪心给惯坏了。” 他说。 “我还有要做的事。” “在被毁灭之前,离开吧。” …… 纸页在黑暗中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 时间快到了。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五条悟的意识开始不受控制的抽离。 最后的视野中,他看了眼不远处被随意摊放的红皮厚书。 空白的纸页上隐约被写满了字。 月下未来和黑猫的声音逐渐远去。 【离开的理由呢?】 “就说去拯救世界了吧。” 【你会被七海骂的。】 “……那也没办法。” / 第二天一早,七海建人发现月下未来不见了。 门上贴着一张便签:我去拯救世界了。 七海建人的头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电话打不通。 他想起几个月前的那个夜晚,心里一紧就要下楼去找人,手机发出叮地一声。 有新短消息。 月下未来:『抱歉暂时不方便接电话,回头我打给你。』 七海建人稍稍松了口气。 “搞什么啊这家伙……” 他打算先下楼吃饭,等等看月下未来的消息。 走到楼下的时候正好撞上夏油杰和家入硝子两个前辈,他不自觉地扫了眼周围。 “不用找了,悟不在。” 面对七海建人疑惑的目光,夏油杰抿了抿嘴唇,表情古怪的把手里的粉色卡纸递给他。 七海建人犹豫了下,还是接过来。 其实他也没那么想知道五条悟在哪里。 夏油杰抄着手:“一大早就没人了,只剩下这个贴在门上……” 那可能是从什么甜品包装袋上扯下来的便签纸,淡粉色的卡纸上用铅笔潦草的写着: 『我去追踪奇迹小熊啦~心~』 …… 心…… 七海建人面无表情。 家入硝子在一旁发出了类似轮胎漏气一样的憋笑声。 / 五条悟确实没说谎,在他看来,他确实是去追踪奇迹小熊了。 只是这个小熊名为月下未来罢了。 因为在对方的心声中探听到一些不得了的计划,他没有打草惊蛇,而是一路跟着月下未来离开了京都咒术高中,穿过市区和山林,来到一个比东京咒高还要更偏僻的乡下。 走过长长的参道,最终到了位于山顶上的盘星教总部。 月下未来普一露面,就有身穿职业套装的女性迎上来。 五条悟远远的跟在身后,从这个距离他听不到双方在讲什么,但大体能看到女性的口型在说: “请问您是月下未来先生吗?”她亲切的微笑,“奉教主命令,我等您很久了,请您跟我来。” 月下未来面色冷冽地点了点头,看上去没有任何意外。 两人消失在殿内。 五条悟抄着口袋在参道旁的粗大树木后现身。 他抬头看了看烈日下的高大建筑,翘着嘴角哼笑一声。 他发现他印象中的月下未来,和现在的这个月下未来。 ……真的是很不一样。 他从未见过黑发少年如此冷厉的表情,那张总是在他面前温柔微笑的面孔,那双总是安然注视他的眼睛,在面对他人的时候原来是这副样子吗? 冷漠,倦怠,满不在意,鲜活的气息完全从那张可爱的面孔上褪去了,独自一人的月下未来看上去不在乎任何东西。 也不在乎任何人。 建筑侧面能看到守卫的影子,五条悟花费了一点时间绕到背后去敲晕了他们。 “没人看到就是成功的潜入了吧。”他小声嘟囔着说。 六眼能看到咒力的痕迹,五条悟毫不费力地一路沿着残秽向里前进,一路上没什么人来阻碍他,直到他靠近房间最深处。 门打开又关闭,门口有人守卫,一墙之隔的房间里站着月下未来和一团陌生的咒力。 现在打晕守卫很有可能会打草惊蛇。 五条悟点了点嘴唇,还是再次拿出了那张名为[强制心传心]的卡牌。 他追踪月下未来的理由其实很单纯。 跟那副软乎乎的外表不一样,那个人好像在想一些很危险的事。 『书』是什么? 古代核心又是什么? 看来[强制心传心]的第一次使用失败、完全是做给他看的障眼法。 系统、黑猫、羂索、盘星教、原来月下未来出现在自己身边完全是为了引出另一个人,他也完全没打算履行他们之间的约定。 五条悟倒是没有生气,他只是很惊奇的发现一个人竟然能如此的心口不一。 月下未来与孔时雨定下的规则根本就没他说的那么温和。 但他完全没有将消息分享给他跟杰的打算唉。 明明约定好了的。 这是不是有点过分? 五条悟掀起额发摸了摸光洁的皮肤,想着他被告知的那些故事。 ——那些理应在明年夏天发生的故事。 天内理子的死,伏黑甚尔的死,他的落败,杰的叛逃…… 他现在已经不再怀疑这些故事的真假。 他知道杰的尸体最终被羂索占据,也知道他会因此而被封印,但再往后发生了什么,他收集到的预知短信内却完全没有说。 在得知月下未来就是预言者的时候,五条悟当然有在第一时间问过他,然而对方什么都没说。 是不知道吗? 还是不想说? ——现在看来是不想说。 虽然只在对方记忆中窥见了冰山一角。 ……一角的一角。 月下未来知道的远远比他们想象中要多。 五条悟抬头仰视着空旷寂静的走廊,想起昨天在那个人思绪中感受到的东西。 ……那些迷雾中的爱慕。 房间隔音很好,在这里完全听不见声音。 白发的男孩子向后靠在墙上,不再犹豫,闭上眼启动了卡牌。 像是突然沉入了水中,有一瞬间的杂音传来。 强制心传心并不能完全感受到对方所有的情绪和记忆,人的杂绪更像是从河面溅起的水花,在捕捉之前就会消失在视线中,然后等待下一层浪潮。 他能感受到的,就只有对方明确传达出的意向。 五条悟知道,现在的他可以去通知对方自己的到来,也可以像是个真正的读心者那样默不作声的旁观。 他安静下来。 五感重叠,意识渐渐从水面浮起,有声音在对岸传来。 / “你是刻意在这个时间出现的吧?”额头有着十字接缝的女人坐在房间最深处,看了一眼旁边的墙壁,声音饶有兴趣的说,“月下未来——或者说,应该叫你预知者?” 黑发少年站在房间的另一头,表情像一块坚硬的冰。 “真是意料之外的存在。”女人笑,“像是什么游戏角色一样。” 月下未来:“我也没想到你会直接出现。” “没想到吗?” “太快了。” “没办法嘛,毕竟是重要的计划,总要找找计划出问题的原因。” 女人、也就是占据了女人身体的羂索闻言笑道: “说到底还是六眼和那位咒灵操术动作太大了啦。先是突然变强了不少,然后星浆体被转移,盘星教被查,咒术高专和六眼关系亲密的人身边都多出了不少眼线和保护。” 月下未来:“你一直在盯着他们。” “都说了很重要。”女人摊手,“但我觉得你也没你说的这么意外哦。” 月下未来做出倾听的样子。 “不管是六眼的动作还是禅院甚尔的隐匿,所有的动作背后都有一个可疑人士的影子。我的计划几乎完全被打乱了,那个森鸥外也是你的人吧?” 女人笑嘻嘻的打了个响指: “然后就在这个时间,这个时刻,一个查不到来历的黑发少年突然出现在了六眼身边,于是所有的线索都连了起来。” “啊,原来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叫月下未来啊。”女人说,“我当时想,那我可一定要请他来见一见才行。” “……” “现在想来,那就像是被鬼怪迷惑了视线一样。”女人叹气,“我原本没打算这样和你见面的。” “是吗?” “当然了。” “但你现在不是出现了吗?” “是啊,为什么出现了呢。”女人叹息,“你就这么想要见到我吗?” 月下未来没有说话。 “那你又是为什么来到这里呢?月下未来。”羂□□声说,“千方百计与我见面,你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月下未来:“我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嗯?” 月下未来没有再说话,他一向是懒得跟敌人多说什么。 至于羂索说的话。 是真的。 他的确不会对此意外。 因为今天这样看似猝不及防的见面、对他来说是预定之内的计划。 他不会否定预知短信其实是一个仓促之下的决定。 但将遗愿清单以这种方式发送出去的时候、他就意识到了这种方式的弊端,就算有系统,情报的泄露也会变的轻易起来。 类似于蝴蝶效应。 他改变了一个人的命运,就要面临未来的一切都与过去全盘不同的风险。 但人力是有限的,他也没有更多的精力去一个个亲自盯着遗愿清单,如果想尽快尽早的弥补悲剧,他只能这么做。 或者说,他选择这么做。 而上百条预知短信,只要有一条不小心泄露出去,像羂索这样谨慎的角色、意识到有个预知者存在就是很正常的事。 剩下的,能不能找到月下未来这个看似不起眼的普通人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但,并不是说这是一件坏事。 就像现在这样。 如果能将“被找到”这件事的时机掌控在自己的手中的话,就不会是一件坏事。 羂索真的是个很棘手的敌人。 棘手的地方在于战力,在于脑力,更在于对方的隐匿。 他没说话,但羂索好像是明白了什么。 “原来如此,在我找到你的同时,你也将找到我。”女人慢慢在地上站起来,“杀气露出来了哦。” 月下未来没有动。 仿佛海潮涌动,在咒力层面上的比拼从现在就开始了。 只觉得仿佛面对深渊,漆黑又恐怖的怪物仿佛在虚空中缓慢浮现,仅仅是咒力的气势就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月下未来喘了口气,情不自禁的后退了一步。 不管怎么说,羂索都是千年前存活至今的咒术师。 月下未来年龄大概只有他零头不到。 就算没有咒灵操术,不说底牌,仅仅是单纯的咒力量,月下未来想说对付羂索,已经不知是一句不自量力可以形容的了。 “竟然还是一个人来的?”女人轻笑一声:“真是可怜。” 她轻声说:“这么有自信能赢过我吗?” 月下未来又后退了一步。 有不详的红色图纹在地面上浮起。 “自信?”少年摇晃了一下,低声重复,“当然没有……” 月下未来失去了魔眼,也没有木遁和鬼血,甚至连千锤百炼的肉.体都恢复到了最初的脆弱,跟这种千年前的诅咒师怎么比? 怎么能比? 月下未来轻笑一声。 没有比较的意义。 他也不是来打架的。 一开始就说了吧,他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从见面的那一刻起。 房间此时已经变成了魔域,沉重的压迫力使得人灵魂都变得瘫软乏力。 有漆黑的巨影投射在女人身后,她居高临下的看着月下未来。 她看上去好像说些什么。 但已经没必要了。 一抹鲜红的华光于月下未来手中落在地面上,绕过羂索迅速将整个建筑包裹起来。 【封绝·改】一次性技能卡,制造出指定范围型特殊结界。封闭空间,隔绝内外,使用时记录下的风景,会在技能失效后还原,无需另外耗费能量(30秒)。 被羂索操控的女人皱了皱眉头。 巨影迅速向少年扑来—— 月下未来完全对此视而不见,他翻手向上,手心中突然多出一个金属圆球。 它大概有一只铅球那么大,缝隙中闪烁着不详的红色光芒。 【损坏的古代核心】用失传的古代技术制作而成的能量结晶,据说曾被用作某些战争武器的动力,蕴含着难以想象的巨大能量,但因为损坏了,使用不当就会爆开,请轻拿轻放。 他曾经用它来逃出深海。 恐怖的力量迅速在少年的掌心聚合。 在巨影触及之前—— “我不需要和你打。”月下未来微微一笑,“我只要让你死就可以了。” 少年左手中出现一只普通的塑料打火机。 “拜拜,羂索。” 170-180 第171章 一本红色封皮的厚重书籍徐徐展开,上面写满了黑色的文字。 『禅院甚尔和星浆体在羂索的视线中消失了。』 『原本一片大好的计划濒临崩溃,对全局失去掌控让羂索感到烦躁,这让他注意到一些不同寻常的动静。』 『羂索确定有个预言者出现了,他推测出未来的世界将会是他的胜利,但未来究竟发生了什么、这让他感到好奇。』 『羂索注意到了月下未来。』 『羂索改变了主意:“也许在调整计划之前、与预言者见一面会是个好主意。”』 『羂索与月下未来正式见面,对方只有一个人,咒力和术式平平无奇,这让羂索稍微放下了一些戒心。』 『羂索全面占据优势,这让他彻底放下了戒心。』 『月下未来引爆了古代核心。』 『羂索死亡。』 / 三见山上传来了一场惊天动地的爆炸声。 这附近都是一些密林,只有靠近南边的山路旁边有座村庄。 三见山是私人领地,附近的村民只知道山顶上有座宗教建筑,偶尔能看到有不少车辆在此来往,但并不知道其上具体是做什么的。 今天的这场巨响像是白日里的一声旱雷。 有倒霉的路人被吓得摔倒在路边的水田里,房屋摇晃,动物开始狂乱的四散奔逃。 像是发生了一场地震。 几乎所有人都惊慌地跑出了屋子。 “发生了什么?!” “哪里传来的声音!” “上面吧,感觉是山顶上传来的声音。” “啊?上面?但看起来……什么都没有发生啊。” 的确,虽然有巨大的声音传来,但除了树林里的鸟儿被震起来之外,既没有看到火,也没有看到烟,所有人都说是山顶上传来的声音,但露出一角的建筑群看起来却没有什么区别。 这是普通人的视觉。 而在另一些人的视野中,原本整个包裹住山顶建筑的红色结界,在这声巨响中,缓缓的消散了。 / 黑暗一瞬间覆盖视野。 在视线的最后、在结界特有的红色光芒中、在刺目的白色光晕从眼前爆开之前的那瞬间。 被羂索占据了尸体的女人露出了狰狞的脸。 但已经来不及了。 不管他想做什么都来不及了。 这不是常规的战斗,甚至不能算是常规的生死之战。 跟是否轻敌没关系,跟底牌多少没关系,根本就是一个人想打牌,而月下未来一进门就把桌子给掀了而已。 他甚至不止是掀桌子,他直接把房子给炸了。 不过要对付羂索这样超规格的敌人,这样确实是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方式。 诅咒师近乎无从抵抗地消失在光中。 月下未来看着他,有那么两秒钟,什么也没想。 痛苦,思念,懊悔,眷恋,那些美好的和不美好的。 他什么都没想。 时间仿佛有一瞬间的停滞。 也许就这样结束了吧。 他安静的闭上眼睛。 一股冲击从身侧传来,有什么扑倒了他。 ——! 白色发丝。 熟悉的甜香。 像是巧克力缓缓在阳光中融化的味道。可乐,蛋糕,柠檬和蜜糖,像是这世间所有甜美的味道与冰原上的风汇聚在一起,才构成了这样独特的气息。 月下未来睁大眼睛。 悟? 隔着一层薄薄的体温,有人在紧紧的抱着他。 “轰——!” 这是一场震天撼地的爆炸,天与地有一瞬间变成了纯白,手臂遮住了他的眼睛,之后才有声音遥遥传来。 不知道这场爆炸究竟产生了多大的威力,月下未来只感觉眼前霎时一片漆黑,五感像是被蒙在了盒子里一样迟迟难以恢复。 月下未来茫然的蜷缩在另一个人的怀抱中,无下限隔绝了所有伤害。 30秒? 还是50秒? 光芒开始收缩,现实的风景缓缓从光中显现。 别说是诅咒师,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 建筑和山林几乎在一瞬间被汽化,田地和荒野向下凹陷,云彩消失,大地像是被神明用勺子挖出一个巨大的圆形,天与地变得无限宽广,所望之处只剩下茫茫焦土。 如果不看结界“封绝”特有的红色边界,这里几乎变成了另一个擂钵街。 踏着消逝的光与火,他与五条悟驻足于天空之上。 “——” 五条悟好像说了什么。 听力还没有恢复。 紧贴的胸膛震颤着,年轻的神子好像发出了惊叹的笑声。 月下未来拉着他的衣服,抬头仰望他湛蓝的眸子,直到五条悟大笑着低头看他,还沉浸在另一种巨大的震惊中。 五条悟张嘴想说什么。 但在这之前。 30秒到了。 结界开始收缩。 就像是一场奇迹。 除了时间之外,所有的一切都在倒流。 消失的山林和建筑逐渐从空气中显现,被暂时封存的人与动物也在诡异的火焰中出现在原来的位置,整个世界像是一场倒放的电影片段。 30秒之后,所有的一切都回复到了原来的样子。 除了某个被划定在结界之外的诅咒师,和两个不同寻常的少年。 五条悟和月下未来落在地上。 “哇——哦——” 听力恢复了。 五条悟睁大眼睛,非常惊奇的看着这一切。 “这实在是……”他小声重复道,“实在是……”他像是对待什么名胜古迹一样,突然说,“应该叫杰和硝子也来看看的。” 接着,他又低头看向月下未来。”话说——“六眼凝望着他,“不松手吗?” 月下未来愣了下,下意识抓紧了手里的布料,在下一刻又意识到五条悟说了什么,立即松开了手。 五条悟歪歪头。 黑发少年比他矮一个头,看上去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踩着松软的土地倒退两步,没站稳直接坐在了地上。 他抬头看着五条悟,眼中的光看上去惊慌又迷茫。 五条悟知道,这惊慌是为了自己,迷茫也是为了自己。 他眨了眨眼。 怎么说呢…… 感觉像是在无意识的时候,驯服了一只危险的野兽。 有点稀奇,又有点怪异。 这是一个跟千年老怪物对峙而不落下风、眼都不眨的杀人、动辄炸平一片地域的可怕家伙哦。 超危险的。 却转头用惶惑的目光看向你。 在月下未来看不到的角度,五条悟像是感到有趣一样短暂的笑了下。 但转过头去的时候,他又作出了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你想问我为什么在这里是吗?” 五条悟自问自答: “当然是跟着你来的呀。” “为什么会跟着你?” “当然是……哦,你猜到了呀?”五条悟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坏笑,“答对啦,锵锵——是你给我的卡牌哦。” 金色的卡牌在他指尖翻飞。 强制心传心的使用倒计时尚未结束。 五条悟说:“没错哦,我都听到了,昨晚,和现在。” 他带着种近乎天真的好奇,故意这样说道。 实际上他听到的不多,除了一些私人感情,就只有今天这个“突如其来的大计划”了。 毕竟卡牌又不是万能的,只能听到目标当时满脑子转悠的念头。 但这不妨碍五条悟试图利用这种信息差来诈取更多消息。 只是对面那家伙却不像他想象中的那样好骗。 月下未来仰头看他,脸色苍白的可怕,但嘴巴却像是蚌壳一样紧闭。 五条悟俏皮的眨眼。 “没理由指责我哦,是你说可以听的。” “啊,听不到了。”五条悟单手捂了捂右边的耳朵,他没看月下未来,而是用一种轻飘飘的语气苛责道:“第一次卡牌失败的时候,你果然是在骗我吧?” “……” “对我和杰说分享情报的承诺果然也是骗人的。” “……” 五条悟看了他两眼,不满的催促:“没什么想说的吗?” 月下未来看着他。 “今天如果我不在,你可就死了啊。”五条悟说,“不说句谢谢吗?” 还是沉默。 五条悟盯着他,眉毛皱了起来,他原本应该是戴着墨镜的,但刚刚可能是急着救人,墨镜不知道甩到哪里去了。 于是可以看的很清楚,随着月下未来的沉默,那双苍蓝色的眼睛像是冬日的湖面,渐渐冷待了下来。 “算了。”他说,“是我忘了,哆啦A梦这么厉害,估计也不需要我来救吧。” 他转身要走,一步迈出又停了下来。 那大概是比风更轻的力道。 月下未来轻轻拉住了他的衣摆。 从这个角度五条悟看不清他的神色。 只能感觉到少年全身都在发抖。 【对不起。】 刚刚被遮断的心声重新开放了起来,只是这次大概是对方有意识在控制,声音要清晰很多。 杂音也少了很多。 月下未来说:【抱歉,前辈,我没有故意想要骗你的意思。】 五条悟瞥了他一眼。 【没有想指责您,没有觉得您不该出现在这里,也没有觉得您和夏油前辈会拖后腿而故意不告诉你们。这个计划是昨晚刚成型的,孔时雨联系我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这可能是个绝好的机会。】 【再没有比这个更好的机会……我……是我冲动。】 【对不起,五条前辈,您有想知道的情报可以直接问我,能说的我不会隐瞒……】 【请不要生气。】 “……我没有生气。” 【那也不要不高兴?】 “也没有不高兴。”五条悟提高声音,又不满的小声嘀咕,“反正我只是来看看而已,又不是特意来救你的。” 【……不是吗?】 “当然不是啦。”五条悟小小的挑衅了一下,“你跟我又没什么关系吧。” 月下未来顿了下,轻轻放开了拉着他衣角的手。 【嗯。】他说。 他似乎想抬头对五条悟笑笑,失败了。 【……谢谢五条先生来救我。】 五条悟眨眨眼,在男子高中生的自尊心和一点点奇怪的别扭中摇摆了一下,还是勉勉强强哼了声,算是接受了这声感谢。 第172章 在夏日的尾巴上天气依旧炎热的可怕,阳光爽朗的烘烤着地面,蝉鸣声让人烦躁。 饭后。 夏油杰从食堂拿了根雪糕,独自一人坐在廊下避暑,远远的就看到五条悟走了过来。 五条悟也是一个人,高挑的少年一身黑衣,墨镜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双手插在口袋里,白色的头发垂下来,好像有什么心事那样低着头往这边走。 他甚至没发现他的好朋友在看他。 “悟。” 五条悟停顿了下,像是刚发现他那样看过来。 夏油杰懒洋洋地向他挥手:“不是说去追踪奇迹小熊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半小时前。” 他简短的说。 夏油杰确定了,五条悟确实有心事。 但他已经不想问他发生什么了,反正肯定是那个吧,就那个…… “杰。” 五条悟说:“你肯定很好奇我刚刚去做什么了吧?” “不……” 五条悟一屁股在他旁边坐下来,“我们刚刚去打羂索了。” 夏油杰制止的动作停住了。 “没想到吧?我也没想到。”五条悟动作自然的拿过夏油杰手里的果汁,啪的一声拉开拉环,“未来那家伙真的不得了哦,一声不吭就跑去单挑boss,要不是我跟上去了,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 夏油杰条件反射:“所以月下未来就是奇迹小熊?” “很贴切吧。”五条悟笑着眨眼。 “不对、等等?”夏油杰比划了个暂停的手势,顾不得五条悟从他手里硬抢的果汁,“你刚刚说什么?谁?羂索?” “啊。” “哪个羂索?是我想的那个羂索吗?” 五条悟迷茫的看着他:“不然呢?还有很多个羂索吗?” 他耐心的开始给他突然痴呆的朋友解释。 “就是那个10年后占据了你的尸体,封印了我,把大家耍的团团转的诅咒师。”五条悟歪着脑袋比划着额头,“头上有条十字缝线的那个、只有脑子的那个——” 夏油杰一言难尽的看着他:“我知道他是谁。” 五条悟举起一根手指:“举例的话就是一个游戏的最终boss哦。”他说,“未来去找他单挑了。” 他顿了顿。 “赢了。” 夏油杰已经不知道到底是他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落在石板路上的阳光依旧是如此刺目,蝉鸣声亲切又熟悉,京都校人少,这边更是没有一个人经过。他深吸一口气,大概有两秒钟,不太确定到底是谁出了问题。 倒不是“信”或“不信”的问题。 就是,一早上的时间,五条悟出去了一趟——像是个逃课去打电动的小学生那样,只留下一张不知所谓的便签。 然后中午回来了,跟他讲他们已经打完了最最棘手的关底boss? 甚至不是五条悟,是那个看似乖巧的后辈——月下未来打败的。 ——? ————?! 大概是他震惊的表情真的很搞笑,五条悟自顾自的笑起来。 “是吧,我也很吃惊。”他饶有兴趣的说,苍蓝的眸子在额发的阴影下闪闪发光,他复述起当时的场景,“……我跟过去的时候未来已经站在boss面前了,那家伙真的很强哦,又很酷,一边说什么‘拜拜’一边就引爆了炸弹。” 他刻意压低声音营造出严肃的氛围,一边说一边跟夏油杰比划。 “他引爆的东西也很不得了哦,一下就炸平了整座山,要不是他提前用一种神奇的结界把那片地区圈起来了,估计今天全世界最大的新闻就是——京都惊现神秘天坑、之类的吧。” 夏油杰已经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比较好了。 他原本以为…… 形容一下的话,大概就是:我真的认识月下未来吗? 他以为那是个常识人的。 至少是在常识之内的人的。 夏油杰扶额。 “那杰完全看错了哦。”五条悟笑,“我们之中。”他晃动手指比划了个小小的圈,“可能最疯的就是他了。” 夏油杰神色一动,在其中听出了些不同寻常的意味。 “你……” “不过说是赢了。”五条悟顿了一下:“羂索可能还没死透就是了。” 夏油杰瞬间回过神来。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夏油杰眉头紧锁,双手用力按上五条悟的肩膀,神情严肃:“悟,请把你早上的所有经历、具体的、详细的、无一遗落的,跟我讲一遍。” “哦……”五条悟无辜的眨眼,“哦。” / 家入硝子在叼着棒棒糖路过的时候,正好听到这个故事的尾声。 “你们在做什么呢?”她迷茫的看着站在长廊上张牙舞爪的五条悟,“吃坏肚子了吗?” “啊,硝子。”五条悟高兴地向她招手,“要听故事吗——” 夏油杰表情古怪。 “虽然很想说不……”家入硝子抬手打了个哈欠,“但我这么说你也不会听吧。” “是哦,硝子很了解我嘛。”五条悟说,“是未来啦,他打败了终极boss——” “啊?” “未来打败了羂索。” 家入硝子放下手,转头看向夏油杰:“他喝酒了?” “什么嘛硝子——” 夏油杰扶额:“悟说的可能是真的。” “我们上次分别是什么时候,一年前吗?”家入硝子吐槽,“如果这是部番剧,我感觉我少看了一百集。” “我也觉得。”夏油杰一脸赞同,“一上午没见,回来就突然说他和月下去跟羂索打了一场……你不如说你刚刚心血来潮出门做了个任务、还更可信点。” “有哪个傻子会在夏日的正午出门工作啊——” “也没有人会突然去找boss打架吧。” “未来会啊。” “……” “那,所以呢?赢了吗?”家入硝子问。 “赢了哦。”五条悟毫不吝啬地再重复了一遍,“那家伙很厉害的,一个人就把羂索打到了四分之三死。” 家入硝子已经觉得自己吐槽累了,但还是要问。 她把脸转向夏油杰:“四分之三死是什么意思?没有全死吗?” “硝子你可以问我啊——” 夏油杰耸肩:“悟说羂索死亡的瞬间,六眼看到了有不同寻常的痕迹断开了。”他有些忧虑,“据说月下未来事后也说,诅咒师脑袋上的缝合线和未来中占据了我尸体的羂索有微妙的不同。” “缝合线还能有不同?”家入硝子疑惑。 “一个是刚缝合的线,一个是伤口愈合之后的疤痕。”五条悟舔了舔唇边的果汁,蓝眼睛闪闪发光的,“前者大概能随便拆开吧,后者就不可以了嘛。” 夏油杰:“只是猜测……前期的缝合线状态、他也许只是用术式将自己的大脑放进了别人的尸体中,还有个除去大脑以外的身体存在——此时杀死大脑只会重创他,而不会彻底死亡。 而在达成一定条件的后期,大脑与新的身体融合——也就是更换身体成功后,过去的身体就被废弃掉了,此时的羂索合二为一,这种时候就是疤痕。 应该还有一些术式上的区别才对,但这点就不太清楚了。” 五条悟单手晃动着易拉罐,补充道:“这次还是很可惜的,未来用了很厉害的道具,原本以为万无一失了,但谁知道‘羂索’有两个呢……大脑和身体……啧。” 夏油杰和家入硝子也跟着叹气。 “原来如此……”家入硝子说,“所以是四分之三死啊。” “是啊。” 五条悟不爽的说。 “毕竟大脑受损是很严重的问题嘛,要是普通人的话早就死了,就算是咒术师也很少有活过来的机会吧。但那家伙毕竟是活了千年的诅咒师……肯定早就想好解决方法了吧。” “不过大脑受创也是很严重的伤势了。”家入硝子说。 她作为目前唯一的反转术式使用者,在这方面也算是权威了。 “就算有反转术式,像大脑这种精密的核心受损也不可能这么容易就恢复过来,有可能会受到不可逆的损伤。”她由衷的说,“能一下把这种千年boss打个四分之三死,月下那家伙也很厉害了。” “是吧~”五条悟翘着嘴角笑。 “又不是你打败的,你做什么这么得意啊。”家入硝子吐槽他。 五条悟对她吐舌头。 “还真是不得了啊,月下未来。”夏油杰感叹,“不管是从战力还是行动力来看,他绝对不可能是个单纯的预知者。” “我也觉得,做咒术师升个特级也绰绰有余了吧。” 夏油杰问五条悟:“你试过邀请他吗?来咒术高专。” 五条悟的表情垮了下来。 “连你都被拒绝了吗?”夏油杰表情严肃的抱着手臂,“那就没办法了啊。” 家入硝子:“是啊,看来不管谁去邀请他都没用了。” 五条悟翻了个白眼。 说话间走廊对面又有脚步声传来,三个学生往那边看去,班主任高大的身影正走过转角。 “啊,是夜蛾、” “要叫夜蛾老师。” 不理那两个又你一拳我一脚掐起来的小学男生,家入硝子把刚刚不小心被咬断的糖棍捏在手里,想了想,抬手招呼:“夜蛾老师,这边——” 夜蛾正道:“?” 夏油杰想了想,也笑眯眯的招手:“老师要听悟讲故事吗——” 夜蛾正道:“??” / 月下未来关上房门,回身前往一楼。 黑猫灵活地绕过他的脚踝。 七海建人对他点点头算作招呼。 “抱歉叫你出来。” 月下未来摇摇头。 “等交流会结束后,我打算提前去东京咒术高中适应一段时间。”七海建人说,“所以我会和夏油前辈他们一起回东京……你跟我们一起吗?” 月下未来:“我会按预定时间离开。” “这样,我知道了。”七海建人说,“那车票我就单独改一下……” 两人一边往外走,一边稍微商量了些杂事。 七海找夏油他们有事,月下未来则是要暂时出校门一趟。 京都校的建筑偏向古式,校园有专人打理,绿树掩映错落有致。 有阳光透过薄薄的树荫落下来,落在少年的肩膀上。 两人并肩走在一起,七海建人直视前方:“你没事吗?” “嗯?” “就是说……” 月下未来眨眨眼:“交流会结束后,我有事要去一趟青森县。” “我不是说这个。”七海建人面色严肃,“我是在说你,你没事吗?早上突然说什么拯救世界就消失了,然后失魂落魄的回来,任谁都会觉得担心的好吗?” “失魂落魄……”月下未来若无其事的说,“七海太夸张了。” “……” 见他不说,七海建人只能在心里叹了口气。 早上他突然消失实在是让人有些担忧,毕竟这个人有过“前科”,但月下未来什么都不肯说,让人想关心也无从谈起。 希望是他多想了吧。 作为朋友,无论如何还是希望他能过得好一些。 两人差不多靠近中庭的时候看见了前面的人。 五条悟他们都在。 白发的少年背对着这边,一边在跟夜蛾校长比划什么,一边夸张的说着话。 夏油杰首先看见了他们,向这边笑眯眯的摆了摆手。 然后是家入硝子。 夜蛾校长向这边转头,五条悟也看过来。 ……? 七海建人突然发现所有人——好像都在看着月下未来。 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吗? 但看月下未来,少年脸上的神情却毫无异样。 夜蛾校长首先走了过来,他站在月下未来身前,铁塔般的身形有少年两个宽,月下未来神色平淡,但校长却眉头紧皱,一副在忍耐什么的样子。 “太乱来了。”他对月下未来说。 月下未来若无其事的说:“这是个好机会。” “那也不要一个人去。” “我有自信。” “那是个非常危险的男人。”校长的脸色越来越严肃,“我明白你希望铲除邪恶、希望保护他人的迫切心情,也明白你也许确实是有把握的,但……” 夜蛾正道犹豫了下,像是在思考措辞。 “我们这些大人还没有无能到需要一个孩子以命相抵的程度。” “……” “不要再这样了。” 铁塔般的男人脸色严肃,却极力放轻了声音,他本意并不是希望训斥一个功臣、一个年少的英雄……如果不是得知月下未来鲁莽到差点把自己的命豁出去,他是绝不会说这些的。 “你还是个孩子,有被保护的权力……大家都会担心你的,稍微依赖他人一点吧……”夜蛾正道劝道。 但他又不是真的孩子。 这个不能说。 月下未来看着这个为学生和咒术界鞠躬尽瘁一辈子的男人,思考着该说点什么。 “没关系的。” 他说。 “我不是一个人,您的学生保护了我。” “……五条先生保护了我。” 第173章 “五条先生啊……” “五条先生呐……” “噗、” “啊好烦,你们有完没完啊——”五条悟试图暴起,“不过是一个称呼而已,有什么疑问吗?” “没问题没问题。”夏油杰憋笑,“就是明白你是怎么把你唯一的小迷弟弄丢的了。” “什么弄丢——” “‘五条先生’哦。” “这不是一回事吧——” “是一回事啊。”家入硝子举着手机,映出了神子莫名困惑的脸,“怪不得月下君拒绝了你的邀请,要是我喜欢的人跟我说‘你离我远点’,那我也不愿意去。” “……老子也没这么说吧。” “啊,没反驳‘喜欢的人’呢。” “……” 五条悟嘟囔说: “是那家伙超喜欢我唉——” “所以?” 五条悟:“……到底是为什么生气了呢?” 这倒是很少见,五条大少爷会去思考别人的心情。 夏油杰和家入硝子稀奇的对视一眼。 五条悟忽闪着睫毛,把下巴放在手臂上,斑驳的阳光落在男孩子的肩膀和头发上,苍蓝的眼睛闪烁着困惑的光。 / 月下未来出门去了。 七海说他也不知道他几点回来。 “说不定就这样不回来了也说不定。”夏油似真似假的玩笑道,“东京人口有一千万呢,丢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五条:“……” “这么在意?”夏油杰侧头看他,“不是说爱慕者少那么一个两个也无所谓?” 五条:“不是这么算的。” 夏油杰故意问:“月下和其他人有什么不同吗?” 好像也没什么不同。 又好像有很多的不一样。 五条悟没说话,自顾自的把手机塞回口袋里。 也是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还没有月下未来的联系方式。 明明杰和七海都有。 金色的卡牌在指尖旋转。 山漁~息~督~迦G 五条悟又想起那些从另一个人的记忆中感受到的心情。 喜欢……吗? 那样甜蜜的、轻盈的、温暖的和痛苦的心情,就是喜欢吗? 月下未来,这么喜欢五条悟吗? / 晚9:24。 “暂时就这样,近期目标除了搜索羂索的行踪外,主要精力还是要放在渗透着咒术界上面,我需要在这个领域中拥有一定的话语权,有情报方面的需求就暂且联系琴酒,战力方面联系禅院甚尔,孔时雨也给你了,有难以说服的顽固家伙就通知我。” 黑暗中有人轻笑:“这么信任我没问题吗?” 少年没有说话。 车门打开又关上。 “人手的问题不用担心,马上就会有新鲜血液补充进来。”月下未来低头看向车内的人影,轻声道,“之后就拜托您了,森先生。” 车辆开走了。 少年独自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迈步走向长长的石阶。 京都校与东京校的道路结构差不多,都是在城市远郊,大门前要走过一条长长的参道。 竹影在黑暗间闪烁,石阶两侧每隔一段距离就矗立着两座古朴的石笼,灯笼里点着火,隐隐绰绰的光晕打在少年的身上,勉强照亮了脚下的路。 他一步步向前,一只黑猫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并排走到了他的脚边。 【把孔时雨安排到森先生手下真的不要紧吗?】 “他已经在羂索那边暴露了,总不能放着不管。” 【重点在森先生哦。】 “森先生也没关系的。”月下未来说,“不会影响我们的计划。” 京都校的校门边是长长的白色围墙,隐约有个黑色的人影站在门外。 月下未来脚步一顿。 “五条先生?” 那人从阴影中走出来,月光照亮了少年的眉眼,苍蓝的眸子在黑暗中呈现出一种更为清浅的颜色,像是一汪月下的清泉,泛着神秘的微光。 “不要叫那个。” “什么?” “我说,不要叫五条先生。”五条悟有点反常的安静,“未来生气了吗?” “什、” “硝子说我说了很过分的话。” “……” “生气了吗?” “没有,当然没有。”月下未来愣了下,“我没有生气……五条先、五条前辈是特意在这里等我的吗?” “……可能是路过。” “好吧,那就是路过。” 月下未来走到五条悟身边,注意到他还穿着白天的衣服,墨镜没戴在脸上,神情有点别扭,又有点不安,是一种有点纠结的不高兴。 像是只坏脾气的猫。 “前辈也没有说很过分的话。”月下未来看着他的眼睛笑,“别介意,早上我只是被吓到了……你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吓了一跳,仅此而已。跟前辈没关系……我只是,吓了一跳。” 月下未来说。 “……不是五条前辈的错。” 他跟五条悟并肩往回走,看影子亲密的叠在一起。 “而且你说的没错,我们的确是没什么关系……” 他哂笑。 “我们也只认识了三天而已,能有什么关系呢……” 五条悟盯着他看了一眼,他比月下未来高一截,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少年漆黑的发旋。 “这也是谎言吧?” 月下未来僵了一下。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我就对你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五条悟歪歪头,“我们以前真的没见过吗?” “7月23日游乐园……” “不,应该是比那更早之前才对。”五条悟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你应该知道这双眼睛吧,很好用哦,看过的话我绝不会忘记才对。” “所以我们应该是没见过的。”月下未来又抬头对他笑,“六眼都没有记录不是吗?” “是这样吗?” “是这样的。” 五条悟不怎么高兴的嘟嘴,十六七岁的男孩子做这种动作竟然丝毫不会让人觉得奇怪,月下未来被可爱到,笑着咳了两声,他把手放进口袋里,低头看着两人的影子。 “你今天去哪儿了?”五条悟问。 “给早上的事情收个尾。” “哦……黑手党继承人?” “是黑手党首领。” “哇,真的?还是玩笑?” 月下未来眨眨眼,“是玩笑。” “不太可信唉。”五条悟说,“你说你是我的崇拜者,这个是真的还是假的?” “这个是真的。” 五条悟发出沉思的咕哝声。 月下未来抬头看他。 “那你喜欢我这件事呢?”五条悟轻声问,“真的?还是假的?” 月下未来没说话。 他看着咒术界的“神子”,白发的男孩子站在他身前。 五条悟双手插在口袋里,神情非常认真,他是认真的想要得到一个答案,哪怕这个答案有可能是个谎言。 “是真的。”月下未来说,“……它是真的。” 五条悟挑了挑眉毛。 他好像想要说些什么,又猛地闭上嘴巴,只能看到那双苍色的眼睛一点点明亮起来,他像是想要克制自己的这份得意,又像是想要把这种飞扬的心情传达给面前的人。男孩子抿着嘴忍耐了一会儿,还是克制不住的追问。 “真的?” “嗯。” “真的是真的?” 月下未来笑。 “我相信了啊,这个绝对不许骗我。” “嗯。” 五条悟又催他:“那你有话要跟我说吗?” “嗯?” 五条悟:“就是那个,常见的那个——” 月下未来眨眨眼。 五条悟期待的看他:“番剧里常见的那个啦,现在是不是该告白、” “没有。” 五条悟疑惑的睁大眼睛。 月下未来顺着惯性往前继续走,被五条一把拉住手臂。 月下抽手,五条悟条件反射地攥紧了掌心。 蓝眼睛不可置信的睁大。 什么—— 五条悟甚至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怎么能这样—— 喜欢的心情不是错觉,六眼的记录不是错觉,五条悟不会错看月下未来注视他时的那种喜爱,不会错过他靠近自己时骤急的心跳。 月下未来明明那么喜欢他—— 五条悟忍耐着,再问了一遍:“你真的……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没有。” 五条悟抿着嘴唇,已经想生气了,自己大半夜放着舒服的床铺不睡,在陌生的校门口吹着冷风等一个、可能今晚压根不会回来的月下未来。 大少爷这辈子可能都没这么屈尊降贵过,这么想着就已经委屈起来了。 但他还是不想放手。 不知道为什么,但他就是有种——这样放手的话,这个人就会从此跑到他看不到的地方去的错觉。 两人在花坛前面僵持着,五条悟抓的很紧,掌心紧紧地贴着皮肤,接触的部分像是火烧一般灼热的烫人,月下未来没有挣扎。 五条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你不说的话由我来说——”他说,“我喜欢、” 声音卡住了。 一根食指轻轻按在了他的唇上。 指腹温热而柔软,很轻很轻的按在了他的嘴唇上,正好挡住了他的话。 “不行。” 月下未来说。 “这个不可以。” 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差不多快要贴在了一起。 月下未来说:“不要因为一时赌气就说这种话。” “我没有——” “悟是喜欢女孩子的吧?” “你在说什么?” 月下未来无奈:“但你原本没打算说这个吧,心血来潮是不行的。” “——你不是喜欢我的吗?” “嗯。”月下未来很温柔的对他笑了下,“因为我很认真的在喜欢你,所以不行,现在不行。” 五条悟发现他竟然是认真的。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五条悟睁大眼睛,愤怒地咬住了他的指尖。 月下未来轻笑:“用可爱作弊也是不行的。” 第174章 门板被拍在墙上发出巨大的声音。 “杰——!” 夏油杰差点扭到自己的脖子。 “关着门干什么,你在做什么不能见人的事情吗——”五条悟恶人先告状,“啊,难道是一些涩涩的、” 夏油杰差点摔了手里的游戏手柄。 “出去打一场——” “老子不要。” “??” 五条悟脸朝下把自己拍在床上。 夏油杰都要被气笑了。 “你搞什么啊。”他随手捡起旁边的巧克力丢他,“失恋了吗?” 巧克力砸在少年掌心,五条悟头也不回的接过“暗器”然后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过了两秒,又把忘记扒掉的锡箔纸吐了出来。 夏油杰这下真的开始有点担心了。 “没事吧?”他拉椅子转过来,“不是说有事去找月下了吗?怎么?没等到人?” “……” “月下生气了没理你?” “……” “被揍了?” “……谁能打得过我。” “那你是怎样?总不能是告白失败了、” “苍。” “哗啦——” 夏油杰的房间玻璃碎的很无辜,两个幼稚的男子高中生最后还是打了一场。 打过之后,五条悟看起来好多了。 夏油杰坐在地板上心疼的查看自己被踩了一脚的游戏机,五条悟横在他身后呈大字型躺平。 碎掉的窗户被推到一边,夏日的暖风从窗外吹来。 今天天气很好,月亮从遥远的天空中注视着人间的一角。 房间里一时间只剩下游戏机传来的特效声,五条悟过了会儿又换了个姿势,长腿在狭小的房间里施展不开,被他的小伙伴嫌弃地拨到一边。 “杰……” “说。” “六眼是不会看错的……” “……?” “我刚刚跟未来告、算是告白了吧……” “……??” “靠近的时候,未来的心脏跳得很快,紧张,流汗,怕被我发现就一直在看着地上的影子,是很喜欢吗,他看起来……”五条悟喃喃自语,“……真的是超级喜欢我。” 夏油杰想出去了。 “所以到底为什么要拒绝我啊——” 五条悟仰躺在地板上,不高兴的把脚翘在墙上,湛蓝的眸子映着光,像是玻璃珠一样剔透的眼睛看起来困惑又失落。 如果被外人看到这一幕一定会吓一跳吧,那个六眼、那个飞扬跋扈、任性妄为的神子唉——在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也会像任何一个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吗? 会烦恼,会不开心,会纠结对方到底喜不喜欢自己,会说出一些认真的傻话。 哪怕那丝喜欢还十分浅薄,但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孩子能有多深刻的感情呢? 甚至考虑到他是六眼、是未来的最强咒术师,就连这份烦恼也天真到可爱了起来。 连夏油杰也第一次见他这幅样子。 “我说,你确定月下喜欢你吗?” “当然——” “我是说,你确定他喜欢的是你吗?” 五条悟皱起眉毛:“什么意思?” “悟就算了,我觉得月下不像是会对谁一见钟情的类型。”夏油杰说,“而且他是预知者吧,你确定他喜欢的是你吗?还是那个未来的五条悟呢?” “为什么我就算了。” 五条悟思考了下。 “有什么区别吗?” “啊?这区别很大吧。”夏油杰不知道该怎么给他解释,“现在的我是一级咒术师,未来的我可能会是个想杀光普通人的诅咒师——这能一样吗?” “都是杰嘛。”五条悟无辜的眨眼,“你知道我未来会杀掉你的时候怎么想的?啊,难不成会觉得我性情大变?” “那倒是没有。” 夏油杰看他。 “但恋人之间不是这么算的吧。” “有什么不一样?”五条悟理所当然的说,“如果今天的我喜欢未来,那十年后的月下未来来到我面前,我还是会喜欢他啊。” 夏油杰:“……” “对我一见钟情也很正常吧,我不可爱吗?” 夏油杰:“…………” “这双眼睛看的很清楚——”五条悟颇为骄傲的指着自己的眼睛,“未来一直在注视着的人,是我哦。” 想起这件事好像让他高兴了起来,五条悟想了想,又想了想,肉眼可见的开始恢复活力,男孩子睁大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灿烂的蓝色像是在黑暗中绽放的星河。 “啊,不过这种事杰是不会懂的吧?” “……” “毕竟又没人喜欢小眼睛、” 五条悟终于被忍无可忍的夏油杰丢出了门外。 / 接下来的两天都过的很平静,关于羂索的事知情人有限,夜蛾正道在问过月下未来的意愿之后也暂且压下了没有上报。 深夜的告白未成的事也没人提起,两个当事人都表现的很平静。 只除了—— 【五条那家伙好像在看你。】黑猫坐在月下未来旁边,慢条斯理地梳理着自己的毛发。 “我知道。” 【啊,又回过头去了。】 “……我知道。” 【车票时间定在了下午五点,个人战结束后我们就该走了,咒术师又很忙,你不打算做点什么的话,这可能就是最后一面了。】黑猫金色的眼睛闪烁着无机质的光芒,【毕竟东京是大城市嘛,偶遇的可能性不会超过0.01%。】 它看了自己的宿主一眼: 【看一眼少一眼哦。】 月下未来无动于衷的注视着前面的擂台。 也不能说是擂台,其实就是一片很大的室内空地罢了。地板边缘笼罩着一层透明且坚固的结界,两边设有座椅,选手在场地中间两两捉对厮杀,失去反抗能力或主动投降的选手则视为输掉比赛。 此时是交流会第五天,下午14:20。 来看个人赛的咒术师比团队赛要多得多。 五条悟在房间的另一个对角线上预备上场。 夏油杰在他身后的选手等待区,家入硝子在距离月下未来隔一个座位的观众席上端着饮料看戏。 毕竟是反转术式拥有者,不需要上场。 月下未来身边也有一罐桔汁,沁凉的水珠沿着光滑的表面往下滚落。月下未来看着远处的那个人,安静的把果汁握在手里。 这几天夏油杰和家入硝子陆续来向月下未来表示了感谢——羂索的事,预知的事。 尤其他们都明白,羂索占据了夏油杰的尸体,封印了五条悟,把咒术界搞的一团糟,可没听说他对离开咒术界的非术师月下未来做了什么。 月下未来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不惜性命与诅咒师正面碰撞的他们并不完全知情,但不妨碍他们对这个比他们还小一点的后辈说句谢谢。 谢谢他保护了他们。 家入硝子说,虽然月下未来的功绩不能为更多人所知,但该有的感谢还是要有。 几人甚至还计划着回东京后专门给他办一场庆功宴,连夜蛾正道都默认了,只是被月下未来以有事为借口推辞了。 远处的五条悟好像意识到月下未来在看他,向这边远远的举起了手。 不用看就知道,男孩子的眼睛一定是亮晶晶的,他看着月下未来,就像月下未来曾经长久的注视着他。 比赛开始。 场内爆发出巨大的惊呼声。 风声,攻击破空的声音,赤红的攻击砸在结界上,然后干脆利落地击破结界、掀开了一角屋顶。 阳光和瓦砾一起落下来,所有人呆呆地看着五条悟。 是“赫”。 五条悟的新招式终于研究成功了。 他的对手只是个普通的三年级咒术师,青年抱头蹲在地上,一脸冷汗地看着这一幕,五条悟笑嘻嘻的站在他面前,悠闲自在地将指尖隔空比划在他的额头上: “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我认输——!” 京都校的学生声嘶力竭地大吼,不得不说这是个明智的决策。五条悟耸了耸肩,带着得意的笑容转身跟自己的小伙伴击掌。 黑猫转头看向月下未来。 【所以说,未来你前天晚上到底为什么要拒绝他?】系统不明白,【如果说当初你们之间唯一的阻碍就是你的实力不足,现在你也足够强大了吧?】 【有了先知的优势、卡牌、书、黄金律、心理掌控……就算是羂索或者魔人、】 “所以呢?” 系统懵了一下。 “卡牌、书、黄金律、心理掌控……五条悟又不需要。” 系统迷惑的看他:【就因为他不需要?】 “……” 【你在害怕什么?】 “……” 月下未来有好一阵没说话,十几分钟之后,剩下的几个京都校的学生被那最强二人组轮番打倒在地。比赛双方各胜一局,而加时赛……在五条悟二人组的威胁下,京都校的学生一致认输。 东京校二比一获胜。 于是就此,咒术京都姐妹校交流会——结束了。 月下未来跟随人流起身离开,只有黑猫听到了他的声音:“喜欢他的人会越来越多,总会有更好的人……” “他不需要我。” / 回过神来的时候月下未来就不见了。 “啊?没看到。”夏油杰说,“是不是已经走了?” 五条悟懵了一下,转头去找。 场馆里到处都是打扮奇怪的咒术师和穿西装的辅助监督,夏油杰在他身后,家入硝子在看台上往下走,角落里站着夜蛾正道,然后是七海,是京都校的学生…… ……哪里都找不到月下未来。 有位高权重的老者过来对五条悟讲话,被六眼的神子不耐烦的拨到一边。 他在那些令人烦躁的怒吼和斥责中寻找那个人的痕迹,幸好六眼能分辨咒力的残秽。 他匆匆穿过人群和树林,一种细微的恐慌如藤蔓枝芽般漫上心头。 怪异的熟悉感。 找到他。 心里有个声音在催促道。 一种仿佛即将失去什么的恐慌感挥之不去。 在哪里? 未来在哪里? 六眼颤动着,今天来的咒术师太多了,五条悟冷静的在堆叠的残秽中搜寻那个人特有的痕迹,穿过庭廊,五条悟在山路的尽头发现了月下未来。 黑发的少年独自一人站在道路的旁边,阳光在他身后落下浓黑的影子,他好像在低头说着什么,五条悟看不到他的神情。 但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这个场景,这个人,一定是非常的寂寞。 “未来——!” / “?!” 突然被抓住手臂,月下未来吓了一跳。 回过头来才发现是五条悟。 六眼的神子不知为何显得有点狼狈。 俊美的容貌严肃凌然,眉毛皱了起来,汗水微微浸湿了鬓角的头发,那双苍蓝的眸子盯着他,墨镜挂在鼻尖摇摇欲坠。 “……怎么了吗?五条前辈。” 月下试图抽动手臂,却发现完全抽不出来,五条悟抓的很紧,像是生怕他突然跑掉。 “你要去哪里?”五条悟问。 “车站?”月下未来有点迷茫,他放弃了抽手,任由五条悟抓着他不放。他用另一只手别扭地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给五条,“前辈有急事找我吗?可以电话……” 五条悟愣了下。 “……忘记了。” 他嘟囔着说。 月下抿了抿唇,好像是一个笑容。 “所以是什么事?” “我……”五条悟卡了下,神情间流露出一点细微的懊恼,他好像并没有想好一个合适的借口,仅仅是单纯的看到月下不见了就跑来找他。 那为什么要找到他呢? 五条悟好像才意识到自己需要一个合理的缘由。 “我想再用一次强制心传心。”他脱口而出。 月下未来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如果是过去,他想必是很乐意向这个人展示自己的内心——月下未来不存在需要对五条悟保密的情报。 但现在不行。 现在不可以。 他的秘密牵扯了太多的不堪,他不能…… ——五条悟在祈求的看着他。 月下未来找不到更合适的形容了,五条悟在专注地看着他。 那双美丽的眸子闪烁着明亮而湿润的光,薄薄的嘴唇抿在一起,有纯白的碎发落在眼角,他来不及去拂,只能紧眨两下眼睛。 有光落在霜白的睫毛上,落在那双不可思议的瞳眸中。 “好吧。”月下未来小声说,“只能看一点、” 话音将落,一种特殊的感触融入了他的内心。 这是—— 仿佛突然沉入水底。 他惊讶的看着五条悟。 不是五条悟要看月下未来的内心。 ——而是五条悟向月下未来敞开了内心。 在遥远的对岸传来了声音。 首先是心跳。 咚咚、咚咚—— 他曾经无数次的听过这个熟悉的声音,又无数次的午夜梦回。 在生命复活的初始,在决心毁灭世界之时—— 然后是触感。 仿佛无限贴近另一个坚硬的灵魂。 它活泼、热烈、生机勃勃,如钻石般无坚不摧,周身环绕着灼热的风暴和酷烈的冰,却是月下未来最熟悉的那个人。 ——五条悟。 时间的逆流让这个人看起来更为张扬青涩,但本质是不变的。 他还是他,只有这一点,月下未来一次都没怀疑过。 最后耳边传来了声音。 【未来有听到我的声音吗?】 【喂喂——能听到吗?】 【紧张,热,夏季校服什么时候能做好啊,头发有点碍事,奇迹小熊——啊未来哭了,有点可爱,是为我哭的吗?】 【啊看向我了,喂喂,有听到吗——能听到吗——我的心声。】 “能听到吗?我的心声。” 声音在耳边重叠。 月下未来用手背遮了下眼睛。 五条悟有些不确信的眨眼。 “未来?” 月下未来飞快的点头。 两个少年人站在路边,傻瓜一样僵持了一小会儿。 谁也没有说话。 阳光落在黑色的发顶,五条悟试探的伸手,轻轻抱住了另一个人。月下未来没有挣扎,也没有说话,两人站在路边安静的拥抱,有树影落在脚边,五条悟盯着看了好一会儿。 蝉鸣声有点烦了。 技能时间结束。 月下未来退后一步。 短暂的拥抱结束了。 五条悟松开手,顿了下才有点不好意思的问他:“你听到了吧?老子、我的心声。” 月下未来点了点头。 他早就放下了手,眼睫低垂,看不太出来哭过的痕迹,只有眼角那一丝错觉般的薄红。 五条悟看了一眼,又问:“你怎么想?” 月下未来抿着嘴唇没说话。 那张游刃有余的面具早就被掀掉了,泪水和动摇也已经暴露在了另一个人面前。他想起那些熟悉的感触,那些崭新的好奇和喜爱…… “……所以说,可以告白了吗?”五条悟有点期待的眨眼。 “……” “还不行吗?”他难掩失望。 “……” “……好吧,现在不行也没关系。”五条悟试探着去拉他的手,月下未来没有躲,温热的指尖轻轻勾在一起,六眼的神子看上去有点紧张,这让月下未来有点想笑。 只有一点点。 “我承认我对你的喜欢没有你那么多,但……” 五条悟估计也是第一次说这种话,磕绊了半天,问他。 “……能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吗?” 第175章 蝉鸣声还在孜孜不倦的在耳边响起,夏日的尾巴在午后悄悄溜走,天上一丝云彩也没有,只剩下炙热的阳光,还在洋洋洒洒的烘烤着大地。 两个少年并排站在行道树旁边,傻瓜一样相互对视了好久。 “好。” 微弱的声音一闪而逝,甚至听不清是谁的声音,但白发的男孩子拉着另一个人的手,却像是得到什么天大的便宜一样笑起来。 “那说好了哦。”他拉着对方的手,一边刻意露出讨人喜欢的可爱表情,一边熟练的得寸进尺,“在答应我之前,未来不可以被其他人拐走了,不可以喜欢其他人,不可以先答应其他人的告白,也不可以对别人露出这么可爱的表情……” “……” “答应我?” “……好。” 六眼的神子心满意足的笑起来,他晃了晃两个人相牵的手,悄悄地将另一个人的指尖裹在自己的掌心。 两只手踏实的连在了一起。 月下未来侧头看了看他的表情。 五条悟俏皮的眨眼。 阳光中两道浓黑的影子并排而立,它们泾渭分明,大相径庭,如果不是奇迹发生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相交,但此时,两只手被牢牢的连在了一起。 月下未来终于慢慢放松了紧绷的肢体。 道路尽头隐隐响起汽车鸣笛的声音。 陆续有不认识的咒术师从石阶上往下走。 月下未来看着五条悟的侧脸。 恍惚间有一丝凉爽的微风吹来。 这个漫长的夏天,也终于要结束了。 / 17:57 青森县。 “是这里吗?” “是这里吧。” 月下未来和五条悟一起抬头注视着不远处门扉紧闭的旧式庭园。 这里是青森近郊的乡下,月下未来来这边找人,跟交流会结束后就理应无所事事的五条悟不一样,月下未来接下来的行程很满,于是在简单的商量之后,他们——主要是五条悟、决定优先依从月下未来的时间表,从京都直奔青森。 “毕竟说了我要追求你嘛。”五条悟说,“而且看起来很有趣的样子。” 也不知道说的是月下未来还是他的“工作”。 “……那咒术师的工作怎么办?” “有杰在嘛。”五条悟理直气壮的说,“杰很可靠。” 月下未来沉思了一秒,在心里给夏油杰说了句对不起。 他会尽快搞定这边的工作,然后劝五条悟回去的。 不过说到底……果然还是因为这个制度有问题吧? 全世界只有五条悟一个人能用了吗? …… “未来?”五条悟的声音在耳边传来,有热烘烘的体温略微凑近了一点,月下未来抬头看去,璀璨的星河映出了他的样子,五条悟眨眨眼,“你在发什么呆呢? 两个人退到稍微远一点的地方。 这里说是乡下,附近却没有田地,尽是一栋栋干净整洁的庭院,在保证了风景和隐私的同时尽可能做出一副悠闲自在的样子来。尤其是这里距离城镇不远,交通也很便利,从某方面来说,其实更近似十年后的高级别墅区。 更别说,住在这里的人大多都非富即贵。 “虽然我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啦,这种家伙……不管再怎么标榜自己的高贵,在面对咒灵的时候都是一个样。”五条悟撇嘴,“无聊。” 月下未来抬头看了看他:“五条前辈很早就在祓除咒灵了……” “叫我悟啦。” 五条悟紧贴着他坐在路边的石头上。 “从六岁开始的吧?” 五条悟说。 “一开始是把人带我面前来,后来是一群人跟着我出去,再后来是我一个人过去,哇你是没看过那群人哭天抢地的脸,一边说着什么‘悟少爷,太危险啦。’一边试图阻拦我的行踪。”他捏着嗓子学那些人的话,“明明没人能打得过我吧?” “可能是在担心你啊。”月下未来笑,“悟少爷?” “……才不是在担心我。”五条悟小声嘟囔。 可能是傍晚的温度太热,他有点不自在地拉了拉领口。 黑色的校服外套敞开,里面是一件白色的衬衣,年轻的神子解开了最上面的那个纽扣,露出一点线条分明的锁骨。 月下未来也有点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 “话说有找到吗?” “没有哦,房子里大概有二十多个、都是普通人,没有异能力者。” “人数不少。” “像这种四分之三都埋在土里的‘大家族’都是这样啦。” 月下未来展开乱步调查得出的情报,从中翻出人物关系和宅邸布局。 “在想什么?”五条悟感兴趣的眨眼,“直接翻墙进去把人偷出来?” 月下未来不带谴责的看了他一眼:“是礼貌的上门拜访才对吧。” 五条悟吐舌头:“连杰都不会这么想啦。” 也不知道夏油杰在他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月下未来没想这么多,五条悟贴在距离他很近的地方,那头毛茸茸的白发就在他手边,他拘谨而克制地收回手里的纸张:“目标是究极的反异能力者,身上的咒力可能比普通人还要稀薄,六眼看不到也很正常……乱步说情报显示的有点怪,总之还是进去看一下比较好。” “礼貌的上门拜访?” “翻墙进去比较方便。” 五条悟低头闷笑。 “目标那小鬼叫什么?” “太宰治,港口黑手党的第三任首领。”月下未来说,“不过那也是以后的事了,现在好像是叫……啊,有了,叫津岛修治,是本地名门津岛议员家的第六子。” 他忍了一下。 “前辈,你在干什么?”月下未来问。 “你不想吗?”五条悟眨眨眼,拉着月下未来的手放在自己的头发上,颇为大方的示意:“给你摸啦。” / 门外的竹林被风吹动,传来沙沙的声响。 家人的衣服在进食的过程中也传来沙沙的声响。 黑发鸢眸的男孩坐在席位的最末端,沉默而无声的向口中填入饭食。 这实在是个人数众多的大家族,不算佣人,只是晚餐坐在一起用餐的正经主家就有十数人,十多人分成两列相对而坐,一日三餐都会聚集在这个幽深昏暗的房间中。*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出声,所有人肃然端坐,餐盘拜访的顺序则一丝不苟,数年如一日,就算不饿也必须要做出个“吃”的样子来。 男孩就是在这样的家庭中长大的。 就算再美味的食物、在这种情况下也尝不出其应有的味道。 所以男孩那副难以下咽的态度就不难理解了。 他本身就饭量不大,前一阵大病一场就更是没有食欲,这两个月好不容易好了一些…… 佣人端坐在身后不远处的位置,视线深灼于男孩的后背。 ……但在这种氛围里,他又能吃下多少呢? 男孩忍耐着想要颤抖的恐惧,熟练地做出一副柔顺的样子来,又往嘴里塞了一块白嫩的烤鱼。 不过也没办法,谁让他突如其来跑去自杀了呢?虽然他事后辩解那只是意外落水,但对于一个八岁的孩子来说,又为什么要靠近水边呢? 他之前从不做这种危险的事。 所以父亲才让人看着他。 ——“父亲大人是在关心你。” 所有人都这么说。 于是不管是醒着还是睡着,不管他藏在庭院里还是在屏风后面的狭小空间中,都一直一直有一双眼睛在看着他。 男孩安静的跪坐在书房的椅子上,注视着窗外沙沙作响的竹林,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快崩溃了。 他有一个没告诉过任何人的秘密。 ——这个世界,有哪里不对。 异变是在他落水的那天出现的,没法解释,没法证明,就好像忽然从楼梯上一脚踏空跌了下去,像是列车被巨力突然扭转了轨道。 一个活在报纸里的人物突然意识到了报纸边缘的白色边框。 于是他就明白——这个世界,有什么改变了。 是好的改变吗? 不知道。 是不好的改变吗? 不知道。 就像地震之前的动物,明知世界即将改变,因此而慌乱不安,但有限的大脑和知识并不能理解这样的现象,于是也只剩下了慌乱不安。 最可怕的是,男孩聪慧的意识到,只有自己发现了这个秘密。 ——奇怪的只有他自己。 他很害怕,却不知道该向谁去诉说,慌乱之下跑进了水中,于是就生了一场病。 男孩漫不经心的想,这样下去,估计他很快就会彻底崩溃了吧。 没有能求救的对象。 想要策划一场逃亡,也暂时没有能逃走的空隙。 是不是完全崩溃后反而会好一些呢? 或者变得像其他人那样,每天只关心吃饭和政治,说不定也会更“正常”一些。 他坐在书房的椅子上,漫无目的的注视着窗外的风景。 / “那小鬼是不是发现我们了?” “发现了吧。” “他身后那个女人没发现吗?” “我给她做了心理暗示。”月下未来说,“但这对[人间失格]估计没用。” “是这样吗?” 月下未来点头。 五条悟摸了摸下巴:“所以我们到底是来看什么的,他看起来完全没问题嘛——” 月下未来有些迷茫的看了看黑发鸢眸的男孩。 啊,哭了。 “这是……没问题吗?” 五条悟想了想:“不是还活着吗。” “……” “我们走吧。” 五条悟牵起月下未来的手晃了晃,积极的提议。 “难得出来玩一趟,我想去横滨坐摩天轮。” “……” “回来再管他嘛。” 第176章 有两个奇怪的少年跳进了庭院里。 一个黑发,一个白发。一个个子高一些,一个个子矮一些。 明明和他在看着同一个方向,身后的女仆却对此毫无所觉。 是幽灵吗?还是……只有他能看到的幻觉呢? 津岛修治看他们手牵着手站在竹林里,远远的望着这边,看起来就像什么山林中的精怪一样,对上视线后还对他挥了挥手。 不是精怪。 津岛修治心想。 白发的暂且不提,那个黑发的…… 只消一眼他就看出来了,就像是摇晃的屏幕中突然出现了唯一一个稳定的信号源一样——那个黑发少年是特殊的。 很难形容这到底是怎样一种感觉,就仿佛是将两片白纸粘合在一起的那枚图钉,只要那个少年站在这里,摇晃的世界就稳定了下来。 异变的源头是他,令这场异变结束的也是他,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间,津岛修治还是看到了——庞大的牵绊缠绕在那个人身上。 ——那个人与世界紧密相连。 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有眼泪落下来。 纯粹生理性的泪水。 内心中涌动着陌生的欣喜。 泪水落满了他的掌心。 像是见证了一场奇迹,单纯为宏大的伟绩叹服,在男孩意识到之前,身体就自动落下了眼泪。 “你没事吧?” 黑发少年隔着玻璃凑近了他,那双深蓝的眸子安静又沉郁。 “他能有什么事啦?” 另一个白毛直着腰,居高临下地打量他。少年苍蓝的眼镜从墨镜后面露出了一角,那是一种颇为独特的色泽,可能是男孩太过敏感,比起美丽,他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恐怖。 就像是星空之上亘古长存的黑暗虚空,在感受到自身渺小的同时,察觉到的那种压倒性的恐怖。 苍蓝的色泽一闪而逝,又被掩藏在墨镜后面,可能是察觉到他的瑟缩,白毛咧着嘴角不怀好意的笑:“这种小少爷我见多了,任性又烦人,傲慢又无知,动不动就哭闹不休,你想救他也不会领情的。” “走啦,难得的下午不能耗在这里。” 而黑发少年可能是看他没有反应,思考了一秒,竟然顺从了那个白毛的话。 “那我回头再来看看吧,悟想去哪里?” “横滨!” “太远了吧,在当地挑一个怎么样?” “游乐园!” “……让后辈帮我做了旅行地图……” “……伊地知不是还没入学吗……” 津岛修治始终保持着不变的坐姿,不变的角度,他看着两人一边散漫的对话,一边极其自然的推开了窗。两人迈步进来,又自然地推开了禁锢的书房大门。 男孩一点点睁大了眼睛。 “走这边?” “这边比较近嘛。” 两人的声音渐渐远去。 “啊,夏油前辈发消息来了。” “又是一些抱怨的话吧。” “知道会抱怨就不要拉黑他啊。” 安静的书房中连呼吸声都好像将要死去,唯有灰尘在阳光中反射出星星点点的光。 津岛修治回头看了看坐在他身后的女仆。年长的女性面容肃穆,视线专注的凝视着书桌边缘,她看上去既没有察觉到那两个来了又去了的怪人,也没有察觉到津岛修治怪异的小动作。 刚刚那两个人是错觉吗? 男孩询问自己。 刚刚那两个人也好、有人说要来救自己也好——都是错觉吗?也是这天地异变的一环吗?又是仅有他一个人察觉到的幻想吗? 他果然是、生病了吗? 那如果不是错觉、而是相信这些都是真实发生的话—— 一旦选错,他接下来要面临的惩罚,可就不只是有人盯着这么简单了。 男孩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毫不犹豫地抛开了手中的书本。 他侧身迈过沉重的房门,跌跌撞撞的跟了出去。 阴森恐怖的和式大宅里,小孩子啪嗒跑步的声音简直刺耳到令人心中一跳。 在这个房子里没有谁会这样跑来跑去,因为这是不庄重的,不体面的,他们是津岛议员家的孩子,生来享受着一切便利的同时,也要维护津岛家的体面。 哪怕这里是自己的家。 奔跑是不体面的,大笑和哭泣也是不体面的,弱者不被允许拥有自己的喜好和意志。最重要的是津岛家的利益,其次是津岛家的面子和规矩。 所有人都在戴着面具生活。 男孩追逐着自由的幻影,慌乱又狼狈地在走廊上奔跑。 奇迹一般的,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平日里是总是神出鬼没的佣人,这次一个也没有出现。 这栋阴沉的大宅中仿佛只有他自己一般,男孩顺利地跑出了家门。 他本身体弱,太久没有这样动过,孱弱的肺部发出爆炸一般的抗议,心脏剧烈搏动着,喉咙里涌出混杂着干渴的血腥味儿。 来不及想太多,8岁的津岛修治气喘吁吁地绕过最后一道门廊。 大门敞开着。 那两个从竹林中突然冒出来的人站在门前,仿佛在等他一样笃定地向这边看来。 “小少爷竟然真的追出来了。”白毛墨镜不讨喜的说,“意想不到……” 黑发少年抬手,轻轻碰了碰他的额发,白毛撇了撇嘴,听话的不出声了。 “……带我走。” 津岛修治拉着黑发少年的衣服,尽可能的祈求道,他用最大的声音这样说,细弱的声音却还是像是小猫的叫声一样。 身后隐约传来了骚动的声音。 他们一定是发现他逃走了。 男孩掐着手心,强压下恐惧的颤抖。 “求你了,带我、” 一只手打断了他的话,温热的手轻轻的摸了摸他的头,黑发少年蹲下来,问他说: “你要跟我们一起去游乐园吗?” / 大概是情绪大起大落,又突然剧烈奔跑的缘故,8岁的太宰治在安心下来之后就失去了意识。 五条悟眼疾手快的提住了他的衣领。 “这也太弱了吧?”他嫌弃道。 “毕竟是小孩子嘛。”月下未来宽慰他说,“从大宅内到这边也有不少距离,应该是坚持不住了。” 五条悟沉默了下,露出了“这也行”的迷惑表情。 月下未来笑。 毕竟是从六岁起祓除咒灵的神子,大概是不能理解普通孩子的脆弱。 “话说这怎么办?直接跑吗?”五条悟问。 在这里能隐约听见宅内的骚动声,他们已经发现小少爷不见了。 他们倒是可以直接离开,没人看到,看到也没人记得,在从内宅过来的路上,是月下未来用心理掌握暂时驱散了路上的仆人,在解决“障碍”的同时,也给男孩创造了一条安全的“道路”。 不,这不是考验。 这只是一个选择。 太宰治可以选择来,也可以选择不来。 乱步只是模糊的说太宰的生长环境可能不太好,但男孩面临的危机他们其实并不明了,在这种情况下,贸然介入不一定会得出好的结论,如何取得太宰治的信任也是个难题。 就算这个太宰治只有八岁。 月下未来又没有很多时间。 所以月下未来最后选择了这种方式——把选择权交给太宰治本人。 他愿意跟过来的话就带他走,不愿意的话就多花点精力盯着。 不太靠谱,但情况比想象中顺利很多,甚至有些超出想象。 太宰治竟然真的追来了。 那既然他来了,他们就要帮他解决、至少是暂时解决后顾之忧。 “直接跑可能不太行,毕竟对方是议员大人?”月下未来不太确定的话,“应该人脉很广吧,可能会被一下子抓回去。” 五条悟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我还没遇到过敢跟我正面作对的人呢。” 换个人在这里就一定会吐槽他:抢人家孩子你还有理了。 但在这里的是月下未来。 他稍微思考了一下。 “那前辈等我一下?”他拉了拉五条悟的衣袖,在他看过来的时候露出一个笑容,“我解决一下。” 他轻描淡写的说。 “很快就不会有人追来了。” 五条悟眨眨眼。 “哇……” 他看着月下未来的背影,眼睛亮了起来。 “哇哦——好酷!” 他兴奋地转了个圈,掏出手机给他的小伙伴炫耀。 可怜了津岛修治,被他用一种别扭的姿势提着晃来晃去,在昏迷中也紧皱小小的眉头,看上去很不安稳的样子。 / 等津岛修治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了。 在半梦半醒之间,他只记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梦中有金属闪过幽光,还有高空呜呜的风。梦见了什么已经不记得了,只有那种寂寥的心情,还隐约残留在记忆中。 这是在哪? 身下有一种踏实的触感。 “小少爷好像醒了。”旁边有一个讨厌的声音在这么说。 好像有人在笑,有轻微的震动声传来。 津岛修治睁开眼睛,这才发现自己趴在黑发少年的背上。 他眨了眨眼,又眨了眨,一下坐了起来。事实上他很少与人如此贴近过,就算是亲人也不会—— “我、” “醒了就下来啦。”那个讨厌的白毛还在一边聒噪,“你还要趴在未来背上到什么时候?”他小声嘟囔,“我都没趴过……” 津岛修治顿了下,又趴了回去。 五条悟开始撸袖子。 月下未来眨了眨眼,好像对这个奇怪的氛围毫无所觉。 “你醒的正好,刚好到我们了。” 津岛修治:“?” “云霄飞车即将出发,请各位系好安全带——” 津岛修治:“???” 直到津岛修治被安全杆压在座椅上的时候还是懵逼的,他才发现这里其实是青森新建的特色游乐园,他至今为止、出门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的出来,更别说来游乐园了,他之前只在电视和报纸上看到过这个。 等等?他们什么时候到这里来的?发生了什么?嗯?刚刚不才从津岛家出来吗?追兵?游乐园?云霄飞车? 云霄飞车! 小少爷看着身边路过的飞鸟,被迫把自己的脑子从津岛家阴森恐怖的大宅里抽出来,他刚刚突然意识到一个更为关键的问题: “……刚刚广播里是不是说要一米四才能坐云霄飞车来着?” 身高128cm的男孩脸色苍白地抓着安全杆。 “我、我没问题吗?” “没关系的。”坐在他右边的月下未来安慰他说,“只要不是当场死亡我都能救得回来。” 看左边。 “可恶,我想跟未来一起坐啊。”本身就会飞·就算是被列车撞也是列车坏掉·未来的最强咒术师·五条悟不耐烦地瞥他,“看什么?终于发现我的帅气了?” 在机械缓缓启动的卡啦声中,津岛修治终于发现自己可能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常识,这个在人类社会中好像不重要、又在关键时刻无比重要的东西—— 在场的三人中,竟然只有他自己拥有。 …… “呕——” 云霄飞车这种东西,可能对于一个直到8岁都养在深闺中的小少爷来说还是过于刺激了,最后津岛修治不仅在云霄飞车上又哭又叫,还差点把脑浆跟头颅一起甩出去。 ——丢大人了。 8岁的男孩蹲在树荫下面,面对自己的呕吐物,只想控控两小时前脑子里进的水。 他到底是怎么觉得月下未来看起来靠谱的。 在他身后,五条悟还在和月下未来窃窃私语: “看,这不就立即精神起来了。” “……精神过头了。” 面对男孩谴责的目光,月下未来愧疚的笑笑。 “给。” 津岛修治沉默的接过他递来的纸巾和水。 “抱歉。”五条悟站在旁边,真心实意的说,“没有想到你这么弱唉——” “……” “弱到这种程度也算是珍惜品了吧,我可以发给大家看看吗?” “……” “啊,生气了吗?但生气了也打不过、” 在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故前,月下未来及时拖走了五条悟。 第177章 他们一共坐了三次云霄飞车。 第二次是津岛修治主动提议的。 吐干净胃里的东西好像让他好受了许多,小孩拉着月下未来的袖子犹豫了两秒,近乎是急切的想要再来一次。 他们这些人好像就天生向往着刺激,一旦从新事物的冲击中回过神来,这种游乐设置的美妙之处也就显现了出来。 急速下坠的感觉很好,扑面砸来的风很好,从高空往下看的风景也实在是让人着迷。 当夕阳与天空在视线中颠倒,云彩和大脑一起被搅成一团浆糊,在尖锐刺耳的风声中,津岛修治——太宰治从未如此真切的意识到——自己脱离了那个牢笼。 而且当周围所有人都在大喊大叫的时候,也不会有人注意他是不是流出了眼泪。 然后又坐了第三次。 位置依旧是在五条悟和月下未来中间。 也是直到第三次,男孩才有余裕发现:那个白毛墨镜男一直在按着自己的和服一角。 有无形的力量覆盖在他身上,减弱了一部分伤害的同时,将他牢牢地固定在座椅靠背上。 …… “给,棉花糖。” “……谢谢。” 夕阳下的木质长椅,三人并排而坐。 津岛修治从月下未来手里接过巨大的白色云朵,看他把手里剩下的两份棉花糖都给了五条悟。 “……你不吃吗?” 月下未来摇摇头。 津岛修治低头看了看,纯白的糖丝丝缕缕地被卷成云朵的形状,它看起来是如此的缥缈,像是一个甜美的梦。 “那我的给你、”男孩乖巧地举起棉花糖,却被另一个幼稚鬼抢先一步。 “未来,啊——”五条悟挑衅地瞥了眼8岁的修治君,殷勤地把棉花糖喂到月下未来嘴边,“未来跟我吃一个就行了,来——” 月下未来好笑的看了他俩一眼。 “不用了,我还买了可丽饼。”他提起手里的三四份甜品晃了晃,“足够了。” 一份堆满了水果和冰激凌的可丽饼被放进了津岛修治的手里。 这份可丽饼真的很大,能看出来他是特意买的最大号,色彩艳丽的水果和冰激凌球挤挤挨挨地堆满了容器,加上棉花糖,津岛修治必须要两只手才能拿得下。 又是没见过的东西。 男孩警惕又探究地盯着看了两眼,低头咬了口鲜美的草莓,新鲜的甜果在齿间迸发出酸甜的汁水,混杂着柔滑的奶油,浸润了舌尖残余的酸苦。 好吃。 又一口。 他心想,原来草莓是这么好吃的东西吗。 在家里当然也有草莓,但味道完全不一样。 津岛修治抬头看了看身边的两人,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甜品。 虽然没常识的怪人X2是真的很怪,但至少可丽饼真的很好吃。 夕阳柔软的搭在膝盖上,他看着右边长椅上吵吵闹闹一家三口,学着那家的小孩悄悄晃动了下小腿。 又晃了下。 这又是家里不允许的动作。 但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 津岛修治想,他接下来会怎样呢? 被孤儿院收养?被送回家里? 希望是前者吧? 虽然都是夕阳,但外面的要好看多了。 不行就逃走吧。 他很聪明,听说横滨那边有很多孤儿,还有很多黑手党。那种暴力集团不会限制成员年龄,如果成功加入,无论如何就有了一份工作。 那样的话,独自一人也可以活下去了。 月下未来感觉身侧传来一股微弱的力道。 是太宰治。 男孩没有看他,只是像是不经意一般的,用手捏住了他的外衣一角。 “等急了?” 太宰治摇摇头。 男孩鸢色的眸子大而圆,在夕阳下仿佛干涸的血渍,津岛修治大多时候都沉默而乖巧,就算今天被他和五条悟如此捉弄,也不过是憋着一张包子脸表达不高兴而已。 像是人偶一样安静的孩子。 但当他这样抬起头认真听人说话的时候,眼睛中闪烁的光还是能让人感觉他也只是个八岁的孩子而已。 他已经不是月下未来记忆中的港.黑首领了。 月下未来轻轻摸了摸他的头。 “抱歉,还要稍微等一会儿,五条前辈还有工作要处理。” “工作?” “对,工作。” 这次说话的是五条悟,他已经飞快的吃完了两份棉花糖和两份加大加宽的可丽饼,这会儿一边心满意足地舔了舔指尖上的奶油,一边站起来对两人俏皮的眨眼。 “没想到吧,大哥哥是咒术师哦。” “咒术、师?” 很生僻的词,津岛修治还是第一次听说。 没等他话音落下,突然感觉天气阴沉了下来。 橘色的夕阳在天边凝成一线,嘈杂的说话声消失不见,放眼望去,整个游乐场好像突然空无一人。 男孩回头,原本高大簇新的云霄飞车不知何时变得脏乱破旧、摇摇欲坠。 “是生得领域。”月下未来抬头看看,他竖起中食二指立在胸前打开结界:“由暗而生,比黑更黑,污浊残秽,皆尽祓禊。” 比异变更大的领域上,像是突然有墨水滴下,津岛修治能感觉到有“什么”覆盖了这片领域,空间像是突然被罩进了一个透明的碗里。 像是感受到津岛修治疑惑的目光,月下未来放下手,又摸了摸他的头。 “往上看。” “什么?” 男孩抬头看去,一只长相奇特的怪物正趴在天顶上向下俯视。 这是一种很奇特的景象,好像天空的概念变成了一种实体,怪物像是一只被摔碎的史莱姆般趴在天顶上、黑漆漆的身体上布满了眼睛。 “……死……死死死死——” 津岛修治后退一步,撞上身后的月下未来。 月下未来解释说:“附近有片坟地,上个月有人在游乐园出了事故。因为如此,才生出了这只怪物。” 黑发少年对他安抚地笑笑。 “这个就暂时摘下来吧。” 他一边这么说着,一边从津岛修治的头发上摘下一个粉红色的棒棒糖发夹。 【空助博士的超能抑制器】科技的力量——无论是怎样的能力都可以削弱。 就是用了这个,[无下限]才可以作用到[人间失格]的拥有者太宰治。 因为他才八岁嘛,一个抑制器就够用了。而因为抑制器完全是科技的力量,[人间失格]对此也毫无办法。 津岛修治对此内情还不知晓,但只看外形就知道又被捉弄了。 月下未来对男孩控诉的目光视而不见,他半蹲在津岛修治身边,一手扶着他的肩,一手指了指前方。 “看。” 在他手指的尽头—— 五条悟在风暴中心展开双手,白发随风摇动,黑色的衣摆在狂风中猎猎飞舞,他向这边咧开嘴角,那双苍色的眸子在昏黄的光中熠熠生辉。 然后少年飞了起来。 不借助任何工具,不需要任何帮助,像是人类生来就该如此自由一般——飞了起来。 接下来的剧情就像什么好莱坞魔幻大片。 小小的人类和巨大的怪物。 五条悟手中展开了蓝色的电光。 爆炸和巨兽凄厉的哀鸣同时从天空响起。 少年立于天空之上,恣意张扬地舒展身躯,闪电的余光从他身后爆发,又被他不在意地拂去。怪物和尘埃均不能沾染他,那双眼睛在兴奋地闪着光。 战斗本身并不激烈,至少在月下未来看,五条悟像是在刻意展示力量般放慢了进攻的步伐,就像是猫咪在漫不经心的拨弄猎物。 他可能是想试验一下自己的新招式,也可能只是在玩,神子在他的崇拜者面前傲慢地夸耀着自己的力量。 坏习惯。 但确实很好看。 小小的男孩睁大了眼睛注视着天空上的战斗,他的眼睛越来越亮、越来越亮,好像那肆意张狂的攻击不仅撕碎了怪物的肢体,还撕碎了长久禁锢着他的黑色雾霾。 新的世界在他面前张开一角。 这是个看戏的特等席,五条悟挡下了所有朝向这个方向的攻击。 暖融融的体温围在男孩身边。 月下未来也在保护他。 战斗很快就结束了。 星星点点的黑色残骸落下,又在半空中碎裂消失。 五条悟向这边骄傲的挥手。 生得领域消失了,[账]也消失了,属于人世间的嘈杂重新回到了这个世界。 “悟很帅吧?”月下未来的声音从男孩耳边轻轻响起。 津岛修治转头看他。 虽然是在对他说话,但月下未来的目光却只是专注地凝视着五条悟一个人,他含笑注视那个从光中走来的少年,沉郁的眸子像是被晨光照亮的波涛,氤氲着一汪浅浅的光。 津岛修治眨了眨眼睛 月下未来侧头对他笑了笑,起身迎上五条悟。 “前辈,欢迎回来。” “叫我悟啦。”五条悟亲昵地抱了抱他,侧脸轻轻贴在月下未来的脸颊边,他顿了下,没被推开这件事好像让他开心了起来,立即得寸进尺地把下巴放在黑发少年的肩膀上。 “……好热啊前辈。” “贴贴就不热了。” “……是这样吗?” “是这样哦。”五条悟用力收紧手臂,“未来有想我吗?” 月下未来好像是轻笑了一声,从背影就能看出一种无奈的纵容来,他张着手犹豫了会儿,还是轻轻环上了五条悟的背。 “……才两分钟啦。”他小声说,“前辈很帅气哦。” “再次迷上我了?” “……嗯。” 月下未来说。 “迷上你了。” 五条悟探头过去看他的表情,却没发现自己的眼睛也亮晶晶的,或者说他从来都不吝于展示自己的感情,不论是喜欢还是快乐,他现在都想分享给另一个人。 “现在是不是可以——” “不可以。” 两人嘀嘀咕咕了两句,五条悟才不情不愿地放开了手,他像是才发现津岛修治还在这里一样、刻意的、放慢速度的、挑衅地挑了挑眉。 “看呆了吗?” 男孩的嘴角撇成了“ヘ”的形状。 月下未来从身后小声喊了句“前辈”。 “好啦,我知道啦。” 五条悟嘟囔道,他在幼小的太宰治面前微微俯身,不那么温柔,也不那么耐心,带着独属于五条悟的真诚和傲气,问道: “你想试试真正的云霄飞车吗?” 第178章 天空之上都有些什么呢? 云、雨、大气、温暖的夕阳、还有无尽的星空。 任谁都能得出这样的答案。 没什么稀奇的景象,每一日都能看到的风景。 买一张机票,把自己装进铁盒子,也可以飞上天空,成为这样辽阔风景的一部分。 那这又和自身飞行又有什么不同呢? 当然不同。 飞行可能是刻在人类基因里的梦想。 没有人能拒绝去天空胡闹一番的诱惑。 原本只有五条悟一个还好说,但现在还有月下未来和一个真正的孩子—— ——不会说他胡闹!做什么都会觉得有趣!会夸他!会用亮晶晶的眼睛崇拜的看着他! 【认知障碍3.0】龙女仆的特有技能,可以张开3x3的独有结界,混淆扭曲人们的认知,对电子镜头有效(使用时长60分钟)。 有月下未来施加的神奇魔法,他们甚至不用躲避人眼和摄像头! 而对月下未来和津岛修治来说,这也是像奇迹一样的旅程。 就像童话故事那样—— 只要牵着手,就飞了起来。 他们一起追逐落日、在真正的高空向下坠落、在云海上发呆、与飞鸟同行…… 不用担心危险,也没有任何顾虑。 就算是五条悟,可能也是第一次如此全身心的享受着飞行的快乐。 在铁盒子里向外看当然和真正的飞行是不同的。 当真正置身于大气的一部分时、当夕阳触手可及时、当脚底渐渐亮起璀璨斑斓的人间灯火时—— 想必任何人都会觉得—— ——世界是如此美丽。 …… 最后三人是在天空上飞去的车站。 他们几乎用光了[认知障碍]的六十分钟的使用时长,降落在车站后面的时候还差点被路人看到。 两人夹着津岛修治慌慌张张地冲进车站,赶在列车停靠的最后一分钟安全上垒。被五条悟夹在腋下的小孩已经就着这个别别扭扭的姿势睡死了。 毕竟是小孩子,本身就身体较弱,今天又情绪大起大落了这么久,虽然刚刚在天空上还强打精神,实际上早就累的不行了。 “这小鬼,刚刚不还很精神嘛。” 五条悟从走廊回到座位坐下,隔着月下未来戳小孩的包子脸,津岛修治迷迷糊糊地往月下未来的外套里钻,试图躲避那只讨厌的手。 一直穿和服不方便,工作结束之后修治君的衣服就被换成了T恤牛仔裤,没了那种一看就昂贵老派的和服装点,这样看也就只是个普通小孩。 黑色的头发被蹭地乱七八糟,脸颊被座椅压出了红印,半梦半醒间,小小的男孩不堪其扰的皱起眉头,看上去委屈巴巴的。 月下未来好笑的拉下五条悟试图揪小孩睫毛的手。 “刚刚是谁的电话?好像听到很大声的吵闹?”月下未来不确定的问,“要是学长那边有急事的话,不用跟我去横滨也是可以的。” “是那群老家伙啦。” 五条悟满不在意地说。 “不用在意他们,一群快要腐朽的老古董罢了,听说我翘班了,就迫不及待的找理由回来骂我。真缠人呢,等我当上家主……哼哼。” 他用很可爱的表情在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姿势。 “早晚被我全都清理掉。” 月下未来笑。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在已经消失的时间里,五条悟却没这么干。 暴力可以解决一部分问题,但不能解决全部。 尤其是对咒术师。 这是群很怪异的群体,虽然理论上是站在正义的立场上,但疯狂和情绪化却是一种极为普遍的生理现象,咒术师信任力量,却不信仰力量。可能正是因为如此,一个只知道暴力的领袖是不可能让这群人追随的。 所以五条悟就很好,虽然他也杀人,但跟他桀骜不驯的表象不同,这竟然是个实打实的温和实干派。 想要从教育上彻底肃清咒术界,以铲断腐朽根基的方式来清理整片树林——还不够温和吗? “需要我帮忙吗?”月下未来问。 五条悟眨眼:“没关系,估计回去之后会被叫去骂而已……他们也就这点本事了,对我做不了什么……” 月下未来不在意他的误解,只是诧异道:“还会被叫去骂吗?” “姑且吧。”五条悟含含糊糊的说。 可能是觉得这个话题有点丢面子,年轻的大男孩匆匆忙忙转移了话题。 月下未来没有追问,只是在一旁托着下巴听他讲。而五条悟没有注意的是,月下未来那双清亮的深蓝色眸子,有一瞬间如冰封般沉郁危险。 “秋田站到了——” 列车停靠又启动,夕阳落在天边只剩下薄薄的一层光晕,有乘务人员推着装满零食便当的小推车走过来,又走过去。 “要便当吗?” “不要。” “那冰激凌呢?” “竟然还有冰激凌吗?” 为了满足“一定要三人并排”的需求,系统买的是普通的指定席座位,太宰治坐最里面,中间是月下未来,五条悟坐在过道旁边。 大少爷应该是第一次坐这种普通席,座椅间的宽度着实让他有点为难,男孩子颀长的小腿颇为碍事的在过道旁支出去一截,看起来不太舒服。 月下未来也是在他动来动去的时候才发现: “前辈,你受伤了?” 五条悟疑惑的眨眼。 月下未来指了指他的右脚脚踝。 “啊,真的呢……” 他今天没穿高专的黑色长裤,而是一条浅色的七分裤,五条悟把腿翘在左边膝盖上,一副很惊讶的样子看着右边脚踝,大约是侧前方的位置确实有一道的口子,虽然血已经差不多凝固了,但伤口看着还很新鲜。 他竟然都没发现。 “可能是刚刚进站的时候不小心划的。”他不是很在意的说,“太乱了嘛,没有注意到。” 月下未来好笑:“明明打咒灵的时候都没有受伤?” “这是两回事吧。” 确实,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有什么磕磕碰碰是很正常的事,就算是咒术师也不例外。 悟现在还不是全天候运转无下限啊。 月下未来有点稀奇的想。 也还没学会反转术式呢。 虽然正式见面也有些时间了,五条悟的经历他大体也知道,但月下未来其实是第一次意识到这一点。 五条悟还不是完全体。 ——他还在成长。 ——他还没有那么无坚不摧。 对月下未来来说这反而是个很稀奇的概念,因为就算在他入校的那段时间,也没见过这么青涩的最强。 “你是不是在想什么失礼的事。” 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五条悟在有点恼怒的看着他。 “你是不是觉得未来的五条悟比较强?” 月下未来好笑的看着他。 这个人在别扭什么呢?未来的自己比现在强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五条悟说完也觉得这是一句傻话,抿着嘴唇瞪他一眼,一声不吭地就打算放下腿。 然后就被抓住了—— “我知道,五条前辈最强啦。”月下未来一边这样说着,一边握住了他的脚踝。 温热的手指触碰了冰凉的皮肤。 ……很……怪。 五条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样的触感。 说握住都有点夸张,月下未来只是用两指轻轻拉住了脚踝靠下一点的位置而已。 明明稍微用力一点就能挣脱,但六眼的神子却像是被揪住后颈皮的猫一样,一下子僵住了。 他瞪着他。 而月下未来竟然还在毫无所觉的低着头,查看那道一点也不重要的伤口。 “还是治疗一下比较好吧。” “……可能是吧。” 五条悟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月下未来指尖出现了一张金色的卡牌。 ——大天使的呼吸。 五条悟:“?” 他知道这是什么,月下未来之前说起过。 “……要用这个?” “这个不会留疤。” “也太小题大做了。” 月下未来眨眼。 两人对视了两秒。 五条悟不确定的问:“不是说珍贵的道具?留在更需要的地方比较好吧。” “前辈也是很珍贵的人啊。” 五条悟张了张嘴,又闭了起来。当然、当然也有别人这样对他说过,他什么恭维话没见过,从小到大他收到的夸张形容加起来估计能诞生出强度夸张的超级咒灵…… ——但他竟然觉得月下未来是认真的。 这让他看着月下未来的眼神从傻瓜变成了稀有的傻瓜。 “还真是不得了……”他小声嘟囔,“自己留着用啦。” 月下未来眨眨眼,也不和他争辩,但也不松手,指尖的卡牌消失,换成了一张细长的创可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买来的,上面还印着可爱的图案。 “那创可贴可以吗?”他问。 “……啊,嗯。” 月下未来动作自然的把他的脚踝往这边拉了拉。 少年人脚踝相对细瘦一些,五条悟皮肤又白,因此一旦受伤就会变得非常明显,月下未来又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块纱布,简单清创之后,揭开创可贴后面的离型纸帮他贴上。 等月下未来松开手,好像才意识到五条悟全程好像过于安静。 他抬头看,才发现五条悟在愣愣的看着他。 有红晕爬上神子的眼角,霜白的睫毛快速眨动了两下,五条悟看着他,不知何时,红晕一路蔓延到了耳根。 月下未来把纸片按在掌心,也后知后觉的羞涩了起来。 他转过头看向车窗,从车窗的倒影中和五条悟视线相碰。 两人又一起移开视线。 “……已经好了。” “……哦。” “……抱歉,是我太大惊小怪……” “……没事。” 窗外的景色飞速的略过,远处有星星点点的灯光一闪而逝。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月下未来感觉五条悟碰了碰他的手。 先是指尖,然后是掌心,不知何时,两只手变成了十指相扣。 “……又是粉丝福利?” “不是。” “……?” “我想这样做、不行?” “行。” / 津岛修治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电车还没到站。车厢里很安静,他坐起来,身上的毯子滑落到膝盖上。 男孩看了看窗外。 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 他眨了眨眼睛,又转头去看他的临时保护者。 “啊……” 月下未来和五条悟也在睡,两人合盖着一条毯子,隔着座椅的扶手偎依在一起。 看起来睡得正香。 …… 津岛修治看着看着,又打了个哈欠。 再睡一会儿吧。 他心想。 虽然不知前路如何,但至少现在,还可以再睡一会儿…… 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又沉沉的坠入梦乡。 / 月下未来睁开眼睛。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空调风呼呼的吹着,车厢里的人大部分都睡着了。 右边肩膀处传来微小的呼吸声。 是五条悟。 年轻的神子把脸颊靠在他的肩膀上,头发散落在侧颈,墨镜不知道被收在了哪里,霜白的睫毛低垂,看起来睡得很沉。 两人的手还连在一起。 月下未来看了一会儿,想抬手帮他拨一下头发,但被左手传来的力量阻止了。 左边是津岛修治。 他转头去看,黑发的男孩也在睡,大概换了个姿势,小小的孩子在座椅上缩成一团,漆黑的睫毛安静的垂下,手里抓着他的衣袖。 …… 月下未来愣了许久。 大概是刚醒过来的缘故吧,他突然觉得眼睛有点发酸。 一种想要微笑的冲动。 五条悟在梦里嘟囔了什么,又往他的颈窝里藏了藏。 月下未来用脸颊轻轻贴了贴他的头发。 时间好像突然变得很慢…… 慢到他可以什么都不想,就这样继续再睡一会儿…… 熟悉的呼吸声在耳边回响。 这好像是一个无声的安慰。 月下未来闭上眼睛。 睡吧。 等醒来之后…… 等列车到站…… / “叮铃——” 快要下班的时候,两个咒术师带着一个小孩敲响了武装侦探社的大门。 第179章 武装侦探社的位置,目前来说是位于某条商店街边缘的三层小楼。 小楼最中间的那层就是侦探社。 这个时间段的商业街还很繁华,但侦探社成员大都下班了,只剩下了社长和乱步。 乱步的父母最近在外地出差,都是福泽谕吉在带他行动。 津岛修治暂时被安置在医务室的床上,幼小的男孩看起来睡得很不安稳,从下车到侦探社的路上,不仅一直没醒,还一路抓着月下未来的袖子不放手。 一副累到极致的样子。 月下未来把自己的外套给他留下了。 看着小孩把脸埋在被子里呼吸安稳的样子,他又不禁想起梦里那个太宰治。 在那个虚幻的图书馆,他们隔着玻璃遥遥相望。 事到如今一切都已经被打乱,没人会再知道他的命运,这个未来的港.黑首领,还会不会走上那条老路呢? 希望不会吧。 他轻轻摸了摸小孩的头发。 那个太宰治……他看起来并不快乐。 月下未来在津岛修治的床头放下了两样东西——超能力抑制器,和书。 那是一套三本的小说,硬质书封在月光中闪烁着微弱的光,勉强能看清上面印着的书名。 ——《明暗》。 作者:夏目漱石。 门吱的一声被关上了。 月下未来没有注意到的是,在门被关上的一瞬间,床上的孩子睁开了眼睛。 / 月下未来和福泽谕吉在会议室里谈了很久。 等他们出来后才发现,乱步和五条悟不知玩了多久的五子棋,大侦探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脸上还贴着纸条。 就是那种输了要在脸上贴纸条的游戏。 以大侦探的观察力不一定会输太多,但五条悟显然有更多的精力在月下出来前打理干净自己。 五条悟情绪高涨的向这边挥手。 月下未来抬了抬手,也微微笑起来。 三人在门口告别。 月下未来:“津岛君的身份问题我会解决,不用担心,不会有遗留问题的。” 五条悟在他身后打哈欠。 月下未来对福泽谕吉说:“那接下来就拜托您了。” / 五条悟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走出侦探社。 时间已经很晚了。 “你送了那小鬼一本书?” “你怎么知道?” “看到的。”五条悟指指自己的眼睛,“那本书写了什么?” “一个关于杀手的故事。” “津岛修治是杀手?” “他的朋友是杀手。” 月下未来问五条悟:“要吃夜宵吗?” “吃。” 这个时间大部分的店铺都已经关门了,只剩零星几家店还亮着灯,两人等在一家铁板烧的摊位前,看老板把冒着热气的年糕盛在盒子里,最后还放了一小朵剩余的百合做装饰。 五条悟若有所思地盯着那朵花。 “未来想要花吗?” “……?” 还不等月下未来反应过来,就看五条悟啪的一下就不见了。 又啪的一下回来了。 手里拿着一朵花。 ——一朵白色的玫瑰。 月下未来这才想起来,街角好像有一家花店。 “竟然还在营业吗?” “门口的小黑板写着营业到十二点哦。” 五条悟说。 “我本来想要红色的,但只剩这个了。”他把花朵递给月下,“给,快接着,这样攻略进度就完成百分之二了。” 月下未来好笑:“百分之二?还有一个是什么?” “一起去游乐场。”五条悟老实说,“如果一起打架也能算的话那就是百分之三。”他不需要催促也滔滔不绝的说了下去,“还有一起去警察局、一起被鬼追、一起悬崖蹦迪、一起深夜买醉……” “你从哪里找来这么不靠谱的攻略啊。” 五条悟无辜的眨眼。 “但姑且。”月下未来笑,“花我就收下了。” “哦。” 月下未来接过花朵,这支白玫瑰大概是今天剩下的最后一支,外围的花瓣有些焉了,花枝被细心的剪掉尖刺。在靠近花托的地方,一条红色的丝带扎着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白色的玫瑰花瓣舒展着,隐隐倒映着橘色的光。 非常好看。 “你喜欢吗?”五条悟低头窥伺他的表情。 “喜欢。” “真的?”五条悟一脸探究。 “真的。” 估计天上的神子也从没关注过人间的花草,直到他说喜欢,五条悟才像是一个从没见过花朵的猫咪一样探过头来嗅闻。 “好像也没什么特殊的。”五条悟得出结论,“下次送你更好的。” 月下未来笑,他低头用指尖轻轻碰触花瓣。 这已经足够好了。 他想。 月下未来看着玫瑰。 五条悟看着他。 在漆黑的夜里,在空无一人的车站前,两个少年肩碰肩的并排而立。 五条悟的手不知何时又寻觅到了他的指尖,月下未来的指尖干燥而温暖。两只手熟络地相互追寻,摩挲,纠缠,他们在这种小小的游戏中交换体温,最后又变成了十指相扣。 “电车人很多。”五条悟说,“可能会被挤散。” “嗯。” 末班车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白亮的电车灯光中,五条悟和月下未来并排坐在光滑的彩色座椅上,在光洁的玻璃中相互对视。 五条悟翘起嘴角:“在偷看我?” 月下未来移开视线。 五条悟转动肩膀,硬是要凑在他面前:“可以看啦,我允许了。” 蓝色的眼睛在距离他很近的地方,每一根睫毛都清晰可见。 虽然很好看,但月下未来又想笑了。 他把五条悟推回去坐好,抬起头的时候正好和五条悟对上视线,年轻的神子确实是很好看,那双苍色的眸子在光明正大的盯着他。 他不知何时摘下了墨镜。 “看也没关系啦。”五条悟故意说,“你喜欢这个吧?” 他刻意睁大了眼睛,里面映出月下未来的身影,月下未来不知道自己露出了怎样的表情,白发的男孩子又变得得意洋洋了起来。 他显然非常清楚自己的魅力。 月下未来有点好奇的问起这点。 “六眼是我的能力没错,但也是我的一部分嘛,未来喜欢我的眼睛吧?我很高兴哦。”五条悟说。 “不会觉得大家看重你只是因为六眼什么的?” “不会哦。” “悟好成熟啊。” “那当然啦,只有傻瓜才会分开来看吧,而且我为什么要在乎那群弱小的家伙在想什么啊。”五条悟眨眨眼,“你刚刚叫我什么?” “五条前辈?” “啊,又装傻。”五条悟嘟嘴,“未来好像总是在考虑很多事情。” 月下未来笑。 五条悟:“是因为预知的能力吗?能看到很多东西,所以会想很多之类的……”男孩子兴致勃勃地比划,“话说到底是怎样的画面呢?能看到宇宙毁灭吗?” 预知啊…… 这是一个谎言。 虽然他也没正面承认过。 月下未来低头笑了笑,问他:“五条前辈很好奇吗?对未来。” “嗯……怎么说呢……” 五条悟点了点下唇。 “该知道的其实已经知道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也不太关心,但只有一点。”他说,“我对未来很感兴趣。” 月下未来愣愣地重复:“未来?” “未来。”五条悟确定的说。 那双清澈无垠的蓝眼睛直直的看着他。 五条悟拉起两人相连的手晃了晃,示意是这个被他抓在手里的“未来”,轻飘飘的发丝闪着光,五条悟问: “你会告诉我吗?关于月下未来的事。” 电车轰隆隆地驶过轨道,吊环有规律的摇晃着。 在空无一人的车厢里,少年们相互对视着。 月下未来:“你想知道?” “我想知道。” “明明才认识几天?” “我喜欢未来哦。” 这个理由又一下子让月下未来闭上了嘴,他睁大眼睛看着另一个人,五条悟红着脸回看。男孩子看上去有点紧张,又不可思议的坦率,霜白的睫毛像是鸽子的稚羽。 “喜欢你哦,这次是认真的。”五条悟又重复了一遍。 月下未来感到一阵晕眩。 他张了张嘴,这次却被五条悟按住了。 男孩子学的很快,指尖轻轻点在月下未来的下唇上,似有若无的触感让人心痒,被碰到的那一点点皮肤灼热的像是要烧起来。 “好啦,我知道还不行,所以未来现在不需要回答我。” 五条悟好像心情很好的说。 “说好了要追求你的嘛。”他笑起来,“但在‘可以’的那天到来之前,我也想快一点让未来知道我的心情啊。” 心脏嘭嘭跳起来,月下未来感觉高兴又心酸,目光一错不错地看着他。 回荡在心里的感情像漩涡一样被搅拌在一起。 因为太过复杂了,反而让人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才好。 而五条悟看上去却是那么的开心,他盯着他,苍蓝的眸子完完全全的包裹住了他的身影。 像是一场青色的雨。 五条悟尝试着从每一个交错的目光、和每一次触碰中表达真诚。 少年人的感情是如此的真挚而又热烈,真的像是突如其来的春雨,一旦确认了心情,就立即要用全身的力气来表达自己的欢喜。 那么,理所当然的欢喜。 而月下未来喜欢吗? 他喜欢到都要跳起来了。 他那高傲的爱人啊——五条悟竟然真的第二次喜欢上了他—— 在他最狂妄的梦里也没出现过这样虚幻的景象。 如果现在刨开这个胸膛看看,也许里面流淌的不是血,而是粉红色的蜜糖,心脏砰砰地跳动着,不用看也知道他现在估计脸红到滴血,月下未来几乎不顾一切的要答应他。 ——他愿意答应五条悟一切合理和不合理的要求。 只要能把这个梦维持下去。 那,他又能答应吗? 在现在这种情况下? 月下未来隐瞒了五条悟很多事,时间重启的事,他们曾经相爱的事…… 从相遇以来,他向他说了不计其数的谎。 ——月下未来就像是被摔碎的玻璃,大块的碎片被勉勉强强的拼合在一起,锋利的棱角被遗留在他身上,不注意就会割伤人手。 如果靠近的话,必然会刺伤他年轻的恋人。 五条悟明明什么也没有做错。 喜欢有什么错呢?想要靠近另一个人又有什么错呢?而且明明是月下未来擅自出现在他面前的。 他看起来是那么快乐,期待和羞涩一起出现在男孩子的脸上,恋爱本来就是一件纯粹美好的事,他也理所当然的期待着一个更好的未来。 而月下未来又能怎么办呢? 过去是已经发生的事实,他不想忘记也没办法忘记,于是他既没办法原谅自己,也没办法修好自己。 他的过去支离破碎,他的身上尽是些尖刺,如今五条悟想再一次靠近他…… ——月下未来不想他受伤。 所以再继续隐瞒他,已经不合适了。 五条悟如今再次喜欢上他,月下未来节节败退无法拒绝,那至少要告诉他,他面前这个人究竟是谁,告诉他那些曾经发生的、真实的故事。 月下未来没有他展现出来的那么好。 五条悟的喜欢是认真的,所以月下未来也要回应同等的认真才行。 他不希望他后悔。 五条悟有权知道一切真相。 无论他最后决定是前进还是放弃。 / 电车到站了。 他们下车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零点。 四周空荡安静,只有零散几个穿着工作服的员工身影还在游荡在周围。 两人拉着手走过长长的甬道、走过台阶、站在入站口的时候,来接人的车还没到。 他们在花坛边短暂的等待。 有黑色的车安静的停在路边,路灯忽闪着照亮了两人的身影。 “好累——”五条悟拖长音抱怨。 “明天还有工作吗?” “说要去一趟札幌~” “真辛苦啊。” “也可以不去。” 月下未来看他,五条悟轻轻眨了眨右眼。 “杰很可靠。” 是这个啊。 月下未来笑了笑,五条悟往这边挪了挪身体。 两个人靠在一起。 “要不我们明天去玩吧,让杰一个人去札幌好了。” “这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 “夏油前辈会骂人的吧?” “我把他拉黑了。”五条悟很积极的提议,“未来也拉黑就好了,回去后我会真诚的道歉的。” “然后再打一架?” “未来很了解我嘛!” 月下未来低声笑起来。 旁边有温热的身体靠过来,五条悟试探着把下巴放在他的肩膀上。 月下未来没动。 五条悟像是安心了一样把重量踏实的压上去,在距离他很近的地方说话。 十月的夜晚温度已经降下来了,两个人贴在一起也不会感觉热。 在初秋的深夜,空无一人的路边。 好像全世界只剩下了两个人。 “你刚刚的话是认真的吗?”月下未来说。 “哪些话?” “说喜欢我。” “当然是真的。” 月下未来有一瞬间的出神,五条悟蹭蹭他的脸颊:“怎么了?” “……抱歉之前拿心血来潮来敷衍你。”月下未来轻轻的、慢慢的说,“我觉得你总该知道真正的情况。” 五条悟眨眨眼。 “趁车还没来。” 月下未来对他笑笑。 “五条前辈,你愿意听我讲个故事吗?” 第180章 喜欢是一件快乐的事。 尝到好吃的会想起他,看到美丽的风景会想起他,有了什么开心的故事,还是会第一个想起他。 只要看到他的身影,只要想到他的名字,甚至是知道他今天仍旧在城市的另一端好好的生活着,心底也会产生些微的、快乐和勇气。 而相互喜欢则是一件幸福、惬意、轻飘飘到感到无限欢喜的事。 你把自己的心交付出去,换回一颗同等重量的心。 从此之后你不再是一个人,在这个孤独且宏大的世界中,你终于扎下了那个独一无二的锚,有另一个人与你相互偎依,有另一颗心和你密不可分。 但与此同时,把自己的心送了出去,也意味着把“被伤害”的可能交付了出去。 你允许他伤害你。 从此,无论是新生还是毁灭,也不过是那个人的一念之间。 / 月下未来向五条悟讲述了一个荒诞而不可思议的故事。 “我曾经杀死你。” 月下未来说。 “我毁灭了这个世界。” 五条悟坐在他旁边,用一种难得安静的表情看着他。 月下未来对他笑了笑:“让我从头开始说吧。” …… 故事的开始是在15年前。 在一个炎热的夏天,一个名叫月下未来的人降生到了这个世界上。 他普通的长大,平凡的生活,有一个并不伟大的梦想,还有一点点咒术师的才能。 年少的时候,他小小的梦想破灭了。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很多人都遇到过这样的事,不断的遭遇挫折,然后再不断的修正道路。梦想之所以称为“梦想”就是因为它的难以实现,这个世界的大多数人都是这样的。 他入学了东京咒术高专。 他在这里见到了各种各样的人——五条家百年难得一见的六眼、千年难得一遇的咒灵操术、有且仅有一例的反转术式拥有者……各种各样的人来了又去。 他走马观花的旁观,无人注意的来去,虽然偶尔也会妄想一些高不可攀的迷梦,但很快又会落回现实。 但即便如此,对于月下未来本人来说,这也是一段极为珍贵的记录。 四年后,月下未来毕业了。 他放弃了作为一名咒术师活动,而是选择进入普通人的公司、回归了平凡的生活。 ——事情直到这里,还是一个非常平淡无趣的故事。 比喻一下的话,大概就是漫画主人公的背景板同学,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之后时间又走过四年。 月下未来不幸死亡。 “这本来就是故事的终点……” 月下未来对五条悟笑笑。 “……然后更大的意外发生了。” 2019年,也就是他死亡的四年后,月下未来被一个自称系统的存在复活了。 这时候世界已然大乱,五条悟被封印,夏油杰死亡,咒灵的存在被广泛披露,整个咒术界七零八落,被一个名为羂索的大反派玩弄在鼓掌中间。 迫于无奈,月下未来开始踏上打倒魔王拯救世界的旅程中。 复活,征集队友,解救五条悟,复活夏油杰,和讨人厌的反派对抗,和毁灭世界的咒灵战斗,和另一个人一起,对抗全世界。 那是这个绝望故事中唯一的亮色。 ——他与他年少的憧憬相恋了。 那是一段梦一样的日子。 就像每一个童话故事那样,他们齐心协一起克服重重阻碍,打败所有boss,最后相爱的人在夕阳下相拥,即将迎来新的生活。 ……也许本该是这样。 但那个世界已经不行了。 咒灵的秘密被所有人知晓,时间接连重启过五次,世界像是蛋壳般脆弱,月下未来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系统告诉他,要想真正的迎来新生,必须让这个世界彻底毁灭。 “于是我毁灭了世界。” 月下未来说。 “最后世界在毁灭中重生,时间回到了现在。” 月下未来低头看着面前的影子,像是在等待他有且唯一的法官为他降下判罚。 五条悟一直没说话。 月下未来闭了闭眼睛。 “……要说证据的话……”月下未来手上凭空出现了一本红色封皮的厚重书籍,“这是『书』。” 黑猫在面前的空地上现身,不情不愿地叫了一声。 “这是系统。” 他尽可能轻松的笑了笑。 “这就是全部了,是不是有点无聊、” “所以你才被诅咒了吗。”五条悟突然打断他的话。 月下未来惊讶的抬头看他。 五条悟对他眨眨眼。 “啊,难不成你以为可以瞒得过我?” 他对月下未来露出狡黠的笑容。 像是丝毫没被他的故事所影响一般,那双蓝眼睛用和之前一样的温柔目光凝视着他。 五条悟慢慢拉过月下未来的左手,月下顺从的把手放在他的膝盖上。 看他用指尖勾起手套边缘的黑色布料,弹性极好的皮质在五条悟的指尖绷紧,露出月下手腕一点苍白的皮肤,五条悟把指尖按在上面。 “相当不得了的诅咒啊……”五条悟思考着说,“我不知道你说的那个‘夭’有什么强度,但如果是这个的话,可以一瞬间把东京、啊说不定可以把整个关东蒸发掉哦。” 月下未来苦笑。 “我原本还在想你是被什么诅咒了才会搞成这样,你这样说的话我就理解了。”五条悟有点兴奋的挑眉,“你竟然是被这个世界诅咒了!” “……” “不得了!未来竟然是救世主!”他近乎惊叹的说,“不过这也太不讲理了,明明未来是拯救的一方吧!” 他相信了月下未来的故事。 不仅如此,五条悟还在试图安慰他。 月下未来在感受到那只手的温度的时候是这么想的。 “前辈,能别再揉搓我的脑袋了吗?” 他叹了口气,抓下五条悟放在他头发上的手。 “哦……”五条悟嘟着嘴收回手,“不过把这些告诉我没关系吗?”蓝眼睛困惑的看他,“这应该是很大的秘密吧?” “悟说喜欢我。” 鋊C 奚C “什么?” “知道了这些事,悟还能说喜欢我吗?” 五条悟疑惑一瞬:“拯救世界不是超酷——” “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 “你在说什、” “我毁灭了世界。” “什、” “我杀了你。”月下未来轻声说。 “你到底在说什么?!”五条悟用力按住他的肩,那双蓝眼睛微微睁大了,他努力做出一副严厉的样子,试图理解月下未来的意思:“什么意思?你是在自责?” 月下未来没说话,五条悟却像是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一样生气了。 “你是傻瓜吗——?!”他大声说,“你拯救了世界!一切回到了还没发生的时间点!这不是完美的Happy End吗?!你都在想些什么啊?” 五条悟狐疑的想了想:“还是说你更喜欢那个未来的我?”他近乎委屈的质问,“没有记忆就不行吗——” “不是!”月下未来简直要叹息了 他好气又好笑,看着五条悟委屈巴巴的脸,简直控制不住的想摸摸他。 “是你说要了解我的不是吗?” 月下未来说。 “那我现在告诉你了,月下未来的过去是这样的一个人——他有很复杂的过去,他不太适合成为恋人。 悟,你真的要继续前进吗?你有做好心理准备吗?我……月下未来跟你想象的不一样吧?现在反悔的话还来得及,继续一无所知的靠近,却说不定会受伤。” 黑发的少年无奈的笑笑: “先招惹你是我不对,但……” 远远传来汽车轰鸣的声音,雪白的灯光打在路面上,一辆红色轿车在远处向这边驶来。 “……我不想你后悔。”月下未来说。 来接五条悟的人到了。 月下未来起身,五条悟条件反射地拉住了他的手。 “未来!” 五条悟像是刚回过神来一样,他生气的质问: “那你是希望我放弃吗?!” 月下未来回头看他。 五条悟很坚持的瞪他。 “我没有这么说。”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我没办法拒绝你。”月下未来说。 “?!!” 五条悟傻乎乎地睁大眼睛,他看起来又生气又惊喜,情绪卡在半路,眉毛别扭的皱着,年轻的神子简直要被月下未来弄懵了。 “我也不是要走。”月下未来说。 五条悟才不管,他才不要放手,他扑上去,直到把人踏实的揽在怀里才开始思考月下未来说了些什么。 “你说你喜欢我!”他重复,看着月下未来的眼睛,非要人家再给他一个肯定的答复,语气开始变得理直气壮,“你当然喜欢我!” 月下未来直到被抱住才反应过来,他无奈地推了推他,奈何五条悟像是只巨大的动物一样纹丝不动,银白的发丝蹭在他脸颊上,痒痒的。 也暖融融的。 月下未来叹了口气,还是垂下了手。 两人就这样傻站了一会儿。 车开到了跟前,司机很自觉的保持了沉默。 “未来的意思我明白了。”五条悟说,“在一起了就不要反悔、的意思是吗?” “不。” 月下未来说。 “你永远可以反悔。” “唉?” 年轻的男孩还很稚嫩,他看着月下未来,蓝眼睛里只有他。 “悟是自由的,你随时都可以反悔。” 月下未来笑着说,他略微推开五条悟,踮脚亲了亲他的额头。 “……是你要好好想一下的意思,因为悟从没想过这些事吧。”月下未来说,“所以你要想清楚,然后再给我个答案。” / 月下未来离开了。 五条悟的视线追逐着他的身影,看月下未来坐进了那辆很早就等在那里的黑车。 后来的车辆上走下一个身着西装的青年。 “五条少爷,我来接您回去。” 是五条家的族人。 可惜他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白发少年专注的看着另一个方向,直到那辆黑车消失在视线尽头,五条悟才收回视线。 那些柔软的情绪在他身上褪下,五条悟扫过男人的眼神漫不经心又习以为常,此时的他又变成了那个冷酷淡漠的六眼神子。 或者说他一直都是。 “走吧。” 180-190 第181章 凌晨12:51,某男子高中生的通信记录: 『五条』:到学校啦![寂静无人的漆黑校园.jpg] 『月下』:还在路上。[一闪而过的模糊街景.jpg] 『五条』:我刚刚洗了澡! 『五条』:躺下啦! 『五条』:睡不着! 『五条』:我梦见你说喜欢我! 『五条』:我明天能去找你吗! 『月下』:…… 『五条』:我明天能去找你吗!!! 『月下』:好好睡觉。 『五条』:[猫猫委屈.jpg]、[猫猫翻滚.jpg]、[猫猫贴贴.jpg]。 『月下』:晚安。 『月下』:[猫猫贴贴.jpg]。 凌晨3:47。 五条悟猛地在床上坐起来。 不行,真的睡不着。 现在一闭眼就会想起来刚刚那一幕:未来,系统,故事,书,咒灵,猫,毁灭世界,救世主…… 哇救世主—— 这完全是动画主人公才有的关键词! 而且未来竟然是借由毁灭世界才拯救了世界…… 五条悟承认自己有一瞬间确实是被震撼到了。 他们私下里当然猜测过未来的能力究竟是怎么回事。 六眼不可能出错,未来体内的咒力和术式是货真价实的,但他同时又有类似于修改记忆控制思想的能力,同时又有预知…… 哇预知—— 现在想想这真是个错漏百出的猜测,因为没有预知者能看到这么具体的影像,哦对了未来还能把影像导出成图片通过短信给他发过来。 不,如果所谓的系统像是网络小说那样的电子智能的话,那也有可能是后来合成的图像。 真相怎样其实不重要,重点是,没有预知者能做出这么具体、且大量的预知。 没有! 咒术师中有能力类似于“预知”的家伙还是在五百年前,异能力者那边多一些,但也最多是预知一个大概方向,类似于——“有能力战胜黑魔头的家伙走近了*”——这样! 而且这些所谓的预知者都是实打实的神秘主义者,让他们做个预测真是费死劲了,而且结果往往会倒向不讨人喜欢的方向。 完全没有类似于短信——“2018年10月31日,五条悟被ZZ用XX以CC的方式封印了”——这样过于直白清晰的叙述性内容。 啊,说起来,未来也从没在预知者这点上做过正面回应。 五条悟感觉自己已经有点熟悉未来的说话方式了。 简单来说就是——狡猾的家伙。 不小心一点询问清楚的话就会被用其他的话题岔过去,像是之前抓到他和孔时雨见面的时候…… ……但一旦好好追问就会正面回答。 可爱。 不过这个性格也很危险。 被人抓住弱点正面追问的话,不就什么都会说…… 五条悟停止翻动身体,在双人床的边缘堪堪停下。 不。 不对。 他抬起头,蓝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他想起之前偶然见过的、未来的另一面。 五条悟突然有了一丝明悟。 未来不会对所有人这样,不是谁去追问他都会老实的给出答案。 一个曾经毁灭世界的救世主,他的心理所应当的坚硬如铁。 ——是因为我? 他突然意识到。 ——我对于另一个人来说,是特殊的。 今晚的记忆又浮上水面。 五条悟又想起他与月下未来的那些对话。 当时他们面对面站在花坛边,暖橙色的灯光落在未来肩上,黑发少年温柔又无奈的看着自己,他是那么专注,深蓝的眸子里落着一层浅浅的光,这时候他看上去一点也不神秘了,面对五条悟,他的情绪像是摊开的笔记那样一览无余。 五条悟喜欢他这样看着自己。 那双眸子中还有一种他看不懂的情绪,但那满溢而出的纵容和喜欢都不是假的。 “我没办法拒绝你。” 月下未来无奈的笑着说。 ——无奈是他的,笑容也是他的。 / 凌晨4:01。 门板被拍在墙上发出巨大的声音。 “杰——!” “虹龙——!” 在一阵巨大的轰鸣声中,在天边的晨曦将醒未醒的微光中,东京咒术高专的宿舍一角,塌陷了。 / “难以置信,你们竟然精力旺盛到大清早打架打塌了宿舍、噗、” “能别笑了吗硝子。” “所以到底是谁的原因。” 夏油杰睡眠不足地趴在桌子上,无声的举起一只手指向五条悟。 五条悟转头露出无辜的表情,但因为有墨镜的遮挡而可爱效果大打折扣。 “是杰不好吧,竟然召唤虹龙揍我。” “反省一下自己好吗。” 五条悟歪歪头,无辜的神情里只有一种无法消除的兴奋。 夏油杰捂住了额头。 家入硝子看够了戏,指了指五条悟:“那,所以呢?你凌晨四点在搞什么?” “啊这个。” 五条悟的神色微妙起来,他好像早就在等着谁问这句话一样露出了然的神色,一种洋洋得意的味道爬上了他的五官,男孩子显然是非常好看的,但在这会儿,好看就变成了一种可恶。 “简单来说,我有男朋友了——”他宣布道。 “……等、” “对,就是你们认识的那个、长相很可爱的那个——月下未来。” “……???” “他说喜欢我好久了,昨天我们一起回来的,他真的好可爱哦,竟然能那么认真的说无法拒绝我的任何要求——” 家入硝子迅速掏出手机。 “因为太喜欢我了,他甚至说害怕伤害我——” “???” “怕伤害我花朵般的心灵。” “这也太离谱了!”夏油杰拍桌而起。 五条悟洋洋得意地跟他们炫耀:“啊杰还是单身吧,估计不懂——” 夏油杰额头上暴起了青筋。 家入硝子拉着他消消气:“估计是被他这张脸骗来的啦。” “可未来说也喜欢我花朵般的心灵。”五条悟及时补充。 家入硝子向后仰头:“这绝对是胡编乱造了。” “……别说了我有点想吐。” “是真的啦——” “好好好,你说真的就是真的。” 五条悟撇嘴,宽容地不跟这两个单身多年的老同学计较。 “不过你回来的还真快。” 夏油杰说。 “当时你说要去追求恋情——啊好了可以了,我知道恋情是指月下未来了,不要重复了谢谢——我们还以为你一时半会回不来了,差点给夜蛾老师打报告说你打算嫁人不做咒术师、” 五条悟眨眨眼。 “……也不是不行?” “……?” “啊,杰和硝子是想知道我们的约会细节吗?”五条悟在小伙伴阻拦之前兴高采烈的宣布,“我们一起去青森玩了。” “……然后?” “一起坐云霄飞车!” “继续?” “旋转木马,鬼屋,海盗船,上天,在新干线上睡觉,送小孩回家……送花,牵手……抱抱?” 家入硝子一针见血:“上次咱们三个去游乐园也是这个流程。你不是去追求月下了?追求的部分呢?” “……有送花?” “还有?” “……牵手?” …… “哇这是什么年代的小学生。”“小学生也比五条强一点。”家入硝子和夏油杰嘀嘀咕咕,“原来这样就能有恋爱对象吗?”“果然还是看脸吧。”“估计是。”“肯定是。”“哎——高估他了。”“高估了。” 五条悟不高兴的鼓起脸:“我听得到——” 第182章 14:25,某黑发咒术师的通话记录。 “喂?” “锵锵锵——是悟酱哦。” “……五条前辈,怎么了吗?突然打电话过来。” “没事就不能给未来打电话?” “唉?当然可、” “我想你了。” “——?!” “我已经有14个小时没有见到我的准男友了哦。”五条悟的声音在电话里传来,男孩子清朗的声音故作可爱的抱怨,“未来不想我吗?” 月下未来坐在路边的冷饮店里,从玻璃的倒影中看着自己表情寡淡的脸。 他用手背碰了碰侧脸。 热的。 呼吸落在话筒上,月下未来假做平静:“……前辈看了什么奇怪的书吗?”过于可爱了。 “什、未来是怎么知道的?!” 有书页翻动的声音。 月下未来低头掩饰自己的笑意,听五条悟支支吾吾了两句。 他简直能想象出五条悟此时的样子:白发的男孩子此时一定是一边露出诧异的表情一边有点别扭的皱起眉头。 五条悟不是真的生气,可能还会不自觉地微微嘟嘴,那双眸子没有被墨镜挡住的话,一定像宝石那样闪闪发光吧。 可爱。 月下未来才想起来自己甚至没有一张能保存在手机里的照片。 电话里的五条悟还坚持问道:“所以你想我了吗?” “嗯。” …… 五条悟来电其实是有正事的——关于月下未来身上的诅咒。 “你有想过解咒吗?”五条悟问的很直白,“毕竟有诅咒在身上还是很不方便的吧,虽然你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压制下去了,但这双眼睛看得很清楚,这个诅咒……” 他思考了一下措辞。 “它还在增长。”五条悟说,“不可思议,简直像是活着的生物,诅咒的尽头还在源源不断地向它提供能量,虽然你现在压制的很好,但这样下去的话,也许总有一天会控制不住……” “……” “未来?” “关于诅咒的事,五条前辈有跟其他人说过吗?” “唉?没有。” “没有上报吗?应该是要上报的吧,像这种强力过怨咒灵,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爆发反而会更加危险,如果碰巧在人多的地方爆发、说不定会变成引发大骚乱的事故……” “未来对咒术师这边的流程很了解呢。”男孩子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显然没把这些当回事,“反正出事了我能解决掉,再说未来控制的真的很好啊,而且一旦上报的话,未来会被立即带走吧。” “不想我被带走吗?” “当然的吧。” “前辈是在什么时候察觉到诅咒的?” “交流会第一天见面的时候。” “原来这么早之前就在为我着想吗?”月下未来说,“谢谢悟。” 对面一下子噤声了,过了两秒才勉勉强强“嗯”了声,月下未来听着话筒里有些紊乱的呼吸声,猜测着对面的那个人是不是脸红了。 他笑了笑。 “……所以你怎么想?”五条悟问。 “能解咒吗?”月下未来说,“如果可以的话,还是想办法解咒吧,毕竟谁都不想跟诅咒一起生活一辈子a啊。” “那我帮你。”五条悟积极的说,“回头我去五条家帮你翻翻资料库?学校里应该也有一部分,然后……然后等下次见面的时候,给我仔细看看吧。” 看看什么? “看看诅咒。”五条悟飞快地补了一句。 月下未来笑,他不追问,只是默默点头说了句“好”。 有服务人员路过他身边,五条悟在电话对面敏锐地听到几句熟悉的腔调。 “话说未来你现在是在哪里?” “京都。” 五条悟很诧异:“你在那里做什么?” 是啊,在做什么呢。 一身黑衣的男人在他对面的凉椅上坐下,纤细的白色塑料椅在男人强健有力的大腿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月下未来抬眼,黑发绿眸的男人挑了挑眉毛,给他一个没什么感情的营业性笑容。 是禅院甚尔。 他今天穿了一身全黑的西装,但比起精英可能更像个牛郎,他坐在月下未来对面,随意地向两侧伸展手臂,西装外衣向外敞开,白衬衣整个崩在胸肌上,男人不在意地打了个哈欠,黑色的西裤板正而严整。 …… 禅院甚尔很识趣,等月下未来挂断电话之后才开口说话:“老板,你是不是长高了?” 他精准的比划出一个160厘米的高度,但就算他这么说月下未来也不会觉得高兴。 “他是?” 月下未来指的是站在禅院甚尔身边的小孩。 那孩子看上去大概两三岁,黑色的短发像是刺猬一样向四面八方翘起,鼓着包子脸,漂亮的绿眼睛像是一汪清澈的泉水,不看年龄,和禅院甚尔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我儿子,惠。”禅院甚尔简短的说。 月下未来当然知道他是谁。 他随口问:“他有三岁吗?” 禅院甚尔随口答:“好像有了吧。” 月下未来有点困惑:“所以你今天打算带着你三岁的儿子……和我去禅院家?” “有哪里不行吗?” “今天估计会有一场战斗。” 禅院甚尔很有自信:“那群垃圾,我让他们一只手也打不过。” 所以你打算一只手拎着你儿子战斗吗? 看在未来跟惠合作过不少次的份上,月下未来委婉的劝说:“可以找个地方让惠暂时待一会儿?禅院家不适合小孩子去吧?” “那个垃圾堆确实没什么要去的必要。”禅院甚尔理性的解释,“但我们刚被房东赶出来,也没地方可去了。” “……” “哦旅馆不太行,毕竟我们是去找茬的不是吗?别回头被人把崽子一锅端了。” “……” “孔时雨被你凿走了,我也没有朋友。” 面对月下未来的迟疑,禅院甚尔颇为不以为意。 “反正他将来估计也是个咒术师,提前适应下也没什么不好。”男人大大咧咧地说,“反正有我在,死不了。” 这句话颇为耳熟。 家传咒术师都是这样长大的吗?那还真是不容易。 一旁的禅院惠好像听明白了大人的话,白嫩的包子脸上露出一种委屈巴巴、又在努力忍耐的表情。 月下未来妥协了。 “那等下让惠暂时跟在我身边,可以吗?”他叹气,“我这边应该没什么需要战斗的部分。” 禅院甚尔当然同意,他乐得不用带孩子。 月下未来揭过这一话题,问他:“你终于下定决心了?” “没什么好犹豫的吧?” “但如果你想成为禅院家的家主,这注定是一件很辛苦的工作。” “我乐意。”男人带着近乎恶意的笑容说,“只要想到那群垃圾看见一个无咒力的猴子踩在他们头上会露出怎样的表情……我也不是不能努力一下。” 他在“努力”上面加了重音。 “再说了,老板你也需要有人帮你掌控一个足够有力的咒术势力不是吗?”他阴阳怪气的说,“我不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男人和少年对视着,在目光中最后确认对方的决意。 “但我更中意加茂家唉。”月下未来说。 第183章 京都是座颇为古老的城市,古香古色的和式建筑鳞次栉比,三三两两的游客穿着特色和服从树荫下慢慢走过,神情愉快的姑娘跑跳着踏过青石小路。 在午后的冷饮店里,像是黑豹一样强健的男人、苍白单薄的少年、和幼小可爱的男孩相对而坐。 明明是非常引人瞩目的组合,在此经过的人们却好像没有一个能注意到他们的特殊。 他们就像经过一块路边的石头一样,自然而然地忽略了这个角落。 / “加茂?禅院为什么不行?” 禅院甚尔纳闷。 “不都是垃圾堆吗?为什么干垃圾可以湿垃圾就不行?” 月下未来不太想知道这两家在这个男人脑子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倒不是可不可以的问题……” “那为什么?”男人一手支在桌子上,上半身前倾,一种仿若猛兽般的压迫感向对面倾斜过去,他讽刺地笑道,“难不成你以为加茂家就是什么好东西吗?” 月下未来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当然不。”他解释说,“加茂家是个什么情况我还是比你清楚一点的、” 禅院甚尔发出“哈?”的质疑。 据他所知月下未来甚至都不是咒术界出身吧?只是个不知道从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小怪物,要说他能消灭一个庞大的咒术师家族他是信的——不然甚尔也不能在这里,但要说了解? 禅院甚尔可是在禅院家那个垃圾堆的底层成长起来的。 月下未来没有反驳他,只是平静的说:“我让人稍微调查了一下他们。” “他们?” “禅院和加茂。” 他从手机里调出一份图表,反过来递给禅院甚尔。 “这是两家近20年来的成员数量、实力、婚嫁、出逃、死亡、和大致任务记录,以及以家族为标准的历年流水、投资、活动资金、和不动产记录,咒术界高层我不了解,但我去调查了他们的资金流向,虽然数据大体不准,但也能反映一些、” 月下未来迟疑了下。 “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黑发男人看着他的目光从小怪物变成了丧心病狂的小怪物 “我才想问,你为什么会调查这些?” “……因为我想要掌控一个足够有力的咒术势力?”月下未来用禅院甚尔自己的话来回答他,“当然要稍微调查一下吧。” 禅院甚尔咋舌:“稍微?” “说了不太准。”月下未来不太在意的说,“总之虽然我没在禅院或加茂家生活过,但从这些数据也能大体得出一些结论。” 他的目光带着一些怪异的鼓励,直到禅院甚尔低头去看那张表,就像他示意的那样,这张图表并不难看懂,很多东西都总结好了,落到纸面上就只剩一些浅显性的数字对比。 男人脑子不差,只是从来不干正事,稍微看看也能琢磨出一点意思。 “禅院家比较强?” “……是加茂家比较好搞定。”月下未来说。 禅院甚尔讽刺的撇嘴。 月下未来平静的解释:“虽然正面战力没有十影法和六眼那么突出,但其实赤血操术其实是一种相当好用的术式,尤其是它没有那么罕见,所以加茂家对赤血操术的研究已经到了一种很深入的程度……尤其是在医疗方面。” 少年不带感情的笑笑:“你懂我的意思吗?” 禅院甚尔挑眉:“那群怕死的家伙喜欢他们。” 月下未来点头:“对,他们距离高层更近一些。” 禅院甚尔挑了挑眉,突然问:“那五条呢?” “什么?” “这里只有禅院和加茂。”禅院甚尔把手机从桌子上滑给他,“但五条家不是更合适?他们距离高层更近,只要掌控了那位五百年难得一见的六眼,不就什么都、” 月下未来有一瞬间出神。 “五条家不行。” “为什么?”禅院甚尔翘着腿坐在造型可爱的塑料椅上,像是只巨大的黑豹,他不怀好意的挑起嘴角,绿眼睛像是野兽一样晦暗暴戾:“你操纵大脑的能力不能突破无下限?要不要我帮你?” 月下未来看向禅院甚尔。 “你不也说过吗?”男人右手并指指了指自己的额头,“我说不定能杀了六眼、啊疼。” 他指间突然响起像是静电一样的噼啪声,男人“嘶”的一声收回手。 “你干什么?” 月下未来看着他,深蓝的眼睛仿若无光的幽潭,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人突然像是断电的机器人一样凝固了动作。 仿佛有恐怖的东西少年的身体里呼之欲出。 “你不希望我把‘五条悟不可战胜’烙在你的脑子里吧?”他轻声问。 禅院甚尔识趣地举手示意无害。 周围的人又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刚刚的动作。 “突然生什么气?”男人不明所以的嘀咕,“我说你不如六眼让你恼羞成怒了?”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啊?” 月下未来:“你对禅院现任家主——禅院直毘人有了解吗?” 禅院甚尔一时跟不上他跳跃的思维,条件反射地问:“不是说加茂比较好?” “但禅院家有我认识的人。” “……我?” “不是。” “哦。” “总之先跟我说说禅院直毘人吧。”月下未来说,“虽然里面80%都是脑子空空的蠢货……但禅院家有个不太好搞定的家主。” / “所以你现在在禅院家?” 听筒里传来五条悟的声音,月下未来小声“嗯”了下:“甚尔君去前面跟大家提前交涉一下了,我跟惠君慢慢过去就可以了。” “有危险吗?” 月下未来漫不经心的瞥了眼不远处拿着武器过来,又在三秒内完成僵硬、迷茫、自觉在他身前归队成为护卫的禅院家族人。 “没有。” 五条悟:“那我现在过去能赶得上热闹吗?” “大概……”月下未来带着笑意说,“五条前辈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吧。” 五条悟发出一声遗憾的叹息。 “这么好玩的事你提前告诉我啊。” “抱歉抱歉。” “毫无诚意呢,而且你为什么叫那两个人这么亲密啊。”某男子高中生不满的撒娇,“也叫我悟啊。” 月下未来笑。 “悟说给我寄了礼物?”他轻声问,“是什么呢?” “不告诉你!”说到这个,五条悟又高兴了起来,“等下……十五分钟后吧,你出门就能看到了。” “真让人期待啊。” “哼哼。” 两个人隔着漫长的电子海漫无目的的闲聊,月下未来牵着惠的手走过走廊的拐角,远处隐约传来骨断筋折的惨叫声,间或还有禅院甚尔的嘲讽声,月下未来蹲下身,调整了一下孩子脑袋上的耳机。 “还能坚持一下吗?”他的声音通过系统从耳机里响起。 禅院惠点点头。 男孩也就他大腿高,乖乖看着他的样子像是什么乖巧的小动物,翠色的眼睛和他父亲相差很大,是一种清澈又温柔的颜色。 很少能见到这么安静的孩子。 可能是因为父亲过于不靠谱了,禅院惠显得比同龄的孩子早熟得多,见面后一直安静的听他们说话,就算他其实不能理解他们说话的内容。 甚至被月下未来领走的时候,也只是咬着嘴唇确认似的看了一下禅院甚尔的脸色。 在父亲点头后甚至没有哭闹挣扎一下,就接受了要被一个陌生人带走的命运。 月下未来暗自叹了口气。 他想起了日后的禅院惠,男孩还未成年就要被迫负担起沉重的责任,那是一个可靠的后辈、可靠的战友。 但他现在还未长大。 他的老师也尚且稚嫩,这会儿还在电话对面催促月下给他开个实况转播方便看热闹。 月下未来抱起男孩,把那颗炸毛的小脑袋往自己肩上按了按:“害怕的话就不要看了,抱歉,一会儿结束了就会把你还给你父亲的。” 他感觉男孩僵了僵,但又很快放松了下来。 “真的?”他问。 “真的。”月下未来答。 “爸爸一会儿会来接我吗?” “嗯。” 男孩沉默了一会儿,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小声说:“……我以为爸爸又要把我卖掉了。” 又? 月下未来犹豫了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不会的,马上就回来接你,再忍耐一下?” 男孩点点头,伏在他肩上,只是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襟。 而手机对面的某男子高中生已经快要顺着网线冲过来了。 月下未来好笑的安抚假装生气的某幼稚鬼,承诺给他开实况转播……啊现在好像还不流行网络直播,承诺下次一定要带他,还答应了一些其他零零碎碎的要求,于是五条悟又很简单的开心了起来。 非常好哄。 说话间月下未来已经到了禅院家内院。 远远的就看见禅院甚尔站在门口,脚下歪七扭八的倒着十多个人,一个金发少年站在角落里向这边窥伺,而在禅院甚尔面前的,则是现任的禅院家当主——禅院直毘人。 “啊,老板,来得正好——” 禅院甚尔转头,懒洋洋地向他招手。 “这个老头子说一定要见你。 第184章 在见面之前,禅院直毘人绝没想过禅院甚尔所谓的“老板”是这么一个小的小鬼。 他看上去有十六岁吗? 少年穿着普通的黑色卫衣和牛仔裤,看起来安静而腼腆,苍白的脸色和单薄的身体,胳膊细的仿佛一折就断,比起强大的能力者,更像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 比起出现在咒术师大本营的禅院家,看上去更适合出现在学校中当个捧着书本的乖乖仔。 而现在他却出现在这里。 一边抱着个黑头发的小孩,一边毫不在意的和手机另一端的人通话。 就好像这些敌意、注视、瞩目、和这倒了满地的咒术师都不能被他放在眼里一般。 就好像这所有的一切都不如手机对面传来的声音重要一般—— ——狂妄至极! “你这——” 有赶来的族人将要呵斥出声,被禅院直毘人拦住了。 男人之所以能成为家主,凭的绝不只是正面作战的实力。 他几乎比在场所有人都要冷静。 他意识到如果不是万不得已禅院甚尔是不会回来的,他意识到不是所有人都能被天与暴君心甘情愿的叫一声老板,他意识到了现在这个场面的诡异—— 他察觉到了一些更可怕的事。 ——在少年四周,随着他前进的脚步纷纷向两边让开的、看起来颇为忠诚的人们,是原本的禅院家族人。 有年轻的弟子,有年长的老人,站在少年身后形容粗狂的黑发青年名为禅院甚一,他的侄子,目前禅院家最有可能晋级特别一级术师的人。 是按理来说绝不可能背叛禅院家的人。 但现在却是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垂首拱卫在少年身后。 于是在生气自己的尊严被挑衅之前,浮现在当代禅院家主脑子里的却是: ——精神系能力者。 禅院直毘人脑子里清晰地出现了这样几个字。 恐怕还是强大到世所罕见的精神系能力者。 禅院直毘人不是第一次见识到所谓的精神系能力者,但那些人几乎只能做到单对单的催眠,强大到可以一个照面就驯服一个特一级咒术师的只有这一次。 他几乎已经百分百确定了,因为只有这个可怕的群体才能做到这种几乎可谓是神技的操作。 操纵大脑,更改记忆,抹消一个人最为重要的精神和忠诚之魂,如此轻易的玩弄一个人的记忆和灵魂,让一个强大的术师从身到心成为他的奴隶。 从此尊严和生死只在他的一念之间。 到底是咒术师还是异能力不重要。 就不知道禅院甚尔是不是也被操纵了。 所以他耐心的、尽其所能耐心的问: “你就是甚尔所说的老板?” 少年抬起头来。 男人和少年的目光相对。 深蓝的眸子在日光下有一瞬间仿佛是漆黑的深海,里面一丝光线都反射不出,一种死寂而空旷的味道在少年的影子里弥漫。 但细看过去,一切又好像都是错觉。 异质感挥之不去。 禅院直毘人双手自然下垂,好像闲聊一般的问道: “你给了甚尔多少钱?我给双倍的话,能不能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呢?” 他身后有族人向他投来诧异的目光,被直毘人毫不在意的无视了。 禅院甚尔在一旁发出一声响亮的嗤笑。 而少年没笑。 他自我介绍说名叫月下未来,来此的目的是为了禅院甚尔实现愿望。 “愿望?”直毘人诧异。 少年老实的点头。 甚尔的愿望…… 从小在这个封建腐朽的家族里长大,抛弃了自尊和期待,放弃了抗争和被期待的甚尔,头也不回的在这个家族里逃走的禅院甚尔、又能有什么愿望呢? 在直毘人这样思考的时候,少年再次开口了。 “我来帮他——毁灭禅院。” / 夏油杰路过教室的时候就发现五条悟一个人在里面吭哧吭哧的笑。 “你在这里做什么呢?”他靠着门框问,“不是说高层有事叫你过去?” “啊,杰!”五条悟向他兴高采烈的招手,“反正又要被说,那边等等再去啦,你过来看这个!” “什么?” 夏油杰不明所以的看向他展示出来的手机镜头。 “又是什么搞笑视频、吗?” 五条悟看上去要笑得喘不上气了。 他古里古怪的赞同道:“倒也没错。” 夏油杰不明所以的看着镜头里陌生的古式建筑,看着那群仿佛影视剧里一样全穿着传统和服的男人,地下躺着的是人?是不是还有血? 正在他不明所以的时候,然后就听见了月下未来的声音。 禅院? 就算是出生于普通家庭的夏油杰也知道,禅院是被誉为咒术界最为古老庞大的三大咒术师家族之一,目前拥有的高级术师占比三大家族最多,影响力最强,在禅院最势大的时候,甚至有”非禅院者非术师,非术师者非人“这样的宣言流传。 虽然五条悟对此颇为不屑一顾,但仍旧不能因此否认禅院家的强大。 那这又是怎么回事? 夏油杰无声的指了指屏幕。 五条悟趴在桌子上揉肚子,他刚刚简直要在椅子上滚下去了,墨镜歪歪扭扭的挂在鼻梁上,看上去非常滑稽:“是未来啦。”他笑嘻嘻的说,“你刚刚错过了最有趣的一幕——” 他手舞足蹈地表演了一下刚刚那幕。 “‘我要毁灭禅院’”,五条家的下任家主这样肯定道,“超帅——” 夏油杰眨了眨眼。 他稍微回忆了一下记忆中的月下未来。 如果用标签解释的话,大概是这样的:神秘的预知者,腼腆的后辈,矮,不爱说话,针对五条悟的无常识,悟的迷弟兼爱慕者,实力很强,五条限定哆啦A梦。 像是一个苍白沉默的影子,总是安静的注视着五条悟。 总之跟五条悟形容的这个形象…… 完全——对不上。 “不过月下为什么突然说这种话?”夏油有点好奇的问,“他跟禅院有仇?” “是策略的一种啦,在你想要打开一扇窗的时候,首先提议去掀开屋顶就是一种策略。”五条悟说,“他说是想要禅院家。” “想要……禅院家?”夏油杰有点难以置信的重复,“这还能想要吗?” “啊,杰还不知道吧。”五条悟眨眨眼,“未来是精神系能力者哦。” “唉?” 五条悟稍微帮自己的小伙伴普及了一下精神系能力者的数量和由来。 “总之如果他想的话,确实是可以做到的没错。”五条悟懒洋洋地笑,“不管是掌控还是毁灭,无论对方是一个人还是一个家族。” 夏油杰张张嘴,甚至感觉一时说不出话来。 就算是高中生也知道。 比起改变世界,改变一个人的思想形状要更加艰难,而月下未来却可以轻易做到。 “这才是最强的能力吧?”他喃喃。 “是哦,目前而言——未来是最强的。” 未来的最强咒术师大人非常得意的笑着说。 / 而电子信号对面的新晋最强此时坐在禅院直毘人的对面,却不打算改变谁的思想形状。 月下未来继承了[心理掌握]原主人的能力,也将一并继承原主的使用规则。 规则一:可以操纵他人心智,不能践踏他人心灵*。 规则二:为操控&洗脑之人负责*。 规则三:因为是危险的力量,所以非必要情况不得滥用。 虽然“不得滥用”这点他做的不太好,但前两点他暂时还不打算打破。 ……姑且。 ……虽然某些禅院族人到底还算不算人类这点有待商榷。 禅院确实是个很强大的家族没错,但如果人连活着都要祈求他人的施舍,那这条道路到底是对是错,已经没人能分辨了吧? 咒力低微者等同于地位低微,无能力者连禅院家大门都进不来,出生在这里的孩子在一开始就被分出了三六九等,欺凌是被允许的,歧视也是被允许的,除了逃走,他们甚至连选择的权利都被夺走了。 这个腐朽肮脏的家族中,人的尊严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而禅院甚尔、甚至是之后的禅院真希,都是作为被欺凌者在这种环境中长大的。 月下未来坐在禅院直毘人对面,偌大的房间中就坐了他们两个人。 禅院甚尔没跟进来。 他在想目前看到过的资料,如果说禅院是个垃圾堆,那这个垃圾堆里还有没有什么靠谱的人了呢? 有的。 ——禅院直毘人。 这个男人不仅聪明,而且是禅院家难得的开明之人,他尊崇强者但不歧视弱者,禅院甚尔、禅院真希、甚至是日后的伏黑惠能继承禅院家主,都少不了这个男人的帮助。 ——那这些跟月下未来有关系吗? “你是说,希望我能在三年内教导甚尔成为一个合格的家主?”禅院直毘人表情古怪的说,“你认真的吗?” “刚刚的战斗是你输了吧。”月下未来直视他,“作为饶你一命的代价,你有什么意见吗?” “还真不客气啊。” “我也可以客气的给您洗脑。” “不,这个还是不用了。” “说到底我也并没有在咨询你的意见。”月下未来面无表情,“我是在威胁你。” 说话间一个金发少年端着托盘走进来,温顺恭良地在两人之间放下茶杯,其仪态之优雅,动作之温柔,看得禅院直毘人眼睛都要掉出来了。 少年名为禅院直哉。 是他的儿子。 在一小时之前,禅院直哉还是一个嚣张跋扈、暴戾恣睢的绝世混蛋。 而一个小时后,面对父亲难以置信的目光,禅院直哉先生露出了娇弱羞涩的微笑。 禅院直毘人捂住了胃。 “所以您确定不愿意吗?”月下未来耐心的问,“如果真的不行,那我也不介意给您帮帮忙。” 帮什么忙? 帮忙换一个人格吗? “你还真是威胁啊。”虽然这么说,但直毘人却没有露出畏惧的神色,他在短暂的不适应之后甚至掏出了手机给禅院直哉拍了张照,“留个纪念。”他这么说。 月下未来不在意的移过视线:“我本来也没打算这么粗暴的。” 直毘人撇嘴。 墙角的座钟敲响了四下。 时间已经到了下午四点。 “东京高专下午是不是有个会议?”月下未来突然问,“禅院高层有人参与吗?” “有吧,好像是关于五条悟?”直毘人想了想:“怎么?你跟他有关系?” “……” 月下未来没再说话,但直毘人却明白了。 但在他再说些什么之前…… “而且估计您不知道?”月下未来慢吞吞的压上最后一枚筹码,“甚尔君的儿子惠,虽然还没显现出天赋,但他是[十影法]。” “?!” ——十种影法术,禅院家历代以来的最强术式。 这下,之前被月下未来百般威胁也没换过脸色的禅院直毘人终于露出了明显的动摇。 两人转头向外看去,在敞开的屋门外,禅院甚尔正百无聊赖地坐在长廊上,在他旁边坐着黑发男孩,而更远一点的地方,则乖巧的坐着两个女孩。 禅院惠,禅院真希,和禅院真依。 两个女孩是因为听说了真希是和甚尔相似的体质,特意带来看看的。 直毘人的目光落在惠的身上,而月下未来的目光则落在真希和真依的身上。 “五条家有五条悟,已经注定了下一个世代的辉煌,而禅院呢?”月下未来微笑,“作为五条家世仇的禅院呢?”少年的声音仿佛魔鬼的低语,“已经延续了千年的禅院,甘心接下来的一整个世纪都被五条家凭空压制吗——” 月下未来说:“而有十影法的话,这一切都会不一样吧?” 禅院直毘人的目光审慎地盯着远处的男孩。 男孩看上去只有小小一点,鼓着脸颊坐在走廊上,黑色的头发四散支棱着,脸颊上还带着甚尔不知轻重捏出的红痕,明明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但小孩还是很坚强的没有哭出来。 男孩往这边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目光小心翼翼地绕过直毘人这个看起来很凶的大叔,安静的落在月下未来身上。 “十影法?” “对,十影法。” “你能保证?” 月下未来笑了。 …… 禅院直毘人同意了。 他再不同意月下未来就真要动手了。 禅院直毘人与甚尔定下了束缚,三年,他将教导禅院甚尔三年,三年后若是甚尔通过了考核,他将会将禅院家主之位如数奉上。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三年内惠能显现出术式,并且真的是十影法。 月下未来倒是没什么意见,反正不行就再打一场。 禅院姐妹被塞给了禅院甚尔,毕竟禅院真希的天赋真的很少见,虽然现在受到双子的影响有所削弱,但换句话说,只要能找到剥离影响的方法,他们就能收获第二个天与暴君。 还是很赚的。 月下未来对此很满意,禅院因为有十影法在前面吊着勉勉强强很满意,孩子们太小了对此还没什么看法,只有甚尔君,他很不满意。 “我以为我们说好的是立即继位?”他抱着手臂诘问月下未来,“为什么变成了继承人?” 月下未来神色微妙的看他。 禅院甚尔气势惊人。 “甚尔君觉得自己可以立即胜任家主的位置是吗?” 率领一群垃圾还要什么资格不成?强不就够了吗?——男人神情里明明白白的这样写着。 “然后你就会被那群垃圾同化成一样的不可燃物。” 月下未来无奈。 “我不在意你的学历,但成为家主之后要面临什么你总要知道吧?” “资金?成员?产业?生意?” “不要想我会为你搞定一切,心理掌握可以操纵思想,却不能掌控人心。” “要怎样成为一个首领——甚尔君你真的知道吗?” 男人的表情随着他的声音愈加的空白,说到最后脸上已经明明白白的写着“不想干了”。 “要不——” “是你说想成为禅院家主的吧?事到如今你要说你是在耍我?”月下未来平静的看他,“嗯?你确定吗?” 禅院甚尔把话咽了回去。 “甚尔君——我要的不是被家族架空的吉祥物。三年并不是太过长久的时间。” “行了,我知道啦。” 月下未来笑:“加油吧,只会赌马的禅院甚尔君。” “话说那两个小鬼呢?” “你总需要帮手。” 男人苦闷的撇嘴,嘴角的疤痕扭曲出一个不爽的弧度。 “我总觉得我被你坑了。”他嘟嘟囔囔的说。 月下未来不理他,他弯下腰看向禅院惠,小小的男孩子站在父亲旁边仰头看着他,清澈的绿眼睛非常可爱。 “你要走了吗?”禅院惠小声问。 月下未来点头。 脚尖点地,男孩犹豫了一下,但在月下未来起身之前,他还是上前一步轻轻搂住了月下未来的腰。 月下未来惊讶的看着他。 “之前……谢谢你。”衣服里传来闷闷的声音。 说的是之前帮忙照顾他的事吗? “……不客气。” 月下未来轻轻拍了拍男孩的背,惠搂的更紧了一些。 禅院甚尔看着拥抱的一大一小,苦闷的神色微微松动,变成了一种微妙的若有所思。 / 月下未来独自一人快步走出禅院大宅。 时间已经过四点有一会儿了。 不知道悟说的礼物…… 啊,到了。 月下未来在门口接到了他的礼物。 ——一车玫瑰。 馥郁馨香的味道一直从街头飘到街尾,红色的玫瑰在阳光中盛开,那是很多玫瑰——整个敞篷车厢后面都填满了鲜花,火红的色彩挤挤挨挨地堆叠在一起,是一种喧闹而盛放的颜色。 “嗡——” 月下未来拿出手机,看着屏幕上的名字微笑。 “喂?悟?嗯,嗯嗯,我接到礼物了。” “……喜欢,我很喜欢。” 他与围墙上的三花猫相互对视,苍白的神情逐渐染上了温度。 “……好哦。” 他顿了一下。 “我也想你。” 第185章 五条悟一边听着电话对面的声音一边向上走去。 大约在高专后方、就是在操场后面的位置,在层层鸟居和立柱之后,有一座白色的建筑。 那里围绕有特别的结界,是学校的中心位置。 也是一般高层开会的位置。 于咒术界来说,咒术高专并不仅仅是一座普通的专门学校,许多咒术师在毕业后仍会以此为起点展开咒术活动,咒术高层和学校的联系非常紧密。 也就是说…… 五条悟要被叫去骂了。 很烦,但也不得不去,虽然对方也不敢说什么过分的话,但总归不是件令人高兴的事。 谁要听一群老头子唠唠叨叨啊。 但不去的话会更麻烦,可能整个学期都不得安宁,他现在还不是五条家的家主……不过马上就是了! “所以是要经过什么仪式吗?”电话对面的月下未来问。 “约定要成为特级咒术师之后。”五条悟不高兴的撇嘴,“那群老家伙……” “怎么了?” 出于男子高中生坚硬的自尊心,五条悟其实稍微有点不想说,因为未来很厉害嘛,一天之内搞定了老古董中的顶级封建老古董,对比之下这边就有点逊了嘛…… 现在说这样的话,简直就像是在撒娇一样了。 但未来还在耐心等他,稳定的呼吸声在听筒对面传来。 五条悟纠结了一小会儿。 “我本来以为这次交流会之后就能晋升了。”他委屈巴巴的说,“然后就被卡了。” “被卡了?” “下次交流会之前一定能成功了啦!” 电话对面好像传来一声轻笑,“嗯,我相信你。”未来说,既没有提出是不是要帮忙也没有嘲笑,他只是理所当然的相信五条悟说的话,理所当然的相信他。 五条悟发现未来的声音好像一直都是这样,既不太高也不太低,总是安静的、温柔的,好像不管五条悟说什么都会耐心倾听。像是微风拂过叶梢,他对他总是有无穷的耐心。 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发现已经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 五条悟用手背碰了碰侧脸 好热。 其实不用碰也能看到脸红了。 有点逊。 他好像……一直在被年龄更小的未来反过来包容着。 这不就更逊了吗。 温柔的呼吸声还在电子信号的对面持续着。 五条悟掩人耳目般大声嚷嚷:“总之会比曾经的我更快收服五条家的!” 电话对面传来轻笑,五条悟的脸更红了。 搞什么? 他暗恼地踢了一脚路边的石笼。 这不就像是自己跟自己争宠一样傻了吗? “说起来甚尔君也说要在明年就提前成为禅院家主。”月下未来的声音在听筒里传来,少年温柔的说,“不过我觉得应该还是悟更快。” “那当然!”五条悟不高兴的说,“要不是程序卡我,我今年就是了!” 说到这个他又想起来。 “对了禅院甚尔那家伙可以接委托了吗?” “怎么?” “想打一场。”五条悟直言不讳,“我想快点学会反转术式。” 对面一下子噤声了。 “虽然短信里没有写怎么学会的,但打一场应该差不多?”五条悟理所当然的说,“能做我对手的应该不太多,未来知道当时的情况吗?结果只写着禅院甚尔死亡,我学会了反转术式,完全没有写过程啊。” “……知道一点。” “是什么?”五条悟兴致勃勃。 “应该是打了两场,第一次禅院甚尔差点杀了你……”月下未来艰涩的说,“第二场你成功反杀。” “哇哦——酷!” “反转术式大概率是在生死间学会的……” “不愧是我!” “悟!”月下未来大声说,悠忽又没了声音. 沉默。 一秒,两秒,五条悟不明所以的眨眼。 对面稳定的呼吸声有几秒钟变得极为凌乱,月下未来像是要压抑自己激烈的心情一样沉默着。 五条悟有点反应过来了。 “你在担心我?” “……” “没事啦,我不会输的。” “……” “我很厉害,相信我?” “……我相信你。” 对面的声音在一瞬间的慌乱后又恢复了稳定,这给了五条悟一种错觉,好像月下未来轻易的接受了这一切,少年人总是轻言生死,而且总是对自己有着充足的自信和期待。 更别说他们是咒术师。 距离死亡无比接近的存在。 于是五条悟兴致勃勃的继续提议:“其实我更想跟未来打一场哦。” “为什么?” “未来比禅院那家伙更强吧。” 月下未来好像笑了一下,“不是哦。”他否定说,“只是[心理掌握]比较作弊罢了,论咒术的话我应该是中等偏下才对。” “你太看轻自己了吧。”五条悟诧异的说,然后说话间他又有了新的主意,“对了未来,你可以施放幻术吗?”他比划说,“就是写轮眼那样,在大脑和幻觉中打架……”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五条悟明显兴奋起来了:“那下次见面的时候你给我来一段试试?动画里不是经常有这个吗?看到了一段糟糕的幻觉,于是小宇宙觉醒什么的……我想试试!” 又是沉默。 然后月下未来很明显的叹了口气。 “抱歉。”他道歉,“我不是想否决悟的提议,但我做不到……” “因为六眼吗?” “算是吧。” 五条悟不明所以,什么叫算是? 他追问之后月下未来却陷入了沉默,电话对面的呼吸声轻轻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未来?” “因为[心理掌握]不能对五条悟使用。”月下未来说。 五条悟反应很快。 “是束缚?”他睁大眼睛,“你给自己定下了束缚?” “嗯。” 月下未来低低的重复:“抱歉。” 少年的声音在耳边回响。风声,虫鸣,远方的风景在山林间露出一角,阳光打落了树的影子,五条悟站在山林中央目视这广阔的一角,但这一切都没有这句话带给五条悟的震撼大。 他突然、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 恍然大悟。 他突然意识到月下未来之前说怕伤害他是认真的。 竟然是认真的。 五条悟之前说未来现在才是“最强”并不是在开玩笑,因为五条悟现在并不能二十四小时运转无下限,一旦面对[心理掌握]这种超规格的力量并没有完全、真正、无死角的防御手段,一旦中招就很容易翻车。 别人自然也一样。 所以未来才会是“最强”。 而最强意味着什么? ——强大的力量,权势、金钱、地位、以及所有想要的一切。 几乎所有咒术师都在追寻着极致的力量。 包括五条悟自己。 月下未来却在面对五条悟的时候主动限制了自己的攻击手段。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面对五条悟再也没有一战之力,他的力量和心会缺失重要的一角,就算有再多手段也没用,他将对一个人永远的不战败,也意味着他永远不可能攀登力量的极致。 “你是傻瓜吗……”年轻的神子喃喃。 “是啊。”月下未来笑,“不过别误会了,这不是为了悟哦。” “什么?” “是为了我自己。” 五条悟不能理解。 “我怕不小心控制悟喜欢我?” 这回轮到五条悟沉默了。 “开个玩笑?”月下未来声音轻松的说,“还有一些别的原因,本来不想告诉你的,反正也没什么影响、” “……但我确实喜欢未来啊。”五条悟说。 “唉?” “不用控制也喜欢你。” “……” “这点我还是分辨的出来的,喜欢你是出自我自己的意志。” “……” “所以别害怕。”五条悟对他说,“别害怕,未来。” / 电话挂掉了。 月下未来坐在马路边的石阶上,把脸埋在手臂里,久久不曾起身。 如果有人能看到他的脸,一定会吓一跳吧。 泪水浸湿了衣袖,脸颊的温度热的吓人,但只有嘴角的弧度,怎么都压不下去。 他独自坐在这里,独自品味着这只有自己能察觉到的欢喜。 要怎样形容这种心情才好呢? 要怎样回报这种温暖才好呢? 月下未来,要为五条悟做些什么才好呢? 少年一边哭一边笑。 阳光落在他的脊背上。 火红的花朵艳丽的盛开着。 月下未来现在、突然、非常非常的想见到那个人。 “悟……” 第186章 在那之后又过去了几天,月下未来忙着处理禅院家的事,五条悟在上课和任务之间两头转。 暑假过去,橘黄色的秋日来临了。 世人各有各的忙碌,也各有各的烦恼。 工作很多,现实的压力在短暂的幻梦之后在头顶上向下倾斜,活着的规则就是他们不可能只挑选自己喜欢的工作去做,也不能在想见面的时候立即跑去见面。 即便他们一个是六眼的神子,一个是曾经的救世主。 想要掌控一个家族——说起来很了不起,但实际上做起来就只剩下无穷无尽令人生气的工作。 月下未来本心来说其实是不太想打破[心理掌握]的使用规则。 这是一种危险的力量。 就像他之前对悟说的那样,假设他想要,假设对方无防备,他可以控制任何一个人不可自拔的爱上他,他可以控制任何人对他言听计从。 这甚至没有什么代价。 他可以扭曲任何人的意志、好的变成坏的,黑的变成白的,喜欢他,讨厌他,想起他,遗忘他……只要他想,月下未来可以轻易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可怕的力量。 这世界上又有几个人可以24小时防备心理掌握呢? ——月下未来对自己的力量感到了恐怖。 他害怕、甚至极度恐怖自己真的会扭曲五条悟的意志。 这是绝不可能被原谅的罪责。 所以他给自己定下了束缚。 这确实不是为了其他的谁而定下的规则,完全是为了月下未来自己、为了他还能如此活下去而强行划定的保护伞。 而就算除此以外,心理掌握也是一种足够危险的力量。 不滥用——不仅是对力量持有者的限制,也是对能力者本人的保护。 一个人一旦什么都能轻易得到的时候,他就很难再保持精神不被扭曲了。 但很多时候,月下未来遗憾的发现,如果不能重塑对方的精神,就只能毁灭对方的肉.体了。 以欺压弱者为乐的男人,造谣生事的女人,相互构陷的孩子,为了铲除障碍而刻意让年轻人去送死的老人……满心仇恨的父女,会为亲人的死亡放声大笑的亲子…… 禅院家净是些这种…… 扭曲的下位者,以及为保证自己的地位而刻意维持出这种生态的上位者…… 咒术界上层也是一样。 就算世界毁灭了这些人估计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吧。 月下未来想。 当初的五条悟是不是也面临着一样的局面呢? 世袭的笨蛋,傲慢的笨蛋,自保的笨蛋,和普通的笨蛋*……这里那里全都是些无可救药的不可燃垃圾。 所谓魔窟。 当周围所有人都是怪物的时候,身处其中的正常人反而变成了异类。 不知道当时的“五条老师”是不是也会像小孩子一样,想着干脆全都毁灭算了。 想着这些的时候,月下未来情不自禁笑了下。 “你在笑什么?” 出声的是个中年人,坐在房间对面另一排面容模糊的人群中,男人额头的皱纹刻板而严肃,灰黑色的头发整整齐齐地向后箍起。 月下未来没答话,但马上就有两个人站起来向这边走来,看来是打算将他驱逐出去。 这是一个很大的正室,双方人马分别以禅院直毘人和禅院族老为首,双方相互隔着小半个房间相互对望,坐在最前面的是四个身穿古装的老人,靠近墙壁的地方还有一排,为首的那位看起来年龄至少超过一百岁了,眉毛都快要垂到膝盖上。 名字……名字不记得了,但月下未来记得,前些天打算借着一点小事就去训诫五条悟的所谓高层之中,就有这个人。 ——他在事后拿到了名单。 不是与会名单,会议最后没有开成。 月下未来派人守在门口的监视者说五条悟最后没有来,白发的男孩子好像是站在距离会议室很近的山路上傻笑了一会儿,然后就突然飞走了。 心血来潮的放了所有人鸽子。 月下未来又笑了下。 中年人勃然大怒。 月下未来却没有在意他,少年晦暗的目光虚虚扫过在场所有人。 在他面前的这些人全都是禅院族人,第三波了吧,主要来质问禅院直毘人为什么会将禅院甚尔、这种禅院家的耻辱迎回并列为继承人的。 他们的质问其实是很正当的,至少在他们看来是很正当的。 毕竟这是个术式至上的咒术家族,禅院甚尔作为0咒力的天与咒缚,在前面的二十多年中,其实是不配在这个家里活着的。 当然也不配成为他们尊贵的禅院继承人。 这时候再去跟他们辩论说、禅院甚尔也是禅院族人是没用的,去考究他们的排斥是出于利益还是感情也是没用的,不管禅院甚尔到底有多强,也都是没用的—— 思想比钢铁更难改变。 污浊的影子步步逼近,月下未来一不小心又走神了。 他在想当初的五条悟有在为这种人感到为难吗? 毕竟杀也不能杀,放着也没用,这种人除了为这个世界增添阻碍以外也没有其他作用了…… 他的悟,曾经有在为这种东西感到为难吗? 手机的嗡鸣声响起。 月下未来低头。 五条悟:『锵锵——你可爱的悟酱给你寄送了新的礼物,请注意接收~』 月下未来微笑。 ——思想比钢铁更难改变。 ——真的吗? 像是有无形的波涛漫过沙滩,好像有无形的海浪冲上岛屿,一瞬间,在思维层面的小岛上,掀起了无声的滔天巨浪。 伸手来抓的中年人停住了动作,张嘴怒斥的老人表情凝固,除了落在走廊边缘的树影还在微微摇动,所有人都像是在时光中凝固的小虫般停住了动作。 围墙上的三花猫与少年对视,无声的炸开了尾巴。 / 而与此同时,横滨,武装侦探社。 福泽谕吉在刚刚结束了一场艰苦卓绝——带着乱步——的事件调查之后,回到了侦探社。 然后第一时间得知了一场噩耗。 ——太宰治不见了。 太宰治是津岛修治给自己起的新名字,说是想要与过去划出界限。 为什么不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的,不知道。 因为被拜托暂时照顾他一下的织田作之助,和太宰治一起不见了。 只留下一张写着“我们去东京啦”的纸片,被很郑重的压在了茶杯下面。 尚且年轻的福泽谕吉有些崩溃的捂住了额头。 江户川乱步一边咔嚓咔嚓的嚼着粗点心,一边像是只摇摇晃晃的企鹅一样极有气势的踱步过来。 “怎么了吗?” 江户川乱步拉着男人的手臂探头看上面的字。 “啊,他们去找未来了啊。”他理所当然的说。 福泽谕吉猛地转头看他。 “就是把太宰拜托过来的那个、黑头发的那个、月下未来——”江户川乱步习以为常的解释。 “我知道他是谁——” “哦……” 乱步以为他的临时监护人没有疑问了,转了半圈转身想走,又被拉着衣领转回来。 “哇大叔你做什么——” “去找人!”福泽谕吉很坚定的说,“跟我一起去找人。” “为什么——” “他们太小了,会有危险、” 这下换乱步用一种奇怪的神色看他了。 “大叔你认真的吗?你是说太宰……和织田会有危险?”他喃喃,“太宰就算了,织田一个能打一百个我,他以前不是个顶尖杀手吗?” “那也只有14岁,还只是个孩子。”福泽谕吉低头摸了摸他的头,“就像你也只是个孩子。”男人说,“算了,你好好待在家里,我自己去、” 乱步看着男人的背影眨了眨眼。 “啊等等!我也一起——” / 五条悟最近热衷于赠送礼物。 一万块的纯白拼图、重金属八音盒,被做成头像形状的巧克力,古董游戏机,各式各样的和果子,奇奇怪怪的工艺品……还有不知道在哪里找来的木头雕像,被做成了哆啦A梦的样子。 当然最多的还是花,各种各样的玫瑰,他好像是打算加倍履行那天夜里白玫瑰带出来的承诺——下次送你更好的——一样,送来了很多很多的花。 月下未来到门口的时候车已经到了。 这次礼物的承载物被升级成了小型厢式货车,月下未来带着感动和好笑的双重心情看五条家的货运小哥打开后车厢门。 “……” 他真心实意的发出感叹。 手机叮地一声收到了新消息。 五条悟:『未来收到礼物了吗?怎么样!』 六眼的神子这会儿还在学校上课,估计是在悄咪咪的给他发消息。 感谢夜蛾正道的宽容吧,一共三个学生,怎么可能看不到他的小动作。 五条悟:『喜欢吗?不喜欢吗?』 月下未来看着面前小小的花海,还有坐在中间两米高的巨大毛绒玩具熊,一时间真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才好。 五条悟:[喵喵大叫.gif] 月下未来:『……喜欢。』 五条悟:『真的?』 月下未来:『真的。』 男孩子很好哄的一下子开心了起来,一会儿很得意的说不愧是我眼光就是好,一会儿又要追问月下未来是不是真的喜欢。 他明明是送礼物的那个人,却比月下未来这个收到礼物的人还要表现的更开心一点。 月下未来与不知何时跟着他踱步到脚边的三花猫对视一眼。 猫咪浅褐色的眼睛折射出蓝色的天光,月下未来在其中看见了自己翘起的嘴角,三色的猫咪轻盈地跳上车厢,它低头嗅了嗅花朵,有些受不了的打了个喷嚏。 月下未来转头去接电话。 在他身后,突然出现的黑猫一爪将无辜的三花猫按进了花丛里,又被眼神锋利的三花猫反过来拉进了玫瑰中间。 两只猫一起开始疯狂打喷嚏。 / 月下未来拿走了那只巨大的毛绒熊。 还剩下很多很多的花。 他暂居的房间乃至整个禅院家都要被玫瑰堆满了,系统也放不下这繁多盛放的花。 丢掉又不舍得,拿回来又放不下,月下未来迫不得已只能拜托来送货的五条小哥一起来帮他给路人分发花朵。 禅院直哉路过门口,满脸僵硬的被他一起拜托来帮忙。 月下未来没控制他多久,毕竟他是直毘人唯一的亲子,看在合作者的份上也不能太过分,但种下几个心理暗示却是没问题的,连直毘人都没意见。 这位现任的禅院家朱正忙着和禅院甚尔相互折磨。 …… 月下未来抱着属于他的玩具熊和玫瑰离开了,扎着麻花辫的少女从不情不愿的金发少年手中接过简易包装的花束。 她欣喜地跟亲人分享这一刻的馨香,白色的玫瑰自在地舒展着花瓣,从一个人的手中,到另一个人的手中。 黑发女人客气的跟禅院直哉道谢,拉着女孩的手渐渐走远。 她们是从横滨来京都旅游的,女孩的同学还在车站等她们汇合。 “黑井,今天真是幸运的一天。”女孩叽叽喳喳地挥舞着手臂,“没想到竟然能来京都旅游了呢,还收到了花……这些花真好看啊。”她把鼻尖凑近花瓣,脸上露出了高兴的笑容。 “小姐高兴吗?” “高兴啊,总觉得像是梦一样呢……可以自由的坐车,自由的来京都,以前这都是禁止事项吧?”女孩拉着黑井美里的手,一边走一边对她笑,“不过黑井又喊错了哦,现在我已经不是小姐了。” 少女名为天内理子——原·星浆体。 在父母车祸后被盘星教资助,自出生后就接受了自己的使命,接受了将要在最好的年华失去一切、与天元合为一体的存在。 原本是这样没错。 但在几个月前,一个可疑的小墨镜和怪刘海突然找上了她。 那两个人问她:“如果你注定会凄惨的死去,那你要不要试试过不一样的人生?” “没人无条件的资助,会很辛苦,可能还会有危险,但不用和什么奇怪的人合为一体了,也不用被迫辍学了,可以念高中,也可以念大学,还可以和朋友一起、自由的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 她鬼迷心窍的同意了。 于是她脱离的原本的环境,转学去了横滨,家也搬过去了,现在她和原本的女仆黑井成为了朋友、成为了亲人,就像那两个人承诺的那样,她可以自由的去任何地方了。 于是她今天才能和同学一起、来京都进行人生首次的修学旅行。 “真好啊。” 少女们兴高采烈的在车站汇合,又一起回到横滨,那束漂亮的玫瑰一直被她好好的保护在怀里。 从车站出来,等车的时候天内理子注意到自己身后站着一大一小的两个男孩。 大的那个看起来才十四五,小的也就八九岁,其中那个黑发鸢眸的男孩好像注意到她在看他,抬起头对她甜甜一笑。 天内理子感觉自己心都化了。 她把自己的玫瑰拆开,给了两个少年一人一支。 两方在车站分开。 临走的时候天内理子还在听他们说: “你确定是这个地址吗?” “当然。” “那是个好人吗?” “当然。” “你有把握说服……他……” 后面的她没有听清,但这应该是一趟不错的旅程。 因为那两个人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 她也很高兴。 “是吧,美井?” “唉?小姐你说什么?” “都说不要叫我小姐啦——” 第187章 太宰治和织田作之助并肩站在车站一角。 手里还各拿着一朵花。 那是一朵白色的玫瑰,有着柔软的花瓣和坚硬的枝叶,好闻的味道在人来人往的人群中幽幽的扩散,太宰和织田并肩站着,看层层花瓣像纯白的羽翼一样自在的向外舒展。 小少年用指腹轻轻碰了碰它。 列车在面前急速掠过,风声呜呜的在耳边回响。 “走了,太宰。”织田作之助说。 太宰治点头。 车站里人来人往,少年们拉着手乘上电车。 看着风景在窗外急速后退,男孩又想起来到这里的那天晚上。 那个讨人厌的白毛,和月下未来。 太宰治坐在织田作之助旁边,轻轻摇晃着双腿。 对于一个八岁的孩子来说,这可能是一场堪称奇迹的旅行吧。 从那个原本绝不可能挣脱的牢狱中逃出来、去游乐园、坐云霄飞车、棉花糖、可丽饼、看人类和怪物大战一场,最后又坐了很久的电车到一个从来没去到过的地方去…… 一场伟大的冒险。 难以置信的是,他真的逃出来了。 更难以置信的是,在这场冒险中,他得到了几乎所有人的善意。 纯粹的、不求回报的善意。 这几乎令他感到惶恐。 这是个和他认知中完全不同的世界。 津岛修治自小成长在青森的乡下,体弱,聪慧,天生对情绪很敏感。 和其他的孩子不同,他从很小的时候就明白、表面上温柔关爱的仆人其实并不是真的喜欢他,温婉和气的母亲也不是真的在乎他,父亲只在乎他的面子和地位,兄姐的关心永远流于表面,这个世界不会以他为中心旋转,也从来没有不求回报的爱和善意。 礼物都是有价格的。 印在纸上的文字都是骗人的。 所有人都在戴着面具生活,只有虚伪本身是真实存在的。 原本……是这样的没错。 然后这种“常识”,就被打破了。 津岛修治原本以为月下未来那两个人大概是绑匪,只是稍微独特了一点,但那两个人最后既没有要赎金也没有要回报,好像费大力气把他带出来、帮他把后顾之忧清扫掉,就只是为了带他胡闹一通。 太离谱了。 他们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啊? 他明明没有求救吧? 为什么要冒着得罪议员的风险去救助一个小孩啊? 当津岛修治第二天早上从医务室的床上醒来时,他以为自己会得到答案。 温暖的阳光从床边落在地板上,落在少年身上,津岛修治坐在床上,仰头看着站在一旁发梢微微泛红的少年,津岛修治的手边是那本名为《明暗》的书,而带他来到这里的那两个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少年名为织田作之助。 津岛修治后来才知道他以前是杀手,现在只是觉得他好像不太经常露出微笑,他站在距离津岛修治一丈远的位置,嘴角勉强翘起一点点弧度。 黑发鸢眸的男孩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我被卖掉了吗?” “这里是武装侦探社。” “那两个人拿到他们想要的报酬了吗?” “你已经安全了,” “劝你不要想着去向那个男人索要赎金……” “要起来吃饭……吗?” 对话完全不在一条线上。 津岛修治睁大眼睛看着他,小小的孩子全身上下都在诠释着“警惕”,那双鸢色的眸子晦暗而阴沉,虽然他在努力镇定下来了,但那只抓着被子的手还是稍微泄露了一点恐惧。 织田平板无波的脸上微微露出一点苦恼的表情。 他出去了一趟,又带了一个黑发绿眸的小少年过来,那人自称江户川乱步,表现出一种令人惊异的观察力,然后那个名为福泽谕吉的男人也过来了一趟,明明看上去锋利又严肃,但对待小孩子却出乎意料的耐心。 他们尽可能为津岛修治讲解了现在的情况。 然后大人和侦探又出去了,最后只留下了最开始出现在他面前的少年。 “走吧,我带你去吃饭。”织田作之助对他伸手。 津岛修治盯着他,少年有些犹豫的歪歪头。 “是害怕从床上跳下来吗?” “……” 津岛修治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他这才发现口袋里还有一只奇怪的粉色发夹。 他记得这是……那个叫月下未来的人对他的恶作剧……吗。 “大概不是。”织田回答了他的疑问,“是名为超能力抑制器的东西,月下先生特意留给你的。” 然后他织田作之助的嘴里知道了他自己的异能力。 他原本以为这只是个都市传说,类似于妖怪啊、幽灵啊之类的存在,没想到竟然是真实存在的吗。 只是还没等他有充足的时间惊异一番,就得知了自己的能力。 ——[人间失格]。 可以消除一切异能力的异能力。 津岛修治的表情凝固了。 就算是个八岁孩子也能知道这到底是多珍贵难得的存在。 但在沾沾自喜之前,天性中的悲观和聪慧就显现了出来。 津岛修治很清楚,在这个世界上,珍贵就意味着奇货可居,难得等同于极度危险,他只有八岁,一旦遇上真正的危险角色,就算想要逃走也无能为力。 如果说这个世界对于一个普通的八岁孩子来说、是危险但还可以勉强应付的,但对于一个拥有珍贵异能力的八岁孩子来说,可谓是魔窟。 然后就在他全身冰冷想要夺路而逃的时候,小小的男孩被告知说,他可以在侦探社待到成年。 并非是强制性的,津岛修治可以随时离开,但如果他愿意的话,他可以在这里一直成长到他真正的拥有自保之力。 ——多么愚蠢的保证。 为一个在此之前毫不相识的孩子许下如此承诺。 ——又是多么强有力的保证。 这里有多位强大的异能力者和全世界最聪明的侦探。 月下未来给他留下了两个人的联系方式和超能力抑制器,津岛修治被许诺说随时可以向他求助。 ——无条件的庇护。 “……为什么。” 津岛修治无声的张合着嘴唇。 为什么要对一个陌不相识的小孩这么……这么…… 头顶传来一个陌生的温度,津岛修治抬头,织田作之助也许看出了他的疑问,也许只是单纯的想安慰他,那双蓝色的眼睛里映出他的影子,少年又摸了摸男孩的头发。 书本上的文字也许并不全都是骗人的。 男孩情不自禁地这么想。 他扭过头,回头拿上月下未来留给他的书——《明暗》。 事实上这三本书他昨晚已经借着月光看完了,很无聊的故事,简单来说就是一个杀手决定不杀人了,除了最后几页纸不知道被谁撕去了之外,整个故事毫无趣味性可言,甚至都说得上是无聊。 男孩把书抱在了怀里。 这次是织田先开启了话题。 “这是一本关于杀手的书吗?” 津岛修治的目光跟着他落在露出来的书封上。 “是。” “有意思吗?” “……嗯。” 男孩抬头看了看他。 “你想试着看看吗?”他一边说着,一边将一摞三本书都放在了织田手中,“看完要还给我哦,织田作。” “唉?” 津岛修治疑惑的抬头。 织田露出纯粹困惑的表情:“织田作、这是在叫我吗?” “啊……咦……” 津岛修治张了张嘴,哑口无言的同时一样困惑了起来,“……是吧,以前没人这样叫过你吗?” “没有哦。”织田说,“在这种微妙的地方断句就算被叫过一次也很难忘记吧。*” 好像确实如此。 但津岛修治盯着他看了两秒后,却突然问:“我以前有见过你吗?” “没有吧。” “唔……那我可以这样叫你吗?织田作。” “啊……”少年挠了挠头,“可以倒可以啦……” “那就没有疑问……了……” 津岛修治话说到一半,却突然被砸在手背上的水滴打断了声音,他有些疑惑的抬头看看天花板,然后在织田作惊异的眼神中突然意识到了真相。 是他的眼泪。 “什么……” 他抚触着自己的脸颊,透明的液体源源不断地在眼眶中涌出来。身体突然不听使唤了,内心中像是甘泉般涌现的是什么? 这种喜悦的心情又是什么? 而对面的织田,首次面对他人因自己而起的眼泪,几乎要不知所措了。他微微睁大了眼睛,向来缺少感情的少年杀手在此时真切的感受到一些无所适从的情绪。 他帮男孩拿来了毛巾,却在此时才发现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你的名字是?” “太宰。”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这样的假名就脱口而出,男孩边哭边说,“织田作,我是太宰治。” / 时间回到现在。 “东京站即将到站,请各位乘客——” 太宰治跟织田作之助下车。 一大一小两个少年穿梭在人群中,黄昏的颜色落在少年的侧脸,两张尚且稚嫩的面容被染上了一层暖意。 “太宰你真的知道目标住在哪里吗?” “我调查出了大概的地址。” “大概?” “因为很难找啊,月下那家伙不知道为自己的来历做了多少手脚,就算是那个大侦探都不能确定他的住址和真正的来历。” “哇。” “再惊讶一点怎么样?总统的保密力度也不过如此了。” “那还真是厉害。”织田说,“能调查出来的太宰也很厉害。” 黑发鸢眸的男孩一下子闭上嘴。 “不过你不是有他的电话吗?打电话问问怎么样?” “可我想看看那家伙惊讶的样子。” “是吗,那就没办法了。”织田问,“但你怎么能确定福泽先生不会给月下先生打电话?” “我用一个月的点心份额贿赂了侦探,乱步说会帮我保密。” “哇。”织田作之助真情实意的说,“这个也很了不起。” …… 他们在东京塔下绕了快一个小时,最后找到一座正在施工的建筑楼盘。 “是假地址。” “……” “现在怎么办?” “……” 缺乏情绪的少年杀手看着鼓着脸颊的男孩也不禁升起些好笑的情绪,他摸了摸太宰的头发。 “给月下先生打个电话吧。” “……” “嗯?” “……其实还有另一个选项。”太宰治不情不愿的说。 / 2006年10月11日,晚18:17。 “我要去向未来告白了。” 晚饭的时候,五条悟突然如此宣布。 他的两个同期抬头看了看他,一个脸上写着“你在说什么鬼话”,另一个写着“你突然发什么疯”。 “你这些天像个不停向外发射信号的小行星一样骚扰人家,竟然还没告白?” “未来让我好好想!” “结论是?” “没什么好犹豫的!” 夏油杰和家入硝子窃窃私语。 “我觉得月下绝对不是这个意思。”“我觉得也是。”“不过也没什么不好。”“嗯。”“五条就是这点值得羡慕了吧。”“是吧。” 五条悟决定不跟他两个单身的同期讲道理。 总之,他决定去告白了。 距离那天晚上的坦白已经过去了一周零23个小时。 虽然每天都有通话,每天都有短消息,每天每天未来都有说喜欢他,但某男子高中生还是觉得快受不了了。 想见他。 想立即见到他。 这种渴慕几乎来的不讲道理,但思念一个人需要有很多理由吗? 出任务的时候想见他,在教室里无所事事的时候想见他,通话的时候想见他,在梦中醒来、看到玫瑰、西瓜、好笑的笑话、和所有在他面前牵手的情侣的时候、全都想见他…… 真奇怪,以前这个世界会有这么多情侣吗? 未来让他好好想。 他想了。 可能是想的太多了,五条悟觉得自己最近总是梦见他。 梦里的未来要比现在要更高一些,面容更有棱角,但无论是哪个未来,看着他的眼神却从来没有改变过。那种温暖、包容、轻飘飘的感情,也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他做出了决定。 五条悟想。 明天去见他吧。 第188章 五条悟接到了太宰治的电话。 此时已经是华灯初上,夜风飞掠过人们的脚下,最后一丝夕阳将要消失在天边,十月的傍晚稍显寒冷,三人在东京塔下汇合。 五条悟双手插在口袋里,居高临下的看着可怜兮兮地缩在商场避风处的两个小孩。 “该说好久不见吗?” “好久不见,五条先生。”太宰治假装很阳光的对他笑。 “啧,麻烦的小鬼。” “所以?您在电话里说要见面之后再告诉我、月下先生的住址是?” “那你在电话里死活也不肯说的、找未来的目的是?” 一大一小的两人互相瞪视着,谁都不肯率先吐露情报,太宰倒是想提议做个交易之类的,但五条悟一盖不信,直到不知道哪里传来一声细小轰鸣,这场微不足道的战争才宣告结束。 两人一起转头看向织田作之助。 就像是企鹅把脑袋探进冰层发出的啼鸣,少年的肚子第二次发出类似“咕噜噜”的哀叫。 然后是第三声。 这次是太宰治的肚子,像是连锁反应一样发出了同样的声音。 饿了。 毕竟午饭后就没再吃什么了嘛,两个人又没带钱。 仰头看着丝毫不为所动的某男子高中生,太宰治露出了思索的表情。 / “啊,嗯,没关系,我这就过去。”月下未来从旁边的人手里接过车钥匙,一边打电话一边往外走,“福泽先生,乱步能确定太宰他们的位置吗?” “关于这个……” “不知道!”越过福泽先生的声音,电话对面远远传来一个活泼的喊叫,是江户川乱步,“太宰让我说不知道!” 月下未来一瞬间有点无奈。 然后又听乱步在喊:“你现在出发,沿着JR电车路线往东京走,应该能在路上遇到他们。” “我知道了、” “顺便说。”乱步应该是凑近了话筒,“你为什么不给漂亮眼睛君发消息问问呢?” 月下未来为这个熟悉的称呼愣了下:“你是指……悟?” 乱步哼了声:“明知故问。” 月下未来眨眨眼:“好,我知道了。” 他顿了下。 “谢谢你,乱步。” 大侦探又哼了声:“明川屋的点心……”他拖长音,“下次来的时候……” 月下未来有点想笑:“知道了,买给你。” 小孩子很好哄,乱步压着高兴的声音从话筒边让开了,月下未来跟大家长福泽谕吉又交代了几句,挂掉电话打开了车门。 在他踩下油门的时候,黑猫突然出现在副驾上,系统屏幕落在视线右下角,上面是已经被规划好的行驶路线。 月下未来笑了下。 开车上路。 在经过第三个红绿灯时,黑猫突然想到了什么,后知后觉地抬起脑袋。 【……说起来,未来,你到考驾照的年龄了吗?】 “……” 月下假装若无其事的移开了视线。 / 手机发出“叮”的一声轻响,五条悟一边摆弄着手机一边等着两个小鬼吃饭。 “老板,咖喱能不能再辣一点。” “不要牛奶,有没有威士忌~” “你们俩适可而止一点哦。”五条悟嘬了一口面前的蜜瓜苏打,“老板,别管威士忌的那个,给他一杯洗洁精兑水就可以了。” 太宰治鼓起了脸颊。 柔软的脸颊和圆溜溜的眼睛,黑发男孩这副外表真的很有欺骗性,周围已经有好几个女性客人向这边投注了视线。 不,也许是在看五条悟或织田作之助的也说不定。 毕竟这桌三人的外表都属于颇为引人瞩目的类型。 只是本人没什么自觉、或者有自觉也不在意罢了。 五条悟问太宰:“现在可以说了吧?” 刚刚太宰治说他有一个五条悟绝对会感兴趣的珍贵情报、以此换他请他们吃饭,于是他们才坐在了这里。 白发高中生从墨镜后面漫不经心地瞥他,苍色的眸子在墨镜后面露出璀璨的一角,虽然不是故意的,但仅仅是用这双眼睛注视着谁,就已经足够表现出那种绝对的压迫感。 五条悟深知这一点,所以才用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说话:“我绝对会感兴趣的东西……是什么?”反正他本身也不是很期待答案。 黑发鸢眸的男孩露出思索的表情。 “喂喂,你是在现想吗?” “我只是在思考,到底选哪一个情报才会让你心甘情愿的给我买威士忌。” “我们说好的没有这个,当然是哪个都不、” 太宰治:“你知道月下未来喜欢你吗?” 五条悟把话收了回去。 黑发男孩棒读:“你不知道吗——他喜欢你。” “……啊……这个、这个我知道了啦,只是在别人看来,嗯咳,这么明显吗?” 太宰治抽了抽嘴角。 五条悟期待的看过来。 太宰治面无表情:“……什么啊,原来你已经知道了吗。那这个不算、我换一个?” “不,不用了,这个就可以。”五条悟说,明明没有碰任何酒精,男孩子的脸上却微微浮现出一点不自然的红晕,他轻咳一声,但嘴角还是不受控制的扬了起来。 “老板,一杯威士忌!” “——抱歉,小店没有威士忌。” / 一辆黑色的轿车奔驰在夜色中的公路上。 四周寂静无声,路上车辆很少,远远的只能看到一线星光凝聚在城市脚边,没一会儿城市也看不到了。 月下未来追寻着远处的电车轨道前进,偶尔能看到一列亮着白光的庞然大物从身旁经过。 “还差多远?”他问。 【57分钟。】黑猫甩着尾巴说。 月下未来熟练地一脚油门踩到底。 不知道刚刚禅院直哉给了他什么车的钥匙,黑车以一种超出预料的速度飞驰在公路上。 【43分钟。】 【27分钟。】 【18分钟。】 【9分钟。】 黑猫从座位上站起来,辽阔的视野中有一列白色的列车远远向这边驶来,钢铁造物特有的轰鸣声震动着地面。 月下未来一打方向盘,汽车磕磕绊绊地从公路上跳下来,他将车停在轨道旁,降下车窗向前方望去。 【3分钟。】 【2分钟。】 【到啦。】 在透明的车窗后面,白色头发的男孩子在向他热烈的挥手。 是五条悟。 俊秀的男孩子几乎要把脸贴在了玻璃上,蓝眼睛在一闪一闪的看着这边。 虽然只是一闪而过的图景,但月下未来还是笑了起来,他重新踩下油门,追逐着飞驰的列车重新向来路走去。 “咳咳——能听到吗?” 电话接入,五条悟的声音在车载音响中响起。 “未来?”他的声音带着笑意,“我看到你了,你看到我了吗?” 这声音非常有感染力,只是听就能感受到对方的好心情,于是月下未来也笑了起来。 “嗯,我看到你啦。” 五条悟:“不是说好了在车站等我?” “稍微……” “嗯?” “……稍微想早点见到悟。” “真的?” “真的。” 因为月下未来很少说这样直白的话,所以偶尔说一次威力颇为惊人,五条悟把额头贴在玻璃上,感觉脸上热的厉害,从六眼延伸出去的视觉中,还能远远看到一个黑色的小点跟在列车后面。 像是有一根无形的线牵在心脏上。 玻璃上倒映着他通红的脸,五条悟用力向后看去。 但距离太远了,再怎么努力也看不到未来现在的表情。 只能通话的时候还好,一旦知道那个人就在自己身后,就在触手可及的位置,就让人再也忍耐不住了。 想见他。 心脏咚咚跳动着。 六眼的神子从未体会过这种渴望到疼痛的错觉。 “……想见你。” 说出口之后才意识到这是自己的声音,五条悟轻轻呼出一口气。 “……未来,我在车站等你。” 熟悉的声音夹杂着电波传达到另一个人的耳朵中,月下未来一如既往的给出回应。 密闭的空间中多了另一个人的声音,就好像多了一个人的陪伴。 从什么时候起呢,月下未来想,好像听见那个人的声音,就会忍不住想笑起来。 想见他。 仅仅是这样单方面的想念,就会让人变得快乐。 天空逐渐暗淡,星星亮起,在同一片星河下,月下未来追逐着纯白的钢铁巨兽奔驰在这片大地上。 / 他们在小田原站汇合。 这里属于神奈川县,其实距离横滨不太远,太宰治和织田作之助吃饭花了点时间,让五条他们比预计更晚的时间出发。 月下未来到的时候三人早就已经走出了站台。 在车站前面的广场上,四人汇合。 五条悟站在最后,前面是太宰和织田,月下未来看向白发的神子,两人的目光一触即分。 月下未来看向太宰治。 “有什么是我能为你做的吗?”他半蹲下来,直视太宰治的眼睛。 “能不能回答我两个问题?”太宰治说。 黑发鸢眸的男孩站在他面前,比起上次那种苍白到毫无生气的样子,他看起来好多了,虽然依旧单薄瘦弱,但没有那么警惕、也没有再那样惴惴不安,他站在织田作之助身边,那双晦暗的眸子里,也像是微微亮起了光。 月下未来觉得自己的大概没有做错。 把太宰治提前带出来,好像确实是正确的决定。 “为什么把那两样东西留给我?”太宰治问,他指的是那本书和超能力抑制器,“都是很珍贵的东西吧?我没能在市面上找到同样的东西,为什么……” “我觉得你会需要。”月下未来说。 “还有呢?” “也许会适合你?” “就这样?” “就这样。” 太宰治微微睁大眼睛。 出乎意料的答案。 从行为判断又好像不是很出乎意料。 说到底这是哪里来的傻瓜啊?太宰治简直难以置信,这么珍贵的东西,觉得他需要就给他了? 好心也要有个限度,随意过头了吧。 像是看出了他的疑问,月下未来又解释:“反正放在我手里暂时也没什么用,不如交给有需要的人。” 太宰治看他的目光从“傻瓜”变成了“惊天大傻瓜”。 “我不需要,你收回、” “那你随便送给其他更需要的人就可以了。” 太宰治张了张嘴。 月下未来本来想摸摸他的头,犹豫了下还是只拍了下他的肩膀。 “小孩子别想太多,还有其他的吗?” 太宰治把涌到嘴边的话咽回嘴里,皱着眉头看了他两眼,还是顺从的开启下一个话题:“《明暗》那本书是怎么回事?”太宰治说,“最后的结局被撕掉了。” “很在意?” “织田作很在意。” 月下未来看了看一直沉默的站在一边的织田:“你们成为了很好的朋友了啊。” 太宰迟疑了下,织田坦率的点头。黑发男孩回头看了看他的同伴,眼睛里的光又亮了那么一点点。 他肉眼可见的在意他,尽管太宰治和织田都没有过去的记忆。 月下未来在五条悟身上收回视线。 “我不知道,我拿到的时候就是这样了。”他对太宰治解释说,“也许你们可以找原作者问一问?” “原作者是……夏目漱石?” “也许是吧。”月下未来说,“这就要靠你们自己去寻找了。” 织田作之助好像有些意动的样子,太宰治反而显得不是很在意,他一副“得到答案就可以了”的样子,直直地盯着月下未来:“还有——” 月下未来耐心看着他。 他原本以为太宰治是想问问他原生家庭的事。 用心理掌控让那些人放弃追究太宰离家出走的事确实是他做的啦,他对心理掌握的掌控力还是不太足够,之前时间紧急,就可能做的太粗暴了……大概,让对方丢失了一点的记忆吧? 被抗议也是当然、的…… “之前的事,所有的事,都谢谢你。”太宰治说。 月下未来有点惊讶的眨眼。 黑发鸢眸的男孩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他,鸢色的眸子忽闪,那颜色在格外明亮的月色下又不像是干涸的血迹了,那出乎意料的真诚,男孩的脸上甚至还带着些许的腼腆。 他跟未来的太宰治真的差别很大、非常大,至少月下未来想象不出那个□□首领向谁真诚道谢的样子。 他们见面的时候一切都差不多要结束了,月下未来见到的是一个已经燃尽的空白纸张,但从太宰治过往的情报和战绩中也能看出,那是个彻头彻尾被染成黑色的人,罪恶和绝望就像他脚下延伸的影子。 ——那是个彻头彻尾的暴君,他久居高位,说一不二,超绝的智慧和狠辣是他的武器,在他手中,港口黑手党仅仅是四年、就发展到甚至能与国家机器分庭抗礼。 黑暗与其说是他的一部分,不如说他是黑暗本身。 而就是这种存在,现在正睁大了眼睛,看上去很努力的在鼓起勇气—— --漁.熙.彖.对.读.嘉. “谢谢你和那家伙救我出来。”太宰治说,“游乐园,抑制器,书,侦探社、一切的一切。” 他上前一步,轻轻靠近月下未来,给了他一个轻的不能再轻的拥抱。 “谢谢你,未来。” 月下未来非常惊讶的看着他。 太宰治后退一步。 “所以。”小小的男孩真诚的发出邀请,“你要跟我一起来侦探社吗?” 五条悟:“……?” 第189章 在某人心态爆炸之前,月下未来摸了摸太宰治的头发。 “不要欺负悟啊。” 太宰治撇嘴。 “可如果我是认真的呢?”小孩抬头看着月下未来,眼神很认真,“我有话想单独对你说。” 月下未来安抚的摸了摸凑过来的五条悟,跟太宰治走到了稍远的位置。 在行道树和路灯的拐角,他布下了账。 像是墨水一样的结界术从天空滴落,缓缓笼罩了两人。 不远处的五条悟看上去更生气了,墨镜挡住了眼睛有点看不清神色,但他像是要表达自己的情绪一样,故意抱着手臂扭过了头。 因为觉得太可爱了,月下未来短暂的笑了下,然后又转头看向太宰治。 “那……”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察觉到,这个世界出现了大问题。” 太宰治一张嘴就吓了月下未来一跳,小小的男孩眼神淡漠的倾诉着他的故事——作为在这个世界中唯一察觉到真相的那个人,落水,被严格的看管,无人理解的恐惧和烦恼。 情绪敏感的孩子能察觉到大人心中的恶意,却找不到一个可以自我拯救的道路,他在叙述这样理应悲惨的故事时却没什么多余感情色彩。 就好像一星期前才离开的那座乡间别墅已经变成了过去的事情,像泛黄的纸页一样开始在他的记忆中淡去,男孩毫不犹豫地舍弃了一切,好像打算不再让那些旧事再对自己产生分毫的影响。 并对此坚决的实行了。 太宰治简短的概括了那些令人不快的事,接着诉说他见到月下和五条的突然出现,他说到了在月下身上看到的异象,包括不稳定的世界和唯一稳定的月下未来。 他知道月下未来一定知道的更多。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月下未来说,“你觉得这个世界上唯二察觉到异常的我们是同类。” 太宰治直直地看向他:“不是这样吗?” “可能的确是这样吧,但我不能跟你走。” “为什么?”男孩很困惑,“你讨厌我吗?” “不,是因为我有很多工作要做。” “很重要?” “很重要。” 太宰治好像迟疑了一瞬。 “那、我跟你走也可以。” “好勉强啊。”月下未来故意问,“你不喜欢侦探社吗?” 太宰治摇摇头,他的眼神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变得柔和了。 “你的选择没有错。” 男孩认真的说。 “侦探社确实是一个好地方,里面的都是好人,就像你想的那样,也许的确很适合我,可以预想,如果在那里生活的话,一定能成为一个不错的人吧……” “但是?” “但是我还有一个疑问没有被解答。”太宰治说,“所以你能为我解答吗——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 “我说不能的话、你会乖乖回去吗?”月下未来虽然这样说,但其实并没有抱什么希望,毕竟他对面的是太宰治。 果不其然。 “不能。”太宰治说。 月下未来不解:“弄清真相就那么重要吗?” “如果一只小狗生活在一个不断摇晃的盒子里,就算是狗,也会想弄清楚摇晃的原因吧。”太宰治说。 虽然明白“不断摇晃”只是个比喻,在男孩眼中的世界并非真正在晃,但月下未来还是顺畅理解了他的意思。 那确实挺难受的。 尤其是对太宰治这种什么都想掌控在手里的人,一个谜题摆在他眼前了,让他不去探究可能比杀了他都难。 月下未来有点头疼。 “所以直到得到答案之前,你都打算跟着我……吗?” “嗯。” “尽管要离开侦探社?” “……嗯。” “见不到朋友也没关系吗?” “……” 看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的男孩,虽然知道对方是那个太宰治,但月下未来还是有种欺负小朋友的错觉。 虽然有八成的可能太宰是在演,但…… 【系统,时间重启后的人,有可能会恢复记忆吗?】月下未来在心里问。 黑猫出现在他脚边。 【没有。】系统金色的眼睛看着这两人,【这是真正的时间逆转,没经历过的事怎么可能会想起来。】 月下未来:【你确定?】 系统:【我确定,太宰先生应该只是因为异能力比较特殊,察觉到逆转之后时空间的细微波动,就像是把水倒进杯子里产生的涟漪,过段时间就好了。】 月下未来抿着嘴唇思考。 别看他好像把真相随随便便就告诉了五条悟,逆转时间其实才是最大的秘密,只是一个故事或一条短信还能说事态还在控制之中,但假如有人真的恢复了记忆呢? 就像太宰治,现在还只是察觉到了一点异常,那如果他发觉了真相呢?不用赌就知道他肯定会去尝试恢复记忆,那如果恢复了记忆,他又会不会回到港口黑手党、试图再一次复刻他的权势呢? 太宰治也许是可靠的,那假如恢复记忆的是魔人呢?是福地呢? 虽然系统如此保证,但是否真的有恢复记忆的风险……月下觉得自己还是就近观察一下比较好。 况且放他一个人在外面乱跑也很危险…… 月下未来也不想时刻防备一个想探究他秘密的太宰治。 而有[人间失格]在,他也没办法对太宰使用心理掌握。 月下未来叹了口气。 “好吧。”他说,“你赢了。但跟你去侦探社是不可能的,你只能跟我一起生活,不过你一开始的打算就是这个吧?” 太宰治无辜的眨眼,在他露出笑容之前,月下未来抬手打断了他的动作。 “但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 “服从安排。”他简短的说,“我不会限制你去侦探社、也不会限制谁来看你,但你要服从我的安排,不然就回去。” 太宰治眨眨眼,知道这就是极限了。 黑发少年虽然的确是个好人,但他能感受到这个人身上危险的气息。 说到底,一个于整个世界而言都很重要的角色——就算是个好人,又能好到哪里去? 总不能是救世主吧? 于是他见好就收的点头,鸢眸的男孩重新变得乖巧可爱起来。 “我知道了,我很有用的,不管是记忆力还是计算能力、亦或者是演技和察言观色,给我一点时间,我会证明给你看。” 不管是公司账务、人员管理、行骗、敲诈、情报交易、杀人运货,只要给他点时间,他都能帮上忙的。 太宰治结合着最近在横滨的所见所闻,一边思考着报纸和书籍中看来的东西,一边如此给月下未来保证道。 月下未来看了他一眼。 “记住你的保证。” / “我拿一年份的草莓大福保证,那小鬼一句真话都没有。”五条悟特意把墨镜摘下来翻白眼,“他就是单纯的想跟着你而已。” “跟着我有什么好处啊,可能有别的目的吧。”月下未来有点好笑,“他也没有说假话啦。” “是啊,话只说一半,骰子只露一面,是不是跟某人挺像的。”五条悟双手搂过月下未来的脖子,用力往下压了压,“你不会就是因为这个心软了吧?” 虽然月下未来很想表露一下事不关己的无辜,但…… “五条前辈……很重……” 五条悟嘟着嘴抱的更紧了一点:“你嫌弃我?” “没有。” “你嫌弃我重!”他控诉。 月下未来叹气,他干脆弯腰,揽住五条悟的膝弯、双手用力往上一提,五条悟也没防备,哇地一声就被他挂在了背上。 “不重。”月下未来把他往上颠了颠,顺便调整了下姿势,“很轻。” 五条悟好像突然被黏住了舌头。 月下未来刻意停顿了一下,既然他没抗议下来,就这么背着他往停车的地方走,两个孩子已经上车了,他们准备等下先回横滨,毕竟福泽先生他们还等着呢。 幸好周围没什么人,也没人在意这两个姿势奇怪的家伙, “你还记得我给你说的那个故事吗?”月下未来问。 “……嗯,嗯。”五条悟含含糊糊的答应。 刚刚年轻的神子好像是被吓了一跳,这会儿他已经反应过来了,肩膀不再支着,而是温顺的靠了过来,呼吸热烘烘的落在颈侧,余光中,些许白色的发丝在光线中摇晃。 月下未来注视着前方:“太宰先生帮了我们很多忙哦,很多关键性的线索都是他带来的,甚至系统和拯救世界的契机都来自于他……” 五条悟安静的听着。 月下未来侧头碰了碰他的脸颊:“是恩人啦。” 五条悟勉勉强强哼了声。 月下未来笑,他看向五条悟,和逆光也能看出脸红的不同寻常的男孩子对视,那双苍色的眸子不知何时好像有些湿漉漉的,像夜色中的宝石,亮晶晶的,看上去非常好看。 和月下不一样,面对这样的目光,五条悟不仅不躲不闪,还特意调整角度把面孔展示给他看,好像在说:是因为你才变成这样的。 于是月下未来也微微脸红了。 他在车门边把五条悟放下来,两人傻乎乎的对视了一小会儿。 月下未来深吸口气,对五条悟伸出手。 “等下把他们送回去后,要一起去海边走走吗?” 他向天上的神子发出邀请。 “悟有话要对我说吗?” 第190章 靠谱的“大人”们还是先把两个孩子送回了侦探社。 夜色已深,附近的商业街基本都已经关灯歇业,在黑暗的街道上,好像一切都被寂静吞没的地方,只有零星路牌还残留着些许彩色的光芒。 月下未来从楼道里出来,拉开停在楼下的车门钻进去。 “好慢——” 温热的身体从侧面压倒性的倾斜过来。 月下未来顺从的松手,让五条悟从他手里轻松的拿走纸袋:“好香的味道,是什么?” “明川屋的点心。” 月下关上车门,发出了啪的一声,紧接着仪表盘上面的指示灯亮了起来,车辆开始预备启动。 “拜托乱步帮忙的代价,来的路上去找人买的,”他解释说,“幸好提前找人排队了,没想到回来的这么晚。” “乱步的点心啊——”五条悟拖长腔说。 虽然这么说,但月下未来却没有阻止五条悟打开袋子,在哗啦啦翻弄包装袋的声音中,一种甜品特有的香甜味道一下子在车厢里爆发开来。 五条悟眼睛亮晶晶的看过来:“都是我喜欢的口味。” 月下未来想起刚刚在侦探社里收到的抱怨,有些不好意思的侧了侧头:“乱步的已经给他了,这是给五条前辈的部分。” “所以是特意留给我的?” “……嗯。” 五条悟努力控制着脸颊两侧的肌肉让自己不要笑得太夸张,作为年长的一方——他偶尔也会意识到这件事——他其实也想表现的更可靠一点啊。 神子在车窗反光中看到了自己傻笑的脸。 “真拿你没办法啊,为了不浪费这番心意,我会全部都吃掉的。” “请不要勉强自己。” “不如说是来得正好!” 月下未来笑着发动车辆。 不愧是侦探点名要买的大人气点心,泡芙和蛋挞打发的正好,甜甜圈和布丁甜度柔软适中,酥脆的黄油饼干被牙齿慢慢压过,胃部和灵魂好像一起被抚慰了。 五条悟一边用舌尖舔了舔手指上的奶油,一边注视着黑发少年的侧脸。 月下未来正在把车拐向大路。 能看出来他绝不是新手上路,少年动作很熟练,行动间毫无迟疑,带着一种资深人士特有的游刃有余。 少年一边利落地转动方向盘,一边专注地凝视着前方的道路,那双深蓝的眸子是五条悟很少见到的认真锋利,他觉得…… 像是察觉到他的注视,月下未来微微侧头看向他,瘦削的下颌拉出一个利落的线条,深蓝的眸子在转过来的一瞬,带上了些许碎光般的笑意。 “……真好看。” “什么?” 月下未来不明所以的眨眼,五条悟反而好像有些不自在那样晃动着视线。 “没什么啦。”五条悟咬着泡芙含含糊糊的咕哝,月下未来没听清,男孩子看了他一眼,掩饰一般的大声说:“你跟那个社长偷偷摸摸的商量了什么?搞了这么久?” 月下未来歪歪头:“商量了下太宰入学的事。” “唉?” “为什么这么惊讶?” “那小鬼不是说是黑手党、的首领……?” “那也是以后的事了。”月下未来说。 “……” “他现在才八岁,当然要上学……悟?” 在月下未来莫名其妙的目光中,五条悟笑得差点把奶油呛进气管里。 / 他们把车停在了靠近沙滩的海堤上。 大体是时间真的太晚了,整个沙滩空无一人,凉凉的海风迎面吹来,带来一种大海特有的味道。 月下未来提前让人准备了饮料和沙滩布,他甚至还带了风筝。 在月下收拾东西的时候,像是被月光引诱一般,五条悟率先踏入了水中。 他还是第一次这样、单纯的以享受的姿态去看夜晚的海洋。 收拾咒灵倒有好几次啦,但那根本算不上是享受吧? 一身汗,丑陋的咒灵,脏兮兮的环境,可能还跟着好多个人,谁会在这种状态下去看什么夜海啦。 而今天不同。 五条悟有点新奇的想。 今天天气很好,天空很干净,遥远的星空像是要全数压下一般倾倒出漫天星河,海水很暗,但也不是什么都看不清,五条悟一步迈进水里,海水翻涌着撞上小腿,白色的泡沫堆积在无下限的外面,只有冰冷的触感一点点漫过脚面。 他有点不自然地动了动脚趾,又往前走了一步。 人间的灯光在距离他们很远的地方,夜色中的海洋像是一块暧昧不清的黑色水晶,水晶倒映着天空的样子。 六眼倒影着黑发少年的身影。 月下未来好像在后备箱里翻找着什么,半个身体都探了进去,从五条悟的角度只能看见一点点后脑勺,黑发有些长了,服帖地落在耳后。 有点可爱。 五条悟想。 也许归功于月下未来的那个“故事”,他总觉得很久以前他们就认识了。 明明正式见面就在不久之前,不那么正式的见面、距离现在也不过是几个月的时间。 现在想起来还有点想笑。 五条悟对月下未来最初的印象是……奇怪的小熊。 哪里怪? 哪里都很怪。 突然出现,突然讨好他,突然对他笑,又突然哭了起来。 在那个盛夏隆隆的时间,在游乐园和浓绿的背景中,隔着厚重的玩偶套装,他嗅到了泪水的味道。 当时什么都搞不明白哦。还在想为什么这个人要哭啊,是怕被他干掉于是吓哭了吗?那又为什么要笑呢?虽然看不太清具体的表情,但玩偶中的那个人确实是露出了安心和高兴的味道。 ——见到他这么开心吗? ——和他一起待在树荫下晒太阳就那么开心吗? 五条悟注视着远处的那个人。 ——当时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然后是第二次在酒店走廊的擦肩而过,第三次在甜品店里的不期而遇…… 之后交流会正式见面见面,小熊的印象才渐渐被覆盖: 奇怪的人,危险的咒术师,拥有很多神奇道具的月下A梦,神秘但很迷恋老子的后辈……各种各样的标签一股脑的覆盖上来。 月下未来这个人很危险吧?但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五条悟还挺惊讶的。 因为他在面对五条悟的时候总是一副乖巧又绵软的样子嘛。 像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驯服的危险野兽。 ——它有着锋利的爪子和牙齿,有致命的毒液,还有无所不能的魔法,但因为长相很可爱,唯独在面对你的时候又像是玩具熊一样无辜柔软。 于是你就知道了。 你对他而言是特殊的。 ——五条悟对月下未来而言是特殊的。 这种感触非常神奇。 就像是有一个人完全对他敞开了胸膛,一颗心跳动着被摆放在他触手可及的位置,五条悟被允许进入这个神秘的小格子,他被允许伤害它。 于是五条悟也小心翼翼了起来。 他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这样近乎不安的忐忑。 像是奇迹一样,这个人跨越无数时空间来到他面前,他把一颗心放在了天平的一端,而五条悟有能回应月下未来的期待吗? 他够可爱吗? 漆黑的夜里,五条悟第一次像是个普通人一样一颗颗数过自己的筹码。 长相打平了,未来好像不缺钱,家世……他还不是家主,无下限加一分,至少六眼还是不错的,满分100的话能有99分…… 未来喜欢他,那大概就能有个两百分了! 独自一人的夜里,六眼的神子抱着手机期待着还未到达的回复。 未来今天有喜欢他的礼物吗?他的喜欢有传达过去吗?因为每一次都被好好回应了,所以明天也想送礼物给他。 礼物也好,玫瑰也好,每一次,未来都会对他说喜欢。 喜欢…… 我喜欢你。 所以你喜欢我吗? / 月下未来回过头来的时候,就发现五条悟在看着他。 白发的神子独自站在暗色海浪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墨镜收了起来。 他看着这边,纯白的发丝在风中飞舞,海面波光粼粼的反射着月光,像是一池浅色的碎钻,泡沫堆积在他颀长的小腿上,而五条悟、就那样直直地望过来。 黑色的校服从中间敞开,白衬衣随着风声摇动。 五条悟看着这边,苍蓝的眸子像宝石般璀璨明亮。 月下未来顿了下。 “放风筝吗?” 他举高了手里的玩具。 说是风筝,但其实更像是一个巨大的伞球。 被做水母样子的风筝并非是传统的平面构造,而是像是真正的水母,仿胶质的触须从月下未来的手上流淌下来,半透明的材质上闪烁着蓝色的荧光。 看上去非常好看。 和难以操作。 “这个线是怎么卷的?” “悟——脚下!注意脚下!” “对不起我不小心、” “亮起来了。” “未来快看!飞起来了——” “哇……” 半小时后,半身湿透的两个人站在沙滩上傻乎乎的看着天空,一只巨大的海月水母漂浮在天上,就像是一把半透明的伞,柔软的触须随风飘荡,看上去简直像是一只真正的生物。 一只遨游在星河中的水母。 “那真不是外星生物吗?” “是和魔法相机差不多的存在。” “连这种东西也有吗。” “有哦。” “真好看……” “嗯。” “话说,衣服好像全都湿掉了啊。” 从疯玩的状态里回过神来的男子高中生面露嫌弃,男孩子拎着裤子的一角提起来,能大体看出来布料全都贴在身上。 “鞋子也湿掉了。” 毕竟直接踩在了水里。 月下未来拧了拧衣袖,问他:“无下限呢?” 五条悟发出“唔”的长音,干脆的承认:“忘记了。” “噗、” “未来你刚刚是在笑、对吧?” 月下未来拒不承认。 两人又胡闹了一阵,直到把剩下的部分也全都被海水沾湿,五条悟弯腰拎起沾满泥沙的鞋子,低头看到了月下未来的倒影。 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完整的倒映出黑发少年的样子,又在五条悟掬起一捧水的时候破碎了。 “怎么了吗?”月下未来问。 五条悟愣了一下,一手拎起鞋子,另一只手从水下拿起来:“看,螃蟹。” 青色的螃蟹张牙舞爪地挥舞着英武的钳子。 “明天加餐?” “嗯。” 两人一前一后的往海堤上走。 五条悟拎着个小桶,里面是他的战利品,两三只螃蟹挥舞着钳子在里面张牙舞爪的往外爬,又在快要越狱的时候被五条悟给按回去,鞋子已经湿透了,少年赤着脚踩在沙子上。 月下未来走在他前面一点,手里拽着短短的线,水母形状的风筝被拖拽着漂浮在他们旁边,淡蓝色的触须被横向拉出长长的光带。 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星星好像在距离他们很近的地方,又好像距离很远,五条悟看着月下未来的背影,一时只能听见风声、呼吸声,走路时踩在沙子上的沙沙声,和好像永不止歇的海浪声。 这让他生出一种错觉,就好像在这一瞬间,全世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 心跳声很吵。 “这是我第一次放风筝。”五条悟说。 月下未来安静的听着。 “昨晚做梦了。”白发的男孩子说,“梦见了未来向我告白,穿着咒术高专的校服,好像要比我小两届。”月下未来看向他,五条悟向他眨眨眼,“告白了五次,超主动的。” 月下未来没有这样的记忆,梦只是单纯的梦罢了,但他还是笑着问:“悟想要我告白五次吗?” “你愿意吗?” 月下未来沉默。 五条悟接着说:“这是我第一次和谁一起放风筝哦。” “第一次深夜约会,第一次和喜欢的人来海边,第一次全身湿透,也是第一次……想要和另一个人一起尝试更多不一样的东西……” 两人一前一后停下脚步,在不远的距离中相互审视。 “我考虑过了……”五条悟说。 月下未来的神情隐藏在阴影中,只有紧紧握着风筝的手暴露了一点情绪。 “结论是更喜欢未来了哦。” 月下未来睁大眼睛。 “我没有那么好……” “可我喜欢。” “在一起、也不一定会像想象中开心……” “可我想要。” 五条悟两步凑在他面前,很任性的说:“可我想要,不可以吗?” “……” “我想要你,不可以吗?” “……可、” 五条悟咄咄逼人:“那你想要我吗?” “……” “——嗯?” “……想。” “那在一起?” “好。” 190-200 第191章 时间,5:49分左右的清晨。 地点,东京咒术高专的校门口。 为了等待来接他去任务地点的辅助监督,夏油杰在这个天色尚且朦胧的清晨站在了这里,说实话会提前到达等待地点的也就他一个了,身材颀长的男孩子掏出手机确认了一下汇合时间,为了排解等待的无聊,他转而打开了聊天软件。 然后看见了他翘课一整天的同班同学在三分钟前刚刚发送的link。 『五条悟』:我男朋友~心~ 下面还有四张配图。 夏油杰稍微往后缩了缩下巴。 他抬头张望了下,辅助监督理所当然的还没有来。 他慢吞吞地点开图片,打算看看他的同班同学又在发什么离谱东西。 第一张是一只螃蟹,第二张是一只巨大的水母,第三张是夜晚的星空,第四张是……黑发少年一边往前走,一边笑着看向镜头。 五条悟这次难得没有打那些花里胡哨的滤镜贴纸,能完整的看到图片内容。 风把少年的头发微微向后吹起,可能是动态的问题,图片稍微有点模糊,但在认识的人来看,还是能很轻易的认出照片里的人的。 ——月下未来。 看来悟昨天玩的很开心啊。 夏油杰看着群组里飞速99+的聊天记录想。 就是某些人估计会睡不好了,他记得悟出自一个很古板的大家族来着吧? / 时间,12:07分左右的正午。 人物,刚结束了上午冥想的禅院惠。 说是冥想,其实就是发呆,毕竟他才只有三岁嘛,虽说为了早日找到生得术式而必要进行一些修炼,但强度和标准依然十分宽容。 自从跟父亲禅院甚尔搬到现在这个地方,每天的日课就从幼稚园的无聊日常、变成了跟禅院姐妹一起冥想(发呆)、识字、锻炼、看动画片、还有…… 小小的男孩放下手里的图画书,从榻榻米上爬起来,小心绕过呈大字型躺平的父亲。 “惠,帮我带罐啤酒回来。”某人说。 “不要。”禅院惠口齿清晰的拒绝。 “切。” 像是黑豹一样的男人从榻榻米上艰难的蠕动了一下,从空气中游移的目光刻意避开了桌子上堆成小山的报表,曾经被誉为“天与暴君”的男人长长的、长长的叹了口气,又逃避现实般的把脸埋在了手臂里。 做家主不是只要会发号施令就行了吗? 为什么还要学会看这些罪恶的报表啊。 禅院惠临走前忧虑地看了眼自己不成器的父亲,也小小的叹了口气。 希望今天甚尔做不完“作业”的时候不要再试图拉他起来干活了。 毕竟他只有三岁。 真的看不懂这些所谓的账本。 禅院家人很少,偶尔会遇到穿着和服对他恭敬鞠躬的人,甚尔父子居住的小院距离他的目的地大概有两个长廊的距离,男孩在长廊拐角正巧遇到了来找甚尔汇报功课的禅院姐妹。 禅院真希和禅院真依。 她们目前在跟着甚尔学习体术,偶尔也会跟在甚尔身边帮忙跑腿。 那是两个梳着妹妹头的女孩,据说是双胞胎。虽然长相相似,但性格不太一样,真希外向大胆,真依内向羞涩,因为神情不同,倒是不难分辨。 两个人经常牵着手一起行动,看上去感情很好的样子。 虽然没有说过,但禅院惠其实是有点羡慕的,有兄弟姐妹的感觉是什么样子呢? 他有点好奇。 一点点。 禅院惠和禅院真希一本正经相互.点头致意后,小小的男孩继续向前走去。 第二条长廊旁边种着好看的花墙,粉白的蔷薇开的正盛。 这让他想起前两天月下先生送过来的向日葵。 橘色的花朵像是一轮小小的日阳,被精心安置在窗台的花瓶里,可能因为天生生命力顽强,到现在还开的正好。 禅院惠很喜欢。 而虽然甚尔对此表现出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但他昨天看到甚尔把向日葵的照片夹在明信片里了。 是想给住在远方的妈妈看看吗? 据说在惠小时候就去了很远的地方的妈妈,到现在也在默默关注着这个地方吗? 禅院惠把一片橘色的花瓣压在了照片底下。 / 可能是看禅院惠在这里徘徊太久了,附近有仆役走过来问他是不是迷路了。 男孩摇了摇头,还是离开了。 他总不能摘路边的花拿给月下先生。 虽然想要送去感谢的礼物,但还是用自己的零用钱比较好。 男孩一边盘算着小小的念头,一边走过第二条长廊的拐角。前面就是他的目的地、也就是月下先生所住的院子了。 远远的禅院惠看到两三个人恭敬地站在门外,而小院大门紧闭,看上去没有半点要开启的样子。 是还没起吗? 禅院惠有点疑惑的看着那边。 月下先生之前一直起很早,今天是有什么事耽误了吗? 他犹豫了下,绕了半个圈,从后门溜了进去。 跟还是小孩子的禅院惠不同,大人是必须要遵循“规则”的存在,正门没开就是闭门谢客的意思,就算后门开着也不能、或者说他们也不敢擅自打扰。 但小孩子就没关系了。 这本身就是赋予这个孩子的“特权”。 庭院里很安静,只有树叶摩擦的声音和细微的虫鸣,禅院惠是知道月下未来寝室所在的,他慢慢靠近那边,面向庭院的门是敞开的。 他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正在熟睡的月下先生,或者是一个独自思考难题的月下先生。 那个人好像总是沉默的坐在那里。 …… 小小的男孩和缩在被褥中的白发少年面面相觑。 “你为什么睡在月下先生的房间里?” “你谁?” 五条悟眨眼,苍蓝的眸子完整地捕捉到男孩的身影。 禅院惠后退一步,看那个奇怪的少年好像是愣了下,然后不怀好意地挑起嘴角。 / 时间,12:37分左右的正午。 地点,禅院家,月下未来暂住之居室。 “你们在做什么?” 月下未来迷惑地看着房间里的这一大一小。 此时房间像狂风过境一样乱七八糟的,五条悟站在最中间,禅院惠站在房间拐角,小孩脸色苍白,颤抖着半蹲在一个翻倒的橱柜后面,面对五条悟的敌意,神情很明显是在硬撑。 在小孩面前还站着一黑一白两只大狗。 “这是玉犬?” 月下未来惊讶的看着这一地狼藉。 他就出去找个东西的功夫,这两人是在搞什么? 五条悟好像很高兴一样还在抬手向这边打招呼。 “未来快来看!竟然真的是十影法唉——” 他还穿着睡衣,赤着脚没穿袜子,头发乱糟糟的支棱在头顶上,漂亮的蓝眼睛完全看不出丝毫睡意。 禅院惠可能是看到熟悉的人过来了,绿眼睛看过来的时候也露出些许委屈的神色。 小孩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实际上他到现在还没哭出来已经很令人惊讶了。 月下未来叹气。 “悟!” “我就是稍微试探了一下!”五条悟委屈巴巴的大叫,看月下未来看过来还比划了一个“一点点”的手势,看上去对于欺负小孩完全没有感觉一丁点的愧疚。 “你看效果不是很好吗?马上就试探出来了。”五条悟对他眨眼,“竟然真的是十影法。” 完全没有愧疚——不如说是兴致勃勃比较好。 月下未来相信他是有分寸的,但…… 他果断把完全没有在反省的男朋友推远了一点。 两只大狗还护卫在禅院惠身边,在月下未来靠近的瞬间伏低身体、发出警告的低吠。 不知道是没反应过来还是被吓傻了,禅院惠一直在愣愣地盯着他。 月下未来慢慢靠近小孩,直到式神警戒距离的极限,他在禅院惠不远处蹲下来,和小孩视线持平。 “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他多呼唤了几次小孩的名字,尽可能慢的给他解释:“惠,听我说好吗,抱歉啊,这个人是我的朋……恋人,他不是坏人……他……” 不知道是不是到极限了,像是一滩墨水落在地面上一般,玉犬消失了。 “呜……” 禅院惠往这边走了一步。 绿眼睛逐渐续满了眼泪。 月下未来上前接住他,任由小孩在自己怀里放声大哭。 “呜呜哇那个人说你被他吃掉了——” 月下未来谴责地看向五条悟。 某白发的男子高中生很可爱的对他眨眼。 禅院惠很少会哭,这次估计是真的被刺激狠了,不仅提前觉醒术式、召唤玉犬和五条悟“大战”三十回合,还趴在月下未来怀里哭了好半天才停下来。 也不能说是停下来。 应该是体力不支睡着了。 睡着了还在抓着月下未来的衣服,眼泪挂在睫毛上,看上去着实有点可怜。 月下未来帮小孩浅浅梳理了下心灵上的阴霾,确保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两人带禅院惠移动到了隔壁房间。 “这就是我未来的学生吗?”五条悟趴在月下未来肩膀上小小声问。 月下未来觉得他的学生可能没了,但五条悟看上去很期待的样子…… “本来是。”他委婉的回答。 “唉——?”五条悟说,“可他好弱啊。” “……” “性格也太粘人了一些。”五条悟点评。 “……” “哭起来好丑。”五条悟在距离他很近的地方小声说话,蓝眼睛眨啊眨,“未来更喜欢这个类型的吗?” “怎么可能啊。” “那你刚刚还为了他推我?” 月下未来看他,五条悟笑着对他眨眼,很显然他也不是真的吃醋,他只是在玩。 月下摸了摸他的后颈,白发的男孩子凑的更近了一点。 “悟已经决定要做老师了吗?” “还在考虑?” “不是说不能理解?” “最近好像明白了一点。” “嗯?” “想要更多站在我这边的同伴。” “那,五条老师?” 五条悟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再来一次。” 月下未来笑。 两人低声细语的说着悄悄话,直到呼吸渐次融合。 熟悉的温度,熟悉的呼吸。 两个人相互对视,又不由自主的相互靠近。 “……书上都说告白成功的时候会有个吻……” 月下未来用指尖碰了碰他的嘴角。 五条悟谴责的看他。 “那……” “啾。” 第192章 五条悟直到两人回到主卧里坐下还在生气。 一边生气又一边寸步不离地黏在月下未来身上。 “我觉得自己被敷衍了。” “嗯。” “电视上的亲亲不是这样的。” “嗯。” “未来你有在听我说吗?”五条悟提高声音,喉咙里发出不满的咕哝,直到月下未来回头来看他,才不高兴地把脸颊贴上去,“我觉得亲亲不是这样的。” 因为觉得一脸认真的说“亲亲”的五条悟很可爱,月下未来笑了下。 “是觉得男朋友很幼稚的笑容?” “是觉得悟很可爱的笑容。” “那再给你一次机会?” “给我点适应的时间?”月下未来态度良好的认错,“现在的悟看起来有点小。” 这个人在说什么呢? 五条悟简直难以置信,他身高180cm唉,是去买烟都不会被查问的高度。 “那什么时候可以?” “我尽快。” 五条悟盯着月下未来看了一会儿,确定对方不会改变主意了,又泄气地把下巴磕在黑发少年的肩上。 “你最好不要给我机会……” “嗯?” 月下未来没听清,他只是笑着用嘴唇碰了碰恋人的额头。五条悟抬眼来看他,霜白的睫毛像是停驻的蝴蝶翅膀般颤动了下,白发的男孩子鼓着脸颊又凑上来要了个微凉的吻。 柔软的味道一触即离。 虽然嘴上说着不高兴,但六眼的神子还是很好满足的红着脸坐回了原位。 “说点正事吧。”他故作正经的拍了拍手。 虽然一直表现的不太靠谱,但他俩今天确实是有正事要做的。 事情的起因是在昨晚。 两人在海岸边回来之后,没什么可说的,原本洗漱下就该直接休息了。 就在五条悟关灯正打算躺下的时候,在月下未来居住的房间方向,一股邪恶的气息冲天而起。 那像是黑色的浓雾,也像是无形的憎恶之火。 诅咒的力量绕过所有存在于现实中的物质在天空中熊熊燃烧,黑色的火焰瞬间席卷了整座院落,强横的咒力在刹那间横扫过方圆两公里的所有存在。 纯粹的憎恶带来仿佛刀锋般锐利的邪恶,脊背和心脏同时感受到一种沉甸甸的压力。 禅院家所有人都醒了。 是特级。 无论是什么等级的咒术师都能轻易判断出来——毫无疑问的特级! 为什么特级咒灵会出现在禅院大宅?! 这下别说休息,所有人都被惊起来了。 五条悟是第一个冲进现场的。 诅咒的核心就是在月下未来所在的房间。 或者说,是月下未来本人。 五条悟冲进来的时候没想过会看到这样的场面: 房间中央站着一个漆黑的人形,就像小孩子用纯黑的蜡笔胡乱涂出一个焦枯的影子,那是憎恶的具现化,是实体化的诅咒,纯粹的恶扑面而来,那人影好像注意到了五条悟,在理应是脸的位置裂开了一个扭曲的笑脸。 ——怪物。 任谁看到这个画面都只会有这一个称呼。 “未来?”五条悟惊异的呼唤他。 “啊、是我。” 属于少年的声音从怪物的嘴里传出来,月下未来站在原地看着这边,像是有些无措般徒劳地屈伸着手指。 “想换手套的时候不知怎么的……抑制道具突然失效了。” 地上还落着被海水沾湿的那只手套,旁边还有些黑色的布料碎片。 “那只手套是你的抑制道具?” “是。” 五条悟走进一步,月下未来不自觉地后退。 “抱歉,有点难看吧……” 他说。 “马上就好了,这诅咒还不知道会不会伤害……你先别过来!” 五条悟大踏步前进。 门外传来禅院族人的喊声。 月下未来伸手去摸抽屉里的备用手套,但他现在碰到哪里、哪里就像是沙子堆积的塔一样快速坍塌了,他一边控制禅院家平静下来一边努力压制这不受控制的诅咒,还要一边想办法阻止五条悟靠近他,急的头上都要冒汗了。 “悟!” 五条悟一把拉住他。 月下未来条件反射地抽手,但五条悟抓的很紧,两人僵持着,怪物漆黑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但有一瞬间,好像连诅咒的黑焰都凝固了。 “看吧,没事。”五条悟微微松手,把干净的掌心展示给他看,然后在月下未来退开前再一次拉住他的手。 “你害怕什么,这不是很酷嘛。” 神子眨着眼睛看他,蓝眼睛里只有一种兴致勃勃的活跃,月下未来僵硬了一会儿,抓紧抽屉里的手套,慢慢地戴在了手上。 一秒,两秒。 然后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那明明只是普通的布料做成的手套而已,却像是什么强力咒具一样瞬间将那庞大的咒力消弭一空。漆黑的火焰从建筑的缝隙中收拢,少年的面容从咒力中显露出来。 微亮的晨曦从窗边落下,月下未来安静的看着五条悟。 两人的手还拉在一起,指尖属于另一个人的温度深刻而鲜明。 月下未来无奈地对他笑笑。 怪物由此变成了人。 / 时间回到现在。 “所以这到底是什么原理?” 五条悟纳闷地抓着月下未来的手捏来揉去。 “用自我暗示来压制诅咒算是一个很好的思路没错,但这也过分见效了点。” 月下未来歪了歪头。 六眼的神子苦恼的挠了挠下巴,蓝眼睛在墨镜后面转过来,他举起一根手指:“你见过其他被诅咒的家伙吗?” 月下未来点头。 “虽然没有其他特级被咒者的例子,但低级的还是有过不少的。” 五条悟把右手对准月下未来的指尖,一边解释一边不安分地玩了起来。 “简单来说,被咒者的咒力会和咒灵的混杂在一起,就像是水和污水?反正都是咒力嘛,除非彻底祓除咒灵,不然很难再把两者分开。” “压制归压制,性质归性质,不管诅咒是否爆发,咒力的性质也不会变来变去。普通人是什么也看不见啦,但只要是能感知到咒力的咒术师,看到被咒者,就能大体知道‘啊,这家伙被诅咒了’。” “想象一下被污染的一池污水,就算看不太清楚,只要靠近就会闻到味道吧。” “咒力也是这样的,一旦被污染,除非把污染源消灭,不然很难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但未来身上的诅咒很奇怪的一点就是,如果你不拿开你所谓的封印,在普通咒术师看来,这完全就是一池清水,并不能看到被诅咒的痕迹。” 五条悟比划着说。 “能明白吗?目前为止只有六眼能察觉到水面下的异常哦。” 月下未来思考了一下:“这不太常见?” “目前为止我只见过你这一例。”五条悟笃定地说。 月下未来垂下眼睛看着自己的掌心。 “不过这不是挺好?” 五条悟满不在乎地把指尖塞进月下未来的指缝里抓住,男孩子兴致勃勃地看着他。 “这样就不会有其他人发现未来的特别了。” “特别啊……” “特别有意思。”五条悟把他的手拉过去左右翻看,指尖试探性地在手套边缘触碰,“说好的让我看看,那我摘下来了?”蓝眼睛亮晶晶的。 月下未来绷着下巴点了点头。 他已经提前安抚了禅院族人,让下意识忽略这点,此时心念一动驱散了等在门口的几位客人,今天原本是有一些工作的,但…… 现在不重要。 他看着五条悟拉下了那只漆黑的皮革手套。 …… 无事发生。 两人面面相觑。 月下未来张了张嘴。 五条悟看着他,却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他慢慢放开了月下未来的手。 一簇漆黑的火焰从少年的皮肤中钻出来。 然后第二簇,第三簇。 几乎是转瞬间,由憎恶组成的影子再次占据了月下未来的身影,黑发少年坐在原地,毫无抵抗地任由身体再次被诅咒包裹。 “我明白了。”五条悟喃喃。 他试图把那只手套再次递给月下未来,柔软的布料却在接触到诅咒的瞬间、像是黑色的砂砾一样崩解了。 五条悟去拉他的手。 十秒,二十秒,咒力的火焰慢慢熄灭。 深蓝色的眸子映出了神子的身影。 五条悟和月下未来同时明白了。 昨晚第一次抑制道具失效之后,第二次压制了月下未来身上的诅咒的…… ……不是那只平平无奇的手套。 是五条悟。 第193章 “抱歉。” “为什么你要对我道歉啊。” 月下未来说:“可能我的自我暗示有哪里出了问题,不是故意想把悟和我绑在一起,总之我会想想办法、” “啊?你在说什么?”五条悟抬眼睛看他,理所当然的说,“我是你男朋友吧,再多依赖我一点啊。” 月下未来张了张嘴,想反驳什么又觉得哑口无言。 五条悟还在兴致勃勃的玩抬手放手的游戏,那漆黑的咒力看上去是如此的气势恢宏杀气腾腾,比特级咒灵还要特级咒灵,简直像是最纯粹的诅咒凝聚而成的憎恶,但在五条悟柔软的指尖前面,却纷纷像避之不及的小动物那样躲开,然后迅速消散了。 “本来还想你用这个跟我战斗看看的,这下看来是不行了。” 月下未来苦笑。 “那接下来怎么办?需要我一直握着未来的手吗?” 五条悟拉着月下未来的手十指相扣,看起来一点紧张感都没有的向这边眨眼。 “我这边是预定明天回去,那你那边的工作要怎么办?不是说有很多事要做?如果未来对我撒娇的话,在这边多待两天也……” “不需要。”月下未来说。 五条悟看他。 “悟没必要为这种小事绊住手脚,我这边没关系的。”月下未来对他笑笑,“早上不是也没事嘛,只要……”他想了想,“只要悟在触碰我的同时、戴上新的抑制装置……” “啊,的确是,今天早上的那只手套,在脱下来之前是管用的……” “嗯。” “啊太好了,不需要我了——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 月下未来无辜的眨眼。 五条悟要气死了,他发现虽然他的恋人可爱是很可爱,但偶尔啊,气人也是真的很让人生气。 “我是说——对我撒娇啊,我们不是恋人吗?” 五条悟飞快地拉下脸上的墨镜,把脸近距离怼在月下未来面前。 “来吧!” 月下未来有些慌乱的向后仰头:“……什、什么?” “对·我·撒·娇。”五条悟睁大眼睛,苍色的眼睛深邃又漂亮,他这样直直地望着另一个人,直到月下未来不自在地想要移开视线。 “悟……” “我想看,不行吗?” 月下未来紧张的咽了口唾液,五条悟还在抓着他的手臂,灼热的温度紧贴着皮肤…… 他还在看着他。 “那……” “要甜一点哦。” 五条悟眼睛里带着笑意,看他可爱的恋人脸上染上薄红,看月下未来明明十分想移开视线却还坚持着与他对视,看他呼吸颤抖着发出声音。 “能、能拜托悟……暂时和我一起……” 他像是临时想起刚刚那句请托,明明十分为难,但还是温顺地改换道。 “能拜托悟……牵着我的手吗?” 五条悟对他眨眼。 “嗯,好啊。” / 由五条悟帮他换上新的抑制装置后,月下未来暂时离开了。 ——太宰治到了。 “所以你还在这里做什么?”五条悟歪歪头,看向刚刚过来通知消息的金发少年,“禅院直哉。” “当然是来围观悟君的惨相的。” 上身穿着黑色宽袖羽织的金发少年、也就是禅院直哉,一改刚刚在月下未来面前恭敬到温顺的表情,表情恶劣地挑起一边嘴角。 那像是同情又像是幸灾乐祸,五条悟都多少年没看见他这么嚣张的样子了。 “你还没意识到吗?”禅院直哉说。 “?” 禅院直哉用左手指了指太阳穴:“你被控制了啊,悟君。” “……” 虽然对这家伙的想法不感兴趣,但这种人……因为实在是见过太多了,五条悟一看就知道这蠢货在想什么。 无非是知道了未来的能力,觉得禅院目前的境况都是未来用能力达成的,而他禅院直哉,就是那个少数从心理掌握中挣脱出来的天选之子。 说不定还有些忍辱负重拯救禅院家、夺回禅院家继承人之位、顺便利用月下未来——亦或是打败收服未来排除异己之类的离谱剧本。 果不其然。 可能是把五条悟无语的表情当成了被控制的精神恍惚,禅院直哉竟然还滔滔不绝的讲述了起来。 从他的视角来看,那就是原本甚尔回来了他很高兴,但没想到他竟然被控制了,那个月下未来也不知道是人是鬼,说不定就是,竟然控制了整个禅院家。 不过他看清楚了,那个月下未来,虽然能力很可怕但其本身实力不堪一击,而他,天选之子禅院直哉,靠自己的努力挣脱了控制,打算先假意顺从,暗中唤醒被洗脑的族人(单指禅院甚尔),寻找合用的同伴(五条悟),然后打败月下大魔王,夺回禅院家主之位。 五条悟:“太蠢了。” 直哉:“别太丧气了,他的能力确实强大,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样能靠自己挣脱、” “我是说我自己太蠢了。”五条悟从榻榻米上站起来,“我竟然还听你说完了。” “你什么意思?” “没在见到你的第一瞬间让你闭嘴是我的错。” “什么?” 禅院直哉终于发现了哪里不对,五条悟不该是站在他这边的同伴吗? “你醒醒!可恶,只是语言还不够让你清醒的吗?” “所以说你到底从哪里觉得我被控制了?” 五条悟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他的墨镜还没戴回去,那双璀璨如冰的眼睛像是藏着深海巨兽的窥伺,仅仅是被注视着就让人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说啊,要是说的不好那可就不是被打一顿能解决的了。” “你才是该醒醒吧!”禅院直哉气急,他踉跄了下从地上站起来,掏出手机点开给他看,“你没被控制能发这种东西?!” 五条悟没接,他扫了一眼就明白了,说的是清晨那条link。 星空、螃蟹、水母和月下未来。 “这怎么了吗?” 禅院直哉才想问为什么。 “你认真的吗?那可是个男人,你不打算做五条家主了?” “?” “你成为五条家主后,要什么男人女人没有?怎么可能公开宣布跟一个男人在一起,肯定是被控制了啊——”禅院直哉理所当然的说,表情又重新趾高气扬起来,“现在清醒了吗?” 五条悟叹了口气,深觉得跟这种白痴聊天真是浪费时间。 对面的白痴还在滔滔不绝。 “……被迫绑在一个男人身上,一定很屈辱吧。” “我才是你的同伴,你要认清……” “……不过真没想到悟君的口味是这种类型啊,男人的滋味怎么样?” 五条悟两步跨到他面前。 “咬紧牙关哦。” “什、” 一个硕大的拳头在禅院直哉眼前放大。 / 月下未来带太宰治跨进院门的时候,面对的就是一个宛如狂风过境的残骸现场。 院门的里侧人事不知的倒着一个人,整个院落乱七八糟。 最明显的痕迹是在寝室朝向庭院的方向上,原本整洁的土地上有一道深深的辙痕,沿途树木都像是被卡车撞过一般向两边伏倒,一看就是五条悟的招式[苍]造成的痕迹。 建筑本身倒是还好。 但五条悟不见了踪影。 门口有禅院族人围着,只是没人敢进。 见月下未来过来,众人瞬间噤声,大家不约而同地给这个黑发少年让开位置,月下未来也不问,安静的带着太宰治走进院子。 他路过那个倒在地上的人影,失去意识的禅院直哉就像是提线木偶一样站起来,金发少年乖巧地走出庭院,还记得为月下未来关好院门。 众人投过来的目光愈加畏惧,月下未来满不在意地把这些扔在背后,太宰治乖乖的跟在他后面走上台阶,只是在最后若有所思地扫了一眼被遗忘在身后的众人。 五条悟也不在房间里。 月下暂且安置了太宰治,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机放了回去。 还是不要太粘人了吧。 在这样想的时候,有人从打开的门外走了进来。 是五条悟。 白发的男孩子好像刚刚从很远的地方回来的,脸上还带着汗,看到他已经回来了,眼睛惊喜的亮了一下。 两人挤着坐在木廊的一角,谁都不在意这一团糟的庭院和不知为何倒在那里、又不知为何消失的禅院直哉。 “我确认一下哦,抑制装置的话,只要能随身携带,什么都可以是吧?”五条悟问。 月下未来好奇点头。 “那外衣呢?发饰?戒指?项圈?” “最好不要是外衣吧。”月下未来有点犹豫的说,“晚上睡觉会脱掉,衣服穿在身上习惯了也会被下意识忘记。” “也就是说其他的可以喽?” 月下未来点头。 五条悟眨眨眼,又眨眨眼,墨镜后面的蓝眼睛亮晶晶的,男孩子很明显做了什么很让他得意的事情,脸上带着明显的期待和羞赧。 垂下的发丝遮住了他的表情,五条悟悄悄握住了他放在两人中间的手。 “我是说……” 月下未来已经预感到了什么。 他看着五条悟,心里涌起些热热胀胀的感觉,眼睛又开始发酸。 “我是说,我之前有看见你戴戒指……但见面后又没有在你手上看到。”五条悟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盒子,打开来给他看,“也许你会想要这个?” 盒子里是两枚简单的银色戒圈,被打磨成光滑圆润的样子,不知五条悟是跑到哪里买的,这附近只有深山和密林。戒指向外的一面匠人做出了细致的纹路,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光。 月下未来摘下左手的手套,漆黑的咒焰升腾,眼泪无声的在火焰中蒸发,手指被温柔的捉住。 戒圈被顺理成章地推入左手中指。 浑浊的咒力消弭,漆黑的火焰在月下未来掌心中渐渐消失不见。 果然是有用的。 月下未来将另一枚对称的戒指戴在五条悟的手上。 神子将他抵在长廊的柱子上,自下而上地审视他,那双蓝眼睛完整的倒映出他的样子,五条悟用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脸。 艳.色的舌尖一闪而过。 “咸的。” 月下未来想把眼泪擦掉,又被好奇的神子按住了手,有温热的触感一点点的触碰他的脸颊,又有新的泪水滑下。 五条悟轻轻触碰他的唇角。 “现在可以了吗?”他小声问。 月下未来没说话,他主动完成了这个吻。 “再一次……” “再……” 第194章 五条悟做梦了。 有六眼的存在,他能明确知道这里是梦。 思绪和身体一起陷入朦胧的网,他闭着眼睛,感觉有柔软的视线落在身上。 像是花瓣一般柔软的存在,轻飘飘的心情被一起承托了起来。那视线并不灼热,也非寒凉,柔软的喜悦不会比一阵掠过的清风更加沉重。 梦里的他毫无疑问已经醒了。 他假装还在睡着,也仅仅是在享受这样的时间罢了。 有温热的身体躺在手臂的另一侧,他与谁十指相扣,颈侧传来一个熟悉的呼吸声,他被充满喜爱的视线注视着。 这里一定是很安全的,所以梦里的他才关闭了无下限。 五条悟想,这里是哪里呢? 旁边的人又是谁呢? 因为感觉太舒服了,所以连探究的念头都变淡了。 熟悉的呼吸。 他想他一定是听过这个声音的。 是在哪里呢? 梦中的“他”收紧了与另一个人相连的手,指间一个特殊的触感让五条悟恍惚间意识到了什么。 是戒指。 梦里的“他”,在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戒指。 有谁搂过他的肩膀,梦里的五条悟笑着把脸颊蹭了过去,皮肤相贴,被温柔的环抱。 …… 恍惚间他又睡了过去,沉沉的梦包裹着年轻的神子下坠…… 再睁眼的时候,五条悟站在高高的天空之上。 视线中是洁白的云层,遥远的大地,建筑像是玩具盒子一样排列在脚下,有彩色的气球高高地飘荡在天空中。 街道上好像有游行,远远的看见人群排成长龙,穿着各异的人们在街道的缝隙中缓缓前进,像是活着的生物一样。 五条悟拿着手机,专注地倾听着电话对面的声音。 梦里的“他”好像在说着什么,五条悟听不清,电话对面传来一个微弱而熟悉的呼吸声,有一种巨大的难过和喜悦同时在思绪中爆发式增长,让五条悟几乎一下子晕头转向了起来。 这不是他的心情。 但却让他感同身受的难过了起来。 ——想见他。 想见谁? ——想再多听听他的声音。 谁? 年轻的神子闭眼,再睁眼,像是幽灵一样站到了那人的正对面。 他看到了梦中之人的脸。 果不其然。 像是镜像一般的两张面孔。 对面的也是五条悟。 时间并没有在这张面孔上留下太多痕迹,蓝色的眼睛一如少年时明亮璀璨。 年轻的神子注意到了手机上的时间。 2020年。 梦中的“他”在焦急地寻找着什么,蓝眼睛飞快地向下寻索着渺小的人群,那种激烈的心情在这张面孔上不太明显,但只有五条悟知道,它们确实是存在的。 身后好像传来了声音,年轻的神子向后转身。 有樱花掠过眼前,渺小的人群和广阔的天空消失了。 场景改换,这次是在东京咒术高专的校园。 面前的是一个更为年长的月下未来。 黑发变短了一些,熟悉的面孔褪去了些许稚嫩,月下未来脸上的笑容腼腆而羞涩,带着些隐约的期待和希冀。 那双深蓝的眸子中有一些一直存在的沉重的东西消失了。 这让五条悟愣了一下,他新奇的看着自己的恋人,他看上去跟现在不太一样,但只有那双温柔的眼睛,一如既往的注视着他。 这好像是咒术高专的毕业典礼。 五条悟站在月下未来面前,看青年对自己仰面说了些什么。 他听不清他们的对话,但能看到青年眼中逐渐消失的期待,那双深蓝的眼睛像是静谧的湖水,有阳光落在两人身上,他看着那期待的光彩逐渐黯淡下去。 ——你倒是说点什么啊! 年轻的神子在心里对自己喊。 可梦里的“他”却不会按照五条悟的意志而行动。 “他”只是站在原地,看那人转身离开,渐走渐远。 ——为什么? 五条悟难以想象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想要就去争取啊,希望对方留下来就去说啊,五条悟是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到的吗?月下未来不会拒绝他不是吗? 为什么? 年轻的神子从恋人的背影中回过头来,却发现那个更年长的“五条悟”站在了他的对面。 白发的男孩子张了张嘴。 戴着黑色眼罩的青年教师微微一笑,伸手指了指和他相反的方向。 五条悟回头。 樱花和校园都不见了,他正站在一间房门紧闭的和室门口。 他低头,怀里抱着一束鲜红的玫瑰。 眼罩好好的戴在脸上,但不用开门他就知道—— 房间里空无一人。 / 月下未来坐在窗边的椅子上,面前是为数不多的书籍和纸张,笔记本电脑被打开着,屏幕反射着幽幽的光芒。 台灯昏黄的光芒落在桌子上。 时间不早了,但他看上去还没有要睡的打算。 禅院甚尔坐在他旁边的窗台上,鞋底大大咧咧地抵着墙壁,手里还拿着个苹果啃得咔咔作响。 “我说你真打算要走?”男人含含糊糊的问。 月下未来:“嗯。” “那这边的活怎么办?” “远程操控吧。” “能行吗?” “不是还有你吗?” 男人脸上露出个疑似牙疼的表情,在禅院甚尔推却之前,月下未来抬头看了他一眼。 “不行就算了。” 甚尔有些迟疑的看他:“你认真的?” 月下未来没回答他,只是没什么表情的继续说:“之前我一直没用太过分的方式给他们洗脑,顶多做了些心理干预,但明天我会召集最难缠的几个刺头……” “杀了他们?” “送他们去乡下种田。” 禅院甚尔“嘁”地撇了撇嘴。 月下未来又看了他一眼,深蓝的眸子在夜里像是漆黑的深海:“这些都是资源,不要随便杀人……但在迫不得已的时候,损失一些也没关系。” 甚尔露出一个稍显兴奋的笑容,绿色的瞳仁有一瞬间像是野兽一样微微收缩,精壮的躯体在墙壁上打出庞大的阴影,这让他看上去极具压迫感。 黑发少年毫不在意的继续说:“更加迫不得已的时候,直接放手换个目标也不是不行。” “还想着加茂呢?” “如果你不行的话。” “嘁。” “总之你要尽快把禅院家整理出来,然后开启下一阶段的计划。” “哦……” “没事少逃课,直毘人又来告状了。” “你是我爸吗,为什么他要来你这里告状啊。” 月下未来意味不明的看了他一眼。 禅院甚尔看懂了这个警告,他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但想到今天禅院直哉的惨状,他又不敢完全无视。 毕竟没有哪个大男人打算去上什么见鬼的新娘课程吧? “没事就出去吧。” “你把惠也一起带走吧,他不适合这里。” “他……” 月下未来话说一半,突然抬头,同时禅院甚尔也扭头看向门外。 “你小情人来了。” “出去。” / 禅院甚尔走了,在另一个人敲响房门之前,月下未来展开了一直虚握的左手。 银色的指环闪烁着微弱的光彩。 它安静地箍在左手中指的皮肤根部,像是一个有力的束缚、也像是一个令人安心的保证。 月下未来轻轻地转动着它。 明明白天戴上的时候还好好的…… 但不知何时,指环侧面却出现了一道细小的裂痕。 “咚咚。” 房门被敲响了。 月下未来拉开门,五条悟抱着枕头出现在他面前。 “我能和你一起睡吗?” 白色的睫毛被染上一点橘色的灯光,男孩子很可爱的看着他。 月下未来关上门,任由五条悟扑到他的床上,男孩子在被褥上弹了一下,木板不堪重负地发出吱呀一声响,蓝眼睛的神子注意到了桌子上还亮着的电脑。 “你还没有睡吗?” “还有一点工作。” “那现在可以睡吗?一起来睡嘛!”五条悟热切地让出一半的空间,蓝眼睛期待地闪啊闪。 月下未来从善如流的关掉台灯。 两人在黑暗中并肩躺在一起,床没有那么大,手臂难以避免的有些接触。 秋日的夜晚温度不高,月下未来却发现五条悟好像有点出汗。 “悟做噩梦了吗?” “嗯。” “是什么样的梦呢?” “未来不理我了。” 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 黑暗中有谁拉住了谁的手。 “……梦都是反的。” “你保证?” “我保证。” 黑暗中有谁在喃喃细语。 “不会不理你的。” “你保证?” 遹1 睎1 “我保证。” 第195章 第二天一早。 “直哉又怎么得罪你了?” “你看到了?” “他把插花课上的作品放到我房间了,说是‘献给父亲大人的赠礼’。”禅院直毘人想到那个场面,咂了下嘴,“他是真没天赋啊。” 月下未来看了他一眼。 “直哉上新娘课程我没意见,但训练不能放下。”禅院直哉的亲爹说,“我们毕竟是咒术师,这是底线了,无论如何实力不能下降。” 月下未来从善如流:“我会让直哉君加双倍训练的。” “那就行。”男人打了一个带着酒味儿的嗝,“你今天就走?” “嗯。” “就为了那个五条家的小子?” “……” “哈哈哈别害羞啊,五条发了条link,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五条家的六眼找了个男人、”现年57岁的禅院直毘人开朗的说,男人灌了口酒,不太在意的说,“注意眼神,眼神——可怕的眼神露出来了哦。” 月下未来没说话。 “别太小看那些老家伙了,想要远程操纵一个家族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我也不是那么心甘情愿给年轻人退位让贤的,月下小子,你还是小心点的好。” “没关系。” “这么自信?” “甚尔君知道,我一开始想要的其实是加茂。” 言下之意大家都懂,禅院不听话就换一个好了,加茂?或者其他什么的,对一个精神系能力者来说都不重要。 禅院直毘人袖手看他:“这是威胁?” “不,只是说一个事实而已。”月下未来平静的说,“我敢保证,大家都不会希望这件事发生的。” “那你得让我们看到跟着你干的好处才行,恐惧和能力不能操控人心,这个你应该是懂的。” 他懂,他只是不在意而已。 直毘人也知道他不在意。 他甚至觉得月下未来这个人最可怕的地方就在这里了,比操纵大脑的能力还要可怕—— 这个人心里,是没有他自己的。 明明只是个十多岁的少年而已,是最意气风发青涩桀骜的年纪,月下未来这个人,有能力有资本,却好像对这个世界毫无欲求。 就像他明明能简单控制禅院家,但却要让甚尔来做家主,私人资产少的可怜,但至今没动过禅院家的金钱和资源储存,明明可以随意洗脑任何人,但从未操纵任何人为他私人所用。 如果这样还看不懂的话,可以简单换算一下,如果是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得到了这样的能力呢? 根本不用思考就知道,禅院直哉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他禅院直毘人滚蛋,自己坐上家主之位,然后将反对者统统洗脑成自己的无条件舔狗,看他们在自己面前卑躬屈膝奴颜婢膝的丑态大肆取乐,收拢金钱,取得权势,美人美酒玩个痛快,再下一步就是去找以前把自己踩在脚下的人重复这一步骤…… 太好懂了。 而月下未来呢? 他第一件事是整顿了禅院家的纪律,在所有人心里种下禁止欺凌和泄密的命令,第二件事是把甚尔塞给他做弟子,把真希和真依姐妹塞给甚尔做弟子,再加上一个刚觉醒了十影法的禅院惠,这样下两代的家主班底就出来了。 然后是配合他那个名为系统的神秘合作者,以及他那些身穿黑衣的部下,整合重编禅院家的产业和人员组成,优化效率,清理了连直毘人自己都没搞定的家族遗老。 换句话说,就是他不仅没有利用自己的能力为所欲为,甚至还让禅院家明显的往好的方向转变了起来。 这也是禅院直毘人不仅没反抗,甚至还主动配合他的原因。 但月下未来,却好像没在这里面得到任何好处。 太难懂了。 他要么是在图谋比禅院家更大的东西,要么是想要的东西根本不在常理之中。 或者…… 总不能说他只想谈恋爱吧? 禅院家主迟疑的想。 月下未来目前唯一表现出特殊态度的,好像就只有那个五条家的六眼了。 不能吧? …… 禅院家主探究的看着月下未来。 黑发少年眼睛转过来,缺乏感情的问:“你想要什么好处?” 直毘人把手臂架到膝盖上:“我听甚尔说你有一个计划?” 月下未来眨眨眼。 他的确有一个计划。 一个简单的小计划。 啊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计划的主力其实是系统,他学识有限、能做的有限,他只是希望,能在自己能力范围内让这个世界变得好一点而已。 无论是目的还是实施的方法其实都很单纯—— 以心理掌握为基础,掌控一定的人手,初步预计彻底掌握禅院家,然后联合说服另外一到两家,配合他安插或控制到的咒术协会高层人员,倒逼咒术界上层进行改革。 说改革好像有点夸张,其实只是一些基础布置的改变,例如咒灵的探测网络优化,咒术师的任务制度优化、咒术师的生源优化,中小学定期体检中加入咒力检测的可能,咒术中小学和普通学校合作建立的可能性,咒灵研究中心的建立和专业人才的培养,人工咒术师的培育等等等等…… 而且这里面还有很大一部分要看和政府的合作程度,现在还只是一个开头,甚至现实中咒术人才的储备和消耗都十分不足…… 但不可否认的是,如果他成功了,哪怕只是成功了一小部分,其中的利益已经十分惊人了。 计划的全局当然只有月下未来跟系统知道。 不过透露的一小部分已经足够了。 至少说服禅院直毘人已经足够了。 这个男人与其说是识大体,不如说是过于实际,他是个合格的家主,只要能对禅院好的人事物,他都能迅速理解并接受。 “现在的年轻人可真不得了——”禅院直毘人大笑,“听说惠那小家伙已经觉醒术式了?” “你的消息倒是灵通。” “但是你好像更中意真希?” “我们说好的是十影法,会给你一个十影法的。”月下未来沉吟了下,“真希确实更合适。” “怎么说?” “她有个妹妹。” 只要她的妹妹真依在禅院家一天,她就在这里有了牵绊,有了家。 禅院直毘人又是笑,男人笑得喉咙里的酒都呛出来了,他指着月下未来说:“可怕的小子,你有办法分离双胞胎的术式?” 虽然是疑问句,但他用了肯定的语气。 月下未来迟疑了下,没有反驳。 在咒术领域中,单卵双胞胎是一种凶兆,究其原因,是因为在咒术范畴中她们将被视为同一人。 也就是说,禅院真希原本可以成为像是禅院甚尔那样的天与咒缚,成为下一个肉.体最强的天与暴君,但因为她有个同胞妹妹,所以她只能成为个看不到咒灵的半吊子。 而与此同时,禅院真依有可能会变成个很强的咒术师,但因为她有个同胞姐姐,所以禅院真依的术式天生被分薄,也只能当个半吊子。 但。 月下未来将两个小姑娘唤了过来。 现在的禅院真希还只是个留着妹妹头的小姑娘,有着可爱的脸颊和清澈的眼神,见到来找人的是月下未来,虽然不熟,但也知道能跟着禅院甚尔学习、甚至现在禅院家天翻地覆的改变也全是因为面前的这个人。 打过招呼后,小姑娘很干脆的向他道谢。 “甚尔师傅虽然不太靠得住,但他很强,谢谢你让我有机会跟着他。” 月下未来看着她脸上训练摔出来的青紫:“不辛苦吗?” “我想变强。” 躲在姐姐身后看着有点胆小的真依也在小小声的跟他道谢。 至少月下来了之后她们不会被“兄长”们找茬欺负了。 两个小姑娘还没他大腿高,但目光中已经有了一种熟悉的坚韧。 月下未来很熟悉这种目光,所以他没有再问,他只是将上面那些话讲给她们听,告诉她们,这里有一个可能会改变命运的选择。 果不其然,她们选择了会变得更强的那条道路。 于是月下未来交给真希一张卡牌。 ——概念提取·狭。 它可以提取出她身上那半吊子的术式,只要把提取出的结晶交给真依,她们就能得到她们想要的。 把属于真希的还给真希,把属于真依的还给真依。 ——天与咒缚的最强肉.体。 ——和一个咒术师的全部术式。 看着光芒在这个小小的女孩体内逐渐升起,月下未来不禁想起了未来的禅院真希。 那个短发,沉默,脸上遍布烧伤,眼神锋利到绝望的禅院真希。 他们在薨星宫有过短暂的合作,他知道那是个可靠的队友。 他想未来的禅院真希又是怎么变成的完全体天与咒缚呢?禅院真依呢?现在这个站在姐姐旁边一脸紧张的小姑娘,又去哪里了呢? / “当然是死了吧。”五条悟说。 月下未来看他。 “双胞胎想要提取术式,要重新成为‘一个人’才行。”五条悟看着不远处欢天喜地实验新变化的两个小姑娘,“两个人只能剩下一个,术式自然就会集中了。” 真希好像是察觉到这边的目光,兴高采烈地对月下未来挥手。 小姑娘脸上的笑容比阳光还要更加灿烂。 月下未来抬了抬手。 五条悟转头,啪地亲在月下未来脸上。 真希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悟!” “怎么了?我亲自己男朋友有哪里不可以吗?”五条悟已经掌握了和月下未来对话的诀窍,理直气壮地又亲了口。 月下未来无奈,但掩饰不住的高兴还是在他的眼神中露出来。 “悟……” “嗯?” “至少有长辈在的时候……” 他说的是刚刚禅院家主还在这边的时候。 当时刚做完术式转移,禅院家又得到两个天赋优秀的好苗子,老爷子还没来得及高兴一下,五条悟来了,毫无征兆地一口亲在月下未来嘴唇上。 当时直毘人一口酒呛在嗓子里上不来下不去,涨红了脸咳嗦半天给月下未来竖了个拇指。 大概意思是:好手段,御三家已经沦陷两家了。 月下未来百口莫辩。 “没关系啦,反正也是事实嘛。”五条悟嘟囔着贴过来,“你什么时候去五条家走一趟?” 月下未来:“?” “五条家的老家伙也很烦人……” “……所以?” “帮我解决一下?”五条悟眨眼,“我看禅院家的效果就不错。” “那是悟的家、” 而且被他洗脑是什么好事吗? “没关系啦。”五条悟甜蜜的撒娇,“我相信未来哦。” “……” “好嘛?” “……暂时不行。”月下未来艰难的推开他,“至少在找到合适的帮手之前不行,系统已经忙不过来了。” “好没用哦。” “……” 五条悟棒读:“系统要再努力一点啦。” 偶然出来透气的黑猫:【……?】 第196章 大概在两个月前,系统和月下未来,有过这样一段对话。 “一阶段计划大体就这样定下了,有没有二阶段、或者说二阶段会不会有更多的人参与进来,就看到时候计划的推进程度……” 【没问题。】 “你这边的运算还吃得消吗?” 【现在还只是一个黑衣组织的分量,姑且没问题,忙过这段时间应该可以解放出一部分运力出来给其他小组。】 “咒力源浓度检测怎么样了?” 【出结果了,自从进入二十世纪以来,全世界咒力浓度都有个大幅度提升。】 “全世界?” 【全世界。我的数据记录最远到2020年,截止到咒灵的存在暴露前,相比百年前,全世界咒力浓度约有730%的提升。】 “七倍?” 【日本因为天元结界的存在,大概在11-14倍左右。】 黑猫看了看自己的宿主。 【嘛,这也正常,毕竟100年前全世界人口也只有17亿而已,但2020年已经差不多80亿了。】 月下未来沉默了一会儿,问:“那咒灵的数量呢?” 【只有一个不太准确的统计。】 “……” 【全世界是在1610%左右。】 “……咒术师的数量呢?” 【270%】 黑猫在月下未来面前人立而起,爪子按在少年膝盖上,它试图安慰他。 【觉醒了咒术天赋的人肯定是比这个多的,但毕竟进入了现代社会,人的选择变多了嘛……】 “所以愿意做咒术师的人数反而变少了,是吗。” 月下未来用肯定的语气说,他盯着地面小声喃喃。 “……所以重点是咒术师的数量。” 【在计划中这也是很重要的一环,我会提升这部分优先级的。】系统试图转移话题,【说起来,这个计划的最终目标是什么?金钱?权力?未来想要什么?世界和平?】 “……” 【消除咒灵?】 “这是夏油前辈的理想。”月下未来说,“而且我已经失败过一次了。” 系统想了想,好像是有这回事,在时间重启的瞬间月下未来问过『书』。 结果代价太大失败了。 它第二次试图转移话题。 【那还有什么?增加更多的同伴?不要让这个世界重蹈覆辙?】 “嗯。” 回答太干脆了反而让人觉得不对劲,自认为很了解自家宿主的黑猫原地转了个圈。 【不对。】 它说。 【这可能是一部分原因,但绝对不是真正的核心……是不是跟五条悟有关?】 “没关系。” 面对黑猫灼灼有神的金色瞳孔,月下未来不为所动。 “想这么多做什么?” 【毕竟接下来大部分的工作是我来做。】系统理直气壮的说,【我总要知道道路的尽头有什么吧?】 “说起来,现在世界和平,系统也已经有了实体,就不用再跟着我了吧?” 【你在说什么鬼话。】 “……” 【别想岔开话题。】 “……抱歉。”月下未来动了动嘴唇,“我……”他像是不知道怎样选择语言那样卡住了,深蓝的眸子定定地看着虚空中的某一点,过了好一会儿才像是刚回过神来那样继续说,“抱歉,我说错话了,没有系统确实是不行的,这么繁琐的计划,我一个人什么也做不到。” 他摸了摸黑猫的脑袋,黑猫回蹭他,算是不计较他刚刚的口不择言。 “我确实没有消除咒灵这种宏伟的理想,这个计划其实只是个待办事项,计划的尽头没有明确的目标……因为计划本身就是目的。” 【……?】 “毕竟我能力有限,能做多少做多少吧。”月下未来笑了笑,“让你失望了?我只是希望认识的人能过的更好一点。” 【认识的人?五条悟?】 月下未来的笑容凝固了。 黑猫哼了一声。 【我就知道。】它说,【所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月下未来沉默了下。 他其实不想说,他已经习惯把真心隐藏在坚硬的土壤之下,但系统说的有道理,他总不能让他的盟友一无所知的走在路上。 “悟说一切都拜托我了。” 月下未来说。 “他说拜托我了。” 【……我觉得他不是这个意思。】 “但我总得做点什么。”月下未来轻声说,“不然我该怎么活下去呢?” 系统说不出话来。 月下未来轻轻揉了揉黑猫的脑袋,少年脸颊还带着稚嫩的弧度,但那双眼睛,早就不是少年人的眼神了。 “所以真相还是世界和平吧。”他说,“这个是不是还更合理一点。” / 黑猫仰头看着自己的宿主。 它一直在看着他,看了很久很久,从末日的最后一次重启开始,到世界和平的现在。 属于月下未来这个人的挣扎、努力、欢悦和悲伤。 一个人的欢笑、泪水、爱与恨。 黑猫想。 成为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呢? 被另一个人时刻牵动着情绪又是什么感觉呢? 【未来,等计划完成的时候,给我一个名字吧?】系统说。 “唉?”月下未来有些迟疑,“你自己起不是更好、” 【我想要你给我的。】 “太宰、” 【不,必须是月下未来起的才行。】 少年和黑猫对视。 “好吧。”月下未来说,“那接下来的工作你可要加油了。” / 时间回到现在。 直到几人在禅院家门口汇合的时候,黑猫还像个炸开的毛线球一样冲五条悟哈气。 太宰治站在月下未来旁边,鸢色的眼睛疑惑地看着这一人一猫。 “这只猫是想打你吗?” “哦,它打不过。”五条悟笑。 月下未来眼疾手快地拽住黑猫的尾巴,把张牙舞爪的系统拦腰压在怀里。 “悟!” “啾。” 黑猫看着自家不争气的宿主被亲了一下、不过就是被亲了一下!整个人就晕头转向的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过于没出息了! 五条悟冲它得意的咧嘴,那圆圆的小墨镜怎么看怎么可恶。 “喵嗷——!” 黑猫从月下手里挣脱,气闷地独自背过身去。 打又打不过,宿主不争气,它只是个系统,它还能怎么办。 太宰治站在一边,谨慎的观察这只好像能听懂人话的猫。 系统注意到了小孩的目光,大方地蹭了蹭眼巴巴看着他的太宰治。 同为五条悟的受害者,他俩也算是同病相怜了。 太宰治后退了一步。 然后警惕的瞪着这只神出鬼没、好像可以听懂人话还不会掉毛的外星猫。 系统被气回了系统空间。 …… 拍了拍不知为何突然凑过来的太宰治,月下未来抬头问五条悟。 “悟早上和甚尔打过了?” “算是吧。” “算是?” 五条悟任性地撇嘴:“那家伙不愿意出全力,没意思。” 月下未来哭笑不得。 禅院甚尔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必须要跟六眼生死相搏的理由,做什么要拿出全力跟他打啦。 但大少爷才不理会这个。 “我砸钱让他跟我打他都不愿意,到底是为什么啦?不是说那家伙很好收买吗?”五条悟看上去真的很失望,“要不下次直接袭击他试试吧。” 月下未来笑了出来。 “啊,是在笑我?”五条悟不满地把下巴放到月下未来头顶上,他这两天好像格外中意这个动作,手还插在口袋里,只是把下巴放上来。 月下未来佁然不动。 “不要因为这种事去犯罪啊。” “……这算犯罪吗……那家伙又不是什么好人。”五条悟嘟嘟囔囔,“话说还不走吗?” “马上,还要等、啊来了。” 五条悟抬头看去,映入眼帘的是讨厌鬼排名榜上的新晋冠军。 “嗨,老板。”禅院甚尔抬手打招呼。 他直接无视了五条悟。 “我来的很准时吧。”男人打了个哈欠,“什么时候走?” 五条悟睁大眼睛:“他要跟我们一起——?” 震惊到尾音都扭曲了。 “哦,五条家少爷也在呢。” 五条悟不理会男人恶劣的挑衅,他只是目光灼灼地盯着月下未来。 月下未来很无辜:“不是他。” “那是——” 禅院甚尔把手里拎的崽子放在月下未来面前。 “惠我送到了。” 他说。 “那我就先走了。” 黑发绿眼的小孩迷茫的站在原地。 禅院惠好像刚被从午睡中薅起来,脸上还带着枕头的痕迹,小孩明显还懵着,绿眼睛里一片迷茫。禅院甚尔什么都没跟他说,但他很聪明,看看月下未来一副出行的打扮就差不多明白了原委—— 他又被卖掉了。 小孩白皮的包子脸上皱出一个委屈的表情,但男人已经飞快的消失了。 这下想抱怨也没办法了。 可能就是想到这点禅院甚尔才飞快离开的吧。 五条悟松了口气,这次换太宰治露出了凝重的表情。 第197章 新干线,回程的路上。 趁着笨蛋情侣在前座上腻腻歪歪,太宰治看向坐在他旁边的禅院惠。 “你都会些什么?” 绿眼睛男孩迷惑的抬头。 太宰治目视前方,看上去好像没有在跟他讲话,但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范围中,男孩的声音清晰的传递到惠的耳边:“人员管理、账务伪造、情报交易、杀人运货、你擅长哪个?” “……?” “虽然年纪小也是个优势,但太小了也很容易会被舍弃。”鸢色的眼睛瞥了他一眼,太宰治问:“如果那个人需要,你能派上用场吗?” 禅院惠的惊讶里又混了些难以置信。 他比普通孩子要早熟很多,太宰治说的他听懂了,但就是因为听懂了所以才更加惊讶。 ——月下先生带他走就是想让他做这些吗? 两个孩子四目相对,男孩清澈的绿眼睛像是小动物那样睁得大大的。 “都不会吗?这下可麻烦了。”太宰治微阖双眼,高深莫测道:“估计你很快就会被抛弃吧。” “?!!!” “不想被抛弃的话就多努力一点。” 黑发鸢眸的男孩说。 “态度诚恳一点拜托的话,我会教你的。” 五条悟好像察觉到了这里的对话,但不出所料的,他只是感兴趣的向这边看了一眼,蓝眼睛在座椅的间隙中一闪而过,那种特殊的色彩非常引人注意。 太宰治坦然的与他对视。 但果然,这个向来恣意妄为的咒术师什么都没说,甚至还刻意引走了月下未来的注意力,任由太宰治自由发挥。 / “到了。” 月下未来从口袋里找出钥匙,嘎啦一下打开门。 “欢迎来我家。”他转身,向三位难得的客人发出邀请,“拖鞋在左边的柜子里,可以随意一点。” 太宰治、禅院惠和五条悟在他身后排成一列,此时的表情都带着如出一辙的惊叹,月下未来也不知道他们在惊叹什么,这不过是普通的民居而已,有哪里值得惊讶吗? 但这三个人明显不这么想。 就像是踏入陌生巢穴的动物,太宰治脸上的表情甚至可以称得上谨慎了,男孩有些拘谨的换了拖鞋,跟着月下未来踩在了客厅地板上。 然后是禅院惠。 最后是五条悟。 “哇——”五条悟夸张的大惊小怪,“是未来的家!” “是是。”月下未来把橙汁放在他面前,“是我父母留下的房子。” “是未来长大的地方?” “这倒不是。”月下未来顿了下,“我只有上学的时候过来。” “七海住你隔壁?” 月下未来也不问他是怎么知道的:“他是最近搬来的。” “嗯……”五条悟沉吟,“所以说,你准备让这两个小鬼住在这儿?” 月下未来点头。 “楼上还有空房间。” “不跟我回咒术高专?”五条悟提高声音。 月下未来明白过来,又开始想笑:“抱歉,那边不太方便。” 五条悟猛灌一口橙汁。 “可恶,我后悔了。” “什么?” “我也想和未来住在一起——”五条悟蹭过去,刻意在墨镜上沿露出一点点眼睛的颜色,他很清楚月下未来喜欢什么,而这招也几乎无往而不利,“我想每天和未来一起起床——”他拖长音。 月下未来笑,五条悟就知道今天这招失败了。 “可恶!” 月下提醒:“我不是咒术高专的学生。” “你可以是!” “不可以啦。”月下未来安抚的亲亲恋人的额头,五条悟不高兴的嘟嘴,月下问:“所以要跟我参观一下吗?” “啊,敷衍我——” 月下未来没有否认,笑着任由不满的恋人把身体挂在他的后背上,月下未来转头向两个孩子发出邀请:“要来跟我一起看看吗?看你们的新房间。” 两个孩子的眼睛亮了起来。 这栋房子从结构来说确实只是个普通的一户建,一楼有客厅和厨房,一间比较大的浴室和中等大小的杂物间。 月下未来带着三个客人路过厨房的时候发现了贴在冰箱上的便条,上面是胜生妈妈的字迹,细心的标好了冰箱里每一样食物的保鲜期。 月下未来感觉心里有个柔软的角落又被戳了下。 前些天他不在家的时候,是有拜托妈妈过来打扫一下,但看情况应该是来了不止一次,才能确保每一样食物还是新鲜可食用的。 但妈妈却什么都没有说。 月下未来之前休学的时候没有跟任何人商量过。 孩子无缘无故的休学,这对于任何一个家长来说都应该是天大的问题,胜生妈妈自然也问过他理由,但只要月下未来明确表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后,他的家庭再也没给过他额外的压力。 明明他们什么也不知道,却给了他最大的包容。 月下未来在冰箱里给三位小客人各拿了一盒酸奶。 二楼是书房和三个卧房,除去主卧正好能给两个小孩一人一间。 客房布置的比较简单,都是基础的一桌一床一柜一椅,一柜指的是书柜,立在桌子的一角,有嵌入式衣柜在墙壁的一边。 很简单的布置,对于一个未来的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和一个禅院家当主来说,称得上是寒酸了。 但两个孩子还是表现出了十足的惊喜。 禅院惠非常坦率的说了喜欢,而太宰治的惊喜要更隐晦一些,他抬头看看这个窗明几净的小房间,又抬头看看月下未来,很严肃地向他确认了两遍: “这是我的房间?” “我拥有这个房间的完全支配权吗?” “对。”月下未来两遍都这样回答了他,“带朋友来也可以。” 黑发鸢眸的小孩很明显露出了高兴的眼神。 留两个孩子自己在房间里转悠,他们还负责考虑自己的采购清单,等下他们要再去一趟商场。不过采购就不带五条悟了,本身就是为了两个孩子去买东西而已。 这让某人又不满的大叫了一声。 “悟不是要回学校了吗?”月下未来笑他,“夏油前辈最近一直在帮你代班吧?” “是我的错?”五条悟难以置信。 “是给你塞任务的上层不对。”月下未来从善如流,“不过夏油前辈一个人做任务也很寂寞吧?唯一的好朋友一去不回了。” 五条悟狐疑:“会吗?” “会啊。” 五条悟想了想:“那我回去后要好好嘲笑他。” 月下未来笑。 两人说着已经逛到了书房,书房是胜生妈妈唯一不会进来的房间,桌子上积累了薄薄的一层灰尘。房间角落里还摆着已经枯萎的植物和没有打开的书包。 没有子弹的枪被随意地放在桌子上,银色的金属反射着锋利的锐光。 推开门的时候,月下未来的笑容有一瞬间凝固。 糟。 他忘记了。 那天实在是过于混乱,应付完了警察,他就随手把枪扔在了这里…… “这是什么?” 而五条悟已经看见了那把枪。 男孩子两三步走过去,有些惊奇地看着那把危险的玩具:“手.枪?” 毕竟是男孩子,很少有对这种武器完全不感兴趣的。五条悟之前不是没有机会接触到枪械,但当意识到这种针对人类的武器对他用处不大的时候,兴趣也就消失了。 只是当这种东西出现在恋人的家里的时候,情况又有不同了。 “不愧是黑手党首领。”他眨眨眼,“好像是什么动画片一样,竟然在家里藏这种危险的武器,还说什么普通民居,地下不会还有一个弹药库吧?” “……” 五条悟兴奋地拿起那东西左右摆弄了一下,靠六眼很快就理解了这把左轮手.枪的结构,他动作生疏的打开弹夹:“没装子弹?” 月下未来定了定神:“没有子弹、是捡来的枪。” “这东西也能捡?” “去横滨旅游的时候捡的,可能是碰巧遇到黑手党火拼吧。”月下未来说,“所以没有子弹。” “哦……” 五条悟好像是接受了这个说法,注意力又放回了那把危险的玩具上,他咔的一声打开保险,翻转手指,也许是出于好奇、或者好玩,亦或是男子高中生没什么理由的心血来潮—— 他将枪口对准了自己。 宝石般的蓝眼睛直面黑洞洞的枪口。 有一瞬间,月下未来好像听见了金属碎裂的声音。 细听又是幻觉。 月下未来一把拉偏了五条悟的手臂。 扳机被无意识扣下,发出一声徒劳的轻响。 两人保持这种诡异的姿势对视。 “没有子弹。”五条悟解释。 “我知道……”月下未来没有放手,他干巴巴的说,“抱歉……” “为什么道歉?” “……” 五条悟疑惑地看着月下未来,他注意到不知何时少年的鬓角沁出了汗,瞳孔在细微的颤动着,是恐惧?还是震惊?那双深蓝的眸子像是深邃的海,酝酿着无形的波涛。 他们对视着,月下未来再一次重复道: “抱歉……” 第198章 “你在害怕?” “……” “但为什么?” 五条悟直直地看着他,蓝色的眼睛像是倒映着天空的颜色。 月下未来知道,只要五条悟想,六眼就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细节,月下未来知道现在也许连他的心跳和呼吸都在这个年轻的神子的观测之中,他知道自己必须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那他要怎么说? 说我曾经想去死?说我对自己的软弱感到很抱歉?说我一旦想到会有失去你的可能,就害怕到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那五条悟可能会抱抱他,可能会说他是最强,是不会有事的…… 拥抱很好,被安慰也很好。 但月下未来同样知道,神子是不会理解的。 正是因为了解这个人,所以他才清楚: ——五条悟将会成长为最强。 只有这点毋庸置疑。 不论是实力还是心灵,面前这个尚且傲慢又青涩的神子最终会成为最强咒术师。他会变得无所谓生死,但尊重生死,学会争斗,却也无畏争斗,他最终会变成那个理解苦难,宽恕弱小,护佑众人,用自己独有的风格体贴他人的五条老师。 ……但不是现在。 从出生起就恣意妄为的神子是不会理解这种软弱的。 所以他也绝不会猜到事情的真相。 “悟。”月下未来轻声呼唤他,在白发的男孩子疑惑的看过来的时候给他一个吻。 “啊,别以为这样能糊弄过去……” 五条悟含含糊糊的抱怨,月下未来笑着揽住他的脖子,温热的手指在后颈上轻轻摩挲着,六眼的神子就像是只温驯的大猫一样伏在他肩膀上安静了下来。 “抱歉,我有点反应过度了……”月下未来说,“我只是……”他顿了下。 “只是又想起来了那个故事?”五条悟小声哼哼。 “嗯。” “话说我死的很惨吗?”五条悟说,“只是想起来就会觉得害怕?” 月下未来慢慢抱紧了他。 五条悟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哼唧,大方的回抱了自己胆小的恋人。 “可我现在还在这里哦。” 他慢慢的说,把下巴放在恋人的肩膀上,月下未来轻轻贴了下他的脸颊,又被更用力的挤过去。 “我还活着。” 五条悟说。 “那个故事里的我是怎么打算的我不知道,但现在的我……都是多亏了未来我现在才能站在这里的吧?我没有打算去死,更没有想要这么滑稽的死在自己的手上。” “所以别害怕……” “别害怕,未来。” / 太宰治走进书房的时候一切已经结束了,他推门时只听见了细微的机械碰撞声,然后面前就出现了一个黑洞洞的枪口。 往上移动视线。 是五条悟。 白发的少年人穿着不知哪里找出来的黑色西装,合适的肌肉线条让他看上去肩宽腿长,圆墨镜换成了时髦值更高的宽幅。 他极有气势地板着脸,视线隐藏在墨色的镜片后面,五条悟伸直手臂用枪抵在黑发男孩的额头上,在扣下扳机的同时嘴里还发出了“砰!”的拟声词。 太宰治:“……” 他觉得单用幼稚已经很难形容这个所谓的咒术界神子的行为了。 估计三岁的禅院惠都做不出这种事吧。 ……这个人完全没有羞耻心的吗? 旁边传来“咔嚓”一声照相机的快门声,两人同时回头。 是月下未来。 黑发少年手里捧着一台银色的相机,在五条悟看过来的时候还比划了个“很帅”的手势。 太宰治:“……?” 月下未来看起来好像是认真的。 这太可怕了。 他好像真心实意的认为这很帅,至少太宰治找不出什么演技的破绽。 五条悟嘿嘿嘿的笑起来,笨蛋情侣又凑在了一起。 太宰治:“……” 后面的禅院惠也在此时赶了过来,小小的男孩一脸迷茫的看着这三个人。 “以后尽量不要成为这样的大人吧。”太宰治说。 禅院惠:“?” “会被当成是怪人的。”太宰治语重心长。 禅院惠:“……?” 然后自认为不是怪人的太宰治就得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消息。 “我要去上小学?三年级??” 黑发鸢眸的男孩震惊的睁大了眼睛。 “而且还是明天?!” 月下未来从善如流:“你想去二年级也可以。” 五条悟凑热闹:“还是说你想从一年级开始?” 太宰治已经没有应付这种垃圾话的余裕了,他首次、从家里跑出来之后首次感觉计划如此脱离掌控,简直比从锅里出逃至两公里以外的螃蟹还要离谱。 他应该是个非常好用的棋子才对啊。 身为议员家的小孩,率先计划利益得失已经变成了本能,他早就盘点过自己所持有的筹码,无论是聪慧的脑袋还是不错的样貌、甚至是让他百般嫌弃的身份都能给他挣得一份工作…… 月下未来不是黑手党首领吗? 怎么就突然要被送去小学校了呢? 太宰治紧急转动大脑,想要从周围全是小学生的可怕未来中给自己寻找一份出路。 “你不是需要帮手吗?”他问月下未来。 “你从哪里知道的?” 太宰治积极自荐:“无论是计算还是谋算我都很擅长,情报和杀人也都可以去学,只要给我点时间……” 月下未来很迷茫,不知道太宰治在哪里得来的离谱印象。 黑衣组织怎么说也是个正经国际犯罪组织,他不需要一个八岁小孩帮他杀人。 但也不能太打击小朋友的工作热情,他想了想:“杀人就算了,我需要可以做研究的高级人才……”月下未来诚恳的表示,“要不你赶紧上学然后跳级去留学吧……” “生物、数学、物理、化学、计算机,你喜欢哪个?” 五条悟笑得很大声。 太宰治哪个都不喜欢。 面对小朋友委屈又隐隐带着嫌弃的脸,月下未来使出了杀手锏:“织田也在明天入学,帝丹中学二年级,就在你隔壁。” 太宰治勉勉强强的屈服了。 然后月下未来又把视线转向禅院惠。 一直安安静静假装自己是风景的小男孩顿时一激灵。 “你想去幼稚园吗?”月下未来在他面前半蹲,直视着男孩的眼睛。 禅院惠和他父亲长相几乎一模一样,只是要可爱一百倍,男孩翠色的眼睛清澈的倒映着他的影子。 “如果不想去的话,就只能在家跟我学习了。” 在太宰治小声的抗议中,禅院惠很清晰的说:“我想跟你学习。” “为什么呢?” 禅院惠很冷静,冷静的几乎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孩子,他比划出个手影,黑白两色的玉犬从他身边出现,他还很稚嫩,玉犬也很弱,现在每天出现三分钟就算多了。 “你很强吧?”男孩说,“至少比甚尔强。” 月下未来挑眉,暂时没反驳什么。 禅院惠说:“如果我跟你学习的话,我长大后能比甚尔更强吗?” 月下未来点头。 男孩说:“我想赶紧长大,然后揍甚尔一顿。” 五条悟笑得震天响。 月下未来答应了。 第199章 月下未来帮惠把他的梦想告诉了禅院甚尔。 禅院甚尔笑得比五条悟还大声。 “我等他来。” 他这么说。 月下未来开的公放,站在他旁边的男孩表情冷静。 “我把你的成绩单寄给妈妈了。” 禅院甚尔的笑声戛然而止。 直毘人给禅院甚尔的学习进程规划了明确的目标和进度考核,每周出一次成绩。 男孩翘着嘴角走开了,月下未来:“总是把惠推来推去,被记恨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禅院甚尔骂骂咧咧的挂了电话。 …… 不过这也是上周的事了。 禅院惠在属于他的小床上睁开眼睛。 米色的天花板让他有一瞬间忘了自己这是在哪,安静且明亮的房间也让他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 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 这让人安心。 呼吸声静静地在胸膛中回荡,卧室简单却温馨。 在大人看来这可能只是个普通至极的小房间,但在孩子看来这已经足够豪华了。 禅院惠属于记事很早的那类小孩,从有记忆起好像就在各个家庭中辗转流浪,父亲只是一个记忆中的符号,每次出现的时候都会将他带往新的居所。 那有可能是一个临时的寄养家庭,也有可能是什么好心供他吃住的姐姐……因为甚尔不仅是个无业游民,还是个擅长骗女人的无业游民。 然后过不了多久,他就又会被带往下一个短暂的居住地。 寄人篱下不是一件舒服的事,不会有人面面俱到的考虑一个陌生小孩的感受,禅院惠对此没什么可抱怨的,他只是因此而早早成长起来罢了。 学会照顾自己,学会安静。 不是所有的家庭都会给他准备一张小床,也不是所有的好心人都愿意给他一个小小的房间。 甚尔甚至不会每次都记得给他带上那点可怜的换洗衣物。 就更别说玩具书本了。 能自始至终陪伴男孩一起的,只有他的影子而已。 禅院惠从床上坐起来,抱着被子再次打量这个小小的房间,男孩翠色的眼睛中倒映着挂在墙壁的彩色日历,又看向床头上开得正烈的迷你向日葵。 那是刚到这里那天,月下先生买给他的。 阳光透过窗帘落在地上,透过橘色的花瓣落在床头柜上。 男孩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动作利索地自己换好睡衣。 桌子上小水壶里的水勉强还温着,他把被子叠整齐摞在床脚,召唤出玉犬挨个摸摸,最后轻轻碰了下向日葵柔软的花瓣。 “早安。” 他小声说。 隔壁房间的卧室门发出代表关闭的声音,禅院惠推门出去的时候在楼梯拐角看见了一闪而过的男孩背影。 看来太宰治也醒了。 二楼尽头有一间独立的盥洗室,里面并排放着四只杯子、四只牙刷,水台下面有两只高矮不同的塑料板凳,是给两个小孩垫脚用的。 禅院惠从水池里面抬起脸,正巧和身后的五条悟四目相对。 “早~” 五条悟一边打哈欠一边抬手打招呼,少年墨镜别在领口上,蓝眼睛在阴影中好像也在微微发光,他熟练地挤在禅院惠头顶上开始洗漱,又被男孩嫌弃的躲开。 你什么时候又来了—— 虽然很想这么问,但禅院惠知道,这时候最好不要出声,不然一定又会变成…… “因为我是未来的男朋友嘛,当然是随时能来咯。”五条悟笑嘻嘻的说,“小朋友把问题写在脸上了。” 惠转身就走,他就说太宰今天为什么起这么早。 平时那家伙都赖床到最后一刻的。 霸道的香味顺着风飘过来。 男孩慢慢走下楼梯。 那香味愈发浓烈,好像要从喉咙里把人的灵魂勾出来。 那是糖和奶、鸡蛋和面粉糅杂在一起的味道,是甜蜜的枫糖和经过适度烘焙的谷物味道,是甜牛奶、关心、爱、和很多很多包容的味道。 餐桌那里,月下未来和太宰治已经就位了,看到惠走过来,太宰治打着哈欠瞥了他一眼。 男孩表情放松而倦怠,不知道晚上究竟有没有睡那样眯着眼睛,他看上去好像终于放弃了从小学校逃亡的打算,整个人安静的摊在桌子上。 这是个六人餐桌,太宰治已经占据了月下未来左边的位置,禅院惠思考了一秒,走过去爬上月下未来对面的椅子,少年对他笑了笑,于是男孩也露出个同样的笑容。 他转头去看厨房。 在灶台前围着围裙忙碌的并不是人,而是一只熊猫。 【侍女熊猫·改】:披着毛绒外皮的智能机器人,擅长家务和照顾小孩(我们不贩卖珍惜动物,所以这只是个机器人……大概吧)。 月下未来把命名权交给了两个孩子,太宰治又把事情推给了惠,小孩冥思苦想了两天后,决定叫她“甚尔”。 太宰治隐隐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月下未来:“为什么要叫她‘甚尔’呢?”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那个男人的确很强。”禅院惠很认真的说,“希望熊猫小姐能像甚尔一样强。” 在了解了甚尔是谁之后,熊猫小姐看上去很高兴的样子。 太宰治:“……” 在太宰治弃权的情况下,三人一致通过了这个名字。 五条悟知道情况后火速拖着小伙伴过来围观,然后爆发出了有史以来最大声的嘲笑。 熊猫小姐把淋了枫糖的松饼放在孩子面前,禅院惠回过神来的时候五条悟已经下来了。 白发的神子一边跟月下未来说话一边拿起叉子,他面前那份松饼大概有普通松饼的两倍高,上面放了致死量的糖浆和奶油,已经看不出松饼原本的颜色了。 然后他精准地插中了太宰治面前那份松饼上的草莓。 最大最饱满的那个。 太宰治精准投过来的筷子要不是撞上了无下限估计会插中他的鼻子。 五条悟露出了洋洋得意的表情。 禅院惠默默把盘子往自己这边拉近了一点,远离那两个人的“战场”。 “叮咚。” 熊猫小姐打开门,让门外穿着黑色的国中外套的少年进来。 “打扰了。”织田作之助说。 少年声音木讷,神色也很平静,手上中规中矩地拿着帝丹中学规定的黑色书包,看上去和普通国中生没什么两样。 跟太宰治不一样,他好像对如今的身份改变并没有丝毫不满。 据本人所说,是因为福泽谕吉委托他去当一个国中生。 因为是委托,所以怎样都没关系。 于是月下未来也委托他每天来接太宰治上下学,至少持续两个月,报酬是少许金钱和每天两顿的早晚饭。 织田作之助答应了。 事实也很有效。 他来的时候太宰治和五条悟的“战斗”正好在白热化状态中,在他进门的时候太宰治开始迟疑,他走过来的时候太宰治已经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乖乖坐了回去。 五条悟发出一声明显的“嘁”。 甚尔二号将早餐放在织田面前,得到一个真诚的谢谢。 熊猫小姐最后将一盘新鲜的竹子放在了自己面前。 “我开动了。”织田作之助双手合十。 零零散散的应和声响起,但其实他们早就已经开吃了。 五条悟举着叉子在试图给月下未来投喂甜品。 熊猫小姐在给竹子淋奶油。 不知何时出现的黑猫在桌子中央摇着尾巴啃食着属于自己的那一份松饼。 织田左右看了看,把自己的草莓分了一个在太宰治的盘子里。 禅院惠小小的咬了一口松饼。 柔软的味道在齿间扩散开。 他觉得这应该不是下一个短暂的居住地。 香甜的味道和落下来的阳光合为一体。 男孩觉得好像有什么轻飘飘的味道代替枫糖填充了味觉。 该怎么形容呢? 这甜美的、温暖的、热烈的、让人晕头转向的—— 临时拼凑出来的—— ——家的味道。 第200章 帝丹小学,三年级。 “太宰同学,午休的时候要和我们一起吃便当吗?” “谢谢你,铃木同学,不用了,我已经有了提前约好的同伴。” 男孩子礼貌的向女生道谢,漆黑的头发自然垂落在脸颊两侧,他微微笑了笑,纤长的睫毛就好像落满了阳光。 ——这是他转校当天同班女生给的评语。 窗外隐约有尖叫声响起,一看就是特意过来围观转校生的同级女生,甚至还有两个高年级特意路过来看他,明明两个年级完全没有任何可以交集的部分。 太宰治又接连应付了两个拿着书过来问问题的女生、羞涩的过来借橡皮的女生,又安静的低下头去看书了。 男孩垂头静思的侧脸温馨柔美,像是幅画一样宁谧美好。 这种距离感又一下劝退了两个想要上来搭话的女孩子,但窗外围观的人更多了。 几个同年级的男生一脸心酸嫉妒的聚在教室另一条对角线上嘀嘀咕咕。 “臭屁什么,不就是长得好一点吗?” “就是,不就是受欢迎一点吗?” “也太装了。” “就是就是!” “但确实挺好看的。” “你到底是站在哪边的?!” 被指责的男生无辜的咬指甲:“我说的不是实话吗?”他拉无辜路人来给他作证,“不信你们问工藤、” 刚抱着足球从门外挤进来的工藤新一被强拉过来,无语的看着他们:“你们可真够无聊的。” “可毛利同学也跟他搭话了。” 工藤新一扭头看转学生。 转学生是两周前转来这个班级的,并在露面的当天引起了热议。 热议的原因有很多,比如白皙的皮肤和精致的容貌,比如优秀的成绩和不同于这个年龄的成熟。其实只是脸可爱就很犯规了,太宰治身上还有一种独特的神秘感,在他垂下睫毛静思的时候,那种莫名的忧郁感连大人都无法抵抗。 更别说这些小鬼头了。 但工藤新一却本能的不太想靠近这个人。 太宰治的哥哥看起来是个亲切的人。 但太宰治这个人就…… “这么在意毛利、” 工藤新一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毛利跟谁搭话与我有什么关系……”工藤新一不情不愿的嘟囔,“好看不好看又怎么样,你们难不成还想去教训人家一下?” 面前这几个面色心虚的小男生,工藤新一皱了皱眉。 “你们难不成还真这么想?”他严厉的指责说,“欺负人会有什么后果不用我说吧!” 他们有个很严厉的教导主任,欺负人一定会被叫家长。 几个小男孩面面相觑,明显退缩了。 “只是恶作剧啦。”“我们还什么都没做……” 几个人辩解着一哄而散。 工藤新一无奈,远远的再次警告:“总之你们别去招惹他——” / 太宰治托着下巴,抬手单手翻看着面前的小学课本。 有风吹起他面前薄透的纱帘。 老师轻缓的声音从耳边流过,听起来异常催眠。 全都是些已经知道的知识。 太宰打了个哈欠。 距离入学已经两周了,他还是有些不适应这样温吞到近乎迟缓的生活环境。 原来普通的小孩都是这样的吗? 愚蠢的、轻率的、莽撞的、90%都大脑空空,全都是些脑子里除了吃就只有玩的——单细胞生物。 太宰治近乎恶意地揣测着自己周围的同学。 不用时刻观察大人脸色,不用被迫进食,不用在有监视的房间生活。 可以自由的笑、自由的哭,每天最大的烦恼大概作业没写又要被老师骂了,哪怕功课追不上进度也没有被抛弃的风险。 他放下手里五年级的课本。 太简单了。 简单到他一开始以为是在开玩笑的程度。 傻乎乎的同学,和傻乎乎的老师。 月下未来到底是为什么才让他来学校的呢? 为了和这群小鬼玩什么无聊的过家家吗? 太宰治百无聊赖地看向窗外。 “下一题就请太宰同学来作答吧——” 太宰治微笑起身。 ——完美答案。 当然是完美的。 男孩带着略微羞涩的笑容在众人的掌声中回到座位坐下,能感觉有崇拜的目光落在身上。 太无聊了。 太宰治不自觉地挺直了脊背,把书微微扣下。 但事情也不急于一时。 他想。 跳级的事还是下周再说吧。 / 被太宰治叫住的时候织田作之助还愣了一下。 已经午休了吗? 旁边有篮球社的成员疑惑地拍他肩膀。 织田远远地跟太宰治比了个稍后的手势,原地起跳—— 篮球脱手而出! 哐的一声,球砸在篮板上,众人眼睁睁看着它在篮筐上转了一圈。 进了! 81:37! 织田作之助赢了! 汗水和热度一起涌过来,织田作之助的队友大笑着挤过来拥抱。 织田作之助的名字响彻整个赛场。 虽然才转学来两星期,但这个平素不起眼的少年已经是板上钉钉的队伍核心。 连他们的负责老师都说,他只要跟队伍好好磨合一下,下次比赛肯定能成为一张强力王牌。他甚至不仅是运动能力超群,在队内的风评和人缘也是众口一致的好评价。 织田作之助在漫天的欢呼和瞩目中艰难地挣扎出来,他不想对这些小孩用异能力,他从更衣室换了衣服后招呼太宰往外走。 他们最后一节课正好是体育课。 “真受欢迎啊。”太宰治调侃道,把一罐果汁扔给他。 织田苦笑,连他这种缺乏表情的脸上都露出了明显的苦恼神色。 “也许不该加入篮球部的才对。” “为什么?”太宰治眨眼,“这不是月下先生建议的?被排挤了?” 织田作之助摇摇头。 “他们……过分热情了。” 听了他的叙述才知道,不知是怎样的巧合,这个篮球队内开朗性格的人真的是格外多,就像一窝单纯快乐的金毛犬,从没有见识过世界的黑暗面,他们天真又热情,单纯又赤忱…… 不过是几场练习赛的功夫,就火速认同了织田是他们中间的一员,单方面认同他是好朋友。 前杀手·织田作之助是真没见过这种阵仗。 两人提着便当盒在学校里的小花园旁边坐定。 太宰治笑得直不起腰来。 “这不是很好嘛。”他说,“月下先生就是想看这样的场面才让你进篮球社的吧?” “想看我出糗吗?” “当然是想看你……”太宰治顿了下,神情有一瞬间的放空,“是想看你被更多的善意包围……”他突然喃喃,“他也是这么看我的吗?” 织田疑惑的看他。 他把便当盒拿过来,解开外扣的三层搭扣。 两人的便当盒理所当然也是熊猫小姐准备的……确切来说她只准备了太宰的那份,因为织田的那份不在一开始说好的委托里。 但…… 织田把便当一层层拿下来。 两人份的炸货、两人份的佐餐、两人份的甜点、分了两种口味的咖喱,和两人份的米饭。 五个盒子并排铺在两人面前,看上去颇为壮观。 一看就不是给太宰一个人准备的。 炸至金黄的米糠裹着柔韧的虾肉,一口咬下去汁水迸溅,咯吱咯吱的声音在牙齿间传来,织田作之助近乎心满意足地紧接着把咖喱放进嘴里。 辣度也正好。 熊猫小姐确实有个相当不得了的手艺,甚至能让太宰治这种货真价实的小鸟胃也吃下去一整盘。 太宰那边的咖喱是微辣,即便如此这个人也被辣的嘶着气不停地往嘴里填米饭。 两人一边吃一边继续刚才的话题。 “你看起来确实变活泼了一点。”织田说。 “啊?” “月下先生很担心你。”织田说,“还特意花大价钱来委托我。” “什么大价钱?那点时薪还不如我的零用钱。”太宰治嘟囔,“几顿咖喱就收买你了?” 织田作之助认真思考了两秒,竟然点头了。 “如果是这种品质的咖喱的话,被收买也不奇怪吧。” 太宰治把一只做成花型的蟹饼放进嘴里,嘟着嘴嚼嚼嚼,也说不出否定的话。 “他也许是希望你能放弃那个做黑手党的想法。”织田说,“他希望你能像是普通孩子那样……傻一点也没关系……”他敏锐的洞悉了太宰治的想法,“他希望你能更好的活下去。” 太宰治咀嚼的动作慢下来。 “我其实不太能分辨到底什么是正常、又哪里是不正常的部分。”织田作之助说。 他没有看面前的太宰治,而是看着远处的人,有学生三三两两地在远处走过,有动作悠闲的、有行色匆匆的,但毫无疑问的是,无论是哪个人,在半夜梦回的影子里,都没有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儿。 “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杀人了,因为有这样的异能,天生就是杀人的料子。”织田一口口的把咖喱放进嘴里,在充分享受味道后再把它咽进肚子里,“这是训练我的人说的,我很适合干这行,再过两年可能会成为全世界顶尖的杀手。” 他歪了歪头。 “但那有什么用呢?” 太宰治直直地看着他。 “如果我成为世界顶尖的杀手,就能换来这样好吃的咖喱了吗?”织田摇了摇头,“我知道月下先生也好,福泽大叔也好,都想要救我……他们也许是觉得我还有救吧?想要把我拉去更光明的一方。” 织田自问:“曾经杀人的人,能去救人吗?” 他的话语停顿了一下,因为太宰治拉住了他的手指。 黑发少年徒劳地张合着嘴唇,好像想要帮他做一个答复。 织田作之助幅度很小的做出个表情,也许是微笑吧,但因为太宰治眼睛中的感情太过复杂,他看不清自己的倒影。 “我不知道。”织田说,“但我只会这个了。” “书!”太宰治说。 织田愣了下。 太宰治好像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大声说:“你还记得那本小说吗?那本讲述杀手洗手不干的小说……”他说,“我在这里说什么你都不会信的吧?那看看书的结局怎么样?那个杀手到底有没有成功——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去找原作者问问看吗?” 织田作之助迟疑的——在太宰希冀的目光中——他迟疑的点了点头。 太宰治握拳:“那说好了!我已经找到足够的线索了,周末配合那个臭屁的侦探,一定能一举把那家伙找出来!” 织田又点了点头。 他看着雄心万丈满腔热血的太宰,感觉已经圆满完成了月下先生的委托。 最近太宰可能是因为上学不适应的原因,看着有些微妙的忧郁。 月下未来对此有点担心,以新品咖喱来委托他想办法让太宰振作一点。 织田欣慰的想。 看,这不就振作起来了吗。 200-210 第201章 午休的时间一晃而过,太宰治和织田作之助一起走在通往教学楼的路上。 帝丹中学和小学中间只有一墙之隔,中间隔着窄窄的边墙,在靠近校门的时候,太宰治敏锐地回过头去。 “怎么了吗?”织田问。 “好像有人在看我。”虽然说是好像,但太宰治的神情中却没有任何疑虑,男孩漫不经心地从那边收回目光,向织田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可能是错觉吧。” “有危险吗?”织田问。 “不。”太宰治说,“当然没有。”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纤细的手指拨弄着衬衣胸口的波洛领结,深色的丝带绕过他的脖颈,蓝宝石落在阳光中,在少年的指尖闪闪发光。 两人在校门口分开,太宰治在众多爱慕的目光中回到教室,下午的课程依旧无聊,还以为那几个愚蠢的同学能给他提供点乐子,没想到也被那个侦探小子打断了。 太宰治在心里郁闷的叹气。 第一次上学那天,他就注意到了月下未来对工藤新一的关注,他还以为能让那个人特别关注的能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没想到也只是个沉迷侦探游戏的臭屁小鬼而已。 过于和平了。 规律的生活总会让人误以为时间过的很快。 上课,下课,上学,放学。 当日最后一次放课铃响起时,整个学校也重新恢复了糟杂。 工藤新一注意到在太宰治离开后,白天那几个小子也鬼鬼祟祟地跟了上去。 这是完全没听他的警告啊。 “新一!新一——”女孩的声音从面前响起,“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抱歉,毛利,我还有点事——” 男孩捞起书包,从课桌边缘挤过。 “都说了叫我兰就行……” 工藤做了个抱歉的手势,急匆匆地追着那几个人跑出去,只留下女孩气鼓鼓的一掌拍在桌子上,发出一声爆炸般的巨响。 / 工藤新一在校门口追上了那几个人。 领头的是一个名为田村的小胖子,家境不错头脑简单,头脑简单的意思是他估计是被人蛊惑的,而且完全是记吃不记打,因此半点没把他的警告听进去。 于是工藤新一决定悄悄跟在那几人身后,抓他个人赃并获。 反正这种三年级的小鬼也没胆子做什么大事,只要抓住证据威胁他们会告诉老师,估计马上就会怂了。 工藤握住口袋里的手机老气横秋的想,完全忘了自己也是个三年级的小鬼。 于是这一条线上的三组人就呈现出一个很戏剧性的状态。 太宰治和另一个红发国中生走在最前面——工藤新一还挺惊讶的,有国中生跟在太宰身边,田村他们这都没放弃? 然后田村三人组隔着三十米左右跟在后面。 最后是工藤新一,仗着身形灵活只跟田村他们隔着不到十米的距离跟在最后。 太宰治看上去跟学校里的不太一样,少年脚步轻快活泼,他们从学校门口绕到商店街,又从商店街绕到电器商行,不知何时他身边的红发少年不见了,但田村他们已经累得呼哧带喘,大概是注意不到这种细节了。 “……今日报道,XX商店街珠宝店遭遇抢劫,XX蓝宝石失窃……珠宝抢劫犯依旧在逃……” 工藤新一从路边橱窗后的电视机上回过神来,注意到前面的人走远了,赶忙追过去。 不知何时,道路上的行人渐渐变少了。 这真的是太宰治回家的路吗? 这样的疑问在工藤新一的心中一闪而过,他蹙眉看着远处的黑发男孩,却发现太宰治是不是……好像……看了自己一眼? 还没等工藤新一想明白,太宰治闪进了一条小巷入口,田村他们几乎是本能的跟了过去,工藤新一一惊,只是还没等他冲进巷口,又看见田村他们连滚带爬的冲了出来。 三个小孩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一路鬼吼鬼叫地就跑远了。 工藤新一迟疑地向里面看去。 黑发的转学生单手抄在口袋里,正在好整以暇地看着这边笑。 “谢谢工藤同学过来救我——”他拖长音,“真是吓死我了。” 这会儿他哪里还有那种被盛赞的“忧郁美少年”的样子,翘着嘴角眉眼弯弯,脸上明晃晃的写着两个字——欠揍。 “你做了什么?”工藤新一问。 “吓唬了他们一下。”太宰治回答了一些废话。 看出他不想说,工藤新一也不打算再行探究,想知道的话回头问问田村他们就行了,总之太宰治没事就行。 这趟就当他多管闲、 “别动。”太宰治突然说。 工藤新一睁大眼睛。 身后像是有一堵墙贴上来,头顶传来呼吸声,与此同时侧颈一凉,好像有锋利的铁器贴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背后有个可疑的大叔。”太宰治看着这边,慢慢说完后半句话,“……看起来不怀好意的样子。” “小朋友,不想你朋友受伤的话,就乖乖走过来。”那个看不清面目的男人一边将刀架在工藤新一的脖子上,一边这样说道。 太宰治神情晦暗不明。 “是那个男人派你来的吗?” “果然没错,这个颜色!这个形状——” “你的目的是什么?带我回去?” “你从哪里得到它的?还有没有其他的!” “月下先生他们怎么样了?” “我说过来——!” 太宰治鸢色的眼睛有一瞬间仿佛是干涸的血泊。 工藤新一看着他,在拼命思考脱身之法。 侧颈的皮肤有一瞬间的刺痛,好像是被刀刃擦到了表皮,从这个角度看不到男人的脸,但能闻到明显的酸腐味儿。 男人情绪紧绷且神经质,从动作估算身高大概在175之间,关节粗大有力,远不是一个小学生能对抗的,他说“果然没错”,什么没错? 工藤猛然想起刚刚看过的新闻报道。 他的视线猛然集中在太宰治领口间露出的一抹蓝色华光上。 那是一只贵重的蓝宝石波洛结,被深色的丝带做成好看的形状戴在男孩的脖子上,这让他看起来像是个小王子那样尊贵可爱,却也为男孩带来杀身之祸。 男人是刚刚电视报道中的珠宝抢劫犯,现在因为未知的原因遗失了他的猎物。不知怎么就看到了太宰治戴着的宝石,两颗宝石应该是很像的,工藤猜测它们也许是同一块原石上切割下来的。 这个男人没有遮住脸。 这意味着他没打算放任何人离开,即便他的对手是两个孩子。 太宰治一步步向这边靠近,工藤新一使眼色使到眼角抽筋也没用。 他想让太宰治先跑,等他挣脱抢劫犯才能有更多的机会让两个人都逃走。 没办法了! 趁嫌犯被太宰治吸引,把刀拿开一些的空隙,工藤新一快速从口袋里掏出学校养花剩下的保鲜剂往头顶的位置一甩。 “跑!”男孩灵活地从迷眼受惊的嫌犯手臂下钻出来,大声冲好像吓呆站在原地的太宰治说:“他是珠宝抢劫犯——!” 工藤新一知道街角有监控,只要跑出去就暂时没问题了。 但话音未落,嫌犯已经飞快地反应过来了,他伸手就要来抓两个孩子。 太宰治因为一直没动,现在反而被落在了后面,工藤新一大惊,条件反射就要反身回来、 抢劫犯先生模糊的视线中也看到傻站着不动的那小鬼,蓝宝石在阴暗的小巷中反射出了晶莹的色泽。 男人想要露出得意的微笑。 “咔。” 有冰冷的金属抵住了他的额头。 像是有冻结时间的风暴席卷了这个狭小的空间,所有人的动作顿时都停住了。 黑发男孩的手很稳,他高举着手臂,银色金属像是他肢体的一部分延伸,另一端稳稳地抵在男人的额头上。 深入骨髓的冰冷从那一点向外扩散,最终冻结了整个躯体。 男人缓慢的向上移动眼球。 是枪。 被男孩纤细苍白的手指握在手里。 一把银色的左轮手.枪。 玩具和武器是不同的,任谁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把枪是真的。 它代表着凶器、杀戮、胜利和无法挽回的死亡——是绝对的暴力。 而男孩就这样轻巧地握着他,好像已经这样使用过千百次。 形势倒转。 “太宰……” “我问,你答。”太宰治打断工藤新一的话,他慢慢抬头直视着面前的男人,神情带着种异质的平静,语气里一丝情绪都没有,“说谎,死,迟疑,死,顾左右而言他,也会死。听懂了吗?” 男人颤抖着点头。 刚刚的嚣张已经全都不见了,明明不是完全没有奋起反抗的机会,但男人却被太宰治从气势上压倒了。 被一个八岁男孩从气势上压倒了。 他是真的会开枪的。 在场所有人都这么想。 刚刚还穷凶极恶的男人霎时间比最温顺的羊羔还要听话,他乖巧地吐露了一切情报,身份同伴经历年龄银行密码,包括在藏宝的途中怎样弄丢了宝石地址都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工藤新一眼睁睁的看着他的同班同学以一种极为熟练的手段审问了这个抢劫犯的上八代信息,最后竟然还笑着说: “什么啊,竟然真的是抢劫犯。”他拨弄着胸口的领结笑,“我还以为是父亲追来了。” 工藤新一:“……” 抢劫犯:“……” 难以吐槽的点,到底是什么样的父亲才会让儿子把枪都掏出来。 太宰治还是在笑:“是这样啊,这样啊,这样我就放心了……那……” “求求你放过我!” 太宰治居高临下地看着男人:“那你就可以去死了——” 工藤新一大惊失色,但还是本能的上前阻止。 “太宰——!” “咔哒。” 手.枪发出徒劳的轻响。 没有子弹。 “砰——” 太宰治手动配音。 男人和工藤都懵了,一脸空白的看他。 太宰治吐舌头。 “小鬼你耍我、呃、” 在抢劫犯再次暴起之前,红发少年从天而降,只听一声清脆的骨断声,抢劫犯整张脸被拍在了地面上。 织田作之助拍拍手站起来,对一个前杀手来说,制伏一个抢劫犯是再简单不过的开胃小菜了,再连带一个小学生也不是什么难题。 被一手刀劈在后颈,工藤新一哼都没哼一声就晕了过去。 “啊,不,那个是我同班同学。”太宰治说。 织田作之助露出无辜的表情。 太宰治:“……倒也没什么关系。” 第202章 “真的没问题吗?太宰。” “没关系啦。” “对方看起来很聪明的样子。” “已经糊弄过去了吧。 “可工藤同学的父亲……看起来已经猜到真相了。” “……” “你不是不想给月下先生添麻烦吗?”织田看向自己的小伙伴,“要是对方报警就麻烦了。” 太宰治看了眼自己的小伙伴:“……所以?” 织田作之助面无表情地比划了一个割喉的动作,表情平淡的说:“我可以伪装成入室抢劫的样子,就用刚刚那个抢劫犯好了,放心,我很熟练,不会有人发现的。” 太宰治无言的看着高他一些的红发少年,织田面无表情的回视,怎么都看不出开玩笑的样子。 “你认真的?” “当然是开玩笑。” “……” 织田的嘴角微不可查的往上提了提,虽然很僵硬,但确实是个微笑。 太宰治哭笑不得。 两人优先把抢劫犯送去了警亭门口,然后把昏迷的工藤新一送回了家,织田作之助下手的力道掌控的很有数,差不多能保证不论大小都会在两小时后苏醒。 但他们总不能两小时后再把工藤新一送回家。 先不说小学生莫名失踪家长会不会报警,他们自己也要回家了。太宰治并不想给他无辜的同班同学一个向家长告状的机会。 ——这里的家长专指月下未来,至于工藤新一会不会向他自己的家长告状…… 那也要有人信。 一个八岁的小学生说自己在抢劫犯手里死里逃生?还是说自己同学从口袋里掏出枪来威胁了抢劫犯?亦或是说从天而降一个国中生打晕了他? 谁会信啦。 所以太宰说工藤是自己摔倒磕到头了是很合理的借口吧。 …… 苦恼中两人已经差不多走到家门口了,正好遇到戴着小黄帽臭着张脸站在门口的禅院惠。 对,小黄帽。 考虑到一直待在家里、没有同龄人朋友也不利于小孩子的心理健康,禅院惠还是迫不得已答应了每周至少有三天要去幼稚园上学。 ——跟那群猫嫌狗厌的小鬼头一起。 接送的校车还没走远,旁边还站着一个大约五岁的小女孩和她家长。 看起来二十七八岁的女性正在跟熊猫小姐寒暄着,熊猫小姐很有家长的样子,身上还戴着围裙,正在拿着一袋橘子往女人手里塞,虽然没有语言,但意思很清楚——请多关照关照我们家小惠。 禅院惠站在两个“大人”身边,表情和死了一样。 另一个扎着短马尾的小女孩笑眯眯的侧头看他,靠近后还能听见禅院惠羞愤的声音:“你是在取笑我吗,伏黑津美纪。” “哎呀,毕竟惠确实很可爱嘛。”小女孩说,“惠的家长也很可爱。” 他们谁都没觉得熊猫直立行走有什么不对劲,太宰治知道这好像是这张卡牌自带的效果——熊猫像人一样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手机拍照声在一旁响起,禅院惠的目光像箭一样刺向太宰治。 太宰治假惺惺的做了个慈爱的表情,差点把惠恶心死。 不明所以的津美纪还在像小动物一样向这边探头探脑:“惠,那是你哥哥吗?” “……” 两人进门的时候织田悄悄问他: “太宰,那是你做的吧?” “我只是向我们的监护人提了个微不足道的小小建议罢了。”太宰治戴着一张无辜可爱的笑脸、以同样的声音小声说,“小孩子总是一个人在家确实不好、不是吗?” 织田无言的看他。 太宰治笑嘻嘻地跑进屋,正好撞上向这边走过来的五条悟。 两人敏捷的同时向两边避让,像两只炸毛的猫。 跟在五条悟后面家入硝子笑出了声。 “拍照就不必要了吧,硝子——”五条悟拉长声音抱怨。 女生从容地耸了耸肩,收起自己眼疾手快拍下的珍贵记录,端着杯子绕过这一大一小。 “只剩最后一点蜜瓜苏打了,就不给你留了啊。” “怎么这样——” 太宰治顺了顺自己被揉乱的头发,再一次确定了五条悟真讨厌,都走过去了还要特意倒退一步来揉他脑袋。 他真的是高中生吗? 太宰治继续往里走,客厅里月下未来正在和夏油杰下棋,一只黑猫摇着尾巴趴在沙发靠背上盯着棋盘,一副很看得懂的样子。 男孩放下手,不自觉地收敛了那过分稚拙的一面,他在月下身边悄悄坐下,也探头去看那些他曾经不屑一顾的黑白游戏。 他曾经很讨厌围棋,因为父亲喜欢它。 那个男人觉得它高雅、庄重、配的上身份。 于是津岛修治也被迫喜欢它。 所以太宰治讨厌它。 但如果月下先生也喜欢的话……他也不是不可以…… 太宰治的脸色变得古怪起来。 “我赢了。”月下未来随手把多余的黑子丢回棋盒里,脸上的笑容是难得的轻松,“13胜9败,夏油前辈还差得远。” 夏油杰叹气,不甘心地盯着棋盘上连成一条线的五枚白子再数了一遍。 “只差一点、” 是的,他们玩的是五子棋。 月下未来好像注意到了太宰治的目光,少年轻快地向这边眨了眨眼,“要来玩吗?” 太宰治愣了愣。 夏油杰好像也腻了这种无聊的游戏,等回过神来太宰治就在跟对面的黑猫面面相觑了。 那是夏油杰找的爪替。 ——一只名字很奇怪的外星猫。 还没等太宰治想明白这是个怎样的发展、到底是不是直接跑掉比较好,黑猫极有气势地用猫爪把黑子拍在了棋盘上。 那双野兽般的瞳孔中很清楚的写着一句话:你是不是怕了? 开玩笑? 他太宰治怎么会怕一只猫?! 黑发鸢眸的男孩气势如虹地接下了来自黑猫的挑战。 / “所以他是不是傻?”五条悟仰面枕在月下未来的大腿上,懒洋洋的叼着吸管嘬果汁,“跟一个AI比计算,太宰那小鬼到底有什么想不开的?” 月下未来抬头看了看被系统压着打的太宰治,小孩很坚强的还没哭。 “他也不知道黑猫真的是智能系统吧。” “但名字不就写了?你也没瞒着他啊。”五条悟洋洋得意的说风凉话,“太傻了。” 月下未来笑:“一般来说也想不到吧。” “想不到吗?” “悟之前有猜到吗?” 没想到。 五条悟也不气,他挑挑眉,蓝眼睛自下而上地看着月下未来,他知道自己这个角度显得更天真可爱些,因此神情更加坦荡,“也就是说……未来的秘密只告诉了我一个人喽。” 月下未来轻轻吻了下恋人的额头。 “嗯。” 五条悟看上去很高兴。 “明天去旅游吗?” “……还有工作。” “去嘛,我想去仙台,那边好像推出了很有意思的新品大福。” “……” “好嘛?” “好。” “那下周也约好了?我想去一趟马来西亚。” “好。” “那冰岛?瓦莱塔?南极?” “都好。” / “你在看什么?”织田顺着太宰治目光看过去,“是想和五条先生他们一起玩吗?” 太宰治皱起了脸。 “他们好像是在商量旅行。”织田作之助说,“感情真好啊。” “是吗?” “是吧。” “月下未来从来没拒绝过五条悟。” 织田作之助:“这不好吗?” 太宰治眨眼,“我不知道。”他说,“或许好吧。” 织田认真思考了一秒:“那明天的观察日记我不帮你写了。” “唉?!” “太宰的意思我明白,就算我们是朋友,我也有权利拒绝我不想做的事。”织田作之助说,“所以明天太宰要自己去观察兔子了。” 太宰治:“……” 第203章 兔子的事暂且不提,太宰的确是有事要找月下未来。 他想跟月下说说白天的事,无论是工藤新一的乌龙还是关于旧日家庭的追兵,无论怎样都好,他想跟那个少年说一说这些…… 那些他无能为力的事,在少年手上却好像总是有很多办法。 他想说一说这些。 ——他会给这个家庭带来麻烦吗? ——他可以留在这里吗? 就算觉得羞耻也好,男孩也想要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 他知道那会是一个肯定的答复。 于是当晚,在几位客人离去之后,男孩来到了书房门口。 “月下先生、请问……” 手指碰到门上,还没用力,门吱呀一声,缓缓向内滑开了。 门没关。 昏黄的灯光从室内倾泻出来,照亮了脚边的地毯,照亮了暗色的走廊。 男孩顿了下,他谨慎地向内看去。 屋里没人。 这是很明显的一件事,入目所及的只有安静伫立的台灯书架,木色的桌子上放着敞开的书本和纸笔,能看出来书房的主人刚刚还在这里忙碌的工作着。 太宰治知道月下未来一直很忙,那个人睡的很少,在五条悟不会过来的夜晚,有时候凌晨四五点还能看到书房亮着的灯光。 有起伏的黑色阴影俯卧在灯光下。 是猫。 黑猫金色的眼睛像是流淌的蜜河。 它在看着自己。 那双野兽的眼睛中,倒映着男孩小小的影子。 太宰治有一瞬间的瑟缩。 在意识到书房没人时,他想到的第一件事其实是退出去。 他不想给那个人造成一种“坏孩子”的印象,而不经允许就闯进他人的书房就是一件理所当然的坏事。 但黑猫脚下的书吸引了他。 这可能只是一个借口,毕竟很难说清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冲动。书既不会说话,也没人能绑着太宰治的脚强让他走进书房。 男孩一步步向前,直到紧贴着那张沉重宽大的书桌。 靠近之后他看的更清楚了。 那是一本无字的大书,被平摊着放在桌面上,从这个角度看不清书封的颜色,只能看到上面写有一半的字迹。 书旁放着一支打开的钢笔。 男孩大概能想象的到,月下未来是怎样把它摊开在桌面上,是怎样在上面写字,又是怎样写到一半,出现了需要他临时离开一趟的急事。 于是他拜托黑猫做一个暂时的看守。 他应该是很相信这只猫的。 太宰治知道它能听懂人类的语言,他尝试着跟它沟通,但嘴唇张合,他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于是他又沉默下来。 黑猫安静的看着面前的男孩。 跟人类不一样,那双金色的兽瞳里没有任何感情,仅仅是像玻璃珠一样、无感情的倒映着面前的一切。 太宰治觉得它和白天那个热衷于黑白子的猫有哪里不一样。 有一瞬间,他觉得它应该是白色的。 男孩和黑猫对视着,然后他又将目光转向他处。 太宰治犹疑了半秒钟。 可能是摇曳的光晃花了他的眼睛,他毫不犹豫、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将手伸向了身前的书本。 ——“你最好不要碰它。” 身后突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是月下未来。 这像是惊雷一般震醒了恍惚的男孩,眼前摇曳的光消失了,只有台灯稳定的光源照亮了书页。 太宰猛地向后回头,月下未来正站在书房门口。 少年在看着他,深蓝的眼睛看不清楚情绪。 他理应是生气的,毕竟书房这种要地被小孩子擅自闯入,或者是恼火的,黑猫愧对了他的信任。 但没有。 什么都没有。 就像是被深渊吞没了的太阳,像是篝火燃尽了的柴薪,这个人站在这里,也仅仅是站在这里而已。 在他脸上,什么情绪都没有。 太宰治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月下未来。 孩子几乎要惶恐的颤抖起来了。 他在想他大概是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他会被丢出去吗?被丢回那个魔窟?该怎么办?说什么才好?要怎样才能被原谅?道歉?道歉!对、道歉、 “对不、” 头顶传来的热度打断了他的声音。 男孩抬头看去。 月下未来摸了摸他的额头。 “刚刚工藤先生来电话了。”月下未来说,太宰治紧张的眨眼,月下未来示意他随便坐,少年绕过他在旁边的饮料机里拿出纸杯,“你要可乐还是蜜瓜苏打?” 太宰治胡乱回答了一个。 月下未来回头的时候发现小孩还在眼巴巴的看着他,他失笑的把纸杯放在太宰手里。 “只有这个了,凑活下吧。”他说,“工藤先生托我转告你——‘谢谢你救了新一。’” 太宰治眨眼,再眨眼。 手里的牛奶冒着柔软的香气。 小孩不敢置信的样子实在是非常可爱,月下未来都忍不住笑了下:“你比我想象中的有分寸。” 他说的是那把枪。 它被送给太宰治防身,自然是配了子弹的。毕竟是珍贵的、全球仅只一例的消除系异能力者,为了防止未长成就夭折,给太宰治配备足够的保护是必要的。 包括织田作之助甚至也是保护的一环。 不然他直接在横滨本地上学就好了,又为什么要转到东京。 两个孩子本身关系好,那又是另外的说法了。 月下未来看出太宰治的犹疑,说:“开枪了也没关系,顶多只是麻烦一点。”他说,“不要想太多。” “我……” “你没做错什么,太宰。”月下未来在他面前蹲下,“多亏你保护了织田作之助。” 男孩用右手捂着眼睛,左手还举着那杯牛奶。 台灯的光落在他的侧脸,又落在他的背上,有极细微的哽咽传来,月下未来不去看他。 他站起来,随手把桌面上的猫驱赶开,写了一半的故事还留在书页上。 纸页上隐约可见“羂索”二字。 但这已经注定了没有效用。 月下未来已经找他很久了,书是最后的手段。但上次的战斗好像让那个人提高了警惕,这个名字已经失去了效用。 他把它们收起来。 “你一开始就想到了吗……”太宰治说。 “嗯?” 太宰治:“你一开始就已经做好了我会用它、”给大家添麻烦的准备了吗? “枪这种东西、用不到自然是最好。”月下未来说,“但既然是给你了、确实就是做好了会被使用的打算。” “为什么?” “因为你是珍贵的异能力者。” “只是这样吗?” 月下未来不解。 “为什么对我这么宽容?”太宰治问,“我们没关系吧?” 月下未来突然想起来以前好像也有人这么问过他。 在那个阴云满布的天空下,在大楼天台上,对这个世界彻底绝望的夏油杰也这么问过他。 为什么这些人都喜欢追根究底呢? “因为你已经是我们家的小孩了。”月下未来说。 / 他说谎了。 太宰治关上房门。 从书房离开之前,月下先生问他:有没有碰到那本书,有没有感觉哪里不对劲…… 他说谎了。 头疼的像是要裂开一样。 在那一瞬间,他确实碰到了那本厚重的书。 不,那不是书。 那是世界、是时间、是规则的具象化。 是——开启真相的钥匙。 太宰治倒在地上压抑而急促地呼吸着,男孩纤细的手指在地板上划出一道道白线,他忍耐着拉过床上的毯子把自己包成了一团。 他说谎了。 在碰触的一瞬间,世界都好像变得奇怪了起来。 他看到在空气中静止的浮尘,看到头顶上无数道张开的大门,时间在此停步,空间在此交叠,在那一瞬间,好像有无数个太宰治向这边投注了目光。 陌生的记忆涌进脑海,但他又偏偏觉得它们格外熟悉。 本能让他做出反应,就像是暂时压下一笼小狗,直到回到空无一人的地方才开始静默的消化。 夜色渐深,书房的灯光经久不灭,禅院惠半夜恍惚听见隔壁太宰的房间传来压抑的低笑,再听又不见了,他迷迷糊糊的翻个了身,抱紧枕头继续睡了。 / 早9:00。 勤劳的熊猫小姐洗洗涮涮到一半,拎着抹布给织田作之助开门。 “打扰了。” 织田进门。 熊猫小姐比比划划,红发少年认真的听着,时不时点点头。 “嗯嗯。” “我跟太宰说好了今天要出门。” “没关系,不要便当。” “太宰还在睡吗?” 在熊猫小姐的示意下,织田作之助直接上二楼敲门。 “太宰?” 第204章 “太宰?” “太宰——” 敲门到第三下的时候,手指落空,大门打开了。 织田作之助低头,男孩漆黑的发旋就在眼前。 “我们说好了今天去找夏目先生。”织田说。 ——《明暗》的作者名为:夏目漱石。 他平静的指责:“但我没在车站等到你。” 男孩静默不语。 “怎么了?吃坏肚子了吗?” 太宰治摇摇头。 古怪。 织田运用他有限的想象力:“昨晚又在跟五条先生通宵联机?” 太宰治还是摇头。 太古怪了。 但如果问他哪里古怪,织田作之助又感觉难以说明。 就好像平日里一直放在左边的花瓶突然被放在了右边窗台上一样,他觉得今天的太宰治好像有哪里奇怪,就比如说去找夏目漱石明明是太宰治的提议,前一天还跟织田发消息说他非常期待作者会是个怎样的怪人。 但今天又像是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 织田观察着太宰。 鸢色的眼瞳黑暗而无光,嘴唇苍白,男孩看起来确实有些无精打采,但他平时也不是很有活力的类型。 漆黑的短发落在脸颊两侧,男孩尖尖的下巴这段时间被养的柔润了一点,他疑惑的看过来,好像在疑惑织田作之助还在等什么? ——和平日里一样。 于是这丝不对劲被织田作之助当做了错觉。 房门碰撞发出响亮的咔哒声,今天二楼走廊好像尤其安静一些,织田作之助走在前面,听走在他身后的太宰治问:“今天这里没人吗?” “啊,有熊猫小姐在。” “其他人呢?” “周六幼稚园不放假,惠去上学了。”织田很清楚的说,“黑猫不知道,五条先生昨晚就回学校去了,月下先生应该有工作出门了吧。” “……月下先生啊……” 织田作之助没听清他最后一句话说了什么,他回头看向太宰,正好看到男孩脚下一绊差点摔下楼梯。 “小心!” 织田作之助动作利落地拉住了太宰治的衣领。 “没事吧?” 太宰治恍惚的眨眼:“这个楼梯有这么高吗?” “一直是这么高啊。” “哦对,是我变矮了。” “你也一直是这么矮。” 太宰治无言,却也不像织田预想的那样抗议说他总是会长高的。 他像是一夜之间成熟了起来,又像是梦游的病人突然发作,被织田作之助拉住之后,太宰低头看了看他拉着自己的手,又看了看狭窄的楼梯,最后视线转回来,盯着织田作之助的脸看了好一会儿。 “原来真的是织田作之助吗?” “?” 但太宰治却真的好像才意识到面前是谁那样看向了他,不仅仅是在眼球上倒映出的一个影子,而是真真切切的看见了他。 织田觉得他像是在看一个不太现实的梦境。 那双眼睛,好像死去的黑猫一瞬间的回光返照。 在那一瞬间,男孩露出了远超这个年龄的复杂表情,织田作之助看不太懂,他只是本能的学着大人那样摸了摸男孩的头发。 “怎么了?是做噩梦了吗?” 太宰治好像颤抖了一下,又强行止住了,他像是想躲,只是没能躲开。 织田作之助能看出他在害怕,但他却不懂太宰在害怕什么。 男孩用力摇头。 “难受的话要跟我说,我们是朋友吧。”织田认真看着他,但这句话又让那双鸢色的眼睛剧烈的摇动了一下,织田说:“不舒服的话下次再去也、” “不行!”太宰治脱口而出。 织田疑惑的看他。 太宰治:“这是唯一能得到救赎的机会了。” “……?” 织田作之助逐渐觉得自己的小伙伴太难懂了。 但好在他是个不纠结的类型,点头假装已经接收到了正确的信号,红发少年接着往下走去。 而他身后的男孩则专注的凝视着织田作之助的背影,像是在旁观一个易碎的梦。 织田作之助的直觉是正确的。 在无人可知的地方,确实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发生在了男孩身上。 现在站在这里的既是太宰治,也不是太宰治。 他既是8岁的津岛修治,也是22岁的港.黑首领。 昨晚在月下未来的书房里,在他碰到『书』的瞬间——在『人间失格』与『书』相撞的那千分之一秒中,于他和『书』之间,再次形成了特异点。 特异点和特异点也是不同的,这次特异点只发生在了太宰治的大脑中。 就像是一朵烟花从中爆开,无形的大门缓缓开启。 他从中取回了迄今为止所有的记忆。 于是他既有8岁与织田作在武装侦探社初次相逢的记忆,也有22岁在港.黑大楼自.杀死亡的记忆。 既有属于这个世界的记忆,也有其他世界加入武侦的太宰治的记忆。 金色的浮尘在阳光中漫游,又缓缓落在木色的栏杆上。 太宰治站在阴影中,凝视着再次转头向他招手的织田作之助。 这是现实吗?还是一个梦呢? 他想。 命运从不曾眷顾于他。 要怎样才能让这个梦延续? 他轻轻的张合着嘴唇,最终却习惯了沉默。 / “你说了什么吗?” “没什么。” “熊猫小姐要伤心了。” 太宰治没有说话。 那是刚刚出门前的事。 他们走到玄关,在客厅忙碌的熊猫小姐习惯性的放下了手里的东西,想过来给太宰一个再见的拥抱。 然后太宰治躲开了。 他知道她不会伤害他,他甚至本能的想要回应。 这种感觉太陌生了,所以他逃开了。 太宰治站在白色的栏杆旁,有野猫占据了阳光最好的那张长椅,男孩站在路边审慎地观察这熟悉又陌生的世界,直到织田作从后面赶过来。 今天天气很好,白云悠悠的从头顶飘过,路边有人在小跑。 橘色的猫咪在阳光中懒洋洋地梳理毛发。 织田作之助从后面赶上来,递给他一个充作早饭的包子。 “……谢谢。” “你今天有点奇怪。”织田作之助说。 男孩的呼吸有一瞬间的静止。 太宰治的声音轻轻的、慢慢的: “哪里奇怪呢?” “你今天一次都没叫过我的名字。”织田说,“平时不都‘织田作’‘织田作’的说个没完吗?”他说,“是终于放弃那个奇怪的断句了吗?” 男孩的表情从呆愣、逐渐变得惊讶起来,就好像他也才发现一样。 聪明的脑袋成了摆设,太宰治竟然一时哑口无言。 或者说,织田作的敏锐超出了他的预料。 ——“不要叫我织田作。”* ——“没有理由被敌人这么叫。”* 记忆中有人对他这么说道。 那是更年长一些的织田作之助。 两张面孔逐渐在面前重叠。 更稚嫩些的红发少年关切的看他:“太宰?”他侧着头,有细软的发丝落在光中,那双灰蓝色眼睛中有担忧,有疑惑,却唯独不见了敌意和冷漠。 “织田作……” “什么啊,还没放弃吗?”织田作语气平淡,“听着像是哪里来的农民一样。”* “……没办法啊。” 太宰治像是在回忆什么一般,慢慢的、学着记忆中的某个人、学着曾经暗自设想过的对话那样: “叫织田很奇怪,叫织田作之助就太长了……果然还是织田作比较合适,之后有人问起你名字的时候,你也这么回答吧。”* “没有变更权吗?” “没有哦。” “那就没办法了。” 两人继续往前走了一段。 “你在哭吗?太宰。” “……没有。” “哦,好。” 两人并肩走在前往车站的路上,时不时有落叶打着旋儿飘过身边。 时间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十一月。 今天天气很好,适合郊游。 / 两小时后,两人到达了横滨。 线索显示夏目先生此时可能就在横滨。 那是一位神出鬼没的小说家,从出道以来就神秘感十足,不仅在业界几乎没人见过,就连理应和作家最为亲密的编辑也仅持有一个单方面联络的邮箱地址而已。 而织田作想要找到他,唯一的方式也只有—— 武装侦探社。 这里有全世界第一的名侦探。 虽然名侦探年纪还小,但推理看的可不是年龄。如果说世界上还有唯一一人能找到这个神秘作家的所在地的话,那就只能是他了。 织田作向江户川乱步上供了所有附近能找到的柠檬奶冻,才换来一个大侦探屈尊降贵的机会。 …… “你在看什么呢?” 身后传来了声音。 虞兮正里— 因为暂时不想跟侦探社扯上关系,太宰治独自留在了门外。 他看着下面川流不息的人潮,观察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好像有熟悉的人影在街角一闪而过,但太宰治仅仅是安静的看着而已。 “从这里跳下去可是不会醒的哦。” 那个声音这样说道。 “也不会死啦,毕竟只有三楼嘛。” 视线边缘有个毛茸茸的身影晃来晃去,太宰治倚在窗边却没有任何反应。他长久安静的保持着同一个姿势注视窗外,如果不是睫毛偶尔还会眨动,可能会被误以为是人偶也说不定。 那个声音还在不停的喋喋不休。 “原本我还觉得月下未来傻,没想到比他更傻的人出现了。” “你以为你是什么梦游大师吗?” “傻瓜这不是梦啊。” “大人都这么傲慢吗?” “你这人真是失礼啊,我可不是你梦里的旁白!” 第二个脚步声传来。 太宰治回头。 织田作之助被乱步揪着袖子抱怨,孩子气的侦探今天穿了一身毛茸茸的浅色绒衣,红发少年不知所措的向这边投来求助的目光,看上去十分为难。 太宰治安静的看着这一切。 侦探气哼哼的回去了,只剩下织田作还站在身边。 “我拿到了很详细的线索提示。”他将手中的纸展示给太宰看,“我们走吧。” …… 两人先乘了电车。 在拥挤的人群中背贴着墙壁紧挨着。 然后是地铁。 横滨的地铁极为恐怖,要不是织田作眼疾手快、太宰治就要被人流冲走了。 两个男孩心有余悸地在角落里喘气,又看着对方狼狈的脸相视而笑。 他们走过了城市角落里废弃的铁轨、翻过了无人的学校,地下车库里理所当然的没有神秘作家的身影,他们甚至还找过了擂钵街。 一望无际的深坑在边缘看上去颇为壮观,到处都是简陋的窝棚和水管,太宰治好像发现了熟悉的身影,但他们赶在野兽一般的人们围上来之前离开了。 “这里是最后一处了。”织田作抬头看着高耸入云的铅灰色建筑。 ——横滨地标大厦。 他们乘坐电梯来到大厦顶层的空中花园,这是横滨除港口黑手党外第二高的观景台。 从这个角度往下看去,整个横滨尽收眼底。 现在正是黄昏。 人不多,三三两两的聚集在玻璃幕墙边。 他们的目标很好锁定,一个个子高高的中年男人站在正前方的玻璃幕墙前看着他们。 那是个一眼看过去就知道不同凡俗的男人,他的眼中燃烧着火,火中点燃了光。 他好像已经等他们很久了。 “您是夏目漱石先生吗?”织田作上前一步。 男人回答了什么太宰治没有再听。 这理应是很重要的一幕,理应是改变历史的一刻,由夏目漱石的一番话,织田作放弃了继续做一个杀手。 因为一个缺失了结局的故事,少年杀手决定拿起笔。 如果这是一篇小说的话,那这里就是再好不过的结尾。 如果这里是梦境的话,也会是一个完美收尾的好机会。 所以太宰治没有听,他任由两人的语言像是从空中飞过的绒花那般从耳边飘散,男孩看着织田作,也只是看着织田作。 少年的侧脸在夕阳中染上温暖的色彩。 太宰治深深的、又静谧的注视着他熟悉又陌生的朋友。 究竟是哪位神明偶然青睐了他呢? 这真是个不错的梦。 如果神明能听到他的声音的话…… ……那他能不能不要醒来。 “谢谢您的解答,抱歉打扰了。” 耳边传来织田作的声音,然后少年回过头来。 “我们走吧。” 他这样说着,脸上既没有什么满足的笑容也没有什么恍然大悟的感慨,他只是普通的转过身来,普通的打算离开。 就好像他什么不打算改变。 “等等,这就走吗?”太宰治突然有点慌,他跟着织田作走了两步,又回过头去看夏目漱石,“他说了什么?唉?” 织田作:“故事的结尾,杀手失败了。” “?!” 织田作:“然后夏目先生说,不满意的话可以自己续写一个完美结局。” 所以呢? 太宰治睁大眼睛。 织田作究竟有没有放弃做杀手啊? “织田作……” 织田打断他的话:“夏目先生说写作就是在描写他人的人生……而想要给一本书补充一个完美的结局必定是一件艰难的事……我……” 他哽了一下,少年的脸上没有太大的情绪,他侧对着太宰治,低头微微叹了口气。 “太宰呢?你觉得我做得到吗?” ……? 等、这是被否定了?! 太宰治懵了。 他看到的故事可不是这样的。 但当务之急还是安慰失落的织田作,太宰治从没见过这样的织田作、这几乎是在示弱了…… “你当然可以!” 太宰治大声说。 “那本书我也看过,所以我可以保证,织田作拥有着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才华,你比这世界上的任何人都更适合写出关于它的故事,我对你有充足的自信,你……” 织田抽动了一下肩膀。 太宰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老夫可没说这孩子做不到啊。”夏目先生的抗议声远远传来。 太宰治看到织田作脸上的笑容才反应过来……他被骗了? 他一个港口黑手党的首领,被一个织田作之助骗了??? 织田作无辜的眨眼。 是了。 严格来说他也没说谎。 他只是让太宰治误以为是这样罢了。 手段老套浅显,演技也差,能看出来是个骗人的新手,但就算这样太宰还是轻易的中招了。 太宰治哭笑不得,不过为什么? 两人视线相对,太宰治就突然说不出话来了。 因为织田作在很认真的看着他,那双眼睛直率地、真诚的看过来。 “抱歉骗了你,但我确实十分忐忑。”他说,“夏目先生说的没错,我的积累远远不够,过去的人生对此又一窍不通,拿起笔到底能写出一个怎样的故事,说实话我对自己完全没有信心。” “织田作……” “所以我想听听太宰的想法。” 织田作之助微微笑了下。 “原来太宰对我这么有信心吗?”他说“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这样相信吧。” 太宰治睁大眼睛看着他。 ……完全没想过能听到这样的话。 ……就算是梦,也从来没想过。 恍惚中听见有人讲话。 ——“要是你都不能写的话,这世间谁都写不了。关于这点我可以向你保证。你保持信心就好。”* ——“谢谢。但是才刚见面不久的人就算保证,也没有说服力。”* 那是,过去他与织田作的对话。 是来自未来的旧影。 人影在夕阳中逐渐扭曲,有刺眼的光照进来,太宰治拼命去看,模糊的光斑却越来越多,直到有水滴落在手背上,他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织田作也太相信我了吧?” “可太宰是我的朋友。” “因为是朋友就相信了吗?” “如果朋友的话都不能相信的话,我还能相信什么?” 少年理所当然的这样说着。 他面向光,理所当然的带他前进。 而男孩看着他的侧影,像是终于从一个长久的噩梦中醒来那样,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这是现实吧?”太宰治问。 “当然。”织田作说。 “从三楼跳下去也不会醒?” “但你会摔断腿。” “织田作你听我说,我做了个超可怕的噩梦——我成为了港.黑首领,一天要工作24个小时。” “地狱吗。” “而且我们还是敌对关系,你举枪对着我!我求你把枪拿开你都不愿意!” “抱歉?” “织田作超过分——” “只是噩梦而已。” 两人并肩离去,远远的还能听见男孩的声音。 “……嗯,只是噩梦……太好了。” 第205章 楼下传来一阵喧闹。 有着金色眼睛的白色猫咪向下看去。 【太宰先生和织田作之助回来了。】 “嗯。”月下未来说,“我看到了。” 熊猫小姐正好在院子里收衣服,太宰治拉着织田的手走进来,黑色头发的男孩放缓了脚步,他看了看熊猫小姐,又看了看,直到熊猫小姐回头发现了他,两人四目相对。 男孩小声说了什么,然后好像强忍羞涩、主动上前给了她一个拥抱。 从月下未来这边的角度看,就是他主动把自己埋进了黑白熊厚实的绒毛里。 男孩大概只有熊猫小姐一半高,这一下差不多整个人都被毛茸茸淹没了。 金色的阳光像绒毯般覆盖了三人的全身,熊猫小姐好像有些不知所措般张开手,侍女熊猫的初始设定就是喜欢孩子—— 主动被太宰亲近,熊猫小姐看起来开心极了。 【真好啊,是吧?】白色的猫咪这样说,【没想到机械人偶也能有这么生动有趣的反应。】 月下未来没说话。 他看着手中那张写满字的纸张。 ——『在六眼出生后的第九个星期,咒灵操术出生了。』 是『书』的最后一张纸。 曾经被夏油杰所得到,又托五条悟的手将书页递给他的那张。 这段时间虽然没能找到诅咒师,但还是稍微有一点收获的——他们拿到了它。 最后一张纸。 于是『书』得以重归完整,书的意志也能再次醒来。 为了对应系统的黑猫形象,它出现的时候会给自己换成白猫的样子。 白色的猫咪自在的在原地打了个滚,坐在原地优哉游哉的舔起了爪子。 “已经被书实现的故事能被撤回吗?”月下未来问。 【不可以。】 月下未来低头看向那张纸的背面。 时间重启前,这里写的是羂索在港.黑手中瞒天过海的事。重启后,这里的故事则变为了……一个漏洞。 羂索利用这半张纸,让自己从『书』中完全消失了、也从月下未来的视野中完全消失了。书不能再影响他,自然也不能再找到他。 所以月下未来才失败了。 “事情变麻烦了。”少年叹气,“我不擅长捉迷藏啊。” 【您不先解决一下自己身上的麻烦吗?】 白猫看他。 【我以为您很在意那个诅咒。】 “……” 月下未来左手微微握拳。 银色的指环触感鲜明。 他微微摸索着戒指表面,于是那道裂痕也触感鲜明。 裂缝扩大了。 他体内的诅咒像急于生长的藤蔓般不断增殖,如果不能及时找到解决的方法,也许过不了多久戒指就会完全碎掉。 这不是没可能的,毕竟总不能跟诅咒讲道理——说我很珍惜它,不要弄坏好不好。 所以月下未来对此完全束手无策。 于是面对白猫的疑问,他也什么都说不出来。 在意啊。 怎么能不在意呢。 戒指的事他还没跟五条悟说——我把你珍贵的礼物弄坏了。 想那个人那么满心欢喜的将戒指送给他的样子,他又怎么能说出口。 月下未来从窗户旁边离开,坐进照不到光的书房深处。 桌面上一字铺开的是已经被整理好的资料,全都是关于各式各样的“被咒者”。 被人所诅咒的人、被群体所诅咒的人、被非人所诅咒的人—— 虽然咒灵强度有限,其中等级最高的也不过是二级咒灵,但这个世界上确实是什么样的人都有。 月下未来这段时间抽空拜访了一些人,但目前来说,还没有哪些能给他带来明显的帮助。 就像五条悟说的那样,那些被咒者与他之间有着根本性的不同。 时间久远的不说,稍微近一些的,就算诅咒已经被祓除,靠近之后还是能感受到一种明显的差别。 就像是被污染过的一池白水,想要重新澄清总需要花点时间。 而月下未来不同,只要抑制器还在,除了五条悟以外,无论是谁看他都还是只有一池清水。 ……顶多这池清水因为诅咒的关系,容量越来越大罢了。 “这真的是世界对我的诅咒吗?”少年对自己发出疑问。 白猫跳上他面前的桌子,圆圆的爪印踩过一张张白纸。 这里有除咒成功的,自然也有失败的。 43岁的中年男人被身上的诅咒彻底吞噬之后,只剩了一堆焦黑的枯骨,5岁的孩子被诅咒后神隐……这样的记录在这里也数不胜数。 白猫毫不在意的踩过种种残酷的记录,仰头蹲在桌子边缘。 【我不知道。】它坦诚的说。 月下未来缓缓抬头。 【系统虽然不会骗您,但也只会将它所认知到的部分告诉您而已。】 书说。 【您身上的确有两个来自世界的BUFF: 恒久好运——价值一个世界的感谢。 恒久噩运——价值一个世界的诅咒。】 【但……】 月下未来有点明白他它的意思了。 “……我身上的诅咒,却不一定是世界的诅咒。” 白猫点点头,又摇摇头。 【实际上谁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有可能好运和噩运相互抵消了,也有可能噩运溢出变成了诅咒。同样有可能说好运和噩运相互抵消,但来自第三方的咒术师诅咒了您。】 【因为诅咒就是诅咒,您分得清一池污水中有哪些来自天空或地底吗?】 它说。 【就算是六眼也分不清。】 月下未来点头。 于是问题又回到了最初:究竟该怎么解咒。 对于咒术师的常识来说,最麻烦的就是这种情况——根本分不清诅咒来源。 通俗来说,一个人如果被诅咒了,那就去解决诅咒他的源头。负面情绪很常见,但想要达到能诅咒他人的情况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或者说非常少见。 因为这不仅需要有强烈的情绪,还需要一些特殊的资质。 据月下未来所知道的,最出名的案例应该是五条悟的学生——乙骨忧太。 他是五条悟的远亲,日本三大咒灵之一菅原道真的子孙,因为直面青梅竹马的死亡、不能接受而诅咒了她,人为造出了特级过怨咒灵。 其中最为关键的三个条件,除了强烈的情绪以外,还有他自身的资质优秀、和直面死亡的恐怖。 不过跟诅咒形成的复杂条件形相比,解咒的方式就要简单多了。 达成和解是最彻底的方式,比如乙骨忧太。 或者直接干掉,这个比较快。 但前提条件都是能找到诅咒本体。 如果找不到呢? 封印,或净化。 前者不考虑,后者没人做得到。 哪怕是世界上最严正的寺庙也最多只能净化一级咒灵。 也是因为如此,所以日后能轻易祓除特级咒灵的五条悟才会作为最强咒术师被捧上神坛。 于是线索再一次陷入僵局。 月下未来清楚的记得,诅咒最开始出现的时间点是在回到2005年后的第三个小时,在此之前他和咒术界毫无关联,如果这样追溯源头,那目标还是只能指向这个世界。 月下未来叹了口气。 白猫交替地按了按前爪,感觉不解。 【您直接用书不就好了吗?】 月下未来看它。 【您手里有一个万能许愿机,您却从来没想过要使用它?】 月下未来哑口无言。 【月下先生,您真的很奇怪。】 “……我忘记了。” 【但您明明有在用我寻找羂索,却不记得可以使用我解开诅咒?】白猫不懂,【据我所知,人类不都应该以切身利益为最优先事项吗?】 月下未来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白色猫咪在桌面上站起来,尾巴晃晃悠悠地擦过纸张。 【也许作为肆意使用书的交换,您能回答我一个疑问吗?】 月下未来没说话。 『书』当他默认了,猫咪在桌面踱步,爪垫踩过纸张沙沙作响,金色的兽瞳直视他。 【能不能告诉我,您在渴求什么呢?】 【作为本世界唯一的救世主,这个问题也只有您能帮我解答。】 白猫说。 【时间重启前,您希望一切都回归原状,希望活下去,这是生命之本能,是理所当然的愿望。】 【但重启后,您却跟我所知的人类相差很大。】 【为什么?】 【您同时拥有书和系统,有价值一个世界的幸运和黄金律,您拥有这个世界最伟大的奇迹,您理应拥有一切……您也有资格拥有一切……金钱和时间触手可及,力量和永生也不是虚妄,而您却对这些不屑一顾……】 【您渴求着什么呢?】 异质的生命凝视着他。 【仅仅是那一朵玫瑰吗?】 书房里只有风声。 月下未来没有说话,他的视线越过书、猫咪和阳光,看向被摆放在窗台上的一小盆绿植。 那是他和悟再一次种下的宝石甜莓。 他记得那个人说喜欢它的味道。 如今它们快开花了。 第206章 “所以说到底什么时候开花?” “再过不久吧。” “不久是多久?” “系统介绍说宝石甜莓会在24到30天左右成熟,那就是还有4到7天。” “为什么是4到7天?” “以之前的经验来看……差不多是4到7天。” 五条悟把侧脸压在手臂上,皱着眉头盯着面前娇弱的植物。月下未来背对着这边在桌子上写着什么,他看不到五条悟的表情,也就没看到某未来的最强对着花盆做了个鬼脸。 小小的绿苗无辜的伸展着翠绿的枝叶,搞不明白面前的人类在做些什么。 “我在未来很喜欢这东西吗?”五条悟问。 “可能是吧,小小的、像是宝石一样的果子……我觉得有点太甜了,但在悟来看可能正好吧。”月下未来停笔思考了一下,“悟不喜欢的话扔掉也可以。”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啦。” 五条悟转而把自己压在黑发少年身上,咒术师的身形几乎要比少年大一圈,月下未来很稳定的晃都没晃,只是抬手轻轻碰了碰他的头发。 五条悟拉住那只离开的手,重新放回自己的脑袋上。 月下未来顺从了他的希望,安抚的轻轻碰触那头柔软的白发。 毛毛躁躁的,带着股少年特有的意气风发。 “悟吃醋了?” 月下未来的声音带着笑意响起。 “明明是我的男朋友,却记得别人的喜好……”他嘲笑,“明明那个‘别人’也是你自己?” “才没有吃醋。”五条悟抗议,说到最后一个字尾音又落了下去,他把脸靠在月下未来的肩膀上嘟囔了句什么,月下未来没听清。 “什么?” “今天从京都带过来的伴手礼,是委托人送给老子的。”五条悟说。 月下未来眨眨眼。 五条悟抬眼看他神色:“一边说着谢谢一边把和果子塞过来了,是个女生,年纪不大,黑头发……和黑眼睛!”他越说越顺,“长相好看……嗯,比我好看。” “对了,盒子底下还有张带着口红印的名片!” 月下未来无奈,这是从哪些古早电视剧里拼凑出来的桥段。 五条悟还在问:“未来吃醋了吗?”蓝眼睛一闪一闪的,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男孩子真的非常好看。 所以月下未来也配合的问:“真的比悟好看吗?” “一点点吧。”五条悟勉强的说。 “那我能见见吗?” “……?” 月下未来故意道:“我还没见过比悟更好看的人呐,这么稀奇的存在当然想见一面吧。”他伸手,“别小气嘛,分享一下名片吧。” 五条悟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未来说他好看哎。 ——可他想见别人。 他就知道未来喜欢他的脸。 ——未来竟然对他编出来的女生感兴趣?! “不许!” 五条悟啪地把自己黏过去,月下未来笑倒在椅子上,两人挤在一张椅子上黏黏糊糊的腻歪了一会儿,月下未来伸手抱住他。 “悟如果喜欢上了别人,一定要提前跟我说。” 五条悟看他:“美女委托人是我编的,实际上只有八十岁以上的爷爷接待我们。” 月下未来点头。 “未来吃醋了?” 月下未来还是点头。 五条悟看着他,月下未来笑眯眯的任他看,五条悟却没有感到预想中的高兴。 “骗人。”他指责说,“未来根本就不会为这种事吃醋。” 不等月下未来反驳,男孩子很了解的说: “你说这种话就只有一个意思,让我提前通知你,然后你就会跑到我看不见的地方去,说不定这辈子都不会再让我找到一根头发。” 月下未来愣了下。 五条悟问他:“未来的我让你伤心了吗?” 月下未来摇头。 五条悟狐疑:“那就是出轨?” 月下未来哭笑不得的摇头。 “我们说好了吧,不能不理我。”男孩子很认真的看着他,“未来对我保证过了吧——” 在他的催促下,月下未来再次点点头。 “那你就要记得这件事啊,无论如何都要给我一个辩解的机会,因为我这么相信了。”五条悟说,“欺骗五条悟的罪可是很重的。” 因为他说的太理所当然了,所以月下未来也就相信了,只是他还有最后一个疑问: “这会有什么后果呢?” 五条悟高深莫测的盯着自己偶尔不可爱的恋人看了眼。 “未来的最强咒术师可能会生气吧。”他说,“很生气,气到哭出来也说不定。” 那确实很可怕。 月下未来想。 某种意义上讲,可能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事也说不定。 …… 时间滴滴答答的向前掠过。 月下未来在空白的文学书上落下最后一笔。 白色的纸页逐渐发出浅淡的柔光,又在下一刻溶于温暖的夜色。 虚空中好像有无形的锁链碰撞,有遥远的钟声在耳边长鸣不绝。 至此,解除诅咒的故事就已经全部书写完了。 在六眼的注视中,『书』开始生效。 这不是月下未来第一次使用它了。 但无论第几次,还是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在故事变为现实的一瞬间,好像有什么降临,又有什么被抹去。 一切奇迹在无形中显现。 月下未来看向虚空,他有一瞬间的明悟。 ——一直包裹在心灵上的沉重阴霾,确实的,消失了。 于是他在五条悟的目光中抬手,银色的指环在灯光下闪烁着浅浅的光辉。 月下未来将它从指尖上褪下。 然后什么也没有发生。 就像其他任何一个普通人一样。 戒指也只是戒指而已,什么也没有发生。 那不知从何而来的憎恶和诅咒的黑焰,彻底从少年身上消散了。 『书』生效。 诅咒消失了。 “好耶!”五条悟高兴的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黑猫击掌。 确实太好了。 月下未来也笑,他笑着摩挲着掌心中的指环。 冰冷的金属沾染了属于人世间的体温。 太好了,它不会坏掉。 他将指环重新推回原来的位置,珍惜的接住扑过来的恋人。 白发的男孩子和他亲密的贴在一起。 五条悟虽然为他高兴,却也有点遗憾两人不能再被动绑定,男孩子凑在月下未来耳边撒娇一样咕咕唧唧的小声抱怨,又被一一安抚过。 / 两人在书房里磨蹭了很久,直到被推举的代表——毕竟大家都不愿意来敲门——夏油杰过来敲门。 “抱歉,我也不是很想打扰你们——”夏油杰无奈的说,“但熊猫小姐说要吃饭了。” 月下未来不好意思的把五条悟推开。 神子的嘴角快拉到锁骨了。 夏油杰掏掏耳朵,习惯性的无视了挚友的抱怨。 着实是听太多次了。 懒得听。 但临出门的时候,月下未来却出乎意料的叫住了他。 “夏油前辈。”他说,“我这里有一份很合适的工作……请问您最近有兼职的打算吗?” 第207章 “请问您最近有兼职的打算吗?” 这是月下未来问出的第一句话。 然后他又说出了第二句话: “我最近整合了盘星教的遗留资源。” 先不说内容有多惊人——反正这个学弟一直比较吓人——“盘星教”这三个字一出,月下未来的言下之意就不言而喻了…… 最先做出反应的是五条悟: “哈哈哈哈哈哈哈——” 夏油杰:“……” “哈哈哈哈哈夏油教主——哈哈哈猴子——” 月下未来把五条悟往后按了按,他的表情其实还是严肃的,如果没有盘星教这三个字,说不准夏油杰现在已经把事情答应下来了—— 毕竟他对于月下未来所做的事确实有点兴趣。 但既然牵涉到盘星教,为了不重蹈覆辙,也为了不会在接下来的半个世纪都被五条悟嘲笑,夏油杰说不得就要好好问清楚了。 他关上大门,坐在了月下未来对面。 现场都是知情人,说话也没什么可隐瞒的。 “你做了什么?”夏油杰问。 “之前在盘星教总部大闹了一场,事后我去找总负责人和各位董事谈了谈。”月下未来诚恳的说,“这个悟是知道,交流会期间我们一起去的。” 交流会、盘星教……夏油杰思考了一下,发现他说的大概是去找羂索的时候。 五条悟还在笑,看样子说不出什么有效情报,夏油杰无奈,接着听月下未来说。 月下未来轻描淡写的表示:“各位老板和负责人都十分通情达理,同意把盘星教所有的股权资产都转让给我,并列出所有与之来往的成员名单、交易渠道、往年账单、下属组织、和其财产一起转让给了我。” 不管怎么想都是威胁出来的吧,或者使用了特殊能力。 月下未来好像知道夏油杰在想什么一样:“放心吧,没人死亡。”他真诚的说,“有犯罪记录的人都去自首了,剩下的人被我安排去乡下种田了。” “……” 虽然无语,但夏油杰也不会为他们抱不平,一旦了解到这个组织曾经做了什么、以后又会做什么,他已经失去了这种多余的同情心。 “总之。”月下未来说,“我们得到了盘星教,这样一个与天元大人密切相关、也就是与咒术界密切相关的非咒术师组织。” 夏油杰:我们? 月下未来:“正巧,我们这里有一个可以派的上用场的非咒术师组织,和一个纯粹的咒术师家族。” 夏油杰:哪来的我们? 五条悟已经快笑到椅子下面去了。 月下未来:“再过两个月禅院家和盘星教就能整合完成,到时候咒术界、非咒术界、和介于中间的盘星教将连成一个整体,这会是一套非常好用的工具,我们可以借此实现一些目标。”他说,“但还有一个困境。” “什么?” 月下未来:“我们已经没有更多可用的人手了。” 夏油杰:“……” 月下未来:“不会占用您太多时间,上头派下来的低级任务会有人为您专门接管。” “……” “这只是一个兼职,您如果觉得不合适,也可以随手撒手不管。” “……” 虽然月下未来说的轻巧,但很明显,这可不是一个所谓的小“兼职”。 他一开始还以为月下未来要说什么…… 比如需要人手祓除咒灵之类的。 这样的杂活就算无聊、但给朋友随手帮忙也不算什么。 但…… 何止是意料之外。 纯粹的咒术师组织指的应该是禅院。 ——代表咒术界的禅院,位于中间的盘星教,和位于非咒术界的黑色组织。 能同时掌控三个庞大的组织、并且在三者之间布下这样一条明晰的轨迹线,月下未来的计划如何未见全貌,但明显不是一天两天的心血来潮。 明明还只是一个少年而已,胃口和图谋都已经超越普通野心家的程度了。 夏油杰不知道悟知不知道他的小男朋友有这种本事。 不过看情况…… 夏油杰将视线移到五条悟的身上,他的挚友还在懒洋洋地倚在月下未来身上,像是丝毫不知道旁边这个是何等的危险人物一样。 不,说不定他比谁都清楚才是。 五条悟甚至还在向他挑衅的挑眉。 夏油杰感到一种微妙的倒错感。 五条悟没常识也就罢了,月下未来明明看起来是正常人家养出来的孩子。 黑发少年比他矮一头,脸上还带着那种少年人特有的生嫩,他出生于普通人的世界,他理应还坐在校园里读书。 但刚刚他在这里侃侃而谈的时候,却没人会觉得他说的是谎话。 那双眼睛沉稳有力。 不是少年人的眼睛。 他既不天真也不稚嫩,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而夏油杰记得月下未来是精神系能力者。 就在不久之前,他还曾亲眼见过这个少年收服禅院家的景象。 所以月下未来说的,就一定是他能做到的事情。 “你希望我做什么?”夏油杰问。 月下未来:“我需要一座咒术界和政府之间的桥梁。” “你觉得盘星教可以?” 月下未来:“盘星教起源于对天元大人的信仰,但它的信众又都是普通人,它既不属于咒术界,也不甘心于普通人——它不是最好的选择,但一定是目前为止最合适的选择。” “那为什么是我?” 月下未来:“您觉得自己做不到吗?” “我不是悟,激将法对我没用。”夏油杰无视旁边挚友的抗议,沉稳的说。 月下未来:“那您是不愿意吗?” 夏油杰沉默了一瞬。 月下未来正确的切中要点了。 他的确是愿意的。 不然他听到这种荒唐的建议时就应该在第一时间拒绝了。 说到底,有哪个少年人没有个改变世界的梦想。 也许是身边跟了个大少爷的缘故,也许是因为他提前知晓了过多的未来,亦或是因为他确实存有些过于纤细的情绪。总之在来到咒术高专的这段时间,夏油杰发现自己并没有预想中的快乐。 朋友很好,咒术高专很好,生活在能理解自己的世界中真的很好。 他自身的能力在稳步增长,目前看来可能会成为史上最年轻的特级咒术师。 一切看似都很顺利。 但一旦将目光从这里移向视线之外,夏油杰却总是能注意到那些不尽如人意的地方。 肮脏的咒灵,污浊的咒术界,混乱不明的人员配置,和腐朽衰败的权势家族。 他说服自己他能改变这一切。 他将要和悟一起发动改革。 五条悟说他们是最强。 他们什么都做得到。 但来自自幼以来的教育却则告诉夏油杰—— 他做不到。 除非将这一切一把火燃尽,不然腐朽的人到哪里都是腐朽的。 咒术界这棵巨树已经从根部开始枯死了,除非培育新苗,不然砍断一棵还有一棵,永远不可能发生彻底的变革。 而从头开始培育新苗,这是未来五条悟的选择。 它哪里都好,只是太慢了。 “但做好事就是很慢的。” 夏油杰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把想法说了出来。 月下未来说:“想要养一棵树需要十年,而想要作育人材则需要一代人或者几代人的努力。”他说,“五条悟的选择是对的。” 夏油杰投降般的举举手。 月下未来避过五条悟的目光,继续对夏油杰说:“但我们未尝不能提前做一点有益的工作。” 夏油杰:“比如说?” 月下未来指指自己的太阳穴。 “我是精神系能力者这件事您应该知道?”他在夏油杰点头后继续说,“这个世界上最难改变的就是思想,对我来说却不是这样。所以现在我们得到一个作弊的机会,可以有限度的加速一棵树长成的时间。” “我们可以在咒术界、非咒术界、和两者中间各打下一个点,最腐朽的部分就将他切掉,中间摇摆的部分就让他倾向我们,这一代人是没救了,但下一代需要一个更宽容的生活环境。” “改变思想,网罗人才,接下来是一个人口爆炸的时代,咒灵激增、天赋者激增、咒术师极端缺乏,而小咒术师却因为生而不同而遭到更多歧视。” “您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才对?” 月下未来认真的看着面前还尚且稚嫩的咒灵操使。 “我们需要有人改变这一切。” “而您是最合适的人选。” …… 空气短暂的陷入寂静。 这次连五条悟都没有说话。 夏油杰叹了口气。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口才这么好。” 月下未来:“您答应了?” “不许叫我教主。” “好的,夏油前辈。” “不过还有个很现实的问题。”夏油杰说,“我接下来需要管理一个组织?” “……姑且先这样。” “……?”夏油杰暂时放过这个可疑的说法,他无奈的说,“我完全——没学过管理啊。” 说到底他只是个高一的学生而已,哪里学过这些麻烦事? 月下未来眨眼。 “哦,不用担心。” 他平静的说。 “我已经提前给您找好了老师。” 夏油:“……” 说话间远处远远传来汽车鲜明的引擎声,月下未来站起来在窗边看了眼。 “好像已经到了、” 打断他声音的是门口传来的敲门声。 家入硝子推门而入:“你们磨磨蹭蹭做什么呢?饭菜要凉了。” 夏油杰看了看月下未来,又看了看五条悟。 月下未来眨了眨眼。 五条悟一把拉住他老同学: “硝子最近有空吗?”男孩子故作可爱的说,“未来说他有一份合适你的兼职~” / 熊猫小姐忧虑的看了眼楼上。 夏油杰说要去叫月下未来和五条悟吃饭,结果一去不回。 家入硝子也说要去叫他们吃饭,结果仍旧一去不回。 书房连接了异世界的入口吗? 最近沉迷异世界轻小说的熊猫小姐不禁这样想。 “月下先生说让我们先吃——”禅院惠举着手机给她看。 实际上他们进门的时候已经被投喂过一些点心了,疼爱孩子的熊猫小姐总会优先照顾小孩子的感受,所以其实也不是很饿。但熊猫小姐是守规矩的大人,没有提前吃过,现在已经饿了。 太宰治在旁边支着下巴神色恹恹地看着他们,看上去已经快睡着了。 熊猫小姐把手机还给禅院惠,在刚要坐下之前…… 门口传来了礼貌的敲门声。 织田作抢先一步跑去开了门。 门外是个出乎意料的人选。 今天夜色深沉,门外的男人却好像比夜色更加深重。漆黑的短发柔顺的垂在脸侧,帽檐略微压低,长风衣随着男人的动作向后垂落,男人看上去神秘而危险。 太宰治站了起来。 “森先生,你怎么突然来了。”织田作抬手打招呼。 男人一步跨进门里,摘下帽子后才发现男人其实比想象中的更加年轻,那张文学系的面容如果板起脸来看应该的确挺深沉的,就是眼睑下厚重的黑眼圈破坏了那丝危险的气质。 “没办法啊,老板太会使唤人了。”男人困乏地打了个哈欠,“看来我来的正好,拜托啦,甚尔小姐,晚饭带我一个吧——” 熊猫小姐已经热情的去厨房拿碗了。 对方好像也注意到了太宰的目光,向这边迈步走了过来。 太宰治目光复杂的看着他。 “哎呀,这就是老板家我唯一没见过的那个孩子吗?”男人半弯下身子,看上去颇为高兴的说,“你好啊,小朋友,我是森鸥外,叫我鸥外哥哥就好了。” 太宰治陷入沉默。 森鸥外,原·退役军医。 原本的时间走向中,现年26岁的他应该还沉浸在战争失利的挫败中,然后过两年会在擂钵街旁边当个穷困潦倒的地下黑医,直到他捡到自杀失败的太宰治,成为港口黑手党首领的专属医生,再过两年,刺杀原首领上位。 无论怎么看,都不该是现在这样一副…… 价值高昂的腕表在半旧的衣袖中露出一角,皮带和风衣的材质价值不菲,刚才门后惊鸿一瞥的黑色汽车,怎么看都不会少于千万。 ……一副有钱社畜的模样。 太宰治一言难尽的看着已经面目全非的森先生抱着碗飞快的扒拉了两口牛肉饭,然后捧着脸露出了更加一言难尽的幸福笑容。 太宰治悄悄靠近旁边的织田作。 “你认识他?” 虽然不明白太宰治为什么这么小声,但织田作还是很配合的压低了声音:“遇见过两次。” 太宰治想知道自己的记忆中为什么没有他。 “他之前来的时候你都没起床,正好错过了吧。”织田作说。 “……” 太宰看了看飞快往嘴里倒饭的男人。 “他经常过来?” “好像是吧。”织田作说,“月下先生说他是重要的合作者、” “合作者吗?” 男人的声音突然插进来,太宰转头看向这个和记忆中已经完全面目全非的森鸥外。 “多谢款待。” 男人拍了拍手,他嘴角还带着饭粒,不着调的样子尚且还没在印象中散去,但眯着眼睛低笑的样子却和太宰治记忆中一模一样。 “他竟然跟孩子也这么说?月下君还真是客气。” 男人动作优雅地把椅子归位,又谢过了熊猫小姐的饭菜,迈步走上了通往二楼的阶梯。 / “叩叩。” 书房大门今天第三次被人敲响。 森医生走进房间。 月下未来坐在书房正中间,五条悟斜倚在桌子上,靠近角落的沙发上坐着夏油杰,家入硝子叼着糖靠坐在窗户上。 “哪位是我的学生?”森鸥外问。 家入硝子看向他。 “你会什么?” 森医生微笑:“医术,格斗,战争的技艺,和绝对的胜利。” 夏油杰从椅子上站起来,点了点头:“请多指教。” 森医生打量他一眼:“那另一位反转术式呢?” 月下未来:“福泽先生说他一会儿就到。” 第208章 月下未来把他从黑衣组织里拆分出来的医疗研究部拜托给了家入硝子。 他希望日后能以这里为起点,成立专属于咒术界的医疗研究中心,甚至是咒力、异能力研究中心。 当然,这并非是说现今的咒术体系中缺乏这类研究,疯子和天才哪里都有,各家族对自身术式的掌握只会越来越深入。 但很明显,依旧秉承旧制度的咒术师家族也依旧遵循着严格的保密制度,敝帚自珍是一种维系家族存亡的基础素质,并不是说这一切是错误的。只是咒术界还缺乏一个真正开放包容的研究机构,也需要一位真正开放包容的领导者来开创一个新的时代。 月下未来觉得家入硝子就很合适这个位置。 今年16岁的家入硝子被这样拜托时显得非常怔愣,就像夏油杰一样,她也没想到月下未来会有这样的野心。 而更没想到的是,少年会把这样重要的责任拜托给她。 她虽然是咒术界仅此一位的反转术式拥有者,但目前为止所做的、都仅仅是当一个时刻坐镇后方的救火队员。 这没什么不好,但救火队员也仅仅是救火队员,她所做的工作大多都只是救治躺在床上的重伤员,或者被送去重大灾难现场抢救伤员。 除此以外什么都不需要操心,也不需要去想。 大家都需要她去做一个定点NPC,不要移动是最好。 毕竟没人会指望一个奶妈去做什么除此以外的大事,不是吗? 所以突然接到这样的拜托,家入硝子很难说明当时的心情…… 复杂吗?高兴吗?拥有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反转术式,又有哪个年轻人不想因此做出一番成就呢? 月下未来对她说:“您应该有更大的成就。” 家入硝子答应了。 / “估计夜蛾校长这次会非常头疼吧?”月下未来说。 “唉?”五条悟从桌子上抬起头,“为什么?” 月下未来托着下巴:“因为我把他心爱的学生给拐跑了?” 餐桌旁边,家入硝子和与谢野晶子好像在小声说着什么。 福泽谕吉考虑的很周全,担心男人和女孩子不好沟通,还把与谢野带了过来,正巧两人的能力又都是治愈系,非常有有共同话题,看起来相处的很融洽。 五条悟眨眨眼:“什么被拐走,我是自愿跟你走的啦。” 月下未来哭笑不得。 “不是在说悟啦。” “不是吗?” “不是哦。” 五条悟把墨镜微微往下拉了一点,露出那双漂亮的蓝眼睛。他眨眨眼,霜色的睫毛就像是落满了光,男孩子拉长声音又重复了一遍:“不是吗——?” 月下未来无奈:“……是,是我把悟给拐走的。” 五条悟高兴的笑起来。 视线扫过这边的家入硝子没眼看的别过头去。 不过不算开玩笑的部分,月下未来确实是打算去跟东京咒高的校长做一次正式的沟通。 夏油杰和家入硝子的学业部分不用他多管闲事,两边的学习本身就是不重叠的,只要当事人没问题,完全可以兼顾得过来。 他说的是工作部分。 如果咒术界——盘星教——非咒术界这个链条能够顺利完成,可以预想的是,接下来几年一定会有比往年大量的多的学生入学咒术高专,京都校一般不会接收非家传术师外的咒术师,所以压力只会给到东京咒高,而夜蛾正道是板上钉钉的下任校长…… 也就是说,就算被骂也好,月下未来需要提前说服他做好准备。 / 不出所料的,夜蛾正道没有骂他异想天开。 他相信了月下未来的说辞,甚至没有怪他拐跑了自己的学生,像是铁塔般的男人只是一如既往的安静倾听着这荒唐的念头,一如既往的去相信了他。 即便月下未来现在已经不是他的学生了。 但与此同时,夜蛾正道也提出了一个问题: “你的目的是什么?” “什么?” “你自身的目的是什么?”男人耐心的重复。 月下未来愣了下:“就像刚刚说的那样……培育更多人才?” “不对,那是咒术高专的目的。” “……建设咒术界?” “也不对,那是计划的目的。” “那、” 男人沉声打断他:“我刚刚听你说了很多,咒术界也好,非咒术界也好,你是个很了不起的孩子,比无能的大人们要做到更多,我在你的计划里听到了一种切实可行的东西,你注定要比我们走的更远……” 月下未来不自然的蜷缩了下手指。 夜蛾正道严肃、但真诚的看着他:“我在这个计划里看到了很多,很多人都在这个计划里拥有自己的位置,或是渴望或是职责,他们总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但你呢?” 他问:“名为月下未来的那个人,想在这里得到什么呢?” 空气陷入沉默。 月下未来站在夜蛾正道的面前,两人一站一坐,在昏暗的道场中相对而立。 五条悟还等在门外。 夜蛾正道不是夏油杰,正值壮年的教师经验丰富,转移话题在此时并不适用,用世界和平这种东西来搪塞过去也是绝对行不通的。 月下未来有点为难。 “这很重要吗?” 夜蛾正道:“作为一个老师,你让我把珍贵的学生交给你,总要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 他说的很有道理,月下未来也不想对他曾经的校长说谎。 但。 月下未来要怎么跟他说,他做的一切确实是没什么目的呢? ——因为有人这样托付他,所以就这样做了。 对于一个老师、一个学校的校长来说,这是绝对无法被认同的理由吧。 月下未来舔了舔嘴唇。 “我希望……” 少年嘴型一张一合,夜蛾正道睁大眼睛。 “……我希望就算是咒术师,也能按时休假和下班。” 月下未来说。 “享受人生,平安归来。” 少年认真的说:“无论是谁。” / “这就有点离谱了。”夏油杰说。 五条悟哼哼两声。 “认真的吗?” “未来是不会在这种情况下还对夜蛾说谎的。” “不是,我是说你是认真的吗?” 夏油杰今天回学校上课,然后就被他小伙伴拉住闲聊,此时他瞪大了眼睛看着五条悟。 “你说月下做出这种横跨咒术两界、搞不好要牵涉上千万人的大计划,就只是为了能让你按时下班?” 五条悟顿了下:“是吧,你也觉得有点过分是吧,未来那家伙、这么努力竟然只是为了五条老师、” “你在说什么鬼话?”夏油杰蹙眉,“你不就是五……条……” 夏油杰突然明白了过来,他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小伙伴。 “哇——” “没有。” “不得了……” “没有!” “悟你完了啊。” “——都说了没有吃醋!” 夏油杰无辜的举了举手:“我还什么都没说。” 五条悟郁闷的把下巴抵在拳头上。 夏油杰好笑,拿脚戳他:“不过你是不是太自恋了?”他说,“月下也不一定就是在说你。” 五条悟啪地把脑袋转过来,表情很严肃:“不然他还能是在说谁?” “为全体咒术师谋福祉?”夏油杰乱猜。 五条悟脸上的表情变来变去的,两秒后定格在“不可能”中。 “只有杰才会找这种恶心吧啦的借口吧。” 他斩钉截铁的说:“我了解未来,他是不可能为了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行动的。” 夏油杰额头青筋绷起:“你们才认识多久?你了解他多少、” 五条悟看过来的神色中混杂了怜悯和得意。 “杰不懂啦。” “……” 夏油杰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能按捺下心中的杀意,和他唯一的挚友在操场上进行了一场小规模的室外斗殴。 三分钟后,两人看着被砸穿的围墙一起叹气。 远远看见夜蛾正道的身影带着怒火向这边走来,但因为校长旁边还跟着月下未来,于是本来应该快快溜走的五条悟站在操场上一动不动。 夏油杰很讲义气的也没动。 “刚刚哪些话不要跟未来讲。”五条悟小幅度蠕动着嘴唇。 夏油杰也小声说:“哪些?你傻乎乎吃醋的那些?” “要继续打吗?” “告诉他不是正好?估计月下还会高兴的安慰你。” 五条悟好像还真的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纠结的停顿了一下。 夏油杰难以置信的看他。 “不要。”五条悟说,“太丢脸了,跟帅气的我形象不符。” 夏油杰好像牙疼似的咧了下嘴。 月下未来和夜蛾正道慢慢走近了,少年向这边挥了挥手,五条悟很积极的迎上前去。 夏油杰走在最后,说话的声音正好只有五条悟能听见: “说起来。”他说,“如果这是真的的话——为了能让一个特级咒术师按时下班而发动了变革——听起来月下像是什么古代王朝的昏君一样。” 五条悟古怪的看了他一眼。 夏油杰:“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没想到杰偶尔也会说些好听话嘛。” “……?” 五条悟看上去心情很好的吹口哨。 “……” 第209章 夜蛾正道把夏油杰领走了,于是倒塌的围墙前面只剩下了月下未来和五条悟。 组织这边前几日有几位重要角色在东京新宿这边失踪,因为疑似牵扯进了诅咒师,系统代他向五条悟下了委托。 “走吧。”五条悟伸手去拉月下未来的手。 月下未来一边被拉着向前走一边回头看了看:“夏油前辈不要紧吗?” “不要紧啦。” “但夜蛾校长看上去很生气。” 五条悟:“只是五千字的检讨而已。” “……” “不要紧啦,这里就交给杰?”五条悟俏皮的向他眨眼,“我们去玩?” 月下未来看上去有点迟疑,但五条悟用期待的目光看向他,那双不可思议的眼睛仿佛承装了整个秋日的天空,于是月下未来也渐渐放下了担忧。 “嗯。” 相连的手传递着温度。 月下未来轻轻晃了晃手臂。 他看上去很高兴的样子。 五条悟想。 他的恋人好像总能很轻易的高兴起来。 少年之前那副冷漠的、严肃的、神秘的、高深莫测的样子已经完全不见了,月下未来看上去终于符合了他的年纪,少年在五条悟的视线中露出个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深蓝的眼睛亮亮的。 他在看着他,且只看着他。 于是五条悟的心情也飞扬了起来,他凑上去黏黏糊糊的索要了一个吻,两人拉着手走在长长的坡道上,五条悟将刚刚发生的对话告诉了月下未来。 “未来是昏君的话,那我就是邻国的王子了吧。” 月下未来失笑:“为什么是王子?” “这样我就可以骑着恶龙去拯救你了啊。”五条悟说。 月下未来还是笑,天知道五条悟又是从哪里东拼西凑来的剧情。 “不过未来究竟是怎么想的呢?”五条悟问,“就像杰说的,为了大义?”他说,“还是为了我?” 月下未来看他,虽然五条悟嘴上说的轻松,但那双眸子却在挺认真的盯着他看。 两人视线相撞,五条悟好像有点害羞那样视线晃动了下,他像是想移开视线,下一秒又不服气一样的直直看了过来。 “是为了我自己吧。”月下未来说。 然后他就被不满的大猫叼住了侧颈的皮肤。 因为太可爱了,月下未来忍不住又要笑,他推推那颗毛茸茸的脑袋,五条悟从喉咙里发出不满的咕哝声。 这下就真像一只大猫了。 “是真的啦,我只是为了自己而行动。”月下未来说,“只是恰巧,悟也包含在这个目标之内?” “真的?” “悟要总是加班的话就没空出去玩了嘛。”月下未来小声说,“而且我也会担心啊。” “那直接说为了我不就好了。”五条悟鼓起脸颊,“未来真的太不坦率了吧?” 月下未来轻轻的笑:“对不起啦。” “勉强原谅你。” 月下未来:“悟不会觉得这个目标太不起眼了吗?” “或者说是相当了不起才对吧。” “我还以为绝对要被夜蛾老师当成是怪人了。” “那的确还挺怪的。”五条悟说,“夜蛾知道我们的关系哦。”他补充,“也知道我马上就要晋级到特级了。” 月下未来睁大眼睛。 “为了不让亲爱的男朋友陷入可怕的社畜生涯,所以今日月下先生就要重整咒术界——”五条悟笑起来,“夜蛾心里会怎么想呢?估计会很吃惊吧。” “提前一年就开始准备一个计划,提前十年就开始筹备一个世界……” “该说可怕呢?还是该说你认真过头呢?” “真不得了呢,未来……” 两人短暂停留在泛黄的树荫下,蓝眼睛的神子捧起恋人的脸。 “就这么喜欢我吗?嗯?” 黑发少年小声嗫喏了些什么,显得高兴又不好意思。 他想说这其实都是其他合作者的功劳,想说这其实不全是为了悟……但五条悟碰了碰他的嘴唇,于是月下未来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因为被很认真的夸奖了,所以就不想把这样珍贵的礼物分给别人了。 两人在树荫下喁喁私语。 月下未来用手指遮住微凉的风,克制的回应了恋人的吻。 / 新宿街头还是和以往一样热闹。 月下未来站在警戒线后面等五条悟出来。 虽然委托人是他,但论找人来说他实在是没什么心得,六眼可以观察到咒力的流动,五条悟比看上去要细心很多。 视线漫无目的的落在人们的肩上。 月下未来在人群中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之前曾被乱步误认为是凶手的女孩看上去已经恢复了健康,她站在同伴身边,同时也看到了月下未来。 女孩隔着人群向这边招手,风吹起女孩额前的刘海,曾经被绷带包裹的额头上看不出一丝伤痕。 “未来喜欢这种类型吗?” 尖尖的下巴抵在他头顶上。 月下未来伸长手臂,好笑的揉了揉五条悟的脑袋,在他凑过来的时候又亲了亲他的额头。 “工作完成了?” “当然啦。” “等下有时间吗?” “约会?” “不是啦。”月下未来在五条悟谴责的目光中笑了笑,“跟我去见一个人?” 说话间有穿黑衣的男人和辅助监督逐渐从两人身后走出来。 那几个失踪的倒霉蛋也同样搀扶着走出小巷。 大家看到站在前面的白发高中生,纷纷向那边投入了崇敬的视线。 五条悟轻而易举地解决了两栋楼高的可怕敌人,这给他们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原来这就是咒术师吗? 简直强到一种非人的程度。 不知是哪位辅助监督多管闲事,在等待的闲暇被拜托买了束花,被救出来的小姑娘捧着一束巨大的玫瑰站在两位咒术师面前。 她左看看右看看,可能是五条悟的身高和墨镜看起来确实比较有压迫感,小姑娘犹豫了两秒,把花束塞给月下未来转身就跑。 五条悟:……? 月下未来笑出声。 五条悟简直难以置信,还有人当面挖墙脚的? “啾啾啾啾。” 在月下未来配合五条悟展示主权的时候,感觉好像有窥伺的目光在人群中一闪而过,但当月下未来再去看的时候,却只剩下了涌动的人头。 “啾。” 他垂下眸子,在满面通红的感谢人面前,主动亲吻了他不满的大猫。 / 与此同时,太宰治看着身后飞快消失的视线,有些烦恼的叹了口气。 侦探都这么烦人的吗? 自从那起抢劫犯事件之后,太宰治就发现自己被盯住了。 ——工藤新一。 工藤新一不知道被叮嘱了什么,虽然没跑来质问他那天晚上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总会若有所思的看向这边。 他看的很有技巧,可能对普通小孩来说难以察觉,但太宰治……对于个时刻遭受暗杀威胁的黑手党首领来说,工藤新一观察的目光就像是黑暗中的火炬一样引人瞩目。 太烦人了。 他们还是同班,就算在其他时候能轻易甩脱,但上课的时候却没有任何办法。 甩又甩不掉,讲也讲不通。 毕竟对面只是一个八岁的小鬼,难道还要为此动用黑手党的手段来恐吓他吗? 太宰治应付了第28个来关心他脸上的绷带是不是受伤了的好心同学,有气无力的趴在桌子上。 他到底为什么没有直接离开、而是继续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来上学呢…… 记忆在短暂的混乱之后,他还是想起来了关于月下未来的事。 在那个所谓的系统空间中发生的事,初始就像是隔了一层薄薄的迷雾,像是信号不好的电视频道,中间被系统阻隔。 必须有强烈的欲求,才能拨开那层纸。 他记起来了那些荒唐的对话,记起来了那本书,关于织田作的记忆、酒吧里的对话、狂妄的月下未来、和不幸的救世主。 全都记起来了。 他大体能猜到月下未来都做了什么。 ——拯救世界、翻转了崩溃的时间、让一个宇宙延续、甚至补全了那枚脆弱的蛋壳。 不得不说就算是太宰治也吃了一惊。 月下未来只是一个二级咒术师,在某些大人物看来不起眼的简直像是路边的石头,他甚至早早的死去了,散发出来的光辉可能比萤火还要弱小。 但却做到了所有人都没能做到的事。 这是一个奇迹。 比月下未来强大的人要多少有多少,但只有他成功拯救了世界。 就像他的名字那样,带来了未来。 …… 而更令人吃惊的是,他还活着。 太宰治淡淡的想。 以毁灭来拯救了一切的救世主,现在又想做什么呢? …… 放学了。 黑发的男孩收起课桌上的东西,抱着书本离开教学楼。 昏黄的夕阳中,远远的就看到了织田作的身影,但他却没像往常那样发现太宰治。 “这位小哥,要来尝尝新鲜的杨桃吗?” 有陌生人的声音远远传来。 太宰治靠近之后才发现,织田作原来是被一个怪人给缠上了。 怪人看不太清面容,白色的兜帽挡住了他大半张脸,看身形大概是个男人,有白色的长发从肩膀上垂下,男人身上穿着年代不明的宽大长袍,好似恳切的拉着织田作的双手,在喋喋不休的说着什么。 路过的小学生纷纷绕开了这两个人,太宰治远远的好像看见学校保安往这边过来了。 织田作神情安定而迷茫,好像心神早已飞出了地球。 在那两人面前摆着一筐橙黄色的水果。 有红色牌子写着四个大字: ——杨桃滞销。 第210章 怪人自称梅林,是个远道而来的魔术师。 织田作很困惑:“那你为什么要在这里卖杨桃呢?” “一半的原因是受人之托。” “另一半呢?” 梅林很老实:“等待一个故事的Happy End。” “看热闹?” “哈哈哈也是啦。” “那个故事有意思吗?” “结局令人扑朔迷离。” “不是Happy End?” “我希望是这样,但两位主人公都不是我能控制的人嘛。” 织田作其实不太懂这些,但笔下的主人公不受控制这点他倒是听说过,作家好像经常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于是他当做习以为常那样点了点头。 “那还真是麻烦。” “就是啊。”怪人由衷的叹息着,“苦味儿的梦境我已经尝的够多了,什么时候能有真正甜甜的给我尝一口。” …… 织田作最终还是捎了一袋杨桃回家。 橙黄色的果实沉甸甸的堆积在塑料袋里,从他的手上,又被递到熊猫小姐的手上。 饱满的水果被清洗干净,带着晶莹的水珠落在篮子里。 门开了又关,一只手随意地拿起它咬了一口。 “好——酸!” 五条悟吐着舌头“呸”了一下,月下未来好笑的把手边的一小碟白糖推到他身边。 熊猫小姐早就为家里唯一的大甜党准备好了合适的蘸料,但谁让五条悟好奇心重呢,他想都没想就咬下去了。 五条悟委屈巴巴的过来索要了一个吻,然后又去跟这个看上去很像是星星的水果战斗。 果然,蘸上白糖之后就好多了。 酸甜的口感看上去还挺讨神子喜欢的。 门口传来汽车的哔叭声,幼稚园的校车路过窗边,没一会儿禅院惠也推门进来了,小小的男孩路过餐桌,被五条悟随手塞了颗新鲜的杨桃。 禅院惠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手里的杨桃。 男孩谨慎的咬了一口。 禅院惠被酸的皱起了脸。 五条悟趴在桌子上,肩膀一耸一耸的,被禅院惠控诉的目光戳破后干脆嚣张的笑出声,月下未来无奈地往小孩手里塞了颗糖。 “是织田作买的啦。” 男孩的目光投向织田作的时候,却不由自主的被旁边的太宰治吸引了。 “你的伤还没好吗?”禅院惠问道。 太宰治眨眼:“我没有受伤啊。” 禅院惠:“?” 太宰治无辜的回望。 也不怪禅院惠有这样的疑问,现在无论谁看太宰治估计都会有这样的疑惑。 一截雪白的绷带从深色的领口中向外延伸,半截绷带缠住了他的左眼,袖口也有绷带,脚踝好像也有,男孩本身长相非常可爱,但这样打扮下来只会让人觉得他命不久矣。 禅院惠努力回想了下,变化好像是在上周开始的。 先是袖口,然后是领口,最后是眼睛,代表伤痕的绷带一点点的覆盖住男孩的身体…… 就像是一个茧,慢慢隔绝了内外。 禅院惠本能的觉得这不是一件可以随意指手画脚的事,看着绷带下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的男孩,好像疑问本身就是一种冒犯,于是他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觉得最可靠的月下未来,希望大人能给自己一个答案。 于是月下未来摸了摸他的头。 “这是太宰的爱好。”少年温和的说,“就像惠喜欢动物那样,没什么大不了的。” 惠和太宰一起看着这边。 月下未来说:“惠是个会关心他人的好孩子,这很好,但如果是别人的爱好,就随他去吧。” 禅院惠乖巧的点了点头。 太宰治看着那边,却突然提问:“月下先生的爱好是什么啊?” 月下未来与他四目相对:“没什么特别的、” “总不能是捡小孩回家?” “不是。” “那、” “这个我知道——”五条悟插话,他不知何时也看向了这边,湛蓝的眸子像是晴空下的冰面,“未来爱好我。”他理所当然的说。 “这样啊。”太宰治轻声说,“那我就理解了。” 月下未来:“……” 禅院惠:“……?” 远处的熊猫小姐退后一步,想是不是等下再来比较好。 / “叩叩。” “进。” 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一个小巧的影子落在了地上,月下未来抬头看去,是太宰治。 此时男孩没有穿睡衣,仍旧穿着可以随时外出的服装,黑色的外衣披在肩上,蓬松的黑发中胡乱缠绕着白色的绷带。 男孩的脸隐藏在阴影中,纤细的身形看上去好像一阵风就能吹跑。 跟半小时前在餐桌旁坐着的那个孩子相比,好像有什么改变了。 异质的氛围围绕着男孩,好像唯有那一块空间被切割了出来*,有什么压抑的、冰冷的东西在黑暗中涌动。 然后声音响起。 “你违背了我们的约定。” 太宰治说。 “救世主——月下未来先生,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书房此时只有月下未来一个人,少年坐在书桌后面、像是早有预料那般静静的看着他。 太宰治一步迈出阴影,他脸上的神情在暖色的灯光中清晰了起来。 他看着月下未来,用那种疲倦的、淡漠的、冷酷的、仿佛千年前的仙人那样的神色、毫无感情的看着月下未来。 那不是孩子的目光。 是港.黑首领太宰治的目光。 月下未来:“这是我们第一次在现实中见面吧。” 太宰治不答。 “能问下您是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吗?” “一周前。” “您果然还是碰到了『书』。” “你看起来猜到了?” 月下未来点头:“只是一点预感。” 一声微弱的猫叫响起,毛色雪白的猫咪从窗台上跳下来,它有着金色的眼睛和雪色的皮毛,步伐轻盈地围着太宰治绕了一圈。 “它是谁?” “它是『书』。” 月下未来轻声回答了太宰治的提问,又转而向白猫提出问题。 “我记得系统说时间重启后没人可以恢复记忆……它骗了我?” 【不。】 猫咪的声音好像是直接从大脑中传出来,它确保两人都听到了它的声音。 【这确实是真正的时间逆转,系统没有骗您,对人类来说,没有经历过的事的确是不可能想起来的。】 【但这只是对人类来说。】 【就像您明明同样回到了过去。】 【您有没有考虑过,您为什么会保留记忆?】 …… 月下未来张了张嘴。 和刚刚得知太宰治回归不同,冷静不在,他的内心几乎在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好像明白了书想要表达的东西。 ……他的确没想过。 ……没想过月下未来为什么会记得一切。 这是一个恐怖的猜想,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下意识忽略了这点。 因为…… “因为系统、或者说『书』保留了一切记忆。”太宰治说,“所以曾经成为宿主的我们,也存有了保留记忆的机会。” “关键在于『书』。” “对。” “所以所有的宿主都有可能恢复记忆。” “对。” “所以……”月下未来喃喃,声音越来越小,“……那个人也可能会恢复记忆。” 210-220 第211章 风轻轻吹动棉质的窗帘,明明房间里还有另外两个人,但在这一瞬,月下未来却好像忽视了周围的一切。 五条悟或许将要恢复记忆了。 这件事突然占据了他全部的心神。 是好事吗? 不知道。 是坏事吗? 不知道。 月下未来只知道自己又一次欺骗了他。 他杀死了他。 好像有一片纯白的光晕突然在眼前炸开。 有谁在风中呼喊。 指间仿佛再次传来了细微的金属碎裂声。 他闭上眼睛。 【未来?你没事吧?】 有什么生物跳到了他的腿上,黑色的皮毛,金色眼睛。 是系统回来了。 黑猫轻轻的用爪垫拍了拍他的手臂。 【抱歉,书应该是想安慰你。】 月下未来摇头。 【你别急,这只是一个可能,现在还没有恢复的迹象,你是不想五条悟恢复记忆吗?】 月下未来还是摇头。 【抱歉……抱歉未来,我、】 月下未来摸了摸它的脑袋。 “也不全是你的错。”他说,“我早该察觉……” 毕竟系统也只是按照自己的理解给出了解读。 月下未来苦笑:“我早该察觉的,如果这是个游戏,悟对我的好感度增长也太快了。”他说,“五条家的神子哪可能这么快就喜欢上一个人呢?” 只是他被快乐蒙蔽了眼睛,刻意的忽视了一切罢了。 【我觉得不是这样……】 黑猫呐呐无言,但无力的声音说服不了任何人。 月下未来把视线转向太宰治:“抱歉让您久等了。”他爽快的说,“的确是我违背了约定,擅作主张的将您带到了这里,在这一点我无可否认……” 太宰治目光沉沉:“不打算辩解吗?” “没什么可辩解的。” “不是因为和中岛敦的约定?” “我们约定的是14年后。” 14年后,□□大楼,中岛敦委托他将太宰治从顶楼天台上拉回来。 那你又为什么要来救我? 太宰治没有把这句话问出口,他是来兴师问罪的,他还没有忘记这一点。 月下未来:“抱歉……” 太宰治打断了他不想听的声音。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他说,“全部,所有,在我死后所发生的一切,告诉我——” 月下未来轻轻牵了下嘴角:“这是和解的交换条件吗?” “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啊。”太宰治像看傻瓜一样看着他,“想和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和解,付出所有的情报只是一个必要的先决条件吧。” 但他现在又不是港口黑手党的首领。 小小的男孩身形单薄,披着过长的黑色外衣也只是像一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就算他拿回了记忆,气质诡异威严,但单看外形,无论如何也只是一个八岁孩子而已。 月下未来却没有说破。 就像只要月下未来想,太宰治今天就绝无法走出这里。 同样的,如果月下未来是个心胸狭小的人,太宰治今天也绝不会站在这里。 这种微小的默契使得气氛微妙的缓和了下来,太宰治甚至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爬上了月下未来旁边的沙发,他看上去做好了听故事的打算,但月下未来却不打算就这样配合。 “系统说您能看到平行世界发生的事对吗,您可以自己去看。”月下未来故意说。 “你在试探什么?这个世界是唯一的。”太宰治说,“你以为能让那个人成功活下来的世界有多少?能成功升格的世界又有多少?” 月下未来看他。 那双鸢色的眸子仿佛穿透冰冷的河流:“亿万个世界中,我们走在唯一的道路上。” 这是唯一一个织田作能活下来的世界。 也是唯一一个五次重启成功的世界。 月下未来消化了这个消息,追问道:“您也不知道现在这个延展的未来会发生什么吗?” “不能。”太宰治说,“我能根据现有情报猜到一些,但我无法看到全部。”他故意说:“或者你也可以把书给我,再去找找有没有平行世界?” 但又有谁会将这种已经到手的万能许愿机交给别人呢? 月下未来好像没有听到他第二句话,又问:“那您知道了那些故事,又想做什么呢?” “你很抵触说起那些?” 月下未来不可置否:“故事也只是故事而已,既不会改变什么、也不会带来什么。” 太宰治:“但你想找到羂索。” 月下未来有点迟疑:“这跟我的故事有什么关系?” 太宰治:“你们都不明白情报真正的作用——你的故事里也许就隐藏着关于诅咒师的关键情报。” 月下未来沉默。 他好像被逼入了绝境。 话说到这里他已经很难再拒绝了,毕竟目前最关键、也是最让他忧心的就是羂索的下落。就算是魔人和福地樱痴也不会平白无故毁灭世界,但只有羂索—— 诅咒师本人可能没有想要做什么,但他的行动却会导致夭的诞生。 无论如何,涩谷事变和死灭洄游决不能再一次发生。 但与此同时,月下未来也知道了太宰治的目的。 所谓的兴师问罪只是个借口而已,所谓的谅解也只是个幌子。 不可思议。 月下未来这些天认识的那个黑发鸢眸的孩子,并没有随着那个港.黑首领记忆的回归而消失。 他一直都在。 甚至现在仍然在他面前。 太宰治的目的其实很简单,因为太简单了,所以面前这个人绝无法说出口。 ——他察觉到了月下未来的困境,所以来帮忙了。 “您的目的是什么?” “羂索愚弄了我。”太宰治笑容冰冷,“我不该给他一个教训吗?” 月下未来微微拉扯嘴角:“情报只是个先决条件、那您需要我给出什么补偿?或者报酬?帮您夺回港口黑手党怎么样?” “不需要。” 两人对视两秒,太宰治又笑了。 这次是略微不满的笑,只是嘴角不再像纸片那样薄薄的弯起。 “讲讲你的故事吧。”男孩终于放松下脊背。 月下未来给客人端上迟到的牛奶,尽力摒弃了多余的感情,将时间重启前的种种事件一一道出。 就像太宰治曾经猜测的那样。 ——月下未来毁灭了世界,也拯救了世界。 / “接下来可以拜托您吗?” “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 “需要什么都请不要客气,我们需要尽快找到那个诅咒师。” 太宰治思考了一瞬:“如果我说需要『书』呢?” 月下未来:“他把自己的名字在『书』上划去了,『书』已经找不到羂索了。” 太宰治抱起面前厚重的无字文学书,感受着熟悉的力量波动。 “你说它无法找出羂索?” 男孩笑了笑。 “那可不一定。” …… 时针指向九点,太宰治准备离开了。 他微微拉动书房厚重的房门,又转头看向月下未来。 黑发少年已经再次开始了之前未结束的工作。 少年盯着面前的纸页,钢笔在纸面上摩擦出沙沙的声音,他已经完全看不出刚刚动摇的样子了,少年的目光稳定而安静,就好像刚刚的慌乱和恐惧都是一场昙花一现。 太宰治看着他,却知道那不是错觉。 那些动摇是真实的。 所以痛苦也是真实的。 他有一句话没问过月下未来。 在知晓一切之时,他很好奇月下未来为什么还活着。 这样说好像很奇怪,但从他推测来说,月下未来应该只是一个……普通人。 和他们这些四处流浪的野犬不一样,月下未来应该是在幸福的家庭长大的孩子。就像是温室的花朵,在亲人的爱中舒展枝叶,他应该从没遇到过太大的波折。 记忆是有重量的。 毁灭世界也不单单只是个游戏设定。 救世主意味着什么?灭世者又意味着什么?当见证过一切伟大的破灭之后,月下未来这个人类的个体,又是怎么看待这个世界的? 温室的花朵在经历了这一切后,应该早就崩溃了才对?但月下未来还在好似若无其事的活着。 太宰治很好奇月下未来究竟在想什么。 他的精神真的坚韧到经历毁灭世界、杀死爱人的痛苦之后都完好如初? “月下未来。”太宰治轻声呼唤。 少年抬头。 “那把枪,近期被使用过吧?”太宰治在月下未来回答之前就继续说了下去,“我稍微调查了下,附近警局存有一次奇怪的报警记录,上面记录7月有人报警说有枪声和玻璃碎裂的声音,但出警后又说是恶作剧……附近有人目击到奇怪的闪光……” 月下未来没说话。 太宰治:“我询问了附近的邻居……” 月下未来用食指比划出一个噤声的手势。 太宰治看着他,像看着过去的自己。 月下未来笑了笑。 那把枪的种种调查只导向了一个结果:月下未来曾经有过一次的自杀未遂。 正是因为曾经热烈的追求过死亡、他才知道那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太宰治注视着面前的人。 他的噩梦已经结束了,但名为月下未来的人还活在名为“未来”的幽灵中。 太宰治说起了别的事情: “你觉得痛苦吗?” 月下未来看着他。 太宰治没有动。 “您应该理解的才是。”月下未来说,“我很幸福。” 声音和光一起被黑暗隔绝。 在太宰治合上房门之前,月下未来的声音最后在耳边传来: “谢谢你,太宰先生。” 门咔哒一声关上。 男孩站在黑暗的走廊里,无声的动了动嘴唇。 “该是我说谢谢才对。” 第212章 五条悟从黑暗中醒来。 在睁开眼睛之前,他再一次回想起刚才的梦。 天空,城市,游行的人群,校园,樱花,离别的微笑,花束,承诺,无人的房间…… 还有…… 在接天连地的大雨中,黑发青年被鲜红的血肉拉扯着下坠,五条悟用力的拉住月下未来的手臂,才发现他好像已经没有了呼吸。 呼吸和思绪好像一起被冻结。 轰隆隆的雨声震耳欲聋。 有一瞬间他大概是忘记了无下限,于是头颅被雨水猛地压下,黑压压的天空看不到边际,梦里的他好像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忘了哪边是梦、哪边是真实。 直到他察觉到未来胸腔中那微弱的心跳,时间才开始重新流动。 意识到时间一共没过去几秒是很久之后的事了。 也许梦境中时间流速确实跟现实不一样,他总觉得他在雨中等待了许久许久。 久到开始绝望。 就像是吞下了一块坚硬的铁,它冻僵了他的每一根手指,年轻的神子可能是这辈子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绝望,他茫然的看着沙子从手中流走。 未来的体温流逝的很快,心跳声越来越小。 五条悟什么都做不了。 他徒劳的抱着他的恋人,胸膛紧贴在一起,他却听不见另一个人的声音。 在这个只有两人构筑的世界中,他独自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 雨声逐渐远去,年轻的神子睁开眼睛。 这不是他第一次做这种梦了,但每一次,梦中强烈的情感仿佛还残留在思绪的中心,那种恐惧和悲伤是那样的真实,心脏不安的跳动着,仿佛他真的经历过所有的一切…… 好像他真的这样失去过那个人…… 五条悟把手搭在眉毛上,呆呆的凝望着天花板,直到夏油杰拿着电话走进来,用脚踹了下他的鞋子。 “发什么呆呢?”夏油杰问,“你很闲吗?” 五条悟慢吞吞的转头看他:“什么啊,是杰啊。” “这是什么恍然大悟的口气,明明是你在我房间睡着了吧?”夏油杰拉过旁边的椅子,补了句,“做了什么梦吗?无下限被关掉了哦。”他指责,“床单被你踩脏了。” “哦。”五条悟说,“抱歉。” 夏油杰狐疑的看他,五条悟又把视线转向天花板,年轻的神子看上去好像是在思考什么,也好像是在单纯的发呆,俊美的侧脸十分忧郁,跟平时的他相差了大概有小半个地球的距离。 不对劲。 夏油杰想。 要是平时五条悟早就该跳起来反驳他了,怎么可能这么老实。 夏油杰暂时放下手里的手机,探头去看他的小伙伴:“你怎么了?” “……” “跟月下吵架了?” “才没有。” “突然来我房间睡觉?”夏油杰靠在椅背上看他,“这段时间搞什么呢?除了月下那边都找不到你人影。” “去见了个神秘角色。” “……?” 五条悟思考了一秒该怎么形容。 …… 事情其实是几周前开始的。 几周前,未来将一个寻人的工作委托给他,在工作结束的时候,未来突然说希望带他去见一个人。 “谁?”当时的五条悟问。 “《明暗》的作者。”月下未来说,“一个名为夏目漱石的大人物,我想见他很久了,这次托太宰和织田作的福好不容易找到他……” 五条:“他很有名?” “是很有用。”月下未来小声剧透,“在消失的时间里,他曾与你有过合作,也是福泽先生和森先生的老师。” “……?” 第二天他们在一座茶楼里见到了那个男人。 ——神出鬼没的阴谋家,小说作者,传说中的异能力者,好像跟政府和黑手党都有着深不可测的关系。 夏目漱石态度温和的向两个少年示意随便坐。 “我大概知道你们的来意。”男人说,“大概两个月以前我就收到了消息,说咒术界出现了个了不得的小家伙,能力不错,野心更不错,他像是一根线,串联起了一片沙……” “原本的咒术界就像一片沙子,强大,但散乱,成不了什么气候,就算有那么一颗两颗星星混入其中,想要聚沙成塔也还要很久,但如果有一根线强行将他们串在一起就不一样了……” “就像是一阵风微不足道,一阵沙尘暴却不能小看。” “而那个将沙子穿起来的手……” 男人将视线落在五条悟和月下未来身上,白发少年张扬锐利,黑发少年安静沉默,两人之间占据主导的明显是五条悟。 男人却将目光移向月下未来:“说的就是你吧?” 五条悟抬了抬眼皮,苍色的眸子在墨镜后露出一线,他难得一句话没说,完全把主导权让给了月下未来,只是隐隐挡在黑发少年面前。 月下未来在桌子下面拉住五条悟的手。 他看着夏目漱石,他的态度还是很平静,明明对夏目漱石的身份心知肚明,明明见到了一直在找的人,但从进门开始就既没有畏怯也没有喜悦,异质的平静感让他看上去像是个格格不入的误入者,又像是个始终坐在这里的普通人。 明明只是个少年而已,投来的视线却和路边的石像没有什么区别。 “夏目先生,久仰大名了。”他说,“我来找您一共有两件事,一是想与您商量一下将来咒术师与政府的合作问题,二是……” …… “二是希望我能跟着那大叔一段时间。”五条悟对夏油杰说。 夏油杰:“就像我跟森先生那样?月下也给你找了个老师?” “老师?”五条悟摇头否认,“不是老师,是合作者。” 夏油杰诧异的挑起一边眉毛。 “他不负责教导我,我只是跟着他而已。”五条悟试图比划,“那个人权限很大,跟着他能接触到很多以前没见过的东西,我负责跟他到处走,然后去看。” 夏油杰不明白:“只是看?” “只是看,然后思考一个问题。”五条悟说,“那个男人问——我希望这个世界变成什么样子?” “……?” 两人面面相觑,夏油杰不懂,思考这个有什么意义?当哲学家吗? 五条悟摊手,但首先说了个不太相干的问题:“杰觉得未来怎么样?” 夏油杰就事论事:“很厉害。”不论战力上还是谋划上,那个看上去温柔安静的黑发少年好像很擅长利用手中的资源,他好像总能让手中的棋子心甘情愿的被放到合适的位置上去。 棋子织成了网,而他也是其中之一。 “是吧。”五条悟眨着眼说,“那个男人说,这个问题必须要好好想,因为我会是月下未来前进的唯一方向。” “……” “所以不是老师是合作者,因为未来不会干涉我的选择。”他甚至又重复了一遍:“他说我会是未来唯一的方向唉。” 夏油杰捂着有点撑的胃部,一言难尽的看着五条悟,他本心想让自己的小伙伴就此打住,但又对此有所好奇,纠结了两番还是问:“那你得出什么结论了?” “想要一个喜久福吃到饱的世界吧。” 夏油杰无语。 五条悟不等他接话继续说下去: “要喜久福吃到饱。” “要有更多同伴。” “大家都活下去。” “变得更强。” “不加班。” 五条悟说。 “和未来一起。” 最后这句话吐的又轻又快,他好像已经想过很多遍了,男孩子有些羞涩又有些得意的蹭了蹭鼻尖,蓝眼睛仿佛征询意见般看向夏油杰。 但他的挚友只是咧出一个仿佛牙疼似的表情,好像并不想发表什么评论。 “这个我还没跟未来说过,你觉得怎么样?”五条悟不依不饶。 “……好。” “好耶!我就知道。”他明显不需要别人的答案。 “……” “不过这是不是太粘人了一点?”五条悟忧心忡忡,“未来会喜欢更酷一点的类型吗?” 夏油杰懒得跟脑子不太正常的五条悟瞎扯,重新看向了手机,然后就听五条悟嘀嘀咕咕了一阵,突然一敲手:“对了,我想起来了,我过来找你是因为我刚刚从大叔那边回来的时候,好像看见你未来的宝可梦了。” “?” “就是蓝头发、身上有缝合线、好像叫……对,叫真人的那个。” “?!” 第213章 先不说咒灵操使和宝可梦训练师中间到底有多远的距离。 他们理所当然的没有找到真人。 也是啦,距离五条悟见到那东西的存在已经过去了四五个小时,对方怎么可能会在原地等他。 十字路口咒力斑驳,来来往往的人群一无所知的继续着各自的生活,有路过的高中生被这两个人吸引了目光,也是因为两人鹤立鸡群的身高或五条悟的脸。 两个引人瞩目的高中生自顾自的说着话。 “悟你早点告诉我啊。”夏油杰插着腰叹气。 “我在发现他的时候就试图追过了啊。”五条悟一脸无辜。 “然后呢?” “跟丢了。” “六眼都能跟丢?” 五条悟摊摊手。 夏油杰很失落的叹了口气。 他是真的很想要真人这个咒灵了。 ——能触摸并改变任何人的灵魂、在人类对人类的憎恶中诞生的诅咒。 和普通诅咒不一样,据说这只咒灵的思考能力和思维方式都不输给人类、长得也很人模人样。 借由灵魂对□□的影响,它不仅可以自由的改变自己的身体和灵魂,还可以自由的改变他人,甚至可以借由触摸来实现把普通人改造成咒术师。 不论是战斗还是研究都会很好用。 不论是夏油杰还是家入硝子都会喜欢它。 就像没有咒术师可以抵抗来自灵魂的攻击,也没有咒灵操使能抵抗这样一只“宝可梦”。 夏油杰长长的叹了口气。 然后一转眼发现自己的小伙伴不见了。 “悟?” 五条悟提着保温袋、咬着吸管从旁边的奶茶店里走出来。 “话说有一点很奇怪啊,那个咒灵现在为什么会现在出现在这里呢?”他含糊的说。 夏油杰:“四杯奶茶是不是也有点太过了?” “我拿六眼保证我绝对没看错,但它原本不应该出现在13年后吗?” 夏油杰:“有道理是有道理,但你最近是不是越来越嗜甜了?” “既然真人出现了,那剩下的那几个应该也不远了。” 夏油杰:“熊猫小姐让我看着你点,至少在你学会反转术式之前,不能年纪轻轻就高血糖吧?” 五条悟眨眼:“唉?不是未来吗?” 夏油杰吐槽:“月下才不会说你,他只会觉得你做什么都是正确的吧。” 五条悟看上去很高兴的点了点头。 夏油杰的下一句话被哽在了嗓子里。 “其实是给未来带的啦。”五条悟抬高了手里的袋子,四杯奶茶整整齐齐的在半透明的塑料袋里晃悠,“杰想要的话就分你一杯。” “不要,太甜了。” “唉——?” “不过第一次看你给惠他们带奶茶啊,关系变好了啊。” “啊?不,只是给未来的。”五条悟吸干净杯子里最后一粒麻薯,理所当然的说,“一杯是未来的,三杯是我的。” “……” “未来对甜食其实也没有特别的喜好啦,也会觉得太甜了吧……但他会无可奈何的对我笑。” “……” 五条悟意犹未尽:“就很可爱。” 夏油杰做了一个打住的动作,他觉得可以了,今日份的小情侣恋爱故事他已经听的够多了,差不多就到这里吧。 恰好这时候手机又响了起来,他打开来看了看。 “又有新的任务了。” “协会?” “不,是森先生。”夏油杰站在原地回复了过去,五条悟站在他旁边无聊的打哈欠,夏油杰收起手机,在等待回信的时候忍不住也打了个哈欠,“最近森先生这边交给我不少事,距离真正放手也不远了,他好像希望我能尽快接手盘星教这边的摊子。” 五条悟眨眼,习惯性地用咒力把纸杯压成扁扁的一团,抬手,正中不远处黑色垃圾筐。 “是好事吧?”他随意的说。 夏油杰苦笑。 是好事没错,这说明森鸥外很看好他的潜力,月下未来没有看错人,比起在学校里按部就班的学习,他的确渴望做一些实事,他希望能通过自己的努力为这个世界带来一些真正的变化…… 但…… 谁还记得他才一年级啊? 一边学习咒术高专的知识,一边学习整理管束一个组织,要完成森先生布置下来的工作,还要稳步提高自己的实力…… 就算盘星教那边有系统帮忙分担了大部分的工作,夏油杰还是觉得这些人是不是太高看自己了? 五条悟嘲笑的用吸管点了点他的下眼睑:“黑眼圈很重哦。” “这两天就睡了三小时。” “我这边有个有趣的任务,要跟我一起吗?” “……回去睡了。” 五条悟不以为意的耸耸肩,临走前好似不经意的对夏油杰说:“对了,最近小心点哦。”他说,“真人提前出现,咒术师神秘失踪……最近总感觉有些不对。” 夏油杰很敏锐:“跟羂索有关?” “不知道唉。”五条悟把新的吸管扎进杯子里,蓝眼睛直视着面前的人群,“总觉得……有点不好的预感。” …… 五条悟那头醒目的白发很快就消失在人群里,夏油杰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给月下未来发了个消息。 他总觉得这个人可能知道点什么。 毕竟森鸥外是月下未来的合作者,而夏油杰又暂时归属于森鸥外管理。 而最近这个老师布置下来的工作内容,除了常规的组织决策,最大的重点就是如何应对重大灾难下的疏散管理,问,假如咒术界暴露在普通人面前,盘星教应该如何联合政府及咒术协会做出精准有效的应对工作。 无知无觉的人群像是鱼群般流过他的身边,夏油杰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 风雨欲来啊。 虽说如此,咒灵操使的眼睛却像是鹰隼般明亮摄人。 “你找我有事吗?” 少年转身面向身后。 那里不知何时站着一个气息恐怖的男人。 不,那不是人。 矮小的男人只在脸部中央睁开一只巨大的眼睛,耳朵像是齿轮般被吱呀拧动,咒灵身上披着一件青色的风衣,脑袋像是一个微型的火山般在行动间溅起岩浆。 明明是如此怪异的长相,周围却没有一个人发出尖叫。 “你就是夏油杰?” 咒灵嘶哑的嗓音在红灯变换的提示音中响起。 虽然有着人的外貌,但它却是类似于大气、雨水、风暴这类自然的存在。 咒灵诞生自人类的负面情绪。 而碰巧,夏油杰认识它。 同样是理应在13年后出现的咒灵之一——诞生自人们对大地的畏惧。 滋滋电流声在咒灵操使手中响起,有咒灵在他手中落下。 夏油杰同样露出一个笑容。 “特意挑悟离开的时候过来,我这是被小看了啊。” 他说。 “真人跑了没关系,有这个也不错。” 雨吸湪队N / 安静的书房中,一大一小相对而坐。 空凋吹出呜呜的风声,在两人中间的桌子上,放着一座深色的木质棋盘,和一本红色封皮的空白文学书。 太宰治注视着面前的棋盘,一边落子一边说。 “行动开始了。” “嗯。” “比我想象的早。” “也比我想象的贪婪。” “第一个目标是夏油杰,目的是转移视线。反正咒灵操使很好钓,只要给他几个令人感兴趣的宝可梦就行了。” “咒灵操使不是宝可梦训练大师。” 太宰治抬眼看了下月下未来:“有什么区别?” 少年思考了一秒:“你继续说。” 太宰治盯着棋盘冥思苦想:“羂索的思维方式其实很简单,或者说大部分野心家的思维方式都很简单。首先你要知道他是谁、他的目的、” “杀死星浆体,占据咒灵操术,封印五条悟、让天元同化日本,探索咒力的更多应用方式……就这些,再多我就不知道了。” “哦我的意思是他的目的不重要,反正你的目标也只是找到他不是吗?” 月下未来点头:“只要找到他,就可以杀死他。” “你知道想要找到一个人最好的方法是什么吗?” 月下未来歪歪头。 黑发鸢眸的男孩坐在沙发上晃悠着小腿:“为什么这么疑惑,你不是已经用过一次了吗?” “让他来找我?” “对。”太宰治点头,“现在我们已经知道他是谁了,我们知道了他的目的——一个野心家,一个反派,一个已经得知了预知者和书的存在的千年诅咒师。” “……?” “如果你是羂索,你会愿意眼睁睁看着自己布置了千年的谋划被一个预知者的存在一点点摧毁吗?” “不会。” “那如果你是羂索,你会去畏惧一个见面就试图同归于尽而不是使用其他手段杀死他的毛头小子吗?” “不会。” 太宰治井井有条的为他分析:“一般来说,这种阴谋家是不会觉得你是因为想死才去同归于尽的。”他无视了月下未来的反驳,“他只会觉得你是没有能力杀死他,所以只能采用这种两败俱伤的做法。” 月下未来顿了下,点头:“所以他一定会来找我。” “对,他一定会来找你,因为你是搅局者,也因为你身上有他无法抗拒的巨大利益。”太宰治说。 两人的目光落在那本红皮书上。 『书』。 这个世界上唯一真实存在的万能许愿机。 除了月下未来和太宰治这种怪胎,任何人得知这种东西的存在都会为之疯狂吧。 “你在上面写了什么?”月下未来问。 太宰治微笑:“啊……我只是小小的推了一把。”他轻声说,“他会先来找你确定『书』的存在,而你身边有一个巨大的漏洞……” 男孩的声音消失在突然响起的铃声中,月下未来接通电话。 异能力者普遍没有咒术师那样优秀的身体素质,所以太宰治只大体听清了最后两句。 ——“夏油杰遇到了能开启领域的咒灵。” ——“五条悟受伤了。” 第214章 东京咒术高专,一楼医务室。 随着大门撞在墙壁上的巨大噪音,黑发少年突兀的闯了进来。 “悟!” 围满了人的医务室内有一瞬间的寂静。 慢半拍的,围绕着高专校园的结界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未来!” 被众人围在中间的五条悟站起来。 “麻烦让让,我男朋友来找我了。”他快乐的、像是什么等待幼儿园放学的小孩子一样推开人群走过来,“来的好快啊,是正好在附近吗?” “啊,不、”月下未来的视线焦点随着五条悟的动作移动。 他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五条悟兴高采烈的凑过来:“不是吗?” “用卡牌瞬移来的。” “好厉害!” “悟你……”不是受伤了吗? 月下未来惶急的目光渐渐变成了疑惑,两人的视线撞在一起,那双苍蓝的眸子眨了眨,五条悟看起来一如既往,除了校服看起来有点皱、的确实像是刚打完架的样子之外,看上去和平时没什么区别。 啊不对。 还是有区别的。 月下未来抬手碰了碰五条悟的额角。 在纯白发丝掩映下,那里有一道小小的伤口,鲜红的血肉裸露出来,看上去是被石子从侧面撞击到了眉骨。 仔细看去,他的衣服也脏兮兮的。衣摆上沾着血,袖口有烧焦的痕迹,像是宝石一样夺目的眸子紧盯着他,瞳孔有些不自然的扩大,整个人看上去格外亢奋。 像是凶猛的野兽,刚打了极为尽兴的一架,虽然现在乖巧的低着头任他摆弄,但大猫的思绪还没从刚刚的战斗中回过神来,于是情绪显得比平时更为高昂。 “……你没事吗?”月下未来问。 五条悟好像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伤口那样,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两人的手指不经意间交叠在一起,五条悟顿了下,“这点小伤……” “你再晚来一会儿就愈合了。”擦着手从室内出来的家入硝子说。 医务室内的无关人士被这位一年级的治愈系毫不留情的全都赶出去,房间内最后只留下五条悟和月下未来。 夜蛾正道原本也在,但窗外的警报还在响。 咒术高专毕竟不是普通的校园,月下未来没有报备突然闯进来的事也可大可小,这位饱受信任的老师任劳任怨的去为他们处理烂摊子了。 五条悟说他其实没受什么伤,他到达现场的时候战斗已经进行到了最后阶段,他只是暴力敲开了封闭的领域,然后把夏油杰拉出来而已。 领域展开这种面对敌人最终的手段,为了保证其必中必杀的准确性,大多都是封闭性区域,从中出来很难,但从外面敲开却很容易。 毕竟没人会主动闯进别人的领域。 而夏油杰也还好,至少家入硝子说还好。 五条悟到的很及时,而咒灵操使能提前学会极之番也帮了大忙。 这个高中一年级的男孩子在步行街、一边承受咒灵的攻击一边诱导对方远离人群,在帮手到来之前,他甚至成功将对方逼到使用领域展开这种最后的杀手锏。 无论对哪个咒术师来说,这都是相当了不起的战绩。 月下未来和五条悟隔着玻璃窗看里面微微起伏的身影。 咒灵操使看起来睡的很安稳。 家入硝子说是因为夏油经过治疗后,体力消耗太大(加上最近熬夜),在医务室里睡过去了而已,应该过两个小时就醒了。 “杰比较倒霉啦。”五条悟小声说,“我刚走他就撞到了那个特级咒灵,但凡那家伙早来两分钟也不会这么巧。” 月下未来顿了下:“……你觉得是巧合吗?” “不是巧合?”五条悟眨眨眼,“未来知道什么吗?” 两人紧贴着坐在医务室里面的长椅上,硝子出去了,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五条悟头发上还带着灰尘,澄澈的蓝眼睛带着信任看向他。 就像是被蛛网捕获的蝴蝶。 小小的倒影被装进那双眼睛里。 被那双眼睛如此虏获的时候,月下未来没有任何拒绝的可能。 “抱歉,我应该更早告诉你们。”他说,“我有一个计划……” / 太宰治有一个没有告知月下未来的计划。 已知,羂索想要杀死月下未来。 已知,月下未来身上存在一个巨大的利益来源。 未知,羂索愿意付出多大的风险来杀死月下未来呢? 未知,羂索愿意为这个巨大的利益以身犯险吗? 如果他知道『书』的存在,那自然会愿意付出一切得到它,『书』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也是真正的万能许愿机,它可以实现任何愿望,任何宿命的连锁都能被就此斩断。 但羂索是否知道『书』真的就在月下未来手上呢? 太宰治步伐轻快地跳下沙发。 月下未来听见五条悟有可能受伤的消息就唰地一下不见了,正好方便了他的行动。 “应该是在这里……” 小小的男孩爬上书柜的架子,用力扳动了一座飞鸟的装饰,从架子顶部弹出一个隐蔽的抽屉,太宰治摇摇晃晃的从上面拿下一个盒子。 木质的盒子浑然一体,好似看不到任何接缝,不用想就知道又是系统产物。 太宰治左右打量了下,一阵电子信号般蓝白色的光斑闪过,盒子大概是识别到他的瞳孔信息,自动解锁了。 因为羂索不能确定『书』真的在月下未来手上,所以他会先想办法来找月下确认信息,太宰治之前跟月下未来说他身边存在一个巨大的漏洞…… 是真的。 在这个东拼西凑的“家”中,并不是所有人都存有自保手段的。 至少三个孩子是不行的。 禅院惠、太宰治、和织田作之助。 哦现在只有禅院惠和织田作了。 面对普通人、甚至是普通异能力者他们都可以占据优势,但如果对方是羂索这样谨慎可怕的对手就不行了,他们一旦被抓,几乎没有任何逃脱的希望。 但太宰治可以。 所以他要先下手为强,替对方做出选择。 打开盒子,里面是几张残破的照片和纸片,太宰治翻了翻,找到了自己的照片。 黑发鸢眸的男孩在照片里微微笑着,和一张写有“羂索”的空白纸人被黏在同一张纸上,纸片背面写有各自的名字,然后又被剪刀简单的一刀两断。 除此以外,禅院惠、熊猫小姐、织田作的照片也赫然在列。 在最下面,还放着一把看似普通的铁质剪刀。 【断缘之剪·改(0/10)】带着诅咒的剪刀,用这把剪刀去剪断两个人写有名字的照片,相当于剪断了两人所有的缘分,以后两人就不会再以任何形式产生联系,要小心。 果然如此。 太宰治想。 月下未来收留了几个孩子的事在有心人眼里根本就不是秘密,但这么多天他们却一次都没有遇到过来自诅咒师那方的危险。 就像他当初寻找月下未来的住址那样,那个少年肯定是连同这座房子的地址一起,为他们的安全做了什么。 答案就在他面前了。 太宰治观察了好多天才找到这个。 月下未来手动将他们与诅咒师之间的“缘分”剪断了,所以无论对方怎样寻找,都没办法出现在孩子们的面前,当然也无法对他们做出危害。 类似这样的保护应该还有一些。 月下未来这个人好像总是这样。 沉默的守护,无声的关爱,多管闲事,独断专行,从不标榜自己的功绩,满脑子五条悟。 除去最后那点,这个人好像总怕给对方的心灵增加负担那样,总是一个人默默的做好一切。 即便对象是跟他没什么关系的□□首领。 太宰治短暂的笑了下。 只是当初给了他一点点可有可无的帮助,就被自然的纳入了他的保护圈。 真是个怪人。 如果他没有恢复记忆,就这样一无所知的长大,可能一生也无法得知这些暗地里的守护吧。 太宰治将自己的照片和对应羂索的纸片叠在一起,双手用力。 在纸片撕裂的声音中,好像有无形的屏障消融了,空气中仿佛有阴冷的空气压下来,落在男孩稚嫩的肩膀上。 太宰治走出家门,随便乘上一辆停靠的公交车。 倒车,再倒车。 最后下车的地方已经接近乡下了。 绿色原野向远方延伸,公交车轰隆隆的开走了,小小的男孩在原地站定,看向了马路对面。 有阴冷的视线从那边投来。 围墙前方站着个金发的姑娘,有着尖尖的脸颊和圆圆的眼睛,刘海遮住了额头的位置,皮肤非常苍白,看着好像大病初愈的样子。 “嗨,太宰。”女孩念着他的名字,微微笑起来,“久仰大名啦,跟我走一趟好吗?” 如果是月下未来或江户川乱步在这里就会认出来,几个月前他们见过面,她是大侦探的第一场误判。 她被高空坠物砸到了头,然后又被路过的记者做了错误的报道,乱步曾以为她是失踪者,后来又猜测她是凶手,他说那里一定发生了一场“骇人听闻的杀人案”,但最终却只证明了那里只发生了一场误会。 没有人消失,也没有人死亡。 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一个少年侦探的臆想,所有的一切都只证明了江户川乱步的错误。 ——只是现在看来,当初江户川乱步的那场推理,也许不是误判也说不定。 男孩警惕的后退一步:“你是谁?” 少女动作自然的卷了卷鬓边的发丝:“是呢,我是谁呢,你可以叫我由美,这具身体是这个名字,或者你还可以叫我虎杖香织、加茂宪伦、羂索、随你怎么叫吧,反正又不重要。” 太宰治再次后退。 风吹起了女孩的刘海,金色的发丝纷飞,十字形的疤痕像是蜈蚣一样横亘在那张秀美面容的额头上,女孩微微笑起来,让这个场景看起来格外的丑陋而诡异。 第215章 太宰治毫无反抗之力的被带走了。 他试图反抗过了。 男孩很聪明,知道打不过转身就跑。 但面对一个活了千年的诅咒师他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所以太宰治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阴暗的地下监牢里,头很痛,眼睛朦朦胧胧的看不清。 他身前好像有人蹲在他面前,他看不清那人的样子,只能模糊的看到一个长发青年的轮廓,青年把手搭在他的手腕上,正在低头看着他。 对方问:“你的名字?” “……太宰治。” “不对。” “……津岛修治。” “这次对了。” 男孩露出困惑的表情,像是在说你为什么会知道。大概是在黑暗中习惯了一点,眼前的景象稍微变清晰了。 他能看到青年一左一右有两只颜色不同的眸子,按着他的手臂上有像是蜈蚣一样丑陋的黑色缝合线。 青年不怀好意的俯视着他。 黑发鸢眸的男孩茫然的眨了眨眼,苍白的面容像是被打湿翅膀的小鸟那样可怜可爱。 “我能从一个人的灵魂里看出你有没有说谎。”青年像是对他笑了笑,好奇又满怀恶意,“下一个问题,你有没有在月下未来身边见过一本特别的书?” “书?”男孩的声音细弱。 “对,很特别的书,它的样子并不固定,上面没有写任何字迹,但无论谁看到它,都会一眼看出它的珍贵和独一无二。” “……我没有见、” “说谎。”青年的声音像跳舞一样轻快而愉悦,“说谎的孩子是会受到惩罚的。” 男孩露出胆怯的神色:“那个人不让我说。” “那个人?” 男孩缩了缩脖子:“……月下先生。” “这样啊。”身上带着缝合线的青年说,“那我帮你杀掉他好了。” “?!” “杀掉他,就没人能阻止你了吧?” 青年作势起身,冰冷的手从男孩身上离开,但这一次是太宰治主动拉住了他。 “别、别、求你别杀掉月下先生。”男孩勉强拉着青年的袖子,“那本书是月下先生的宝贝,他一直带在身边,我只见过一次,然后就被警告了。” “哦?” “是真的,无字的红色大书,看上去很特殊,月下先生好像很宝贝它,偶尔能看到他在上面写字……但、但他不允许我们去碰。” 青年盯着他,男孩祈求的神色无比真实,那被包在绷带里的左眼睛看不清神色,但露在外面的右眼却好像湿漉漉的幼鸟。 “他的话和欧洲那边的情报吻合了。”黑暗中传来了声音,“月下未来确实持有一本特殊的『书』。” 青年抬头:“你真的相信什么万能许愿机?” “信啊,怎么能不信。”羂索从黑暗中走出,“操纵思想,改变现实,连千年难得一遇的咒灵操术都能强制诞生……我又有什么理由不信。” “这样。”青年耸了耸肩,看上去无辜的很,“那我能告诉你的是,这小鬼的灵魂没有说谎。” “你的术式倒真是好用啊,真人。” “是吧,我也没想到无为转变可以做到这种程度。”从人之恶意诞生出来的咒灵神色安宁的微笑,“毕竟人的灵魂是不会说谎的,只要触摸就可以分辨。” “那还真是不错。” “所以目标决定了?” “决定了。”羂索漫步向外走去,“拿到书,也许命运的链条也会就此斩断,三天后,我会提前释放一部分诅咒和咒物,一步步引走月下未来身边的防卫。” “你亲自去?” “不,月下未来手里有一种很恐怖的东西,如果他打算自爆的话书也不一定能被留下,所以要先让他放松警惕……” “嗯?” “先引开他身边多余的杂物,我会利用他最信任的人……” 羂索剩下的话隐没在黑暗中,真人也不在意。 这只可怖的咒灵只是问:“那什么时候开始行动?” “是啊,我想想。”羂索的脚步稍微停顿了下,“还有一周就是新年——三天后吧。”他说,“三天后,我将送他一份特殊的新年礼物。” “唉——?”真人问,“那这小鬼怎么处置?” “交给你了。” “怎么处理都可以吗?” “怎么处理都可以。” 脚步声渐渐远去,两人像是谈论什么杂物一样毫不在意的谈论着脚下的男孩,听闻这样的回答,咒灵露出了高兴的笑容。 而在两人的视线之外,刚刚还无辜可怜的男孩同样露出了高兴的笑容。 / 手机传来无声的嗡鸣。 月下未来从恋人的面孔上移开视线。 “怎么了吗?”五条悟问。 月下未来:“太宰失踪了。” “啊?” 月下未来:“织田说两小时前没在约好的地方等到他。” “……?” “回家发现太宰不在,电话打不通,织田查看了沿途的监控,最后在郊外的车站旁发现了太宰遗落的手机。” 他随手把手机递给五条悟,拉开系统屏幕,黑猫已经飞快的给他调出了沿途的监控,2005年路口的监控摄像头还不像十年后那样全面,但就连卫星实时监控也没能找到太宰治的位置。 确实是失踪了。 而且是太宰治主动失踪的。 其他人可能不清楚,但月下未来和系统是知道太宰治已经恢复了记忆的,能无知无觉的绑架一个前·港口黑手党首领的人还没出生。 羂索应该也不行。 月下未来和系统的想法此刻达到了高度一致。 而且在沿途最后一个监控摄像头上也明确显示了,男孩在走出监控范围之前,特意朝镜头这边看了一眼。 这说明他其实是有数的。 他主动走向了羂索。 他想做什么? 月下未来拨通了织田作的电话。 “书房上面,对,是那个盒子,把它拿下来……对,虹膜可以打开……” “你确定里面没有太宰的照片吗?” “……嗯,好……” 月下未来低垂着睫毛,安抚电话对面的少年:“太宰应该暂时没有危险,他是主动跟对方走的。” “主动跟对方走?”五条悟迷茫的眨眼,“对方应该是羂索吧?那个超危险的诅咒师。为什么?” 月下未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他其实也不了解太宰治。 “他应该是想帮我。”月下未来艰涩的说,“他手里有能召唤我的卡牌,应该不要紧。” 五条悟没想指责什么,他只是说出一个事实:“他才八岁。” “……” “那小鬼估计已经死了吧。”五条悟冷静的说。 月下未来不确定是不是要说出太宰治已经恢复记忆的事。 在他犹豫的两秒之间,手机再次发出消息提示的声音。 月下未来低头看去,一个署名为空的号码发来一条消息: 『三天后,早八点行动,规模预计3500只咒灵。』 月下未来一愣。 “太宰那小鬼?”五条悟发出不可思议的声音。 然后是第二条消息: 『:P』 一个横过来看的笑脸。 月下未来:“……” 五条悟:“……这代表的意思就是没危险,是吧?” 两个靠谱的“大人”面面相觑,月下未来想了想,还是把短信转发给了织田作之助。 第216章 发过两条消息之后,对面就再没有了声音。 短信回复失败,系统反向追踪失败,对方好像是切断了信号,于是一时半会儿也得不出结果。 “不用担心。”——第二条短信的意思大概是这样。 但即便如此,也不能掩盖太宰治现在处境很危险的事实。 “接下来需要全力寻找他的位置,对,对,沿路监控我等下通过邮箱发给你……”月下未来认真倾听着电话对面的声音,“接下来就拜托你了,乱步。” 挂掉电话,月下未来抬起头来,看向面前的织田作之助。 短发泛红的少年脸上看不到明显的情绪,他像是幽灵般轻轻发出声音: “他会没事吗?” “我不知道。” “他会回来吗?” “抱歉。”月下未来顿了下,“我不知道。” 无论太宰治以前有多大的能量,他现在都只是一个纯粹的八岁男孩,手段有限,体力有限,孤身一人闯入敌方的大本营。 而对方是穷凶极恶的千年诅咒师,手段残忍,横行无忌,身边不知道围绕着多少咒灵和诅咒师。 实际上关于真人等咒灵的提前诞生、月下未来就怀疑和羂索有关。 这样的存在远不是一个孩子可以对付的,就算他是港口黑手党的首领,也没有任何人能保证太宰治可以平安归来。 织田作也知道这点,他他像是想追问什么一样张了张嘴,又像是知道不会有结果那样把声音咽回去。 他曾经是职业杀手。 一个小男孩闯进犯罪组织的大本营会有什么后果他当然是再清楚不过。 就算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平安归来,也有万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的可能命丧黄泉。 “如果我再细心一点,太宰就不会失踪了。” 织田作之助说。 “是我的错。” 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像是结冰的水面,里面有种空洞和深不见底的麻木。 太宰治是他的第一个朋友。 而现在,他好像把他的朋友弄丢了。 织田作好像又重新变成了那个少年杀手。 被捏在掌心的手机屏幕因受力而明灭不定的闪烁着,那个简单的颜文字还停留在最后画面中。 但这只会让织田作感觉更加自责。 月下未来摇摇头,却也知道这时候说什么都没用,所以他舍弃了无用的安慰,只是跟织田说:“那接下来拯救太宰的事可以拜托你吗?” 织田抬起头来。 “太宰传来的情报很关键,接下来我们要面临一个严峻的考验,这可能事关千万人的生死,所以我们没办法完全将精力放在搜救上面。”月下未来平静又冷酷的说,“但太宰那边很危险,咒灵可不是会被人类花言巧语蒙骗的对象。” “……” “所以接下来可以拜托你吗?后续情报我会让系统和乱步配合你。”月下未来说,“让一个孩子跑去那种地方是我的失误,但你是拯救他唯一的希望。” 眸光像是摇动的焰火,织田作定定地盯着他,月下未来巍然不动的看回来。 织田作之助微微点了点头:“我听您吩咐。” / 织田作之助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五条悟从内室推门走了出来。 “你骗他的吧?”他说,“不是说太宰手里有可以召唤你的卡牌?” 月下未来毫不意外五条悟听见了他们的交谈,他点点头,又摇摇头。 “卡牌是真的,那句话也不是说谎,织田的确是拯救他的唯一希望。” 五条悟不懂,但他也不在意,大只的男子高中生熟门熟路的挤在月下未来身边,明明旁边还有那么大的空位,就硬要两个人挤在一起。 “情况很糟糕吗?”他黏黏糊糊的靠过来,蓝眼睛像猫一样还闪烁着兴奋的色彩,“不是马上就能杀掉那个罪魁祸首了?” 月下未来看着他,五条悟额角的伤口已经愈合了,那双漂亮的眼睛闪着光,他看上去无忧无虑又自信嚣张,看过来的神色却带着五条悟独属的温柔。 这让月下未来偶尔会产生错觉——五条悟已经恢复了记忆。 “太宰先生已经恢复了记忆。”他说,“他亲自潜入羂索身边,这次一定万无一失。” 五条悟愣了下,随即诧异的睁大了眼睛。 “完全没发现——”他惊呼,“那小鬼演的也太好了吧。” 其实也没有在演,太宰治也许只是释放了自己的一部分。 月下未来好笑,但也不准备纠正他的说法:“我给猎犬发了求助消息,他们的老大福地樱痴回复了我。” 五条悟安静下来看着他。 月下未来平静的叙述: “虽然在未来,福地樱痴会成为妄图颠覆世界的罪犯,但在目前来说,他的确是本国唯一的超越者,在面对可能覆灭一个城市的危难面前,他没有理由会拒绝我。” “他是珍贵的战力。” “福地樱痴同意了。” “异能特务科由此刻开始动员,东京都及周边直辖市开始全面戒严,超过三百位异能力者将会在三日内赶回东京。” “夏目漱石说他会全力配合我。” “咒术协会和禅院家将会在东京布防,为防止有大批量诅咒师冲击国会等重要地点,从今刻开始重要人物全部撤离,第三日到来之前24小时,普通市民也将陆续撤离出重要地点。” 月下未来说:“我们要做好全面战争的准备。” 五条悟停顿了两秒,他看着恋人的面孔,好像确认他是否是认真的。 月下未来当然是认真的。 难以想象他在刚刚的两小时内做成了这一切。 而更难以想象的是,一个还是国中生的少年,不知不觉已经拥有了如此大的能量。 “那五条家也由你指挥。”五条悟干脆利落的说。 月下未来的眼睛里染上了笑意:“悟已经是家主了吗?” “禅院甚尔那家伙也不是家主吧。”五条悟嘟囔,“我前两天回去跟那群老家伙好好谈了谈,放心,他们会听话的。” 月下未来笑。 五条悟凑过来亲了亲他, “明面上的指挥是夏目先生和福地樱痴,加茂家也交给他们去争取一下,如果五条家想要更多的话,悟可以跟他们一起去。” “这种东西怎么都无所谓吧。”五条悟说,“不过怎么突然就要开始全面开战?不是说只有3500只咒灵?” 他说的很轻松,但确实,只有三千五百只咒灵的话确实不需要这种阵仗。 就像是未来再也不会发生的百鬼夜行,四千只咒灵能覆盖的面积大概只有一个新宿区,虽然同样会产生很大的影响,但只交给咒术界自己处理就可以了。 “3500只?” 月下未来很干脆的摇头。 “目前而言,我应该是最了解羂索的人之一,他的原话是怎么说的我不知道,但绝不可能只是三千五百只咒灵。” 五条悟感兴趣的侧头。 “悟能理解『书』的概念吧?”月下未来问。 五条悟:“万能许愿机。” “对于现在的羂索来说,事情有可能已经到了最糟糕的情况——星浆体事件不会发生,夏油前辈不会偏离,悟有了防备,羂索被迫暴露在了所有人面前。”月下未来说,“你们破坏了羂索的计划,而且可能会想要永久的消灭他。” 五条悟眨眼:“这明明都是未来做的。” 月下未来眨眼:“是我做的,但关键点在于五条悟。” 他在这个名字上加了重音。 “悟是最强,只有你才有能力消灭他,计划失败不重要,他只要存在就可以卷土重来,但前提是他隐藏在暗处,大家不知道他的存在。” “但他现在被所有人知道了……”五条悟若有所思,“他到了绝境。” “对。”月下未来说,“能变更现实的书现在成了他翻盘的希望。” 五条悟:“而一旦他得到了书,不仅可以更改现在的失败,还可以直接达成目的。” “他对『书』势在必得,所以他要放出的绝不只有三千五百只咒灵。”月下未来轻声说,“也许是十倍,百倍……” 而三万、三十万只咒灵意味着什么? 提前十年的百鬼夜行?十分之一的死灭洄游? 手机再次传来消息,这次是咒术协会的辅助监督:存放在仙台市杉泽第三高中的宿傩手指消失了。 羂索看起来已经准备好了。 他准备好了撷取一场胜利。 但他不知道的是,一旦咒灵过多的侵入普通人的世界。 这也意味着夭或许会再次诞生。 第217章 夭会诞生。 世界会毁灭。 而为了这样的未来不会再次发生,月下未来迄今为止已经做了他能做到的所有准备。 三天。 从一个点向外辐射,普通人,咒术师,异能力者,以前所未有的方式联合在了一起。 / 2005年12月28日,早7:45。 东京都墨田区,晴空塔,第一观景台。 原本应该开始准备接待游客的观景台此刻空无一人,空荡荡的地面像镜面般反射着天光,细微的交谈声传来,往上看去,才发现竟然有不少人都站在观景台上面的的维修平台上。 狂风在耳边隆隆作响,这里只有最边缘有一层窄窄的栏杆,就算是资深工作人员上来维修也要戴好安全防护,但这群人却好似没有一个人感觉在意。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注视着远方,像是在等待什么。 从这个视角往下看去,楼房全都像是玩具一样渺小。 平日里热闹喧嚣的城市像是末日将近一般安静整肃,全副武装的人们分散在街道各处,东京于三天前开启戒严,通讯电波被政府监管,无数眼睛通过屏幕注视着这里。 此时,距离太宰治预告的时间还差15分钟。 “这就是五条平时的视角吗?” “不,比这个还要高。” “那还真是蛮冷的。” “都说让你多带一件外套了。” 夏油杰无奈的把自己的大衣让给了小伙伴,家入硝子把自己裹在厚实的外套里长舒一口气。站在最外侧的五条悟轻巧地从栏杆上跳下来,夏目漱石与他对视一眼,披风在风中猎猎飞扬。 不远处还有福地樱痴和两位猎犬,异能特务科来了个蓝色头发的女人,福泽谕吉和森鸥外远远的站在左右两侧,禅院甚尔懒洋洋的靠着栏杆打哈欠。 除此以外还有些五条悟叫不上名字的角色,一些咒术师,和一些异能力者,两三个穿西装的政府监管人员站在中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这时候也没人会去注意他们。 “今天天气预报说是晴天是吧?” 人群中有人这样问。 阴沉沉的天空仿佛下一秒就要落雪,有薄雾覆盖了城市,灰蒙蒙的天空仿佛有生物在内游弋,一线颜色更深更暗云彩不知何时突然出现,侵入城市、从天边向内逼近。 不,那不是乌云。 五条悟极目远眺,在那双眼睛中很清楚的看到: 那是一千、一万、十万、百万只咒灵。 不知从何处起,不知从何处来,狰狞可怖的面孔好像是从人们的噩梦深处钻出来的一样,从来没有人见过如此之多的咒灵—— 它们汇聚成海,一起向城市发起进攻。 尖锐的警报声同时响起,无数信息不断向此处汇总。 “咒灵比想象中的更多!” “北二区失联!” “东三区沦陷!” “港区还有人没疏散完毕,咒灵还在源源不断出现——” “——预计——滋滋、预计不少于百万只咒灵!” 无线电发出滋滋啦啦的噪音,尖叫声、求救声、怒吼声、各式各样的声音开始汇聚,消失的空响很快又会被新的声音所填充。 联络人员将频道切换到专属,整个世界又被迫安静下来。 耳边的风声愈加凄厉,空气中隐约有狂笑声传来。 污浊的咒力汇聚成海,七八道格外尖锐的咒力同时间在远处爆发,是特级,在这里的人都能隐约感知到强度的变化,距离这么远还这么清晰的,绝对是特级。 还站在这里的工作人员感觉心都凉了,从情报看来,羂索好像格外擅长复苏古代诅咒。 而古代诅咒中最恐怖的是—— 远方徒然爆发出一道格外璀璨的咒力,有无形无质的咒力横扫过城市中央,那仿佛是实质化的邪恶,伴随着夸张的爆鸣嚣张的宣告着他的到来。 ——诅咒之王,两面宿傩。 巨大的冲击让“乌云”被推开一个巨大的孔洞,而很快,那恐怖的咒力和咒灵潮一起向中心涌来。 在一天前还有人质疑情报的真假,质疑这好似没有任何征兆的“全面战争”。 今天所有人都闭嘴了。 这是不属于人世间的景象。 好似噩梦成为现实,地狱近在眼前。 只要看到这样的景象,所有人都会有此明悟——也许今天之后所有的一切都会改写。 世界的格局,人类的未来,薄雾像是隔断又像是保护一般围绕在城市周围,暂且还没有诅咒离开东京,但如果这一战输了,人类的历史说不定就要在此完结。 有人承受不起这个压力连滚带爬的跑下了观景台,有人一屁股坐在地上站都站不起来。 此时站在这里的人,就仿佛站在洪水中的小小灯塔上一般。 他们是这个国家最强的人,是全世界来说都有名有姓的强者。他们是支柱,是希望,但究竟要如何才能以渺小身姿对抗这宏大的浪潮—— 五条悟翘了翘嘴角。 福地樱痴大笑出声。 禅院甚尔终于从地上站了起来,男人漫不经心的向后展开双臂,伸了个绵长的懒腰。 月下未来站在五条悟身边,心情却感觉前所未有的平静。 “悟。”他小声呼唤。 五条悟把视线从远处收回来。 “这个给你。” 月下未来示意他伸手,然后把一个掌心大小的铜黄色机械造物放在五条悟的手心。 【古代核心】用失传的古代技术制作而成的能量结晶,据说曾被用作某些战争武器的动力,蕴含着难以想象的巨大能量,请小心使用。 月下未来曾经用它来对付羂索。 五条悟知道它,他还记得它被引爆过后的景象:天与地一片空白,在爆炸范围内的一切都消失了。 如果用这个在东京城区爆炸的话,可能会制造出第二个擂钵街吧。 “你想让我用这个吗?”五条悟轻快的问。 月下未来摇头,又点头。 “必要的时候使用。”他盯着那双冰蓝色的眸子,小声,又坚定的说,“现在大部分人都已经撤离了,即便它在市中心爆开也不会造成太大伤亡……” 之前五条悟救他的时候已经充分证明了无下限可以抵挡这种爆炸,但除此以外的任何东西都不行。 “……五条悟才是最重要的,该使用的时候不要犹豫。”月下未来说。 五条悟看向他,蓝眼睛里映出恋人的影子,他没有像月下未来预想的那样反驳说“你觉得我会输吗”,而是近乎乖巧的合拢了掌心。 冰冷的金属在宽大的掌心中像是一个精致的玩具,丝毫看不出它真实恐怖的杀伤力。 他抱住了月下未来。 “未来是在担心我吗?” 在两人的背后,一个又一个同伴赶往战场,闪着光的传送门被放置在观景台向下的铁门旁边。他们提前将东京划分为19个大区,夏油杰朝这边默默比划了一个粗鲁的手势,和家入硝子一起消失在传送门中。 夏油杰负责西14区,家入硝子则会和她的助手与谢野晶子一起坐镇中央。 五条悟翻了翻眼睛,没精力去应付小伙伴的人身攻击,他只是抱紧他安静的恋人,直到月下未来轻轻回抱过来。 “悟是最强的。”月下未来说。 五条悟:“但最强的却不是现在的我,对吧?” 他难得正经,抛却了平常玩闹一般的吃醋,这句话只是陈述一个事实:刚过17岁生日的他距离未来的战力的确还差一段距离,防御也并非无懈可击。 他的声音听不出来什么情绪,所以月下未来也只是收紧了手臂。 少年人骨肉均亭,摸起来却比十年后纤细太多,在视线的一角,银色的戒指在阴沉的天光中闪闪发光。 五条悟在他耳边笑了下。 灾祸的浪潮还在远处不断的向前逼近,隐隐有爆炸的轰鸣传来,但在这一刻,在这一瞬间,围绕在两人身边的气氛却称得上是静谧而温馨。 五条悟说的没错,月下未来的确是在担心。 时间回溯后,月下未来以预知未来为赦免,获得了拯救的准许,这的确是很大的优势,他得以改变了一些命定的轨道。 但就像蝴蝶在雨林扇动翅膀,太平洋上将会掀起一场风暴。 同样是因为他改变了命定的轨迹,让这场本应发生在未来的决战,提前了整整十四年。 羂索是存活了千年的诅咒师,他看起来随时做好了准备。 而现在的五条悟等人却远远没长成完全体。 ——这一战是生是死,现在仍未可知。 月下未来轻轻吐气。 他习惯将这样的惶恐和担忧都牢牢掩藏在若无其事的面具之下,不知道五条悟到底是怎样发觉的。 诅咒的浪潮靠的更近了。 现在并不是发问的好时机。 他们首先要活下去。 然后等战斗结束了,他也许可以问问悟是怎样察觉的,首先要活下去…… “我想起来反转术式怎么用了。”五条悟突然说。 月下未来抬起头。 五条悟用脸颊亲密的蹭了蹭恋人的额头。 “没问题的,未来。” 这个年轻的神子同样注视着那不详的“乌云”,蓝眼睛倒映着漫卷的西风和灾难,他的声音轻快又自信十足,像极了一场宣告。 “羂索不会成功,夭也不会复生,即便咒灵再次产生了暴露的风险,这次你也已经做好了准备不是吗?” 五条悟说: “我是不会输的。” “再一次选择我吧,未来。” / 怪物嘶吼着降临于世。 空无一人的小巷中,黑发蓝眸的少年独自一人向前走去。 在阴暗的地下、在高远的天空、在逼仄的民居、在渺无人迹的荒野—— 咒术师、异能力者、普通人—— 无数决心与黑暗对抗的救世者向怪物举起了武器。 【未来,五条他……】 月下未来沉默的摇头。 黑猫担忧的看他一眼,随即隐入阴影消失不见。 月下未来沉默的向前走去。 不远处传来了求救声。 与此同时还有另一个讨厌的气息从道路尽头向这边靠近。 第218章 2005年12月28日,早8:41。 东京,江户川区。 沉重的呼吸声在耳边响起,女孩用双手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口鼻。 呼呼。 呼呼。 野兽胸腔中发出的巨大轰鸣在一墙之隔的身后彷徨,女生僵硬地蹲在马路隔断的矮墙后面。 恐惧的汗水落进了眼睛中,脊背和胃部一阵冰冷,印有药店logo的便利袋还挂在她的手腕上,女孩一动也不敢动。 不该出门的。 她想。 三天前东京都政府通知了全面戒严,但除了靠近中央的五区全部强制撤离外,靠近边缘的区域则只是做了军事化监管,今早有紧急广播警告说毒气泄露范围扩散,必须要关闭门户窗帘、禁止发出大的声音、如无必要绝不能踏出家门一步。 但。 早上妹妹突然发起高烧,她无奈只能冒险偷溜出来买药。 跟她想象中的不一样,街道上并没有军队接管,这让她错以为所谓的戒严只是一个口号,可能远处真的发生了什么糟糕的事,但这跟她们这些普通人没关系。 她以为她可以快速买到药回去,然后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她以为…… 泪水夺眶而出。 等她听到街道对面传来密集的枪响和怒吼的时候,情况已经来不及了。 她看到了怪物。 而怪物也看到了她。 新闻说毒气有可能会导致幻觉,但只有看到的人才会明白——那绝对不是幻觉。 有血洒在地面上,军队在街道的另一边作战,手机不知何时没有了信号,惊慌之下女孩只能躲在咖啡店商家在街道旁人工建造的木墙后面。 在她逐渐感觉眼前发黑、马上要坚持不住的时候,背后的呼吸声渐渐消失了。 怪物走了吗? 女孩小心翼翼的松开手,试探着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朦胧的雾气弥散在街道和林叶之间,还带着些许凉意。 她感觉那怪物应该是走了,在心里长松了一口气,腿有点麻,女孩一瘸一拐的站起来,她努力说服自己鼓起勇气,妹妹还在家里等着她。 在她刚要迈出脚步的时候,却感觉头上有水落了下来。 下雨了吗? 女孩疑惑的抬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扭曲的面容,像是河马又像是鳄鱼的脑袋从上面探出,野兽的面容中还残留着些许人类的样子,密密麻麻的利齿从她头顶张开,刚刚落下来的就是它的口水。 女孩尖叫一声,连滚带爬的从矮墙后面逃出去。 跑到街上之后她才发现熟悉的街道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已经变成异域的魔窟。 有长蛇般的怪物盘踞在高高的屋顶上,有长相怪异的“人”向这边伸出脖子,背后传来怪物沉重的喘息,女孩快被吓疯了。 “救命——!有没有人——!” 她尖叫着被什么绊倒在地,有沉重的东西压在她的背上,她拼命回过头去,看到的却是即将咬下来的血盆大口。 “——!” 在她觉得自己就要死在这里的时候,身上的重量却突然一轻。 怪物狰狞的面容像是被按下暂停键一般凝固了。 时间仿佛在此放慢,口水在怪物齿间缓缓滴落,雪亮的刀锋不知何时从怪物张大的嘴中穿透,又被人以缓慢的速度抽出。 一滴,两滴。 鲜红的血溅在女孩呆滞的脸上。 怪物被掀开,女孩这才发现,拿着刀的竟然是一个和她同龄的男孩子,对方没什么表情的看了她一眼,深蓝的眼睛中是一种类似空洞的漠然,不等她再看,只觉得一股怪力传来,比她还要矮的少年竟然单手提着她的手臂把她整个拽了起来。 “?!” “受伤了吗?”少年问。 “没、没有!” 对方点点头,也不问什么,甩手把手里的刀掷了出去,女孩吓了一跳,回头才发现是那个长脖子的怪物不知道什么扑了上来! 一阵腥风从身后扑来,是那条原本盘踞在屋顶上的蛇! 不等女孩尖叫,少年就像是身后长了眼睛般侧身避开。 大张的蛇头从两人身旁掠过,粗壮的蛇身盘绕着黑色的烟雾,不等它回身再咬,少年仿佛不经意般按住了巨蛇的尾巴。 纤细的指节尚未完全长开,和粗壮的蛇身形成了鲜明对比,按理来说人是不可能按住一个高速行驶的列车的。 但奇迹发生了。 那条狰狞可怖的巨蛇就像是个塑料玩具一般,从他下按的位置开始,一寸寸停止了挣扎。 少年松手,反手握住不知哪里抽出来的长刀,从容切断了蛇头。 怪物化作烟雾消散了,少年看过来的神色却和半分钟前的一模一样,空洞、漠然、那双眼睛只是无机质的倒映着面前的一切,就好像连续不停的杀死三个怪物是什么吹拂掉一粒灰尘的小事。 女孩情不自禁后退了一步。 “还不出来吗?”少年问。 “唉?” “跟了我一路,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一声轻笑传来。 十字路口对面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人影。 金发,制服,看起来是个年纪不大的女生。 女孩睁大眼睛想要去看,却被脚腕上的触感打断了思绪,她低头发现,竟然是一只黑猫用尾巴勾住了她的脚踝。 “……?!” 黑猫金色的眼睛盯着她,露出了极为人性化的严肃表情,它长长的尾巴用力拉住她的脚踝,将她往远离十字路口的另一边拉去。 要跟它去吗? 在女孩犹豫的一瞬间,背对她的少年低声快速的说了句:“跟着猫走,别回头。” 女孩咬着嘴唇看着少年的背影,这一刻她选择了听从直觉。 “谢谢你。” 月下未来重新把目光放在前方的诅咒师身上。 他认出了金发少女,她前不久刚从他面前出现过,而他记得那时的她,额头上还没有任何奇怪的印记。 “羂索?” “在意这个?”金发少女笑着撩了下自己的刘海,漆黑的十字缝线清晰鲜明的刻印在她的额头上,“小把戏罢了,很好奇吗?” 月下未来:“你会告诉我吗?” “今天有聊天的欲望?” “如果你愿意说的话。”月下未来看着他,“你到底有几个身份?” 少女好像被逗笑了,她真情实感的露出个笑容:“你才是,月下未来,你到底有哪个身份是真、哪个身份是假?我到底该叫你预知者呢——还是,救世者呢?” / 太宰治隐蔽在黑暗中,透过石壁狭窄的缝隙悄然观察着外面的景象。 他现在身处的位置可能是在地下50米,从监牢往下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个位置。 没有光源,也没有食物,如果是普通小孩子的话,早就已经动不了了吧。 太宰治像是和黑暗融为一体般,谨慎的观察着外面的景象。 想要脱离那个天真的监视者并不困难,太宰治甚至没有暴露自己的异能力就离开了那个黑暗的囚牢,多亏了那只超能力抑制器,让很多预想之外的操作产生了可行性。 逃脱不难,困难的是怎样才能从它嘴里得到自己想要的情报。 咒灵这种东西,到底跟人类不一样嘛。 太宰治从缝隙里窥伺着外界。 在山洞的深处、在结界的最中心、有一个男人垂头坐在那里。 他猜想那就是羂索的本体。 整合了月下未来的情报后,太宰治推测:羂索应该一共是分成了两部分。 ——身体,和大脑。 大脑是主导,可以肆意更换不同的身体,身体是退路,在大脑受伤后可以留一命不死。 就像月下未来之前做的那样,他消灭了那个女人的肉.体,让羂索被迫更换了新的身体。 但不是死。 如果把这个叫做一阶段的话,那第二阶段应该是身体和大脑的合二为一。 就像时间重启之前月下未来杀死他的那次,一击致死,没有任何遗留。 所以合理推测应该是这样的: 当羂索额头为漆黑的实心缝线的时候,他有两个身体,虽然无法发挥100%的实力,但一个随时会成为另一个的退路,需要同时杀死两部分才能真正的让他回归冥土。 而当他额头的伤疤已经愈合的时候,他等同于彻底舍弃了旧的身体,大脑和新身体合二为一。这时候他能发挥100%的实力,但也缺少了另一条退路。于是只要杀死一次就可以了,他没有了复活的余地。 于是剩下的就很简单了。 ——太宰治找到了羂索藏起来的另一部分。 / 【未来——?!他、他怎么知道的?!】系统彻底懵了,时间重启的事目前除了它和月下未来,就只有五条悟和太宰治知道,而另外两位是绝无可能泄露出去的! 活见鬼。 这才是真正的活见鬼。 不过月下未来却好像没什么特殊的感情波动,他对待大部分存在都一如既往的缺乏感情,更别说是羂索这种“老对手”了。 尤其是今天。 他好像在走神一样过了半秒才反应过来。 【他没有证据。】他说,【这种猜测很好做把,科幻小说就有很多,一个人知道未来,要么是他提前预知到了什么,要么就是他从未来回到了过去。】 系统安心了一点:【所以他只是在试探?】 月下未来平静的说:【我至今为止除了一开始,再没有做出过什么像样的预测,那有所猜想也是正常的。而救世者这个称呼……付出代价回到过去本身一定是有目的的,那救世就是再合理不过的猜测。】 话音未落,他突然向左边平移了半步,一只从天而降的咒灵轰然砸在他的脚边。 月下未来举起手里的刀,顺势插进了它的脑子里。 咒灵倒下了,尸体却并没有消失。 月下未来和羂索隔着尘雾遥遥相望。 “这是人?” “你很在意吗?” 月下未来举刀横斩,顺势切碎了另一只袭击而来的改造人的脖子,脸上的表情与其说是介意,不如说是根本没在听它讲话。 “太傲慢了吧,这种时候都在走神吗?” 金发少女不知何时贴近了月下未来的身边,她速度很快,月下未来都有一瞬间没反应过来。 “嘭!” 金属碎片四散崩裂,割伤了少女娇嫩的面皮,但却无人在意。 刚刚少女出拳重击,而月下未来挥刀横档,刀具碎掉并不让人意外,毕竟月下未来使用的只是普通金属打造的一次性用品。 但令人惊讶的是,他明明及时后撤了,为什么还是被她的手碰到了身体? 无形的攻击在两人接触的地方爆发,月下未来和诅咒师同时后撤,月下未来皱了皱眉,被触碰的腹部像是被火灼烧一般产生了些许灼痛,但并不严重。 “你不是羂索。”月下未来宣布。 “无为转变没起作用?”金发少女诧异的说。 听到月下未来的宣告,咒灵像是恶作剧的小孩子那样笑起来。 “暴露啦?” 金发少女可爱的面皮像是融化的蜡像那样缓缓流淌,这具身体飞快的重组,拔高,破损的衣服被扔到一边,在短短几秒内,月下未来面前的人从一个娇小可爱的金发少女变成了一个身上布满缝合线的蓝发青年。 ——真人。 月下未来知道他。 从人对人的恶意中诞生出来的咒灵。 因其能力可以触碰到人的灵魂,也可以随意的改变包括外表在内的自身状态。 它伪装成了羂索。 “月下未来对吧,我可是对你好奇很久了。”咒灵用仿佛在咏叹一般的语调说,“你的灵魂真有意思——你知道你被诅咒了吗?” 月下未来看着他。 “唉?知道?还是不知道?为什么用这么惊讶的眼神看着我?”真人勾起嘴角,“你终于从梦游里醒过来了吗?” 月下未来没说话,他看着真人,苍白的脸上连残余的淡漠都消失了。 他总觉得这句话是不是好多人都对他说过了? 诅咒,诅咒…… 诅咒不是已经被书所消除了吗? “没有哦。”像是明白了他表情中的怔忪一样,诞生自人心的诅咒这样说道,“正因为我是人对人的诅咒才会察觉到,你的灵魂中包有一枚漆黑的种子,它在那里,并且一直在那里。” 咒灵咧嘴,充满恶意的笑起来:“让我来看看吧,你灵魂中隐藏的秘密。” 第219章 月下未来没有对真人的声音产生任何反应。 无论是无为转变没有作用也好,诅咒再次复发也好,除了真正的羂索去了哪里让他有些在意,但除此以外,他仅仅只是看着面前的诅咒,然后扔掉废弃的断刃,从系统中抽出新的武器。 系统有些不安:【未来?】 【没关系的。】 系统:【未来?!】 【我会做好自己的工作。】月下未来看着面前的敌人,【我会做好自己应做的一切。】 他喃喃着,不知道是在宣告还是在说服自己,在心底里响起的声音连同他的表情一起,像是摇曳的苍白烛火,没有任何感情残留。 / 而与此同时,在城市的另一边,涉谷街头的某个十字路口。 “你在干什么呢?”五条悟问。 “杨桃滞销。”梅林说。 “啊?” “你要买吗?” “东京已经彻底沦为咒灵的魔域了哦。” “没办法啊。” “是吗。”五条悟说着随手甩出一道攻击,屋顶和探出头来的咒灵一起被轰出一个大洞,灰尘噼噼啪啪的落在两人头上,又被看不见的结界给弹开。 “织田那小鬼就是在你这里买的杨桃吧,你自己尝过吗?超——酸的。” “啊我懂我懂,又酸又苦,虽然很有营养没错啦,但已经不想一边吃一边哭了。” “你说的不是杨桃吧?” “是杨桃啊。”梦幻般的半梦魔闲适地转动了下手里的法杖,“你不喜欢吗?那作为之前的赔礼,把这个给你好了。” 出现在他手里的是一颗看起来有些特别的紫色水果。 ——是杨桃的样子,但像是毒蘑菇一样的颜色,非常鲜艳的紫色外皮上散发着莹莹微光,看着不太像是什么能吃的东西。 明明是五条悟从没见过这东西,他却隐约想起了它的名字。 “星星果实?” 一个像是动画设定一样的名字,能力是恢复遗忘的记忆。 “未来的你托我拿过来的。”梅林说,“你的记忆还没有完全恢复吧,不要吗?” 五条悟眨了眨眼,在他说些什么之前,有一道颇有存在感的咒力从前方传来: 在十字路口的前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头带天使光环的少女。 ——大体是能力跟太宰治有些相似的敌人。 远方传来奇诡的气息,有浑身闪烁着电光的男人和嗡嗡作响的乌云从左右两边飞快的向这边接近。 ——复苏的古代诅咒。 也许是因为五条悟在这里停留了太久,远处有一个格外霸道邪恶的咒力同时注意到了这边。 ——两面宿傩。 他们一起汇聚在这里,为的自然不是身上的气息像是草木一样虚弱缥缈的半梦魔。 不论哪个都很棘手,现在的五条悟要对付一个轻而易举,但一旦他们联起手来,连他都说不好一定能全身而退。 而在两条街区之外,还传来一个令人讨厌的气息。 ——羂索。 明明是没见过的人,五条悟却一下子就辨认了出来。 真令人讨厌。 五条悟双手插在口袋里冷漠的想。 不过如果羂索的目标是他的话,那就说明未来那边是安全的吧? 冰蓝色的眼睛从墨镜后面凝视着层叠的云雾,像是凝视着只有他一个人能看到的命运的轨迹。 “不好的预感。”五条悟随意的拿过梅林手中的果实,“速战速决吧。” / 江户川区。 黑发少年正在和另一个全身布满缝合线的怪物对峙。 “羂索在哪儿?” “不知道呢。” “你们不是同伴吗?” “可我是个咒灵哦。” 月下未来神色带着厌倦的叹了口气。 他被说服了。 毕竟你不能指望一缕风告诉你刚刚和它同行的鸟去了哪里。 毕竟它只是一缕风。 而咒灵这种东西,它本质上也仅仅是一种存在的现象而已。是人类负面情绪的聚集体,本质和一缕风、一桶水、一堆沙子没什么区别的存在。 然后咒术师就是把这些清理干净的人。 咒力的余波四散碰撞,力量的火焰燃起又熄灭。 真人不记得自己有说过吗?他讨厌月下未来的术式。 ——固化。 凝固咒力、凝固物品、凝固肉.体、凝固灵魂,看起来好像所有的东西都能在他手里变成一只在琥珀中挣扎的小虫子。 因为太简单了,反而难以思考对策。 刀刃和肢体变形成的链锯纠缠在一起,月下未来舍弃掉手中的刀具,附着着咒力的微型炸弹在他手中准确的向前投掷,咒灵后退,同时放出巨大的改造人堵住道路。 月下未来借力前进,却在触碰改造人的一瞬间被什么拉住了手臂。 阴冷的咒力隔着皮肤涌动起来,月下未来低头正好与藏在缝隙中的真人四目相对。 他反手抓住了咒灵的手臂。 如果说真人的能力——[无为转变]是触摸并改变灵魂的形态,那月下未来的能力——[固化]就是触摸并固定任何物体的形状。 僵硬的触觉从两人接触的部分逐渐往上蔓延,真人发现自己逐渐失去了对自身灵魂的掌控力。 咒灵挂在脸上的笑容逐渐僵硬,他果断舍弃掉被抓住的部分肢体。 月下未来站起身来,把手中剩下半截的手臂随手丢开。 真人远远的盯着他:“你连咒灵的灵魂都能凝固吗?” 月下未来:“咒灵也有灵魂吗?” “有哦。” “哦。”月下未来思考了半秒钟,“那我会让你死的透彻一点。” 真人再一次确定,月下未来是真的很讨人厌。 然后是第二次接触、第三次,每次都是以真人舍弃一部分肢体逃生。 但也不是没有收获。 第三次触碰的时候他确定了。 如果说普通人的灵魂是一块类似水晶的石头,那月下未来的灵魂就是一块货真价实的石头。 无为转变不是真的对他没有用。 月下未来只是拒绝被真人施加任何改变。 真是……何等傲慢的人类啊。 就好像只有被他降下许可的人才被允许触碰他的灵魂一样。 真人苦恼的舔了舔嘴唇。 不过越是如此,就越是激起人的胜负欲。 他很确定,月下未来灵魂上的诅咒是他的突破点,里面的种子是他最大的秘密。 月下未来很强,却并不是无法战胜。 只要给他机会,他就能将这个人作为养料—— “话说我听说你可以操控大脑?”真人试探说,“为什么不用对我使用呢?这样战斗不一下子就结束了吗?是不想用吗?还是说——不能对人类之外的存在使用呢?” 黑发少年不言,真人操纵另外由改造人制造的魂体攻击上去,少年轻盈地跳起来,他使用刀、而不是用那种操纵大脑的能力来杀死它们。 “好无情啊,那可是你的同类哦,好歹犹豫一下嘛。” 月下未来无动于衷的杀死了所有的改造人。 真人在心中的表格上打了个叉,心理战没有效。 月下未来迅速接近他,他的咒力量比真人见过的咒灵都要强,真人尝试用纯粹的肉.体力量击溃他,失败。 薄雾包围了城镇,真人钻进了路边的房子,这边的房子大多无人,不然这就会是一场漫长而残酷的追逐战。 但即便没有尖叫的人类给他补充库存,真人也确定胜利到最后的一定会是自己! …… 而月下未来此时,却是在考虑一些不相干的事。 ——他知道这很危险。 真人不是一个好应付的对手。 ——他不应该走神。 有消息说真人也许已经掌握了领域展开。 但那些念头它们不受控制的从脑子里钻出来。 他首次发现没有魔眼竟然是这么麻烦的一件事。 他的术式可以有效防御,却无法有效攻击,心理掌握只对智慧生命有效,但这其中不包括咒灵。 没有很合适的咒具,也没有很合适的卡牌。 他记得夏油杰好像说想要这只咒灵。 纷纷杂杂的思绪像杂草一样不停不停的往外冒出来,他想起太宰笃定的说羂索想要书,羂索不在这边就必定是在悟那边……五条悟,欺骗,记忆,白光,记忆,他想起来了吗…… 他想起来了多少? 24岁的月下未来欺骗并杀死了五条悟,15岁的他给五条悟讲过一个故事。 大脑迟钝的注视着前面的敌人。 怎么才能快速的、彻底的、不留后患的解决掉真人呢? …… 真人一边四处逃窜一边还在持续的喋喋不休。 “月下未来是吧?你见过灵魂吗?你对自己的灵魂有过好奇吗?” “之前说我对你很好奇是真的哦。” “你知道吗?人类的灵魂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就像形形色色的晶石,有些坚硬,有些脆弱,有的浑浊,也有清澈透明,会变胖,会变瘦,会因为痛苦和欲望而裹缠上名为诅咒的赘肉。” “你的灵魂很特别。” 这个在人与人的恶意诞生出来的诅咒说: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丑的灵魂。” “真好笑,简直像是块被火烧过的鹅卵石一样又黑又硬,无止尽的负面情绪裹缠着你的灵魂——” “好可怜啊。”他说,“你真的是人类吗?” 两人再一次在空中碰撞,真人接触的肢体在一照面后失去了控制,月下未来始终沉默,两人一边撕咬一边相互吞吃着对方的生命。 直到此刻,四目相对中真人第一次从那双眼睛中发现了情绪的动摇。 心灵的空隙是灵魂的弱点。 真人突然感到兴奋,他开始回想自己刚刚说的话,是哪一句让他的对手感到了受伤? “我说你的灵魂看上去丑陋让你感到难过了吗?” 不对。 “——你真的是人类吗?” 正确。 胜利的天平开始向这边倾斜。 咒灵的嘴角咧出一个沾满恶意的弧度。 “看不清自己的定位可是很危险的哦。” “但看的太清楚也很容易坠入深渊。” “月下未来,你把咒灵看成是一种毫无道理的现象,但人类在我们看来也只是会思考的草叶。” “我在你身上闻到了庞大的死亡。” “你杀死过很多人吗?还是说你曾杀死了自己最重要的人——?” 这回月下未来的动摇已经是肉眼可见的了。 这只咒灵的确很聪明,他比他的对手要更加擅长运用语言,此时他抓住机会,终于决定结束这场漫长的追逐战,在无端消耗了30%的战力之后,他终于自觉已经胜券在握。 他发现了月下未来的弱点。 像是棋子一样的改造人散落一地,又在月下未来接近的时候像是钉子一样骤然爆发。 真人知道月下未来不会对这些注定没救的人类有任何多余的手下留情,但数量够多的话同样可以给他造成阻碍。 趁此机会,真人出拳砸向月下未来的胸腹,咒力带上了黑色的闪光,足够的决意和兴奋让他再次成功打出了黑闪。 ——当打击与咒力的冲击之间的误差在0.000001秒之内时产生的空间扭曲*。 无为转变对月下未来没有威胁,真人清楚,能阻挡月下未来的只有这样纯粹肉.体的力量! 黑发少年反应很快,他向后急退,咒力喷涌在胸前组成防御。 但不够! 还不够—— 月下未来的咒力总量非常恐怖,至少在真人看来就算是咒灵也少有匹敌。 但就像他预想的那样,月下未来的咒力在凝结到一定程度之后,发生了一个微不可见的卡顿。 机会! 这就是真人抓到的弱点! ——在试探过两次之后,他发现月下未来在下意识的避免咒力爆发。 真人和月下未来之间没有仇怨。 但咒术师和诅咒之间天然的就是仇敌。 如果说之前的交手只是一些试探和开胃菜,是诅咒带着玩闹的心情想要跟咒术师做出一些对话,但在这一瞬间,在发现敌人露出破绽的这一瞬,真人抓住了机会! 他露出了獠牙—— “你在顾虑什么——让我来带你面对真正的真实吧!” 多重魂体不知何时在月下未来身前组成了真人的分.身,庞大的阴影笼罩着尚未长成的少年,在真人看来,这是必胜的一击,月下未来将从此开始败北。 少年的灵魂确实有趣,但抵不上孱弱的肉.体。 月下未来甚至还不会黑闪——! 这让一个咒灵感觉得意,但还不够他产生大意,真人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月下未来身后,探手向黑发少年的后心。 人一般受伤之后灵魂也会变得虚弱,术式的防护重点会放在受到攻击的那一侧。 漆黑的种子在少年的灵魂中沉睡。 这还是这个诞生自人类的咒灵第一次看到这么奇特的现象。 那在他受伤的瞬间,被术式牢牢包裹的灵魂应该会露出一些破绽吧? “让我看看吧,你的秘密——” 在这样混乱的局面中,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清晰、又细小的金属开裂声。 “啪。” 像是花朵盛开,又像是蛋壳破裂。 不好的预感袭上咒灵心头。 月下未来不知何时回过头来了。 咒灵的双眼对上那双深色的眼睛,他们在对视,真人却突然感受到一种几乎喘不上气的错觉,他发现那双眼睛好像一直很平静。 月下未来好像一直很平静。 凭什么? 在一种近乎恐怖的直觉下,让咒灵果断使用了他最强的招式。 “领域展开——自闭圆顿裹。” 漆黑的领域从咒灵身后展开,无数双手将两人包裹在内,像是一滴墨水从空中落下,真人的咒力中和了月下未来的术式,从领域自带的技能加成下,真人甚至直接触碰到了他的灵魂。 那只手与那枚黑色的种子只差一线之隔。 但他来不及了。 比咒力更早到达的是声音。 几乎是在领域成型的下一瞬,真人听到他的猎物轻轻的、倦怠的叹了口气。 领域只有领域能对抗。 所以月下未来低声说: “领域展开——” 咒灵睁大眼睛。 “——羁縻镜台。”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一点微光从少年脚下绽放。 寒冷的气息吹散了浓重的黑暗。 像是有雪落下。 磅礴的咒力横扫一切,漆黑的领域像是薄纸般转瞬被撕裂,以月下未来为中心,那座原本只存在他心中的雪原,第一次真正绽放在了现实中。 真人站在他面前,还保留着向前伸手的动作。 冰霜从他的脚下凝结,短短一眨眼冰封了咒灵的手臂。 “原来如此。”真人说,“那枚黑色的种子就是诅咒的本体。” 他说:“何等愚蠢的人啊……” “你在憎恨自己吗?” 月下未来不答,他看着真人近乎毫无抵抗的被彻底冰封,咒灵还没有死,但也永远不会活。 这里是他的领域,将理论上的绝对零度带来现实,没有死也没有生,时间和空间同样将被永久凝固,只要是被他的咒力捕获的猎物,将被永久封存在领域内。 月下未来哈出一口寒气,低头拿下那枚碎裂的戒指,银白色的金属环上留存着好几道裂痕,现在已经彻底坏掉了。 他尝试着将它们拼起来,手松开的时候又会掉下来。 寒气遮挡了他的视线。 月下未来在原地安静的站了一会儿。 等下解除领域之后就会彻底变成怪物了吧。 他想。 诅咒的真相原来是这样的。 之前已经隐隐有了预感。 是他诅咒了自己。 所以诅咒会出现,会复苏,会突然爆发,会对五条悟无效。 一切都合理了起来。 ——多么愚蠢的人啊。 他发现那个咒灵竟然说的没错。 月下未来想笑一下。 在空无一人的冰原上,他无声的念着一个人的名字,解除了领域。 / 2005年12月28日,早9:17,东京国际机场西翼爆发了领域型的特级诅咒,在短短三分钟内冰封了包括东京体育馆、东京塔、延应大学等多所重要设施,受灾面积初步预测为半径11公里,或成为有记载以来影响最大的诅咒。 其名为——月下未来。 第220章 时间暂时回到十分钟前。 在距离东京国际机场15.6公里的城市另一端,涉谷的某个十字路口。 五条悟收下了那只跨越时间的星之果实。 牙齿咬破鲜艳的表皮,紫色的水果像是一团雾气般融入了身体,他闭上眼睛,顺应直觉扳动记忆的开关。 有星星点点的微光从灵魂深处亮起,五条悟在记忆的海滩上拾起光亮的贝壳。 明亮的星光照亮了他的影子,贝壳被一一放进记忆的篮子,两者顺理成章的融合在一起,好像一开始就本该如此。 那本来就是他的记忆。 在时间重启的第179天,五条悟终于想起了曾经发生的一切。 那些在曾经的过去、和不会再次展现的未来发生的故事。 和那些已经被改变了命运的人。 夏油杰,夜蛾正道,家入硝子……虎杖悠仁,伏黑惠,钉崎野蔷薇…… 以及。 ——月下未来。 在原本的时间轨迹上,一年级他当然没有见过月下未来。他们在二年级相遇,在四年后分别,樱花开了又谢,时间又过去四年,他接到了未来的死讯,然后是夏油杰的死讯。 可能咒术师就是这样吧。 他们总是在经历这些——短暂的相遇,和长久的离别。 12年的时间,他们一个个相遇,又一个个离开。五条悟从一个臭屁的五条大少爷,变成一个更加臭屁的五条老师。 熟悉的面孔渐渐消失不见,这个世界变得越来越糟。 咒灵也越来越棘手。 先是诅咒之王的复苏,然后出现了有智慧的咒灵,涩谷事变,死灭洄游……五条悟被狱门疆封印,很多人都死了,东京彻底成为咒灵的乐园。 很奇怪吧,人类建立了这些需要千百年,而毁灭就只需要一瞬间。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手中握有的一切就像是飞速滑落的流沙。 狱门疆被沉入海底。 在一切都好像变成最糟的时候,未来复活了。 这大概是所有坏消息中唯一的一件好事。 未来做的远比他这个最强咒术师更多。 ——他拯救了世界。 不可思议吧,这个世界有那么多看似很了不起的人,什么最强咒术师啦,千年诅咒师啦,聪明人和政治家总是层出不穷,但没有一个人能在毁灭世界的危机前站出来。 ——最强能做到什么呢? 最强什么都做不到。 很讽刺吧。 五条悟也只能拯救五条悟自己啦。 他不会高看自己,也不会贬低自己,但如果世界都毁灭了,只剩一个人活着也没什么意义吧? 这个世界曾经陷入最糟最糟的末路。 正义沉默,咒灵横行,唯一的万能许愿机被滥用,野心家肆意玩弄着人心和他人的命运,不死的咒灵盘踞在天穹之上。 然后就是这样的世界,和这样的五条悟,被未来所拯救了。 以鲜血与死亡为代价,用伤痛与失去作交换,就像他的名字所说——月下未来带来了一个全新的未来。 那个平日里沉默又不起眼、安静又柔软的人就像是在淤泥中捧起一块石头一般,托起了一个世界。 于是时间重启,命运归位。 月下未来做到了所有人都没能做到的伟业。 一个货真价实的奇迹。 ——2005年7月。 时间回到了悲剧尚未发生之前。 这时候伏黑甚尔还优哉游哉的活着,星浆体尚未死亡,五条悟还是个天真桀骜的大少爷,夏油杰也不过是个刚刚进入咒术界的幼稚高中生。 他们怀着天真的理想来试图改变这个世界,一切都还没有发生。 只除了一个人。 ——月下未来。 他既是唯一的救世主,也是孤独的旅行者。 他背负一切去赌一个未来,如今,他赌赢了,却没人会称颂他的名,没人知道他的事,甚至再没人能理解他付出的一切血与泪。 于是他连抱怨都无人可诉。 然后时间久了,他好像也就忘了自己的伤口,好像假装它不存在就真的消失了一样。 ——但这又怎么可能呢? 金色的碎片摇晃着在身旁流过,五条悟独自站在记忆的洪流中审视过去。 他看着那只孤独的小熊笨拙的递来珍藏的气球,看冷饮店那场单方面相知不相识的偶遇,看交流会的“初见”,月下未来的战斗,“失败”的告白,一个故事,神秘的诅咒…… 他看着那个年轻的自己愚蠢的忽略了所有不该忽略的线索,竟然还在向未来撒娇式似的抱怨最近太顺利了有点无聊。 是不是有很多人说过他很自大? 16岁的五条悟真的什么都不懂。 就像他不会明白交流会那天早上看似平淡的相遇、未来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再次站在他的面前。 16岁的五条悟也不会明白,未来讲给他的那个“故事”究竟怀抱了多大的勇气。 听故事和真正经历了一切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这是只有现在的五条悟才能理解的事: ——未来受伤了。 他伤的很重,伤口很痛,无形的伤口化作了有形的诅咒,心灵的创口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严重,没有血,但不是说只有流血的才能被叫做伤口。 这不是『书』可以解决的问题。 这个世界上从来不存在什么轻松的拯救。 也不存在能轻而易举达成的伟业。 不论是拯救世界也好,改变命运也好,16岁的五条悟之所以觉得一切都很顺利,也不过是因为有人替他支付了代价。 替最强咒术师支付了代价。 / 远处传来了声音。 五条悟睁开了眼睛。 “未来?” 梅林回头:“什么?” “未来好像在喊我。” 自称梅林的半梦魔像是在倾听一样歪了歪头,明明空气里没有任何声音,但他却点了点头:“那大概真的有人在叫你吧。” 五条悟从天空的尽头收回视线,灰蓝色的天空下苍蓝的六眼好像在微微发光,他没什么表情的环视四周,敌人已经尽数到达。 爆炸和火焰冲击着屏障,有漆黑的虫子躁动着汇聚力量,梅林高举法杖,半透明的屏障挡在两人身前。 在五条悟取回记忆的两分钟里,是梅林暂时为两人抵挡了敌人。 不远处的两面宿傩还没出手,“天使”好像也在观察情况。 在更远处—— 金发少女出现在道路尽头,他身后跟着两三个诅咒师同伙,少女手中提着一把名为天逆鉾的特级咒具——能力为强制解除术式。 和“天使”一样,两者同为针对五条悟的[无下限]而做出的特殊应对。 感受到五条悟的视线,诅咒师向这边微微一笑。 “原来如此。”五条悟说,“我大概知道那家伙的计划了。” “……?” “先利用漏瑚转移视线带走太宰治,从小鬼那里来确定『书』真的在未来手上,然后发动大规模突袭来分散未来身边的力量,最后由羂索来杀死我,占据我的身体来接近未来得到书。” 梅林:“这么简单?” “估计还有什么后手吧。” 五条悟压低声音。 “完全被小看了啊——” 梅林会意的后撤,五条悟向前迈步,诅咒师同时间靠近,复苏的古代诅咒率先攻击,而两面宿傩看上去想把在场所有人全都干掉。 在这种一触即发的时刻,远处突然传来一道庞大的白光。 好像一千枚导弹在城市爆炸。 先是光,然后是一道极寒的冲击,天地间仿佛都要开裂一般嘎吱摇晃了一下,天空猛地一黑又一亮,远处的大地好像变成了一面巨大的镜子。 云层被照的发亮。 有诅咒师情不自禁的后退了一步,动物和昆虫慌乱的开始四散奔逃,力量的余波以一种环状光带的形式掠过几人身边,身体和心脏又是一抖。 这是一种极致而怪异的冷,动作仿佛触及到灵魂般变得迟缓。诅咒的味道从冰环中缓缓扩散,而这只是诅咒的余波而已,真正的爆发中心不在这里。 几人都明白这件事,他们惊疑不定的交换视线。 到底是什么等级的诅咒才能做到如此可怖的范围攻击?难以想象真正的咒灵该是何等的模样,它到底有多大?又有多可怕? 在几乎所有人的心中升起如此疑问的时候,只有五条悟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未来?” 他喃喃着,少年在瞬间腾空,而察觉到他的意图,羂索眼疾手快的用一道攻击打偏了他的术式。 四周升起暗色的结界,诅咒师提前放下的帐终于完成了。 “这个账的条件是:五条悟不能出去,除此以外所有人都能出去。”羂索轻笑道,“五条君,这时候再跑已经来不及了……吧……” 羂索的声音止息在五条悟回过头来的瞬间,这个刚刚还冷静自若的少年——这个刚刚还满脸无所谓的男人—— 他看了过来。 也就是这一刻,羂索才终于意识到他被五条悟看在了眼里。 像是巨大的野兽捕猎前终于锚定了目标。 那双眼睛既是视觉的终点也是武器的靶心,冷漠和暴虐,杀意和寒凉,几乎是一瞬间,那双苍蓝色的眼睛里燃起了严酷的风暴。 他居高临下的样子看上去比在场任何人都更像是诅咒—— ——也更像是神明。 “本来也没想要放你一马。”他轻声说,“既然如此,那就死在这里吧。” 220-230 第221章 早9:41,东京塔脚下。 这里原本是个商业园区,但现在几乎看不到半点商业街应有的繁闹。 所有商户门窗紧闭,彩色的灯牌在雾中黯淡的融化,橱窗中苍白的塑料假人注视着被薄雾覆盖的街道,薄薄的塑料眼球倒映着面前驻足停留的西装男人。 对方好像是在找人,在短暂的确定方向之后继续向前迈进。 在园区以南的十字路口,一道警戒线分割出界域分明的两道地区,黑色的柏油马路是属于人间的专属路标,往南的道路则被镜面一样的冰霜所覆盖。 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风从城市深处向外辐射,肉眼可及的建筑物全都覆盖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男人有些畏惧的在离警戒线三米远的位置停下脚步。 此时这边已经聚集了有不少人在。 男人脚步一拐靠近提早一步到达的同事,对方朝他谨慎的点点头。 “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不太妙。”属于异能特务科的黑西装接话,“东京都中心14区已经全线撤离,但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东江区、江户川区、葛饰、足立等外9区大概还留有几十万民众。” “什么叫各种各样的原因?” “时间太短啊,对敌人太大意啊,你知道东京上千万人疏散三天会造成多大损失吗?能说服上面把超过九成以上的人员撤离已经是各方努力的结果了,毕竟没人能想到过这次攻击最后会牵涉到这么大的区域……” “这种借口没办法说服所有人吧。” “没办法啊,上百万咒灵……”精英相的政府职员露出混杂着恐惧的忍耐神色,“想都没想过……” 男人也叹气。 是啊,想都没想过。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发生这么可怕的事。 “万幸的是现在薄雾覆盖了整个东京,咒术师那边判断这是一种超大型的区域性结界,暂时隔绝了内外两侧的信号和咒灵,外面还不知道这里发生的真相。” “也没法求援了啊。” “但总归还是好事,维持社会稳定才是第一位优先级,不然里面的怪物跑出去了……”男人抱着手臂抖了下,像是已经看到了那样残酷的景象一般愈发惊恐,“虽然现在也很糟就是了。” 是啊,很糟。 上百万的咒灵,和能冰封小半个城市的诅咒,已经说不上到底哪个更糟一些了。 就算是提前准备了自认为充裕的人手,在面对这种阵势的时候也不过是左支右绌……就看是这些人先消耗光,还是结界先打开了。 无论哪个,都意味着人类的完蛋。 除非这种时候有什么角色突然横空出世、力挽狂澜…… 但这又怎么可能呢。 黑西装叹了口气,顺着风传来的方向调转视线,分界线的另一侧虽说是咒灵的领域,但从表面来看,感觉更像是什么冰雕艺术展。 有人类,也有诡异的怪物。一座座奇怪的冰雕森然林立在平滑如镜的地面上,组成一幕极为怪诞可怖的景象。 男人保持着奔跑的姿势斜立在地上,他身后的咒灵狰狞欲扑,有人倒下,有人还维持着一副惊讶的面容,鲜血在半空中凝结,有纸团保持在被吹飞的状态停滞在半空中。 如果说这是冰雕的话指作者真可谓是鬼斧神工,每个人的表情都惟妙惟肖的维持在最为生动的那个节点上,怪物凭空而立,魔术手法也演绎不出这样生动有趣的景象吧。 ——但如果说这全都是真实的呢? “你知道绝对零度吗?”家入硝子问。 “约等于零下273.15摄氏度的热力学最低温,只停留在理论上的极致低温,在这种温度下,物体分子之间的动能将会消失,时间和空间也会失去意义,万物都会在冻结中消弭于无形,是现实中绝对不可能达到的‘理论下限值’。*” 夏油杰关掉手机网页。 “有点可怕啊,据说连时间和空间都能冻结。” “是啊,能力者全军覆灭,无论什么都会被瞬间凝固。”黑色风衣在寒风中猎猎飞舞,不知何时站在旁边的森鸥外接话,“高空救援、远处投抛、空间系异能力者,别说打了,连接近都不可能。这片领域就像是一个椭圆形的巨大蛋壳,一旦越过那条分界线就会被凝固。” “反转术式也没有用,毕竟这些人没有死也没有受伤……虽然也没有在活着就是了。”家入硝子问夏油杰,“你用咒灵试过了吗?” “试过了,不行,一旦超过界限就会被凝固。虽然和咒灵之间的联系没有被斩断,但无法再做出任何操作。”夏油杰说。 “这不是很棘手吗?”同样刚刚赶到的禅院甚尔蹲在旁边的邮筒上漫不经心的笑,尖尖的虎牙像是野兽一样闪烁着尖利的寒光,“没想到小老板的能力还能发展出这种应用。” “于是现在怎么办?”男人伸了下懒腰,“只能等了吗?” 等? 等谁? 没人接话,几人心照不宣的沉默下来。 家入硝子注视着远处的城市,她想起那个总是沉默着微笑的黑发少年,心下一阵复杂。 名为月下未来的诅咒……直径20公里以上的领域…… 到底发生了什么—— 发生什么才能让一个如此强大的咒术师就这样、变成了完全不可解的诅咒? ——最糟的发展。 在几人的沉默中福地樱痴也到了,猎犬中有人组织异能力者准备展开第二次试探,森鸥外等人被隐隐排斥在外,没人说话,也没人做出抗议,他们在默契的等待一个人的到来。 男人做出一副威严的样子站在队伍的前面大声疾呼,福地樱痴其实很擅长这种场合,他也确实能鼓舞人心。 “……为人类的幸福做出牺牲是值得的,面对如此可怖之诅咒,我会在最前方引领众人去……” 男人神情坚毅,目光明亮,而回应他的是种种兴奋骄傲或掺杂着畏惧的面容,他们即将要去挑战可能是这世界上最可怕的咒灵,他们理应为这样伟大的牺牲而感到骄傲。 理应…… “轰——!” 一声巨响从空中传来,骤然打断了所有人的声音,众人向上看去,厚重的云层中亮起了紫色的闪光。 然后又是一声。 紫色的闪电像是雷暴一般在云层中交织成网,好像有红色的火焰闪过,然后铺天盖地的轰鸣在耳边爆发。 乌云翻滚着往中间聚集,人群也战栗的向中间靠拢。 发生了什么?! 有人好像在云层上面看见了人影。 接连不断的爆鸣在空中发出尖锐的呼啸,咒力混杂着巨大的声音形成了无可预估的威势,好像有一个巨大生物在空中搅动云团,难以想象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那到底是新的咒灵? 还是……人? 人能做出这样巨大的威势吗——? 这是超出想象的一幕。 人仿佛像是古代的神灵一般真正的在天上搅动风云。 没人开口,没人猜测,有人畏惧的低下头颅,这是他们连想象不曾达到的领域。 禅院甚尔大笑出声。 为首的福地樱痴面色凝重的抬首仰视,直到一声格外剧烈的爆炸声响彻天地。 光线穿破云层,先是一道,两道…… 好像有个小小的太阳在云层中爆发,乌云转瞬间被荡平,眼前骤亮又骤暗,所有反应不及的人霎时间眼前一片黑暗,直到生理性泪水流了满脸,才反应过来刚刚竟然被过量的闪光暂时性致盲。 福地樱痴当然是及时反应过来的少数几人之一,他低头看着地面,心里转悠着无数的念头,他在想刚刚在头顶上战斗的到底是谁,外来者?提前进入结界的人?认识的人?还是不认识的人…… 是谁有这种实力,又是谁这么嚣张…… 此次站在这里的强者他都见过,没人有这种实力……才对…… 一声近距离的脆响打断了他的思绪。 液体飞溅。 有什么被掷到了福地樱痴面前。 男人缓缓抬头,一张被摔得稀烂的面孔直直对着他的脸,黑色的线在头骨上形成规则的十字,金发的头发混杂着红红白白的污渍,女人的嘴角好像还在笑,在地上凝成一大滩放射性的垃圾。 福地樱痴继续向上看。 在云层之上,在蓝天之下,五条悟正居高临下的站在那里。 他在看着这边,纯白的发丝将要和光融为一体,过分耀眼的日光给他勾勒了出一道金边,年轻的神子背对着太阳。 他站的太高太远,冷峻的面容像是冰冷的神像。于是尽力去看,也只能看清那双微微发光的六眼,里面映着无限遥远的天空,映着燃烧的恒星。 他低头看着这边,眼睛里却没有任何人的影子。 人群像是被扼住喉咙的羔羊,连惊愕的呼吸都被藏在身下。 五条悟? 竟然是五条悟——! 人们交换着惊慌的目光。 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人能想象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里大部分人都见过五条悟,至少在一小时前他还是一个比大家强、但强的可以理解的五条大少爷。 而不是这样…… 这样…… 连仰视的目光都唯恐触怒他的——最强咒术师。 五条悟缓缓下落,硬质皮靴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响。 人群中再次发出一阵不安的骚动。 “这是什么?”福地樱痴指着面前的人头。 “这次事件的罪魁祸首,叫……啊,好像是叫羂索的诅咒师。”五条悟的视线掠过地上的碎肉,又不太在意的移开了视线,“吓到你了?” 福地樱痴无言,他知道五条悟是在挑衅,五条悟也知道他知道了自己在挑衅,但…… 那又怎样呢? 白发的男孩子双手插在口袋里,毫不在意的大步走向人群。 福地樱痴条件反射的动了动身体,六眼转向他,两人的视线一触即分,福地樱痴让开了道路。 五条悟站在了家入硝子和夏油杰面前。 来不及叙旧了,有问题也可以稍后再问,他们都知道他站在这里是为了什么,夏油杰沉默的搂了下他的肩,家入硝子用力拍了拍他的背。 “去吧。” “那个人在等你。” 战斗的亢奋逐渐冷却,五条悟沉默的站在那条分界线前面,冰蓝色的眸子注视着面前的风雪,也像是在注视着那个遥远的人。 ——未来。 他停顿了两秒,像是想了很多,也像是什么都没想……他在想等下见面之后要先说点什么才好,万一未来真的变成诅咒了要怎么办…… ——他的未来。 咒力的流动、领域的构成、污秽的诅咒带来了冰冷的风,六眼注视着一切,风吹起他的头发,又缱绻的绕过少年修长的手指。 在众人的注视中,五条悟向前迈步。 一脚踏出,背后传来明显的惊呼,他坚实的踏在洁净的冰面上。 一秒。 两秒。 冰褪去了。 五条悟不仅没有被这可以冻结灵魂的寒冰凝固。 甚至说…… 可怖的诅咒在他面前像是什么畏惧不已的小动物一般,飞快的褪去了。 心脏仿佛被温柔的摩挲了一下,有一种酸涩的情绪填充了进来。五条悟没有再回头,他的身影飞快在薄雾中消失,众人的欢呼被抛在脑后。 第222章 五条悟飞快的沿着主干道前进,绕过一片学校和体育场,道路的尽头是一座巨大的银白色建筑。 ——东京国际机场。 到处都是被冰封的怪物,整座建筑被冰霜覆盖,广场上的旗杆被定格在扬起的弧度中,这里比之前还要冷,半透明的晶状体从建筑的各个缝隙中延伸出来,看上去像是什么怪异的植物。 五条悟从半空中落下,落地的瞬间停顿了一下。 未来的领域是真正的死域,里面理应不存在任何可以自由活动的生物,但他在建筑二层的窗台上却看到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 金色眼眸的白猫从上面跳下来:【我等您好久了。】 “书?” 白猫点头:【宿主突然出事,我知道您一定有很多疑问,系统受制于底层规则,不能向除宿主以外的人透露太多,所以由我来。】 “很好。”五条悟说,“告诉我,未来在哪里?” 白猫看了他一眼,转头向航站楼中央跑去:【跟我来。】 平日里总是亮如白昼的建筑物今日却颇为沉黯,所有的灯光都在撤离时被关闭,玻璃凝结了厚重的冰霜,大片大片的霜花占据了走廊外侧的巨大玻璃。 一人一猫飞快地从窗边掠过,落下的阴影被霜雪切割成光怪陆离的形状。 “说明一下现在的情况。”五条悟声音低沉,“未来不是去江户川区了吗?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未来遇到了真人,双方展开了领域,他在最后关头主动回应了太宰先生的召唤。】白猫凭空拉出个系统窗口,二十倍速给五条悟播放了当时的状况,【太宰先生当时在追击羂索剩下的二分之一个身体,地点就是这里,羂索在机场地下三十米深的位置做了个基地。】 还真能藏,他是老鼠吗—— 如果是普通情况下,估计五条悟会这样嘲讽吧,但今天的他看上去很不同寻常,对这个老对手的所作所为完全没做出任何反应不说,那双冰蓝色的眸子也始终凝视着前方的黑暗。 他好像在思考什么,好像在压抑着什么。 斑驳的光影在他棱角分明的面孔上打下阴影,让他看上去格外的不近人情。 “诅咒的成因是?” 【对自我的诅咒。】白猫无感情的叙述着这样的内容,【可能是毁灭世界对“自我”的负担过于庞大,重启时间后,月下未来在第三个小时衍生出了对自我的诅咒。后来随着接触的熟悉的陌生人变多,可能压力也随之变大……】 “你的判断是这样?” 【是的,有哪里不对吗?】书有些迷茫的试图继续,【因为诅咒的源头是“心”,所以就算用书消除也没用,之前一直没有爆发,也不过是因为情况尚且在掌控中。而在月下未来跟真人的战斗中,他被迫使用了领域展开……】 【这您可以理解的吧?领域展开后,原本刻印在身体内的术式会出现暂时无法使用的熔断,导致月下未来的术式暂时无法作用于自己的灵魂,所以、】 “我知道。” 五条悟打断它的话。 “我知道……” 诅咒的本质就是不可控,而之所以在月下未来身上能大体做到“可控”,其原因有二。 一是月下未来自身之术式[固化]——他固化了自身灵魂的状态,自然也延缓了诅咒的爆发。 二是因为五条悟——就像诅咒本身是“心”的具现化,抑制装置的本质也只是“自我抑制”——五条悟送给月下未来一枚戒指做抑制装置。 戒指本身只是普通的金属,无法抵挡诅咒爆发的破坏力,月下未来不想毁坏这枚戒指,只能一直拼命忍耐—— ——直到和真人的战斗中,两者皆被破坏。 其中的道理很浅显,五条悟自然也能想明白。 他的表情很冷静的问白猫: “未来变成诅咒了吗?” 【还没有。】 “我想也是。” 【……?】 “毕竟未来很强啊。”五条悟说,“他和杰说过他不会成为诅咒师。” 他想起那些曾在他人记忆中的惊鸿一瞥,一字一句: “他说不会让五条悟伤心。” “但变成咒灵的话就必须要去祓除了吧。” 『书』不懂人心,它听不懂这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它看了看五条悟,只是说:【他还在坚持,还在控制诅咒爆发的范围,太宰先生已经在书上写下了故事,会没事的。】 “这是安慰?” 【这是事实。】白猫停留在一个占据了大半个圆厅的大坑前面,它回首,金色的眼睛在黑暗里像是流动的琥珀,【月下未来是我唯一的救世主,全力发动的时候怎么可能只有这么一点距离。】 五条悟没说话,他站在黑暗边缘,然后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 地洞比想象中的深,大概是羂索做了什么,五条悟下落了五秒左右才看到地面。 白猫比他先一步到达,转头示意他继续前进。 不过事到如今已经不需要『书』来帮他引路了。 甬道之后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的洞窟,冰晶占据了每一寸冰面,地面被厚重的寒气所覆盖,从头顶垂下像是丝绦一样细长的白线,不知是哪里来的光源,这里感觉比上面还要更亮一些。 于是也就能很清楚的看到,在这片冰原的中心,有一个人坐在那里。 人。 该说那是“人”吗? 那像是一个漆黑的剪影,又像是一个蜡笔胡乱涂画的人形,黑色的咒焰在它周围蓬勃燃烧,剔透的冰凌特意绕开了它的周围。 人影看不清楚具体的动作,只觉得那像是一个双手抱着膝盖,把头深深的埋下去的人。 五条悟的视力很好,因此连误会的余地都没有。 ——月下未来。 五条悟一步步的接近他。 冰原周围绕着一些被凝固的诅咒,狰狞的怪物混杂在晶莹剔透的各色“树丛”中,这让这里变得像一个怪诞疯狂的艺术展,而更远的位置还冰封着一个眼熟的男人。他脸上带着惊讶,有漆黑的缝合线横贯额头。 是羂索的本体。 一道刺眼的蓝光闪过,五条悟看也不看的将他祓除,“怪物”的领域在五条悟面前全线退让,羂索在冻结的时间中无知无觉的走向死亡。 算上他刚刚祓除的那半个大脑,羂索已经彻底失去了一切退路。也许他还有底牌未出,也许他还有更大的计谋,但在突如其来的死亡面前,他也不过是如一个凡人一样,彻底的死去了。 五条悟继续前进。 他察觉到太宰和织田的气息在更上一层的地下基地中四处徘徊,头顶的天花板不是石头而是被人为冰封……也许是月下未来失去意识前将他们送上去的吧。 太宰治虽然有[人间失格]可以在领域中幸免于难,但他总归也只有八岁。 五条悟终于来到了月下未来的面前。 他还记得他们告别时的样子,他的恋人不管是15岁还是25岁都一样可爱,而他现在就坐在冰原中央,成了一个自我封闭的“怪物”。 五条悟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此时该说些什么呢? 此时该做些什么呢? 由自我憎恶构成的诅咒,就算是他也是第一次见到啊。 白猫坐在远处安静的凝视着这两个人。 它看着五条悟沉默。 看着最强咒术师仿佛忍耐般攥紧了手指。 月下未来封闭了与外界相关的一切联系,他坐在这里,安静的等待着那个唯一被允许接近的人。 五条悟把手放在了月下未来的额头上。 现在想要祓除他一定是很容易吧,由憎恨构成的怪物,毫不设防的向入侵者露出自己的要害。 五条悟半跪下来抱住他。 “真是傻瓜。” 他忍耐着说。 “有好好的等我来救你啊。” 黑色的怪物摸起来没有什么特殊的触感,人的肌肤,人的温暖,五条悟的手臂穿过怪物颈边毛茸茸的头发,两人的脸颊贴在一起。 “一直忍耐的很辛苦吧?” 他的声音无法传达给黑色的怪物。 “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啊,未来……” 五条悟收紧双手,把额头埋入怪物的颈窝,镜面般的冰雪无法映出他的表情,他这样待了一会儿。 一小会儿。 抬起头来的时候『书』还以为他哭了。 但没有。 最强咒术师的面容依旧如风雪般冷彻,那双无垠之瞳一如既往的冰冷且坚硬。 他就这样凝视了月下未来一会儿,然后拿出一张卡牌: ——强制心传心。 / 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风,不知何时停止了。 先是风,然后是建筑上的冰霜。 它们在三分钟内冻结了城市,然后又在更快的时间消失。 厚重的冰雪渐渐融化,被怪物占据的城市又渐渐回到了人类手中。 于是鱼继续游,鸟继续飞,跃起的人顺利落在了地面上,鲜血滴滴答答的浸湿地面,死里逃生的人惊魂未定的向后回头。 所有的一切都好似恢复了正常。 只除了一点。 ——所有的咒灵都不见了。 尖叫和欢呼响彻云霄,迷茫和巨大的庆幸填充了人们的心灵,无论到底是怎样的噩运或奇迹导致了这一切,在这一刻人们还是愿意感谢上天。 还有人残有被领域凝固的印象,但又有不知多少人被这可怕的“怪物”拯救了性命。 …… 夏油杰收起试验用的咒灵。 家入硝子在本子上记录:“身体完好,咒力完好,精神完好——看上去没什么问题,不少人甚至连自己曾经被领域凝固的事都不记得。” “是悟解决的吧?” “只能是五条了。” “这才过去几分钟,就轻易压制了所有人都无可奈何的诅咒。”夏油杰笑着叹气,“真不得了。” “羡慕了?” “才没有。” “我倒是觉得挺不错的,有一个人能完全信任你,你也能完全信任他。”家入硝子漫不经心的合上手里的本子,“走吧,出发了,事情还没结束,该和五条汇合了。” …… “太宰?太宰?好像已经没事了。” “嗯。” “好像是五条先生过来了。” “嗯。” 织田作用力把太宰治从地上拉起来,注意到男孩像是站不稳般微微摇晃了下。 他是半小时前到达的,正好赶在太宰治被咒灵发现的瞬间拉他逃开,月下先生突然出现的时候把他们甩到了上一层,又用冰封住了上下两层的通道,他们虽然能透过找到的岩壁缝隙看到下面的景象,但一直没能找到下去的路。 现在五条先生来了…… 应该不要紧了吧。 织田作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看向太宰治。 男孩看上去不太好,脸色苍白如纸,三天水米未进看上去已经到极限了,刚刚还坚持用人间失格帮两人抵抗领域效果,能坚持到现在已经相当了不起了…… 看着男孩可怜巴巴的表情,织田作不自觉的反省自己,也许不该过度苛责对方。 事后再告诉他擅自失踪的严重性吧。 “来吧。”红发少年缓和了表情,在太宰治面前蹲下来,“我背你出去。” “嗯……拜托你了,织田作。” 太宰治柔弱的倚在朋友身上,好似真就是个普通小孩,在织田作看不到的角度,曾经的港.黑首领用颇为沉凝的目光注视着下面的两人。 / “——” “——!” 寒冰褪去了。 遥远的地方有声音传来。 好像有谁在呼唤他的名字。 巨大的空间里有熟悉的呼吸声紧贴在耳边。 月下未来眨眨眼。 对这一幕感觉熟悉。 温热的皮肤紧贴着脸颊。 在醒来之前就意识到了对方的名字。 “悟……” 月下未来小声说: “又一次被你拯救了啊。” 他的声音笑着,笃定着,快乐的气泡在空气中徐徐上升,他知道五条悟一定会来,他为此忐忑不安,但也为此欣喜若狂。 没解决的事像山一样多,即将涌来的麻烦也一波接一波,诅咒、领域、白雾、世界又迈向了毁灭的边缘、五条悟不同寻常的沉默,相贴的胸膛里有一颗心在急速而凶猛的跳动,但无论如何,月下未来依旧为这一刻的拥抱而感觉开心。 腰间的手臂被用力收紧,两人亲密无间的贴在一起,温暖的体温禁锢了他的灵魂,五条悟沉默的把表情藏在月下未来看不到的颈侧,白色的发丝在视野边缘晃了晃,又被一只手温柔的压下。 月下未来轻轻摸了摸它们。 他没有问五条悟是怎样赶来这里的,也没有在意墙边倒下的尸体,围绕着城市的白雾即将消散,咒术界再一次面临暴露的风险。 现在不是谈话的时候。 两个人都明白这个道理。 但只是拥抱的话,好像还有一点时间。 从石壁中渗出的水滴啪地打在冰冷的地面上。 月下未来把脸颊放在五条悟的肩膀上。 “前辈。”他呼唤他,“我好像找到了这些咒灵的解决方法。” 第223章 五分钟后。 月下未来、五条悟、家入硝子及几位领队一起站在一起,听刚刚还束手无策的“怪物”来给他们“讲解”拯救世界的原理。 “我的领域[羁縻镜台]是绝对零度的具现化,理论上可以凝固一切,凝固的时间没有意义,所以只要是被我捕捉到的存在,理论上可以永久封存在领域内。” “理论上?” “直觉上。” “捕捉的范围?” “仅限于咒灵。”月下未来说,“人类太重了。” 薁醯 夏油杰有点懂了:“所以你想说……你打算开领域,然后把所有咒灵一次性都带走?” 月下未来点头。 一个女性异能力者皱着眉头环手于胸:“太胡来了,你知道这里有多少咒灵?” “一百万还是有的。” “你有多少把握?” 月下未来避重就轻:“除了这个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吧?” “等雾散了求援呢?” “那咒灵早就跑出去了。” 人们交头接耳,有畏惧和谨慎的目光落在他的背上,月下不太在意这些,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左手上,五条悟在紧紧的抓着他的手腕。 “我会升空进行第一波清扫。”五条悟突然说。 他脸上表情淡淡的,一手却紧抓着月下未来不放,理论上这样肢体接触有利于帮助月下未来抑制诅咒的爆发,但没人敢问,也没人敢说。 五条悟:“只要能尽可能杀掉在街道上徘徊的咒灵,停留在屋子里的咒灵不会很多,这样尽可能降低未来的负担,未来的方法是可行的。” 他说的轻巧,就像清除桌面上的可乐污渍般轻而易举,旁边记录的普通人还有些迷茫,其他力量者却全都面色微变。 先不说祓除咒灵本身的困难,五条悟的话里透露出一种态度。 一种轻而易举的态度。 对普通人、甚至是普通的能力者来说,升空是一件难事,升到足够的高度又是一件,从高空向下俯视、能肉眼清晰的看到每一条街道这是只有五条悟才做得到的事,而从那么高的地方向下发射力量而不散,又要精确的覆盖到每一只咒灵而不会误伤人类—— ——这是货真价实的神迹。 普通咒术师如果能做到这种事,那咒灵早就全都消失了。 而五条悟就这样、如此轻而易举的提出了这样的可能。 其他人不可能不色变。 但他有这个实力。 毕竟刚刚都证明了不是吗? ——和两面宿傩的战斗。 几人陷入沉默,直到福地樱痴说:“如果月下君没问题的话,我们也可以先在地上进行支援。” “我们先来,然后剩下的拜托五条先生,最后由月下君收尾?” “直接用这个模式进行大规模清扫如何呢?” “时间不够,特务科给出的预估时间是30分钟,白雾将在30分钟后消散。” 又是一阵沉默。 说到底,百万只咒灵,究竟什么样的咒术师才能对付这么多怪物啊,就算百万只木桩,一一砍倒也要很久,要不是月下未来之前已经用领域“证明”了自己,他们也不会在这里听他说话。 当然,这其中有多少是站在他旁边的最强咒术师的功效,就不得而知了。 说到底咒术师就是这样的存在,在五条悟展现出足够的战力,没人还记得他还只是个高中生。 五条悟已经变成了这次行动的实际领队。 月下未来抬头看了看男孩子的侧脸。 “那就这样决定了。” 五条悟说。 / “那第二个议题,东京内剩下的这几十万人你们打算怎么办?”梅林问。 远处有政府工作人员畏惧的看向这边,梅林落下了结界,能力者几乎全都去清扫咒灵了,禅院甚尔懒得跟他们折腾也去打架了,所以不怕被偷听。 这是只剩家入硝子他们几人的小会议。 有些事还是个秘密,且最好永远是秘密。 家入硝子很理智:“几十万人,就算只有一半的人知道知道了咒灵的存在,就算只是口口相传,我敢打赌,不过三天全世界就都会知道,然后……” “夭诞生,世界毁灭。”夏油杰皱眉。 “网络信息有月下的朋友‘系统’帮忙清理,可人类的大脑要怎么办?”家入硝子问,“要相信异能特务科吗?” 他们保证说会想办法让那些人保守秘密。 五条悟嗤笑一声。 “我也觉得异能特务科没什么用,毕竟人真的太多了。”夏油杰温和的否定了别人的努力,“没见到严重后果前他们也不会特别重视,而放任这些人出去,那咒术界的暴露几乎可以说是一定的。” “那要不我来试试?”梅林突然提议,“用幻术让他们遗忘这段记忆……” “可你力量不足吧。”这次说话的是月下未来,“我记得当时你说耗费了过多的力量,能及时赶来这边已经很费力了,再使用力量……你就要消散了。” 时间重启的时候梅林被他拜托沉睡了整个地球,力量耗费之巨不可估量。 梅林笑嘻嘻的摆手:“哎呀,没关系啦,反正只是一段投影、” 月下未来摇了摇头。 “我提前做了准备……”他说,“应、应该没问题。” 五条悟突然看过来的目光让他差点咬到舌头,明明只是看过来而已,也没有生气的样子,月下未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一瞬间的不安。 他不自觉的动了动手臂,手腕上的力道一下子加重了。 那双苍蓝的六眼淡淡地盯着他。 “你打算用心理掌握?”五条悟问。 “嗯、嗯…… “你最多可以做到多少人的群体操纵?” “三百人……” “那超出这个部分的,会对你有损害吗?” “在领域内使用心理掌握会变得轻松很多。”月下未来避重就轻,他单手在空气里一拉,好像凭空拉出一个半球形的复杂机械:“这是脑电波放大器,可以叠加放大我的能力。” 那双冰蓝色的眸子盯着他,五条悟很有耐心的又问了一遍:“这会对你有损害是吗?” “有家入前辈在、” 五条悟看过去,家入硝子对月下未来摆手。 “……” “那就是有损害了。”五条悟说。 月下未来说不出话。 明明男孩子的声音不大,但就是有种不容辩驳的味道,这让月下未来心下的不安加剧了。 五条悟盯着月下未来,他甚至还笑了一下。 “我明白你的计划了。”他说,“先用领域清除上百万的咒灵,再用心理掌握一口气操纵几十万人口清除记忆,最后可能还有一些逞强,比如把收纳来的咒灵给杰挑挑拣拣壮大实力……” 夏油杰后退一步,露出一个不关我事的微笑。 五条悟转回视线:“我到底怎样都无所谓,重点是解决问题就好——未来是这么想的吧?” “……” “不许哦。”五条悟说,“但我这么说也没用吧。” “……” “想用有限的力量做更多的事,除了扩大力量以外,精细操纵也是个解决方法。”五条悟说,“我把六眼借给你好了。” “……?!” 在几人震惊的目光中,五条悟很自然的立起指尖的卡牌。 ——强制心传心。 “可能是使用的次数多了吧,我发现这张卡牌不仅仅是一个可以倾听对方想法的玩具。”他说,“如果对方愿意的话,它甚至可以让使用人取代本人进行活动、甚至是借用对方的一部分能力。” 月下未来瞠目结舌。 五条悟微微一笑:“我有反转术式,可以时刻修复大脑,不管怎么想都是由我来更合适吧?” “不行!” 月下未来惶急地拉住他的手臂,五条悟看着他的眼睛,深蓝和浅蓝的色泽一触即溃,月下未来一下子就说不出话来了。 五条悟的意思很明确:如果没有损害,那为什么他不能来当这个使用人呢? “反对无效。” 五条悟一边亲昵的用掌心推开月下未来的额头,一边不容拒绝的如此决定。 在月下未来焦急的想再说点什么的时候,其他人却纷纷开口。 “感觉确实是由悟来使用会更好一点吧?”夏油杰说。 “是吧。” 家入硝子:“你有把握?” “当然。” 梅林挥动法杖:“那我给你加个祝福好了。” “哈哈那就拜托你了。” 月下未来反对失效,于是方案就这么定下来了。 / 在距离薄雾消散还有7分钟的时候,五条悟从晴空塔最上层一步迈出。 他凌空立于东京都最中心的穹顶天空之上,云彩在他脚下,色彩艳丽的屋顶像是玩具一样排列在棋盘大小的世界里。 白发的神子倒悬于天空,露出一个恣意狂放的笑容,他双手并拢又拉开。 就像一团小小的毛线球从他手中形成。 无穷闪电从少年手中落下,紫色闪光照亮了东京的大街小巷,人的惊呼,咒灵的哀嚎,咒力的轰鸣后知后觉的覆盖了所有声音,无穷无尽的雷电像是神明落下的利箭,誓要清除所有污秽。 更不可思议的是,每一道攻击都精准的劈中了一只咒灵。 如果说刚开始还要惊叹一下他竟然真的能做到,看到后来,观者连惊呼都无法发出了。 福地樱痴沉默的仰视着天上的少年。 他在想两人之间的差距,他在想假如有一天他要与这个男人敌对—— 他有没有可能战胜五条悟? 没有。 不管怎么想都是没有。 就算他有能穿越时空的剑,除非能一瞬间破坏五条悟的大脑,不然…… 这已经不是人类能达到的高度了。 甚至在看到之前,连想象都是如此的贫瘠。 他从来没想过,一个人类—— ——区区人类也能与神明比肩。 他的计划,果然还是再想想的好。 / 仅凭一人之力,五条悟清除了整个市区八成以上的咒灵。 然后三分钟到,他降落于晴空塔底。 月下未来还在这里等着他。 接下来,月下未来将控制自己以诅咒形态展开领域,将领域扩大到全东京,带走剩余咒灵的同时,同五条悟一起、消除45.7万人的关于这段时间的记忆! 照常理来说,人类是无法操纵被施加在自己身上的诅咒。 但月下未来不一样,他在被诅咒的同时,还是诅咒的施加者。 于是这就带来一种可能——他将试着操纵自己给予自己的诅咒。 不这样不行。 做不到的话世界就要再次毁灭了。 普通状态下的月下未来只能形成一个半径大约14米左右的封闭式领域,而只有成为诅咒的月下未来,有可能将领域扩展到整个东京。 所以月下未来必须要做到。 在最后的七分钟里,薄雾渐渐消散。 月下未来独自站在晴空塔下、仰头看着天空中的神明点燃闪电。 他看着那个人肆意张扬的释放着力量,看他任性恣意的巡视人间。 大概是过量的闪光刺激了泪水的分泌,他眨了下眼睛,又会有新的眼泪涌上来。月下未来长久的注视着那个遥远的身影,就像他一直以来做的那样。 然后五条悟落下,漆黑的诅咒之火再次燃起,纯粹的恨会促成纯粹的力量,月下未来喊道: “领域展开——” 漆黑的烈焰漫卷,月下未来被蜡笔画的剪影替代,阴影摇晃了几秒,他主动拉住了五条悟的手。这代表他成功控制住了自己,庞大的冰面从众人脚下展开。 一秒,两秒,这次比上次还要快!领域扩展到11公里的时候停顿了一下,月下未来好像顾虑重重。 系统曾说月下未来完全诅咒化后扩展到整个关东不成问题,这还远远不是他的极限! 阴影更加剧烈的摇动起来,月下未来好像一边在竭力扩大方位一边控制自己不要失去理智,五条悟用力拉住他的手,同时使用了强制心传心! 像是猛地扎进水底。 有一些尖利的叫喊隔着轰隆隆的水声响起。 这是五条悟第二次听见这个声音,他已经知道了这个声音在说什么—— “你杀了他……” “你杀了他。” “你杀了他!” “你杀了他——!!!” 他已经知道了月下未来在说什么—— “他死了,你为什么还活着?” 那个声音语气恶毒的诅咒着: “月下未来,你为什么还不去死?” ——那是诅咒的本质。 自责,愧疚,痛苦,憎恶,强烈的思念会让未来不自觉的靠近他,但越是靠近五条悟,未来就越是痛苦,越是被温柔以待,就越会愧疚。 强烈的自毁倾向和对自我的憎恶又反过来助长了诅咒。 于是月下未来没办法原谅自己,也没办法修好自己。 诅咒最初源自于曾经杀死五条悟的恐惧,所以它绝不会伤害他。 …… 领域成功扩展到全东京。 月下未来向另一个人敞开了内心。 两颗心亲密的靠近,另一个人的心跳仿佛就响在耳畔。 咚咚。 咚咚。 自重启后,五条悟第一次从另一个人的视野中见到了系统。 密密麻麻的电子窗口在面前重叠,这些全都是心理掌握的计算公式。在精神层面上,另一个世界已经向他展开。 而他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利用领域修改这45.7万人的记忆! 六眼不断输送数据到达大脑,额头传来尖锐的刺痛,反转术式开始作用,疼痛和修复的不适反复拉锯。 五条悟之前可没想过是这种量级的任务,如果没有反转术式可能整个脑袋都会过载爆开吧。 ……未来竟然打算独自面对这种东西吗? 五条悟的嘴角落下又翘起,湛蓝的眸子睁大,最后他露出一个有些兴奋的笑容。 那就试试吧! 看看这种东西能不能把他逼到极限——! / 2005年12月28日,早10:27,东京都在经历了2小时零17分钟内外失联后,围绕着整个城市的薄雾终于消散了。 电波恢复了正常。 阳光平等的洒落在每个人身上。 围墙外面的人一股脑的涌进来,里面的人还在头脑恍惚的看着天空。 难以置信。 难以置信——! 人类大获全胜。 最后所有的咒灵都消失了。 竟然……都消失了。 虽然大部分人的脑子里好像都缺失了一段两个小时的记忆,但能平安走出来,能在这个无聊的世界里继续平凡普通的日常,其他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 任务最后成功的时候,五条悟好像昏迷了几秒钟。 他记不太清了,这种意识层面的厮杀很难感受到每一分时间的流逝。 黑暗一晃而过,他只记得在失去意识之前好像看到有天使的虚影一晃而过。 [大天使的呼吸]? 暖盈盈的感觉填充了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好像过量的隐痛和疲劳都从影子里悄悄溜走。 五条悟懒洋洋地睁开眼睛,不少人欢呼着围上来。 因为能力者的记忆难以修改,他把一些难啃的骨头放在了最后,也可能漏了几个吧,反正也不重要,未来的能力如果被泄露了会很麻烦,但失忆的事推到羂索身上也不是不可以。 这个就之后再去操心吧。 五条悟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自然而然的伸展手臂去碰触那个人的指尖。 诅咒的事要好好解决一下,这次的事未来真的太过分了,时间重启后他们还没有好好说过话,瞒着他的事他很生气,但生气的话吓到未来要怎么办? 会觉得他太黏人吗…… 他…… 手指抓了个空。 那双湛蓝的眸子微微睁大了一点。 一瞬间的寂静。 “未来?” 没有人回应他。 六眼倒映着面前的景象。 噪杂的说笑声乱糟糟的填充着空白的画布。 周围的人来来去去。 唯独那个人所应该在的位置—— 空无一人。 第224章 月下未来消失了。 哪里都找不到。 后来五条悟才想起来他好像有一张可以瞬移的卡牌…… 可能就是这样吧,才能在天底下最为安全、和最为危险的囚笼中逃脱。 他消失了。 只带走了最基础的系统本身。 系统的意识和书一起被留下来,也许是因为还有很多工作需要它,系统一旦不见了很多工作都会停摆,但月下未来不见了却不会有什么影响。 他用了很多精力来聚拢力量,然后用了更多的精力把它们交给值得信任的人,系统说月下未来曾经玩笑说一旦他消失了可以把黑衣组织托付给太宰治。 但在他真的消失了的现在,这句话却成为了太宰治可以接管黑衣组织的通行证。 ——这很难不让人想到他是不是提前算好的。 记忆消失的事最后被推到了羂索的身上。 系统对网络信息的管控可以说是滴水不漏,虽然东京在电子地图上莫名消失两小时引起了不少话题,但最终还是被众人合力糊弄了过去。 月下未来变成诅咒的事因为他本人的消失而被暂且搁置。 虽然有些人好像很希望、趁此机会给他定一个永世不能翻身的罪名,但在他没有伤害任何人,并且在五条、禅院、异能特务科、以森鸥外为代表的少部分咒术高层、以及五条悟本人的强烈抗议下,这件事还是不了了之。 五条悟又成为了英雄。 他最后力挽狂澜拯救世界的事很多人都还留有印象,部分实力强大的能力者甚至留有完整的记忆,一个人的实力高出大家一些会引起嫉妒,但实力差距过大就会只剩下敬畏。 这场大战结束后,就算五条悟拒绝出面,他的影响和声望还是被推到一个空前绝后的高度上。 咒术协会以极快的速度给出了荣誉和奖励,五条家捧着敬着奉上了家主之位,政府在第一时间给出了最高等级的表彰…… 不管是表世界还是里世界都开始流有五条悟这个名字的传说,有消息称他也许会成为史上最年轻的梓弓章获得者。 神子曾经饱受诟病的任性和傲慢变成为了强者的代名词。 咒术师因他一人而声势渐大。 相信就这样下去,不管五条悟接下来打算从政还是打算成为教师,他的道路都将会比过去平顺太多。 …… 夏油杰:“你在生气?” 五条悟:“快气死了吧。” “为什么?”夏油杰顿了下,“还没找到月下?” 五条悟不说话。 “别太担心了,说不定是临时有事离开了呢?”夏油杰好心的试图的安慰他,“月下实力很强,应该不会有事的。” 五条悟无动于衷的仰躺在椅背上,黑色的眼罩绷出了清晰的眉骨轮廓,此时三人正在咒术高专,空教室里只有他们三人。 五条悟双手插在口袋里,用一种很危险的姿势坐在椅子上,黑色的衣服包裹着颀长的身躯,椅子被迫支撑地面的木腿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家入硝子拒绝了夏油杰的眼神暗示,用手中的笔点了点桌子,干脆直接问:“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月下为什么要走?” 五条悟:“我不知道。” “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五条悟自嘲的一笑。 “也是。”他说,“大概是因为……那家伙无法原谅自己吧。” 他知道两人听不懂,于是就讲了个故事。 ——关于世界毁灭、重启、救世主和月下未来的故事。 月下未来曾经的讲述补完了最后一块拼图。 五条悟也是直到现在——完全恢复记忆之后才知道了事情的全貌。 未来是以毁灭世界、毁灭自己为代价来逆转了时间。 很过分是吧? 他们是恋人啊。 为什么直到计划成功、直到时空流转、直到划在心上的创伤已经不可逆转—— 在一切的一切都已经结束了的现在,他才被告知曾经发生了些什么啊—— 家入硝子和夏油杰同样被吓到了。 至少两人从没想过,作为拯救世界的代价,居然是要一直以来维持和平的守护者、亲自毁灭他守护的一切。 “……这也太残酷了吧。” “是啊,死去活来好几次,好不容易要Happy Ending了,最后却是这样……”椅子腿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五条悟坐正了身体,“真让人生气……” “不过这样就能理解了。”家入硝子说。 “理解什么——” “月下离开的原因。” “为什么能理解——” “五条你想吵架吗?” 最强咒术师像小学生一样扭过了头。 家入硝子神色复杂难明:“如果我杀了我最重要的人,还趁着他什么都不记得的时候又跟他在一起了,等他恢复记忆了也会没有办法面对他啊。” 她说:“愧疚,羞耻,痛苦,自责,你应该最了解这些了不是吗?” 是啊,他当然了解。 他是最强咒术师。 “那家伙,比起本人还要更珍视五条悟的存在。”六眼的神子不知在向谁低低的诉说,“虽然恋人的成分也很重要,但果然还是更无法原谅杀死了五条悟的自己。” “不是‘恋人’,是‘五条悟’。” 神子面色苍白。 “五条悟是月下未来的爱人、憧憬、信仰、和正确的标尺,但归根究底,他把五条悟看作是一个很好的人,所以杀死他才会这样的憎恨自己。” …… 原来如此。 是这样啊。 家入硝子想,她其实能理解月下未来的隐瞒,也能理解月下未来的擅作主张,毕竟五条悟曾彻底否定了以这样的方式拯救世界不是吗? 而月下未来在明知道五条悟曾经否定系统之后仍旧选择了相信它,在月下看来,这也许就是一种背叛。 他背叛了五条悟,而五条悟选择了相信他。 ——五条悟自愿赴死。 五条悟原谅了他。 对月下未来来说,这才是最无法面对的吧? 五条明不明白这个道理呢? 最强咒术师的神色中有一种明显的怔忪,他也许是明白的,也许是不明白,那双蓝眼睛倒映着晴朗的天空,但也许他更想要注视着那个已经躲起来的人。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夏油杰问。 五条悟:“去一趟九州——未来的家乡在那里。” “有把握吗?” “不知道啊。”五条悟抱怨着,“没找到人的话,就再去其他地方看看吧。” “工作呢?需要你的地方还有很多吧?” 五条悟看着他,冷峻的面容好像在说关我何事。 夏油杰:“果然是男朋友比较重要?” “不然呢?”五条悟说,“工作和男朋友之间难不成还有人会选择工作?” “说不准呢。” “哪有那样的蠢蛋啦。” / 到底有没有那样的蠢蛋先不说,现在想指使最强咒术师干活是没可能了。 家入硝子形容他像是个动物园里丢失了饲养员的暴躁大猫,现在随时都处于亮爪子的爆炸边缘。 五条悟到达长谷津的时候是第二天下午。 这是12月的最后一天。 铛铛的钟声从远处敲响,到处都是色彩缤纷的新年装饰。 薄薄的云彩从天空中堆叠,有风,五条悟从车上下来,冷峭的北风卷起风衣一角,灰蓝色的围巾顺着风的方向微微拂动。 咒术师透过茶色的墨镜看向远方的海,轻轻哈出一口寒气。 明天就是新年了。 他想。 五条悟辨认了一下方向,正式踏上了这座平和安宁的小镇。 ——九州·长谷津。 月下未来的家乡。 不知道多久之前开始的,里世界开始流传这样的传说: 有敌人来寻找月下未来的家乡,却怎么都找不到正确的地址。 找到了正确的地址,却又怎么都无法踏上正确的道路。 踏上了正确的道路,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最开始的位置。那个倒霉的杀手不知经历了什么,回去之后金盆洗手发誓要做个好人,从此再也不敢沾染任何关于月下未来的代名词。 这里是被那个人保护着的。 不被允许之人则无法进入。 五条悟轻易的走进了那座名为“乌托邦胜生”的温泉旅馆。 ——这是月下未来的家。 他本来没想要走进来,但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踏进了旅馆内部。 这是个看起来很温暖的地方,有红色的柜台和木色的栅子门。 头顶有色彩鲜艳球形和绸布的装饰垂下,侧面整齐摆放着一些储物柜和特产售卖台,一个巨大的刨冰玻璃杯放在柜台旁边,两瓶花瓶并列两排。 这里到处都是那个人曾经生活过的痕迹。 六眼的神子抬头看了看放置在前台后面的照片,又探头看了看墙边的海报,门框上有小孩子比量身高划过的古旧痕迹,温泉中央有奇怪的狸猫雕像。 狸猫屁股上的贴纸是谁放上去的吗? 棕色的小熊脑袋带着可爱的笑脸。 五条悟从温泉中站起来,水汽随着他的步伐在皮肤上蒸发,最强咒术师乖乖坐堂厅中打开菜单。 猪排饭看起来不错,特色甜品看起来也很好。 前方的电视转播正好到了今年的花样滑冰大奖赛。 五条悟记得那个名为维克托·尼基福罗夫的银发男人,是月下未来曾经的偶像和未来的家人。 “猪排饭一份,客人请慢用。” 猪排饭被端上来,金黄色的肉排盖在粒粒分明的米饭上,热气熏腾着他的视线,五条悟注意到自己的碗比隔壁客人的大很多。 远处温柔又开朗的女性对他笑眯眯的点头。 五条悟愣了下,他低头拿起筷子,银色戒圈在少年左手上闪闪发光,五条悟在嘈杂但不吵闹的电视声音中咽下第一口米饭。 温暖的味道包围了身体,柔软的米粒在舌尖上滚动,炸猪排的鲜甜和柔软充分融入了每一颗饭粒。 好吃。 五条悟咽下了一点裹在喉咙里的叹息。 未来不在这里。 名为不安的火苗晃动着从心中升起。 五条悟想他接下来应该去哪里寻找。 没必要询问什么了。 他想。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大堂外的木门拉开又合起,有熟悉的咒力进入房子,是两个人和两只狗。 咒术师抬起头,正对上胜生勇利的视线。 ——是未来的哥哥。 曾经在地震中死去的男人现在还很年轻,他生动而鲜活的站在这里,青年大概是为五条悟和另一人的相似而目露惊讶,然后从他身后又走出一个人来。 “勇利你挡在这里做什么?”不太标准的日语,现年23岁、同样银发蓝眼的维克托从勇利身后探出头来,“哇哦,外国人——” 你自己不也是外国人吗? 五条悟眨了眨眼,维克托自来熟的跑过来坐下:“你也是俄罗斯人吗?” “不是哦,日本人。” “也是花样滑冰选手吗?” “不是哦。” 五条悟想起前台上放置的照片,小小的未来站在冰场上向镜头羞涩的笑,于是他也笑了下。 “但我很感兴趣。” 胜生勇利过来的时候五条悟和维克托已经约定好有机会要一起去冰场玩了,两个自来熟的人凑在一起倒是很容易热闹起来,黑发青年有点纠结的样子落在五条悟眼里,差不多已经明白了什么。 “我来找月下未来。”五条悟说,他犹豫了下,“我是他的、朋友。” 胜生勇利果然露出一点了然的神色。 “那他不在这里哦。” “嗯。”五条悟想,他发现了。 胜生勇利:“你们吵架了吗?” “算是吧。” “算是?” 总不能把普通人牵扯到咒术师的世界中来,所以五条悟只是苦笑着露出个无奈的神色。 “……?”胜生勇利想了想:“那我帮你给他打个电话?” 五条悟点点头。 他看着胜生勇利播出号码,电话竟然接通了。 电话对面声音传来:“喂?勇利哥?” 五条悟的心脏沉入谷底。 那是系统的合成音。 普通人可能听不出来,但最强咒术师不可能连这点区别都分辨不清。 吃到一半的猪排饭还放在盘子里,食客却已经失去了吃饭的心情。五条悟看着面前表情自然的和电话对面说着什么的胜生勇利,只觉得巨大的不安袭向了心脏。 未来,未来,未来,未来…… 未来真的消失了吗? 未来会在哪里呢? …… 乌云覆盖了天空。 今天也许会下雪。 在他发呆的时候胜生勇利已经结束了通话,他好像有些歉意的向他说了些什么。 五条悟没听清,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听未来的哥哥有点犹豫的问他: “您不只是未来的朋友吧?” 当然不是。 找借口很容易,说谎对他来说也没什么,避重就轻又不是月下未来一个人的专属技能,但五条悟张了张嘴,却一时间突然失去了说话的力气。 陌生的感情,讨厌的踌躇。 不想说谎。 才不是朋友。 我们…… 我们是…… “果然是这样啊。”胜生勇利眨了眨眼,“你和未来戴了一样的戒指。” 咒术师的嘴唇微微噏动了下。 胜生勇利说:“9月的时候,未来说他有了喜欢的人。” “7月回来的时候他看起来有点不对劲,10月的时候未来手上多了枚戒指,问他发生了什么,然后他这么说:我喜欢上了全世界最好的人。” 未来的哥哥笑:“是全世界最好的人哦——我和妈妈都没能得到这个评价呢。” “然后我们知道了那个‘喜欢的人’是个可爱的男孩子,知道了他喜欢吃甜食,知道了他是可靠又认真的‘前辈’,知道了那个人被周围所有人依靠着……” “未来没有说过你的名字,我们想也许是还不到时候。” “他说他曾被那个人无数次的拯救了——” “——那是他一生中最好的奇迹。” 青年的声音静静回荡在两人耳边。 五条悟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他也无法做出任何回应。 白发的男孩子低着头,宽大的手掌完全遮去了他的表情,墨镜被压在脸上,他好像是不想让人看到他狼狈的表情那般,紧紧地按着自己的面颊。 第225章 在离开之前,五条悟询问说:“我可以去看看未来的房间吗?” 他已经知道了这趟旅途不会顺利。 他希望能在这里找到更多的线索。 胜生勇利同意了。 五条悟跟着未来的哥哥走过楼梯,走过凝结了冰霜的落地窗,二楼倒数第二个房间是月下未来的私人领地。 门啪的一声打开。 五条悟走进去,像是第一次走进名为“月下未来”的过去。 浅蓝的墙壁和木色的地板构成了房间的主基调,床铺和家具是浅浅的银灰和深色的蓝,房间看得出来经常有人打扫,靠墙的书架上收纳有不少工具和书籍。 五条悟环视着四周,想象着这里曾经发生的故事。 他注意到堆满了杂物的床底,注意到书架上有篮球和一台黑色的相机,风铃在窗棂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衣柜上面还藏着一把尚未灌注咒力的匕首。 他注意到一点不同寻常的事。 五条悟问胜生勇利:“未来以前也在滑冰对吧?” “有的,滑了十年。”胜生勇利很肯定的说,“直到今年年初的时候都还在训练。” 五条悟疑惑:“那为什么,这里没有任何有关‘冰’的东西呢?” “唉?” 五条悟非常确信,这里什么都有,却唯独缺少了任何关于“冰”的元素道具。 冰鞋、护具、海报、书籍、训练用的道具、甚至是曾经的照片…… 就像是这项月下未来曾经深切热爱的运动、从未在他的生命中出现过那样—— 这里什么都没有。 …… 这个发现不仅让五条悟、也让胜生勇利惊呆了。 惊讶之后就是难过,难过中又掺杂着无奈。 未来的哥哥从书架最下面将一本厚重的相册抽出来。 他说其他东西不知道未来是不是扔掉了,但照片应该还在。 白色的相纸记录了凝固的时间。 翻开封面,里面全都是五条悟不曾知晓的月下未来。 “未来以前还养过猫?” “有过一只。” “后来呢?” “某一年春天跑走了。” “这是小学?” “第一天上学被叫家长的时候吧,因为同桌被欺负所以打了高年级的同学。” “唉?” 小小的黑发男孩嘴角还挂着伤,皱着眉头和照片外的人对视。 下一页,男孩坐在长廊上抱着橘子专心的啃咬,橘色的汁水浸湿了脸颊,他看着要比刚才那张要更小,看过来的目光懵懂中透着纯白的茫然。 再下一页,六岁的月下未来站在冰场上,微长黑发在耳后扎了一个小小的马尾。 他微微笑着捧着一束花,看着镜头的眼睛亮晶晶的。 他看起来很快乐。 然后下一张,再下一张,月下未来从一个小小的男孩渐渐长高,他逐渐靠近了五条悟熟悉的样子,他还是很快乐,只是笑容里渐渐带上了忧愁。 被藏起来的时间找到了。 最强咒术师用指尖轻轻摩挲着相纸。 “未来为什么要把这些藏起来?”他看着胜生勇利苦笑的表情问,“未来为什么不继续滑冰了?” 没有回答。 也没办法回答。 花样滑冰虽然不像咒术师那样残酷,天赋不及等于再无晋升之路,但天赋依旧是天赋,不合适就是不合适。 于是五条悟换了个问题:“滑冰很快乐吗?” “很自由。”胜生勇利说。 “自由?” “像是在飞一样,所有的烦恼都消失了。” “未来也是这么想的吗?” “大概是吧。” “……这样啊。” 门开了又关,胜生勇利把接下来的时间留给了五条悟一个人,最强咒术师抱着相册出了会儿神,侧身倒在了床上。 浅色的六眼映着书架的倒影,他转头,把脸完全埋在床褥里。 冰冷的寒气侵入体温,有几分钟完全阻断了呼吸,五条悟屏息,柔软的布料里好像还残留着房间主人的气息。 这只是个错觉。 未来很久没回来了。 这里只有他一个人存在。 五条悟想起很早以前未来曾对他说:“悟是自由的”。 你想要自由吗? 他想。 你喜欢自由的五条悟吗? 他闭上眼睛,任由温热的回忆淹没自己,墨镜歪歪扭扭的挤在鼻梁上,五条悟在想接下来该去哪里寻找那个人才好? 不安的空洞逐渐扩大。 “真是的,去哪里了啊。” 修长的五指拉拽着布料。 他想象着那个人拉住他的手。 想他出现在面前。 / 五条悟将要离开的时候,天空中下起了雪。 绒绒的雪花飘飘摇摇的从天空中落下,划过少年的肩膀,又沿着不可见的线落向地面。 胜生勇利想着拿把伞给五条悟,但等他抓着伞再跑过来的时候,那个穿灰色风衣的身影已经走远了。 “五条君,伞——” 胜生勇利想追过去,被维克托拉住了手臂。 “没关系的。”维克托说。 “?” 胜生勇利在维克托的示意下调转视线。 落雪濡湿了地面,已经在地上积累了薄薄一层绒霜,雪白的地面还没有人踩过,看上去纯白而干净。 胜生勇利睁大眼睛。 “……没有脚印。” 是的。 纯白的地面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五条悟已经走远。 雪越下越大,长长的围巾在风中拉扯出蜿蜒的弧度。 风雪掠过他,又像是忽视了他。 那个处处透出不平常的客人就这样、像是雪地里的妖精那般,渐渐消失在朦胧的雾气中。 “五条君、”胜生勇利惊叹的喃喃,“他真的会飞啊——” / 是的,他真的会。 五条悟飞去了横滨。 他独自走在空荡荡的海堤上,看远处灰色的海。 白色的雪花飘飘扬扬的落下。 高挑的少年从容的在风中漫步。 在很早以前,他曾经来过这里——作为一块石头。 他记得那天的天气要比今天晴朗很多。 月下未来与他,在海上漂流了21天。 他在那块石头里,在漆黑的深海中,被未来拼尽全力的带回这个人世间。 那不是一段美好的旅程。 他们狼狈之极、也无能之极。 毕竟一块石头什么也做不到。 但不论是刮风下雨还是受伤流血,不论是风暴还是洋流,未来都始终抓着他的手,从来没放开。 最强咒术师有些怀念的勾了勾嘴角。 因为被拯救了所以绝不允许五条悟死在黑暗里。 因为被帮助了所以一定要回报回去。 月下未来就是这样的人。 就是这样麻烦的性格。 五条悟想着这些,独自漫步在铅灰色的海堤上。 他曾经想过。 等世界和平了,他和未来也许会再来这里散步。 他们可以一起拉着手走到海岸的尽头,一起观看风暴和海潮。 他可以跟未来说说在狱门疆里的生活,说记忆中的深海,说说深海中向我奔来的那颗星星。 然后五条悟就可以说: ——它真美啊。 ——像你的眼睛。 未来也许会露出害羞的表情,也许会感动的过来吻他。 如果天气好,还可以再去一趟那个地下巢穴一样的酒吧。 未来曾经跟织田一起去过,但五条悟知道未来其实更想跟他一起去。 那是个温暖沉郁的地方,适合小小的喝一杯。 五条悟不喝酒,但他可以单纯的去陪他的恋人。 他刚刚去那里看过了,里面有牛奶、果汁、无酒精的酒精饮料。 他可以懒洋洋的陪未来喝上一杯,间或交换一个带着奶味儿和酒精的吻,然后等两人都微醺了,就一起回家。 在窗前拥抱着沉沉睡去,再一起从晨光中睁开眼睛。 他想…… 白色的雾气从口鼻处模糊了视线,五条悟不知道第多少次按下拨出键。 “您所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雪花落在屏幕上融化成水,微微发光的电子屏上倒映着冰蓝色的眸子。 咒术师点开相册,重新看过一张张早已熟稔的照片。 月初的时候他们一起去了横滨最大的游乐园。 照片中的两个傻瓜在夕阳下的摩天轮里接吻,在旋转木马上毫无意义的浪费时间。 未来戴着搞笑的兔子耳朵,鲜艳的背景中他看上去终于有了点这个年纪应有的活泼,他举着颜色可爱的冰激凌轻轻的对镜头外的人微笑。 他看起来真的很高兴。 五条悟看着屏幕,屏幕里的人也在看着他。 更多的雪花落在咒术师的倒影中。 水渍浸湿了少年苍白的指尖,五条悟收起手机,又重新走过了横滨的游乐园。 今天是12月的最后一天,游乐园尚未营业,于是最强咒术师只能翻墙进去。 他独自走过安静的旋转木马,独自站在摩天轮的顶端向下看。 空荡荡的乐园渐渐被积雪覆盖。 理所当然的空无一人。 …… 五条悟哈出一口寒气。 他又去了趟东京。 这边的天气比横滨要好一点,雪下的要小一点。 时间重启后他们在游乐园门口初遇。 于是他也再次回到了这里。 那片在他记忆中色彩明丽的树荫下浓绿不再,铅灰色的街道只能听见落雪的簌簌声,有几片枯黄的落叶被掩埋在泥泞的雪水里…… 五条悟站在紧闭的铁门前停留了一会儿。 他的声音没有回应。 手机闪烁着自动关机。 没有气球,也没有小熊。 这里什么都没有。 第226章 吱呀呀的声音爬上街道。 街道尽头的商店门前还有个卖气球的小推车。 卖气球的小贩看着这个白发的少年去了又来,然后拿着一张很丑的画来问他有没有看到画上的这个人。 “月下未来,他叫月下未来,你有见过吗?”五条悟问。 卖气球的小贩并不知道这个长得像是土豆又像是桃子的“月下未来”是什么,于是他摇了摇头。 最强咒术师把画纸翻了个面,指着上面一个形似熊头的标志继续问:“那这个呢?有没有见过穿着小熊玩偶服的人?” 小贩眯着眼看了看,又摇了摇头。 “你要找玩偶表演的人就过些天再来,游乐园不开门的时候没有这个。” 少年看上去很失望的样子,那头漂亮的白发都软踏踏的垂了下来。 小贩想了想:“你买一个气球的话,我就告诉你该往哪边找。” 少年抬头,小贩差点被他的眼神吓得跳起来,像是山中饥饿至极的野兽,他在年轻的时候不幸见过一次,冬季的野兽饿极了下山袭村,是真的会吃人的,这条跛腿就是当时落下的残疾,他这辈子都忘不了当时的恐怖。 幸好白发少年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小贩怀疑自己可能是被冻糊涂了,他揉了揉干涩的双眼,看这个高挑的少年在气球捆扎成的“伞”下绕来绕去。 “老板,你这里没有蓝色的气球吗?” “有啊,喏,圆形的、心形的、小猫形状的、自己挑。” “不是这个,我想要更浅一些的蓝,上面要撒些金粉,看上去特别好看的那种。” “那种贵啊,没有进货。” 咒术师不怎么高兴的嘟嘴,小贩捶着腿研究他那张“画”。 “孩子,你这画的……”小贩欲言又止,“……这也太丑了。” “是吗?可那家伙就很喜欢。” “你要找什么啊?” “是男朋友啊。” 小贩被吓了一跳。 五条悟拨弄了一下连接气球的线,若无其事的说:“当时刚结束了一些工作,因为一些复杂的原因,他不愿说的事被我知道了……可能是突然被吓到了吧,然后就不见了。” 因为他的态度太自然了,卖气球的老大爷反而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太大惊小怪,他想了想说:“这也太胆小了——” 少年不赞同的看过来,小贩梗着脖子跟他对视:“被吓到就逃跑,这不是胆小鬼是什么?” “才不是!” 睫毛和头发比霜雪还要洁白的少年斩钉截铁的说。 “我的恋人是全世界最勇敢的人。” 他顿了下: “他只是被吓到了。” “才暂时离开了我身边。” 小贩不懂,五条悟也没有再解释的意思。 他买走了所有的气球,然后把画放在了游乐园的失物招领处。小贩一开始根本不知道他要找的是人,以为他丢了东西建议他去附近的警局问问。 要是警察能找到月下未来的话、那他早就找到了。 高挑的咒术师拉着气球大步离开,五彩斑斓的气球中夹杂着白色的雪,他拉着线,像是在头顶飘了一朵彩色的云。 有路过的小孩子羡慕的看他,他就停下来,分一只气球给对方。 雪越下越大。 卖空了气球的小贩推着车准备回家。 白发的最强咒术师渐渐消失在道路尽头。 …… 五条悟回去了未来的家。 他不是没有其他可以回去的地方。 手机铃声响了又断。 五条家从三天前就在催他今天务必回去一趟,他们打算在除夕当天举行家主传递仪式,之后大概还有热闹的庆典和年会,他们预备庆祝新一代的六眼将带领他们走向辉煌。 五条悟没有兴趣。 政府和咒术协会今天都有新年聚餐,夏油杰之前说不介意他上门叨扰,五条悟刚入学的时候就买了东京的公寓落脚,夜蛾那边也不会嫌弃在除夕夜里多添一双碗筷。 他觉得提不起精神。 可能是因为这两天跑了太多地方的缘故吧…… 五条悟感觉有点累了。 他站在空荡荡的屋子门前,把那些气球系在旁边的栅栏上。 不知是谁在走之前在门上挂了注连绳,大红色的装饰趁着黑漆漆的家。 雪渐渐变大,又慢慢停止。 太阳的最后一丝光辉即将消失在遥远的地平面上。 五条悟抬头,二楼窗户后面还有那个人挂上去的晴天娃娃,他们一起种下的种子已经开出了花,现在他独自站在门前,那个人又去了哪里呢? 五条悟摸着右边口袋里的钥匙发了会儿呆。 这个“家”里现在已经没有人了。 太宰治跟着织田作之助暂时去了横滨,惠被禅院甚尔拎走了,而仅剩的熊猫小姐生怕这两个大男人把自己饿死,放心不下也跟着去了京都。 因为月下未来而东拼西凑起来的“家”,在支柱消失的现在,自然又重新变得四分五裂。 五条悟在院子前面的台阶上坐下,脊背靠向身后的铁栏。 地平线上还残留着些许泛紫的蓝,雪地上反射着幽幽的光。五条悟仰头,绚丽多彩的气球在灰蓝的天顶中像是一顶盛放的伞。 或者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他想。 未来究竟去哪儿了呢? 脚边不知何时多了一只黑色的猫。 猫咪金色的瞳孔像是流动的琥珀。 五条悟懒洋洋的伸腿,被黑猫轻巧的避过。 “哪儿来的流浪猫?” 【你是在说你自己吗?】 五条悟缺乏感情的扯了下嘴角,像是觉得好笑,又像是觉得没什么好反驳的。 他愣了会儿,突然问: “时间重启后的7月4日那晚,我接到一个来源不明的电话,是未来吗?” 猫咪好像听不懂他在说什么那样,随意的甩了下尾巴。 五条悟接着说: “两分钟后我接到一个空白的短信,回拨过去又开始占线,第三次对面接通了,但只有一个熟悉的呼吸声……” 五条悟仰头看着上面的气球,雪白的额发落在眼角泛红的皮肤上。 “未来哭了,是吗?” “书房的桌子上有枪,枪械上有近期击发的痕迹,我们带惠回来的那天,未来看见我把枪口对准自己……他好像很害怕的样子。” “7月4日那晚,他向自己开枪了,对吗?” “未来去找羂索的时候用了古代核心。他没有做任何防护措施,古代核心爆炸的威力等同于核弹的当量级,他根本就没有想过回来。” “之前在东京也是,用领域带走上百万咒灵,用心理掌握去干扰几十万人的思维……真亏他想得出来啊,做不到的话就死了吧,做得到的话要拿什么来交换啊,灵魂吗?” “时间重启的事、诅咒的事……” 五条悟的声音愈发低沉,到最后甚至带着颤抖的味道。 “在我无知无觉的时候,到底有多少次差点失去他了……” 系统回答不出。 纯白的雪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远处的楼宇中有灯光亮了起来。 五条悟咬牙,像是一座雕像那样静止了很长一段时间。 “……未来还活着吗?” 【我不知道。】 “……未来还会回来吗?” 【我不知道。】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毕竟我只是个系统罢了。】黑猫安静的看着他,【那你呢?明明是恋人吧?你为什么也什么都不知道?】 “毕竟我也只是区区一个最强罢了。”五条悟说,“未来的想法,未来的过去……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黑猫看着远方流动的云彩。 五条悟轻声问:“未来对我失望了吗?” 无人应答。 他真正想发问的那个人并不在这里。 于是五条悟的声音落在空荡荡的雾霭中,他注视着自己的指尖,蓝眼睛里带着点难得的茫然。 未来称他为最好的奇迹。 他说五条悟曾无数次的拯救了他。 他说五条悟是全世界最好的人。 月下未来比他本人还要珍视“五条悟”的存在。 ——于是这个全世界最好的人在想,他到底能不能找到未来呢? 让他再一次展现奇迹。 允许他再一次拉住他的手。 这也许是一场漫长的自我救赎。 未来现在,是不是也还在哪里等待着五条悟找到他呢? 最强咒术师深吸口气,好像在这一点短暂的休憩中得到了补充。 冰冷的空气深入肺腑,让他重新清醒。 五条悟伸展小腿从台阶上站起来。 【接下来怎么办?】 “我准备从未来当年的任务记录开始,全都重新走一遍。” 黑猫吓了一跳。 【你记得未来全部的任务记录?】 “大体翻过一点,之前『书』答应了帮我补完这部分资料。” 【那也是很长一部分了。】系统问,【马上就是新年了吧,这不是个对人类很重要的节日?】 “所以要两个人过才有意义啊。”五条悟说。 系统看上去还想说些什么,五条悟背对着向它摆摆手,高挑的少年迈步走下台阶,尚且单薄的肩背笔直坚韧。 刚刚的软弱像阳光中的露水般昙花一现,他又回归了那个最强咒术师。 路灯在一声细微的嗡鸣中重新亮起来。 五条悟像远处迈出脚步。 “!” 而与此同时,突然响起一道更加细小的机括弹动声。 像是有开关突然扳动。 在背对着咒术师的方向,突然有暖黄色的灯光亮了起来。 五条悟睁大眼睛。 他身后的房子只有一栋。 像是想要吸引什么人的注意一般,原本空无一人的“家”在刹那间灯火通明。 五条悟缓缓转身。 大脑在“看”到之前就已经意识到了真相。 熟悉的咒力感受。 不知何时,一个套着小熊玩偶的人正站在那束“花伞”下。 浅棕色的玩偶脑袋上画着讨喜的笑脸,这次没有箱子也没有气球,月下未来双手抓着那个笨重的小熊头套,好像很局促的站在那里。 他就像突然消失那样,突然回来了。 玩偶装上还有几处皱皱巴巴的污渍,裤脚上沾着雪水和污泥,他看上去和五条悟同样狼狈,可能还有一些强忍的畏怯。 诅咒的黑焰东一撮西一撮的从布料的缝隙里冒出来,月下未来好像全身都在颤抖。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回来了。 面对曾经被他承诺、隐瞒、杀死的恋人。 鼓起全部的勇气—— ——为他回来了。 第227章 在与月下未来对视的这千分之一秒内,五条悟爆发了属于最强的反应力。 这是他有史以来所面临的最严峻的战斗之一,是少数需要他全力以赴的严酷战场。 赢了他就能拥有想要的一切。 ——如果输了会怎样? 五条悟什么都没想。 在0.1秒、或者更短的时间里,他将无下限运用到极致——就像当初和两面宿傩的战斗中那样,拉动时间,将力量编织成网,明亮的阴影从最强咒术师的身后遥遥升起,像是一张闪电织就的巨网。 咒力的海潮涌动着覆盖了两人身周的所有区域,属于最强咒术师的压迫力从天顶兜头按下,纯粹的力量带来纯粹的恐怖,甚至灵魂都要在这种压力下战栗。 手脚沉重的难以活动。 小熊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空气里隐约响起细小的崩塌声,漆黑的空间裂缝在指尖不远处张开。 五条悟强势的封锁了月下未来身周所有可能逃走的道路。 不过是一秒不到的时间里,属于最强咒术师的封锁已经全部完成——漆黑的网络覆盖天空,天上地下无处可逃。 就算是月下未来,在这种情况下也没办法无声无息的逃走吧。 他的杀手锏——心理掌握和领域展开都对五条悟单方面的失效,咒力和体术也远远无法和恢复记忆的五条悟相对比,事到如今又没有了魔眼,就算想要反抗也很难做出有效应对。 他也不想反抗。 可笑的小熊头套被甩飞。 月下未来任由自己被压进雪地里。 吱嘎的积雪压缩声响在耳边,厚重的玩偶服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后脑在接触地面的前一刻被人托住,然后在下一刻被重重压进草地里。 一只手以不容抗拒的力道从正面钳住了他的喉骨,胸膛上的手掌禁锢了一切可能的反抗。 “未来?” 五条悟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虽然是疑问句,但五条悟的声音中却没有任何疑问的意思。 他看起来很平静。 就像暴雨前的天空。 面无表情的最强咒术师此刻看上去无限趋近于天灾或者某种巨大而危险的野兽,那双璀璨的蓝眼睛在暗处在微微发光,这双六眼没有比之前的哪一刻更像是一种武器—— 而此刻它锁定了唯一的猎物。 ——这是五条悟没有对月下未来展示过的另一面。 灼热的掌心紧贴着皮肤,五条悟在距离月下未来很近的地方。两道呼吸交错,逐渐稀薄的氧气顺着冰冷的空气流入肺腑。 “你跑不掉了。” 五条悟低声说。 “骗子未来。” “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月下未来安静的仰头看着他。 诅咒的黑焰像是从未出现那样消失在灵魂深处,月下未来近乎温驯的顺着他手指的力道向上仰头,苍白的脸颊因为缺氧而逐渐涨红,他看着他,却没有挣扎。 五条悟直到此时才有一种抓到人的实感。 急促的呼吸,剧烈的心跳,属于人特有的温度从掌心下传来。 “你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吗?”五条悟说:“‘请一定要在离开前跟我告别。’‘我不希望五条前辈伤心。’‘我打算第一时间去找你。’‘不会不理你。’” 他复述着月下未来曾经说过的话:“你说你不会突然消失——” “——我找了你三天。” 五条悟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压抑的忍耐:“你知道我是什么感受吗?每个我们相遇的地方我都去过了,每次你都不在,我一个人傻瓜一样跑来跑去,每次都觉得到极限了,就想着再等一等吧——再找一找吧——说不定你还在哪个角落里等着我带你回来——” “然后我又想起了7月4日的那个电话,我想起来那把枪,我害怕的要死,想你是不是又在哪里想要悄悄的去死了——” “然后我想你不能这样,你可能会舍不得我,我想你总会回来的,不管是活着还是死了。” 五条悟喘了口气。 “你还是没有出现。” 他说。 “我想你是不是这辈子都不打算见我了——” “你连那只猫都没有带。” 他停顿了下,甚至又重复了一遍。 “你连系统都没有带——” “——我真以为你丢下我一个人去死了。” “你回来到底是干什么的?月下未来。”五条悟冷漠的说,“自顾自跑掉又自顾自的回来,如果你想死没必要这么麻烦,月下未来,你吃定我离不开你了是不是、” 脸上冰冷的触感打断了他的声音。 五条悟一愣。 有点脏的玩偶装从肩部裂开一道宽大的裂口,月下未来从那中间把手挣脱出来。 五条悟的手很有技巧的卡着他的咽喉,月下未来也不去挣脱,他仰头看着他,像是被什么吸引了一般竭力向上伸出手,直到指尖轻轻碰触了神子的脸颊。 先是指尖,然后是掌心,月下未来用双手捧住了五条悟的脸。 他睁大眼睛。 有泪水一滴滴的砸在脸上。 那不是月下未来的泪水。 五条悟居高临下的俯视他,他睁大眼睛向上看去。 眨掉那些模糊的雾气,月下未来终于看清了五条悟的眼睛,那双像宝石一样美丽的苍天之瞳,正背对着天光凝视他。 有透明的水珠在眼眶中迅速沁出,又顺着湿漉漉的睫毛迅速滑落。 五条悟在距离他很近的地方——近到他能看清每一抹破碎的神光。 却又像是在很远的地方——远到每一颗泪水都好似有千钧之重。 他从来没见过五条悟这样哭。 泪水落在月下未来的脸颊上。 眼眶和鼻尖全都红红的,霜白的睫毛上还带着细小的水汽,神子面无表情的眨眼,泪水大颗大颗的从眼眶中滚落,五条悟的手很稳,但他的目光却带着强烈的不安。 泪水又一次滚落,他却浑然不觉。 没人见过五条悟这样的泪水。 他从生来就是六眼的神子,是力量的代名词,他是最强咒术师,他理应有一颗坚硬而冰冷的心。 五条悟理应是、也只能是那个无坚不摧的保护者。 他又怎么能像一个凡人那样落下眼泪呢? 月下未来想。 他一定是很伤心了 说不定是想到了世界末日的情景,想到了月下未来永远没有回来的景象。 那他一定是很伤心很伤心了,伤心到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才会让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砸下来。 月下未来突然觉得喘不过气。 濡湿的指尖像是被烈火灼烧一样泛着强烈的疼。 “给我一个解释。”五条悟说。 “我、”月下未来拼命张开嘴,“我……” 到底该说些什么呢? 说什么才能让这泪水停下来呢? 月下未来往常的从容冷静全都消失不见,向来寡淡的面孔带着明显的慌乱,明明五条悟的手还卡在他的要害上,月下未来拉着他的手腕却不是往外推,而是往自己的方向拉过去。 五条悟冷静的问:“你是不是想分手?” “不是!” “那你想怎样?” 月下未来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他还没能理清自己的心,他也不知道那天为什么会突然逃走。 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离开很远了,他在海上漫无目的的漂流了很久,看着星星想到五条悟,看着月亮还是想到五条悟。 然后是东京、横滨、地球的另一端。 想要见面,又害怕见面,最后月下未来又回到了东京。 但这又能证明什么?说出来有什么意义?五条悟还在看着他,他怎么才能证明自己的心——怎么才能证明自己爱他? “对不起,悟。” 月下未来也不知道事到如今的道歉还有什么用。 “那天我不是故意想要离开的,对不起……” 他搜肠刮肚的试图挽留他的爱人。 “不要分手……”他喃喃着,近乎可怜的祈求道,“不要分手好不好……” 如果把胸膛扒开能证明自己,那月下未来一定愿意把心刨开给他看看。 他的慌张肉眼可见,他的笨拙也肉眼可见。 这也是五条悟从没见过的月下未来。 他眨眼,泪水再次落下,五条悟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他只是专注的看着他的爱人。 未来很少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是术式的影响吗?在记忆中,除了生死之外,未来的情绪向来寡淡,他时常是冷静的、轻淡的。就算慌乱,情绪也带着克制。 从没有这样——心酸的、惊慌的、惹人怜爱的——看着他,好像生怕他离开。 五条悟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我问,你答,规则是不许说谎,可以吗?” 月下未来点头。 五条悟本来还想说点类似“这是最后一次”的狠话,但未来还在颤抖,手下的皮肤冰冷的吓人,黑发落在雪上,他这才意识到他们还躺在草地里。 最强咒术师妥协的后退,他放开了压制的手,至少让两人都可以坐着说话,虽然他依然不放松的拉着月下未来的手,力量构筑的封锁没有一刻放松。 如果这时候还有闲暇,五条悟也许愿意承认他也在怕,他怕一松手未来就消失了,他怕再来一次未来就不会回来了。 他也这才发现自己脸上的泪痕,突然意识到了刚刚未来为什么会露出这么慌张的表情,粗糙的指腹抹过眼角,五条悟注意到未来在看着这边,于是刻意睁大眼睛展示给他看。 果然,未来的表情更乖巧了。 “为什么离开?”五条悟问。 “对不起……” “告诉我为什么?” 月下未来张了张嘴,“我不知道。”他自暴自弃的说,“我对你做了坏事,我骗了你……” 五条悟打断他的话:“那又为什么回来?” 这次月下未来沉默了很久:“……舍不得离开。”他说,“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后悔了,我……”他避过了五条悟的目光,明显很不习惯这样坦率的表达心情,“……我想要见到悟。” 五条悟眨眼:“所以才回来的吗?因为无论如何都不想和我分开?” “……” 五条悟提醒:“不能说谎。” “是。”月下未来轻声说,“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五条悟舔着犬齿:“所以你是因为想要我、想要拥有我才回来的?” “……嗯。” “是在求我?” “嗯,求你。” “那你打算拿什么来讨好我?”五条悟看似冷静的说,“在你刚刚抛弃我79.67个小时的现在?我提醒一下,月下未来先生,你的保证已经大幅度贬值了。” 月下未来苦笑,嘴角勾起一点又落下去,他想五条悟说的对,事到如今语言确实已经没用了。 他骗过五条悟那么多次,不再被相信也是理所应当的。 该怎样去挽回他的恋人? 该怎样才能让五条悟相信他? 他拉起五条悟的右手,两人掌心交叠,手腕的皮肤相互触碰,黑色的系统终端从他体内上浮,复制,转赠。 “又是子系统?”五条悟挑眉,“这招已经用过了哦。” 浮现在他眼前的系统界面却跟之前的不太一样。 月下未来:“是重启后的新功能,子系统可以共享主系统所有的一切,包括卡牌和位置。” 五条悟挑眉,大体是不太满意的样子。 月下低头,于是就没看到五条悟第一时间打开位置共享的动作。 月下未来手上出现一张卡牌。 “这个可以吗?” 【DSS炸弹项圈】只是外形相似的纯机械式产物,不受任何咒力、异能力影响,无距离限制,可远程操控引爆。 卡牌化作黑红相间的机械颈环落在月下未来的手上,他对五条悟笑笑,低头,颈环嘀的一声在脖子上扣锁成一个整体。 引爆开关被设定在五条悟那方的系统后台,但他抬起头来的时候,却发现五条悟好像并没有什么开心的表情。 或者说他的表情更介于“难以置信”和“快被气死”之间。 月下未来:“?” 五条悟试图冷静下来:“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喜欢这个?” “不喜欢吗?”月下未来试探的问,“如果我再对你做了不好的事情……” “我就去引爆炸弹?”五条悟像是在看一个令人震惊的傻瓜一样看着他,蓝眼睛睁大一圈,“你都在想些什么?” 月下未来:“那、定个束缚?” “……” 五条悟看着自己可怜兮兮的男朋友,比起生气,可能还是无奈居多吧。 他很清楚了,他已经清楚的不能再清楚了——关于他的恋人是个傻瓜这件事。 “我有点受伤。”五条悟说,“我在未来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月下未来不知所措的眨眼,脖子上的金属环还在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五条悟垂下眼睛,上前抱住了他。 月下未来好像有点惊讶,过了两秒才迟疑的把手放在五条悟的身上。 “你原谅我了吗?”月下未来小声说,“我们还能在一起吗?” 两人身上都很冷,厚重的玩偶装浸满了雪地里的寒气,五条悟不知什么时候忘了开无下限,小腿贴在地上,单薄的布料几乎被雪浸的湿透。 五条悟想他早该这样抱住未来。 这个人对人世间的欲望一向是很少的,月下未来很少会明确表示出想要什么,放在以前五条悟要跟他分手、他可能都不会多问一句“为什么”。 走了就是走了,不愿意就是不愿意,确定不可能后连一句曾经喜欢也不会留下——这就是月下未来——虽然看着温柔,但其实是个及其果断专横的霸主,他有一套自己的运行逻辑,并很少去反悔。 ——月下未来主动为五条悟回来了。 他说想要他。 他说求你。 因为没有听到五条悟的回应,月下未来抬头看了看他,又说: “对不起,悟,对不起,道歉多少次都可以,对不起我总是在逃避,明明知道你会相信我,还是一次又一次的去骗你,对不起,给你带来了一些辛苦的回忆……” 他说: “我让你失望了吗?” 五条悟摇头。 月下未来看着天空,纯白的发丝在视野边缘晃动,他深呼吸,试图在这个怀抱中汲取一点勇气。 “我们定下束缚吧。”他说,泪水不断从眼眶中涌出来,“我会改的,不会再逃跑了,所以、所以能不能不分手?” 第228章 月下未来第一次对他说这种话。 他第一次这样去挽留谁。 他的惊慌写在脸上,他的不知所措也写在脸上。 五条悟的演技没那么好,他似真似假的怒火根本就唬不了人。也只有月下未来,因为怕他真就这样转身离开,那一分假也就变成了十分真。 他太害怕了。 怕的连去试探一下都不敢。 冰冷的金属颈环上反射着微弱的天光,五条悟抱着他,感受着未来还在微弱的颤抖。那绝不是因为冷或紧张,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一下子变得连最初都不如。 未来怀抱着巨大的勇气和恐惧回到了他身边,却连祈求也带着绝望。 怎么会这样? 五条悟想。 是我吓到他了吗? 是觉得五条悟不会原谅他吗?还是觉得他真的会离开? 最强咒术师有点心酸的想。 五条悟在他心里就是这么小气的人吗? 未来不是真的傻瓜,傻瓜也不可能走到这一步,他们都明白他只是赌不起,或者自认为赌不起,于是不敢试探也不敢冒险,只能用这样孤注一掷的方式来博一个可能。 他把所有的筹码一股脑的压上赌桌,也不过是赌一个五条悟心软的可能。 他成功了吗? 他成功了。 五条悟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分手。 好不容易抓到的小熊怎么可能再次放他自由。 以前不可能,以后也不可能。 五条悟想。 但也不能就这样原谅他。 在经历了分别、重逢、世界末日、时间重启和恢复记忆的种种种种之后,五条悟首先深刻的意识到一个问题: ——月下未来是不能被单独放置的。 看着很乖,但他也只有看着很乖了。 他简直是天下第一的任性大师,是自我主义的极致,全世界没有比月下未来更自说自话的混蛋了,简直就是擅作主张的暴君。 五条悟的天敌。 在五条悟面前,月下未来是最乖巧可爱的恋人,但前提是只有在他面前。 字面意义上的“面前”。 一旦脱离五条悟的视线,月下未来就会默认他可以自由行动了。 然后一不小心就会去做出些不可挽回的选项。 五条悟在月下未来身上,终于意识到过度的自由主义也不是什么好事。 ——尤其是月下未来。 / 于是五条悟暂时什么也没有说,他把两人从融化的雪水中拉起来,衣服湿漉漉的贴在身上,又冷又沉重。 天已经黑了。 月下未来的玩偶装经过两人的一番折腾已经报废的差不多了,全身脏兮兮的不说,东一撮西一撮的开线漏风,肩膀处裂开一道大口子,眼看着就不能穿了。 他里面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衣,看上去比五条悟还透风。 五条悟急急忙忙的拉他回屋子里,幸好他们只离开了三天,水电燃气都还好好的。 门啪的一声关上,浴池里已经放好了热水,月下未来看上去还想说些什么,五条悟不想听。 他按着未来的额头给了他一个吻,然后在月下未来看过来的时候再亲了一次。 然后他的未来就昏头脑涨地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五条悟满意的笑笑。 他推他进去,然后自己也跟了进去。 半透明的磨砂玻璃门透出些朦胧的暖色灯光,有猫咪的影子在门外一闪而过,等两人再出来的时候空调也已经开到了合适的温度,五条悟赤着脚走过去拉上大半窗帘。 忘记拿换洗的衣服了。 水迹滴滴答答的一路延伸到卧房门口。 今天是除夕,远处还能看到盛放的烟花,五条悟从抽屉里找毛巾的时候发现了一枚圈成圆形的铁丝,看上去是什么钥匙圈上的铁环。 他思考了一秒,想起来这是7月底、也就是冷饮店相遇那天在未来手上看到过的“戒指”。 当时应该是刚重启没多久。 于是这就是……结婚戒指的代替品。 他的思绪渐渐沉郁下去。 记忆中的五条悟当然也看到了这一幕,但他没有在意。因为16岁的他什么也不知道,他既不在意月下未来的思念也不能理解他的痛苦。 可现在这个五条悟在意。 他知道当时的月下未来刚刚失去了什么。 因为什么都没有了,连可以慰藉思念的戒指都只能用这种玩笑一样的钥匙圈代替。 心脏感到微弱的刺痛。 五条悟把钥匙圈放回抽屉里,胡乱拿了两卷毛巾出去,没一会儿发现忘了拿电吹风又折回来,他路过被随手扔在小沙发上的风衣时脚步停滞了下,然后继续向外走去。 再走出去的时候月下未来已经从浴室里出来了,米色的方格睡衣扣子系到最上面的一颗。未来微微低头坐在沙发上,黑发看起来有些长了,带着水迹贴在皮肤上。 看见五条悟来了,那双漂亮的眼睛微微一亮,又好像想起来他还没有被原谅,于是那神光又黯淡了一点。 五条悟手指动了下,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站在沙发后面,隔着毛巾轻轻揉搓恋人的头发,那漆黑的发尾像云雾一样蜿蜒流淌在苍白的皮肤上,五条悟轻轻碰了碰他后颈的皮肤,确认它已经不再冰冷。 温热的皮肤还带着些微的水汽,月下未来动了动肩膀,好像在强忍着回头的打算。 于是五条悟又碰了碰。 月下未来无奈的放松了肩膀。 最强咒术师继续用毛巾擦干那些湿漉漉的发丝,黑红相间的颈环在毛巾下若隐若现。平心而论它作为装饰品来看还挺不错,但一旦知道它意味着什么之后,就看起来格外碍眼。 “摘下来吧。”五条悟说。 月下未来侧头好像朝这边看了一眼。 五条悟把手放在颈环两侧,金属圈嘀的一声打开,起爆和终止的权限都被移交到五条悟手上,如果没他的同意,月下未来本人甚至没有把它拿下来的权利。 他绕过月下未来的肩膀把这个过度危险的装饰品取下来,低头却看到了未来的表情。 他看起来很悲伤。 脸颊上刚刚由水汽染上去的血色在一点点的褪去,那双深蓝色的眼睛安静而绝望,他看着五条悟,好像在看一个不可挽回的梦。 已经确定要醒来了,索性也不再挣扎。 五条悟心下叹气。 “未来在想什么?” “……” 五条悟:“我们说好了吧,现在是‘分手考察期’,考察期内不许说谎,不许避重就轻,要好好的回答我的问题。” 月下未来眨了眨眼:“前辈要走了是吗?” 五条悟强调:“再给你一次机会。” 月下未来张了张嘴,低声说:“……悟……不要我了是吗?”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月下未来看了眼被摘下来的颈环,上面还闪烁着危险的红光:“我们还没有定下束缚。” 他平静的说。 “悟也知道的吧,系统会大幅度偏向宿主,主系统这边如果真的想,也不是没有屏蔽子系统定位的方法,悟不想定束缚?也不想我戴这个。”他说,“我已经没别的办法让你相信我了。” 五条悟说:“语言不行吗?” 月下未来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语言是可以骗人的。” 他向来不相信语言,要不然也不会轻许承诺。 五条悟也想起这个来了,未来一直把他看作是超级无敌大好人,除了他确实是个好人外,也是因为未来几乎不会受到外界声音的影响。 他只相信他所相信的,也只相信他所看到的。 五条悟又在心里叹气,他拉过月下未来的肩膀,隔着沙发俯下身体去吻他,嘴唇碰在一起的时候月下未来微微睁大了眼睛,但很快又随着恋人的靠近而忘记了一切。 “我不要你的话为什么还会吻你?” “……” 五条悟从沙发边缘硬挤过来,两人亲密的坐在一起,五条悟摸了摸他的头发又摸了摸他的背,在未来无言的时候又啾的亲了下他的嘴唇:“笨蛋啊……”五条悟叹息着说,“未来你看好了。” 月下未来还没来得及阻止,就看五条悟单手捏着那只危险的颈环扣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黑红相间的扣锁在颈后瞬间闭锁成环,五条悟好像没看见月下未来大惊失色的表情,甚至还动作从容的向外拨了拨被卷进去的头发。 “悟!” “啊,是不是还有点帅。” “快摘下来!” 五条悟把未来伸过来的手握在掌心里,“是吧?你理解了吧?”他语气轻慢的笑道,“很生气是吧?很火大是吧?是不是心里满是——这家伙在想什么呢?居然敢把这种危险的东西扣在脖子上——这样的心情啊?” 他的声音徒然低沉:“我刚刚看你戴这东西就是这个心情。” 湛蓝的无垠之瞳压抑着淡淡的阴影,他直视着月下未来的眼睛,五条悟的怒火清晰可见,但这次却奇异的不会让谁感到害怕。 “束缚?炸弹项圈?我都快气死了。”五条悟拉着他的手不放,“月下未来,你有没有想过我的心情?” “……” “我要气死了。”他甚至又重复了一遍,“我喜欢的人一点都不珍惜自己。” 月下未来愣愣地看着他,六眼在发丝的阴影中看上去湿润又明亮,他很敏锐的发现五条悟可能真的很伤心,这让他简直要手足无措了。 “那我该怎么做?”他低声问,“我该怎样道歉才好?该怎样才能让你相信我?” “那就说你喜欢我,说你不会离开,说你保证今天也会待在我身边。”五条悟果断说,六眼颇具有压迫感的紧紧盯着他,“因为你的信用已经大幅度贬值了,要每天说给我听才行——” “这样就可以了吗?” “还要每天主动过来抱抱我、要早安吻、晚安吻、膝枕……” “就这些?” “就这些。” “束缚……” “不需要。” 月下未来有一会儿没说话,五条悟凑过去吻他的眼睛。 “哭什么啊?” 月下未来也不知道,眼泪不知不觉就落了下来。他想他应该回来再早一点的,再早一点,就不会让这个人这么担心了。 五条悟笑他:“未来有时候很笨拙呢。” “对不起。” “这种时候就不需要道歉了吧。” “对不起……” 五条悟无奈的叹气:“未来要再珍惜自己一点啊……”不过说了也不会听吧。 月下未来是个很固执的人啊。 固执,又坚强。 不会拐弯抹角,不会讨价还价,就算头破血流也只会按照自己的步调前进。 这不是坏事哦。 正是因为月下未来拥有这种特质,才让他无数次在死地中挣扎求生,也无数次在绝境中反败为胜。 就因为月下未来是这样的人,他才是这个世界唯一的救世主,是五条悟唯一的拯救者。 但偶尔啊,偶尔五条悟也会想说: “未来要更在乎自己一点吧。”他在月下未来耳边吹气,“因为五条悟很在乎你嘛。” 月下未来动了动肩膀,红晕从耳边一路烧到了脸颊,他无言的看过来,五条悟就向他俏皮的眨眼。 两人之间的距离能清楚的感受到对方的呼吸,于是那双苍蓝色的眼睛就更显得美丽到震撼,它倒映着一个小小的倒影,它像是一片澄澈又浩大的星空。 于是月下未来就再一次被吸引了,他一眨不眨的看着他,而五条悟明显也发觉了。 他露出一点笑意。 神子拉起月下的手,然后从身后拿出了一个小盒子。 这熟悉的一幕让月下未来睁大眼睛。 盒子打开之后是两枚纤细的指环,深红色的绒布趁着银白色的金属,钻石边缘点缀着浅蓝色的细钻,戒面被做成了雪花的形状。 “我原谅你了。”五条悟宣布,“虽然‘分手考察期’还没有过,但我原谅你了。” “……” “不过未来原谅自己了吗?” “……” 五条悟很坦然的看着他,蓝眼睛里是一种很温柔的神色:“如果未来暂时还不知道该怎么原谅自己的话,那就为了我活下去吧。”他说,“我是最强的,所以我会肩负起你的生命,你的罪孽,你的一切。” 月下未来哑声问:“最强就该背负起一切吗?” “但我愿意背负起你。” “……” 五条悟把戒指推到月下未来的左手无名指。 切割精美的矿石在灯光下反射出明亮的光彩,月下未来愣了一会儿。 “我有给你带来一些好事吗?”他问五条悟。 五条悟:“你已经做的足够好了。命运从我身边夺走的东西,你一点点的为我抢了回来。” 月下未来再次沉默。 五条悟耐心的等着他,等着他指尖颤抖的拿起戒指,等待他缓慢、却坚定的将指环推到他的左手无名指。 “我知道了。”月下未来说,“谢谢你,悟。” 五条悟笑着靠过来,再次吻他的眼睛,吻他的唇角。 黑色和白色的头发掺杂着在灯光中融化,一只手摸索着摘掉那只碍事的颈环,戒指碰撞着发出细微的摩擦。 不知谁捉住谁的手,两人胡乱在沙发上磨蹭,体温很温暖,小声说话也很有趣,等一会儿胡闹累了,就安静的拥抱。 不久,窗外响起了钟声。 一声一声连绵不绝。 新年到来了。 第229章 2006年1月1日,新年第一天。 旧日的钟声仿佛还回荡在耳边,昨夜好像又下了一场大雪,街道上零星可见拎着礼品走街串巷的大人小孩,有鞭炮鲜红的纸屑落在白色的残雪上。 “叮咚——” 窗外的门铃响了。 清脆的铃声明确的从楼下的门廊处响了起来,在冬日安静的清晨传出去好远,但认真说起来这也不是清晨了,冬日的太阳高挂天空,顺着半开的窗帘照亮了二楼卧室起伏的人影。 然后又是一声。 阳光顺着窗户的缝隙滑进来,一路照亮了落在地上的浴衣,烟灰色的棉被有一角落在了地板上,阳光一路划过细白的肌肤,划过劲瘦有力的肩膀…… 光洁修长的手指轻轻覆盖在棉被上,菱形的钻石在阳光中闪烁着光辉。 比宝石更加明亮的蓝眼睛不耐烦的瞥了一眼外面的天空,怀中的人动了动,他安抚的抱了下。 “睡吧,还早。” 漆黑的睫毛挣扎着颤动了一下,月下未来好像是看了五条悟一眼,温暖的掌心盖在耳朵上,可能是太温暖了,月下未来蜷缩他怀里的指尖微微颤动了下,在醒过来之前又睡了过去。 他看起来很累。 五条悟想。 昨天躺下之后就变成这样了,好像一下子安心了一样睡死了过去。 不止是这三天没休息好,估计从时间重启完成之后就再也没好好睡过了吧。 就像是有命运在身后在追赶一般,从七月到现在也不过是过去了仅仅五个月的时间,月下未来已经收拢了包括禅院家在内的至少三个大型组织。 还有咒术协会、特务科、政府…… 独自一个人在各种势力中游走,就算有心理掌握和系统帮他分担了大多工作,但需要月下未来做出决策的部分依旧很多。 在惊鸿一瞥的记忆中,未来好像总是睡得很晚,五条悟偶尔会在这边留宿,他却不知道月下未来到底是醒了还是睡了。 在轻松愉快的表象下,是茫茫多的工作和烦恼,他偶尔在早餐的间隙也能看到未来在工作。 桌子上厚厚的文件总也不见少,眼下的黑眼圈一天比一天重。 五条悟安抚的吻了下他的额头。 棉被柔软的覆盖着怀中的宝物,毛茸茸的发尾蹭的他喉咙感觉有点发痒。体温很温暖的,今天天气也很好。 这时候再说他不知道未来为什么这么拼命就太过分了。 月下未来这个人很难猜也很好懂。 虽然这样说有些自恋——但他一定是为了我吧。 为了五条悟能在这个世界幸福快乐的活下去,月下未来决意赌上了一切。 五条悟敲了敲系统屏幕,窗台上好像有猫咪的影子一闪而过,然后开门声响起,楼下的门铃声停止了。 一楼隐约响起了小孩子的交谈声,不一会儿声音又消失,五条悟不太在意的打了个哈欠,他一手揽着月下未来的肩膀,一手从被子里探出来拉开新的系统屏幕。 既然醒了索性就不睡了。 这是五条悟第三次“得到”了系统,昨天混乱之下没有仔细看过,现在正好可以好好探查一下——未来又给了他什么“惊喜”。 他在系统背包里看到了一些熟悉的东西。 ——两幅画,一些相纸,一块写有“明日天晴”的白色纸板,和一只蓝色的气球。 它们和一些珍贵的卡牌被放在一起。 五条悟从系统里取出那两张纸,轻飘飘的纸张还带着寒气。其中一张是交流会之后的五条悟画给未来的,五个火柴人站在几根线前面,像是什么拙劣的儿童画。 放在外面可能倒找钱都没人要吧,在这里却被小心翼翼的珍藏着。 “……” 五条悟一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他大体能理解未来在想什么——因为马上就要分开了,余生也不打算再次见面,所以想要一点可以慰藉思念的东西。 就算是这样浅薄的存在也好,想要多一点和五条悟的牵绊。 理智上他当然是很高兴的——他喜欢的人如此的喜欢他。 但感情上却是: ——好生气啊。 五条悟想。 说好的会来追求我呢? 这不是一不小心整个人都消失不见了吗? 安静的房间暖融融的,只能听见空调的噪音和另一个人的呼吸声。 怀里的人睡的很安稳,就算被他瞪了一眼也一点反应都没有,黑色睫毛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看上去很可爱。 因为没有能给他发脾气的余地,五条悟只能再拿起另一张纸。 一眼就看出来了,那是昨天被五条悟放在游乐园失物招领处的简笔画。 所以这意味着—— 五条悟眨了眨眼,又眨了眨。 ——意味着月下未来也去了那个空无一人的游乐园,两人在不同的时间擦肩而过,但他们一次都没有遇到过。 这是理所当然的。 五条悟理智上明白。 这个世界那么大,如果不是未来主动回来了,他们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遇到。 但感情上果然还是: ——好生气啊。 / 月下未来睁开眼睛的时候被吓了一跳。 五条悟在目光灼灼的盯着他。 那双苍蓝色的眼睛像是什么无机质的宝石一样倒映着他的身影,五条悟看上去很生气。 月下未来:? 他想抬手摸摸他的脸,却被右手腕上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那是一副银色的手铐。 另一端挂在五条悟的左手上。 中间的锁链大概有个三米左右,细细的银色链子轻盈而富有质感,一看就是系统产物。 【名为信任的特殊手铐】原属于某个侦探。不可破坏,不可欺骗,除了钥匙,只有达成条件才能开启。 月下未来不明所以的晃了晃手腕,锁链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 五条悟看着他,明亮的蓝眼睛看上去澄澈又无辜,他晃动手腕吸引月下未来的注意力,然后向他展示了一下手中的银色钥匙。 “世上仅此一只的手铐钥匙——想要吗?” 月下未来:“……” 毫无预兆的,坚硬的金属在五条悟手中压缩、折叠,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转瞬变成一团什么用都没有的银白色的废铁,然后在一声小小的爆破中变成一堆黑色的粉末。 唯一的钥匙就这样被毁掉了。 五条悟歪歪头,很可爱的笑了一下。 “生气了吗?” 月下未来无奈的看着他。 五条悟凑过来亲他,蓝眼睛倒映着他的面容,在冬日的床上什么也不做是一件快乐的事,皮肤相贴也让人觉得舒服,两人十指交叠,锁链在被子上翻滚着发出些噪音,金属相互碰撞,但并不会让人觉得刺耳。 至少月下未来并不讨厌。 “没有什么想问的吗?”五条悟在他耳边哼哼唧唧。 月下未来摇头。 五条悟不满的催他:“说嘛,我们说好的吧,观察期规则——” 月下未来觉得有点好笑,可能是气氛太好了,也可能是手上的戒指让他恢复了一点信心,昨天的慌张被遗忘在脑后,他晃了晃手上的锁链,又重新胆子大了起来。 “我还没能通过观察期吗?” “没有呢。”五条悟一本正经的说,“要记得讨好我啊。” 月下未来翘了翘嘴角:“那观察期的规则是?” 五条悟:“不许说谎,不许避重就轻,不许离开我。” 规则多了一条。 多了最后一条。 但两人都像是没有察觉一样。 月下未来笑,笑着笑着又有点心酸,是他让五条悟担心了——他让最强咒术师感到了不安。 “我不会离开你了。” 他说。 “所以……”他主动去吻五条悟唇角,去吻他的额头,银色的锁链挂在两人的手臂上,月下未来满不在意的伸出手去,慢慢拨弄着最强咒术师后颈发根处短促的头发,“……这个也没关系” “真的?” “真的。” 五条悟有点小心的看他,像是在确认他的情绪,月下未来又去吻他,两人像是动物一样相互舔舐。 “夏天扮成小熊来见我的时候,未来是不是很伤心?” “不,我很高兴。” “这是实话?” “我不会再对你说谎了。” “那交流会?” “也很高兴。” “昨天?” “高兴。” “那现在呢?”五条悟问,“未来,你今天有觉得高兴吗?” “有。”月下未来说,“我很高兴。” 五条悟亲密的挨着他,像是一只被自愿驯养的野兽,他看着月下未来,表情中却露出了一点难过。 “那……”他问,“未来有什么时候会觉得痛苦呢?” 月下未来看了看他,脸上还带着一点笑。 “见不到你的时候。” 他低声说。 “稍微……会有一点难过。” 第230章 不是一点,而是很多吧。 月下未来在见不到五条悟的时候,会感到很多的难过吗? 五条悟想这样问,但未来又凑上来吻他,比起追根究底、果然还是安抚现在在面前的这个人比较重要。 反正他也已经决定了,不会让未来再一次从他身边逃走。 一边这样想着,他们又从卧室里磨蹭了一会儿。 也可能是很长一会儿。 毕竟得到了新的道具总要了解一下,三米长的链子想要收放也不是一般的麻烦,戴着手铐要怎么穿衣服?洗澡也是个麻烦事。 虽然五条悟表示他们完全可以一起洗。 月下未来想了想,点了点头。 …… 实验了一会儿,又胡闹了一会儿,两人从卧室里磨蹭到下午两点半,肚子都咕咕叫了才想起来楼下还有人在等。 ——太宰和织田从早上起就到了。 大概还有一只系统,早上很鄙夷的瞥了他们一眼就跳下去开门了,然后再也没上来过二楼。 “所以、这个要怎么办?” 五条悟拉长了声音,蹲坐在床上,一边用右手托着下巴一边抖动着手里的锁链。 他们的尝试失败了,戴着这个完全没办法正常的穿上衣服袖子,如果是夏天的话还可以考虑穿一些剪裁特殊的短装,但这是寒冷的冬天…… 甚至窗沿上还有些许残留的积雪。 月下未来有点无奈:“明明是悟想要戴上的,却没想过之后要怎么办吗?” “没有呢。”五条悟理直气壮的说。 他们刚刚也实验过了,这个手铐和中间的锁链——说不愧是系统出品吗?就算是五条悟也无法破坏它。 无下限会顺着锁链的方向一路延伸到月下未来身上,短距离的瞬移则会直接覆盖到两个人。 当然,这样的尝试并不是说五条悟想要解开它,他只是单纯的想要知道,它是不是真如介绍所说——不可破坏。 在最强咒术师前面说这种话,他好奇一下不是很正常吗? 月下未来坐在床脚上,五条悟在他身后蹭过来。 肩膀一沉,有温暖的身体贴在了身后,月下没动,于是有微弱的呼吸打在侧颈,五条悟从他身后抱过来,锁链哗啦啦的响动着,月下未来慢慢翻找着那张卡牌的使用记录。 名为信任的手铐……名为信任,的手铐…… “这应该只是普通的金属吧。”月下未来说,“但维系它的却是两个人的信任。” 他毕竟是系统的拥有者,比五条悟要对这些熟悉多了。 “介绍上说‘不可破坏’、‘不可欺骗’,是因为信任本身就是不可欺骗的,而只要它相连的两人之间还有信任存在,它就是不可破坏的。”月下未来说,“不是说悟的战力无法破坏这跟锁链,而是说我们没办法用暴力破坏自己的信任。” “所以才说它是特殊的啊……”低沉的声音在距离他耳边很近的地方响起,五条悟看着他,“如果从这个角度来看的确合理。” 这个世界上既然存在负面情绪形成的咒灵,那就可以存在信任化作的锁链。 五条悟看起来很高兴。 “我当然是信任未来的,不过未来这么相信我啊。”他笑着说,“那岂不是一辈子都打不开了。” 月下未来顿了下,有点不好意思的点头。 “不过还能靠达成条件解开吧?” 他问。 “悟设置了什么条件?” “嗯……”五条悟沉吟了一瞬,“秘密。”他没有一丝迟疑的说。 月下未来有点想笑,也真的笑了出来,他看上去丝毫没有追问的意思,这次换五条悟不满了。 “一辈子不解开也没关系吗?”他故意问,明知道月下未来会有什么样的答案,像是猫咪试探性的把爪子搭在桌边的水杯上,“那未来这辈子都摆脱不了我了。” 果然,月下未来点了点头,深蓝色的眼睛看向他,像是海底透进了光。 “没关系。”他低声说,看起来很高兴。 两人对视着,距离越来越近,五条悟按着他的肩,有一半的重量压在月下的身上,那双漂亮的蓝眼睛安静而灼热,他看起来有些跃跃欲试。 月下未来有点不好意思的扶住他的手臂,锁链发出悦耳的响动,楼下突然传来一声新的铃响。 又有人按响了门铃。 ……月下未来好笑的拉住想冲出去打人的五条悟。 银白色的锁链崩的笔直,五条悟臭着脸从窗边走回来。 “是惠和甚、熊猫小姐回来了。”他露出一种生气又想笑的表情,“这什么见鬼的名字,话说甚尔那家伙竟然还活着啊。” 月下未来露出无辜的神色。 五条悟捏他的脸:“竟然还成了禅院家主,真是便宜他了。” 别这么说,甚尔君很好用的。 不过这句话月下未来也只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没必要反驳什么。 月下无辜的对他笑,然后就听五条悟突然说:“惠的事,真希的事,还有杰和硝子的事……都辛苦你了。” 月下未来愣了下。 他想要摇头,毕竟他自认没有做成什么事,他只是尽量做了些引导,让那些善良的心去往他们应该到达的地方。 就像一个引导型NPC,把那些来自未来的信转交给它们真正的主人。 然后剩下的故事由他们自己去演绎。 咒术师这里也没什么不同,他只不过是做了些小事。 真正拯救了他们的人,是他们自己才对。 他什么都没…… 但五条悟垂下眼睛,神色很温柔的碰了碰他的脸颊。 “记忆恢复之后我是不是还没夸过你?” 他说。 “这已经足够了。” “——未来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惠不会再失去他唯一的亲人,真希也不会再一无所有,这个世界不会再走上过去的老路,我想做的都有未来帮我做了,咒术界的改革提前了十年,过后会越来越好吧。” “还有太宰那家伙、港.黑那边你也插手了吧、硝子确实值得更大的舞台,而杰……不论他是否恢复记忆,当一条切实能改变世界的路被摆在面前,现有的一切都足够拉住他了。” 他很敏锐的注意到了记忆和系统之间的关系。 五条悟居高临下的捧着月下未来的脸颊,那双像是星辰般璀璨的蓝眼睛带着由衷的赞赏和骄傲。 “未来好厉害啊——”他带着笑意感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改变这一切,就算是我也已经想不到更好的选项了。” “谢谢……” 他把脸凑近过来,亲了亲月下未来的鼻尖,又亲了亲他的嘴唇。 “辛苦了。” 月下未来用手遮挡了下自己的脸,不知是怕这样狼狈的表情暴露在五条悟面前还是怕他温柔的吻。 他至今为止所做的一切皆发自内心——但如果说他从没想过会得到感谢那就很虚伪了——但他确实,从没想过能得到五条悟的感谢。 五条悟是不同的。 并不是说他是他的恋人而有所不同。 而是说他存在本身就很特殊——最强咒术师、月下未来的唯一指定救世主,他是真正知道月下未来都经历过什么的人,他是来自旧日的理解和认同。 是月下未来从未想要得到的理解和认同。 遮在面前的手被轻轻拨开,五条悟俯身去吻月下的眼睛,漆黑的睫毛湿漉漉的,带着细微的颤抖看向他,月下未来抬着下巴,强忍着没有发出声音。 五条悟轻轻哄他:“在想什么?” 月下未来摇头。 他也不知道现在该说什么才好,心中的感情激荡不休,是高兴是欣悦是畏惧还是强忍着的难过已经说不清了。就像他从没去想过要有人对他说一句谢谢,他也没想过在这个一切从零开始的世界,还会有人去愿意去触碰那些已经快要被他遗忘的伤口。 好像尘封的情绪在逐渐复苏。 他之前说只有一点难过并不是说谎。 他只是,有点分不清。 到底哪些是微不足道的愁闷,哪些是难以忍受的悲伤,他有点……分不清了。 / 有细小的雪花落在窗户上。 又开始下雪。 之后他们拥抱了很久。 只是拥抱,除此以外什么都不做,有时候人可能就只需要一个拥抱,单纯的皮肤相贴就可以带来莫大的安慰。 馭慀 锁链和衣服的问题最后还是交给了系统。 月下未来抽出了合适的卡牌。 ——【反向梦野间】原本是一种虫,被反向镌刻在卡牌上就变成了一次性附魔卡,可以将现实变为梦境。但因为只有一只,很弱。 把这种卡牌放到锁链上,锁链变成了梦境,但又因为强度有限,大概只有中间那段链子起作用了,于是锁链和衣服不能兼容的问题也就解决了。 等两人磨磨蹭蹭的整理好已经下午三点多了,或者说是不得不整理好,因为房门外传来一个小心翼翼的敲门声。 黑色头发的小孩子带着雀跃和一种小心翼翼的表情站在门口。 “月下先生,您回来了……吗……” 禅院惠和赤.裸着上身出来开门的五条悟面面相觑,银白色的锁链在空中崩的笔直。 月下未来在浴室里探出头来,手铐的两端在两个“大人”手上闪耀着。 小小年纪但懂得很多、也想得很多的禅院惠张了张嘴,一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230-240 第231章 雪花击打在窗户上,透明的玻璃凝上了一层霜,在温暖的房间里,有一瞬间空气仿佛凝结了一般尴尬。 但两秒后惠就发现了尴尬的只有他自己。 至少五条悟不尴尬。 他不仅不尴尬,还举着禅院惠的腋下一下把小孩举了起来。 “哇,好小只的惠——” “!!!!” “在记忆里看和现实果然还不太一样啊,未来你快看——” “玉犬!” 月下未来最后把禅院惠从五条悟手里抢救下来的时候小孩已经快被气哭了,五条悟还在兴致勃勃的戳他的脸。 “悟。”月下未来把他的指尖包在手心里。 “啊,不许?”五条悟眨了眨眼睛,“那怎么办?你贿赂我一下?” 月下未来无奈,只能临时遮住小孩的眼睛给了他一个吻,五条悟尤不满足,月下未来把惠压在怀里,给某个比三岁孩子还幼稚的最强咒术师一个深吻。 空气很安静,隐约能听到窗外簌簌的落雪。 男孩被按在大人怀里,有点惊奇的睁大了眼睛。 耳朵被温柔的捂住,他什么都听不到,男孩僵硬了两秒,反而能够感受到这个怀抱的温度。 僵硬的身体慢慢放松。 好温暖。 这是月下先生第三次抱住他。 男孩敏锐的感觉到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虽然月下先生一直很温柔,但他跟之前的样子,好像有哪里发生了改变。 就好像倦鸟归巢,迷路的小动物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月下先生今天看起来格外柔软。他好像很安心,不再心事重重,也不再是一副随时可能消失的样子了。 声音再次涌上耳畔,惠被放开的时候还感觉有一点不舍,五条悟不知何时已经穿好了衣服,那条银色的锁链还连在两人手上。 男孩鼓起勇气给了月下一个拥抱。 “欢迎回来,月下先生。”他满脸严肃的说,“新年快乐。” 月下未来有点惊讶的接过惠手中的盒子,打开之后发现是一枚胸针,银色的底座上嵌着向日葵形状的花型,看上去很精致。 “……谢谢,是给我的吗?” “我用年玉换的。” 年玉是新年时由大人赠予的红包,像是禅院家这种大家族、禅院惠作为身份特殊的存在一般会得到不少。 惠看起来有点害羞:“想给您说声谢谢,不论是甚尔的事还是我的事,多亏您照顾了。” 这孩子看起来比他父亲还要更靠谱一点,至少禅院甚尔到现在也没想起来说一句感谢。 月下未来顿了下,摸了摸他的头。 “我的礼物呢?”五条悟从旁边凑过来。 他换了一身黑色的长风衣,里面是同色的高领毛衣,刻意提高的腰线让他看上去肩宽腿长,虽然嘴上在对禅院惠说话,但他目光却在看着月下未来。 浅茶色的墨镜架在鼻梁上,蓝眼睛透过墨镜的缝隙往上看,他充满暗示性的眨了眨眼,看上去非常好看。 月下未来觉得非常好看。 只有惠不太懂他为什么要在室内穿成这个样子。 等下要出门吗? 男孩犹豫了下,竟然真的在另一边的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 打开之后是一只形状优雅的白色花型胸针,看形状可能是紫苑或梅花,看起来和月下的那只是同款。 五条悟意外的“啊”了声,然后很高兴的接受了:“好!那我就收下你这个学生了!” 禅院惠:“唉?” 可我也没有拜师啊——他大概想这么说,但已经来不及了。 禅院惠满脸迷茫的被五条悟夹在腋下带出了门,月下未来跟在最后面,没走出两步就发现五条悟在等他,被锁链相连的两只手牵在了一起。 下到一楼的时候发现果不其然人已经到齐了。 熊猫小姐正指挥着织田和太宰做大扫除,黑猫头上戴着一顶小小的帽子蹲坐在扫地机器人上来回闲逛。 机器人上没有任何标识,这并不是市面上任何一家电子产品——系统靠黑衣组织“借用”的启动资金在郊外组建了一个自动化电子工厂,然后全包了“家庭成员”所用的所有电子器械。 毕竟是个货真价实的AI,不允许自己的地盘上出现带其他标识的电子产品也是很正常吧。 …… 五条悟走下来的时候正好撞到黑猫。 扫地机器人灵活的绕过他继续打扫,黑猫原地起跳落在月下未来的肩膀上。 一声凄厉的猫叫声响起,月下未来不得不用双手捧住激动的系统,黑猫已经连人话都懒得说了,四爪并用拳打脚踢的试图让自己的宿主反省一下——月下这次的出逃不带它真的给了系统很大的打击。 月下未来能怎么办呢?他只能选择一边道歉,一边用双手卡住黑猫的腋下,像刚刚五条悟抱禅院惠那样让猫爪离自己远一点。 黑猫叫的更大声了。 所以它一时间没能注意到,整个客厅的两个半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这边。 确切的说,是在看着五条悟。 ……和月下未来之间的那条银链子。 “这里是东京XX警局,请问您有……” 太宰治眼疾手快的按掉熊猫小姐手里的电话,拿着一块抹布的织田作在他旁边疑惑的喃喃: “这个季节还有蚊子吗?” 太宰治:“……” “哇,这就是大人吗?” 太宰治已经有点后悔这么早过来了。 看五条悟随手把禅院惠放在沙发上,自己跑去厨房找吃的,月下未来跟在他后面——他也不得不跟在他后面,太宰治就觉得头疼。 “真不想跟你打交道啊。” “啊?你什么态度?现在明明是你居于弱势吧。” 五条悟动作嚣张的坐在沙发上,吃点心吃出了黑.道大佬的气势,“你还以为自己是什么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吗?”他拿蛋卷指着太宰治,“哼哼,你现在只是一个八岁小鬼,要认清自己的身份……” “但我现在是黑衣组织的首领。”太宰治面无表情。 五条悟大惊,转头去看月下未来。 月下未来点点头:“应该是系统拜托了太宰先生。” “什么啊,真没意思。”五条悟咔嚓咔嚓的嚼着蛋卷,“还以为终于有机会能好好嘲笑一下这个臭屁的小鬼头了。” 太宰治面无表情。 这就是他为什么不想跟五条悟打交道的理由。 ——好烦。 但他也不是真来玩的,确实有重要的事。 他把手边那本牛皮纸包裹的书籍放在桌子上推给月下未来:“还给你。” 像是什么迫不及待扔开的烫手山芋。 ——是『书』。 月下未来安静的看他。 太宰治:“用完了记得要收回去,不要把这种危险品到处乱扔。” 月下未来试探的问:“您不需要吗?” “不需要。”太宰治面无表情,“还有那个黑衣组织,既然你回来了,那我就不干了。”他看起来颇为嫌弃,“不要再让我做这么麻烦的事了。” “为什么?”月下未来疑惑,“您不需要力量吗?” 保护他人的力量,保护自己的力量,而继承一个组织,就是获得力量最快的方式。 尤其这是月下未来自愿让渡的,甚至系统还会帮他。 但太宰治果断摇头了。 瘦小的男孩半张脸裹着白色的绷带,从沙发上坐起来,小腿还够不到地面。 “我才只有八岁。”他强调了一下这个数字,“我又不是那个夏油杰,我才不要这么早开始工作。” 他上辈子不眠不休工作了四年还不够吗?太宰治甚至想起“工作”这两个字都要害怕的打个寒蝉——太可怕了,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罪恶的存在。 月下未来颇为无辜的眨眼。 五条悟在旁边吭哧吭哧的笑,也不知道是在笑太宰治还是想起他倒霉中枪的挚友。 对比上辈子悠哉悠哉的盘星教教主,夏油杰如今确实是……感受到了生活的重担。 森鸥外不是个好相与的老师。 在确认夏油杰还可以承受之后,森鸥外把不少工作都推给了他。 但又因为那些确实是夏油杰所希望的、是能对咒术界做出切实改变的工作,男孩子还是很坚强的咬牙接过来了。 于是他就变成了咒术三人组中最忙的那个。 而要问五条悟有什么想法……那就是:挺好,还可以多来点。 反正又不是他来干。 最后太宰治对月下未来说:“组织里那个叫琴酒的是你的直属部下吧?他今天回国了,像是有什么事要跟你说的样子,之前我试图问他,但他不信任我。” 他说。 “今天说不定会亲自过来。” 正事就这些,太宰治说完就毫不留恋的走了,他好像扮小孩上瘾了,转头又摆出了一张乖巧的脸(五条语)。 被熊猫小姐温柔的摸摸头,跟在织田后面无所事事的到处划水。 不用工作,不用被监视,不用到处流浪,日常需要应付的只是一点愚蠢的小学生日常课业,而现在正在放假,好像所有的任务就只有肆意妄为的向上成长。 是一个正常的八岁小孩的生活状态。 太宰治看上去对这样生活很满意。 月下未来从若有所思的状态中回过神来就看到一张放大的脸。 五条悟凑的很近的面对他。 “在想什么?” 月下未来想说什么,又临时想起他们之间的“观察期协议”,他把搪塞的话咽回去,说:“琴酒的事。” “啊,那个杀手。”五条悟离远了一点,单手托着下巴问:“你让他做什么去了?” “……” “什么?” “我让他去欧洲找魔人了。”月下未来小小声说。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心虚,但声音就是大不起来。 五条悟动作一顿,苍蓝的眼睛直直地看过来。 “未来……是又有什么计划了吗?” 他的声音很慢,动作很轻,看上去丝毫没有威胁。 也没有生气的样子。 月下未来却僵在了那里,不好点头也不好摇头,锁链在动作间响起细小的摩擦声,他好像被定在了那双蓝色的天空中动弹不得。 黑猫指挥扫地机器人远远地避开了这个角落。 月下未来咽了口口水。 “叮咚——” 门铃再次响了起来。 月下未来脚步一动想起来开门,被五条悟眼疾手快按住了膝盖,气势极盛的最强咒术师一手按住他的肩膀,一边向对面靠过去。 身后传来开门声,脚步声。 是夏油杰和家入硝子。 两人提了礼品来做客,很有礼貌的跟开门的熊猫小姐打了招呼。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你干什么呢?悟……”夏油杰的声音卡了下,显然是刚看清现在的状况。 “啊,新年快乐,杰,硝子。”五条悟笑容爽朗的抬头,“能稍微等我一下吗?” 月下未来想要往后扭头,肩膀上的重量一下子按紧了。 银光闪闪的手铐在午后的阳光中显示出了非同寻常的分量。 夏油杰后退一步。 再后退一步。 家入硝子冷静的拨打了当地警所的热线电话。 第232章 混乱的一天一般从一个错综复杂的相遇开始。 “为什么第一反应会是报警啊——!” 五条悟不满的嚷嚷。 “而且你们知道报警也是没用的吧。” 夏油杰满脸的欲言又止,他真想说你在吐槽前为什么不审视一下自己的语言,任意哪个人但凡还有一点良知,听见你这话也想要报警了。 不过他说对了。 警察确实对五条悟没用。 之前被沙发遮挡着看不清,绕过来发现两人其实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月下未来被五条悟按着肩膀和膝盖半倚在沙发的角落里,五条悟近乎紧密的笼罩着上空,他的身形比月下还大一圈,手铐连在两个人手上…… 不行,果然良心好痛。 “你有点分寸啊。” 夏油杰摆了摆手,带着他的有点痛的良心和家入硝子转身换了个地方坐,于是这个角落里又只剩下了两个人。 五条悟懒得管他们,他早就习惯了小伙伴的不着调,虽然骤然看见年幼了十岁的杰和硝子感觉有点新奇,但现在重点不是这个。 “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未来。”五条悟把一条腿压在沙发上,进一步欺进他胆大的恋人,“又想一声不吭的逃走?” “不是、” “是没想逃走?还是没想一声不吭的离开?” “……” “如果我这次没发现会怎样?你又要去一个人战斗了?说不定又要把自己弄得一身伤,甚至死在我看不见的地方、” 他的声音被月下未来的动作打断了。 手指封住了他的声音。 月下未来仰头看着他,食指轻轻贴在五条悟的嘴唇上,少年柔软的指腹不复日后的粗糙,手上尚没有常年持握武器留下的厚茧。 五条悟叼住了他的指尖。 月下未来缩了缩手,没抽动。 他小声辩解,“这是很久以前定下的计划了,说是寻找魔人,但因为缺少情报,也不确定是不是会成功。” 五条悟含糊不清的说:“那就是有喽。” “只是计划……” 五条悟压根不听他狡辩,他把自己的右手挤进月下未来的指间,强硬的与他十指相扣,额头碰在一起,墨镜落在一边,他把自己完整的展示在月下的眼前。 也让恋人完整的倒映在那双苍蓝色的眼睛中。 “我之前有说过吗——未来好像完全不会跟别人求助呢。”五条悟问,“为什么?是觉得羞耻吗?” “不是。” “为什么不跟我求助呢?是觉得我帮不上忙吗?” “不是!” “那为什么不愿意跟我商量?” 五条悟咄咄逼人的看着他。 “魔人的事也是,之前羂索的事也是。时间重启之前也是,之后也是。觉得我肯定不会接受你的提议就一个人跑去复活杰,觉得我肯定不会相信系统就一个人自顾自的去毁灭世界——” 他压低了声音。 “一不小心就消失,一不小心就去跟那种垃圾同归于尽。” 他看起来很火大。 “以前也问过你吧,为什么总是把我单方面屏蔽在外。” 那双苍蓝的眸子燃烧着暗色的火。 “是不相信我吗?还是不愿意依靠我?” 五条悟问: “——我是你男朋友吧?” 五条悟很认真的说:“未来,我很伤心。” 他一口气说完,就看月下未来傻乎乎的看着他。 ——满脸通红了也没发现自己屏住了呼吸。 这实在太傻了,瞳孔惊讶的晃动着,像是听到了一些完完全全没想过的东西,表情震惊又迷茫,还带着点被抢白的委屈,看起来有点可怜了。 五条悟好像明白了什么。 “你没意识到自己可以求助吗?” 月下未来像是机器人那样开合嘴唇。 五条悟又问:“未来,你觉得疼吗?” 月下未来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原来如此。”五条悟像是明白了一样点点头,“你不认可自己的痛苦,你也不认可自己的无助。你不是不觉得疼的,你只是不表达。” 他近乎怜惜的碰了碰月下未来的脸颊,冰蓝色的眼睛带着一种类似神性的穿透感。 “你也不认为自己需要表达——” 皮肤交叠带来一种类似安慰的触感,两人之间距离很近,五条悟很有技巧的压着他却不会让他感到疼痛,月下未来就这样仰头听他说。 五条悟看上去有点生气。 “未来是这样想的没错吧——会疼是一种生理性反馈,是一种羞耻性的存在。而承认痛苦则是一种软弱的表现,仅仅代表着能力不足……” “能力不足怎么办?就拿命去拼。” “你习惯了这样的模式。” “你忘了还有我在你身边。” 他说。 “你根本就不知道还能跟我商量。” 空气一片寂静,不管是月下未来,还是无辜路过的夏油杰都惊呆了。 咒术师五感都很好,最后两句可能是五条悟太生气了,声音有点大,被端着杯子路过的夏油杰听了个正着。 他惊诧的看着月下未来,发现月下未来也惊异的看着五条悟。 这世上如果说只有一种公平的话,那只能是死亡。 咒术师是一种极端孤独的职业。 在死亡面前人人平等——他们都一样的渺小。没有谁能帮谁一辈子,关系再好的同伴也只能是过客。没有什么能永远陪伴在身边,只有自身实力是可靠的。 而月下未来,就是其中的典型代表。 ——救世主。 知晓他事迹的人说实话还是对这个比他们小两岁的学弟很钦佩的,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拯救世界的决心和实力。 尤其是,他成功了。 看之前在封闭的东京力挽狂澜的五条悟就知道了,所谓救世、需要的究竟是多么可怕的伟力。 究竟是需要多么强大的心脏和力量才能拉动一艘即将倾覆的巨轮。 他要有惊世骇俗的力量和举世无双的勇气,要有空古绝今的傲慢和世所罕见的决意,他必然是深爱着这个世界,也爱着这个世界上的人。 不然无法解释他要怎么去付出这颗心和灵魂的全部力气去拯救一艘倾覆的船。 他成功了。 以毁灭为代价。 但就像是习惯了战场的士兵回到和平中会不知道如何生活一样,世界恢复了和平,而这个曾经毁灭了世界的救世主还能回去原来的生活吗? ——在他灵魂的一部分永久的随着那个被毁灭的世界一起死去之后。 没人能知道。 在月下未来付出一切来拯救这个世界之后。 有谁还能来拯救他—— 不。 这里还是有一个的。 夏油杰走开了。 月下未来仰头看看五条悟,白发的神子回以静谧的注视,那双漂亮又璀璨的眸子中有一片星河,那片星河里满满的都只有他一个人。 他哑口无言。 他能说什么呢? “我……什么都没想。”月下未来喃喃,五条悟还很有耐心的在等着他。 他的确是生气了,但就算他这么生气了,他还是没放开月下未来的手。 月下未来想了好一会儿,五条悟专注的凝视他,月下试图去探究自己曾经的思想,才发现大脑一片空空。 很多事他都是下意识去做了,做完之后才想起来有可能达成的后果。 为什么不去跟别人商量? ——为什么要去跟别人商量? 但这种话说出来会让面前这个人更加生气吧,所以月下未来讷讷半晌…… “……可能是,我不想给你添麻烦?”他不确定的说。 五条悟:“可我希望你给我添麻烦。” “总有些事要一个人去做的吧……” 五条悟:“所以你自顾自的去复活杰、毁灭世界、跟羂索同归于尽、而且还不告诉我?” “……” 五条悟很认真的说:“如果你告诉我了,那我就跟你一起去做。” 白发落下来,遮挡了一些落在视线中的光线,月下未来无言的向上看,白发的男孩子很温柔的碰了碰他的脸。 “还是想不明白吗?” “……” “未来一开始大概是想保护我吧。” “……” “然后后来忘记了初衷,习惯了一个人去达成一切。”五条悟无奈的微微笑起来,“是我不好,应该早这样抓住你的。但我们说好了吧,不要一个人跑到我看不到的地方去。” 泪水模糊了视线,月下未来想要遮住自己的脸,手再次被拉开,锁链反射着令人炫目的光。 五条悟温柔的吻掉了他的泪水。 “未来还真是爱哭啊。” “……对不起。” “啊,现在是该说对不起的时候吗?” “悟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现在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 “可我想知道。” 两人隔着泪水对视,那双苍蓝色的眸子中带着笑意。 “真拿你没办法啊。”五条悟一边这样说着一边捧起他的脸,“未来有注意过你看向我的眼神吗?” ——那有什么吗? 月下未来没说话,但脸上是这么写的,深蓝色的眸子被水浸湿,看着五条悟的视线专注而宁静。 就算是被“欺负”到这种程度了,视线中依旧只有一种令人感到安心和平稳的力量。 喜欢。 他喜欢我。 只看目光就知道了。 从校园到末日,再到一切回归,他们都做出了或多或少的改变,但只有这份感情,这份温柔的注视,就像角落里默默成长的小树一般,没有任何改变。 像是从来都不曾经历过那些残酷的末日,没有过那些绝望而痛苦的思念。 他们之间横亘着茫茫多的鲜血和死亡,隔着漫长的时间与时空之河—— 他眼中的五条悟却一如既往。 就好像不论过去还是未来,他将始终这样注视着一个人。 从来不曾动摇。 ——那他被这样的月下未来吸引了有什么可奇怪的吗? “就很可爱啊。”五条悟说,“我喜欢这样可爱的未来有什么问题吗?” 月下未来觉得自己好像被搪塞了,但因为说这种话的是五条悟,又不由自主的想要相信。 呼吸交错,他们交换了一个轻柔而绵长的吻,月下未来稍微推了推他的肩,然后从沙发上坐起来。 他想他确实做错了。 不管当时他自作主张的初衷是因为什么,他都让五条悟感到了受伤。 “对不起,悟。”他很正式的向他道歉,“我没想让你伤心。” “我知道。” “我……” 他犹豫了好一会儿,像是在组织语言,五条悟耐心的等着他,锁链还连在两人手上,五条悟一直没放开拉着他的手。 “我不知道该怎样做。”月下未来叹了口气,几乎要自暴自弃了,他说,“我、我可能也忘记了要怎样去求助。” 学生时期倒是简单,学校不会给低年级学生分派太多艰难的任务,他头顶上就是两个厉害的学长,有高难的任务也会优先考虑五条悟和夏油杰。 后来灰原雄死亡、夏油杰离开,五条悟对他们几个后辈的保护到达顶峰。 他术式平平,也没人针对他,就这样一路好运的活到了毕业。 再然后就是死亡后的复活,在那种情况下,他根本找不到可以求助的对象。 能做到的事情就努力去做,做不到的事情就赌上性命努力去做。 再然后…… 就像五条悟所说的那样,一开始也许他只是想保护一个人。 后来就这样习以为常了吧。 “到底怎样做是对的?哪些部分该去求助?要找谁商量?该怎么商量?说‘请帮帮我’吗?”月下未来说,“我已经搞不清楚了。” 五条悟安静的看着他。 他有些茫然的看着五条悟,“悟,你能教我吗?” “当然。” “对不起。” “没关系。” 月下未来擦干净脸上的泪痕,又有新的滑下来,“让你伤心的事也是,对不起。” “嗯,没关系。”五条悟向他张开手臂,然后不等回应就抱过去,两人亲密的贴在一起,泪水蹭在了他的皮肤上,“未来在这种方面真的出乎意料的笨拙啊。”他感叹,“感觉比我更像是在深山老林里长大的人呢。” “……是,比较笨的意思吗?” “是比较可爱的意思啦。” 第233章 冬季总是天黑的很早,四点钟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偏暗。 雪下了又停。 快晚上的时候梅林也来了,他带了十多个金色的苹果当新年礼物,据说是回复体力的道具,一颗就可以让人不眠不休的工作好几天。 没人想要这种东西。 至少五条悟不想要。 熊猫小姐怀着敬畏把这个放在了长桌的最中央,所有人都绕着走,只除了咒灵操使。 不知道森鸥外到底都对夏油杰做了什么,他看上去还有点心动的样子。 于是在经过梅林的同意后,月下未来把这个所谓的黄金果实全都转赠给了夏油杰。 夏油杰收下了。 “完全变成社畜了呢,杰。” “悟,你也会有需要的一天的。” “绝不。” “呵。” 不理这两个凑在一起智商直线下滑的小学生,禅院惠乖巧的帮熊猫小姐把食材搬到桌子上。 在晚饭前还有一些零食可吃,他们刚刚手工制作了新鲜的年糕,通过用木杵反复捶打蒸好的糯米,最终得到一些白白胖胖的年糕,柔软的年糕切成薄片,就成为了新年的第一份零食。 月下未来不断翻动着炉子上的年糕,看薄薄的方形薄片“噗”的一下变大,食物的香气长远的散发开来,五条悟坐在他旁边,一边摆弄着手里的年玉一边期待的把脸挪过来。 “要再多一点糖吗?”月下问。 “要!” 年玉是系统准备、然后由这间屋子的主人——月下未来交给所有人。 年玉的本质是新年的红包,代表着一份来年的祝福,一般来说是由长辈赠送给晚辈,里面还有很多规矩和讲究。 由月下未来来送这不合规矩,但放在里面的东西其实也不合规矩。 系统嫌弃放一两张纸币太小家子气了,它直接放了支票。 反正代表未来科技的AI,和拥有黄金律的月下未来,无论哪个都不缺钱。 索性这一屋子的人和非人里没什么特别看重“规矩”的人,大家拿到新年红包还是很高兴的。 包括五条悟。 “不过未来没有礼物吗?”五条悟探寻的看过来。 月下未来提醒:“系统也没有。” “哦,还有系统。”五条悟不太在意的把下巴搭在月下的肩上。 刚刚系统不太高兴的跑掉了,因为月下未来很郑重的跟它道歉——说由五条悟的话让他深刻的感受到了自说自话的不必要性,之前擅自跑掉也没考虑过它的心情。 总之就是很对不起。 然后系统气死了,说我的宿主就算有不对的地方、又凭什么要由五条悟来教训,他不就是个最强咒术师他算哪块小饼干,然后跟五条悟大吵一架,走掉了。 五条悟也气死了,说我的恋人凭什么要被你骂还要给你道歉,区区一个系统还嚣张起来了,就算月下未来真的有不对的地方、也该是由他来好好安抚才对吧。 月下未来……他不敢插话。 直觉告诉他这种时候说什么都不对,所以他跑去和夏油杰聊了聊接下来的工作安排。 新年也是要干活的啊。 只是回来的时候不知为何五条悟好像更气了。 月下未来无奈的被五条悟当做大型抱枕揣在怀里,雪白的发丝在视线边缘摇晃。 年糕逐渐焦黄成型。 月下未来用筷子夹起烤好的年糕放进调好的糖粉里滚一圈,再滚一圈,稍微放凉之后,夹起来放到某个幼稚鬼的嘴边。 听五条悟啊呜一口咬住,慢吞吞的咀嚼。 然后心情就肉眼可见的上升了起来。 真好哄。 月下未来把另一块年糕沾了酱油放在碟子上,推到距离远一点的桌子下。 没一会儿脚腕边传来毛茸茸的触感,然后是小动物吃东西特有的吧唧声。 他伸手摸了摸黑猫的背毛,这次没有再被拒绝。 嗯,这个也好哄。 “新年快乐,系统。”月下未来说,“之前说好的……我给你个名字吧。” 吧唧声停下,黑猫从桌子边缘的缝隙里冒出来,毛茸茸的耳朵抖了抖,金色的眼睛微微睁大的看着他。 “Ace.”月下未来说,“王牌,杰出之人……可以吗?” 他微笑。 “虽然你并不是人类,但系统确实是我们这方货真价实的王牌。” 金色的眼睛越来越亮,黑猫跳起来站在桌子上,糖粉被掀翻,但就算是五条悟也没有在这种时候提出异议。 白色的粉末上留下几个细碎的梅花印,黑猫四肢交替着踩下,它看上去很兴奋。 【我、我可以吗?】 月下未来点头:“你的工作已经完成的足够出色了。” 【那我可不可以在这个名字上加上一点纪念?】 “纪念?” 【嗯。】电子音有些兴奋又有些踌躇,【人类不是有这样的习俗吗?我想在其中有一些和月下未来相关的元素,嗯,是什么呢、比如说一座雕像、啊名字里不能加雕像,那或者是一个数字、】 它跳起来。 【我们是2019年9月17日相遇的,我可以把这个数字加进去吗?】 【Ace-17.】 【以后我的名字就是Ace-17了!】 月下未来摸了摸黑猫的脑袋,喊它的名字:“Ace-17.” 系统兴奋的跳了起来,在月下未来的膝盖上印下个白色的梅花印。 “不过名字太长不太方便叫吧,要不叫A17?”五条悟在月下背后冒出个脑袋说。 【啊也有道理。】系统转瞬忘记了刚刚还在和五条悟吵架,开始纠结起来。 月下未来:“昵称可以叫A17。” 【对啊!那就再加一个昵称!】 五条悟在月下身后闷笑,月下未来猜他可能是因此想到了什么游戏。他回手按了按那头毛茸茸的白发,然后被乖巧的蹭了手心。 不过系统看上去不介意的样子。 甚至都忘记了刚刚跟五条悟吵完架。 他看上去真的很高兴的样子,喵喵叫着就跑去跟其他人分享这个好消息了,它要去跟它的朋友们炫耀一下! “于是——接下来只剩月下未来小朋友没有礼物了。”五条悟咳嗦两声,故作深沉的说,“有什么想要的吗?” 月下未来看着他,五条悟就对他弯了弯眼睛。 夜色透过落地窗浸染了地毯的表面,温暖的灯光亮起来,这张沙发那么长,只有五条悟跟他挤在角落的位置上。 他从身后抱着月下未来,大半个身体都靠在了他身上。 “那就给我一个吻吧。”月下说。 五条悟眨眨眼:“只是这个?” “这就足够了。” 于是五条悟扳动了一下月下的肩膀,同时把自己覆了上去。 灼热的体温互相依存,不知谁慢慢摩挲着对方耳后的一小片皮肤。 毛毛刺刺的发根被摩擦的发痒,五条悟凑在他耳边小声调笑: “我还以为未来会趁机提出一些不得了的要求,比如[哔——]、[哔——]和[哔——]。” 月下未来试图捂嘴。 五条悟笑嘻嘻的去叼他的指尖:“不要小黑屋吗?我记得未来当年说想把我锁在家里吧。” “没有说啊。” “嗯?没有吗?是我记错了吗?不过真的真的没有一丁点心动吗?” “……没、” “啊,迟疑了。”五条悟笑着啾他,“现在反悔也是可以的。” 第234章 月下未来最后有没有反悔不知道。 禅院惠首先发现了一股焦糊的味道。 烤盘起火了。 好像是年糕烤太久就燃起来了,刚从恋人的嘴唇上回过神来的五条悟吓了一跳,差点把烤炉和客厅一起化为灰烬。 最后还是惠叫来熊猫小姐灭了火、收拾好撒了一地的酱油和糖粉。 月下未来很愧疚,但五条悟觉得这不能怪自己,说到底哪对小情侣谈情说爱的时候还记得烤炉上放着年糕。 他说的也许有道理,但事实就是——堂堂一个最强咒术师和救世主,还没有一个三岁的小朋友靠谱。 于是两人也只能老实听着熊猫小姐的教训。 熊猫小姐一人敲了一下脑瓜崩,然后在五条悟嘟嘟囔囔抱怨的时候又敲了下。 “疼。” 熊猫小姐低头看了看他俩,然后抱住了月下未来。 ——欢迎回来。 她无声的这样说。 毛茸茸的皮毛感觉很温暖,五条悟从身后用力揽了下一人一熊,路过的织田作之助看了看他们,不知道想了什么,放下手里的东西也抱了上来,太宰治原本站在他身后,见此情景脚步一拐想要绕路,被织田拎着后衣领强行加入了这个拥抱。 毛茸茸的皮毛确实很温暖。 上面有太阳的味道。 所以梅林也过来凑了个热闹,小小的惠被他夹在胸膛和皮毛中间,家入硝子懒洋洋的用脸颊碰了碰柔软的毛毛,夏油杰走过来拍了拍五条悟的肩膀,然后被反手推进了毛茸茸的海洋。 “哎呀,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一个低沉的男声从门口传来。 月下未来挣扎着抬起头,顺便把黑猫从自己脑袋上摘下来。 “啊,森先生,欢迎。” 穿着一身漆黑的森鸥外关上房门,把寒风挡在身后。 “晚上好,月下君,不介意我过来蹭顿饭吧?”男人笑吟吟的问,视线在他和五条悟手腕上相连的手铐上转了一圈,很聪明的什么都没说。 他把手上的礼品袋交给熊猫小姐,去洗了手,行动自然的融入了这个东拼西凑出来的小小“家庭”。 “他来做什么的?”五条悟有点嫌弃。 “来确认我的生死。”月下未来安抚的拉住他的手,深色的眸子有流光一闪而过,“我们之间约定过,他帮我工作,我帮他谋夺一份势力。”他说,“之前他已经确定了倾向。” 五条悟:“还是港口黑手党?” 月下未来点点头,他现在变得异常坦诚,“如果黑衣组织的首领换成太宰治,太宰治还会不会帮我遵守约定,如果我没死,那首领现在究竟是谁,组织的目标是否有所变更——他是来确认这个的。” 五条悟撇嘴:“还真是麻烦的男人。” “但也很好用。”月下未来说,“想要对付咒术协会高层,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因为手段足够脏吗?” 月下未来想了想,点点头又摇摇头:“是足够不择手段。”他说,“想必夏油前辈跟着他是能学到不少东西的。” “那我的麻烦也增多了。”五条悟啾了下月下未来的脸颊,又啾了下他的侧颈,然后叼着那一小块皮肉含糊不清,“你知道杰是早晚会恢复记忆的吧?一个极恶诅咒师和一个森鸥外联手……” 他啧了声,放开月下未来,满意的看着一点红痕在他的侧颈浮现。 “想想就觉得头大。” 月下未来看了他一眼,又不自在的移开视线,右手指尖微动,带出一串琐碎的金属碰撞声,侧颈烫的像火烧一样,瞬间让他忘了刚刚想说什么。 五条悟故作无辜的眨眼:“啊,脸红了。” “……” “说起来,我想跟杰和硝子商量一下关于记忆的事,可以吗?” 月下未来点点头。 五条悟快乐的又啾了他一口。 距离晚饭还有一点时间。 月下未来、五条悟、家入硝子、夏油杰四个人坐在窗边的沙发上开小会。 炉子已经被收起来了。 在月下未来和五条悟解绑之前,他俩被禁止靠近这类明火电器,可能是因为之前总是聚少离多吧,很容易就太过于专注在对方身上而忘记了炉子上还烤着年糕。 太危险了。 禁止! 于是他们就只能无所事事的一人捧着一杯茶,家入硝子捏着电视遥控器换来换去的,最后还是定格在了昨日红白歌会的重播上。 在少女偶像甜美的歌声中,五条悟单刀直入。 “杰和硝子要不要恢复记忆啊?” 夏油杰差点一口茶喷出来。 家入硝子干脆利落:“怎么恢复?” 他们都是知道五条悟恢复了之前记忆的,毕竟怎么看这个实力都不能这么突飞猛进,虽然性格看上去没什么变化,但咒术师嘛,有实力就可以了。 而五条悟还真不知道家入硝子要怎么恢复记忆。 夏油杰的话估计跟他一样,有星之果实就行了,而家入硝子……他用双手托着下巴,以可爱的表情把求救目光投向了月下:“未来,怎么办!” 家入硝子:“……” ……这就是十年后的五条悟吗? 月下未来想了想,指尖一翻,从手中出现了一张卡。 【一次性月读体验卡】用在月亮上可以让全世界做一晚美梦,用在人身上可以让一个人做一世美梦,附赠自由操纵梦境体验卡——你想要进入谁的梦?你想要遇见谁的心? “家入前辈,你确定要恢复记忆吗?”月下未来很郑重的看着她。 记忆是经历的累积、是经验的集合、是宝贵的财富、同时也是沉重的负担。 正因为他比谁都要明白这一点,所以他才要问清楚。 “系统这边做不到,但『书』那里应该有全体人类记录的总和,拜托它的话应该可以让您在梦境中重新找回过去的记忆。”月下未来说,“但您真的确定吗?” “拿回过去的记忆,就要重新体会到当初的绝望,家入前辈,悟给您讲过重启之前的故事了是吗?”他在家入硝子点头后接着说,“那您应该知道那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眼睁睁看着同伴一个个死去,无力,绝望,再强大的力量都不能阻止一个世界滑向深渊,您可能要在记忆中重新经历这一切,稍有不慎可能连人格都要被绝望覆盖。” 他再一次问:“您真的确定吗?” 这次家入硝子沉默的时间更长,沉重的空气在四人间蔓延,月下未来沉默的注视她,明明只是个少年而已,气场却沉重如山峦、如深海,像是举世无双的剑,在开锋之前就让人无端感觉刺痛。 这是他从来没在几人面前表现出的那一面。 家入硝子最终还是拿过了那张卡牌。 “我有不得不恢复记忆的理由。”她说,“我是……医生。”声音很慢,但很稳定,“我是研究者。” “你将咒术医疗研究所交给我,总不是拿给我玩的。” 她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五条和夏油他们这么努力,我也想尽快做出一些成果来看看。” “而在医学这个需要长时间积累和研究的学科上,如果能凭空多出十四年的经验和记忆——那为什么不呢?” 家入硝子拍了拍月下未来的肩,跑去找系统沟通了。 剩下夏油杰,他像是在思考什么,目光沉沉的看着月下未来和五条悟,但在他说话前,月下未来先出声道:“我不建议您现在恢复记忆。” 夏油杰:“……为什么?” “您现在还没完全认可未来的自己吧——那个极恶诅咒师。” 夏油杰没说话。 “记忆恢复的条件之一必然是对记忆的渴望。”月下未来说,“您如果连未来的自己在想什么都无法认同的话……无法恢复记忆还好,最可怕的是发生人格冲突,可能会连现有的记忆都会消失。” 夏油杰苦笑。 月下未来:“这件事也没有那么急吧,您没想好的话,还是再考虑下也来得及。” …… 夏油杰离开了,月下未来看五条悟:“悟为什么希望他们恢复记忆呢?” “为什么……”五条悟眨眼,“与其说是我希望,不如说是杰和硝子在希望恢复记忆啦。” 月下未来不懂。 夏油杰看上去很犹豫不是吗? 不恢复不也可以吗?轻松一点的活下去有什么不好? “但未来会是希望恢复记忆的类型吧?”五条悟笑着说,声音压的低低的,“和我的每个回忆都不想忘,是不是?” 月下未来的脸颊又变红了,刚刚冷硬如冰的气场慢慢软化,他向窗外移过视线,看着倒影中模糊不清的人,五条悟也看过来,在倒影中向他眨眼,月下未来顿时又觉得侧颈被碰过的位置灼热如火,烧的他坐立不安。 幸好马上就吃饭了。 这是极为丰盛的一餐。 既是为了庆祝新年也是为了庆祝月下未来的回归。 在场的每个人都看向他。 月下未来认真起来的模样还是颇为唬人的,虽然他没做出什么感人至深的演讲,但至少他坐在这里,就已经是一种保证。 “未来好帅。”五条悟把一半重量放在他身上,大声的说着“悄悄话”。 月下未来却只觉得是不是每个人都看清了他侧颈的吻痕。 手腕上银色的禁锢发出哗啦啦的声音,他推了推五条悟让他坐好,饭后几人来到了书房,门开了又关,一个银色长发的高大男人走了进来。 ——琴酒。 像是野兽一样的男人穿着一身黑衣,进门后首先确认了月下未来的位置。 他像是一匹忠诚的狼,首先确认了首领所在。 临时接任了两天的太宰治甚至都没能得到他多余的眼神,倚靠在月下未来身上的五条悟也没让他露出多余的神色。 “boss,已经初步划定了目标——代号魔人所在位置,死鼠之屋已成立,目前成员三人,其异能力不明,其中果然存在您划定的——白色头发的男孩,进一步的调查还在进行当中,我需要确定您的态度。” 转头向另一边,夏油杰靠在墙面上。 “之前东京都之战,简称‘128百万咒灵事件’的收尾很不顺利,大约有八成民众失去了当日的记忆,还有一些人失去了更早一些的记忆,虽然把罪责都推到了羂索身上,但这种话术糊弄下普通人还行。” 他说。 “悟的操作太粗糙了,还有至少人数上百的能力者记得一切,记忆残留程度……怎么说呢,虽然他们记得五条悟拯救了东京,但也还记得月下的诅咒。” 森鸥外意简言骇:“咒术协会高层发生骚乱,一是为五条君的实力,二是为东京都的百万咒灵,三是为月下君的诅咒。” 他总结。 “高层叫嚣着彻查五条悟,然后给月下未来死刑,他们认为你们两个都有问题。协会即将上门,应该会先把月下君关进封印室,一旦进去了最少也要是个死缓。” 月下未来没什么表情的坐在最中间的桌子后面。 五条悟侧头看他:“怎么办?”他笑吟吟的问,表情看上去饶有趣味。 月下未来不太明显的翻了个白眼。 五条悟笑他:“死刑哦,好可怕——要不要求求我帮你呀。” 月下未来:“我就是高层。” 第235章 月下未来这话说的是很肯定的,因为他确实是高层。 他从跟森鸥外达成一致的那天起,给这个男人布置的任务就只有一件——渗透咒术界高层。 人手、资金、武器、人脉,甚至是月下未来本人,都随他调动。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或者说不管从哪个领域中,想从既有利益者手中咬下一块蛋糕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们的敌人有很多:延续千年的咒术师家族、掌握最多情报的咒术师协会、腐朽狡猾的掌权者、短视愚蠢的年轻人…… 所有试图在这个世界中占据一定量声音的人,都将是他们的潜在敌人。 更别说这些人还隐隐团结在了一起——在排斥出外来新生力量的这方面。 ——森鸥外是必要的。 月下未来一开始就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就算心理掌握确实是一种极为可怕的能力,但他不能去洗脑所有人、他也做不到去操纵所有人。 为此一个足够聪慧又决然的代理人就是必要的。 森鸥外就很合适。 幸好,这个男人也有想要谋夺的东西。 他想利用月下未来去谋夺一份庞大的势力,自然要拿出对等的东西来交换。 如今几个月过去了,月下未来已经初步获得了他的成果。 …… 五条悟坐在椅子扶手上,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的未来面对众人侃侃而谈。 这次咒术界的问责确实是一场麻烦,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可能是一场难得的机遇。 ——彻底吞没那群腐朽“大人物们”的机遇。 月下未来其实大体能明白那群人的想法: 五条悟很危险,月下未来也很危险,虽然百万咒灵很可怕,但罪魁祸首不是被消灭了吗? 那么问题就只剩下了两个。 作为超出界限的力量,五条悟和月下未来是无法被暴力所打倒的。这一点只要对事件当天发生了什么有一点了解就能清楚的知道。 于是解决方法也很有限了。 ——吞狼驱虎。 先质疑五条悟的做法、人格、合理性,总之什么都行,这其中应该要有人扮演权威,有人扮演小丑,每个演员都有自己的角色,或利诱或威胁,或用一些温软的感情去引诱。 五条悟不是有两个朋友吗?他还有老师和一大群家人。 大幕拉开,这群人不一定有森鸥外手段狠,但他们的心足够脏。 不管使用什么手段,戏剧的最后一定是五条悟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将要去对付月下未来。 理由也是现成的。 ——月下未来可是诅咒啊。 就算他现在看上去是人类,但谁知道皮囊的内里是个什么不是吗? 之前他可以配合五条悟冰封了一整个东京,日后就有可能去做出更大的混乱和邪恶。 必须要去消灭他才行。 为了大义,为了和平,为了社会的安定,为了人类的存续—— 真正的理由是什么都不重要——为了这些大人物屁股底下的那个位置——就算所有人都对此心知肚明又怎么样呢? 总要有正义之士去消灭那条恶龙。 那如果有人问,五条悟和月下未来不是情侣吗?为什么那些人会觉得这种浅显的计策可以成功? 提出这个疑问的人反而会被怀疑是脑子有问题吧? 别说表面来看五条悟和月下未来只认识了三个月,就是认识了三年、三十年的夫妻又怎么样?在金钱和死亡面前,这点情谊也不过是一碰即碎的脆弱泡沫。 “于是利用这种轻视,我们有了一个计划。” 月下未来说。 “森先生那边有一份名单,倾向我们的和反对我们的咒术师被记录在册……计划本身很简单……” 他全身好像都在发光。 五条悟就这样看着他,看月下未来自信的倾吐出锋利的语言,看他游刃有余的应付所有人的疑问。 想吻他。 五条悟想。 “未来好帅啊。” 在漫长的时间和严酷的考验中,有十足长进的也不止有他一个人。 手腕被轻轻的捏了下,五条悟才发现自己不小心把心里的声音给说了出来,他吐了下舌头,月下未来没在看他,但一丝红晕爬上了少年的脸颊,在苍白的皮肤上十分明显。 五条悟反握住他的手。 “简单来说就是利用这些支持者和反对者,顺藤摸瓜找到隐藏最深的那只手……对吧?”夏油杰问,“这管用吗?” 月下未来:“但我们的诉求也不是颠覆咒术界啊。” 夏油杰诧异:“不是吗?” 月下未来:“不是啊。” 五条悟也有点惊讶的看向他。 月下未来看了看五条悟。 “悟应该明白的吧?不然也不会成为教师了。” 月下未来平静的说。 “名为咒术师的这棵大树已经完全腐朽了,就算把上层都杀光又怎么样?” “顶替上来的依旧是那些散发着古旧味道的年轻人。” 他说。 “明明外表还是个人,但内里已经不行了,像是外表光鲜亮丽内里腐烂发臭的稻草人,已经无法挽救了,在整个环境都是如此的时候,在所有人的脑子都被那套东西塞满了的情况下——” “就算把整个咒术界倾倒过来,那又有什么用呢?” 五条悟看着他,有点惊讶的睁大眼睛,月下未来平静的回看。 “如果能用暴力将这一切糟糕的东西推平的话,悟早就做到了吧。” 他理所当然的这样说。 “心理掌握的确是一种好用的东西,但如果想着它能方便的洗脑所有人就大错特错了……人心是不能被操纵的,不然和暴力又有什么区别?” “暴力做不到的,它也做不到。” 那双深蓝的眼睛微微仰视看着五条悟,里面是一种很深的平静和理解,有笑意和一点羞涩的情绪一闪而过,然后月下未来又转头看向其他人。 “悟是对的。” 他这样说。 “我们的捷径只有教育。” “不是颠覆,而是要成为最高的高层,我们要成为咒术界最大的一股声音。” “我们不是‘善’,而要成为最大的一股‘恶’,这不是正义之战,而是理念之争,我们要尽可能把那些不符合我们理念的家伙给驱逐出去,而这一切的目的就只有一个——给下一代提供更好的成长空间。” 月下未来说。 “我们要将咒术界彻底净化。” / 书房的门开了。 里面的人陆陆续续走出来。 临走的时候夏油杰看了看月下未来又看了看五条悟,无声的比划了个口型又比划了个拇指,大概意思是…… 五条悟才懒得猜他是什么意思,他整个人黏在月下未来身上撕都撕不下来。 他看上去很高兴。 他也理应很高兴。 有人承认他的理想、践行他的理念,理解并认同他过去及未来想要改变的一切,并且做的比他还要好。 ——他高兴地快让月下未来喘不过气了。 转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五条悟坐在月下未来腿上,热烘烘的体温靠在一起,他居高临下的捧着恋人的脸加深了这个吻。 未来,未来。 他的未来。 书房里最后只剩下两个人。 两人气喘吁吁的分开。 “未来。” 苍蓝色的眼睛像是无限延展的天空,里面倒映着另一个小小的人影。 月下未来有点不好意思的侧了侧头。 手指被捉住,有什么微凉的东西碰了碰他的脸颊。 见月下未来看过来,五条悟又亲了亲他的眼睛。 “谢谢你。”他喃喃说,“真的谢谢你。” ——理解比喜欢更加艰难。 而少有人会想去理解五条悟在想什么。 ——杀光那些讨厌的人很容易。 而改变这一切却很难。 温暖的灯光跳跃在玻璃的倒影上。 月下未来眨眼,微微脸红的去回抱他。 然后被五条悟更用力的抱回去。 这个世界残酷、冰冷,满是绝望和即将失去的悲哀。 但至少这一次,他不再是一个人。 第236章 五条悟突然醒了。 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此时晨光已明,薄薄的阳光落入窗台,没入阴影的墙壁看起来是一种仿若深海般的蓝,好似有朦胧的雾气蒙在眼前。 五条悟眨眼,感觉大脑还短暂的停留在上一刻的故事里。 刚刚梦见了什么吗? 一瞬间的落空感让他不由自主的睁开了眼睛。 右手边空荡荡的,下意识伸出去的手指没有获得任何回应。 没人。 这一下子让他清醒过来。 冰蓝色的眼睛微微颤动,像是武器般一瞬间扫过整个卧室,手腕上的链子是完好的,他缓缓向另一个方向转过视线。 黑发少年赤着半身坐在床边,柔软的脸颊背对着光,月下未来没发现五条悟已经醒了,还在对手机对面说着什么,微光照亮了他的肩背,五条悟听不到任何声音。 月下未来在两人之间落下了隔绝声音的[帐]。 ——他大概是不想吵醒我。 五条悟理智上这样想。 绷紧的脊背缓缓放松,抬起的脑袋落回到枕头上,五条悟安静的看着他的背影,眨眼,左手紧握住冰冷的锁链。 在未来察觉到之前他就松开了手,但还是有点不甘心的用指甲扣了扣光滑的金属表面。 墨色的帐隔绝了内外,他听不到未来在说什么。 是工作的事吗? …… 他们昨晚大体确定了接下来的目标。 森鸥外这边的先不说,眼下最重要也最紧迫的其实是魔人那边的事。 ——费奥多尔·陀思妥耶夫斯基。 地下组织“死屋之鼠”的首领,后世的天人五衰成员之一,多智近妖的阴谋家、想要消灭全世界能力者的理想主义者…… 也是他们时间重启前最大的敌人之一。 黑衣组织最强的杀手耗费三个月的时间,终于大体划定了他的位置。 敌明我暗。 机会转瞬即逝。 虽然咒术师这边的事故让人头疼,但月下未来判断优先级更高的应该是魔人这边。 天人五衰一共五位,其中神威、也就是福地樱痴目前暂时潜伏,他好像打算暂时做个好人,于是这就没了不得不铲除他的借口,而果戈里一向是和费奥多尔一起行动,西格玛行踪不明,布拉姆虽然异能力很危险,但本身战意很弱、而且这个时间点应该还在北欧。 也就是说需要优先处理的就只有一个。 他们决定第二日、也就是今天启程去欧洲,由月下未来和五条悟亲自找人,最大限度的保证不会让费奥多尔逃脱。 而咒术协会这边,森鸥外说这边有他。 “封印室?”那个男人连微笑的弧度都纹丝未动,“不用担心,他们翻不出什么风浪来的。” “咒术协会那边?”月下未来问。 “这就要请夏油君配合我了。”森鸥外说。 夏油杰当然是没问题,虽然他还是没能下定决心是否要恢复记忆,但工作还是不能落下。 没有心理掌握,接下来他们即将面临比较严酷的挑战,但既然月下未来有更要紧的事要做也没办法。 “您放心去做自己的事就好了。”森鸥外说,“这边就交给我们。” 他难得露出了一点温情的样子。 “新年快乐,小老板。” 月下未来:“辛苦了。” “乐意为您效劳。” …… 思绪回到现在。 于是他们今天的原定计划应该是直飞欧洲,听说目标是在圣彼得堡,全世界最美丽的城市之一。 五条悟直直地注视着月下未来的背影。 是在跟谁讲话? 工作会说这么久吗? 他无视了从醒来之后才过去不到三分钟的事实,近在咫尺却无法触碰的感觉让他迅速焦躁起来。 床铺好冷。 秒针规律的滴答声让人心烦。 暴露在被褥外面的皮肤迅速冷却下去……这些往常从不在意的事也让人不安了起来。 咒力涌动着升起又落下,白发的最强咒术师悄无声息的向另一边靠近了一点,烟灰色的布料被拉扯出笔直的弧度,两人对此毫无所觉。 五条悟将掌心轻轻贴在结界上。 明知道[帐]不是那样精细的结界术,只要不暴力破坏的话施术者基本什么都感受不到……明知道月下未来不会回头,但五条悟还是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结界上泛起细小的涟漪,手指被阻隔在外。 好像有细微的声音顺着半透明的薄膜传来。 是错觉。 但还是会想近一点会不会听的更清楚。 一边这样想着,五条悟一边又靠近了一点,布料堆叠在结界边缘,却突然对上一双微带诧异的眸子。 月下未来解除了帐。 于是电话那头的声音一下子闯了进来。 “……未来,说起来那天有个奇怪的人过来找你……” ——胜生勇利的声音。 是哥哥呀。 五条悟比划出这样的口型,蓝眼睛闪烁着,柔软的白发落在枕头上,在烟灰色的织物包围中露出无辜的神色。 如果不看他身后床单被拖拽出大片空位,那还真像是只无辜的小猫咪。 想要靠近自己的恋人倒也不是什么错事。 月下未来有点无奈又有点高兴的捂住手机的收音口——被靠近还是高兴的——他俯身用嘴唇碰了碰五条悟的额头,温热的气息靠近又远离,这只是一个纯洁的吻,最强咒术师还是很轻易的高兴起来。 他拉住月下未来的脖子教给他什么是真正的吻。 “喂?未来?你在听吗?” 手机中传来亲人疑问的声音,月下未来脸色微红的从甜美的迷蒙中挣脱,五条悟笑嘻嘻的比划着口型,月下未来挣扎着坐起来。 “勇利哥,我、我在听……” 有踏实的重量从背后压上来,然后是温热的肌肤,五条悟从他身后张开被子,像是鸟儿的双翅一样把两人裹住了。 毛茸茸的脑袋靠在他背后,呼吸吹得他后颈发痒。 月下未来总觉得自己好像是被猫吸了一样有点怪……不,他不是说五条悟是猫……但……他有点不自在的动了动,然后又被听筒里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 “刚刚说的事你怎么想?要来吗?”胜生勇利问。 “啊比赛的事……”月下未来迟疑了下,“抱歉,勇利哥,我……” 右耳边,听筒里的胜生勇利还在说话。 左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刻意压低的、轻轻的:“喵~” 月下未来:“……” 五条悟从棉被中露出脑袋,好像知道他刚刚在想什么一样露出了狡黠的笑容,尖尖的虎牙张开,然后又是一声“喵”。 他是故意的,月下未来确信,他的确知道月下刚刚在想什么。 “喵?” “……” 五条悟一下咬住了他的后颈。 “……抱歉,勇利哥……”月下未来说,“我这边稍微有点急事,半小时后我再打过去行吗?” 胜生勇利:“啊?嗯,这倒是没关系。” 月下未来把手机放到一边,转身专心应付那只一直在吸引注意力的“大猫”。 “悟?” “喵喵喵?” 月下未来有点无措的仰头,五条悟一直没放开那一小块皮肉,他也不用力,就用虎牙轻轻的叼着。但这个动作月下未来无法转身,他看不到五条悟的表情,只能胡乱猜测。 “抱歉,刚刚我在打电话,没意识到你在找我……?” “我知道。”五条悟含含糊糊的说。 “……放帐是怕吵醒你。” “我知道。” “那、悟为什么不高兴了?”月下未来小声说,“我做错什么了吗?” “没有做错什么。”五条悟坦率的说,他终于愿意放过那一小块皮肤了,“是因为一睁眼没看到未来,感觉有点不安。” 月下未来睁大眼睛。 五条悟继续说:“刚刚勇利问你做什么?” “啊,是问我下周有没有时间,花样滑冰的一项重要比赛他报名参加了。”月下未来说,“这是他第一次参加重大赛事,勇利哥说给我留了票。” 五条悟歪头:“不去吗?” 月下未来摇头。 五条悟:“为什么?” 月下未来慢半拍的回答:“下周我们应该还在欧洲吧。” 啊,是这个。 他们要去找费奥多尔。 但杀人比看勇利比赛更重要吗? 五条悟想。 未来明明就想去。 “你又在擅自决定了。”五条悟不带指责的说,他晃了晃手上的手铐,“这是两个人的行程吧,你不该跟我商量下吗?” 月下未来愣住了。 “你想去看比赛吗?”月下未来迟疑的、不确信的问五条悟,“悟对滑冰感兴趣?” “不感兴趣。” “我想也是。” “但你明明喜欢。”五条悟歪歪头说,“而且还是哥哥的重要赛事。” “我……” “所以你要来跟我商量,要来想办法说服我吧?” 月下未来摇头:“可是费奥多尔……” “那小鬼今年才多大?九岁?十岁?优势在我们这边,没必要过度忌惮一个小鬼。”五条悟揉了揉他的头发,“给我点信心?嗯?” 月下未来愣愣的点头。 五条悟奖励的亲了亲他的脸颊,然后在月下未来看过来的时候,抬手假装看了看手表。 “很好,接下来你还有27分零3秒的时间来说服我。”他又露出那种不着调又狡黠非常的笑容,“特此提醒,允许你用任何手段。” …… 月下未来迟到了十分钟。 实在就像五条悟说的那样,最强咒术师今天有点不安。 因为这种不安是月下未来带给他的,所以月下必须要负起责任来才行。 “抱歉,勇利哥。” 胜生勇利的声音带着笑意传来:“那天来家里的那个人,就是未来你喜欢的人吧?” 月下未来一下屏住了呼吸。 “是。” 他说。 “他的名字是……”月下未来垂眼看了看躺在他腿上的五条悟,最强咒术师在打哈欠,一抹纯粹的湛蓝在羽白的睫毛中露出一角,他看上去懒洋洋的,好像又要睡着了,“他是……五条悟,我的恋人。” “恭喜你。”胜生勇利笑,“那今年是不是要回来一趟?” “啊,是……” “没想到未来会是我们几人之间最先找到恋爱对象的人呢,真是不得了。” “勇利哥。” “什么?” “欧锦赛的票,能帮我留两张吗?” “没问题。” 电话挂断了,月下未来垂眸和那双亮晶晶的蓝眼睛对上,他轻轻拨开五条悟鬓角处被汗渍黏连的发丝,雪花形状的钻石折射出细微的光。 他们都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一丝薄红慢慢爬上神子眼角间白皙的皮肤。 感觉不好意思的不止他一个。 于是月下未来也就没那么紧张了。 “从欧洲回来后。”他说,“有时间的话,悟愿意跟我一起回去一趟吗?” 五条悟:“去哪儿?” “长谷津,我的家乡。”月下未来慢慢说,“春季会有早开的樱,冬天会有粉白的花,有温泉、冰场、长长的海岸线很适合钓鱼,是个不大的小地方。” 五条悟安静的看着他。 “那里有我的家,一座名为‘乌托邦胜生’的温泉旅馆。里面有爸爸、妈妈、哥哥和姐姐,还有一条名叫小维的小狗。今年维克托先生可能也在,家里总是很热闹。”月下未来有点不好意思的微笑,“我想让你见见他们。” 五条悟眨眼,像是要暗示什么。 月下未来想起刚刚的事,失笑,然后近乎撒娇般的轻轻吻他的额头:“好吗?” “好。” 第237章 月下未来直到坐进车里还在发愣。 刚刚气氛太好,脑子一热就……说了。 ——邀请悟跟他一起回家。 不,不是后悔。 是应该说的,他想过很久了。 想跟恋人一起回家,想去跟那个人介绍他曾经长大的地方。 他曾经慢慢走过的海边,奔跑过无数次的河堤,那些琐碎的欢乐和痛苦,那些玩具箱里珍藏的宝藏。 他想过很多次…… 如果有那么一个人想要知道的话就好了,他可以带他去看看春天的樱,冬天的雪,夏天的蝉鸣和秋日的甜果,他可以去和他分享那个孩童时期的秘密基地,去向他介绍自己最好的家人。 他的家乡是个不起眼的小地方,不那么美丽也不那么繁华,但他依旧想介绍给他知道,一如他的内心。 这个人是在这样的地方长大的。 不那么好也不那么坏。 而不是那个满目疮痍的大地,不是月光中模糊不清的废墟。 / 车门发出嘭的一声响。 有人影飞快地从打开的车门里钻进来。 连在两个人手上的链子被扯弄的哗哗作响,月下未来张开手臂接住那个带着冷气撞过来的身影,五条悟一手举着个散发着甜品香气的浅色纸袋,一边按着他的肩膀用力亲过来。 “悟?” 真的像是只大猫扒在他肩膀上一样,月下未来不得不用双手稳住他的腰腹。 五条悟半跪在座位上居高临下的看他,蓝眼睛亮晶晶的,里面带着种鲜活雀跃的兴奋。 车还没发动,琴酒站在不远处按灭了烟头,有一辆黑色汽车开过来,看面孔应该是咒术协会的办事人员。 他们有一半穿着西装,有一半穿着传统服饰,四个人看上去全都像是面色阴沉的出土文物,他们来势汹汹,面孔上带着一种理所当然占据的大义凛然,看上去凶恶且不讲道理。 琴酒停下了脚步,那四个鱼贯下车的咒术师注意到了这边,来给五条悟送点心的熊猫小姐刚好进门,站在院子里的只剩下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梅林。 三方沉默的对视,场面看上去一触即发。 月下未来却顾不得这些,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被身上的白色大猫占据了。 五条悟也顾不得,他忙着夺取对方的嘴唇和呼吸,蓝眼睛熠熠生辉的闪着光,他用一个响亮的亲亲结束了这个吻。 他看上去很高兴。 五条悟从起床开始就一直很高兴。 不知道是为了即将到来的旅行、还是因为跟他一起旅行的那个人。 亦或是因为早上那个一起回家的邀请? 于是月下也笑了起来。 “登机时间快到了,走吗?” “走!” 深蓝色的眼睛瞥了眼窗外的风景,好像有星星在海底闪烁。 在月下未来的视线中,气势汹汹的四个咒术师面上表情突然一空,蓄势待发的咒力像是阳光下的薄雾一样散去了。 他们的眼睛中仿佛出现了同样的星芒,然后就带着这样迷茫的神色再次鱼贯上车,汽车发动,就这样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了。 “这就打发掉了吗?”五条悟颇为好奇收回探出车窗的脑袋,“看不到咒力的流向,察觉不到能力入侵的痕迹,虽然六眼能察觉到很薄弱的力量一闪而过,但除了我应该没人能发现。” 他回头。 “好厉害啊未来——他们自己不会察觉到不对劲吗?” 月下未来摇头:“会忘记,连想要探究的这个念头都会忘记。回去之后他们只会记得自己办事不利。” 和一种无可抗衡的恐惧。 月下未来冷漠的想,既然他们自己学不会敬畏强者的话,那他就帮他们学会好了。 恐惧的种子已经种下。 不过这一点就没必要特意说出来了。 他的恋人还在很认真的夸奖他:“未来真的好厉害哦。”五条悟说,“还想要一个亲亲作为奖励吗?” “要。” 身穿黑衣的杀手坐上驾驶席,车辆发动了。 半梦魔笑眯眯的在门前对他们挥手,窗户后面隐约还能看见踮着脚只露出绿眼睛的禅院惠,太宰和织田的身影隐约从客厅里露出冰山一角,熊猫小姐已经告别过了。 不过是出门几天罢了,倒也没有需要特意来送。 在月下未来回来后,他们就像是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回来了,像是小动物自然而然的再次聚在一起,组成一个东拼西凑的“家”。 “话说太宰是不是要开学了?”五条悟也注意到了他的视线方向,“8号对吧。” 如果他的语气不是那么幸灾乐祸的话,那还能让人稍微相信一下他确实是出于好意。 “小学三年级的学生还真是悲惨啊。”五条悟假惺惺的,“真遗憾他不能参加我们的旅行了。” 月下未来小声:“这是旅行吗?” “不是吗?” “是吧……”月下未来看了看五条悟,最强咒术师今天穿了一件纯白的短外套,圆圆的墨镜挂在鼻尖上,依旧很好看,“是旅行。” 五条悟笑,霜白的睫毛微微眯起,看上去比他的实际年龄还要小一点。 “不过我们的行李在哪里?”他问,好像才想起来这个问题一样无辜可爱,“我没有带哦,未来呢?” 月下未来看向驾驶位的琴酒。 杀手先生很可靠的点了点头:“有人会送到机场。” “好耶!”五条悟说,“不过我护照也没有带。” 琴酒面露杀气的通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好像在说这家伙怎么这么没用。 五条悟翘着腿倚在月下未来怀里。 于是琴酒的目光又微妙的变成了看勾引首领的坏男人。 五条悟得意洋洋的笑,挑衅的在恋人脸上又亲了一口,月下未来不明所以的抱住他,连奶油沾在脸上都没有注意。 熊猫小姐临时给五条悟带了些泡芙,香甜的味道随着被打开的纸袋飘散在车厢里。 白皙的指尖轻轻托住淡黄色的脆皮泡芙,然后凑近润泽的唇,白发的男孩子张大嘴一口咬下,有鲜艳的颜色和洁白的牙齿一闪而过,他吃的很慢,月下未来看了两眼就移开了视线,那双蓝眼睛却紧追不舍的跟过来。 “未来也想吃吗?” “……不是、” 五条悟笑:“脸红了哦。” “……” “未来真的好可爱。”男孩子又凑过来亲他,两人在车座后面喁喁私语,月下未来总觉得年龄变小后悟的行为也变得幼稚了一些。 但被这样亲密的依靠着也很高兴。 目的地是在圣彼得堡,五条悟吃完泡芙后就开始临时在网络上查找攻略,去机场的路稍微有些堵车,于是对话又绕到了交通工具上。 “是私人飞机吗?” “悟想要私人飞机吗?” “唔……也可以有。”五条悟诚实的说,“但都不如我瞬移快。” 月下未来思考了一下:“但在高空不停的瞬移很无聊吧?” “那倒是。”五条悟说,“可快点解决然后回去温暖的房间休息也不错。” 月下未来眨眼:“问题在于,五条老师的待办事项究竟有多少?” 五条悟耸了耸肩,他做这样的动作也自有一股少年意气。 可能是衣服的问题,他今天真的太显小了,尖尖的下巴抵在掌心,贴身的牛仔裤将小腿崩的笔直,蓝眼睛眨了眨:“所以未来正打算给我买私人飞机吗?” 月下未来想了想,拉开一块系统屏幕,司机先生毫无所觉的看着前方,黑猫不知何时出现在副驾驶上,正从座椅的间隙中向后看。 屏幕上是一只穿梭在云中的巨大生物。 它看上去像是一只鲸鱼,身体的一部分被改造成了机械的模样。 “白鲸,隶属于美国的异能力者,可机械化改造成可以飞行的空中要塞,我觉得这个比飞机要灵活许多。”月下未来轻轻的问,“悟想要吗?” 他语气是认真的,如果五条悟点头,他真的可以弄来。 于是五条悟就笑了,“哎呀。”他揉了揉月下的头发。 黑发刚洗过,摸起来柔软顺滑,手感太好了他又摸了一把,月下未来神色不动的任他摸,黑色的碎发乱糟糟的挡在眼睛前面,他还在认真的等着五条悟的回答。 “这样下去未来会把我宠坏吧。”五条悟发出一些莫名其妙的感叹,“飞机的事是在开玩笑啦,虽然想要更便捷一些的交通工具,但白鲸还是算了吧,坐在别人的异能里总觉得怪怪的。” 月下未来不知道思考了什么,慢慢点了点头。 “伊地知什么时候入学啊。”五条悟思维很跳跃的说,“其实还想要一些好用的部下。” “悟确实需要一些助理。” “有伊地知的话一个人就能顶上一支团队了哦。” “伊地知确实很优秀。”月下未来无条件的妥协,“回头问问他能不能提前入学吧。” 五条悟笑得直不起腰。 “未来,伊地知不会感激你的。” “啊,是吗?” / 伊地知的事先放在一边,等他们好不容易到达机场后,得到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行李已经到了,每人一个30寸行李箱,衣物杂物应有尽有,甚至连吹风机都各备了一个,如果说这趟是为了出门旅行的话,可以说贴心至极了。 琴酒脸色铁青的领着他那个叫伏特加的小弟到角落里去说话,看样子一顿骂是免不了的。 他们又不是真的要去旅游。 而坏消息是飞机延误了——原因不明,时间不明,起飞时间更无法确定。 月下未来坐在靠窗的卡座中间,五条悟靠坐在小沙发的扶手上,身材颀长的年轻人有着雪白的头发和睫毛,蓝眼睛像是冬日晴朗的天空,从墨镜后露出一线清澈又深邃的蓝。 “他们是不是都在看向这边?” “因为悟很好看啊。” 月下未来说的太理所当然了,连五条悟都卡了一下,“……虽然你这么说我很高兴啦。”他说,“但有没有可能是因为这个呢?” 他抬起自己的左手,银色的锁链哗啦作响。 月下未来眨了眨眼。 啊,他恍然大悟。 月下未来试图辩解:“因为已经习惯了,所以有点忘记了。” “未来有时候比我还要更无常识一点唉。”五条悟说。 “是吗?” “是啊。” “话说那个没关系吗?”月下未来指的是五条悟手里的、从刚刚下车起就一直在狂乱震动的手机。 感觉好像是一千个人一起给他发消息,如果不接起来下一刻世界就要毁灭了。 到底有什么事这么紧急? 但五条悟除了从一开始扫了一眼外,唯一的操作就是关掉了消息提示。 一副让它亮到电量耗尽的味道。 五条悟嘟嘟囔:“有没有搞错?我这里可是在做新婚旅行唉——” 月下未来:“?” “发消息的人太多了,有点烦。”五条悟自言自语,“要不这样好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手指用力,只听一声刺耳的吱呀声,就像那个银色钥匙一样,仿佛有无形的巨手将手机向内挤压,两秒钟后,那只黑色的手机就只剩一小撮黑色的粉末了。 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尘。 “反正可以用系统收发消息。”五条悟轻松的说,“就这样吧。” 虽然他看起来没什么特殊的情绪,但月下未来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他是不是有点不高兴,生气倒是不至于,但就像猫咪玩乐的时候非要有愚蠢的人类去叫他干活—— 听不听是一回事,高不高兴又是另一回事。 所以到底是谁来的消息? 这点不用问,也马上就知道了—— 下午3:23分。 机场广播宣布航班暂停。 候机厅里的人不知何时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一些一直在看向这边的奇怪男女,然后在航班广播过后连这些人也在向外撤出,取而代之的是一队穿着和服西装的严肃怪人。 咒术协会? 不。 是异能特务科。 月下未来双手搭在膝盖上,沉默而无感情的看着这群站在他面前的异能力者。 为首的和服男人谨慎的打量了他一下,然后转头去跟五条悟说话。 月下未来认识这个人——种田山头火。 跟他们更熟悉的应该是日后他的部下坂口安吾,但现在坂口才八岁,戴圆框眼镜的青年黑发浓密,还没有后日那样把头发剃光,他去年才上任了异能特务科的最高长官,跟月下未来他们唯一的交集就是前些天东京都之战的时候见过一面。 听说他跟福泽谕吉、及福地樱痴是旧识。 省略了那些没必要的寒暄,五条悟很不客气:“是种田啊。”他冷淡的说,“你还没秃?” 男人说:“抱歉打扰了,五条君,实在是情势紧急……” “什么紧急?” “抱歉,现在您不能随意出境。” 五条悟:“?” “这不是我说的话,是上面决定的。”种田说,“五天前您在东京都的一战让整个世界都震惊了,哪怕超越者也没这样的战力吧,我们很高兴有您的出现。” 他很诚恳的说。 “但也希望您能给我们些时间。” “?”五条悟不解的歪了歪头,“准备棺材的时间吗?” “是准备与各国接洽的时间。”种田很讲道理的说,“您知道异能力者大战还没过去多久,世界局势还很紧张,有超越者以上的战力随意的在各国跑来跑去,我们也很难做。” “跟我有什么关系?” “您、” “是谁给了你我很好说话的错觉吗?”五条悟说,“建议你回去让那人看看脑子。”他说,“你明白跟我说这种话意味着什么吧?” 那双传说中的六眼从墨镜后露出苍蓝的一角,和他身后宏大的天空竟分不出哪边气势更胜一筹,高挑的男孩子动作随意的靠坐在小沙发的扶手上,明明只是高中生的年纪,甚至唇角还带着笑意。 但就是让在场所有人感觉好像被巨兽盯上一般感到一种由衷的恐怖。 这不是人类可以抗衡的存在。 种田想。 惹怒了他会有什么后果——真想叫那些大脑发热的“大人物”们来亲自体验一下啊。 云彩向大厅遮下阴影,好像有一场无形的风暴正在酝酿,这些人还是没有退,种田大概是真的接到了什么死命令,还在试图向五条悟游说。 在五条悟真的杀人之前,月下未来先不耐烦了。 这场闹剧的起因很简单,他、五条悟、甚至连这个种田都很明白那些人在想什么:他们想利用五条悟,但还没想好要怎么利用他。 所以让五条悟先等等,所以五条悟不能随意出境,所以五条悟做什么都最好先报备一下,所以—— 也许这个异能特务科的最高长官只是在完成任务,也许他确实认为力量需要管束——但这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男人张了张嘴。 他没能说下去。 月下未来站了起来,有星星在他眼中闪烁。 “系统。” 黑猫会确保这里没有一项电子器械可以记录或传播下这一刻的异样。 经过之前东京都的一战,月下未来对心理掌握的使用有了长足的进步。 他直视着男人的眼睛。 月下未来:“你知道该怎么做。” 种田山头火:“我知道该怎么做。” 月下未来微笑,于是所有人都微笑。 突然间,仿佛静止的时间重新流动了起来。 像是一出滑稽的木偶剧。 穿西装的人们缓缓退去,之前被挡在门外的真正的乘客向里面走来,安静无声的机场大厅重新开始运转,人们行动自然的说笑、交谈,电子屏滚动着最新的航班信息。 好像在一瞬之间,整个候机厅、航站楼、甚至是整个机场,都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运行起来。 巨大的阴影缓缓笼罩了巨大的落地窗。 飞机到站了。 人群杂乱又有序的奔向各自的目的地,交错的身影后是两个拥抱的人。 五条悟的后背抵在玻璃上,任由月下难得强势的拥抱他。 “生气了?” 月下未来没说话。 五条悟安抚的摸了摸他的背:“谢谢未来保护我。” “……” 他笑:“喵喵?” “悟是自由的。”月下未来闷闷的说,“抱歉,这次是我没处理好。”他有些懊恼,“应该优先处理政府这边的。” 五条悟又笑:“但未来不擅长这些吧。” 月下未来确实不擅长跟这些人打交道,他擅长的是在合适的时间,在合适的机会,把符合条件的棋子放置到合适的位置上去。 也就是资源调度。 ——让适合的人去做合适的事。 政治一向是他的领域外。 咒术师一向独立,这次是因为五条悟的战力过于超规格,所以那些“大人物”才想要试探着越过那条线吧。 月下未来判断魔人的部分更危险是正确的,他没有处理这些的经验。 说实话五条悟还有点稀奇。 难得看见月下未来这么郁闷的表情。 “哎呀。”他在他耳边调笑,“那轮到我来保护未来了?” “嗯。” “这么坦率?” “悟一直在保护我。” “刚刚暴露能力不要紧?” “他们会全部忘记的。” “那飞机、” “也不要紧,他们会等我们的。” 第238章 不过说是这么说,直到上了飞机月下未来看上去还有点生气的样子。 五条悟倒是很豁然。 “想不开的话早二十年就被气死了吧。”明明今年还不满二十岁的最强咒术师这样说。 月下未来的脸上露出一点复杂掺杂着懊恼的表情。 五条悟饶有兴趣的看他:“未来在想什么?” 月下未来抬头看他,脸上的表情直白的显示了情绪,他本能的想要掩饰,但好像又在一瞬间想起了两人之间的“游戏规则”,于是只能违背本能般、强忍着羞耻去坦诚说出自己的想法—— 每到这时候五条悟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要微笑。 “好乖啊未来。” “什么?”月下未来不明所以,但还是尽可能诚实的低声说,“我在想,悟总是在面对这些令人生气的事吗?” 他说:“要是我当时留下来……会不会好一点?” 月下说的是在东京高专毕业离开的时候。 但这话有点太彰显自我主义了,好像他是什么重要的大人物一样,而且这还是在五条悟面前——少年的面孔上有些发红,想要懊恼的地方又增加了一项。 啊为什么会这样想…… 在月下未来想要收回刚刚的话的时候,耳边传来五条悟的声音。 “会。”他说。 月下未来抬头看他。 “这么吃惊做什么?”五条悟笑,“未来很强啊,别总是小看自己,你留下肯定会给我很大的帮助。” 他目光温柔的碰了碰月下未来的脸颊。 “但当时的未来无论如何都不会留下不是吗?” 在那个樱花飘落的毕业季,月下未来已经打定主意准备离开。那不是五条悟一个人可以改变的事,也不是月下未来一个人可以决定的结果。 “你留下肯定会好一些,但也仅限于此了。”五条悟说,“要认清自己,也不能忽略事实,这个世界不是一个人的去留可以改变的,不论是你还是我。” 月下未来苦笑,他把额头抵在五条悟的肩膀上,途中有空乘人员路过这边,又视若无睹的离去了。 “话说悟、” “嗯?” “你要一直坐在这里吗?” “不行?” “……行。” 五条悟在月下未来腿上挪了下位置,笑嘻嘻地探身打开座位侧面的小冰箱,舷窗望出去是一望无际的天空,飞机已经顺利起飞。 这是十分钟前发生的小故事。 或者说是“小事故”也可以。 他们的位置定的是飞机头等舱,理所当然是每人一张票,头等舱的座椅全都是封闭的小包厢,内容精致秀气,冰箱饮料一应俱全。 ——也理所当然是单人配置。 ——只有一个座椅。 已知,单侧包厢两门相隔4.5米,两人之间手铐长度3米不到,要想顺利并舒适的在飞机上度过13个小时,应该怎么办? 正常一点的选项应该是换去商务舱或普通舱,座椅间距离较窄,3米够用了。 稍微异常一点的选项可以是换到对面包厢,走廊距离较窄,虽然会给空乘人员增添一些麻烦,无法关门,3米也只能靠着墙活动,但也不是不行。 五条悟觉得不行。 “明明还有更好的选项吧?”他一边说着,一边把月下未来推进了“房间”,座位对面还有个脚凳,月下未来觉得他坐那边也可……以…… “来嘛。”五条悟拍打着自己的大腿示意,“坐这里。” 月下未来:“……?” “啊,觉得害羞?”五条悟自以为善解人意的理解了月下未来的踌躇,他站起来,拇指轻巧的抵在恋人的肩膀上。月下不自觉的后退,膝盖碰到了皮质椅面,五条悟在月下未来一脸迷茫的倒下后坐在了他的腿上。 月下未来:“——?!” 五条悟好像觉得还是不太满意那样,晃了晃身体,又站起来,还没等月下未来松口气,只看他转身面向月下,长腿一迈又坐下了。 月下未来:“?!!!” “那样就看不到未来的脸了嘛。”五条悟理直气壮的按住他的肩膀,“别动,我要掉下去了。” 知道要掉下去就别这样坐啊! 但有无限和心理掌握两重武器,五条悟是真不怕被骂也不怕出事故,就算飞机现在爆炸了他也能好好的活着,月下未来一向拗不过他,小声的抗议了两句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刚刚那些人最大的问题也是没有认清自己的位置呢。” 五条悟打开一罐橘子口味的汽水,仰头咽下的时候喉结滚动。 “我之前听你们的计划,未来和杰打算让咒术师和政府达成更加紧密的合作?” 月下未来有点迟疑的点头:“是……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问题,挺好的。”五条悟用带着水汽的指尖点了点他的下唇,男孩子雪白的发丝柔顺的垂下,“但你们要注意一点,咒术师永远也不可能像是警察或军队一样彻底融进政府的监察体系之下。” 月下:“……?” 五条悟:“你知道为什么只有异能特务科而没有咒术特务科吗?” 月下未来迟疑了下。 五条悟自问:“是因为咒术师不如异能力者多吗?” “不是。”他说,“虽然海外的咒术师确实要比异能力者少将近三到四成左右,但也没那么少,特级很罕见,但也不是绝对不存在。” “那是因为咒术师不如异能力者强吗?” “不是。”五条悟说,“再小的力量也是力量,再弱的咒术师都比平均水平的普通人强,那群政客不可能放过这样超规格的存在,咒术界某些人也不可能放过这样轻易获得权势的机会。” 月下未来问:“是因为咒术师不服管教?” 五条悟:“大部分人有糖和鞭子就可以了。” “那是因为……”月下未来想起了什么,“因为咒术协会?” “一部分吧。” 五条悟说,他语气很温和,像是在教导学生那样谆谆善诱,但那双眼睛却带着最强咒术师特有的淡漠。 “那群家伙还是有点用的,虽然大部分时候都在碍事。但根本原因还是在咒术师和异能力者力量同源,但本质相似又不同——提问!有什么相似和不同呢?” 月下未来:“力量的根源都来自肉.体和灵魂,但咒力的本质却是负面情绪。” “答对啦,月下同学加一分!”五条悟轻快的亲了他的脸颊一下,“所以咒术师尽可能不要过多的参与非术师之间的战争哦,会迷失的。” “迷失?” “大概会发生不好的事。” 月下未来疑惑的看着他。 五条悟举起一根手指:“你以为诅咒之王是怎么来的?” 月下未来愣了下,慢慢睁大了眼睛。 “咒术师兴盛的时候诅咒也会兴盛,同时诅咒师也会兴盛。”五条悟笑着说出了恐怖的话,“末日的时候都没有诞生出第二个诅咒之王,你猜,两面宿傩是怎么出现的?” “虽然这都是千年前的事了,五条家也只有一些不完全的记载和推测,但那家伙总不能是某一天突然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吧。”五条悟说,“哪有这么巧的事。” 月下未来喃喃:“所以咒术师绝对不可以彻底融入政府,不能成为战争的棋子。” “差不多吧。”五条悟说,“咒术界的基础准则有二。第一条是咒术隐秘协议,第二条就是不能过多的参与政治,不能大规模干涉非术师之间的争斗。” 月下未来认真的点头。 他和夏油杰毕竟是半路成为咒术师的,还是会缺乏一些隐秘的知识,他们之间的计划还是要再慎重一些的好,虽然目标的终点并不是要成立什么咒术特务科。 不过这种“常识”他们不知道也就罢了,为什么异能特务科今天还要来撩拨五条悟? “飘了吧。”五条悟吐槽说,“看见什么都想要、是小孩子和政治家共有的特点呢。” 月下未来摸了摸他的头发。 “看见有优质的人才就得意忘形了,看不清自己也看不清对方,这可不行呢,是活着的大忌。” 五条悟说。 “我会帮他们想起来的。” / 关于咒术师的话题差不多就到底为止了,接下来就是一些小情侣的亲密小把戏,月下未来和五条悟之前其实很少这样单独的、没有打扰的待在某个私密空间里。 虽然也还有工作可以打发时间,但除此以外应该还有些其他选项。 “说到底有谁会用工作打发时间啦。”五条悟吐槽说,“伊地知吗?” 月下未来笑,他从系统卡池里抽到了临时的空间扩展卡牌,放下椅子后,两个人终于能好好躺下了。 墙壁的另一端有可以播放影片的电视,关掉窗户和灯之后天花板就会亮起星星点点的光。 月下未来这才发现五条悟的观影经验出乎意料的丰富,忍着不给他剧透的样子也很可爱。 而五条悟意外的发现月下未来好像什么都看过,又好像什么都没看过。 五条悟震惊:“你只看了剧情梗概吗?” “当时刚得到系统的时候看了不少东西,怕遇到不认识的卡牌和能力。”月下未来说,“只看梗概比较节约时间。” “这样啊。”五条悟凑过来怜惜的摸了摸他的脸,月下未来乖顺的仰头看着他。 肢体交叠在一起,空调温度调的很低,两人一起缩在被子里,月下发现五条悟意外的喜欢身体接触。 是因为可以突破那层无限的人比较少吗? 所以反而会格外贪恋人类的温度。 黑暗中呼吸交错,掌心贴着掌心,那双蓝眼睛在黑暗中仿佛也在闪着微光,两个人安静的贴在一起,等待着太阳升起,晨星落下。 / 凌晨五点。 飞机暂时停留在中东。 他们要在这里中转,短暂停留11个小时后乘上另一班飞机。 “果然还是瞬移过去比较快。”五条悟打哈欠。 月下未来也跟着打哈欠:“我觉得白鲸更好。” “之前的传送门还能用吗?” “那是个限时道具。” “那任意门、” “没有啊。” 两人昏昏欲睡的靠坐在机场旁边的长椅上,琴酒在不远处与另一个一身黑衣的男人说话,凌晨五点的天空依旧是黑暗的,但天边一线晨光已经蓄势待发。 有橙色的光从远处亮起。 是太阳。 五条悟揉了揉眼睛清醒了过来,却突然感觉肩膀一重,转头看去,未来闭着眼睛靠在他肩膀上。 少年脸上的软肉被挤的微微嘟起来,他看上去有点不高兴,眉毛微微皱着,不知是不愿睡还是不愿醒。 五条悟有点想笑。 脚步声响起,他与回来的琴酒对上视线,咒术师比划了个噤声的手势,杀手安静下来。 五条悟用嘴唇轻轻碰了碰恋人的额头,他知道这段时间未来看起来总是很累。 就好像要把之前缺失的睡眠全都补回来一样,开始变得嗜睡。 他在慢慢复苏。 皱起的眉毛在缓缓舒展。 未来就像是真正开始安心了那样,慢慢找回他曾经丢失的东西。 / 摇晃的视野中,月下未来微微睁开眼睛。 一线橙色的光映入眼帘。 然后是被光晕染出薄薄色彩的白发,是阳光中微微泛红的耳垂。 他在谁的背上。 他在五条悟的背上。 温暖的体温亲密的偎依在身边,咒术师的步伐稳定的向前迈进。 五条悟好像意识到他醒了,微微侧头说了什么。 这个角度看不到他的表情,但那个熟悉的声音中带着笑意。 因为太令人安心了吧。 月下未来再一次闭上了眼睛。 意识的最后只听到那个声音说:“睡吧。” 于是他在这个温暖黑暗的梦中再次睡去。 第239章 等月下未来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当天中午了,他们还有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就要再次起飞。 休息室里很安静。 琴酒不见了,他留言说要提前去做些布置。 而五条悟。 他像是守护宝藏的恶龙一样牢牢圈着他的肩膀,就那样靠坐在沙发上睡着了。 看他面前半明半寐的屏幕就能看出来,在月下未来睡着期间他也没闲着,光跟夏油杰闲扯就扯了二百多条。 处理工作,调度指挥,跟咒术协会的高层对喷,不带脏字的单方面辱骂异能特务科的光头长达十五分钟…… 还帮他改了些文件。 月下未来有点感动的动了动身体,五条悟就像是察觉到什么一样警觉的睁眼,冰蓝色的眼睛有一瞬间的颤动,仿佛有什么可怕的存在睁眼降临了这个房间。 他听见隔壁有人不小心摔了手里的杯子。 肩膀上的手臂收紧了。 然后这样的错觉在五条悟看向他的下一刻如冰雪般消融。 在月下未来愣神的时候,五条悟低下头来抱住他。 “别吓我啊。” 到底是谁在吓唬谁啊。 五条悟在月下未来耳边熟练的撒娇,模仿猫咪在喉间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在月下未来迟疑的拍了拍他的背的时候,更加熟练的凑过来索要一个吻。 于是月下未来就飞快的遗忘了那点异样。 他从沙发上坐起来。 五条悟眨眼:“有两个好消息。” “……?” “我们偷溜吧。” “……???” 五条悟比比划划的解释了一番,月下未来大体知道了他睡着的时候都发生了什么事。 简单来说,就是系统捕捉到的电子情报中,五条悟出行的消息不知被哪方泄露了。 俄罗斯那边反应很快,据说已经派出了欧洲最强的异能力者在机场等着他。 这算哪门子的好消息? “没办法嘛。”五条悟摊手说,“人太有魅力就是这样了。” “……” “其实平常也不会这样啦。”五条悟说,“但种田那秃头说的没错,上周我出场的可能确实太高调了点吧,大家都吓了一跳。” 月下未来眨眨眼。 “未来在想什么?” 月下很认真:“悟理应让全世界惊叹。” 五条悟闷笑。 “但我们的目的不是魔人吗?被堵住了会很不妙吧。”五条悟说,“我们偷溜吧。” “没关系吗?” “我是最强的。” “那好吧。” …… 于是,这就是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场面的原因了。 在充满欧洲风情的小巷中,月下未来站在五条悟身后,天上还落着雪,在他们面前有个一脸惊慌的黑发男孩。 ——费奥多尔·陀思妥耶夫斯基。 十年后极尽嚣张的恶质反派如今还只是个九岁的小孩子,他也许聪明,但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还很有限,孱弱的身躯套着破旧的棕色外衣,只有标志性的白帽子还戴在头上。 他看着他们的目光像是看着危险的野兽,里面有一种很深的麻木和漠然。 “Уменянетденег……” 五条悟掏掏耳朵:“他在说什么?” 听不懂语言还是能看明白动作的,男孩动作很熟练,真的像是在面对野兽那样,慢慢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地上,然后高举双手后退。 纸袋慢慢歪倒在雪地上,里面滚出两个半新不旧的罐头,棕色的纸张很快就洇湿出一块深色的痕迹,隐约能看到里面还有半条长长的面包,被仔细的放置在包装袋最里面。 然后男孩又把那句话重复了一遍。 “他在说:我没有钱。”月下未来低声说。 五条悟狐疑的歪头。 月下未来将一个小巧的耳麦别在五条悟的耳朵上,于是五条悟也能听懂了,对面那个男孩确实是一直在缓慢的重复这句话。 他想起来这附近大概是有个贫民窟,这个小时候的费奥多尔大概是把他们当成了没品的劫匪。 “哪有这么帅气的劫匪啊。”五条悟抱怨说,“我们是明明是超级大反派好吗?” 耳麦是系统出品的万能翻译器,对面的小朋友也明显听明白了他的声音,他不一定能明白“大反派”是什么,但他看明白了五条悟身上的杀气。 生活在这种地方的小孩子,对恶意是很敏锐的。 更别说五条悟身上的杀气可以说是精细又铺天盖地。 男孩感到一种恐怖的意象,像是有无可抗衡的野兽在向下投注目光。 明明没有任何人在看他,为首的少年脸上还戴着黑色的墨镜,远处行人匆匆,街道上没有任何异样,但在这个三米开外的小巷子里,却俨然变成了另一个世界。 比北国的寒风还要更加严酷,膝盖在刺骨的杀气中不受控制的颤抖着,男孩惊惧的看着这边,终于意识到了一些难以置信的现实。 他们是为他来的。 和那些以殴打抢夺比他们更弱小的孩子为乐的“大人”们不同,面前的这两个人不是那些漫无目的的恶兽—— ——他们是认真来杀他的。 男孩确实很聪明。 他在一瞬间做出了判断。 于是那双冷漠的眼睛中第一次出现了一种尖锐的情绪。 那可能是一种警惕,一种恶意,或者是一种幼兽面临必死的境遇时微弱的杀意。 兔子急了尚且咬人,在死亡之前,没有人可以无动于衷。 费奥多尔下定决心。 趁对面那两人在交谈,男孩指尖灵巧的翻转,一抹银色金属露出一点反光,一道电弧从对面两人中间撞过来,男孩顺势松手,大量烟雾从中爆发。 是烟雾弹。 男孩向小巷深处奔跑,从墙壁中突然伸出一只手臂,他顺势拉住对方的手,让他的朋友顺着突然出现在墙壁上的“通道”将他拉过去。 是果戈里的异能力——[外套]可以用斗篷连接任意30米内的地方。 果戈里比他大三岁,白色的小辫子上还坠着一个红色的绒球,蹦蹦跳跳的和费奥多尔一起向外围撤离。 “刚刚那两个人是什么情况?” “不知道,突然就想来杀我。” “XGG?奥多家的新人?还是西街请的外援终于到了?”果戈里笑嘻嘻的说,“总不能是之前那些杀人的超能力者又回来了吧?” 费奥多尔摇头,男孩这会儿又看不出刚刚的可怜了,稚嫩的脸上是一种漠然的神色:“不是本国人,他们、” 他话音未落,就觉得有哪里不对,男孩慢慢的停下脚步,北国寒冷的空气在他口鼻边凝成大团大团的白雾,费奥多尔睁大眼睛,看着前面的拐角后慢慢走出一个高挑的白毛。 是五条悟。 月下未来提着不知生死的果戈里站在他身后。 明明刚刚还在他身边的同伴出现在敌人的手上,费奥多尔就知道完了,碰上了他们无法抗衡的硬点子。 “嗨。”那个笑嘻嘻的白毛说,“你准备好去死了吗?” 费奥多尔当然没有,他当然不想死,没人想死不是吗?但现在看来已经再没有挣扎的余地了…… 于是他只能问: “你是谁?” “来杀你的人” “谁派你来的?” “谁能派我来。” “我做错了什么吗?” “你什么都没有做错。” “那为什么、” “是呢。”五条悟说,“从你的角度来看你确实是很无辜了、”他在男孩想要再辩白些什么之前这样说,“你就当是纯粹的倒霉吧。” “……” “像是突然遇到了风暴、野兽、排到自己的时候最后一枚大福刚好卖完了、钱包里仅有的硬币滚到了自动贩卖机底下……就类似于这样的事件吧,你遇见了我们。” 男孩也许还想挣扎些什么,但五条悟在下一瞬出现在费奥多尔的身前。 少年高大的身形完全笼罩了小小的男孩,在这个角度下,费奥多尔终于从墨镜一角看清了对方的眼睛——那一抹惊心动魄的蓝。 牏8熙8彖8对8读8嘉8 这就是他最后的印象了。 “最后的最后竟然想要用异能力偷袭,这家伙还真是一点没变。” 五条悟嫌弃的用两跟手指接住失去意识的男孩,提着他的领子转头。 “未来,接下来怎么办?” 男孩随着他的动作摇晃着身躯,就算在昏迷状态中,看上去也很不舒服的样子。 五条悟没有杀了他。 但也只是暂时没有杀了他。 因为月下未来说暂时不要杀人,五条悟相信了他的判断。 月下未来从他身后走过来,把手里的纸袋暂时放在小巷旁边堆叠的杂物上。 这是刚刚费奥多尔丢下的东西,棕色的纸袋有一部分显示出被浸湿的深棕色,铁质的罐头磕碰出清脆的声音,为了防止食物受潮,最底下的面包被他用另外的纸张重新裹了一下。 五条悟凑过来,看他从系统中拿出一张卡牌,然后变成一支颜色怪异的水晶瓶。 【遗忘药水】不可逆转,不可撤销,只此一次的后悔药。 “用这个吧。”月下未来说,“他们也许可以成为我们的助力。” 他打开卡池,抽卡,在绚烂的光彩中,一张白色的卡牌落在月下未来手里。 【复制】复制一张卡牌。 好运的正好是他需要的东西。 水晶瓶变成了两支。 月下未来一抬头,却发现五条悟的神色有些不对。 他的表情好像有一瞬间的空白,又好像有些茫然,那双蓝眼睛诧异的睁大了,五条悟看了看月下未来的脸,又看了看他手里的东西。 “这是什么?我是说它的作用……”他说,“可以遗忘所有记忆吗?” 五条悟顿了顿。 “你什么时候得到的?” 第240章 遗忘药水——世上仅此一次的后悔药。 以忘记家人,忘记恋人,忘记过去所有的一切为代价,换取一个重新开始的可能。 是任务“消除不稳定因素-月下未来”的奖励,是特此提供给毁灭世界的救世主、有且唯一的机会。 ——回归“正常”生活的机会。 喝下它,他就能和这世界上所有的一般人一样—— 轻松的面对早上升起的太阳,安然的注视着晚上落下的月亮,对生活中微小的烦恼苦恼,坦然面对自己的爱与真心。 ——就能遗忘一切,获得一无所知的幸福。 在这个新的世界里,有系统、书、A级黄金律和近乎无敌的幸运,月下未来会生活的很好,系统会引导他慢慢获得他应得的一切,作为这个世界上有且唯一的救世主,他理应拥有获得幸福的权利。 …… 月下未来从没考虑要喝下它。 一次都没有。 …… 所以月下未来在五条悟这样的问的时候是很坦然的,他答应他不会再说谎。 但在他张嘴之前,一道来势汹汹且气势恢宏的威势从不远处爆发开。 是咒术师。 好像连天上的雪花都要被震碎一般,对方极有气势的向这边冲来。 迷蒙中的思绪转向现实。 五条悟偏转视线看向远方,在那重重遮挡的墙壁之后,是复数爆发的强大力量,“啊糟、大概是偷溜被发现了吧?” 月下未来无言的看向他。 五条悟俏皮的眨眼:“加快速度?” 他像是完全遗忘了刚刚那个没得到答案的问题一样,转头若无其事的开始了自己的工作。 月下未来定定地看了他两眼,他微妙的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好像有异样的尖刺似有若无的触碰着指尖,但时间紧张,容不得他去细细思考。 就在给那两人喝下遗忘药水的这几秒间,一辆漆黑的保时捷在小巷的另一头冲上街道。 车窗降下,琴酒向这边投来锐利的目光。 他们的接应到了。 月下未来飞快的将手中的空瓶往系统里一塞,五条悟默契的拉过两个小孩的衣领,车门已经打开,他三两步走过去把人丢在后车座,啪的一声合上门。 琴酒定定地看了眼月下未来,在他点头后一转方向盘点火上路,转瞬间黑车汇入风雪消失不见,于是这场绑架行动就算是这样圆满结束了。 差点被车蹭到的五条悟站在原地愣了下,却没像平常那样骂骂咧咧或喵喵咪咪的生气或撒娇,而是就这样看了眼汽车消失的方向,然后默默走了回来。 “悟?” 月下未来迎上去,再一次被拉住了手。 粗糙的指尖贴着柔软的指根滑过去,最强咒术师的手指干燥且微凉,两只手亲密的紧扣在一起,年龄差让这个动作看上去像是单方面的禁锢。 月下未来动了动手指,然后被更紧的捉住。 他产生了一些无法挣扎的错觉。 这肯定是种错觉,因为五条悟还在看着小巷的另一头,深色的墨镜架在年轻男孩的鼻梁上,那双蓝眼睛专注地凝视着氤氲着白色薄雾的暴雪。 白色的“墙壁”后面逐渐显露出不速之客的样子。 风雪中最后的行人也消失不见了。 整齐的脚步声压碎积雪,黑压压的军队鱼贯而出,呈两列排列在街道对面。 远方有明亮的反光一闪而过,大概是狙击手或武装直升机。 然后是咒术师和异能力者,俄罗斯这边好像对两者没有分的特别清楚,有精通日语的能力者上前,月下未来听有人叫他“安东”。 五条悟面色冷淡。 “有什么事吗?”他说,“这么大的阵仗——你们要对我们这两个小小的旅行者做什么?” 一方是十数位的能力者,一方是孤身二人的咒术师,在军队的重重包围下,任谁都知道结果是什么吧? 但当对面的人名为五条悟的时候,一切就都不同了。 最强咒术师的气势如同节节攀升的暴风雪般螺旋上升,咒力的光芒在他指尖摇摆不定,高挑的身形被印在所有人的目光里,他面对着前方黑洞洞的枪口,甚至连鼻梁上的墨镜都没有摘下来。 极致的实力。 由此催生的是极致的傲慢。 没有一般常态下的喊话让敌人投降。 也没有人会去指责他不够谦卑。 在这种程度的战场上一般人甚至没有机会去发出声音。 月下看到有人后退。 所有人都像是面临巨兽的动物一样咬紧了牙根。 而他站在五条悟身侧,掌心稀薄的温度还在交互,五条悟握紧他的手,使他却丝毫不受这风雪的影响。 月下未来抬眼看着他的侧脸。 也许不合时宜。 但他想起了刚刚的那个问题。 他在想到底有哪里不太对劲。 在那一闪而过的疑问中,最强咒术师的视线、他的心跳,他想悟刚刚近乎急切的拉过他的手…… …… 悟在感到害怕吗? 为他会忘记一切的那个可能。 / 最强咒术师和这个国家的能力者最后还是打了一场。 异能力者和咒术师类似,而咒术师和野兽也相差不多,在无法用语言简单的分出强弱的时候,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打一场。 军队提前撤出——这个层次的战斗不是他们能介入的。 确认了周围的平民已经安全疏散之后,五条悟用一道贯穿了半座城市的蓝色光束来打响了这场极端不平衡的战斗。 说不平衡,一开始是指双方的数量,五条悟这边只有两个人,而对面有五倍于他们的人数,且这些异能力者多为军事化教育,一起共事多年,合作默契。 后来是指五条悟。 虽然对面为首的男人疑似超越者,但这边也有最强咒术师啊。 面对一个曾几分钟解决掉毁灭世界boss的完全体五条悟,不管号称是多强的异能力者,在他面前还是有那么点不够看的意思。 毕竟他可以在对方异能发动之前瞬移到千米之上的高空,然后直接在大陆之外发动攻击。 “这不就是作弊吗?!”有人气急败坏。 “是作弊啊。”为首的男人叹气,“但你又拿他没办法。” 确实没办法,幸好没过几秒五条悟觉得没意思又自己下来了。 不过这就类似于切磋的氛围了,虽然人一个接一个的倒下,但没有人死亡,没有人受很严重的伤,五条老师难得能肆无忌惮的活动手脚,他看起来也玩的很开心。 月下未来站在五条悟身后。 他一直在注视着这个人。 在战斗结束之前,结局已经一目了然。 不怪异能特务科上面的大人物生出想要控制五条悟的野心,一旦掌握了这种“大杀器”,又有什么是做不到的呢? 不管是异能力者还是咒术师,他们连碰到那人的衣角都做不到。 更谈何攻击。 月下未来一直被保护的很好,五条悟拉着他的手一起站在高空中向下俯视。 那些人的狼狈,那些人的不甘…… 月下未来第一次发现在这个角度往下望的话,所有的一切都是如此的一目了然。 于是最后,五条悟和月下未来偷溜这件事俄罗斯一方也就只能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毕竟他的入境手续是完全合规的,他们找不到证据。 在之前的战斗中也完全是一败涂地。 为首的男人看着站在不远处的五条悟,看着那个刚刚战斗中如魔神般可怕的最强咒术师—— 白色头发的男孩子此时在另一个人面前毫无芥蒂的低下头来。 墨镜微微滑下,他仿佛是在撒娇,五条悟在恋人面前看上去竟然也和这个年龄的普通男孩一样,激进又羞赧,迟钝又敏感,他仿佛是在希望对方能夸夸他。 有声音顺着风飘过来。 两个人站的很近。 男人注意到他们戴着同款的戒指,手上连着同一副手铐。 五条悟又说了什么。 然后那个一直安静跟随在五条悟身后的黑发少年就笑了一下,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五条悟拉住他的手,把脸颊贴在对方的掌心,黑发男孩笑了下,然后那个刚刚还可怕到令人连反抗之心都提不起来的最强咒术师——就这样温顺的蹭了蹭男孩的手。 男人收回视线,荒野的风吹来了面前的景象。 大片大片的原野像是被巨人犁过一样露出焦黑的泥土,一个巨大的坑洞垂直通向不知道多深的地底,延绵的山脉被恐怖的红色光束的拦腰斩出个巨大的缺口,而城市边缘那些被战斗卷进去的建筑,也早已化作了彻头彻尾的废墟。 厚重的云层仿佛被巨力撕碎,呈放射状向这个城市降下阳光。 天晴了。 有细小的私语声从风中传来。 咒术师像大猫一样将脸颊埋在月下未来的脖颈旁,嘟嘟囔囔的诉说着缺乏糖分,月下未来一边“嗯嗯”的应付着他的抱怨,一边缓缓抚摸他的脊背。 事情看似圆满结束了。 费奥多尔和果戈里被琴酒带走,俄罗斯不再追究他们的偷溜,几日后是胜生勇利的比赛,他们没有错过任何要事。 这个世界看似没有任何异常。 ——真的吗? 月下未来轻轻触碰着恋人的头发,任由柔软的白发像是丝绸一般从他指尖划过。 “悟,关于刚刚的话题、” “什么?” “就是、” “关于冰激凌第二份半价?”五条悟从他肩膀上抬起头,在距离他很近的眨眼睛,“未来打算跟我一起去吃吗——庆祝胜利?” 他看起来很高兴。 那双蓝眼睛闪闪发亮的,充满蛊惑的望着他,那种晴空一般的湛蓝看上去没有一丝阴霾。 月下未来有一瞬间几乎忘记了他原本想说的话。 他在这样的对视中晕头转向。 恍惚中他想他也许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说起这些。 ——他原本想解释关于遗忘药水的事。 也许应该有一个更合适的时机。 ——他不确定五条悟是不是对此感到生气或伤心。 如果此时他能对自己更坦率一点,也许他会承认,其实他有点害怕五条悟对他露出失望的样子,害怕他的眼泪,也害怕对方因自己而感到受伤。 所以面对那双期待的蓝眼睛,月下未来张了张嘴,还是咽下了快要涌到喉咙里的声音。 他听见自己说:“好啊,那一起去吃吧。” 五条悟满意的笑起来。 240-250 第241章 大冬天在俄罗斯吃冰激凌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尤其是身边有那么五六七八个异国异能力者围观的情况下。 他们没在北国待多久,第三天就坐上了通往法国的飞机。 ——今年的花样滑冰欧洲锦标赛在法国城市里昂举办。 正式开赛是在1月12日,选手要提前两天到场,再加一天落地的缓冲,于是胜生勇利要到9号才能到。 “抱歉啊未来,没想到竟然是你们先到。” “没关系,嗯,嗯,我知道,我们准备在这边玩两天。”月下未来低声对电话那头的胜生勇利说,“9号汇合吧,我们等你过来。” 挂了电话,月下未来站在原地犹豫了两秒,他们此时在里昂国际机场的外面,在那个仿若骨骼般单体排列的伞形建筑下面——他们在等待法国官方派来的“导游”兼“保镖”。 当然,这其中应该也有监视的意味,毕竟五条悟刚在俄罗斯大闹一场。 而五条悟站在他旁边,看上去正在对耳机对面的人说着什么。 他像是没注意到月下未来投来的目光,也没像往常那样黏人的抱过来。 最近很忙吗? 月下未来想。 五条悟也有五条悟需要完成的工作。 纯白的发丝在夕阳中染上了温暖的颜色,少年的侧脸看起来锋锐又充满朝气,他不知何时换回了黑色的眼罩,在这样面色淡然又漫不经心的向对面说着什么的时候,看上去无限趋近于那个未来的最强咒术师。 可能是有些过分引人注目了。 路过的旅人频频向这边投来目光。 五条悟显然不在乎这些。 月下未来也不在乎。 他只是在想…… 悟果然是生气了吗? 他们今天甚至都没有牵手。 因为他没能及时解释遗忘药水这件事? 但…… 月下未来有些迷茫。 五条悟是会为这种事生气的人吗? …… 果然是他想太多了吧? 月下未来试图把思绪转到工作上去,但几次都失败了。 无论如何都很在意。 银色的锁链闪烁着斑斓的光,月下未来看了看五条悟,在这个角度只能看到最强咒术师的小半个侧脸,看不清他的表情。 月下又看了看。 他尝试着主动勾了勾五条悟的指尖。 五条悟好像没有察觉。 月下克制的从恋人脸上收回目光,正好错过了五条悟翘起来的嘴角。 他不擅长引人注目。 在月下未来第二次尝试之前,前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呀,你们好啊。”那是一个青年男性仿若唱歌一样的声音,“你们就是我们的任务目标?是叫……五条悟?” 月下未来抬起头,面前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身姿高挑、穿着厚重、头上戴着白色的兔毛耳罩、看起来好像格外怕冷的黑发青年。另一个是戴着黑帽子,仿若舞剧演员或北欧神明一样的金发青年。 两人好像完全没把月下未来放在眼里一般、只注视着五条悟一个人。 异能力者。 而且是顶尖的异能力者。 他们应该就是月下和五条在等的人——魏尔伦手上还拿着写有两个人名字的纸牌。 月下未来只认识后者:保尔·魏尔伦。 ——中原中也的哥哥,来自法国的异能力者。 时间重启前他们有过两次短暂的合作,这是个实力很强,但捉摸不透的人。 而前者。 “阿蒂尔·兰波。”五条悟一边拉住月下未来的手,一边格外冷淡的说,“你这个时间不是应该在横滨吗?什么时候回法国了?” “我们见过吗?”男人向这边投射出有些阴郁的目光。 五条悟耸肩。 他们当然没见过。 在正常的时间线上,这个时期的五条悟还只是个有点特殊的高中生,兰波是个失忆的职业间谍,哪有什么联系。 不过往后几年就说不准了。 阿蒂尔·兰波——当时失忆的他在横滨化名兰堂加入了港口黑手党,并七年后成为森鸥外一派的高层,也因此和五条悟有了点工作上的浅薄交集。 大概就是商店推销员和比较熟悉的顾客那样的程度吧——说不上多热络的黑手党高级成员和眼高于顶的最强咒术师。 关于这两人的情报五条悟还是在系统里看到的。 阿蒂尔·兰波,其真实身份为法国谍报人员,有传闻说是最年轻的超越者。而魏尔伦是他的搭档,后世号称“暗杀之王”的异能力者。 在从现在往前推两年,两人秘密潜入日本时、遇到了当时还是个实验体的中原中也,兰波希望将中原中也带回法国,而魏尔伦确认中原中也是自己的兄弟,希望能独自带走他。两人意见不和大打出手,兰波被魏尔伦背叛,然后濒死之际失忆,七年后死亡。 他死亡一年后,魏尔伦再次来到横滨想带走中原中也,失败,濒死时反而被兰波留下的后手拯救。再后来,他自愿被□□幽禁,直到中原中也上位。 然后兰波这位“复活的死人”这样对五条悟说:“既然你知道我现在‘应该’在横滨,说明你是知情人。”他用肯定的语气说出疑问句,“你也接到了短信?” “什么短信?” “别装傻,你刚刚不就告诉我了。况且我看到过你的战斗,有这样的实力你过去不可能在国际上籍籍无名。” 五条悟发出一声嗤笑。 兰波眼神像是北□□利的雪,执拗的可怕:“你一定知道什么——告诉我,那是真实的吗?那封短信诉说的是真实的未来吗?毁灭世界的是谁,救世主又是谁,那可怕一切将会发生吗——?” “你为什么要知道这个?” “你没必要、” “不说实话我可是什么都不会说的哦。” 兰波凝固了,他看起来在权衡利弊,但五条悟可不想等。 “你真的在乎未来发生了什么吗?” 他说。 “难以忍受自己和最亲近的人相互误解、相互残杀、最终一个带着杀死朋友的误解死去,另一个人带着永不磨灭的愧疚成为港.黑的狗?”五条悟笑了一下,“你只是想确认这个吧——” “……” “是不能接受死在异国他乡的未来?还是不能接受自身的善意直到死亡都被误解?” “……” “哦对,你失忆了。”五条悟漫不经心的说,“那你想起来这家伙曾经背叛了你吗?”他指向魏尔伦。 兰波神情沉黯,神情有一瞬间像是被雨打湿的柴薪。 在五条悟面前,曾经互为搭档的两人明明站的很近,却相互瞥开了目光。 魏尔伦上前一步。 “你果然是知情者。”他用若无其事的声音说,“我们只是想要知道真相。” 五条悟看着他:“这重要吗?” “重要。” 魏尔伦用那种缥缈到居高临下的目光看着他,神情中却带着股说不清的忧郁。 “你是不会明白的吧。” 他笃定。 “像是永远独自飞行的小行星,带着永远也不会被人理解的独孤。我为排解这样的孤独背叛了最重要的人,却在那个预言中被那人所拯救——就像是一场荒诞无稽的滑稽剧,太讽刺了,不可能吧,头脑中满是这种想法。” “但即便如此也想知道——” “——想知道这份拯救到底是真实的呢?还是另一场虚幻的梦?” 魏尔伦对逐渐沉默的五条悟说。 “你不是那个背叛的人,也不是那个拯救的人,你没有经历过杀死恋人的痛苦,你也不曾被人遗忘……” “你什么都不知道。” 青年的声音静静在夕阳的余晖中流动,像是一种祷告又像是灵魂的回响,兰波神情微动,第一次看向魏尔伦,他像是想要说些什么,但五条悟打断他的话—— “你说谁不知道?” 咒术师忍耐的说。 黑色的布料绷在五条悟白皙的面庞上,勾勒出眉骨清晰明了的棱角。他攥紧月下未来的手,甚至面无表情的又重复了一遍。 “喋喋不休喋喋不休——有完没完?” 这下谁都能看出他心情很差了。 在这个难得温暖的冬日暖阳中,五条悟的声音却呈现出一种格外阴森的语调:“想要知道真相是吧,那就来交换吧。” 对面的两人回以不明所以的目光。 五条悟:“你们想知道那个短信中预知的未来是真是假吧?” 他说。 “这是很重要的情报啊?怎么能轻易告诉你们。为了得到答案自然要付出应有的代价,你们是最了解这点的不是吗?” 兰波和魏尔伦都曾是顶级的谍报员。 五条悟:“来,做出决定吧。” 兰波:“什么?” 五条悟:“是放弃,还是支付代价——” 魏尔伦:“代价?” 五条悟:“跟我打一场。” “你们赢了自然能知道一切,输了我也不会做什么过分的事。”他冷冰冰的勾动嘴角,“反正也不会死,怎么样?很划算吧?” / 划算个—— 如果让俄罗斯的异能力者来说的话估计后半句话就都要消音了。 但兰波和魏尔伦还什么都不知道。 就算是不为情报,被挑衅到这份上了,身为顶级异能力者的两人也不可能再说出拒绝的话了。 然后他们就打了一场。 不过在月下未来看来,五条悟从一开始就是单纯的想打人而已。 他大概是生气了。 或者可以把“大概”去掉,五条悟就是生气了。 从两天前就在生气了,在等待有人来安慰自己,差点被遗忘的事也是,五条悟在等月下未来给他一个解释—— 像是在撒娇一样等待着他的声音。 月下尝试着再一次组织语言。 想要回应这个人。 但说什么才能让五条悟高兴起来呢? 月下未来有点高兴又有点心酸的想。 而悟大概是不愿意真的对他生气的。 于是撞上来的两位异能力者就倒霉了。 这话的意思不是说兰波和魏尔伦很弱,正因为他们很强,所以五条悟兴奋起来了。 这是个糟糕的信号。 就像猫咪兴奋起来会不自觉亮出爪子,这意味着这场战斗不会像预想的那样轻易结束了。 黑红色的异能方块和重力波层层铺开在地面与天空上,五条悟手中不断绽放出璀璨且致命的蓝色烟花。 冲击波让大地呈现出圆形的龟裂,无数草木碎石翻滚着腾空,月下未来站在五条悟身后,举手凝固了向这边冲来的男人。 只是一瞬间的凝固就足够致命。 “你在看哪里啊——!” 五条悟配合月下用力将魏尔伦从空中踹下去。 月下未来凌空站在被凝固的风中。 世界像是个上下颠倒的方块盒子,无数空间方块层层封锁着肉眼可见的空间。 经过一段时间的配合,锁链已经不会是他们之间的阻碍。对面的搭档也很快反应过来月下未来其实并不好捏,攻击他必然会招致更猛烈的回击。 兰波和魏尔伦很强。 但五条悟要更加凶猛。 那是一种不容置疑的暴烈,仿若天地都要在这种威势中让步,当咒术师一击撕裂薄雾氤氲的天空时,异能力者的两人迫不得已的开始相互配合。 原本横亘在双方中间的冰层终于开始慢慢溶解。 在名为“五条悟”的威胁下—— 兰波心中的毛线团名为“背叛”,而魏尔伦心中的阻碍名为“理解”,但在此时此刻,在酷烈的战斗和死亡的威胁下,这一切好像都不再重要。 …… “悟还在生气吗?” “还在生气哦。” 月下未来笑着摸摸他的后颈,五条悟就乖乖低下头来给他摸。 战斗的结果就是没有结果,毕竟法国官方也没想到派出的“向导”会变成这个样子,在四人打到中途的时候就有人向上通报,然后又是官方介入的那一套。 不过大概是多少活动了一下,战斗之后的最强咒术师看起来异常的神清气爽。 白色的发丝被黏在皮肤上,汗津津的身体抱着反而会很温暖。 月下未来思考着要怎么说。 “遗忘药水,我没想过要喝哦。” “我知道。” “我从来没想过要忘记悟。” “我知道。” “时间重启之前的记忆也是,我从来没想要遗忘过。” 五条悟顿了下,更紧的抱住他:“我知道。” 月下未来笑眯眯的把下巴放在恋人的肩膀上。 “未来。” “嗯?” “只有你一个人记得一切的时候,会觉得痛苦吗?” 月下未来的呼吸轻轻的,没有说话。 “会吗?” “不会。” “真的?” “嗯。”月下未来说,“记忆里有很多好事,有你在,不会觉得痛苦,只是……” “只是?” “会有一点寂寞。” “是吗。” “只有一点点。” 月下未来强调着说,他收紧手臂,静静感受着这个拥抱。 他们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只能通过呼吸和温度来感受对方的存在。 心脏一声声跳动着。 咚咚,咚咚。 他们想要的不多,五条悟害怕的也从来不是隐瞒和欺骗。 ——只要你在这里就好。 两人的心这样说。 电梯一层层上升,异国的风景在一层层落下。 “悟还在生气吗?” “未来要哄我吗?” “听说这个酒店的高层有室内泳池。” “在诱惑我?” “要一起去玩吗?” “要。” 第242章 “我有一瞬觉得那家伙说的也许是对的。” 五条悟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我可能确实不能理解一些事……” 语句的尾音消失在唇齿间,在镜子的倒影中,等在更衣室外面的月下未来微微抬头:“悟你说了什么吗?” “不,没什么。”五条悟大声说,“你在看什么?” “琴酒来消息说已经平安到日本了,费奥多尔和果戈里还没有醒……” 清亮的声音在耳边流淌,五条悟一边应答一边从镜子里观察着门外的人。 月下未来在低头查看着系统屏幕上的消息,无数字流在屏幕上飞速划下,系统屏幕在他面前一分为三,少年的侧脸冷淡且无感情,像是什么坚硬的机械。 强烈的顶光从头顶打下来,仿佛有一层薄薄的雪落在少年头顶。 仅仅与他对话的声音还保留着一丝温情。 五条悟抬手解开扣子,衬衣从肩膀处滑落,一条细细的锁链穿过黑暗穿过光,半只衣袖被迫与它相连,他拉起那截金属——之前的卡片依旧持续作用在锁链的中端——于是衣服开始向另一侧滑落。 金属泛起哗啦的声响,五条悟将衣袖从锁链上取下来,强烈的白炽光打在银色的金属上,漾出一道又一道明亮的波光。 更衣室里很安静,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呼吸声。 于是这样原本细微的声音就存在感就太高了。 锁链绷紧的时候另一端也能感受到拉力,未来却并没有回头的打算。 他有些不自在的用右手捏住了手铐前端,但只按住一头却难以影响绳子的晃动,于是锁链在半空中荡啊荡,他将手藏在身后,只得换了另一只手去操作屏幕。 但左手上也有很让人分心的东西。 ——无名指上的戒指在光中折射出彩色的虹光。 其存在感也很高。 五条悟感兴趣的看着镜子中的景象。 白色光标在对话框中迟迟未动,月下未来好像产生了些许的迟疑。他微微侧过头,好像想要确认五条悟的视线落点,咒术师若无其事的对着镜子整理衣着,却发现未来在视线触及到这边之前就收了回去。 未来的耳根泛起了微微的红。 五条悟勾起嘴角。 他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现,仅在视线余光中悄声观察,灯光照得室内一片雪白,月下未来掩饰般的抬手—— ——柔软的嘴唇和矿石表面一触即离。 未来亲了亲戒指。 他看起来很高兴。 黑色头发的少年继续敲打着屏幕,这次却连指尖向下按压的力气都好像放轻了一点。 “这也太可爱了吧。” 五条悟从喉咙里咕哝着叹息。 “什么?”月下未来回头,却正好撞上五条悟的视线,咒术师拉开帘子走出来,白炽的光落在肌理分明的肩膀上。 五条悟抬头看向月下,蓝眼睛毫无遮挡,于是在月下未来眼里,五条悟好像整个人都在发光。 “啊,脸红了。” 五条悟的视线中带上了笑意。 “不是已经看过很多次了吗?怎么还会害羞。” “没、” “什么?” “……没有害羞。” 五条悟笑着碰了碰另一人隐隐发烫的脸颊,月下未来僵在原地眼也不敢眨,明明害羞到连脖子都红了,脸上却硬要作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来。 “未来也太可爱了吧。”五条悟小声咕哝。 “这次我听清了哦。” 于是五条悟又大声重复了一遍。 月下未来挡着脸颊转过头去。 最强笑嘻嘻的推他肩膀:“走啦——” “啊,上衣、” “谁去泳池还要穿上衣~” 月下未来穿了上衣。 “啊,还是说想要男友衬衫?”五条悟故意在他耳边小声说,“求我的话也不是不行。” 月下未来一败涂地。 / 深夜的泳池竟然并非空无一人,有两三个男女坐在角落的休闲区窃窃私语,酒店的装饰古典而华贵,五条悟和月下未来推门进去,巨大的落地窗将整个城市收入眼底。 今天的月亮好像格外的大。 泳池并不深,在池子里站起来也大概只到腰部,两人在泳池边坐下,把脚伸进水里。 这里正好和那些人呈对角线在泳池的两边,泳池很大,这个距离大概是听不到对方声音的。 “这个时间还有游客?” “是异能力者哦。” 月下未来往那边看了一眼,对方立马就察觉了,五条悟把头转过去,对方又很紧张的回过头去了。 五条悟没什么感情的说:“下午闹的有点大,估计是法国那边派来的吧。” 转过头去的时候发现未来在看着他:“你不高兴?” “为什么这么想?” 月下未来想了想:“直觉。” 五条悟笑了一下,凑过去亲了亲他,月下未来迟疑的摸了摸他的脸颊,五条悟懒洋洋的蹭了蹭他的手。 “这是当然的吧。” 最强咒术师坦率的说。 “这群人看不起我男朋友,我为什么会高兴?” 月下未来眨眨眼,表情介于高兴和震惊之间,深蓝的眸子反射着池水的波光粼粼,五条悟觉得非常好看。 “下午和魏尔伦先生突然打起来也是因为生气了吧?”月下未来喃喃,“原因也是因为这个?” “一部分吧。”五条悟说。 “……?” “原来未来不知道我为什么在生气?” “抱歉。” “为什么道歉?”五条悟低声问,这次却不是坏情绪了,他思维跳转的很快,“不如说是安心了才对,这下我们就一样了。” 月下未来不明白。 五条悟就去跟他剖析自己。 跟未来不一样,他有时候并不介意将他的想法说出来给别人品鉴,只是很多时候人们并不愿意去听,听了也不愿意去信。 就像估计没人肯相信——就像这世界上所有的傻瓜情侣一样,五条悟也同样会产生人际关系上的烦恼。 “我并不能真正理解你的感受。” 我们都不太了解彼此。 “那家伙竟然见鬼的说对了——我不是那个背叛的人,也不是那个拯救的人,我没有经历过杀死恋人的痛苦,我也不曾被人遗忘。” 他有点不甘心的承认。 “——我不了解未来。” 五条悟不知道自己露出了怎样的表情,未来的样子简直称得上是慌乱了。 他看起来想安慰他,又想否定他,少年眼睛里倒映着月光和池水,满满的都是他。 五条悟摸摸未来的脸:“可我想了解你。” 于是月下未来就再次安静了下来。 “好。”他这样说。 泳池对面的人不知何时走掉了,于是两人耳边就只剩下哗啦哗啦微弱涌动的水流声。 锁链有一节落在了水里。 五条悟往下滑去。 池水是温热的,在寒冷的冬天感觉十分舒适,他用手触碰池水,然后站在水里向回望。 “未来什么时候得到的遗忘药水?” “7月3日吧。” “这就是时间重启的具体时间了吧?” 月下未来点点头,又摇摇头。 “不,也不能说是7月3日。”他低声纠正,“从世界毁灭到时间重启,中间有一段空白的时空间——就是那种游戏里很常见的中间段,一片黑暗里只有一个小人存在的时间——说是时间的夹缝还是心灵的空间呢,我在那里结算了上个阶段的所有奖励。” ——遗忘药水,A级黄金律,和一个愿望。 “我尝试了消除咒灵。” 黑发少年用平静的语气说出了可怕的话。 “但我失败了。” “书告诉我,这个世界的底层逻辑就是如此,人类的负面情绪必将溢出,想要消除咒灵就要先消除人类,我没办法做到这些。” 于是他给了这个世界一个祝福。 ——好人会有好报,善良会有嘉奖,拯救者必将善终,而这个世界将会升起,且永不坠落。 这也是五条悟第一次知道的故事。 他想月下未来好像总是这样。 当年在海底捡起狱门疆是这样。 拯救世界又是这样。 他好像总是在拯救什么,在捡起什么—— 灰扑扑的石头从天上落入泥里,也只有这个人会捡起来好好的修修补补。 材料名为爱和心,石头必须要回到天上才能变成星星,他裁下自己的一部分,却不打算看看自己的伤,于是等星星离去,他就又成了那个安静等待的人。 他亲手托起了这个世界。 ——他是货真价实的救世主。 “悟?” 突然被抱住好像让未来有点惊讶,他的害羞和紧张都写在脸上,双手支了一会儿才慢慢放在五条悟的背上。 这个故事继续讲述了下去。 他说自己提取了福地樱痴的异能力,和芙蕾雅结合就变成了毁灭世界的武器,他说他在五条悟睡着的时候按下了按钮……他说很抱歉,说抱歉当时没有能和你商量…… 未来的声音里带着愧疚,好像在毁灭世界的时候没能顾忌到五条悟的心情是多么罪大恶极的罪过一样…… 实际上想想也就知道了吧,他当时一定是很绝望的。 守护到最后的一切变成了毁灭世界的柴薪,信任的目光最后被亲自铸成毁灭的利刃—— 他要杀死所有人,才有可能去抵达一个不知真假的彼岸—— 一个人的心到底要多坚强才能拯救这一切? 月下未来的心到底要多绝望? “悟,你哭了吗?” “……” “我当时想着一重启就去见你的。”少年人的掌心坚韧又温暖,他慢慢抚摸着恋人的脊背,语气慢慢的,又软软的,“但当时实在是撑不住了……” 月下未来说。 “好累啊,又好难过,一会儿觉得世界毁灭算了,一会儿又想着这是我好不容易找回来的世界……这个世界有你在……我还没见过16岁的五条悟,我舍不得。” 五条悟抱紧他。 月下未来笑:“然后见到了就更舍不得了。” 两人一起安静的拥抱了一会儿,月下未来推他:“衣服都湿了。” 五条悟报复性的又用力抱了他一下,把头发上的水都蹭在月下未来的肩膀上。 “悟!” “我也有话要说。”五条悟宣布。 月下未来眨眨眼,看五条悟往后退了两步,白发的神子站在月光与黑暗交接的水中央,然后向后仰身。 一声巨大的入水声。 月下未来目瞪口呆的看着五条悟向后倒在了水里,涌过来的水浪打湿了地面,场馆不知何时关掉了所有的灯,他看不清水面之下的景象。 他慌乱的站起来,水波摇晃着撞击在他的腰腹,在黑色的水面下,五条悟完全失去了身影。 余光中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一闪而过,月下未来把东西抓在手里才发现是个小小的水晶瓶,他仓皇的扫视着水面。 “悟——” 巨大的水浪击打着地面,像是有巨兽从水面下破茧而出,在月下未来焦急的表情中,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攥住了他的手腕。 “——?!” 灼热的掌心令人觉得熟悉,月下未来在一瞬间的怔愣中被按倒在地,透明的池水肆意横流在浅色的瓷砖上,高大的阴影笼罩在月下未来的上空。 月光划过男人劲瘦有力的肩膀,照亮对方光洁白皙的侧脸,那头毛茸茸的白发仿佛是在发光,那人眨眨眼,仿佛有星星点点的碎光落在湛蓝的眼底。 月下未来终于看清了那张熟悉的面孔。 “悟?” “嗯。” 那双苍蓝的眸子仿佛是黑海中沉浮的碎冰,二十八岁的五条悟自上而下的盯着他。 成年男性特有的压迫感笼罩着月下未来的影子,他看到有细碎的水珠从男人锁骨滑下。 一滴,又一滴。 温热的冰冷的水珠落在他的脸上,从筋骨分明的脊背和肌肉上向下滑落。 那双蓝眼睛过了十年也没有任何改变。 月光照亮了那头白发,照亮了少年迷茫的表情。 “是增龄剂。”五条悟低声说。 低沉的声音陌生又熟悉,把月下未来的大脑搅的一片空白。 五条悟展开他蜷起的指尖,强硬的把手指插进少年的指间,月下未来愣愣地任由他摆弄,好像忘了反抗也忘了呼吸。 “在想什么?”五条悟问。 月下未来没有说话,他仰面看着他,一双眸子空茫到死气沉沉。 五条悟能感觉到他在颤抖。 “你不说的话就由我来说。”五条悟语气低沉,“你在想——被杀死的恋人竟然出现在了面前——你又把所有的错误都归咎到自己身上。” 他说。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在生气吗?” “我当然生气,我怎么能不生气——” “未来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不知道做了多少这样艰难的决定,心都要崩溃了我却什么都不知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都没能为你做。” 五条悟轻声说。 “好逊啊,这个五条前辈。” “未来是不是失望了?” 月下未来用力摇头。 五条悟在距离他很近的地方,湿漉漉的额发都快要落到他的脸颊上。 太近了。 于是他好像终于从过去的梦魇中回过神来了。 颤抖逐渐止住,冰冷的身体开始回温,月下未来注视着五条悟,像是终于看清了他的样子。 不知是由谁开始的,嘴唇相互触碰。 他们慢吞吞的交换了一个吻。 月下未来隔了很久才说:“我以为……你是因为我有可能会忘记你才生气的……” “也有一点吧。” 五条悟坦率的说。 “毕竟我不是那么大度的人啊。” “一想起未来有可能会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消失了、再也不会回来、甚至忘记我、无知无觉的用这种可爱的目光去注视另外的什么人——” 男人思考了一下,用认真的不能再认真的语气说:“真是想想就要生气了。” 月下未来眨眼。 “我现在就要生气了,大概是想要世界再毁灭一次的程度。” 月下未来亲了亲他。 很好哄的最强咒术师又懒洋洋的放弃了毁灭世界。 “所以别这样做。” “嗯。”月下未来问,“那如果真的忘记了,你会原谅我吗?” “不会。”五条悟警惕的支起身体,“绝对不会,逃到哪里都会把你抓回来。” “这么生气啊。” “当然了,我可是五条悟啊。” 月下未来有点想笑。 也真的笑出来了。 五条悟不满的咬他,月下未来向他伸出手。 锁链泛出哗啦啦的声音,指尖好像不经意间拂过咽喉,五条悟支着身体看他的动作,月下未来轻轻碰了碰神子的脸颊。 十年的时间没有在这张被上天偏爱的面孔上留下太多痕迹,五条悟像是觉得痒一样微微侧了侧脑袋。 睫毛拂过他的手指,月下未来注视着他的面孔看了很久,他们相互注视,从一切感官中确认着对方的存在。 月下未来轻轻摸了摸那头白发。 “悟从来没怪过我啊?” “是哦。” “现在还在生气吗?” “一点点。” “衣服都弄湿了啊。” “所以?” “一起去洗澡吗?” “嗯!” 第243章 阿蒂尔·兰波——曾法国最好的谍报员,最年轻的超越者,最强的能力者甚至一度没有之一——现失忆患者,前些天接到了个有些奇怪的任务。 ——陪日本来的咒术师游览法国。 兰波不能理解,这是应该交给他的任务吗? 哪怕他失忆了,但依旧是法国最强的能力者之一。 就像他知道魏尔伦曾经背叛了他——但这又如何呢?兰波有自信在他第二次背叛之前将他制伏或者斩杀。所以他依旧可以假装若无其事的与他成为搭档。 他对自己的实力有这个信心。 他满怀疑惑的见到了他的任务目标。 然后疑惑消失了。 尤其是在第一天就和他的任务目标大打出手之后。 他觉得官方难得做了一次明智的决定。 这个男人——五条悟的确是需要最高级的警戒状态来对待才对,他与一般的能力者不一样,他不是那样的害兽。 ——他是天灾。 是无可比拟也无从抵抗的自然灾害。 最高级的异能力者被称之为超越者,最高级的咒术师被称之为特级——兰波不知道五条悟在日本咒术师中是什么级别,但如果两者对等,那他就是超越特级之外的某种存在。 这种人为拟定的东西完全无法描述出兰波感受到的东西。 他认为五条悟是人类之外的某种存在。 在那玩世不恭又任性稚嫩的皮囊下,是风暴,是雪灾,是某种残酷暴虐的力量集合体,是某种更高维度向下投射的意志力。 语言不可信,行为不可信,只有那双眼睛——反应出了其最真实的本质。 可怕。 他猜想五条悟其实并没有所谓的童年时期,他也许从诞生起就是这幅样子。不会衰老,也不会长大。他想象不出到底是什么样的家庭才能接纳他成为其中的一份子。 可怕。 他不知道魏尔伦是否有所察觉。 / 在第二日的早餐会上兰波又见到了那个男人。 “五条悟。”他有些不太习惯的念出这个名字的发音,“昨天发生了什么事吗?” 白发男人诧异的转过头来:“为什么这么说?” 阿蒂尔·兰波很困惑:“你看起来和昨天有点不太一样……” “有吗?”二十八岁的五条老师若无其事的说,“是你的错觉吧。” “错觉吗?” “没错。” “但……” “没睡醒吗?再去睡一会儿怎么样。” 趁兰波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五条悟动作飞快的插走最后一块榛子巧克力味道的小蛋糕,然后在异能力者迷茫的目光中大摇大摆的走到月下未来对面坐下。 “没想到他们和我们住在同一家酒店啊。” 月下未来:“法国那边把整个四楼都包下来了吧。” “是吗?”五条悟叼着叉子想了想,“那还真是大方。” 应该只是怕你们再打起来,所以干脆一人一层楼,全都安排在对角线的房间上。 但这种事也不重要,所以月下未来只是说:“等下吃完饭先去买衣服吧。” 五条悟故作诧异的挑眉:“唉——为什么?” 为什么…… 月下未来的视线微微漂移了下:“增龄剂的效果要到明天才能消退不是吗?” “是这样没错。” “衣服都变小了,穿着紧绷绷的不舒服吧,也不能一整天都窝在房间里……” “也不是不行?” 月下未来假装没听见最后一句,有些不自在的把视线落在餐盘中的胡萝卜上。 “总之先去买衣服吧,我查过了,离这里最近的服装店就在对角……” 话说到一半,月下未来突然感觉有温热的温度靠近了过来,五条悟越过桌子凑到他耳边,热烘烘的哈气钻进耳朵里。 他吓了一跳抬起头,就看到白发的神子在面前很近的地方笑盈盈的看着他。 “但这样穿——”五条悟拉长声音,“不好看吗——” 月下未来顺着他视线的方向看过去,就是普通的白衬衣而已。 五条悟穿风衣的时候经常这么穿,类似的衣服他衣柜里没有十件也有八件,精致的锁骨在衣料后面若隐若现,因为肩膀变宽了,原本恰好合适的衬衣也看起来紧绷绷的。 笔直的裤线紧绷在大腿上。 月下未来的视线剧烈颤动了一下。 也许是昨天闹过一场的缘故,五条悟今天看起来格外的神清气爽。 每根白发都像是被精心打理过一样闪烁着柔顺的光泽,皮肤泛着健康的红晕,蓝眼睛半遮半掩在黑色的墨镜下,见他看过来,轻快自然的给了他一个wink~ 雪白的睫毛像是轻灵颤动的蝶翼。 甜蜜的不可思议。 月下未来要为这样的五条悟彻底晕眩了,他心慌意乱目眩神迷,明明理智上很清楚五条悟是在故意逗他,但还是感到一阵难以抑制的神魂颠倒。 既被他吸引,又忍不住想要逃开。 而五条悟明显很清楚造成的效果,他得意的笑起来: “如果这时候向未来提出要求的话,是不是什么都会答应我?” 月下未来把脸埋在臂弯里,也没办法遮掩自己红到脖子的脸颊。 “……本来就什么都会答应你。” 他小小声说,感到有重量压住了他的头发。 五条悟轻轻亲了亲他的发顶,又在他抬起头来的时候亲了亲他的额头。 两人对视了一阵。 不远处的魏尔伦无意间向这边投注了目光,发现那两个咒术师不知何时又腻在了一起。 “咒术师的情侣都是这样吗?” 他疑惑的问自己的搭档兼自己的导师。 “他们哪来的这么多话要说?” 兰波无声的看了他一眼,安静的目光让魏尔伦感到一阵微妙的刺痛。 魏尔伦从不后悔他曾经的背叛,但兰波回归之后的态度也让他感觉捉摸不透。 兰波说他失忆了。 他说之前的事以后再说。 他在未来拯救了他,也原谅了他。 但兰波现在是怎么想的呢? 越是捉摸不透,就越是无法轻举妄动。魏尔伦感觉自己就像是走在一根不知前路的钢丝上。未来到底会如何呢?他竟然也会感到一丝忐忑。 / 但无论如何——还是优先去买衣服。 五条悟和月下未来怎么说也是兰波和魏尔伦的任务目标,直到这两个咒术师离开法国之前,他们都只能一起行动。 魏尔伦很不高兴,五条悟也很不高兴。 “为什么我们约会还要有电灯泡跟着啊?” “是任务。” “也是两个巨型电灯泡啊。” 但就算把他俩赶走也没用,反而会导致法国那边不知道要做什么多余的事,人在自作聪明这点上向来不能小看,所以五条悟抱怨两句也就算了,反正受伤的总不是他。 也不会是月下未来。 他晕乎乎的被五条悟拉着手往前走,看起来完全没有注意到人们投来的目光。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这四人还挺引人注目的。 从服装店出来后,月下未来看上去终于恢复了正常。 他们今天计划着游览整个城市。 但他们可能没有提前做好充分的游览计划。 “所以,巴士站怎么走?” 然而被问到的三个人一个比一个迷茫,五条悟微微歪着头眨眼睛,月下未来看着他眨巴眼睛的样子就知道他什么都没想。 虽然很可爱没错。 但这时候可爱失效了。 他转头看向另外两个法国人。 阿蒂尔·兰波:“我失忆了。” 保尔·魏尔伦:“不知道。” 所以法国到底为什么派这两个人来做向导的——完全没用啊。 五条悟露出嫌弃的神色。 月下未来叹了口气,然后把目光投向了不知何时出现在脚边的黑猫。 “拜托了,Ace-17。” 猫咪金色的眼睛睁大了。 “拜托啦,A17。”五条悟也凑热闹的说。 兰波和魏尔伦虽然不明白他俩在做什么,但对黑猫说话还是看清楚了的,带着迷茫的神色,两人竟然也先后重复了一遍。 这可是两位欧洲顶尖异能力者的拜托。 于是压力现在给到了系统这边。 …… 跟着系统投射到月下视觉中的箭头指引,四人并列站在巴士站的前端一侧。 冬日上午的阳光非常温暖,两三路人远远经过,不知道为什么其他等车的人都避到了车站后端。 黑猫吐槽说这两个法国人都长着张很贵的脸,好像一辈子都不该去坐这种平民的交通装置。可能是太有距离感了吧,甚至没人敢上前搭讪。 而五条悟又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不适合搭讪了。 月下未来接到了一张带着口红印的小纸条。 于是一路上五条悟就像只巨大的猫咪一样盘踞在月下未来身上,吃醋吃的非常夸张,让人怀疑他到底有多少是在演。 月下未来觉得有九成半大概都是在演。 只是看在五条悟演戏演的非常快乐的份上,他还是纵容了大猫的撒娇。 “话说你们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兰波好像很冷一样搓着手问道,“探听情报?交易?杀人?还是想要覆灭这个国家的前哨站。” “哇,好黑暗。”五条悟嫌弃,“就没有点正常人的选项吗?” 兰波回以纯粹疑惑的目光。 大概意思是说:你说谁是正常人? “是我有亲人过两天要来法国参加比赛。”月下未来说,“冰上运动的欧洲锦标赛,不知道您有听说过吗?” 兰波露出恍然又迷茫的神色,而魏尔伦就是彻彻底底的一无所知了。 这些所谓的国际比赛,这些普通人向超越极限发出的挑战,对这些能力者来说,简直就像是存在于世界上、却又是在另一个遥远国度发生的故事。 就像这些路过他们身边的人。 肥胖的主妇领着小男孩的手在张望电车的方向,有男人骑着自行车灵巧的拐过路口的转角,站牌后面有学生悄悄赞叹着魏尔伦的容颜,在遥远的彼方,有悠远绵长的钟声悄悄响起…… 这附近大概是有个教堂吧。 有鸽子扑棱棱的从树上飞起。 月下未来抬头看着从树荫中漏下的阳光想。 不能理解也是正常的。 只看兰波和魏尔伦就知道了——他们的五感接收到了这样的现实,却又忽略了所有的现实。 他们距离人世间实在是太远太远了。 月下未来记得他曾经问过五条悟:觉得滑冰有趣吗? 五条悟的回答是没什么意思。 细微的力量波动闪过,伏在小男孩背上的咒灵被祓除。 五条悟收回手,注意到月下未来在看他,动作自然的给了他一个wink。 月下未来抬手拉住了他的手。 一辆黑车停留在车站旁,车窗落下露出张极为严肃的脸。 不知是哪边的“眼睛”终于注意到了他们在巴士站的动向,好心的给他们找了个专属司机。 于是这场磕磕绊绊的游览就从此开始了。 他们去看了富尔维耶圣母教堂,去看了古罗马大剧院,去看了里昂特有的壁画区,去逛了逛老城的美食广场。 里昂也号称是法国的美食之都。 有不少特色甜品。 五条悟看上去很高兴的样子。 于是这场旅行的后半段就完全变成了最强咒术师的美食探寻之旅,寻找新的甜品店变成了一种奇特的游戏。 五条悟还记得末日后半段未来的味觉消失的事,但月下未来第一次知道糖分过量有时候也会让味觉失灵。 时间重启这么久,月下未来第一次明确对五条悟表示出了拒绝。 “焦糖麻薯冰激凌和奶酪糖霜冰激凌你选哪一个?” “抱歉,悟,一个都吃不下了。” 五条悟转头,兰波和魏尔伦干脆从车里没出来。 “可恶,回头去投诉这两人消极怠工好了。” 月下未来在旁边笑,裤脚突然被什么毛茸茸的东西蹭了下,低头才发现是一只不大的金毛幼犬,焦黄色的小狗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然后把一个沾满口水的黑色钱包放在了他脚下。 月下未来:“?” 一个青年拎着断裂的半截绳子气喘吁吁的从斜坡下追过来,欲哭无泪的发现自己的狗把自己的钱包送给了一个陌生人。 月下未来送走那个千恩万谢的男青年,哭笑不得的迎接五条悟的调侃。 “这就是黄金律吗?” “是吧。”月下未来有点无奈的笑,阳光和微风掠过他的脸颊,照亮那双深蓝色的眼睛,“从时间重启之后,我的运气就突然变好了……” 他说。 “天上刮来彩票,地上能捡到钱,总是能买到最后一个大福,总是能抽到自己想要的卡。” 五条悟侧头看他:“不开心吗?” 月下未来:“太幸运了,反而没什么实感。” “未来是被眷顾的人啊。” “被眷顾……吗。”月下未来苦笑,突然说起了另一件事,“其实我有猜想过,我身上的诅咒是不是就有一部分来自于这份幸运。” 五条悟不明白。 月下未来:“后世的诅咒女王是由乙骨忧太促成的吧,但乙骨的祖先是管原道真,和悟是同一个祖先。” “但我只是普通人出身,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身世,又为什么会出现质量如此庞大的诅咒呢?” 他说。 “这份幸运也是促成诅咒的一部分吗?是不是真的被这个世界憎恶了呢?” 五条悟看着他:“你是傻瓜吗?” 月下未来缩了缩肩膀。 五条悟:“诅咒就只是诅咒而已,不会因为你比较好运而增添质量。” “诅咒的质量比较好是因为——” 【你是这个世界唯一的救世主。】 白猫在阴影中一闪而过。 五条悟把他揽进怀里,压着少年的额头抵在自己的肩膀上。 “我都重复多少遍了,未来是很厉害的——” “……” “别小看自己啊。” “嗯。” 一朵花落在少年的头发上,是不知何时卷进风里的花朵,白色的花瓣看起来还很完整,在风中惹人怜爱的颤动着。 『书』化作的白猫远远的注视着这里。 “未来一定是很爱这个世界的吧。” 五条悟说: “所以世界也爱你。” “来自五条老师的倾情推荐——试着坦然接受这样的好运怎么样?”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答应了。” 第244章 1月9日,下午15:37分,法国,里昂国际机场。 胜生勇利提着行李箱从电梯上走下来的时候,就远远就看到两个很引人瞩目的人站在航站楼的对面。 看上去是同伴,两人站的很近,身高差看来可能是朋友或兄弟,白色头发的那人穿着一身米白色的风衣——这个天气穿风衣?另一个人穿了一身黑色的棉服。 黑头发的那个举着个巨大的纸牌,上面写着他的名字。 “是未来啊。” 那站在他旁边的那个人也能推测出来了,是上次见过一面的五条悟吧。 看起来好像明星一样啊。 胜生勇利想。 在他确认的同时对方好像也同时发现了他,黑色头发的少年转过身来对着这边挥手,胜生勇利推了推鼻梁上的蓝色框镜,拉着行李箱走过去。 “好久不见,未来。” “好久不见。” 胜生勇利看着好像又瘦了的弟弟,有点无奈的叹了口气。 “最近未来真的有好好吃饭吗?” “有的。” “妈妈不会信的。” “……” 月下未来眨眨眼,脸上又是那种故作无辜的可爱表情,胜生勇利知道一般他心虚的时候就会做出这种态度,而这种时候问什么都没用了,他是不会说的。 胜生勇利和月下未来的性格一脉相承,自然知道这个人有多么的固执. 于是胜生勇利张开手臂抱住他。 “是久别重逢的拥抱。” 微凉的布料带着风雪特有的寒意,月下未来愣了下。 “你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 沉默。 “好吧,我知道了,你不想说。”胜生勇利叹气,“但不论是什么,都辛苦你了。” “……” 胜生勇利什么都不知道。 他是非能力者,是亲人,是计划外的存在,是被保护者。 但他又什么都知道——他知道未来看起来很不好,一无所知的感觉很糟糕,知道就算发脾气也无济于事,月下未来是究极的糊弄学大师。 于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作为哥哥能做些什么呢? “不管怎样回来了就好。”他叹气,非常认真的说,“如果未来想说的话,我随时都能听你倾诉,不要忘记这一点哦。” 月下未来“嗯”了下,笑着回抱他的兄长,他总觉得悟和哥哥是不是都把他当小孩子了? 他看起来就这么让人担心吗? “已经没事了。”月下未来笑,“已经没事了,勇利哥。”他说,“现在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在遥远的未来,维克托曾经代替已经死去的胜生勇利也给过他这样一个拥抱…… 在类似的时间,类似的温度。 那是个让人同时感到绝望和温暖的拥抱。 而这次,是勇利亲自抱住了他。 他的亲人还活着,并且就站在他面前。 ——这就是曾经的一切给他最好的报答了。 月下未来:“说起来,维克托先生呢?” “你怎么知道维克托来了我们家的?”胜生勇利有点迷茫,看了一直安静站在一边的五条悟,又恍然,“是五条君告诉你的吧?” 月下未来:“……” 五条悟对他礼貌的笑了笑,像是默认了这一猜测。 “维克托前几天有事回俄罗斯了,说是从那边直接飞过来。”胜生勇利拿出手机看了看,“差不多在两个小时前已经到酒店了,我们直接去酒店汇合吧。” 像这种国际赛事的参赛选手会有自己的专属酒店,并不和月下未来他们一起。 几个人一起往外走。 今天天气阴沉沉的,看上去想要下雨,远处隐隐有雷声,厚重的云层从天空中缓慢流动。 胜生勇利跟五条悟上次见过面,倒是不用再进行自我介绍了,月下未来知道五条悟曾经在他失踪的时候去过长谷津,却像是第一次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一样露出了惊诧的神色。 之前太慌乱了,他什么都没想。 然后胜生勇利终于注意到了月下未来和五条悟之间的手铐。 “这是……” 五条悟思考了一下应该怎么说。 月下未来镇定的回答:“是安全装置。” “原来如此。”胜生勇利好像就这样接受了一般,恍然大悟的点头。 五条悟也恍然大悟,原来未来的哥哥是这种性格吗。 出于某些原因,他全程保持了高品质的沉默,大多时候就只是听着月下未来和胜生勇利的对话,狂风吹起了他的围巾和风衣一角,五条悟注意到远处闪烁起异能的虹光。 在机场后面的树林里,爆发了异能力者之间的战斗。 此时三人正在他们带来的车辆旁边,胜生勇利正在往车子的后备箱里塞行李,月下未来从后座里探出头来询问的看向他。 五条悟摇摇头,在他耳边小声说:“是不认识的异能力者。” 魏尔伦和兰波今天不在。 昨天下午就走了。 但并不是说确认五条悟和月下未来没有威胁的样子,而是说有更需要他们存在的战场出现了,所以才被临时调过去的吧。 事情是突然出现的。 但考虑到前两年异能力者战争才刚刚结束,这种小规模的异能力者战斗在短时间内会经常出现也是正常的。 不正常的是地点,里昂并不是边境城市,也不是横滨那样的租界。 “会影响到这边吗?”月下未来问。 五条悟摇头,他站直身体向远方投注视线,深色的镜片后面苍蓝色的眸子像是深海的冰川,在六眼独特的视觉中,不同颜色的异能纠缠着向更远的地方去了。 “没事,走了。” 五条悟示意解除警戒。 说到底这么多年之后,只看异能力者还是个都市传说就知道出不了什么大事,异能力者中间也有类似咒术界隐秘协议的公约,那些人战斗的时候也会刻意向无人的方向移动。 “唉,没意思……” 五条悟伸了个懒腰,视线余光中胜生勇利走过来。 “怎么了吗?” “没什么。”五条悟懒洋洋的说,“抱歉等我一下?突然想去买个冰激凌。” “这个天气?” 五条悟悄悄对未来眨了眨眼,在胜生勇利惊吓的目光中,竟然真的拿钱包去旁边的免税店买了个冰激凌。 “谢谢惠顾。” 出来的时候五条悟在店铺后门的垃圾桶旁停留了一瞬。 在玻璃的反光中,能隐约看见有个人站在小巷旁边的夹缝里。 金色的头发,灰色的风衣,气息低到几近于无^ 有血的味道。 “魏尔伦?” 无人应答。 “受伤了?” “……” 五条悟咔哧咔哧的咬着甜筒的脆边:“要我帮你叫救护车吗?” 一个低哑的声音:“你打算帮忙?” “不打算。” 一声嗤笑。 五条悟拍拍手上的碎屑:“不需要救护车的话那我走了。” 他脚步一转,那人身影动了动,五条悟猜魏尔伦是在考虑怎么才能让他闭嘴,实际上他也有点好奇到底是谁在附近捣乱。 就像猜到了他的想法,那个声音又响起来:“免费送你个消息,有一伙流窜作案的反叛军最近来到了里昂边境,他们好像拿到了很危险的道具。”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道具好像跟咒术师有关。” 五条悟无所谓的耸耸肩,转身离开。 / 胜生勇利需要居住的酒店在体育场旁边,距离他们的住所其实并不太远。 五条悟一路上都表现的异常成熟稳重。 没有黏人的贴贴,也没有说一些轻浮的话,最强咒术师的行动举止沉稳有礼,用事实证明了——只要他想,五条悟也可以很讨人喜欢。 ——只要他想。 这让最近几天都担任他们司机的西装中年人不自觉的往后视镜看了好几眼,大概是想知道让他们去特意迎接的到底是什么重要人物。 竟然能让五条悟做出这种态度来。 可怕。 一无所知的胜生勇利笑眯眯的听月下未来介绍他们这几天游览过的人文景观和特色甜品店。 在难得见面的亲人面前,月下未来也稍微话多了一些。 但不能说是放松。 他看起来反而更紧张了。 “未来果然有什么瞒着我吧?” 在月下未来近乎殷勤的去帮兄长去办登记手续的时候,胜生勇利对五条悟说。 “抱歉刚刚忘记说了,上次承蒙关照……” “不,我才是、” 胜生勇利摇头打断他的话,“上次那个电话里的声音,不是未来吧。” 五条悟眨眨眼。 他用的是肯定句。 胜生勇利说:“一开始我也没听出来区别,但后来你走了,我越想越不对,到底是什么样的朋友才会说都不说一声就消失啊,未来不是那样的人——我这样想了,然后妈妈给未来打个了电话。” 他有点惭愧也有点无奈的说。 “那不是未来的声音。” 五条悟眨眨眼。 胜生勇利性格温和,尤其是对这个比他小六岁的弟弟,于是连带着对未来的朋友也温和的过分,就算现在,青年的目光也没什么攻击性,仅仅是坦率的看着他。 “未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糟糕的事才会离开的,你能告诉我原因吗?五条君。” “抱歉。” “这样啊……” “……?” “我知道了,五条君确实是未来的同类。” 五条悟闭上了嘴。 胜生勇利笑:“别用我在骗你的表情看我嘛,我和我的家人其实都很感谢你。”他轻声说,“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你救了未来吧?” 五条悟谨慎的摇头。 胜生勇利:“你没有找到他吗?” “他自己回来的。” “这样啊。” “嗯,这不是一场有计划的逃亡。”五条悟停顿了下,“他只是……被吓到了吧。” 胜生勇利不明白,但也不追问,这个才二十出头的青年像是得到这样的情报就满足了,几乎是豁达的放了五条悟一马。 “但至少未来比上次见面的时候看起来开朗多了,这还是多亏了五条君。” 这次五条悟没有推辞。 “你们现在还是朋友吗?” 五条悟警觉:“朋友?未来是这么说的吗?” “……?” 五条悟几乎是郑重其事的,对胜生勇利说:“那我重新介绍一下我自己——” …… 于是月下未来走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两人相谈甚欢的场景。 虽然这在他的角度来说是一件好事——恋人和家人相处愉快。 但还是感到迷惑。 “你们在说什么呢?” “啊,未来。”胜生勇利笑眯眯的,“五条君说他以后打算成为一名教师。” 月下未来:“……啊,是。” “五条君好厉害啊,不仅在全国各地都有房产,存款丰厚,有投资生意,甚至还是某个古老神社的继承者。” 月下未来:“啊,五条家确实有神社……吧?” “五条君还很可靠,他说他已经跟你交换了戒指,计划一年内结婚,虽然年轻,但有自信去经营好一个家。” “——?” 胜生勇利笑眯眯的:“不愧是未来喜欢的人。” “——?!” 胜生勇利:“不过妈妈估计不会同意你高中没毕业就结婚吧,五条君还要多等两年。” “——?!!!” 月下未来将目光投向五条悟,最强咒术师难得心虚的移开了目光,但没两秒好像想起了什么,又理直气壮的把目光挪了回来。 ——你不打算对我负责吗? 那双蓝眼睛这样说。 月下未来张了张嘴,只觉得脸上的热度急剧上升,脑子一团浆糊,转了半天也只反应过来一句: “日本不能同性结婚吧……” “可以能。”五条悟过来拉他的手,“你不打算对我负责吗?” 月下未来能说什么呢? 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五条悟看着他,脸颊的温度也开始上升。 小情侣傻乎乎的注视着对方,估计这会儿眼睛里也看不到别人,胜生勇利无奈的摇摇头,独自拉着行李箱往里面走。 “勇利——!” 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从楼梯间传来。 胜生勇利抬头,一个同样银发蓝眸的青年出现在眼前。 “维克托!” 胜生勇利的眼睛亮了起来,他扔开行李箱,后退两步接住突然扑过来的男人。 “勇利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不通知我——” “抱歉抱歉,我想着你已经到酒店了需要休息……” “机场附近发生了事故,我很担心。” 胜生勇利心软了一下,维克托应该是真的很担心吧,看他到了就突然从房间里跑出来,身上还穿着浴衣,踩着拖鞋就下来了。 “没事的……”他拥抱着维克托,慢慢拍了拍他的背,“我现在就在这里,什么都没有发生。” 维克托嘟嘟囔囔的说着什么,胜生勇利好脾气的迎合,两人在电梯前面拥抱,月下未来从两人的背影中收回视线,勾了勾五条悟的手指。 “我们也走吧。” “回房间?” “不是有工作?” 五条悟把脸埋在月下未来的脖颈一侧深吸口气。 “也可以没有。” 第245章 地点,日本。 时间,凌晨。 3:18分,昏暗的房间中突然响起了突兀的手机铃声。 刺耳的铃声叮铃铃响了三遍才换成了密集的消息通知,大约两分钟后,才唤起主人不情不愿的一丝神志。 忘记关机了。 夏油杰冷静的睁开眼睛,冷静的拿过手机,任谁也看不出他可能才睡下不到十五分钟。 雪白的屏幕照亮了咒灵操术面无表情的脸,他滑动手指,飞快的掠过不断上行的消息提示,忽略五条悟喵喵叽叽的无数废话,直接打开了他的line。 很好,又是一组新的照片。 天空,云彩,欧洲的街头,机场,酒店,假装是偷拍的对某人的抓拍。然后又是一组傻瓜情侣的傻瓜合照,最后的照片上是两个人交握的手。 无名指上的戒指在阳光下折射出细微的光彩。 ——他是小学生吗? 夏油杰打开一个没有五条悟在的秘密群组。 果不其然,群组里充斥着这群咒术师同僚的抱怨。 五条悟好像给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发了消息——难以相信他哪里来的倾诉欲。 然后给夏油杰的消息应该是最早的——真是谢谢他对小伙伴的特殊待遇了。 五条悟的照片倾向实在是太过明显,在短暂的寂静后几乎整个咒术界都被惊动了,作为距离五条悟最近的有限的几人,开始不断有其他人的消息发过来,夏油杰将消息滑到最初: 『五条悟』:你绝对不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夏油杰不想猜。 『五条悟』:我要结婚了。 『五条悟』:[猫猫翻滚.gif]、[猫猫蹦跳.gif]、[猫猫徒手摘星.gif] 『五条悟』:(超大声)我要和未来结婚了——! 哦、哦…… 然后剩下的十几条消息都是在抒发没什么用的感叹号。 熬夜让他的大脑变成一团浆糊,夏油杰仿佛都能听到嘎吱吱金属摩擦的声音,一秒,两秒,他终于迟钝的反应过来五条悟大半夜发什么疯。 …… 原来他们还没结婚吗? …… 有吗?还是没有? 好困。 不行,想不起来。 半梦半醒中无辜可怜的夏油杰想。 俄罗斯现在大概才晚上九点吧,就不能放过他吗。 不对,悟现在在法国……大概在法国吗?记得前两天还发了不少闪亮亮的甜点照片来污染社交……群组…… 在夏油杰迷迷糊糊的合上眼睛,差点又睡过去的时候。 一声刺耳的铃声从耳边炸起—— 夏油杰开始思考自己有没有什么咒灵能顺着电波过去打人。 “悟,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借口、” 巨大的爆炸声从信号对面传来,然后才是另一个熟悉到让人火大的声音: “杰!!!” 五条悟快乐的大叫。 “你看到我给你发的消息了吗——” 最强咒术师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用更大的声音喊。 “我要结婚、” 夏油杰无情的按下了挂断键。 两分钟后,看在他们所剩无多的同学情谊上,夏油杰还是再次接通了手机。 这次对面安静了不少,大概是某位最强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合时宜。 “挂我电话也太过分了吧!”五条悟恶人先告状。 很好,根本没意识到。 夏油杰按着自己额头突突直跳的青筋:“你知不知道现在是几点?” “啊?”五条悟不明所以,“我不困、” 夏油杰第二次按下挂断键。 电话自动接通。 “抱歉抱歉,我忘记杰你那边是凌晨三点了。”五条悟用一种让人火大的语气笑嘻嘻的说,“我这边才晚上八点嘛,一时没反应过来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理解个[哔——]。 夏油杰用尽这辈子所有的耐心才忍住了不说脏话。 “有话快说。” “啊好不耐烦。”五条悟在自己的小伙伴真正爆炸前赶快说,“是有正事啦。” 夏油杰勉勉强强听了下去。 五条悟:“你觉得我跟未来的婚礼是西式的好还是欧式的好?” 夏油杰觉得还在顾忌同学情谊的自己像个傻瓜。 五条悟:“说嘛说嘛,给我一个建议,我可是很认真的在烦恼耶。” “……” “喂?喂喂?杰?夏油?掉线了吗?” 夏油杰深呼吸:“这两个选项有什么区别吗?” “举办地点的区别?”五条悟沉吟,“那、是西装比较好还是婚纱比较好?” “你冷静一点。” “唉?” 夏油杰疲惫的叹气:“你打算要让谁穿婚纱啊?” 五条悟思考了一瞬:“谁都行吧。” ——才不是这个问题吧?! 夏油杰:“你到底去做什么的?” 五条悟用跳跃的声音秒答:“婚前旅行~” 原本不是这个吧—— 你们的目标角色到底怎么样了?所谓的boss呢? 啊,已经不行了,这个六眼已经不行了。 夏油杰终于认清了事实,放弃了跟这个神志不清的五条悟拉扯,他问出了刚刚起就有点在意的问题:“你那边为什么这么吵?” “啊,你说这个?”五条悟满不在意的抬起眼睛来看向前方,有人怪叫着举起燃烧着火焰的拳头向这边冲来,他满不在意的随手将那人打飞,同时又弹开一只从另一个方向冲来的圆形炸弹。 “轰——” 五条悟将手机重新放在耳朵边:“临时接到个任务,说有日本的能力者藏匿于一伙欧洲的反叛军里面——为了国际安全?或者外交和平?总之对方需要我在这个能力者闹出什么大事之前抓住他。” “反叛军?”夏油杰恍然,“啊是你上次说的那个吗?有很麻烦的道具的那个。” “不是道具哦。”五条悟轻快的说,“因为能力的问题,被误认为是关于咒术师的道具了。我已经到现场做了纠正……” “虽然还没有见过那家伙,但我可以保证说:对方确实是个人。” 夏油杰:“这么肯定?” “差不多吧。”五条悟笑嘻嘻的,“卫星意外拍下了那人的图片,好像是个白色头发的男人。” “白发……” “这颜色很罕见啦,一定能很快抓到的。” “啊不是,我不是在意这个。”夏油杰说,“我记得你发在line上的照片背景里也有个白发蓝眼的男人…… 啊检索到了,竟然还是个名人……” “那个不是啦。”五条悟说,“那个是未来的兄长的恋人。” “月下的兄长?” “你有什么意见吗?” “啊,不是,我只是想说……” 五条悟警觉:“没有替身!未来自始至终只喜欢我一个!” “……你们现在一起追捕的那个犯人,好像也是月下喜欢的白色头发唉,就不知道眼睛是不是蓝色了。” 对面陷入沉默。 夏油杰慢吞吞的挂断电话,终于找到扳回一局的味道。 第246章 而另一边,理论上来说,五条悟确实是在工作。 那股反叛军据说是之前在战场上溃败的逃兵,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灰色幽灵”,过去一年间一直在法国附近四处游荡,虽然也曾与偶遇的异能力者发生冲突,但这样有目的性的进攻还是第一次。 “他们应该确实得到了一种‘武器’。” 来对接的工作人员向月下未来解释说:“我们当然愿意相信五条先生的判断,但如果不是武器而是有生命的人的话,真的很难相信有人会有这样反直觉的异能力或生得术式。” 月下未来没注意到他身后的五条悟已经结束了通话,而是接过工作人员手里的资料翻看。 事件大约是从十天前开始的,先是一阵奇怪的大雾降临了巴黎某个街区,大概笼罩了有二三十米的位置。 两小时,大雾散去,死了一个异能力者。 死因不明,时间不明,死者的异能力者为火焰,却死在了一场诡异的大火里。 然后是八天前的波尔多,同样的大雾,同样的诡异死亡,冰系异能力者的尸体被凝结在一块巨大的冰层中。 再然后是里尔、尼斯、蒙彼利埃……最后一起事件发生的时候,距离里昂中心直线距离仅有3.7公里。 时至今日,受害的异能力者已经有13人之多,虽然所幸其中暂且没有普通市民受害,但再这样下去的话,可以预见的是,接连不断的诡异死亡一定会引起不得了的恐慌。 法国官方对此焦头烂额又毫无办法。 之前紧急调走兰波和魏尔伦也是因为这个。 他们以为有两位超越者了,这绝对万无一失了吧,但事实证明了,要么是这两人实在是不擅追踪,要么是对方对法国这方的了解比想象中要多更多。 无奈之下,他们花大价钱请来了五条悟。 “事情就是这样了。”月下未来面前这个一脸疲惫的男人说,“如果对面真的是人的话,专门对付异能力的异能力者——真的难以想象会是什么样的人才会诞生出这样的反异能力。” 月下未来听着他说的话,却突然觉得这个形容他是不是在哪里见到过? 嗯…… ……太宰治的法国亲戚? “那接下来的工作拜托您可以吗?” 月下未来:“情况我大体了解了,我会帮忙转达给悟。” “是要麻烦五条先生,但可以的话,我们希望您也能帮帮忙。”法国男人看了看从见面起就一直在心不在焉的摆弄手机的白发男人,又将目光转向面前认真对待合作的黑发少年,很直白的说,“酬劳的话我们会在事后补上,所以能不能也请您帮忙?” 月下未来有点诧异,但也坦然接受了对方的好意,双方就合作的部分进行了更加详细的讨论,只是在说到一半的时候,旁边幽幽地传来了声音。 “未来喜欢白色的头发吗?” 月下未来想都没想:“喜欢。” “蓝色的眼睛呢?” “喜欢。” “最喜欢的花样滑冰选手是?” “哥哥。” “那最崇拜的呢?” “维克托·尼基福罗夫。” 那声音变得低沉,逐渐幽怨: “那五条悟呢?” “当然是……”月下未来好笑的说,“悟你干什么呢?” / 五条悟宣布罢工了。 在这暗夜炮火响起的战场中,他表示受到了重大打击,再起不能,不管是敌人还是朋友都再不能让他振作起来。 索性.事情也已经差不多结束了。 这股反叛军好像一开始就做好了逃跑的准备,在他们接到消息赶往现场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做好了布置。 现场有大量的武器和数量不等的炸药,还有那么一两个宁死也不肯吐露情报的弃子,在抛下一两具尸体之后,他们干脆利落的在钢铁丛林中消失无踪。 五条悟不干了,于是剩下的事由月下未来接手。 跟五条悟对接的法国男人露出一种微妙的庆幸表情。 早就有预感这个男人靠不住——他大概是想这样说。 月下未来一并接手的还有一只哼哼唧唧的蓝眼睛“大猫”。 五条悟已经恢复了少年体型,但也要比月下未来高二十厘米左右,几个月下来月下未来长高了不少,但五条悟也长高了。 所以最强咒术师从身后压过来的时候从视觉效果上来说还是有点夸张的,会让人担心黑发少年会不会被一下子压倒。 月下未来晃都没晃一下的站立在原地。 温暖的体温带着冰冷的硝烟从身后笼罩过来,五条悟双手挂住他的肩膀,熟悉的呼吸声靠近耳畔,月下未来反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突然是怎么了?” “未来果然是喜欢白发蓝眼吗?” 月下未来神情微妙的看了看五条悟。 “一开始被我吸引也是这样吗?” “……?” “听说这次事件的罪魁祸首也是个白毛?” “……???” “我和维克托你更喜欢谁?” “……?!!” 五条悟还在耳边哼哼唧唧的说着什么,月下未来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 “悟是在吃醋?” “才没有!”五条悟大叫,“好吧也许有一点、但我是你男朋友吧,当然有吃醋的权、” 月下未来仰头亲了亲他的脸颊:“我喜欢你。” 神子睁大了眼睛。 月下未来有点好笑的看着五条悟的脸颊逐渐蔓延的绯红,感觉面前这个人真是……非常非常的可爱。 像是原本自由又强大的猫咪,想要拥有他,就必须要说很多喜欢才行。 眼睛亮晶晶的“大猫”还在扒着他的肩膀不依不饶的问: “只喜欢我?” “只喜欢你。” “那五条悟是你的什么?” “希望,星光,未来的一切和一个美好的梦。” “和结婚对象。” 月下未来:“唉?” 五条悟顿了下:“为什么是这个反应?” “……可我还没向你求婚?” 五条悟大惊:“但未来刚刚不是都同意了吗?” “?” 两人在路灯下面面相觑。 刚刚? 月下未来后知后觉的想起来。 下午在酒店大厅,勇利说:“他说他已经跟你交换了戒指,计划一年内结婚。” 月下未来顿了下:“原来那不是开玩笑吗?” 五条悟心虚了一秒钟,然后在下一秒又重新理直气壮了起来…… 月下未来注意到那双蓝眼睛又变得湿漉漉了起来,眼角一抹薄红,像是有绯红的云层漫上苍白的皮肤。 五条悟小声问:“不同意吗?” 第247章 月下未来是否同意结婚另说,那天他们的对话其实没能持续下去。 毕竟还在工作啊,在战斗尚未结束的战场上讨论婚礼这种东西怎么看怎么都不对劲吧。 虽然五条悟不一定有这个自觉就是了。 “其实你也不需要月下的回答吧?”家入硝子说。 这是在那场对话发生之后的第三天。 五条悟坐在冰场附近的看台上,一边旁观着选手们的练习场,一边漫不经心的与电话对面的老同学进行对话。 家入硝子调侃他:“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五条大人、什么时候需要别人的同意才能行事了?” “不是这种问题啊硝子,对于恋爱中的情侣来说,对话本身就有意义——承诺可是感情中重要的组成部分呢。” 五条悟用宛如女子高中生的语气抱怨说。 “硝子真是什么都不懂啊——” 说的他像是什么恋爱大师一样。 熟悉的语调。 熟悉的惹人生气的感觉。 电话对面的家入硝子却没有生气,只是意味不明的哼笑了一声:“你还真是一点没变啊。” “硝子也没变啊。” “你知道了?” “硝子恢复记忆了吧。”五条悟说:“感觉如何?” “感觉——” 家入硝子靠坐在医务室的办公椅上,仰头就是窗外灿烂的阳光,有麻雀落在长椅上,从这个角度能看到操场上远远走过的学生,有穿西装的辅助监督夹着公文包匆匆跑过。 夜蛾正道提着一个装着熊猫玩偶的篮子从长廊里远远走过,正巧撞上从外面回来的夏油杰,扎着丸子头的男生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跟他的老师打招呼,下眼睑的黑眼圈不用望远镜也能看得到。 “——糟透了。” 像是难以忍受这刺眼的光一样,家入硝子用手臂挡住眼睛。 “智能手机还没能普及,我最喜欢的酒吧还只是个废弃杂货店,06年暮光之城还没有开播,睁开眼睛看到的都是已经死掉的人……梦里全是些让人绝望的事,醒来之后更让人难以分清到底哪边才是现实。” “梦里的五条悟也这么帅气吗?” “好的,我确认这边才是现实了。” “感觉很糟吗?” “现在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家入硝子轻声说,“月下那家伙还真是了不起。” “那当然啦。” “没有在夸你。” “未来——硝子在夸你了不起。” 家入硝子听电话那头的声音渐渐变小,隐约能听见月下未来诧异的问“悟你突然在说什么?”然后五条悟小声说了什么,家入硝子没有细听,下一刻五条悟又回来了: “我替你转达给他啦。” “那还真是谢谢你了。” 五条悟语气轻快:“不用谢~” 家入硝子轻笑:“那再帮我转达句谢谢吧。” “这种事自己去说啦。” “也是。”家入硝子说,“那你呢,一觉醒来时间倒流,感觉如何?” 电话对面有一瞬间陷入沉默,然后五条悟吐槽说: “糟透了。” 家入硝子笑了一下。 五条悟:“就像是拿到了一台存档丢失的游戏机:打过的boss又要再打一遍,已经清理干净的小怪又冒了出来,昨天的自己不知道在犯什么蠢——” “——未来又在一个人偷偷做危险的事了。” 五条悟用手抵住额头,蓝眼睛被掩盖在深色的墨镜下,身姿优美的舞者飞快的从冰面上划过,五条悟深深的叹气: “险些就被气死了。” 家入硝子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笑意,在电话中有点失真。中间夹杂着书页翻动的声音,她将刚刚五条悟扔给她的问题反问了回来:“感觉很糟?” 五条悟:“——这是最好的奇迹。” 家入硝子笑了下,说回了这通电话最初的话题:“还没恭喜你要结婚。” “未来还没答应我呢。” “你明知道月下不可能给你第二个答案的吧?” 五条悟悠然自得的勾起嘴角。 家入硝子用肩膀夹着电话,不用想就知道对面这个人会露出什么样的目光,虽然声音和姿态都很可爱,但狮子可是货真价实的肉食动物。 五条悟也是。 虽然有任性和幼稚的一面,但不熟悉他的人却更多的会觉得这个人冷酷又可怕。 笑嘻嘻的表情下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既没有弱点也没有明显的欲望,他好像是那个端坐于云端的神明,总是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表情俯瞰世间。 于是问题来了—— 那个好像开玩笑一样的“结婚”究竟是一时兴起还是蓄谋已久呢?是顺势而为还是深思熟虑? 猫科动物的占有欲好像都非常强烈。 而月下未来又知不知道呢? 家入硝子问五条悟: “你满足了吗?” “还差得远。” “太贪心的男人可是会被讨厌的哦。” “未来才不会讨厌我呢。” “太自大了吧。” “是自信啊。” “也是,月下那家伙的话,这样的贪心说不定反而会恰到好处吧。” “本来就是啊。”五条悟说,“硝子还真是爱操心。” ——也不想想这是为了谁啊。 家入硝子抱着手臂叹气。 “被甩的话可不要哭着来诉苦啊。” “才不会啊——” “不会来诉苦?” “是不会被甩啊!” 五条悟气呼呼的挂断了电话,家入硝子无声的笑起来。 电话挂断,门口有敲门声响起,家入硝子条件反射的想从口袋里找烟,但手伸进去只抓出来一把不同颜色的棒棒糖。 “硝子在吗?”隔着门,夏油杰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我来找你拿之前说好的资料……” 她想自己怕不是被五条悟的嗜甜传染了,代替戒烟糖果的也可以有些更好的选项吧。 家入硝子挑了一只橘色的拿在手里。 门开了。 “夏油,吃糖吗?” “啊,谢了。” / 而另一边,五条悟随手把玩着冰冷的新手机。 今天是1月11日,晚17点,地点为里昂体育馆的冰上训练场,为了明天的比赛,胜生勇利他们正在做比赛前最后的训练练习。 而月下未来和五条悟则是看台上的旁观者,顺带等下保护勇利他们顺利回去,最近的袭击事件闹得人心惶惶,训练结束的时间也因此由22点提前到晚18点。 在五条悟打电话的这几分钟里,月下未来正靠在冰场边缘的挡板后和胜生勇利说着什么。 黑发少年表情柔和,带着一点不太常见的乖巧,月下未来虽然在五条悟面前惯常是可爱的恋人,但其实很少露出这种接近“孩子”的表情。 五条悟看着他这样想。 虽然未来自己没意识到,但他其实更熟悉扮演“保护者”这样的角色。 就算对面是五条—— 不,不对。 五条悟在心里纠正了自己的说法。 ——正因为面对的是五条悟,所以未来的保护欲更强了吧。 “要是未来的占有欲和保护欲一样强就好了。” “悟你说什么了吗?” “没什么。”五条悟懒洋洋的靠过去,“你们在说什么?” “嗨,五条君。”胜生勇利抬手打招呼,“训练快结束了,我在问未来要不要上冰去玩一下。” 他今天看起来和平常的形象有很大差异,摘掉了大框眼镜,穿着黑色的T恤长裤的胜生勇利,看起来好像摘下了那个名为“老好人”的面具一样,突然变得锋利又冷酷了起来。 跟未来战斗中的状态有点像。 五条悟想。 从这方面来看两人还真是兄弟。 “没关系吗?明天不是要比赛?”五条问。 胜生勇利:“没事的,练习已经快要结束了,毕竟是难得来这边、”他转向月下未来,“来吗?” 五条悟看向月下未来,但少年脸上的表情却与开心不太相关。 “抱歉,勇利哥。” 月下未来好像很不好意思的抱歉说。 “我最近对滑冰不太感兴趣……” 不感兴趣? 胜生勇利好像想说什么,但此时正好维克托路过了他身后。 那就像是冰雪凝成的霜风,冰川上最后一抹璀璨的华光——维克托·尼基福罗夫,连续两年的花样滑冰大奖赛冠军得主。 从注意到那一抹银色的闪光之后,兄弟俩都忍不住将视线集中在了那边,维克托动作轻盈有力的在冰上画了一个完美的圆,他好像向这边眨了眨眼。 月下轻轻推了下勇利的肩,胜生勇利向这边一点头,眼中带着近乎燃烧起来的兴奋,转身追了过去。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飞快的远去。 月下未来转头,正好对上五条悟若有所思的目光。 “怎、怎么了?” “刚刚那句话,是谎话吧。” 五条悟贴着月下未来在看台上坐下,注意到月下未来突然紧张起来的表情,他安抚的碰了碰他的肩:“没有指责你的意思啦,只是直觉?” 月下未来隐晦的观察了下他的表情,又把目光转回到冰场。 “应该不是谎话。” “应该?” “我不知道。”月下未来轻声说,表情中带着极细微的一丝迷茫,“我应该是喜欢滑冰的,能有这样感受赛场的机会也应该是值得珍惜的……但我确实不想靠近。” 五条悟碰了碰他的额头:“连是不是喜欢都忘记了吗?” “毕竟时间太久了嘛。”月下未来状似轻松的耸了耸肩,“上次滑冰可能是在十年前了。” 初中决定放弃滑冰,高中成为咒术师,毕业后成为在格子中工作的普通人之一,23岁死亡,然后拯救世界。 这片宏大又狭小的冰面,距离他也已经有十年了啊。 “所以忘记了也很正常吧。”月下未来说。 “正常吗?” “嗯。” 五条悟若有所思的点头,他没再说什么,只是揽过月下的肩,很温柔的亲了亲他的额头。月下未来害羞又不明所以的眨眼,但五条悟转而说起了别的事。 “说起来,哥哥好像不知道未来是咒术师的事啊。” “哥、哥哥?” 五条悟故意问:“有什么不对吗?” 虞兮正里Y 哪里都不对吧—— 但五条悟一点也没有心虚的继续了话题:“需要我帮你一起隐瞒吗?” “不是故意隐瞒的。”月下未来碰了碰自己又开始升温的脸侧,锁链碰撞叮当作响,“正常来说是在入学高专之前就向家里坦白了咒术师的事情,现在只是还没来得及说。” “未来觉醒灵视的时间很晚吗?” “不算晚吧。”月下顿了下,“应该是3岁开始能‘看到’的。” “那为什么一直没说?” “没有特意去说的必要吧。” 五条悟不明白,一般家庭的小孩子来说,突然看见怪物不是很可怕吗?不会对家长倾诉吗? “会害怕啊。”月下未来说,“反应过来大家都看不见的时候害怕了好久呢,天天找勇利哥陪我一起睡,还被姐姐取笑黏人精。” “那、” “但倾诉就算了。”月下未来很理智的说,“在意识到新的父母看不到之后,我就知道说了也没用。如果他们相信了我说的话反而会更糟吧,身边有看不到的怪物什么的,会比我更害怕吧。” “温柔过头了。”五条悟点评。 “有吗?” “那跟我说说可以吗?我想知道更多关于未来小时候的故事。” 这有什么好听的? 月下未来有些出乎意料的想,但既然五条悟这样说,那说说过去犯的蠢就好像也没什么。 “……就像妖怪动画一样,身上带着怪物的同学若无其事的来上课了,那天正好有重要的课,但咒灵把黑板上的字都挡住了……” “……听说了有小孩子失踪,追踪到最后在两公里以外的水库边找到了,但哪里有咒灵,只是几个贪玩的小鬼而已……” “……说起来当年糊弄的还挺辛苦的,大半夜翻墙去学校除灵,滚了一身泥回家,没有带钥匙,不敢让父母发现,只能悄悄跑去敲勇利哥的窗户,但他房间在二楼哦,爬树上去把他吓了个半死。” 五条悟大体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一时觉得不知道该羡慕谁。被小小的未来半夜敲窗户很有趣,但除灵——竟然是除灵——搞笑到要喊救命的程度。 五条悟:“听着都很有趣啊!” 月下未来:“有吗?” “未来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月下的眼睛亮了起来。 不过在五条悟的视角来说,他小时候的故事是真的很无聊了。 他从出生起就被认定是下一代五条家继承人,从小时候起就被当成神子“供奉”,有父母,但也和没有差不多,有亲人,但这种只有利用和被利用的关系能叫做亲人吗? “超无聊的,没有朋友,也没什么能说话的人。”五条悟比划了个高度,“我小时候还真挺符合所谓‘神子’的刻板印象的,但总板着脸不是因为生气,而是太无聊了,没什么能笑出来的人。” 可能在这里换一个人就要吐槽他太自我主义了吧,为什么总是想着别人要取悦他啊,但月下未来只是有点想看小小的五条悟。 “会很可爱吧。” “毕竟是五条悟啊。” 月下未来竟然也没觉得这对话有什么问题,拉着他的手臂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 “知道了,下次找照片给你看。”五条悟很大方的说,“咒术师的事也会帮你瞒着勇利。” 月下未来充满信赖的点了点头。 / 两小时后。 指尖还残留着尚未散去的蓝色光华—— 五条悟和月下未来站在一地倒下的异能力者中间,和提着便利店塑料袋的维克托·尼基福罗夫面面相觑。 第248章 “能请你忘记这件事吗?”五条悟说。 ——这是想忘记就能忘记的吗? 虽然没说话,但维克托脸上确确实实写着这样一句话。 面前是非常有冲击力的一幕: 一个是朋友的弟弟,一个是弟弟的结婚对象。 白天看来还温柔可爱的两个少年人好像什么危险角色一样站在倒伏的人群中,不远处有火在燃烧,微小的爆炸声劈啪作响,汽车和坚硬的铁质灯牌一起变成一堆看不清楚原状的废铁。 有暗色的液体在脚边流淌,看不清究竟是油还是血。 虽然平时看起来再怎么成熟和游刃有余,维克托也只是一个刚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第一次遇到这种疑似异能力□□火拼的情况下,还能看似镇定的站在这里已经是他极端理智的体现了。 五条悟:“不能忘记吗?” 维克托后退一步。 五条悟叹气:”我想也是啊。 “???” “那就没办法了,只好由我这边采取点措施了——” “——?!” 还没等维克托发出疑问,五条悟就举起手指,少年俊美的脸上还带着兴奋的笑容,一点蓝光仿佛又在他指间闪现,配合着这一地的敌人,看起来十足的像个反派。 做到如此地步,就算再怎么迟钝的人都反应过来了吧,维克托后退半步面露警惕,顶级的冰上舞者同样有着顶级的反应力,但他的手中却只有装有糖果和洗发水的袋子,并没有半点反击的能力。 该怎么办—— 逃走吗?战斗吗?打是不可能打过了,但能逃掉吗—— 就在男人紧张感徒升,终于认识到对面真的是个危险角色的时候,一只手横插过来握住了五条悟举起的手。 “悟,别闹了。” 月下未来从五条悟身后走出来,脸上的表情还介于无奈和哭笑不得之间,深蓝色的眼睛带着歉意看向维克托,看向五条悟的时候又只剩下无奈。 ——说好的隐瞒呢? 月下未来什么都没说,但五条悟却仿佛听见了这样的谴责,最强咒术师眨眨眼,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心虚。 糟了——大概是这样的含义。 他们其实是出来做任务的。 下午送胜生勇利他们回去后,收到了关于白发能力者的情报。 对方疑似是这起事件的罪魁祸首,拥有发起大雾的诡异能力,疑似能操纵他人的异能力,所以才会发生异能力杀了能力者主人的事件。 任务目标在距离城区有一定距离的地方,不知道是时间没来得及还是情报出错,他们扑了个空。 然后在回程的路上遭遇了埋伏。 当然,事后他们才发现这里距离勇利居住的酒店并不远——甚至是距离酒店最近的一家24小时商超。 所以维克托出现在这里是合理的。 而五条悟他们也理所当然的发生了激烈的战斗。 对方一共有七人左右,携带了大量的枪支和重火力,超过一半是异能力者,他们是应该想要试探五条悟的实力,试探过后直接杀了他也行。 但他们打错了算盘。 别说试探,这是个仅仅面对都需要鼓起勇气的人。 五条悟是不可战胜的存在。 但…… “抱歉。”五条悟很沉痛的道歉,“我以为是不认识的人。” 月下未来叹了口气:“隐瞒的事倒也不是特别重要。” 真的吗? 霜白的睫毛颤了颤,五条悟小心翼翼的窥伺着月下未来的神色。 “是真的啦。”月下未来无奈,“顶多会被骂而已。” “那不是很严重吗!” 月下未来耸肩。 “话说,你们商量好了没?” 第三个声音插.入进来,维克托举了举手,看着这两个嘀嘀咕咕的小情侣,男人好像已经反应过来两人其实对自己没有恶意了,他眨眨眼,意识到安全之后,神色间就自然而然的带了些活跃的好奇。 “没商量好怎么处置这种情况的话,要不我就先走了?” “……” “开玩笑啦。” 维克托倒是很能理解为什么勇利的弟弟是这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秘密被发现了确实让人头疼,尤其是这种看着好像涉及到世界黑暗面的大秘密。 而另一人是叫五条悟是吧?维克托还记得这个人——因为确实很引人注目。 不是说两人的发色眸色有点像,而是很难见到大晚上还戴墨镜的人。 也很难见到这种只是注视就会觉得危险的人。 “我懂,不能说出去是吧?” 男人很通情达理的说。 “你们是暗中守护世界的超级英雄?” 勇利的弟弟摇了摇头。 “啊,不是?那黑手党?魔法少女?政府的秘密部队?” 危险消失之后好奇心反而占据了上风,维克托站在便利店门口,彩色的橱窗照亮了他手上的指环,青年向前迈步—— 在靴子落到地上之前的这一瞬间发生了两件事: 一是突然出现了一个披着灰色斗篷的男人。 他突然出现在维克托的身侧,想要把这个普通人胁为人质,手中雪亮的刀刃反射着橱窗的闪光。 第二件事是随着空气一声尖锐的震颤,五条悟突然出现在维克托身后。 像是一把锋利的钢刀插入地面,于是任何危险都不能近身—— 这是一种很奇异的体验。 维克托只觉得自己闭眼再睁眼,这个世界就好像与上一瞬完全不一样了。 前后突然出现了两个人,有明亮的蓝光在身侧一闪而过,然后金属破碎,冰冷的钢铁在白发少年手中崩裂。 无数致命的碎屑以超高速向四周迸溅,维克托几乎能在这危险的反光中看到自己惊讶的脸。 根本来不及反应—— 来不及逃离!来不及反击!能肉眼跟上他们的攻击速度已经很勉强了。 这是他第一次被卷入能力者的争斗。 一股巨力从身后传来,与此同时灰色斗篷的男人拿出了两把老式□□,金属洪流从眼前一闪而过,然后就是刺眼的闪光和难闻的硝烟味儿。 “别看。” 一双暖和的手像照顾小孩子一样捂住了维克托的眼睛。 他听出这是月下未来的声音,于是顺从的后撤,远离那两者的战场。 他的决策是正确的。 在维克托好不容易从突袭的闪光中回过神来的时候,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前方有什么爆炸了。 月下未来沉默的给维克托递上擦脸的手帕。 “没事吧?” “你们平时都是这样吗?”维克托睁开被刺激的不停流泪的眼睛,问:“勇利知道吗?” “……” 面对维克托泪流满面的脸,月下未来假装若无其事的转开了视线。 / 而在两人的前方,则是沉默的战场。 身穿灰色斗篷的男人有着可怕而丰富的作战经验,像是会预测一般可以利用任何、□□、刀刃、飞驰的硬币、被弹飞的饮料瓶子来制造杀人的时机。 他很强。 他利用了所有的一切来试图杀死他的对手。 但—— 如果说他唯一的失误是什么的话,只能说——他的敌人是五条悟。 不能近身的话什么都做不了。 如果连碰都碰不到的话那何谈进攻。 毒气无用,现代兵器无用,□□和催泪瓦斯也只会让对手眨一下眼睛,五条悟笔直的站在光明中间,蓝眼睛冷淡而居高临下的注视着对方。 “你是谁?”五条悟问。 灰色的敌人黔驴技穷,只能向五条悟报上了名字。 “安德烈·纪德,因被祖国无端放逐而寻求一个结果的幽灵部队的首领。”男人沉声问,“你又是为什么要帮助这个国家的呢?” 为什么? 他们还想问为什么要被卷入这种麻烦事的呢。 “告诉我那个白毛的情报。”五条悟说,“如果你不想死在这里的话——” 后面月下未来没能继续听下去,他在战斗结束之前就带维克托退到了商店里面。 这个时间商店也接近关门的时间了,月下未来又提前用心理掌握驱逐过路过的行人,所以很幸运,暂时还没人出来查看门口的异常。 本来该是这样没错…… “未来?你怎么在这儿?” 胜生勇利拿着一包薯片从货架后面探出头来。 “外面有什么活动吗?突然变得好吵啊。” 月下未来张了张嘴,感觉脊椎都冰凉了。 虽说不在意暴露咒术师的事…… 但坐在温暖宁谧的屋子里主动坦白,和在枪林弹雨的战场上被迫暴露……还是不一样的吧。 胜生勇利神色好奇的看了看维克托、又看了看月下未来。 “?” “未来!那个大麻烦终于走了——” 五条悟神色高昂的推门进来。 “胜生勇利?!” 第249章 之前说过,[心理掌握]的使用对象一般分为两个大类: ——无法起作用的人,和可以起作用的人。 前者一般单指五条悟,而后者则是除五条悟以外的所有人。 而在[心理掌握]可以起效的人群中还有几种这样的潜规则: 比如说异能力者比普通人更难操纵,比如说哺乳类比节肢类更难影响…… 还比如说——在以胜生勇利、夏油杰、家入硝子为例的某些特定人群中,无法用大范围心理暗示施加影响,只能针对性的进行一对一操纵。 这点是一开始月下未来就为自己定下的规则。 类似于某些杀毒软件的白名单,大范围的查杀会默认绕过这些人的名字,而只有针对性的删除才能起效。 是私情吗? 是私情。 但也并不仅仅只有感情上的考虑,还有害怕[心理掌握]失控的这一层意味在。 毕竟他身上还有一层诅咒,月下未来也并不是一个无坚不摧的存在,他的弱点很多,顾虑也很多,仅仅是之前那样术式失控还是好事了,万一失控的是“心理掌握”—— 想象一下有几千几万个人类像是工蚁一样成为怪物操纵下的组织。 ——那才是真正的地狱。 所以为了留下一条退路,也是为了万一出事后不要让五条悟一个人孤军奋战,月下未来在一开始就给自己做了这样的限制。 ——那时候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留下漏洞。 在袭击开始的时候他习惯性的对这个街区的无关人员、使用了大范围的心理暗示作驱逐。 ——只除了胜生勇利和维克托·尼基福罗夫。 “……” “………………” 如果要努力形容一下月下未来现在的心情的话,大概就是“有没有第二次重启时间按钮呢”这样吧。 咒术师的身份并没有那么不可见人,但这不是能不能说、敢不敢说的问题。 这就是那种,隐瞒了很久的小秘密——啪地被人发现了。 而且还是勇利和维克托…… ——竟然是勇利和维克托。 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社会性死亡”吧。 月下未来仿佛能听见大脑在嘎吱转动的声音。 勇利就不说了,维克托是他整个童年时代最为喜欢的花样滑冰选手——是未来世界大奖赛的男子单人五连霸吧主,是被称为现世传奇的世界级冰上舞者。 ……刚刚竟然还把维克托卷进战斗里了。 月下未来后知后觉的想起来。 维克托刚刚好像用很惊讶的目光看过来了。 “未来?未来——” 月下未来神情恍惚的看过去。 “振作点啊!”五条悟给他打气,“勇利看过来了。” “……” “善后人员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五条悟悄声说,“所以……” 月下未来看着他的目光燃起了一丝希望。 五条悟用很可爱的表情眨眼:“我们直接逃走吧?” ——这肯定不行啊。 回头真的会被骂吧。 他们身后几步远的位置就是便利店巨大的玻璃门,虽然门上贴了各种各样花花绿绿的彩色装饰阻碍了视线,但只要靠近门口,门口的惨相就会一下子暴露了。 “未来?” 月下未来忍着夺路而逃的冲动直愣愣的站在原地。 胜生勇利疑惑的歪歪头。 维克托差点笑出来。 这太有趣了。 他想。 哇刚刚还以为是两个什么危险人物呢,吓了他一跳。 刚刚那场战斗可是让他大开眼界。 没想到这个世界上超能力者竟然是真的存在的。 ——而且就在自己身边。 当然,其世界的危险性同样让他大开眼界。 战斗全都在几毫秒内完成,一个错位就是生与死的区别,当刀刃与他的眼睛差之毫厘交错而过的时候,他还以为今天真的要死了。 可怕。 后怕的冷汗布满脊背。 勇利的弟弟就生活在这样的世界里吗? 可怕。 这真的是人能做到的吗? 但在现在,看着刚刚还势不可挡仿若非人的两个超能力者,面对可能还不如他们一只手强的勇利,像是上课忘带作业的小学生一样屏住了呼吸—— 太有趣了。 反差太大反而变得惹人怜爱了起来。 “勇利!” “哇!维克托——” 维克托欢快的从身后扑住了胜生勇利的肩,“我想起好像还有东西没买——” “唉?” 青年灵巧的推着胜生勇利转了个身:“牙刷啦、香波啦、再买两条内裤吧——” “怎么突然、” “好啦好啦、再陪我买一下吧。” 维克托推着勇利的肩往便利店深处去了,月下未来一转头就看五条悟举着不知道从哪里顺来的纸板,上面用黑色的马克笔写着:再拖13分钟。 日语写的,也不知道维克托能看懂吗。 但估计看懂了那个13min,身姿优美的青年男性从身后比划了个“OK”的手势。 这两人什么时候这么熟悉了? 顾不得考虑这些,在意识到胜生勇利确实的放弃了对外界一探究竟之后,月下未来长长——长长的松了口气。 活下来了。 转头就看五条悟在弯着腰观察他的表情,黑色的墨镜将将挂在鼻尖上:“维克托刚才发消息说谢谢你哦。” “——!” “他说未来超厉害的,简直像是雪豹一样快速,谢谢你的手帕,没想到勇利的弟弟能这么——” “……求、别说了。” “啊,脸红了。” 月下未来捂着脸说不出话来,五条悟戳戳他的脸,笑嘻嘻的说:“别害羞啊,被崇拜的偶像夸奖了不是很好吗?” 但他只觉得社死。 “逃?” “嗯。” 等出去超市,被冷风吹了下,月下未来才稍微缓过来了。 今天真的太刺激了。 幸好有维克托帮忙遮掩。 不过…… 他看向五条悟…… 这个人真的完全没有一丁点的心虚啊。 说好的帮他隐瞒呢? “但这又不是我的错吧——”像是看懂了他的表情,五条悟小声申辩说,“我可是被六七个人追着打唉,一时没注意到那家伙走过来也情有可原吧!” 月下未来想了想,感觉有点被说服了。 “是吧!”五条悟声音大了起来,“而且我也不是什么都没做啊。”他献宝的说,“我问出罪魁祸首的名字了。” “什么?” “涩泽龙彦。”五条悟说,“未来可能没听过吧,太宰治应该对他挺熟悉的,欧洲有名的异能力者罪犯,犯下案件128起,受害人数500人以上——不过这也是他死后才被人得知的,能力为[龙彦之间],可以将他人的异能力变为宝石收藏,外号‘收藏家’。” 月下未来确实没听说过:“听起来是个听不受人欢迎的角色。” “嘛,差不多吧。”五条悟说,“是个超级麻烦大人物。” “那他来这里做什么?” “这就不知道了,他跟那个纪德联手也就是前不久的事,据说收藏家喜欢招惹一些特别的异能力者,而那个纪德希望借他引起法国政府的注意力……” “被污蔑驱逐的士兵想再一次回到祖国吗?” “对,那个纪德希望借此洗清自己身上的污名,或者死在法国的异能力者手里。”五条悟点评,“是个实心眼。” “然后呢?悟你做了什么?”月下未来很了解的说,“你不可能就这样简单的放他走。” “我让他去找兰波了。”五条悟很得意似的说。 月下未来:“啊,那个赌注。” “对,我用那个赌注换他给纪德想想办法,然后给纪德的条件是让他帮我抓住天人五衰的那个吸血鬼。” 月下未来若有所思:“兰波因为失忆现在游离在法国边缘,但法国不可能放过一个超越者,为了争取他真正的回归,纪德的问题也不是不能商量,而兰波缺少人手,不会介意多一个强力部下……” “对,再不济,他们搞完这些至少也要好几个星期后了,就算合作破裂也没关系。”五条悟翘了翘嘴角,“我们16号就回去了。” 月下未来眨眨眼,“哇——”他拖长音,“悟好聪明啊——” “这招是跟未来学的哦。” “很帅气。” “那当然!” 两个人对视一眼,一起笑起来,最强咒术师这会儿又不像是五条老师了,在这里的只是个因为恋人夸奖而高兴的翘起鼻子来的小男孩。 “希望悟在隐瞒秘密的时候也能如此可靠啊。” “太完美了不会让人有距离感吗?” “好像也是哦。”月下未来顿了下,“但我不要再一次社死了,绝对。” 五条悟笑了下。 月下未来摸了摸他的脸颊,可能是温热干燥的掌心很舒服吧,五条悟不自觉的侧过脸磨蹭了一下。 “拜托了,好歹反省一下吧。” “喵喵。”五条悟说,“好哦。”他拖长音,“那下次我小心一点。” / 而与此同时。 在某个市区,某个房间。 白色长发的少年人神色倦怠的对电脑对面看不清容貌的人说话: “你邀请我来法国就是为了这个?” “1月12日,晚18:31分,在法国市区启动你的异能力,让大雾笼罩整个城市,时间为17分钟,可以吧?” “大费周章。” “你不是想看看我灵魂的颜色?到时候我也会在浓雾笼罩的地区。” “这是我的报酬?” “如果你能做到。” “说好的异能特殊的人在哪里?” “那天你会见到他。” “故弄玄虚。” “好歹留一点悬念吧。” “你答应会给我点惊喜。” “啊,不会让你失望的。”男人的声音像是唱歌一样飘荡在空中,通过电波传来有点失真,他看着镜头之外的某个方向,苛刻的叹息道:“所以也不要让我失望啊,我亲爱的搭档。” / “刚刚维克托好像有点失望的走开了哦。” “……” 现在是1月12日,下午17点21分。 地点是里昂体育馆,刚看过欧洲花样滑冰锦标赛2007开幕式,距离男子单人短节目的开始还差四分钟。 在经历了一整晚忐忐忑忑的身份暴露风波后,他们平安无事的迎来了第二天的太阳。 月下未来希望接下来也能这么平安无事。 “他说想看看你的超能力哦。”五条悟很烦的在月下未来耳边絮叨,“那可是未来最崇拜的人哦,不给他看吗?” “悟……” 五条悟笑了下。 “别开这种玩笑,而且……” “而且?” 月下未来无奈,场馆人不少,他只能也凑到五条悟的耳边:“现在最崇拜的人是五条老师啦。” “真的吗?” “真的啦。” “我可没有勉强你哦。” “最崇拜五条悟啦。” “不过给维克托看看能力也可以啦,也许会有新的灵感诞生吧。” 月下未来看他,不知道五条悟什么时候这么关心滑冰了,五条悟没解释什么,只是把肩膀靠在月下未来身上,懒洋洋的伸着懒腰。 “好无聊啊。”他说,“有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发生呢?” 第250章 太阳落下,天色渐渐沉暗,当最后一丝橘色的光消失在天边的时候,开始有风击打着窗户。 天气预告说今晚有大风和霜冻。 行人步履匆匆,伫立在旷野边缘的体育馆依旧灯火通明,今晚这里有欧洲花样滑冰锦标赛,作为一年一度的重要赛事,此时有上千人在这里聚集。 1月12日,晚18:27分。 最强咒术师坐在距离冰场最高的席位上,嘴里还在小声的嘟囔着什么。 仔细听的话,能发现他在说的是: “后外结环三周。” “阿克赛尔三周、三周半?” “跳得好高,这真的是普通人能做到的吗?” “啊,摔了。””呜哇,这个紫色的衣服是什么,好浮夸……不过如果是未来穿的话,说不定也不错……” ——什么不错啊。 月下未来神色微妙的转头注视着旁边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五条悟今天穿了一身纯白的衣服,雪白的长风衣内里是同色系的毛衣,霜白的睫毛微微颤动,蓝眼睛仿佛在这片冰面遥相呼应。 看的好认真啊。 月下未来想。 刚刚不是说有点无聊吗? 像是察觉到他的视线,五条悟向这边回过头,蓝眼睛被墨镜遮住了,看起来就有点高远。但月下未来知道他一定是在认真的看着自己,像是一只乖巧端坐的雪豹,这样想的话就会莫名的有点可爱。 月下未来:“悟能分清这些跳跃的不同吗?” “很简单啊。” 月下未来眨眨眼。 五条悟洋洋得意的举起手指,一边说着“啊这是考验。”一边解释说,“阿克塞尔会有个向前的预备动势,后外结环起跳之前会有个轴心的偏移、toe-loop的起跳动作稍有些不同……” 花样滑冰的比赛中,一共有六种跳跃方式,难度大,速度快,是最为关键的技术动作,也是初见者最难以分辨的观察要点。 月下未来神色惊奇的看着他。 五条悟顿了下:“为什么这么惊讶?” “悟竟然真的有好好了解过。” “那是当然的啊。” “我以为……” “以为我会像个外行人一样坐在这里,其实根本什么都不懂?”五条悟故意说,“太小看我了吧。” “明明不感兴趣?” “也不是完全不感兴趣。” “刚刚还说无聊?” “我又不是在说这个无聊。” 月下未来疑惑的看着他,五条悟对他眨眼,然后月下就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是因为我吗?”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悟是因为我才去了解了这些的?” “这是当然的啊。”五条悟第二次这样理所当然的肯定道,“作为男朋友,我要知道未来都在喜欢些什么。” 月下未来感觉有点高兴。 “我当然要明白到底有哪些对手在和我抢占未来的注意力——” “……?” “然后打败它!” 月下未来哭笑不得,这是要打败什么啊。但看着五条悟过于认真的面容,他还是感到了一点些微的窘迫。 窘迫和快乐。 毕竟五条悟对滑冰不太感兴趣不是吗? 但他却为了月下未来去了解这些他原本不感兴趣的“小事”。 不会有谁受伤或死亡、跟人类的生死存亡无关的“小事”。 而月下未来一边觉得为了这种事来占据五条悟的精力有点浪费,一边又控制不住的觉得高兴。 很奇怪吧? 可又有谁会去指望云端上的神明为自己做出改变…… ……不是神明,是男朋友啊。 “这是当然的啊。” 像是听到了他内心中的声音一样,五条悟这样做出了回应。 现在场上的是一个不太认识的美国选手,因为做出了一个精彩的跳跃而获得了全场的欢呼,在这样吵闹的环境中,有两个人安静的靠在一起。 “未来太过看轻自己了吧。”五条悟在月下未来耳边小声说,“你会为我而改变,所以我也会因为你产生变化,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理所当然啊。 热气喷吐在耳边,灼热的温度从两人相连的指间传来,月下未来注视着五条悟,看那嘴唇一张一合的说一些好听的话。 不管多少次都舍不得移开目光,他看着他,像是在深蓝色的湖面上停驻了一只白色的鸟。 “而且……” 五条悟充满暗示性的眨眼。 “看着这些选手,想象一下未来站在冰面上的样子,好像也不是那么不感兴趣嘛。”他说,“未来会实现我的愿望吗?” “什么?” “好想看啊,未来为我滑冰——” 五条悟拖长声音。 “不知道会不会有路过的神明听一听我的声音呢?”他忍痛说,“我愿意用一年份的大福作为代价。” 月下未来无奈,又有点想笑。 “是这么贵重的愿望吗?” “因为是很珍贵的人啊。”五条悟说。 “一年份也太多了点。” “所以会有好心的神明替我实现吗?” 月下未来看他,五条悟俏皮的对他眨眼,人群又一次在欢呼着什么。 因为所有的灯光都在照向冰面,观众席反而显得黯淡了起来,他们在这样糟杂的环境中说着悄悄话,好像全世界又只剩下了两个人。 手指在座椅间交叠。 月下未来凑近五条悟的耳边小声说了什么。 / 维克托从准备室走出来就看到这一幕。 在各色旗帜、横幅、彩色人群妆点的观众席上,两个咒术师在悄悄的说着什么。 五条悟的面容被挡在墨镜后面,只能看到他勾起的嘴角,他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丝毫没注意到他们自身也是引人注目的其中之一。 不过就算知道估计也不会在意吧。 毕竟是“超能力者”。 冰刀的硬质塑料外壳碰撞地面特有的咔咔声响在耳边。 维克托一边向前走去一边漫不经心的思考着昨晚的对话。 那大概是刚回到酒店的时候。 出于好奇,维克托向胜生勇利提出疑问:“未来是个什么样的人?” “唉?怎么突然问这个、”胜生勇利抬头看过来,惯常温和的青年在这个问题上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敏锐,“是发生了什么吗?” “没什么。”维克托随便找了个理由,“毕竟是勇利的弟弟,稍微有点好奇。” 胜生勇利眨了眨眼,好像接受了这个说法。 “当然是我的弟弟。” “这个我知道。” “未来是三岁起来到我家的吧。”勇利说,“父母出了事故,就被我家收养了,当时我是小学三年级,就这样突然间多了个弟弟……” “很开心吗?” “很开心。”胜生勇利说,带着点炫耀的意味,“很可爱哦,小时候的未来。” “嗯?” “会跟在后面喊哥哥,会在放学的时候和狗狗一起在家门前等我,会用崇拜的目光看我练习,然后说想要长大后和哥哥一起滑冰。” 维克托回忆了一下刚刚见过面的那个危险的黑发少年,沉默了一下。 不行,完全想象不出来。 那边的胜生勇利还在用一种很怀念的语气说:“从小时候起就是个很可靠的孩子,但偶尔也会有让人担心的举动。” “比如说?” “大半夜跑出去玩又没带钥匙,爬树到二楼敲窗户找我求救之类的……独自一人穿越树林和高速跑去水库钓鱼之类的……有段时间身上经常有伤,但问他就说是不小心摔倒、但有谁一整个学期都在摔倒啊。” 胜生勇利轻声说。 “现在也应该有什么在瞒着我吧……” 维克托最后一句没有听清:“勇利你说什么?” “前段时间,未来放弃滑冰了。”胜生勇利说,“他扔掉了所有和滑冰相关的东西,心中受了很重的伤。” 维克托看着他。 胜生勇利沉默了一下,像是在心中为自己鼓起勇气,然后他再看过来的时候,眼中就带着这段时间经常看见的、名为信念的火。 “维克托!” “是?” 胜生勇利说:“跟维克托不一样,我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成年组国际赛事,经验不足,实力不足,在赢之前就做好了输的准备——” 维克托好像已经明白了他要说什么。 “但我是不会认输的。”胜生勇利大声说,“我会成为冠军,然后证明给未来看——曾经的努力不是无价值的!我会用金牌——帮他找回对滑冰的爱!” 维克托笑了,在勇利恼羞成怒之前接下了挑战。 “拿我也要认真起来才行啊!” “那当然了!” “作为倍受崇拜的前辈,由我来把金牌给弟弟君说不定效果更好吧!” “?!!” 思绪回到现在。 晚18:31分,维克托·尼基福罗夫站上了他的舞台。 不会放水的。 正因为对手是勇利才需要全力以赴。 勇利和未来、还有那个名为五条悟的男人此时都在看着他吧。 明亮的灯光从头顶打下,众人的欢呼和喧嚣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在仿若镜面的巨大冰面上,银色短发的男人轻松自然又悠游傲慢。 狂风摇动着窗户,在逐渐酷烈的风暴中,他伸展双臂,决心为他的观众和他的恋人献上最好的舞台。 / 而与此同时,几乎是同一时间,在距离体育馆仅有3.7公里的里昂市区,涩泽龙彦出现了。 白色头发的少年站在当地最负有盛名的教堂门前,仰望着距离地面约有31米高的教堂钟楼,悠远的钟鸣会在整点报响,他却现在就很想听听它的声音。 少年迈步向前。 看守教堂的工作人员和教士倒在他的身后,有浓雾在他脚边翻滚着涌现。 像是活着的生物,浓雾在转瞬间自我增殖沸腾。 那是可以分离异能力的雾,触碰到的异能力者会被短暂剥离自身所拥有的能力,如果不想被自己的所拥有的力量杀死的话,就要以人类之身打败它。 然而又有谁能以人类之身杀死神明呢? 至少涩泽龙彦直至今日,还没见过这样的奇迹。 / 1月12日,晚18:31分。 浓雾突然在里昂中心市区降临。 然后在短短三分钟之内扩散到了整座城市。 因为罪魁祸首能力的特殊性,被包裹在浓雾中的普通人全都暂时消失了。空荡荡的地图不再是人居住的城市,而是变成了只剩下了异能力者、和被分离出来的人形能力结晶的搏杀场。 ——必须有一方死亡才能结束的搏杀场。 它们被分离出来的同时就是这样设置的。 所以火焰的能力者将被火焰杀死,冰雪的能力者会被冰雪凝结。 其中当然也包含了处在里昂市郊的里昂体育馆。 灯光、鲜花、和空灵优雅的音乐声都还在,只有人消失了。 在比赛刚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刚刚还博得众人高声惊呼的冰上舞者、和其观众都突兀的消失在了大雾中。 ——偌大的观众席上只剩下了两个人。 雾气遮住了光,整个体育馆变得晦暗不明,那两位仅剩的观众坐在在光与暗的交界处,直到五条悟从座位上站起来,用力伸展了下手臂。 “打扰别人看比赛——” “做出这样过分的事,就算被杀也没什么怨言吧?” 锁链哗哗作响。 月下未来坐在他身边,年轻的面容隐藏在黑暗里,他注视着空无一人的广阔冰面,霎时间面沉如水。 250-260 第251章 里昂变成了孤独的战场。 这样说很难理解吧。 毕竟再怎么说也是拥有百万人口的大城市,哪里来的孤独?在人类世界战争结束近百年、异能战争如今也彻底结束的现在、又是哪里来的战争? 但事实就是如此。 在2007年1月12日的这天晚上,里昂沦为了战场。 这个原本安详宁静的城市到处都是烟火和爆炸,浓雾掩盖了人类惨叫和奔逃时产生的声音,曾经高高在上的能力者们,现在却沦为了他们不屑一顾的普通人一样的处境。 失去能力,反过来被自己的异能力追杀。 在这片密不见底的浓雾中,所有人都是一样的无力。 于是在大雾下、这个只有异能力者存在的城市,现在就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和喧闹。 喧闹来源于所有在自己的能力中挣扎逃生的能力者。 而寂静则来自所有消失的普通人。 晚18:41分。 索恩河右岸,里昂第五区。 阿蒂尔·兰波独自一人在这个空荡荡的城市中奔跑。 像是滑翔的鸟、或者奔跑的豹,呼吸拉扯出细长的丝线,肺部在火辣辣的刺痛中艰难的翕张。 他很久没有这样全力的奔跑过了。 虽然脑中的记忆像是云雾缭绕般模糊不清,但他的身体还记得。 他并不习惯这样逃走。 作为法国史上、甚至是世界史上最年轻的超越者,他明显不习惯这样狼狈且无能为力的面对他的对手。 挥动双手,拼命的迈动双腿,饶是如此身体已经沉重的难以腾空,还要努力的向前奔跑。 一边想着已经到极限了,就这样坐在哪里休息到天色微明吧,一边持续的、眼睛和大脑以前所未有清明的状态观察四周。 有没有适合暂时休息一下的躲藏地? 有没有武器? 随身携带的手.枪已经用光了子弹,捡到的手榴弹对那个怪物也不起作用,没有可以信赖的同伴,甚至连电子通讯都在这样诡异的大雾中失去了作用。 怎样活下去? 怎样杀死敌人? 暗红色的异能力方块转瞬间在兰波脚下成型,他反应迅疾的向侧面跳起,下一秒膨胀的异能空间刺穿了他刚刚离开地面。 兰波却并没有在此停留,而是像一只迅捷的花栗鼠一样再次从他站立的地方离开了。 他的判断是对的。 果不其然,在他离开的下一秒,黑红色的异能空间像是个被注满空气的方盒子一样爆开了。 黑红色的火焰在空气中闪现。 远处有模糊的人影向这边走来。 就像无形翻涌的海浪一样,高密度的空气化作汹涌而来的波涛,空间爆裂一瞬间产生的震动波第二次将兰波的落脚点摧毁了。 铁质的栏杆也好、坚硬的墙壁也好,都在这样爆裂的能量中变成了一片片破烂的碎纸片。 兰波一次次跳开,又被一次次追上,虽然动作依旧灵巧,但他的呼吸愈加沉重——人类的身体怎么能跟上异能力本身。 而最糟的是,在他紧紧捂着的侧腹部,逐渐有新鲜的血渗透了出来。 那是他在跟自己的异能力第一次交手的时候产生的伤口。 ——[彩画集],他的异能力,也是跟在他后面那个怪物的名字。可以自由构建并操纵立方体状的亚空间,就算在整个世界也是数一数二的异能力。 它曾经是他最大的依仗。 现在也是他最大的阻碍。 大雾降下的时候异能消失,他几乎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和他的异能力交手了,尖锐的异能空间刺穿了他的侧腹,伤口很深,不知道有没有伤及内脏。 这样下去可能会死吧。 兰波几乎是毫无波澜的想着。 魏尔伦该怎么想呢? 他背叛的事目前还只有阿蒂尔·兰波一个人知道,当年擂钵街爆炸引发的火焰销毁了一切证据,魏尔伦本身出身就有问题,他本身就处在兰波的被监管之下,做出这样的事,甚至不需要什么证据,只要兰波指认,魏尔伦一回法国就会被扣押封印…… 而这一切的风险,只要兰波死亡就会消弭于无形。 ——那封奇怪的短信,是未来的魏尔伦写给他的。 虽然对方掩饰了,也没有署名,但兰波依旧从中认出了魏尔伦的手笔。 信中以绝对理智客观的口吻描述了两人未来经历过的一切,从兰波的死亡,到魏尔伦的末路,几乎是把所有的一切摊开在他面前—— 这给失忆的兰波带来的震动可以说是天翻地覆。 对过去一无所知的感觉就像是站在一条满是迷雾的小径上,永远不知道踏出一步后是坚实的小路还是万劫不复。 兰波在横滨徘徊了一整年,加入港口黑手党,只是为了寻找一个关于自身的真相。 如今他好像是找到了,但又陷入了一个更大谜团中。 魏尔伦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背叛的是他,将真相带给兰波的依旧是他。 如果他听到兰波死亡的消息,又会怎么想呢? 失忆的兰波理所当然不是全盛状态[彩画集]的对手,当男人被暗红色的亚空间方块刺穿胸膛踩在地上的时候,这个欧洲的谍报员一边想着那个人惊讶的脸,一边不甘心的握紧手里最后一颗炸弹。 最糟的处境了。 他想。 血从嘴角不停的涌出,由黑红色火焰构成的人形异能体居高临下的压在他的上空,人形异能体没有眼睛,一片黑暗的面部也不过只有额间一抹艳红的宝石反射着月亮的光。 它弓着腰,像是在查看它曾经的所有者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那样凑近了兰波的脸。 兰波指尖一动,炸弹冰冷的金属拉环颇有存在感的碰触到他的手指。 就在他拉开炸弹之前的一瞬间,头顶上好像传来了汽车引擎特有的轰鸣。 “嗡——” “?” 头顶的月光被阴影覆盖,仿佛有什么存在气势如虹的从头顶压了下来。 也许是出于“活着”的生物本能,兰波和[彩画集]一起抬头看去,然后映入视线是不可思议的一幕—— 那是、 是、 阿蒂尔·兰波睁大眼睛。 ——那是一辆飞翔的汽车。 伴随着大块瓦砾碎石一起落下来的,是一辆蓝色的福特安格利亚老爷车,庞大的体量,结实的车身,明亮的远光灯让它看起来格外的大气磅礴。 “啊,找到了找到了。” 熟悉的声音从车内传来。 明亮的灯光让人看不清车内的人到底是谁,但不等兰波反应过来,原本呈自由落体势的汽车突然移动了起来,车轮疯狂转动的同时,那辆汽车像是踩着看不到的砖块,从半空中弹跳着向这边冲了过来! “——?!” [彩画集]甚至顾不得杀死兰波,层层亚空间方块拔地而起,地面开始震动起来,暗红色的冲击波蓄势待发,只等那辆汽车落地就要让它和车里的人一同撕碎。 但它没有落地。 就像是在玩什么横版过关小游戏一样,在遍布亚空间方块的地图空间里,那辆汽车踩在不同的方块上面,就这样冲了过来—— 空间在它身后爆炸,冲击波正好在它脚下掠过,那辆灵活的车就像是提前演练过千万次一样正好避过了所有的攻击。 说来繁复,但从这辆奇怪的车出现到它冲过来也不过是两三秒的时间。 兰波认出了里面的人。 他在车辆冲击而至的前一秒拉开了炸弹的拉环。 下一秒只觉得有股巨力勾住了他的衣领。 炸弹被投放到[彩画集]的脚下。 然后是更大声的汽车轰鸣。 “轰——” 炸弹在身后爆炸,阿蒂尔·兰波咳嗦着被甩进汽车后座。 “咳咳、咳咳、你就不能轻柔点吗?”他说出了那人的名字,“五条悟。” 而被他喊出名字的是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的白发咒术师,虽然有着近乎完美的面孔,但那个性格则是会让人想造物主果然是平衡的—— “不要太得寸进尺啊。”五条悟语气散漫的说,“光是把你救出来我们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竭尽全力? 这不是玩的很开心吗? 汽车窗外的风景在飞快的后退,但这个高度却无法让人联想到具体的道路。 高架桥吗? 但却完全看不到护栏的身影。 白发的咒术师打了个哈欠,完全没什么紧张感的说:“是吧,未来。” 坐在他旁边驾驶座的黑发少年冷淡的“嗯”了一下,甚至没有往这边投注视线,他看着前方的道路,眼中好像凝结着冰。汽车的高度好像再次爬升,月下未来低声说了一句:“请坐稳。” 然后一秒都没有停留,这辆车直冲高空。 ——它竟然真的会飞。 兰波甚至来不及震惊一下这件事,就被突然产生的背推力死死地压在座椅上,他感到伤口大概又崩裂了,然后汽车开始向侧面平移。 平移,旋转,俯冲,然后再次旋转—— 背后骤然增殖的亚空间方块像是尾巴一样追随而至,冲击波砸在汽车尾巴上,整辆车就像那种幼儿园小朋友用纸叠的跳蛙一样猛地向上一跳。 兰波差点吐出来。 他胸口是贯穿伤。 可能伤到了肺部,鲜血浸透了厚重的衣料,兰波感觉越来越冷、越来越冷……抱着他们救自己出来估计就不会让他就这么死亡的念头,兰波近乎放任的看着眼前渐渐模糊。 伴随着五条悟兴奋的大呼小叫,在月下未来动作冷静娴熟的旋转俯冲中,兰波失去了意识。 然后等兰波再醒过来的时候,眼前就是五条悟放大的脸。 “你行不行啊?” 最强咒术师很讨人厌的说: “一回头发现后座上有人快死了,哇——你知道给我带来了多大的心理创伤吗?” “……” “喂喂?醒醒?睁着眼睛睡着了吗?” “……” 阿蒂尔·兰波一时间竟然分不清五条悟和刚刚失控的[彩画集]到底哪个更讨人厌。 他们大概是短暂的停留在了某栋大楼顶上,从这里能清楚的看到浸透了城市的朦胧月光,浓雾像是翻滚的巨龙一样填满了每一条大街小巷,在这里看不见异能力[彩画集]的身影,应该是暂时甩掉了吧。 而他身上的伤也应该被好好的包扎过了,现在只剩下了清爽的刺痛。只要不再经历刚刚那种车祸级别的飙车,应该就不会再轻易裂开了。 兰波转向一直安静依靠在车门边的月下未来,礼貌的点头致谢:“谢谢你救了我。” “喂喂,我呢?”五条悟说。 兰波无视不知道哪里传来的人声杂音,继续说,“你对失控的异能和这诡异的浓雾有什么头绪吗?” “涩泽龙彦。” “什么?” “浓雾是这个人的异能力,名为[龙彦之间]。”月下未来简短的解释说,“能力就是您看到的这样,短暂让非能力者消失的同时,会分离出异能力者体内的能力,然后让能力结晶体和能力主人自相残杀。” 兰波敏锐的察觉到异样,追问说:“咒术师也会被分离出力量?” “毕竟力量的本质是相似的嘛。”五条悟懒洋洋的答,“咒术师和异能力者之间的区别还没有人类和猴子之间那样大。” “那你现在和普通人之间的区别也比人类和猴子之间大吧?” “什么?”五条悟有点惊奇的笑了,“你误会了什么吗?我也是人类中的一员哦。” 也许是吧,生理结构会这样肯定他的结论,但想必只要是能正确认识五条悟这个人的知情者,都会难以肯定他的看法。 比如站在他身边的那个黑发少年。 就是典型的不能正确认知的人。 在五条悟站起身来之后,他就上前一步站在了他旁边,看似是两人并排而立,但看他的身体倾向和肌肉间隐隐紧绷的感觉,就知道他并不仅仅是打算站在这里。 他在保护五条悟。 他在保证假如兰波有任何想要伤害五条悟的倾向时,都能第一时间上前成为一个合格的盾牌。 在感觉离谱之前察觉到了羡慕。 对这样的同伴和这样的搭档。 所以兰波没有对此继续发表什么看法,而是说起了另一件事:“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从见面起,五条悟的眼睛上就蒙着一条不知道从哪里撕下来的黑色布条,不是平常的墨镜,也不是见过一次的弹力眼罩,明显是临时从哪里拆下来的替代用品,滑溜溜的布料崩在少年的冷峻的眉眼上,看上去有点特殊。 而且…… 兰波察觉到了一种微妙的违和感。 “你一开始是想拉我后背的衣服而不是衣领吧?” “……” “无下限被剥离后,六眼也看不见了吗?” 五条悟抱着手臂:“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 “你们救我的目的就是希望与我合作吧?”兰波冷静的说,“看在这份恩情的份上,我不会把‘五条悟被涩泽龙彦的异能力击中会变得比普通人更加柔弱’的弱点告诉别人的。” 五条悟小声嘟囔:“谁会相信一个别国间谍啊。” “但你除了信我也没别的选项了不是吗?” “当然有啊——”五条悟哼哼着比划了个狞笑的姿势,“只要我们从这里解决掉你、” 兰波用看傻瓜的眼神看他。 五条悟:“只是稍微有点失控而已。” 月下未来身体倾斜的角度更大了些,那双深色的眸子像是冻结的海面一样倒映着异能力者的身影,五条悟好像察觉到了逐渐险恶起来的气氛,干脆从身后抱住了黑发少年。 月下未来回到了笔直的站姿。 咒术师的下颌抵在他肩膀上,大概讲解了一下现在的情况,道理很简单,六眼的成长同样跟年龄和咒力有关,随着他越来越强、六眼也会越来越强,然后现在骤然失去了咒力,六眼有些难以适应,会对大脑造成更多负担。 “就像一直在强光环境中的人突然走进黑暗里一样,有点没反应过来。”五条悟挺无所谓的说,“大概适应一下就可以了。” 眼睛上的布也不是普通东西,和那辆车一样是系统道具,名为【黑暗帷幕】,号称“绝对无法看破帷幕之后的内容”。 也就是说,五条悟现在确实是什么也看不见。 月下未来那格外爆棚的保护欲也有一部分是来自这里。 兰波若有所思:“也就是我说对了?现在的你真的很容易被杀死?” “哈哈欢迎你来试试啊。” 阿蒂尔·兰波不打算尝试这种没用的东西。 他们又交换了些有限的情报,比如说异能结晶体的弱点其实是额头上的水晶,除此以外不管怎么杀死它们都会重新复原。 比如五区附近的地形图,在网络信号中断前一瞬有人(系统)将他们要找的地方给出了详细图像,但因为浓雾阻隔了视线,所以就算有了可以飞起来的汽车,想要找到通往对面的路途还是显得有点艰难。 然后最后就是——作战计划。 因为对手是简单粗暴有着巨大力量的非人存在,所以也不需要什么复杂的计划,或者说作战计划这种东西,一向都是简单的好。 简单的就是最有效的。 他们用十秒钟商议好了计划,然后开始前往预定战场。 / 晚18:45分。 四处徘徊的怪物有两只。 燃烧着黑色火焰、周身不停浮动涌现出暗红色亚空间立方体的怪物名为[彩画集],最高级的异能力者同样也有着最高级的力量模式,虽然论可塑性来说异能力普遍会弱于咒术师,但毕竟力量源头相通,走到顶点之后两者就相差不大了。 同样是固定了术式效果,同样是上天赋予的力量。 涩泽龙彦其实一直都搞错了[龙彦之间]的使用对象也说不定。 如果按照“剥离出来的异能力会反过来杀死能力者本身”来说,什么样的能力更容易杀死变成了普通人的能力者呢? 当然是更加强大的能力。 他不该谨小慎微的从低级异能力者开始试探,而是应该针对更加强大的能力者设陷阱才对。 当然。 更加强大的能力者,同样也有着更加丰富的应对经验。 比如说现在。 暗红色的亚空间方块被构建又消失,[彩画集]用一种极快的速度循着道路向前奔跑。 一种冥冥中的联系告诉它,向前,向前,它要寻找、要杀死的人就在它的前面——就在道路的尽头。 空荡荡的十字路口中间站着一个人。 苍白的皮肤,黑色的长卷发,裹着好像很冷一样的防寒外衣,正在阴郁的看着这边的眼睛。 ——阿蒂尔·兰波。 他受了伤,失血过多,看上去摇摇欲坠,脸色比女鬼还要苍白,看上去……非常容易打倒。 为了防止猎物逃脱,[彩画集]这次采用了声势浩大的攻击模式,展开的亚空间深红近黑,其几乎笼罩了整个十字街头,白色的斑马线被映照出黑红色的光,包括旁边十层写字楼的下半部分,和地面往下的四米距离的地下,都被特殊的异能空间给包裹起来了。 这次不会有人来打扰了。 如果异能结晶体会说话的话,估计会这样讲吧。 没有能力者本人的邀请,任何人都无法进入这个空间,所以不会再有什么突如其来的汽车跳出来抢走它的猎物,也不会再有、有…… 路口对面的红绿灯下,一个眼睛绑着黑色布条的白发青年和面无表情的黑发少年正站在那里向它招手。 如果是一开始就存在于亚空间内的东西就没办法了。 “被亚空间封锁的地方无法和外界联通了是吧?” 五条悟第二次向阿蒂尔·兰波确认。 “对。”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和月下未来对视一眼,月下对他笑了笑,然后主动放开了五条悟的手。 然后更加深邃、更加邪恶的气息从他身上出现了。 漆黑的火焰包裹了少年全身。 口鼻变成白色线条组成的简笔画,浓墨绘制的火焰在空无一人的十字街头开始燃烧, 涩泽龙彦的[龙彦之间]确实是一种了不起的术式,竟然连超越者和五条悟的术式都能分离。 迷雾分离了术式,屏蔽了咒力,它让一整个城市的普通人消失。 唯独无法消除的是情绪。 月下未来的诅咒来自于自身。 压制的方式只有两个——五条悟和他自有的术式[固化]。 于是在术式消失的现在,只要五条悟放开手,他就可以很轻易的展现出诅咒化的状态。 在兰波不可思议的视线中—— 凄厉的尖啸声响起,月下未来化作的诅咒和[彩画集]在十字街头的正中心对撞,一点冰原在黑色的马路上出现,然后有更多方块形状的亚空间爆炸。 大地像是被勺子轻易挖开一样破碎了,空气变得浑浊,然后冰冷的风吹起,仿佛连人的灵魂都能冻结。 对抗的中心都是非人的存在,浑浊的火焰像是墨水一样四处泼洒,很难想象在这种空间中普通人要怎么生存下来。 另外两人也确实、仿佛就此消失在这样混乱的环境中。 战斗持续的时间很短,到最后近乎是两匹形状暧昧不明的兽在互相撕咬,在一次格外剧烈的对撞中,整个世界都仿佛颠倒起来。 然后在某一刻、在某一瞬间,不知哪里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碎裂声。 之后一切都静止了。 兰波终于抓住机会击碎了[彩画集]额头上的宝石。 强烈的风排开了浑浊的空气,露出一张饶有兴趣的脸。 五条悟不知何时摘下了眼罩。 苍蓝色的眸子在这样混沌的夜色中熠熠生辉。 他拉住了月下未来的手。 于是诅咒褪去,露出了里面独一无二的宝物,五条悟接住月下未来,动作亲密的蹭了蹭恋人的脸。 “欢迎回来。” “啊,我回来了。” 力量回归的兰波半跪在地上剧烈的喘息,他看着对面的两人,露出了难以自知的羡慕神色。 关系真好啊。 而且…… 他想起刚刚那场短暂又漫长的战斗。 五条悟的无伤是可以预见的,毕竟是盛名在外的最强咒术师,但月下未来……月下未来…… 之前可从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那是什么啊—— 诅咒? 可控的诅咒? 如此强大,且不受浓雾影响。 怪不得他有自信去保护那个最强咒术师。 可怕的力量。 ——而且是只能被五条悟一个人操控的可怕力量。 兰波事不关己的想着。 不知道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 要是上面的大人物知道了,估计有很多人都要睡不着了吧。 / [彩画集]之后是[固化]。 晚18:47分,他们找到了第二只怪物。 这次是月下未来去做诱饵,五条悟用道具隐身在侧。 [固化]是一个有着月下未来身形的黑色怪物,周边溢散着白色的寒气和黑色的光。它身上带着诅咒的味道,和月下未来身上的如出一辙。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固化]其实比[彩画集]要更好打一点(五条语)。 但关键在于,[固化]并不会在原地傻站着不动。 或者说的更明白一点,它好像知道自己对五条悟无效,只要感受到最强咒术师的存在,[固化]就会消失。 所以他们需要兰波。 当黑红色的空间封锁住这只异能结晶体的逃跑路线的时候,差不多就已经赢了。 月下未来很顺利的敲碎了结晶体头上的宝石,也很顺利的回收了术式。 但当兰波马上要解除亚空间的时候,意外却发生了。 像是夏日夜空中突然发生的雷暴。 ——在遥远的天空中亮起了光。 比风暴更加刺眼,比雷电更加密集,紫色的雷霆像是暴雨一般向下坠落。 一个遥远又明亮的人影在高而远的云层中若隐若现。 它好像在看着这边。 五条悟也抬起了头。 湛蓝的眸子亮起了兴奋的情绪。 哪里都找不到的[无下限],在月下未来回收了术式的同时,现身了。 第252章 这个世界上,也许有些疑问仅仅是提出来就需要勇气。 ——怎么才能打败五条悟呢? 很多人都思考过这样的问题,也很多人都没能得出一个、至少看起来充满可行性的答案。 是用刀劈呢?还是斧砍呢?咒术师?异能力?现代兵器能突破无限的封锁吗?从哪个角度接近他才能蒙蔽六眼的感官? ——用大量的人质来牵制他,用他最亲密的朋友来蒙蔽他,让他孤立无援,让他疲累不堪,用五百年的时间去筹划,最后让他失去一秒钟那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如此,才能用狱门疆捕捉他。 “我们就不用这么麻烦了吧?” 五条悟用手在额头前搭出凉棚,看上去毫无阴霾的说。 “毕竟那家伙也不是五条悟本尊,术式的使用方式更多的还是在复刻过去的经验、使用上没这么细腻啦。” 他这样理所当然的点评道,好像对方是他的学生那样语气轻松。 ——但它是[无下限]本尊哦,人类怎么可能比术式本身还要了解自己。 如果在场有正常人的话就会这样吐槽他了,但很遗憾,月下未来是不会吐槽他的,而阿蒂尔·兰波则是关注一些更实际的问题。 “你想怎么对付它?”男人说,“用那辆汽车飞上去靠近它吗?” “一下就就会被打下来吧。” “刚刚诅咒形态的月下未来、” “未来没办法飞到这个高度啊。” “你的术式是怎样、是无法靠近就无法攻击的能力吗?” “哈哈从这个角度看的确是让人头疼。” “那你要怎么办、”阿蒂尔·兰波好像在忍耐什么一般抽动了一下指尖,他说,“这种程度的能力结晶、以我现在的状态也没什么好办法、” “是这样吗。” “只能等他冲下来……” 这不是一个好主意。 紫色的雷暴尚未停息,无序的闪电将漆黑的云层照的雪白,落下的雷霆像是一场危险的雨,每一击都能将坚硬的墙壁或石头炸开一个焦黑的洞。 他们头顶是被月下未来加固过的某个大厦入口处的半月檐,轰轰的雷声一下接一下的传来,但再不想想办法的话,可能这一小半片城区都要完了。 可能是觉得这景色很漂亮吧,五条悟吹了声口哨。 兰波不明白他怎么能这么轻松散漫——明明是他自己的能力遗失了吧。 最强咒术师五条悟,遗失了自己的力量来源,不管在哪个角度来说都是世界震动的大事件啊。从刚刚起他就在想了,为什么这个人还能这么轻松自在的躲在这里看风景啊—— “你一点都不着急吗?” “现在着急的应该是你才对吧?” “我?”兰波皱眉,“我为什么要、” 五条悟语气散漫:“你恢复记忆了吧?” “——?!” “人的记忆会偶然因为外力的撞击而神秘消失,但异能力的记录可不会被这样轻易清除。”五条悟说,“在异能力回归体内的一瞬间,其上附着的记忆也应该一起回归了才对。” “……” “阿蒂尔·兰波。”五条悟意味深长的念诵着这个名字,“一边想看看我的实力究竟是怎样,一边又忧心城市的安危和完整——你很忙啊。” 兰波脸上那种似有若无的扭曲感终于消失了,他转过头来,用一种格外空明的目光注视着这边。 “事情解决的方法很简单。”五条悟微笑着张开嘴巴,“上不去的话,只要把它拉下来就好了——” / 战斗再次开始了。 这次跟刚刚的小打小闹不一样,深红色的亚空间方块一直延伸到遥远的高空,它像是一条红色的光带,又像是一只暗淡的彗星。 彗星的尾巴出现又消失,阿蒂尔·兰波站在[彩画集]凝成的光芒中央,直到抵达那天空和雷霆的尽头。 从这里看向地面,城市只是一个大点的盒子。 [无下限]的异能结晶体是一个看起来和五条悟很相似的黑色剪影,身形虚无且泛着摇摆不定的光,雷霆的真相就是它,它在模仿五条悟曾经使用过的招式来试图杀死它的原主人。 它很危险。 兰波在与[无下限]照面的瞬间就明白了这点。 ——它比这个城市中的任何一个异能结晶体都要危险。 在它看到兰波的同时,它也注意到了这个人类。 明亮的闪光从剪影的指尖凝聚成团,那是一个小小的蓝色光球,湛蓝色的光中包裹着漆黑的空洞,它不稳,毕竟只是记忆的复刻。 兰波在五条悟手里见过这招。 ——苍。 年轻的异能力者速度很快的向右躲避,亚空间方块被当成盾牌层层叠叠的遮挡了两者的视线,兰波向前伸手,深红色的波光以他的掌心为圆心开始向四周扩散—— 这个亚空间方块不可思议的大。 也不可思议的快。 它在转瞬间包围了两者存在的空间,像是一个方盒子将两人围在一起,兰波后撤,然后下一秒蓝色的闪光洞穿了兰波身前的屏障。 但已经来不及了。 在刚刚那一瞬,空间反转、风景变换,在不知不觉中,脚下寂静的城市俯瞰转瞬被切换成了平整的地面。 ——亚空间传送。 [彩画集]的基础技能之一。 也是两个小时前还失去记忆的兰波暂且做不到的事。 五条悟说的没错,他确实恢复记忆了。 灵魂和□□,记忆和能力,四者中也许确实存在一些暂时还无法被人类解读的信息,在异能力被剥离、再回归的这个过程中,确实有“什么”同时流进了兰波的脑海。 深红色的亚空间波纹撞向地面,建筑上仿佛还残留着闪电留下来的白光,一瞬间的天翻地覆,而五条悟的结晶体——[无下限]好像还不能理解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 “我的工作完成了。” “啊,辛苦了。” 兰波和另一人的对话在那具非人的躯体背后响起。 然后是第三人的声音。 清亮的、低沉的少年嗓音。 “领域展开——” 在他人的异能空间中,有人这样说道。 “——羁縻镜台。” 然后冰冷的风吹起,一点雪原从大地上出现,领域中和了无限,一只宽大的手从身后伸过来按住了它的面孔。 那是一双强硬的手,微凉且无情,不容拒绝的对待着这个非人的“怪物”。 指腹抵住那枚鲜红的水晶。 好像有谁慵懒的笑了下。 [无下限]来不及回头了。 五条悟指尖用力,直接从它身后按碎那枚异能水晶。 然后术式回归,咒力涌现,最强咒术师甩着手结束了这短暂的“普通人”生涯。 领域和暗红色的亚空间封锁一起褪去了,月下未来走过来问:“感觉怎样?” “还挺有趣的。” 五条悟表情回味的砸了咂嘴。 “接下来就只剩下去找到罪魁祸首了。” / 此时,里昂,圣让首席大教堂。 18:46分。 涩泽龙彦一个人百无聊赖的坐在钟楼背面的小房间里。 大雾阻隔了信号,过于高远的天空妨碍他欣赏风景,在这里听不到异能力者濒死的惨叫,涩泽龙彦无聊的叹了口气。 早知道就不答应魏尔伦的邀请了。 他用心跳计算着时钟的走向。 43、44、 还有两分钟才到说好的17分钟。 这一次法国游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失败。 涩泽龙彦想。 没有看到任何有价值的灵魂。 49、50、 弱小的家伙到处都是,没有任何人能从命运中逃脱。 耀眼的灵魂压根不存在。 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的异能力者丧气的歪了歪头。 53、54、 都最后了。 让我见识下啊——有意思的东西。 “啊找到了找到了。” 伴随着某个人漫不经心的指认,半空中突然响起了汽车引擎的轰鸣。 “嗡——” 然后是车轮摩擦墙面的声音,是汽车疯狂加速的声音,在涩泽龙彦目瞪口呆的视线中,一辆蓝色的古董老爷车突然从教堂另一侧沿着墙面冲了出来! 预曦正立D 这可是离地面31米的高空! 远光灯炫目地打在异能力者的身上,在涩泽龙彦想起来要怎样应对之前,只看那辆车灵活地在空中掉头。 “?!” 然后冲了过来—— 涩泽大概从出生起就没这样慌张过吧,有一瞬间他甚至有些模糊了电影和现实的区别。 有谁会想过能在现实里遇到一辆会飞的车呢! 他想要的“有意思”可不是这样的“有意思”啊——! 和那难缠的异能力不同,尚且年轻的收藏家还很稚嫩,他几乎是愣了一秒才想起来逃走,就这一秒的差距,他已经来不及了! 巨大的车头带着不容违逆的气势从空中向这边冲撞过来,涩泽龙彦近乎是毫无抵抗的被撞倒在地。 “呜呃!” 白色的长发落在地上,收藏家瞪大双眼一动都不敢动。 一只宽大的车轮飞速转动着、悬停在他面前不到三厘米的位置上。 同样白发的年轻咒术师从车窗里钻出来个脑袋,懒洋洋的向他挥手。 “你想好遗言了吗?” “等、我……” “好,我知道了,没有遗言是吧?” “等等!” “那就心怀遗憾的去死吧——” 月下未来在驾驶席上,配合且面无表情的踩下油门。 / 涩泽龙彦晕过去了。 没有死,也没有受很重的伤,这辆车自带不会伤人的魔法,也仅仅是晕过去而已。 五条悟、月下未来和阿蒂尔·兰波三人围在他旁边大声吐槽(主要是五条悟)。 “呜哇这也太弱了吧。”最强咒术师有点纳闷的戳他的脸,“他真的是罪魁祸首吗?” “浓雾开始消散了。”月下未来说。 “真的呢。” “消失的人应该就会回来了。” “是呢。”五条悟伸了个懒腰,“所以这个涩泽龙彦是怎样?异能力特殊但本身很弱的类型吗?” 月下未来:“跟太宰先生有点相似。” 五条悟想了想,点了点头。 月下未来:“不过太宰先生的头脑很聪明。” 五条悟想了想,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 兰波没关注他们两人在说什么,他只是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打量涩泽龙彦。 他手里的是收藏家的手机。 里面很空,几乎没有什么私人内容的存在,短信和通话记录都被谨慎的删掉了,只剩下一条。 三分钟前,有个头像和号码均为空白的人向这个手机发送了一条新的短信: 『三分钟后,交易达成。』 交易? 什么交易? 令人不安。 城区的浓雾正在消散,估计过不了两分钟普通市民会再次回归。 还会有其他波折吗? 在兰波试图找出更多信息的时候,他听到五条悟突然问:“魏尔伦呢?” 魏尔伦? 兰波张了张嘴。 他试图回答这个问题,敷衍一下也行,比如说魏尔伦有其他任务,比如他没有被卷入这个战区…… 但。 在喉咙发出声音之前。 他首先感受到了一种奇异的震动。 像是大灾前的动物,他在天地间感受到一种奇怪的晃动。 于是兰波抬起头,看到了天外直直落下的一颗红色流星。 那是红吗? 它看起来像是沸腾的岩浆。 那是流星吗? 它看起来、看起来—— 在几人惊异的视线中,它越来越大、越来越近,尖锐的音爆从视觉之后才远远传来。 在一道无声却宏大的轰鸣中,它降落在城市和森林的背后。 降落?掉落?它砸在大概是郊外的土地上,在这里什么都看不到。 整个城市都好像小小的向上跳了一下。 月下未来看到了燃烧的火,看到了艳红的天空,大地的挣扎着发出凄苦的悲鸣。 从那亮如白昼的云层中,映出了巨大的影子。 仿佛是龙,仿佛是蜥蜴,比楼还要高的影子。 ——有怪物从天而降。 而月下未来认出来了。 那个方向。 那个方向是—— “哥哥……” 他睁大眼睛喃喃。 那边是体育馆。 里昂体育馆。 今天举办了花样滑冰欧洲锦标赛。 其中就有消失的维克托和胜生勇利。 第253章 时间暂时回到三分钟前。 18:44分。 这时候,大雾还没有开始消散,云层还没有染红,五条悟三人还在寻找涩泽龙彦的路上。 『三分钟后,交易达成。』 与消息发送成功的提示音一同响起的是、魏尔伦将手机向外抛出的声音。 在划出一个短暂的抛物线之后,黑色的金属造物直直坠下,没两秒钟就消失在漆黑的夜色里。 因为飞机螺旋桨的声音太大了,连那种细微的破空声也听不见。 这是一架机械驱动式的单旋翼直升机,体量不大的军用型,因负载量相当有限,在速度上就有颇为优越的表现。 飞机上只有魏尔伦和飞机驾驶员两个人。 他今天的确不在里昂,是临时调用飞机赶过来的。 “魏尔伦大人,已经到达指定地点了,接下来要怎么做?”飞机驾驶员问道。 沉默。 于是他又问了一遍。 没有回应。 男人向后回头,他唯一的乘客正站在飞机的出舱口边缘摇摇欲坠。 那是个异常孤独的背影。 深色的西装猎猎作响,金色的长发像是在月光下流淌的黄金,明亮的光照亮了他的面庞一角,比起血与火中挣扎的异能力者,他看起来更像是什么镁光灯下的荧幕明星。 ——保尔·魏尔伦。 被尊崇为“超越者”的、全世界最强大的异能力者之一,持有近乎无止尽的重力异,是法国最强的王牌之一。但也有传闻说他是人工制造的异能兵器,心中根本没有人类的感情。 驾驶员不敢再说话。 在这片静谧又沉默的星空下,小小的直升飞机就像是一叶小舟那样孤单而虚浮。 繁星闪烁着,法国的夜空和日本也没什么不同,云彩在风中牵扯出长长的丝线,月光照亮了白色的云彩。 魏尔伦俯身注视着这座沉默的小城。 现在里昂想必已经陷入了混乱。 普通人消失,方圆17公里内只剩下了异能力者,异能力结晶和其原本的主人相互厮杀,直到只能剩下一个。 兰波此时也在这片地域中吧? ——他的搭档、他的导师、和他最亲密的拯救者。 突然消失的异能力不知道能不能让那张一直游刃有余的脸上露出困扰的表情呢? 男人的身体向下倾斜。 他和涩泽龙彦的计划分为两步。 第一步:让涩泽龙彦释放出异能力,让浓雾分离出普通人和异能力者。 时间为17分钟,强度为整座城市,涩泽龙彦这个人虽然无趣了些,但他的异能力却十分好用, 几个月前,他从未来的自己那里收到了短信。 里面平铺直叙了他那无谓的一生: 作为异能兵器被制造出来,被兰波拯救且赋予名字,活跃在异能战场上,直到见到了同为人工异能生命体的中原中也。 他决心保护这个孩子,就像是保护曾经的自己,作为世界上有且仅有的“同伴”,他为此背叛兰波向他开了枪。 兰波因此失忆,魏尔伦计划失败,中原中也下落不明,魏尔伦最终流落各国,成为世界闻名的暗杀者,然后在八年后的某一天,意外得到中也的消息、再次踏上日本的土地。 未来的魏尔伦将摆脱孤独的希望寄托在同为异端的中原中也身上,然后是第二次失败。 濒死的他被兰波死后留下的幽灵所拯救了。 明明魏尔伦才是那个背叛的人。 太讽刺了。 魏尔伦想。 所以他这无谓的一生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不被祝福的降生,憎恶一切的活着,不接受任何人伸来的手、自然也不会被任何人所救赎。 没有任何价值,不存在任何意义。 告诉我啊兰波—— ——这个名为保尔·魏尔伦的怪物到底为什么存在于世呢? 那封短信的最后是一句话: 中原中也是你的同类,阿蒂尔兰波是你的同伴,但能够从孤独中拯救你的人,一开始就不存在。 他并非是轻信之人,也不会去轻易相信一条来路不明的短信。 魏尔伦只是从一开始就不想承认这点罢了。 ——他将孤独、并永远的孤独下去。 作为不被接纳的非人,作为这世界上仅此一个的小行星,他将永恒孤独的飞行在这世间,直到消亡。 “证明给我看吧。” 这个绝望的男人微笑着喃喃自语。 “你说很高兴我能降生在这个世界上。” “你说我的诞生是有价值的。” “你拯救了我。” 眼中倒映着明亮的繁星,男人的身体大幅度向下倾斜。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特殊的自然规则:当复数的异能力相互干扰时,有几率产生名为“特异点”的异常现象。* 而其中又有一种尤为特殊——『自我矛盾型特异点』。 例如福地樱痴的『镜狮子』——将能力百倍化。 如果他将这种力量作用在自己的异能力上会发生什么? 第一个百倍,第二个百倍……这个自指会永远持续下去,异能会被无限的增幅,但与此同时,因为异能的无限增幅、过剩的能量将会产生高密度的空间扭曲,将异能力者本人和其周围的一切卷入其中*。 这原本是被当做兵器研究的,其中有且唯一的成果就是魏尔伦。 他体内封印着全世界唯一一个可控的『自我矛盾型特异点』——名为『魔兽Guivre』。 这是绝对不能被释放出的魔物,只会把所有的一切都卷入毁灭,因为无法说明规模到底有多大,到最后可能连世界本身都完蛋也不是没有可能。 是没有回头的可能的,一次性的破坏兵器。 魏尔伦向下坠落。 坠落。 在他脚下是明亮的星河和破碎的云,在他前方是沉默的城市和摇摇欲坠的雾。 他体内存在着绝对不能被释放的怪物。 ——涩泽龙彦的异能力是分离出异能力者和其异能。 于是这就是计划的第二步。 只要17分钟就好了。 只要17分钟,他就能来到这座城市的上空。 魏尔伦主动从直升飞机上跳下。 云层和星空在视线中飞速旋转。 他没有用任何异能保护自己,就这样直直落下—— “要么杀了我,要么拯救我。” 他喃喃自语着,坠入了雾气之中。 然后特异点被释放。 怪物出现了。 / 伴随着一声撞击冰面的闷响,维克托·尼基福罗夫重重的砸在地上。 观众的惊呼声还没收起,就有人发现了不对。 音乐停止了。 不知何时,音乐声停止了。 回荡在广阔冰场上的只有糟杂的窃窃私语、观众的惊呼、教练和后勤人员的奔走呼和、和冰刀的刷刷声—— 是维克托! 他还在滑——! 刚刚摔下去后他很快就站起来了,男人神情镇定、肢体舒展,手腕上有一片细密的伤痕,即便没有音乐,他竟然也还在进行着他的战斗。 他在试图用表演将观众和裁判带入他的世界。 而他竟然也成功了。 观众席上糟杂的躁动声逐渐停息了,所有人的视线都忍不住被这个男人吸引了。 ——维克托·尼基福罗夫。 他是这个世界上最顶级的花样滑冰运动员,也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冰上舞者之一,只要他想,没有人不会被他所吸引。 他今天表演的曲目名为《命运》,就像他所表现的那样,他无声且不屈的向命运发出了挑战。 掌声逐渐响起。 刚开始是一个、两个、然后逐渐蔓延到所有看台,直到全体起立,为这个了不起的冰上舞者献上掌声和敬意。 “嗡——” 警报声尖锐的响起。 这场表演最终还是没能完成到最后。 出事了。 紧急避难的警报声响彻整个体育馆。 据说是发生了火灾,至少场馆的最高指挥者是这样下令的,灾难是从北面来,于是人群就从南面走。 多亏了维克托刚刚的举动,让大部分观众没有彻底陷入一种焦虑慌乱的情绪中,虽然情况紧急,但观众的情绪还算稳定,撤离时依旧保持着不错的秩序。 也幸好场馆是封闭的。 从这个角度看不到外面具体发生了什么,只能大体看到被映成红色的天空,火红的云层像是漫卷的波浪一样从天顶旁的窗户中压过,沉甸甸的让人看到就感觉心生不详。 “维克托!” “勇利!” 在等待疏散的人群中,维克托伸手拉住满脸焦急的跑过来的胜生勇利。 “发生了什么?” “怎么办?维克托……”胜生勇利的声音都在颤抖,他看着他信任的朋友和恋人,深色的眸子中是一种恍惚的惊惧,“我找不到未来了……” 维克托拉着他的手臂向后看,入目所及全都是慌张迷茫的人群,一无所知的人们拥挤着向前蠕动,负责维持秩序的警察在大声疾呼…… 别说月下未来,连身高理应十分醒目的五条悟也找不到。 维克托下定决心。 “我陪你去找。” 银发蓝眼的男人一边说着,一边注视着胜生勇利的眼睛镇定的笑了下。 也许是这个笑容真的是十分美丽,胜生勇利心中的慌张一下就消失了。 于是他也点点头,用手抹掉眼角不知何时沁出来的泪水,和维克托一起拉着手逆向走过人流。 / 怪物的出现强行冲破了一部分大雾。 雾气消散后、那些原本消失的普通人也出现了。 几乎是在维克托和胜生勇利转身向后的一瞬间,在里昂近郊、体育馆上空500米的位置,出现了四个人影。 五条悟、月下未来、阿蒂尔·兰波和涩泽龙彦。 其中阿蒂尔·兰波一出现就向下方的怪物落了下去,涩泽龙彦安静的跟在月下未来身后、头颅微低、看上去没有自我意识。 五条悟维持着发动术式的姿势看向月下未来。 而月下未来目光沉沉,看上去已经出离愤怒了。 第254章 柔软的、阴冷的、沉重的雾气再次笼罩了大地。 这次要比之前更厚重、更宽广,在之前的雾气尚未完全消失之前,崭新的白雾就重新覆盖了整座小城。 是涩泽龙彦的异能力——[龙彦之间]。 大雾兴起,普通人消失,原定的战场从充满人的欧洲小城变成了黑暗中的无人区。 “真了不起,就连我也没想到可以这样利用涩泽龙彦的异能力。”通讯器对面,太宰治的声音好像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雾气能进一步靠近它吗?” “已经到极限了。”月下未来回答说,“雾的质量太过单薄,就算加大力度也无法突破那东西的防护圈,甚至在接近之前就会被过于剧烈的能量撕碎。” “涩泽君这么说的?” “不。”月下未来轻声回答,“我操控了他。” 站在一旁的五条悟像是被吸引了一样向少年的面孔上移过视线,身后的涩泽龙彦面无表情的眺望着赤红的夜空。 三人位于体育馆最上层的圆形屋顶上,由五条悟的能力做指引,他们几乎是在怪物出现后的第一时间就赶来了这里。 怪物是突然出现的。 一切都好像毫无征兆。 它在天空中向下投落,落在了距离里昂市区大约3.5km的郊外农田中。落地的冲击让近前的建筑和道路一层层翻涌,路上到处都是翻倒的车辆和被折断的电线杆,大地像是碎裂的糕点那样崩落了,泥土和奔逃的生命一起被粉碎。 ——原本体育馆也在这个范围内。 在面前的是货真价实的巨兽。 漆黑的怪物比在远处看来更加惊人。 它大概比一座大厦还要高,有八只猩红的眼睛和粗壮的尾巴。火焰随着怪兽的每一次喷吐向四周溢散,岩浆在脚下变成沼泽,怪物伴随着黑暗和雷光降生,它太大了,每一次脚步落地就会有像是冲击波一样的风暴向四周扩散。 那不像是地球上存在的任何一种生物,虽然有着类似爬虫的口腔和外表,但比起蜥蜴更像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生物—— 龙。 漆黑的灾厄,混沌的神明,高密度的躯体像是黑夜凝固那般意味着不详*。 涩泽驱使的大雾包裹了整座城市,但怪物身周的千米内却因为高温和重力场而无法使雾趋近。 于是雪白的大雾中就出现了一个完整的圆。 月下未来他们就处在这雾区和怪兽的交界点上。 ——里昂体育馆。 周围的道路像是被小孩子失手摔碎的巧克力板那样残破不堪,毁灭的气息带着火焰肆虐在庞大的旷野中,刺耳的警报声一声高过一声,原本这座雪白的建筑也会像是海浪中的沙堡一样在灾难中崩塌。 不幸中的万幸——在比赛开始前,月下未来对场内做了一次大范围的术式加固。 倒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就像是经历过火灾的人会去条件反射的寻找逃生通道这样,仅仅是因为一些刻在本能中的“坏习惯”,月下未来习惯了提前预想出最坏的情况。 于是在怪物落地的第一轮的冲击中,体育馆安然无恙的保持住了完整,随后雾气被冲散,人的惊叫声传来。 月下未来希望没有人因此而受伤。 确认体育馆安然无恙的瞬间让他松了一口气,然后心脏又被更紧迫的手攥紧,过量的焦虑几乎要化作愤怒将他点燃,月下未来忍耐着,脸上的神色甚至看上去愈加平静。 五条悟注视着他,丝丝缕缕的雾气从指间掠过,却因为无下限的存在而无法碰触到咒术师的皮肤。 他们其实已经进行过一次初步的试探。 结果就是没有结果。 ——面前的怪物可以吞噬能量。 这是勉强恢复通讯后向太宰治做确认的第一件事。 系统储存的资料有明确记录,在时间尚未重置的那条时间线中,这样的怪兽同样在这个世界中出现过。 以海量的人命为代价,当时是太宰治和中原中也打败了它。 然后第二件就是: “怪物的名字是『魔兽Guivre 』。” 太宰治说。 “它原本被封印在一个人的体内,通过‘门’微微透出一条缝隙就能让封印着有无穷的力量,而那个作为被封印的容器存在的人你们也认识——保尔·魏尔伦——未来中的暗杀王、异域的非人、憎恶世间一切的人造异能者。” 太宰治好像不带感情的笑了下。 “和中原中也的哥哥。” 月下未来安静的听着。 太宰治慷慨的给他们分享了一个故事,关于当年魏尔伦是怎样想要带走中原中也,结果最后发现自己早已孤身一人的可悲故事。 这是在系统情报中没有的、仅有当事人能知晓的珍贵情报。 “如果只是微微开启了一条门缝的话,只要从高空不带敌意的接近就好了。但他已经提前知晓了剧情,大概是太过绝望了吧,就没办法当做什么也没发生那样活下去了。”太宰治说,“他放弃了维持‘人’的形态,魏尔伦在怪物被放出来的那一刻已经死去了,这个男人的灵魂被困在了那个怪物的体内,并会随着怪物最终的自我毁灭一起消失。” 月下未来不解:“自我毁灭?” “你听说过『自我矛盾型特异点』吗?”太宰治的声音像是在遥远的恒星另一头传来一般,“那家伙就是那种东西,放着不管也会自我消融掉,像是炸弹一样,虽然威力很大,但只要发射出去的那一瞬间已经注定了自身的灭亡——” “……” “魏尔伦在决定舍弃‘自身的形状’的时候一切就已经注定了。” “这个自我消耗的过程会持续多久?” 太宰治:“谁知道,可能下一秒就没了,也可能是直到世界毁灭也不会消耗殆尽,他就相当于一个洞,对面通往未知的世界,那里面填充着近乎无限的能量,不是人类可以妄自揣测的容量。” 月下未来:“不存在对抗的手段吗?” “『魔兽Guivre 』没有要害,全身上下都是由纯粹的能量构成的,虽然会对袭来的敌意产生反应,但那更像是一种大气现象。”太宰治:“只是普通的攻击是无法让它消失的。” 他说。 “这一点五条君已经试验过了吧?” 五条悟露出有点郁闷的表情。 是的,他们已经实验过了。 不管是“苍”还是“赫”都只能让那个怪物摔个跟头罢了,功率最大的“茈”或者“络”倒是可以重创那东西,但只要剩下一微量级的分子,它很快又会在怪物的尸体上重生。 “更大功率的攻击不是做不到,但涩泽的雾和怪物哪一个会先消失不好说啊。”五条悟有些困扰的按了按眉间,“龙彦君比想象中更没用唉……” 身旁的涩泽龙彦没有给他任何反应。 太宰的声音隔着电波,语气中的情绪听不真切:“无敌的五条悟终于遇到了他宿命中的对手了吗。” “才不是啊。”五条悟不高兴的说,“只要我想的话,一瞬间就能把这丑东西结果掉——” “你要怎么做?” “它不是会吸收能量吗?”五条悟很自信的说,“一瞬间撑爆它不就好了。” “然后让亚欧板块一起从地图上消失?” “……” 太宰治好像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嗤笑。 拦住不爽的大猫,月下未来沉静的问:“中也先生当初是怎么解决问题的?” 对面的太宰治沉默了下。 他们当初选择的作战计划其实和五条悟说的相差无几,只是因为中原中也同样是荒霸吐的异能化身,而荒霸吐又是『魔兽Guivre 』的复制体,能量和性质相同,有很大几率可以一同消失。所以他们最后选择了让荒霸吐和巨兽能量对冲。 这其实是不稳定的作战计划,但当时的他们别无选择。 没能好运的拥有五条悟和月下未来,他们甚至连涩泽龙彦都没能拥有。 当时巨兽和横滨的距离相差无几,走错一步不仅城市、可能连世界都要毁灭了。 “这个世界也太脆弱了吧。”五条悟声音夸张的叹气,“动不动就要毁灭啊。” “这个世界本来就很脆弱。” “于是,中原中也人呢?” “不知道。”太宰治打了个哈欠,“估计还在和小羊们一起过家家吧。”他说,“你总不能指望现在才八岁的羊之王去做点什么吧?” / 电话咔的一声挂断,太宰治站在电话机前沉思了一会儿。 织田从他身后走过来,表情木讷,低头问:“情况很糟糕吗?” 太宰治摇摇头,想了想,又点点头。 织田作之助:“?” “他们的敌人很强,但月下和五条更强。”太宰治故作轻松的笑了笑,“就算没有我们在,他们也能好好的解决掉这次危机。” “又是毁灭世界的大危机?” “对面是有无限能量、无限复生、报复心很强的大怪兽。” “哇哦。”织田惊叹。 “但如果是月下君的话,这应该也不成问题。” “五条先生、” “五条君这次派不上用场哦。”太宰治的面孔有一半藏在阳光的阴影里,他神秘的笑了笑,“月下和怪兽才是天敌啊。” 天敌吗? 织田不太明白太宰说的这些事,他也不太在意,两人并肩向一楼的客厅里走去,那边有松饼和桂花味道飘来。 今天天气很好,金色的光落在地板上,照亮了熊猫小姐种在窗前的花。 客厅里有长发的梦魔不请自来,禅院惠神情高昂的捧着两支早开的樱花走上楼梯。他每天都会给月下的房间更换新鲜的花朵,以期待房间的主人早日归来。 在迈步走进这香甜的梦中之前,织田听太宰问:“知道真相,到底是好是坏呢?” 男孩的声音很小,比起提问这更像一种思考中的自言自语。 但既然听到了,织田还是回答说:“是好事吧。” 太宰治看过来。 织田说:“熊猫小姐很生气自制的蟹肉罐头被偷吃了,昨天问我有没有看见犯人的长相。” “……那提前得知未来才会知道的真相,又是好是坏呢?” “是好事啊。”织田作之助说,“你如果昨天知道那罐蟹肉罐头今天腌制过后会更加好吃的话,是不是就不会偷吃了?” “……” “是吧?” “……” / 不提带着懊恼生闷气的太宰治,另一边的月下未来就没这么轻松了。 怪物复生的速度越来越快,五条悟两次攻击都没能彻底消灭它。 跟咒灵不同,魏尔伦释放的怪物并不是纯粹的生灵,同样不是纯粹的咒灵,它更像是一个孔洞,而对面通往混沌的力量世界。 只要特异点还在,对冲的力量无法达到共鸣,那人类这边永远都无法彻底让它消失。 大地被犁出深深的沟壑,体育馆前面乃至千米的土地都呈现出深深的焦黑色,第三次复生,怪物的吼叫声响彻天地。 黑红色的异能方块变成针一样的形状向前突刺,远处乒乓几声炸响,不知是哪位异能力者远程操纵了十二枚地对空导弹向怪兽射击。 不行。 黑色的重力场让现代兵器的攻击在上百米外开始坠落,兰波的身影在怪兽旁边就像是一粒小小的米粒。 他们的攻击根本就无法到达怪物中央的核心。 然后是怪物的反击。 魏尔伦化成的巨兽对恶意有着不可思议的敏锐。 重力的子弹在野兽的头顶慢慢成形,有庞大的光轮从它身后交叠浮出。 巨大的怪物发出一声嘶吼,千万发的重力子弹像炸开的烟花般四散炸开。 黑色的光束贯穿天空,连大气都为之一清。 像是连之前的攻击都一起吸收了,巨大的怪物变得比起之前更强—— 人类要怎样打败这巨大的灾难呢? 人类要怎样从这憎恨的漩涡中叫醒那个沉睡的异端呢—— 月下未来按住了打算第三次出手的五条悟。 “我来试试吧。” 蓝眼睛的神子低头注视他。 月下未来对他点点头。 他一直在思考当前局面的解法。 从落下电话到现在不过是五分钟,魏尔伦化作的怪物已经接近到了千米以内。 脚下的体育馆传来压抑的惊叫。 是人吸引了它的靠近。 不能再拖了。 月下未来想。 重力的攻击转瞬间近在眼前,被最强咒术师抬手击落,两者相撞发出空气被挤压碰撞的强烈声光,有黑色的重力光束擦过屋顶向天空弹跳,也有攻击落在建筑上。 月下未来的身体向前倾斜。 五条悟拉住他的手指,两人预备进入战场。 但也就是此时。 脚步声突然在通往阳台的走廊里响起。 勇利? 月下未来愣了下。 危险的重力弹在半空化作漆黑的光束,一双手用力拉开了通往外界的门扉。 第255章 在打开门之前,胜生勇利隐约听见了月下未来的声音。 那是他幼小的弟弟。 黑头发,蓝眼睛,有着略微苍白的皮肤和温暖腼腆的笑容。 未来小他6岁,第一次来家里的时候话都不会说,母亲说未来可能是在车祸中受到了过量的惊吓,医生说他这辈子都不知道能不能恢复正常。 那是他的弟弟。 他亲自给他洗过手,穿过衣服,看着小小的孩子一天天长大、一天天变得精神起来,看着未来仰着头看着他说“以后想和哥哥一起滑冰”。 那是个柔软的孩子。 稚嫩,可爱,有着永不服输的执拗和坚韧不拔的刚强。 一次次摔倒,又一次次的站起来,一直一直——好像和看不见的东西战斗那般——露出不服输的表情。 / 胜生勇利用力推开阳台的玻璃门,迎面而来的,是一个与认知中完全不同的世界。 血与火,怪物与焦土,剧烈的爆炸声和非人的嘶吼混杂在一起,千万道黑色光束贯穿天空,在晴朗的夜色中织出一顶危险至极的网。 在打开门之前他没想到会看到这样一种景象。 不,或者说他没能理解这种景象。 走廊没有窗,而在大脑彻底分解讯息之前他就推开了门,于是血色的天空和冰冷的风将他推入这片地狱,不过是一墙之隔的世界,却像是来到了异空间那般—— ——这些到底是什么啊? 胜生勇利睁大了眼睛。 像是龙或者恶魔般的巨大的怪物向大地中投下阴影,细碎的黑红色方块像是泡沫一样围绕着怪物不断增生,有蓝色的雷电落下,又远方传来沉重的闷响。 接连不断的火光从怪物周身炸开,又像是被吸收进那看不见形貌的黑暗中一样逐渐沉没。 有人在和怪物战斗。 米粒大小的人影在怪物脚下逃生。 ——想都没想过的景象。 ——非现实的世界。 有别于想象的“灾难”冲击着男人对世界的认知。 这些都是什么?怪物?人类?这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这真的是现实吗?” 维克托的声音将胜生勇利从这种颠覆世界的怔愣中拽出,男人甚至顾不得再回答他什么,一种非日常的恐怖就摄住了他的心神。 他极力睁大眼睛往前看。 往前、再往前—— 怪物喷吐出的黑色球体不停的向外四射飞溅,像是一条条长长的光带网罗了天空,而其中一只寓意着死亡和毁灭的黑色球体,正冲着他们所在的位置直直飞来! 这时候再回去已经来不及了! 在这千分之一秒的思考中,胜生勇利做出了准确的判断—— 他死死地压着维克托倒在地上,极力把男人的上半身挡在自己身体的阴影中。 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维克托近乎毫无抵抗的被他压在地上。 就算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也好。 胜生勇利这样想。 然后下一秒,攻击到了近前! 胜生勇利死死地盯着在眼前正飞速旋转的黑色洪流。 要来了! “轰——!” 湛蓝的闪光和黑色光带在距离胜生勇利不到三米的地方爆炸,铁色的护栏根本挡不住爆炸带来的飓风,勇利感到脸颊刺痛,大概是被锋利的风划破了皮肤。 他顾不得这些。 维克托终于挣脱了胜生勇利突然爆发的力量,反过来试图抱住他,胜生勇利抬头看向屋顶。 风中刚刚好像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叹息。 “未来?”胜生勇利轻声说。 他的声音真的很轻,比起疑问更像是在喃喃自语,在剧烈的风声中甚至连旁边的维克托都没能完全听清最后一个咬字。 而房顶上竟然真的传来了回应。 这次是比刚刚还要明显的叹气。 “是我。” 仿佛是眨眼间,两个人出现在了维克托和胜生勇利身前,个子更高一些的白发咒术师动作潇洒的向外伸展手臂,在他指尖有蓝色的闪光跳跃着、眨动着、 然后和再一次和远处袭来的黑色光带相撞。 狂风卷动着胜生勇利颊边的发丝,他和维克托相互搀扶着站起来,他始终注视着前方那个矮一些的人影—— 注视着他的弟弟—— 月下未来站在五条悟身边,神色淡漠如纸。 “未来?” “是我。” “你一直隐瞒我的就是这件事?” “对不起。” “刚刚去哪儿了?” “对不起。” “你……” “对不起。” 远处的怪物好像注意到了这里的异变,抑或只是单纯的注意到了人们的视线,越来越多被困在体育馆中的人们注意到了远处的战斗。 在感到不可思议的同时,理所应当会对那样非人的存在抱有恐惧。 而这是由憎恶构成的怪物,它的内心被黑暗所填满,它在诞生之初就理所应当的憎恨世间的一切,自然也会对世间一切的恶意抱有毁灭之心。 它终于把目光投向了近在咫尺的体育馆。 它对身边一直在骚扰的“小虫子”们感到厌倦了。 『魔兽 Guivre』张开嘴巴,黑色的重力球像是液体那般在它身前不断膨胀,这是有史以来最大的一颗重力弹,砸过来的话估计不光体育馆,整块地面都要下陷到地下五十米的程度吧。 五条悟踏前一步。 他举起手,却感到手臂传来一股微弱的阻力,最强咒术师会意的低下头,在月下未来耳边轻声说:“你可以把一切都推到我身上。” 咒术师的事,遇到危险的事,刚刚的攻击,甚至是月下未来不想被家人得知的一切……他完全可以说他毫不知情,这一切全都是五条悟的错。 神子对他轻快的眨眼,蓝眼睛里是一种平和的包容。 他不介意在这种地方当挡箭牌。 月下未来摇摇头。 巨兽的咆哮声震彻天地,巨大的重力球如漆黑的光带般横跨天际,整座建筑的玻璃都在嗡嗡的颤动着,沉重的威压让每个人都感受到了死亡的可怕。 有人呼喊,有人咆哮,有人祈祷上天,有人在窗户前目瞪口呆的注视着即将降临的死亡。 在这一刻,每个人都做出了独属于灵魂的选择。 月下未来站在阳台上的铁色护栏后,沉默的举手托起了一簇黑色的火焰。 漆黑的火苗只有一点点,像是一粒豆粒般在半空中摇摇欲坠。 在亲人和爱人的目光中—— 少年浅色的掌心将它托起,然后向前轻轻一推。 “呼——” 一点火焰迎风暴涨,像是漆黑的墨水在半空中打翻,火焰爆裂的撞在迎面而来的重力上,整个空间仿佛晃了一晃。 刹那的寂静,然后是轰然爆发的巨响。 横倒在路边的电线杆被卷走吹飞,气浪将周边仅剩的道路掀起撕碎,颜色相似却泾渭分明的两股力量在爆发后却出现了一种异样的交融,仿佛有紫色的闪光炸裂,然后又在抵达一个临界点后、 火焰和重力弹同时消失了。 就像是两股力量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它们产生了奇迹般的共鸣。 胜生勇利不明白这其中蕴含着怎样的道理,他只是注视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亲人。 ——月下未来。 那是他的弟弟。 激烈的风刮起几人垂下的衣摆,更多的伤害则是被咒术师挡在了外面,月下未来有一瞬间像是要躲避风暴那般别过了脸颊,又在下一刻强迫自己直视着勇利的脸。 该说些什么呢? 声音涌到嘴边。 月下未来隐瞒了这件事很多年,理由有很多:不会信、会害怕、不想把无关的家人牵扯进这样危险的世界中、亦或是单纯的不想说、 “我……” “未来一直是跟这样的东西在战斗吗?”胜生勇利说。 “我是……咒术师……” 一旦开始说了就开始畅快起来。 “我是咒术师,哥哥。”月下未来叹息着,向他的家人敞开这个世界的隐秘。 咒灵,咒术师,异能力者,还有面前异域的怪兽,一旦说了就没什么可隐瞒的了,月下未来用尽可能简洁的语言向勇利阐述了下目前的情况。 而胜生勇利终于明白了,月下未来一直都在和什么怪物在战斗。 “不去不行吗?” 虽然这样说也许对于那些正在战斗的人们是不道德的,但作为家人,胜生勇利的第一反应只能是这个。 “这里必须要‘月下未来’去战斗才行吗?” 勇利的声音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神色中只有纯粹的担忧。 月下未来看着他,轻轻笑了一下。 于是胜生勇利就什么都知道了。 这里不是他就不行。 月下未来必须去。 忧虑如火,攥紧他的心脏。胜生勇利几次深呼吸,他想着必须要说点鼓励的话,他想着未来一定是希望得到家人的支持,未来说不定同样在害怕,他—— 月下未来抱住了胜生勇利。 他好像轻轻笑了下。 那一定是个笃定的、轻柔的、无所畏惧的笑容。 因为胜生勇利听见未来说。 “我是……咒术师。” “我必须去。” “抱歉,哥哥。” “抱歉,让你担心了。” 他像是在宣判一个命定的结果那般说: “会没事的。” “一定会没事的。” 第256章 说是这样说,但现在的形势其实颇为严峻。 魏尔伦化作的『魔兽Guivre』,其本质是存有无限能量的某种现象,并非生物或诅咒,没有内脏也没有要害,仅仅是能量和情感的聚集体,在其能量耗尽前,几乎不存在被彻底消灭的可能。 无法消灭、又不能逃走。 除了尽力去做也没有其他选项了。 月下未来接管了涩泽的浓雾,用道具辅助解放了其中的异能力者。 被困在雾里的能力者大多是法国本地人,不论是谁第一次看到那形似噩梦的身影都知道敌人是谁。 有人逃走,有人留下来。 有人退缩,也有人明知无法撼动巨兽的脚步依旧全力以赴的开始战斗。 火焰、冰霜、狂风、泥土、异能力闪耀的光辉照亮了凄清的夜色。 他们和兰波暂时绊住了巨兽的脚步。 月下未来和五条悟在高空中商量着接下来的计划。 “……就这样,计划分为两步……消灭它,靠近它……” “反了吧。” “因为会快速复生,要先消灭再靠近……” “我要一起。” “当然一起。” 两人比比划划的说着什么,有手机铃声响起,又被随手掐断。 不用看就知道,估计是又有人来催促五条悟了吧?消灭怪物,或者其他什么的。当然也有人想要去催促月下未来,但他所有对外公开的联络方式都有系统把控,想要联系到他还不如找五条悟会更快一点。 以眺望的姿态回过头来,五条悟歪着头看向月下未来。 “未来其实知道的吧?面对这样的怪兽,不用你去冒险,其实我一个人也可以。” “我知道啊。” “一瞬间撑爆它不可以的话,就像面对夭那样,一直一直不停的去消灭它就可以了。” “我知道。” “不会造成灾难的怪物顶多算得上是研究材料,把灾害固定在一个地方的话,也就谈不上是什么令人困扰的问题了吧?” “嗯。” “但。”五条悟任性的说,“很麻烦啊。” “谁知道这东西要多久才能把能量耗尽啊,如果要一百年的话,难不成要我一百年都守在这里吗?” 如果这里有别人存在的话,估计会吐槽他“这就是你什么也不做的理由吗?”,如果是个正直的人的话,大概还会勇敢斥责他“就算有很多人因此死亡也没关系吗?” 但月下未来只是笑着碰了碰他的手,看他像是小孩子一样夸张的叹气。 手机又一次震动起来,五条悟看上去又想把这个黑匣子扔掉了。 “不用担心。”月下未来说,“不会让悟一百年都守在这里的。” “你知道你这个计划有多冒险吧?”五条悟说,“有多少把握?” “五成左右。” “在我面前这样说啊。” 月下未来抬头看了五条悟一眼,有点不好意思的小声说:“有你在,全身而退的把握还是有的。” “这样啊。”五条悟拖长声音,“那就稍微原谅你啦。” 真好哄。 “未来说了什么吗?” “计划要开始了。” 少年的衣摆在高空的寒风中猎猎飞舞,天空像是晴朗的夜海一样笼罩着大地。 怪物的怒吼像是波涛一般从脚下袭来。 今天天气很好。 能清楚的看到月亮所在的方位。 月下未来深吸口气,向前伸出手,在只有两人被允许观测的世界中,星星点点的光芒在他手中汇聚,一张新的卡牌在少年手中出现。 【复制】一次性技能卡,在过去所使用过的卡牌中随机选出一张卡,并复制那一张卡。 “确认使用。” 【芙蕾雅】谨慎使用,导弹型领域限制爆缩兵器(请提前2小时充能)。 “确认使用。” 【推移之粉】罕见的稀有品,能扭曲时间流动的粉末,可以融进任何使用效果,常用来缩短制作肥料的时间。 “确认使用。” 三张卡牌接连碎裂,流火般在空气中一闪而逝。 一颗明亮的“星辰”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月亮的旁侧,像是宝石般闪烁着绚丽的色泽。 系统屏幕自动打开,上面闪烁着一个总计120分钟的倒计时。 然后第三张卡牌生效,屏幕上的字晃了晃,变更为13分钟。 就此,计划的准备工作已经基本到位。 芙蕾雅静静的悬浮在天空上,流线型的金属造物缓缓将发射炮的尖端对准地球。 地上新一轮的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 还没人知道天空中发生了什么。 曾经毁灭了世界的武器,也许如今将被用来拯救世界。 / 色彩斑斓的光芒在大地上渐次亮起,其中以阿蒂尔·兰波的[彩画集]为最醒目的色彩。 如果不去思考其中代表的含义,仅仅以欣赏的姿态旁观的话,说不定还是一副不错的画卷。 人类与怪兽,黑色的火和艳红的血,异能方块一次次撞在怪兽身上,一次次被吞噬弹开。阿蒂尔·兰波几次重创了怪兽,又几次被怪物所伤。 他尽力了。 作为一个人类、作为曾经的搭档、作为魏尔伦最后呼唤且注视的那个人,仅凭一人之力,就仿佛钉在怪兽身前的盾牌般、始终寸步不让。 但即便如此,他也不得不承认—— 他无法杀死那怪物。 不甘心—— 不甘心到心生怨怼—— 他既无法拯救魏尔伦也无法毁灭他。 悲伤、怨念、耻辱、愤怒、形似巨龙的魔兽由世间的一切憎恶组成—— ——由魏尔伦对这个世界的诅咒组成。 兰波的声音无法传达到怪物的耳边。 他想救他。 却再也无法拯救了。 当阿蒂尔·兰波意识到这点的同时,就算连他也不禁心生绝望。 至少让我给他解脱。 那则短信中预言的未来是假的吗——? 也大概就是在此刻。 他突然听到一种特殊的轰鸣。 “?” 既像是有飞机在快速接近,又像是群鸟在振翅齐鸣。 那是一种特殊的声音,天色奇妙的微微发亮。 “喂?喂喂——” 仿佛雷鸣般巨大的声音从空中传来。 “嗯咳,抱歉打扰了~正在战斗的大家,能听到吗~” “五条悟???” 旁边有之前见过他的金发异能者用奇妙的发音念出了这三个字。阿蒂尔·兰波抬头看去,果然在空中发现有两个渺小的人影。 高一点的那个拿着个白色的扩音器,好像正在看着这里。 果然是五条悟。 他要做什么? 还没等思考结束,五条悟的声音再一次开始了。 “倒计时五秒,各位麻烦让让,让让,感谢配合——”五条悟用欢快的语气自说自话,“回应呢?哦我听到了——三——二——” “为什么是三、哇啊!”旁边的金毛还在叫唤,反应最快的兰波已经向后撤离了! 仿佛是白日晨星从天空中坠落—— 只是一瞬间—— 在几乎所有人的措手不及中,剧烈的白光淹没了整片城区。 惊叫声、咒骂声,还有什么东西破灭的声音…… 阿蒂尔·兰波感觉有一股特殊的推力让自己的身体急速后退,他甚至觉得有一瞬间失去了意识。 什么? 发生了什么? 迷茫比生气还要更多一点。 意识轻飘飘的落回身体里。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恢复视觉,生理性泪水流了满脸,兰波条件反射的想找五条悟算账,却突然发现了前方的异样。 怪物消失了。 荒野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坑。 像是有神明拿勺子挖了一个圆一样——让人难以理解的景象。 巨坑的直径大概有千米长,参与战斗的人们都被堆在坑的边缘,哀嚎和惊叫到处都是,还有咒骂五条悟的声音,但应该没人受伤,爆炸时有一股推力将他们送了过来,不然很难想象这群人中除了兰波还有谁能活下来。 “于是,[芙蕾雅]这一发炮弹,解决怪物了吗?” 有声音这样远远传来。 兰波调转视线,在巨坑的中心多了两个人——五条悟和月下未来。 刚刚是五条悟问的,但月下未来好像才是两人这次对话中的主导者。 声音听不太清,口型应该是:“还没有。” “还没有?!”五条悟看上去有点点震惊。 是的,还没有。 几乎是在五条悟话音将落的下一刻,大地开始震动起来。 在泥土之下,在被[芙蕾雅]彻底汽化凝结的土地之下,有什么在晃动着、震颤着、想要重新凝聚成形。 “憎恨。” 有人这样说着。* 那不是人类的语言,说着谁都听不懂的声音,泥土之下咕咚咕咚冒起泡来。 憎恨憎恨憎恨憎恨…… 情感沸腾着,能量在半空中灼烧起来,地面向巨坑的中心倾斜下去。 那是过强的引力,以怪兽消失的那一点做倾斜,过强的引力和地球通常的重力所叠加,让人那感觉地面好像倾斜了一样。* 放着不管的话,『魔兽Guivre』会在几分钟内完全复生。 一点黑色的种子在泥土之下破土而出。 那是怪兽的残骸。 它像是心脏那般跳动、收缩、改变形态、生根发芽,估计过不了多久又会变成更大的怪兽吧。 所以…… 月下未来短暂放开五条悟的手,一点豆大的黑色火焰从他指尖显现。 那是名为“月下未来”的诅咒。 ——只针对自己,只审判自己,只伤害自己。 ——那是和魏尔伦化作的『魔兽Guivre』完全相反的诅咒。 已知,异能力者与咒术师本质相同。 已知,特异点为极端异常的异能现象。 已知,两种完全相矛盾的异能力将有一定概率产生特异点,并发展出完全不同的异能现象。 ——憎恨一切的怪物,和只憎恨自己的人。 所以之前月下未来的攻击才能和魏尔伦的重力弹相互抵消。 他用指尖碰触了那粒漆黑的种子。 “咚。” 头脑中好像有沉重的鼓点重重砸下。 “咚咚。” 月下未来对五条悟笑了笑。 空间扭曲起来,时间就此变慢,以月下未来为中心,隐隐雷鸣响起。 五条悟拉紧手中的锁链,沉稳的注视着这一切,他毫无动作,直到月下未来彻底被这异样的光辉覆盖视野。 第二个特异点,就此形成。 / ——月下未来的计划分为两步。 其一,用芙蕾雅将『魔兽Guivre』削弱到粒子状态,完全剥离魔兽的表层防护。 其二,借由自身携带的诅咒与『魔兽Guivre』形成新的特异点。 月下未来承认他有赌的成分。 赌他的黄金律和好运是确实存在的、赌新的特异点会对他有利、赌『魔兽Guivre』可以和他的诅咒相互抵消、赌在新的特异点中,保尔·魏尔伦不再是不死的异兽。 这是历史上从未出现过的疯狂举动——特异点中的特异点。 月下未来计划借由同一件事,一起解决不死的魔兽和自身的诅咒。 第257章 几架直升飞机在战场边缘徘徊。 怪兽的出现突如其来,天外的攻击也不在任何人的预料之中。 体育馆的普通人,战斗的能力者,所有透过屏幕紧密关注着这里的一切变化的大人物们—— 巨大的轰鸣声仿佛还响在耳边,大地平滑如镜。瞬间的高温使得直径千米的所有东西都被直接蒸发。星辰在人们头顶上闪烁,但没人知道接下来到来的是拯救还是毁灭。 胜生勇利过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视线摇晃不清,耳朵嗡嗡作响,体育馆中不停的有惊叫声传来,体育馆一侧的墙壁完全消失了,巨坑边缘与体育馆中的人们仅有一步之隔。 维克托死死地抱着他。 胜生勇利挣扎着站起来,看着面前这好似只有神明才能达成的伟力,在用力眨掉眼中生理性的泪水之后,他第一时间在模糊不清的烟雾中寻找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恐惧和震撼同时在内心升起。 未来就一直在跟这种东西战斗吗? 他的弟弟,五条悟—— 就一直生活在这样的世界中吗? 生活好像跟他开了个巨大的玩笑。 他所熟悉的一切几乎全部被推翻。 直到今天他才看到了这个世界的另一面。 如此震撼、又如此残酷—— 他尝试着呼唤未来的名字,发出声音之后才意识到在刚刚的爆炸中已经嘶吼到声音沙哑。 哭喊声从幸存的人们中远远传来。 “未来——!” 维克托替他喊出了那个名字。 但与两人呼喊的声音一起,有低沉的嗡鸣声从迷雾深处传来。 “——!” 好似来自远古的低鸣,又仿佛是什么巨物的鸣叫。 爆炸的巨响还犹在耳畔,火和烟雾尚未消散,在深坑的中心,却好像有什么膨胀开来。 那是一种仿若泉水般的黑色风暴,它咕嘟咕嘟的从地下冒出来,大地颤抖着将恐惧传达给人们,却没人能说清那是什么。 仿佛是漆黑的水泡。 雷鸣降下,有细小的裂缝在空气中震颤,重力拉扯着坑边的人们不自觉的向下倾斜——在这个巨大坑洞的中心,却有什么巨大而不详的领域迅速生成了。 阿蒂尔·兰波睁大眼睛。 他认出了它的真身。 ——特异点! 竟然是新的特异点! 这种特殊的自然现象必须由两个相同或相反的异能力才能形成,并且两者要有着不相上下的质量,而与『魔兽Guivre』有着相似质量的能力者——根本就不存在。 人究竟要怎样才能和可以毁灭世界的灾兽相提并论? 有人尝试着攻击,但不管是攻击还是异能力者都被排斥在外。 它暂时还没打算杀人,就像一个孕育中的卵,微弱的搏动从那风暴的中心向外传递,特异点是由两股力量构成,也许等其中之一决出胜负,就会孕育出更大的灾难。 思绪在这里被另一个人吸引了注意力。 兰波不自觉楠楠出声:“五条悟?” 最强咒术师独自一人站在风暴组成的结界边缘,单手插在口袋,白发被狂风向后吹去,他微微眯着眼睛,向前伸出连着锁链的左手。 锁链另一端没入漆黑的结界,他好像在思考什么。 “原来如此……” 兰波明白了什么。 ——风暴中心的人,是月下未来吗。 少年化为诅咒的身姿事如此惊人,只是没想到竟然能与近乎无限能量的『魔兽Guivre』不相上下。 兰波的疑问暂时得到答案,而另一边的五条悟好像也做出了决定。 他将手探向风暴,结界泛起涟漪,五条悟的手轻松没入,特异点并没有拒绝他的进入。 白发的咒术师翘起嘴角笑一声。 “这还差不多。” 他一边说着,一边向前迈步,混沌的黑暗逐渐淹没了他的脚步,咒术师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风暴的另一端。 / 意识到的时候就在这里了。 月下未来注视着遥远的黑暗。 他成功了。 这里是特异点的内部。 上下左右都是同样黑暗的虚空,这里既没有空间也不存在时间,有无形的风暴狂乱的掠过,这里与梦境的夹缝极为相似。 他向前走去,有像是砂砾一样的雾霭从前方滚过,右手上的锁链好像无限延伸到世界的另一端,无端的让人安心。 ——无论走到哪里他都会知道,五条悟就在锁链的另一头,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的确是让人安心。 月下未来不自觉的笑了下。 不过悟现在会露出什么表情呢? 会感觉不爽吗?还是担心?会胸有成竹的等他归来吗?还是会像是按耐不住寂寞的小孩子那样跑过来找他? 月下未来向前迈出脚步。 真是奇妙。 他可能是第一次如此安心的踏上战场。 ——平庸。 这是他对自己的评价。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会对战斗感到兴奋的人。 和最普通的芸芸大众一样,遇到危险会逃避,被卷入战斗会躲开,他可以孤注一掷的去战斗,但也难以避免的会在争斗中感到不安。 这样的决定是对的吗?那样的决定是对的吗? 一边做出不得不做的决定,一边对自己发出提问。 “我觉得未来是对的哦。”刚刚在商量对策的时候,像是看出了他的疑问,五条悟这样对他说,“虽然有点冒险,但我相信你的判断。” 那双澄澈的蓝眼睛中倒映着他的影子。 “我相信你。” 月下未来脚步坚实的踏入一片蓝色的雾霭中。 没有方向,周围全都是激烈的湍流,这里上下左右都是一样的地方,但也许是因为他就是构成这一切的一部分吧,他直觉知道哪里通往更深更深的地狱。 好像有谁在微光之后显露出身形。 是魏尔伦。 在重重雾霭后出现了飘忽的人影,高大的金发青年比现在要更年轻一些,他带着黑帽子,漂浮在半空中,他举枪正对着这边,视线中却倒映出另一个高大的身影。 月下未来顺着他的视线回头看去,映入眼帘的是另一个笔直的背影:厚重的大衣,绒毛耳罩,长长的黑色卷发落在背上——阿蒂尔·兰波。 环境不知道什么时候改变了,周围变成了某个夜晚的小巷,破旧的纸箱胡乱堆叠在充满灰尘的砖石上,远处还有警笛的闪光。 月下未来很快意识到这只是一段两年前的记忆,两者都没能注意到月下未来的存在,两人的身影在阴影中对峙,魏尔伦看着兰波,表情带着细微的悲痛。 这应该是他们决裂的那晚,魏尔伦为了自己的同类袭击了兰波。男人的肩膀上扛着一个幼小的孩子,是当年的中原中也。 “抱歉,兰波。”虚幻的魏尔伦说,“但我想拯救我自己,拯救另一个自己。”* 兰波背对着这里。 然后魏尔伦开枪,子弹以超越音速的速度冲向对面,有黑红色的异能方块炸开,同时碎裂的还有这片短暂的记忆片段。 氤氲的蓝色粒子向四面炸开。 月下未来继续前进。 他现在其实什么也没想。 他只知道这场闹剧也差不多该结束了。 这真是个令人疲累的旅行。 他想他大概有一点可以理解魏尔伦。 ——孤独确实是一种令人发疯的感受。 手中沉甸甸的,有一种金属独有的冰冷触感。 那是一把不知何时出现在他手中的银色左轮——M1917,他最近只用过这一把枪械,于是也只能想象出这一把。 银白色的金属在黑暗中反射出锐利的光,原本它应该在太宰治手中才对。 但这里是特异点中的特异点,发生什么都有可能。 也许是因为他需要一把武器,然后它就自动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月下未来继续向前。 有新的记忆碎片在他面前上演,他想他大概没有走错路,在记忆最深处一定就是魏尔伦本尊——假如他真的还存在的话。 这个人对世间的憎恶是真的,自我毁灭的欲求也是真的。 一边向世间寻求一个答案,一边又无比渴望着一个新生——我是人类吗?有谁是我的同类吗?——就像是孤独的鲸鱼,他一遍遍的向外界传递着同一个讯息,渴求着有谁的理解。 月下未来理解他的孤独,几个月前他孤身一人回到了14年前,只是他比魏尔伦幸运,当时至少还有系统陪他。 月下未来心中没有任何多余的同情。 他只是在想:魏尔伦的记忆不是故意想给他看的,那他的记忆是不是也会被谁给看到? / 特异点中并没有绝对的时间和空间概念。 在月下未来向前的时候,五条悟也进入到这个混沌的世界中。 手上的锁链仿佛向远处无限延长。 在这个漆黑的世界中,这道原本束缚了两人的锁链,却变成了唯一的路标。 五条悟顺着锁链传来的方向向前走,他走了很久,直到脚下逐渐变得坚硬。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一道记忆的虚影向他敞开了大门。 五条悟一脚踏入了一座冰原。 未来的领域? 他回头看去,在这里还能看见刚刚来过的路,浑浊的黑暗充斥着远方的天空,黑暗的激流呼啸着发出刺耳的声音。 所以不对,不是领域。 是幻觉? 在他确认这件事的时候,视线余光中,却有个矮小的身影掠过了身边。 “?” 五条悟回头,恰好有粉色的花瓣划过脸颊,纷乱的声音渐次消失,然后被另一种更生活化的音调取代。 没有任何征兆的,视线中的一切突然改变了。 长长的坡道旁栽种着粉色的樱花,透过树林能看到海,五条悟认出这也许是长谷津的某一条小道,从这里隐约能看到一些熟悉的建筑。 比如城堡,比如冰场。 这大概是春天,午后温柔的日光照耀在身上,五条悟站在坡道的最上面,他低头看去,面前有个穿滑轮鞋的小男孩正从坡道上一跃而下。 “未来?” 他条件反射的呼唤。 像是没想到有个陌生人叫出自己的名字一样,男孩惊讶的回头。 一大一小在半空中有一瞬间的对视。 六眼看不到破绽。 五条悟冷静的想。 黑发蓝眼的男孩看上去才小学三年级。 所以确实是幻境。 和做梦的感觉差不多,他隐约感到自己能挣脱这样的幻境,但为什么要挣脱?他敢说这里百分之百的是未来的记忆…… 咒术师的思绪有一瞬间被打断。 男孩露出了错愕的表情。 大概是被五条悟突然的呼唤打乱了节奏,男孩跳跃的落点没有站稳。 “哇啊啊啊啊——” 男孩吱哇乱叫的从斜坡上滚了下去。 第258章 “没事吧?” “好疼。” “对不起啦。” “不要在别人跳起来的时候突然叫别人的名字啊——” “都说对不起啦。” 被五条悟提在手里的小男孩张牙舞爪的怒视着他,看上去完全不打算被这样缺乏诚意的道歉收买,五条悟有点苦恼的挠挠脸颊:“请你吃冰激凌、” “不要。” 男孩用力挣脱了五条悟的禁锢,大概是刚刚磕到腿了,男孩落地的时候一个踉跄,穿在小腿上的袜子磨破了一只,短裤上全都是灰,五条悟蹲下来查看他的膝盖,小朋友却不买账的转身就走。 “喂,你膝盖受伤……了、” 但这个只有九岁的月下未来却完全没有搭理某最强咒术师的意思,不仅如此,还会用很警惕的眼神来看他。 五条悟苦恼又新奇的按住额头。 原来未来小时候是这种样子吗? “有点可爱唉……” 男孩自认为隐蔽的将手悄悄放在书包的安全报警器上。 “我真的不是坏人啦。”五条悟投降般的举手,“我只是……”面对着恋人稚嫩的面庞,他试图谨慎的组织措辞,“……迷路……对,我只是迷路了。” 小月下将信将疑的看着他:“迷路?” “对,我在找人。” “跟同伴走散了吗?” “算是吧。” “你要去哪儿?” “先出去吧……”五条悟含糊的说,“你能帮我指一下出去的路吗?” 小小的月下未来没说话,但也没拒绝,五条悟主动蹲在男孩面前摘下了墨镜,大概是这样高度让人放松,又或者是湛蓝的六眼过于好看…… ……男孩愣了下,然后态度就有了一丝明显的软化。 五条悟不太明显的勾了勾嘴角。 “刚刚对不起啦,我没想到会吓到你。”最强咒术师乘胜追击,声音软软的,“突然出声是我的不对,你没受伤吧?” “没有、” “那对不起?” 月下未来看了看他。 ——虽然是个比小学生高这么多的大男孩,但还是会好好的道歉。 这点也让脸上一直凶巴巴的小朋友稍微缓和了脸色,但神色还是带着警惕:“你认识我?” “嗯……”大朋友五条悟思考该怎么说,“我说我是胜生勇利的朋友你会信吗?” 月下未来一脸不信。 “……那我如果说……我是你的朋友呢?” 九岁的小朋友歪歪头:“但我没见过你。” “我其实是未来的朋友。” “我的名字?” “是时间上的延续,七、不、六年后吧。”五条悟神色轻松的背着手走在月下未来旁边,“我是六年后你的朋友。” 九岁的月下未来将信将疑的仰头看他。 “不信吗?” “证据呢?” 五条悟看着这个难缠的小朋友,“嗯……”的思考了下:“证据的话也是有的。” 他伸出左手,让男孩看清他手上的手铐,银色锁链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远方,但在上一刻之前,月下未来却好像从没注意到它。 这一点是不同寻常的。 但是从某种角度来说,现在、此刻、此时站在这里的两人,本身就是不同寻常的。 五条悟耐心的弯下身体,让黑发蓝眼的男孩看个清楚,小月下微微踮脚扒着他的手腕,专注地看着咒术师手上的锁链,银色的金属闪闪发光,他像是被吸引了一样,纤细的手指靠近它。 “它是什么?”月下未来问。 不等五条悟回答,他又问:“另一头连接的是什么?” 五条悟笑:“是你。” 月下未来看了看他:“是我。” “能感受到吗?” 男孩主动拉起五条悟的手,蓝眼睛澄澈又干净,他很认真的问:“你是我的恋人吗?” “我是你的恋人。”五条悟说。 这句话好像一下变成了解锁完成的正确密码,原本还能看出一丝虚假的幻境愈发凝实,刚刚还一脸警惕的小朋友眼睛微微眯起来,对他露出腼腆又可爱的笑容。 他答应帮五条悟带路,并大度的原谅了咒术师刚刚的带来的“小”惊吓。 五条悟也弄明白了小男孩的目的地——他要去远处的冰场练习滑冰。 “今天还要去吗?”五条悟问,“膝盖不是受伤了?” “要去。” “先回家休息下怎么样?” “要去!” 五条悟看了看男孩,九岁的未来一脸倔强的往前走,但当意识到五条悟看过来的时候,他还是稍微放慢了脚步。 两人对视,未来突然意识到了他刚刚情绪激烈的反驳了“他未来的男朋友”,五条悟能看出来男孩脸上的懊恼…… 他大概是经过了一番激烈的心理斗争,男孩勉为其难的勾着五条悟的小指、摇了摇他的手。 “我想去……” 真的是很勉强的撒娇了。 五条悟有点新奇的看着这个会对他生气、会反驳他、还会主动撒娇的月下未来。 男孩回头:“你反对也没有用。” 哇,还会凶他。 “就这么喜欢滑冰吗?”五条悟轻松的说。 “这是我的梦想。”男孩说,“我要和哥哥一起站在花样滑冰大奖赛的总决赛赛场。” 令人吃惊的坦率。 这个才九岁的月下有着对梦想毋庸置疑的坚定,他好像从未设想过失败,就像天下所有的小男孩一样,他是如此自信,因此可以毫不犹豫的大声描绘一个未来。 五条悟顿了下,“没想过做点别的吗?” “比如说?” 五条老师竖起一根手指:“咒术师?” 小朋友不明白:“咒术师是什么?” “和怪物战斗的人。” “怪物?” “嗯……怎么解释呢……”五条悟有点苦恼的顶着下巴,“就是类似幽灵那样……” “幽灵?”小月下突然在坡道中站定了,他抬头看向五条悟,蓝眼睛澄澈透明,“你说的是这个吗?” 他指向右边的坡道,五条悟顺着小孩子手指的方向抬头看去。 本应是住宅区的道路右面不知何时变成了高速公路,宽广辽阔的灰色云层下伫立着一座红色顶棚的加油站,宽敞的建筑孤零零的伫立在道路中,里面有人在忙忙碌碌。 而在高高的顶棚上面,盘踞着一只形似牛羊的巨大咒灵。 小小的月下未来问:“你说的咒灵,是这个吗?” 漆黑的咒灵向下探出脑袋,像小山般大的脑袋上长着四只横向瞳孔的眼瞳,姜黄色的眼瞳不规则的转动着,从鼻腔中喷出浑浊的咒力。 它好像很饥饿,看上去亟待择人而噬。 此时在加油站里有一对等待油箱加满的小夫妻。 他们也许是去旅游,也许是去临市出差,黑发蓝眼的小男孩趴在妈妈肩膀上,他看上去只有两三岁,有着圆圆的眼睛和圆圆的脸颊,正在睡眼朦胧的打哈欠。 秒针像被按下加速般飞速旋转。 下午一点二十分,油箱加满,工作人员和这对小夫妻友好的告别,男女转身走向他们的车子。 盘踞在加油站上面的咒灵发出形似雷鸣的轰隆声,人们自顾自的在怪物的巢穴中走来走去,那对夫妻小声说笑着,工作人员忙碌着,又来了代表人们的虚影,却没有人察觉到这恐怖的一幕, 却唯独只有一人——女性怀里抱着的男孩不知何时醒来了,他像是被声音吸引了一般抬起头,在夫妻转头走向车子的时候,无意间和咒灵对上了视线。 男孩目光懵懂,他也许是第一次看到这样可怕的怪物,他还不懂这一幕意味着什么。 ——在你看到它们的同时,它们也会看到你。 怪物发出喜悦的鸣叫,咒力像是蒸汽般喷薄而出,大地有一瞬间的震颤,又有两三人嘟囔着抬头四处张望起来。 晃动中男孩被父母抱进车子,汽车开动,但在车辆驶离加油站的同时,盘踞在红色穹顶的怪物也同时跟了过去。 这里没有咒术师,没有谁能制止惨剧的发生。 ——1994年10月7日,下午1:51分,在神奈川车流量最大的某条高速公路上、发生了17辆汽车连环相撞事故,事故造成11人死亡9人受伤,百余车辆受阻,交通中断长达7小时,期间有不明原因的起火和爆炸,整起事故原因尚不明朗。 时钟再次跳转,不过是一个小时的时间,一切都变了。 火,到处都是火。 在焦黑的汽车残骸中,幼小的男孩神情呆愣的蜷缩在父母的尸体中间,扭曲变形的金属死死地禁锢住他的身体,男孩好像已经被吓傻了,他目光僵直的瞪着破碎的玻璃窗,直到空无一物的眸子中突然闯进一张不似人类的怪脸。 那像是牛或者马,形似恶魔的漆黑眼瞳转动着、带着喜悦齐齐看向男孩的脸。 ——『找到你了』。 咒灵这样说。 蓝色光芒爆闪,带着毁灭气息的攻击却毫无阻滞的从咒灵脸上穿过,五条悟攥紧手指,却不能阻止咒灵扑向当年才3岁的月下未来。 他记得勇利曾经给他说过,说未来的父母在他三岁的时候因车祸去世。 ……这根本不是车祸。 火焰的噼啪声、哭喊声、金属扭曲的吱呀声、还有人类死亡前的最后一声叹气。 一切突兀的暂停了。 面前的景象仿佛突然被谁按下暂停键,火焰凝固在空中不再跳动。 在父母的手臂、咒灵、火焰、玻璃的间隙中,幼小的孩子看向五条悟的方向,轻轻眨了下眼睛。 然后这一切就都突兀的消失了。 面前恢复了正常,他们依旧停留在那个樱花飘落的街道上。 “这只是一段记忆。” 九岁的月下未来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五条悟身边,他还是穿着滑轮鞋,背着浅灰色的书包,圆圆的眼睛探寻的看着五条悟的脸,他安慰的说:“我们都不能改变过去。” 五条悟问:“接下来会怎么样呢?” “紧急时刻觉醒术式活了下来,几周后被胜生家收养,一年后恢复神志,然后慢慢变好。”九岁的月下未来指了指自己,“然后就是你看到的这样了。” 五条悟拉紧他的手,小孩子却看不懂大人的忧愁,九岁的月下未来不懂“大人”脸上复杂的表情意味着什么,他只是一段记忆,只会本能的去回应对方的心情。 然后面前的景象再次发生了变更。 / 2005年,5月4日,晚19:36分,东京玉川室内冰场。 9岁的月下未来拉着五条悟的手停留在走廊拐角。 一墙之隔的对面传来声音,五条悟背靠着墙壁静静聆听。 “未来你大概是不适合滑冰的……” 说话的人是月下未来14岁前的滑冰教练。 “也许还有其他更适合的方向,继续耗下去没有太大意义……可以作为爱好,但以你现在的状态,就算平安度过发育关,也很难登上国际舞台……” 那好像是个高个子的外国人,五条悟没看清他的脸。 “……我不建议,不,不行……未来,你冷静点……” 男人的声音很冷静,冷静的和14岁的月下未来争辩。 “……未来,别这样……别这样……” 冷静的让人火大。 “总有其他的路……” 五条悟倚靠在墙面上,听着一墙之隔后无言的沉默,时钟走过一格又一格,然后对面响起了未来的声音:“我知道了。”他一字一顿,好像走过了很多路,“我放弃滑冰。” 五条悟捏紧手指。 他知道自己现在什么也做不了。 这些都是过去发生的事。 ……没人能改变过去。 / 2005年,7月3日,晚17:38分,月下宅。 戴着眼镜的辅助监督与14岁的月下未来在客厅里面对而坐。 “你有着特别的天赋,一定能成为了不起的咒术师,我代表东京都立咒术高校向你正式发出邀请,希望您能考虑一下、明年国三报考我校……” 月下未来愣了下:“特别的天赋?” “是的。”辅助监督说,“您的咒力非常出众,一定会在咒术界有所作为,不论是金钱还是名誉,还可以帮助到更多的人……” 少年思考了很短的时间,他说:“我同意。” / 2007年,4月7日,早9:21分,东京都立咒术高中,中庭,第一道门廊。 16岁的月下未来第一次走进校园,第一次遇见了高他两届的前辈五条悟。 他微微仰头看着那个神情倨傲的白发少年,神情中只有一点好奇。 / 2007年,5月23日,下午13:01分,任务地点:东京周边某不知名的山林中。 地面被炸开一个二十米深的巨坑,三年级的五条悟不太温柔的把小学弟从泥土中拉出来。 “您来救我了啊。” “谢谢您。” 被困在地下16个小时,终于死里逃生的月下未来体力不支的晕了过去,来救人的五条悟想了想,打电话给辅助监督过来接人的同时,贴心的给学弟脸上盖上了树叶用来挡光,然后他满意的点点头,直接瞬移离开了。 / 2007年,7月4日,上午12:20分,东京都立咒术高中,操场看台。 三年级的五条悟和夏油杰坐在操场边缘的树荫下说着什么,家入硝子难得也在,夏日的暑气在七月已经初见端倪,三人都懒洋洋的。 上午是一场三年级对一年级的指导战,结束后由一年级去买水。 没一会儿月下未来和伊地知洁高抱着几瓶冰镇的饮料走回来,月下未来手里还有一个额外的手提袋。 每个人都分到一只棒冰,只有五条悟是樱花口味的冰激凌,这种差别待遇引得另外两个三年级一齐看过来,也只有五条悟还在无知无觉的欢呼。 “冰激凌好耶!” 16岁的月下未来错开五条悟一个身位坐在他旁边的石阶上,右边肩膀影影绰绰暴露在阳光中,他专注的看着前辈们聊天,视线落点却长久的停驻在五条悟的侧脸上,黏糊糊的液体顺着少年指尖的冰棒流下来,又落在地上引得蚂蚁聚集啃食。 五条悟不经意间回过头,月下未来又假做若无其事的看向旁边的夏油前辈。 夏油杰:“……” 18岁的五条悟有点疑惑的眨眼。 夏油杰:“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只给你买冰激凌?” “因为我之前救了他吧。”五条悟说,“然后就成为了帅气学长的忠实Fans?”他神色间甚至还带了点不热人讨厌的得意。 夏油杰看他的好朋友像是在看傻瓜。 五条老师看18岁的五条悟也像是在看傻瓜。 ——脸上的不爽已经快溢出来了。 / 2010年,4月12日,下午15:20分,东京都立咒术高中礼堂,第75届学生毕业典礼。 19岁的月下未来到最后也没有告白。 21岁的五条悟到最后也没有挽留。 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下次是月下未来的葬礼,再下一次是沉落在海底的狱门疆。 五条老师内心中的不爽已经快达到了顶峰。 过去不能改变。 那让他看到这些有什么用? 他当然能强行挣脱幻境,但—— 五条悟快要被十年前的自己给气死了。 “祝你工作顺利。” “你还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这说的究竟是什么废话?! 19岁的未来转身离去,神色中有一瞬间的狼狈掩都掩不住,21岁的五条悟脸上带笑,笔直的钉在原地,好像面前这个人的离去对他而言根本毫无影响—— 去TM的毫无影响。 五条老师大步向前,他的身影穿透了当年的自己,整个幻境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水面一样晃动了下,有一声微弱的叹息传来,然后原本该被他穿透的身影发生了变化,两个五条悟的身影有一瞬间重叠,然后化为一体。 9岁的月下未来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19岁月下未来转身离去。 然后被最强咒术师一把拉住了垂在身后的右手。 “别走。” 五条悟沉声说。 月下未来睁大眼睛。 他想要向后回头,但另一个微凉的身体从身后覆盖上来,五条悟从身后抱住他,那个熟悉的声音再一次从他耳边响起。 “拜托了,别走。” 五条悟说。 “我喜欢你。” 第259章 “我喜欢你。” 在那个夏天、那个冬天、在那剧烈变化又静默萧索的四年间、两人无论如何也没有说出口的一句话,就这样被五条悟轻松自然的说了出来。 这里是月下未来的记忆,是原本无论如何也无法更改的昨日旧影。此时却在一个人的大胆冒进,和另一人沉默纵容下,发生了改变。 2010年的春天,东京咒术高专毕业式—— “我喜欢你。”五条悟抱着月下未来又说了一遍。 19岁的月下回头,在露出喜悦的表情之前,一滴眼泪先滚出了眼眶。 “前辈……?” “我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心血来潮,我不会随便对谁说这种话,五条悟的喜欢还不至于这么廉价。”五条悟直白的说,“你喜不喜欢我?” 月下未来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五条悟:“提前说明,我不接受除了‘好’以外的答案。” “怎么这样。” “就是这样。” 月下未来抬手擦了下眼睛,又擦了一下,眼泪不停的滚下来,五条悟拉着他的手不让他躲开,深蓝色的眸子仿佛被水洗过一样澄澈透亮,19岁的月下未来一边哭一边笑,眼睛里倒映出五条悟的影子: “好。” …… 樱花和校园逐渐远去,五条悟盯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出神,他此时开始迫切的想要见到未来,想要去碰触另一个人的体温,理智说他们才分开不到三分钟,但五条悟是个理智的人吗? 他不是。 但他还有想做的事。 五条悟看向一旁,九岁的月下未来不知何时又出现了,他安静的看着五条悟,就像一直以来的那样。 咒术师问:“我来到这里的意义是什么呢?” 黑发蓝眼的男孩子笑着看他。 “是你叫我来的吗?” “我不知道。”小月下说,“我只是回应了你的期待。” “我的期待?” “你想拯救他。” “我想拯救你。” “我就是他。”月下未来笑着说,“继续吗?还是离开?” 五条悟问:“记忆的尽头是什么?” “是月下未来。” “那继续吧。”五条悟理智的说,“未来很强,所以我要早一点过去。” 九岁的月下未来拉住他的手,于是场景再次变换。 2015年4月1日,月下未来,死亡—— 五条悟到的时候所有人都在向外奔逃,商场里警铃大作,没有人说得出危险的来源,但在众人看不到的视野中,巨蛛的蛛网缠绕着建筑,整座商场都快要沦为怪物的巢穴。 那只特级咒胎在四楼展厅的中心,周围的一部分已经形成了领域的雏形,23岁的月下未来今天和同事一起来买东西,他根本没想到会有战斗。 青年穿着白色的衬衣长裤,站在领域和现界的边缘。 这里没有其他咒术师了。 能战斗的就只有他自己。 五条悟知道,他是在利用[固化]在延缓这只咒灵的孵化进程,他大概已经将情报上传给了咒术协会,只要等到增援、只要在增援到来之前给人群争取出逃跑的时间就可以了…… 但他来不及了。 月下未来的死亡报告上写明了最后的结果: 在判断咒灵即将孵化成功的瞬间,咒术师月下未来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交换了咒力大幅度增长的“束缚”——这是最高等级的束缚,就算是普通动物,豁出性命的话也能重创高等级咒灵。 月下未来的当机立断,让他在被咒灵穿透身体的瞬间,将提前孵化完成的特级咒灵凝固成了一座冰雕。 他的判断是正确的。 当时人群还没疏散,如果独自逃走的话也不一定能逃得生机,特级咒灵的领域一旦完成,就不是死上那么一两个人能解决的问题了。 ——正确。 五条悟紧抿嘴角大步上前。 冰冷的瓷砖发出声音明晰的脚步声,擦身而过的瞬间,黑发蓝眼的青年发出了“唉?”的疑问。 五条悟没有回头,他手中爆发的攻击瞬间穿透了形似巨茧的咒胎,有黑色的怪物在光芒中嘶吼着消失,同时被荡平的还有这一层所有的蛛网和玻璃窗,月下未来盯着面前的背影,不自觉的后退一步。 然后被五条悟一把拉住手腕。 “你要去哪儿?” 月下未来迷茫的眨眼。 四年未见的五条悟独断专行:“哪儿都不许去。” …… 2019年9月17日,月下未来复活。 在昏暗的小巷中,黑发青年独自倒在墙边,今天下了雨,他看起来伤得很重,血色慢慢的洇湿了布料,混杂在雨水中静静的流淌。 细细的雨丝刮在脸上,月下未来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他的眼睛停留在小巷狭窄的天空中,看不出是醒了还是睡了。 有一会儿他好像失去了意识,直到系统在空中大声叫着他的名字。 【月下未来——!】 漆黑的睫毛颤了颤,月下未来睁开眼睛,他向曾经的前辈和朋友拨打出了求救电话。 【宿主提供给了我四个电话。】 【七海建人,空号。】 【夜蛾正道,空号。】 【五条悟,信号圈外。】 【伊地知洁高,无人接听。】 系统毫无起伏的机械音在空气里回响,五条悟站在小巷的另一头,看不清那一瞬间未来有没有露出要哭的表情。 五条悟抬起手,后背自然而然的抵在墙上,他站在另一边看不到的拐角后,回拨了那个已经烂熟于心的电话号码。 “嘟——” 声音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来,对面传来月下未来虚弱到小心翼翼的呼吸声。 “喂?未来?”五条悟说,“你在哪儿?我接到了你的消息。” …… 2019年9月28日,复活的第11天,月下未来独自深入马里亚纳海沟。 在漆黑冰冷的海底,他带着星星坠落,微光照亮了松软的海床,也照亮了泥土中封印着最强咒术师的狱门疆。 月下未来伸手。 五条悟握住了他的手。 在月下未来惊讶的目光中,最强咒术师像是什么精灵一样从盒子中跳出来。 “锵锵——”不断有气泡向上飘去,“你的悟酱已经到达。” 无限从两人交握的指间向上延伸,在月下未来的保护层消失之前覆盖了两人身体。 在这个无光、无声、从未有人到访的世界,五条悟隔着星星握住了月下未来的手。 “好久不见,未来。” …… 2019年12月10号,五条悟抱着一束鲜红的玫瑰独自站在人流如织的步行街上。 这是他正式宣告回归的第一天,大街小巷到处都是对这个胆敢袭击咒术协会的“五条悟”的议论,人们对他的容貌和实力议论纷纷,也对他敢独自一人向全世界宣告而紧张不安。 漆黑的眼罩紧绷在眉骨上,五条悟穿着一身黑衣在人群中逆行,也许是他的脸色足够冰冷,暂时还没有人敢上前搭讪。 细小的说话声从对面传来,他停住脚步,看着从拐角处走来的两人。 月下未来,和刚刚“复活”成功的夏油杰。 两方对视,不知是被突然出现的男人吓傻了还是单纯的没反应过来,月下未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五条悟大步上前。 “杰的事等会儿再说、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未来。”五条悟冷着脸,把花束硬塞给月下未来,“嗯?说好了等我回来?” 月下未来哑口无言。 五条悟俯身用力抱住他,花束被夹在两人中间,月下未来直愣愣的站在原地,听五条悟咬牙切齿的在他耳边说: “骗子。” …… 2020年1月10日,当天的横滨出现了两个太阳。 当黑色的炎阳消失后,三个小小的人影从高空往下坠落。 穿着黑色袈裟的男人优哉游哉的坐在咒灵上,向坠落的月下未来打招呼:“嗨,又见面了。” 面无表情的五条悟站在羂索头顶,在众人震惊的眼神中也向下打招呼:“嗨。”他笑嘻嘻又恶声恶气的说,“再也不见。” “——?!” …… 2020年1月13日。 距离横滨的黑色炎阳事件已经过去了三天,有盛大的游行队伍在今日出巡。 五条悟接到了月下未来的电话。 在他直面了他的死亡后第三天。 “……拜托了。”月下未来说,“不要过来。” 五条悟沉默。 “对不起,我……” “……” 五条悟拉开了那座白色电话亭。 黑发青年背对着阳光,像是感到痛苦那样在电话机前面弯下了脊背,他的声音从面前和电话中一起传来,在小小的金属房子中形成了奇妙的回响。 月下未来说:“……对不起,我还没有做好见面的准备。” 五条悟说:“谁给你的错觉、说我是个善解人意的好人?” 在月下未来震惊的目光中,最强咒术师的声音同样从电话听筒和耳边一起传来。 ——“抓到了。” 五条悟一把拉住他的手吻了上去。 熙熙攘攘的人群仿佛游鱼般从左右从容掠过,好像谁都没注意到从这间小小的白色电话亭。 …… 2020年1月27日,五条悟解除子系统绑定。 这是横滨事件发生的第17天,月下未来始终逃避着两人之间的见面,他与夏油杰计划着引出羂索,但这和五条悟没关系。 月下未来也跟五条悟没关系。 他独自一人坐在房间角落的沙发上,直到月色偏移,黄昏的微光渐渐暗淡,系统安慰他说五条悟可能只是一时心血来潮,但月下未来却无法这样说服自己。 他设想了种种可能,设想他们此后可能也再无交集…… 然后房门被敲响。 “夏油前辈……” 月下未来睁大眼睛。 身姿高挑的白发男人站在门前对他露出从容的微笑,夏油杰站在五条悟身后三步远的位置,颇为无奈的耸了耸肩。 …… 2020年2月14日,月下未来为了说服夏油杰一起合作拯救世界、提出了死斗。 他赢了。 险胜,结局就是重伤将死。 四层楼板被打穿,细细的雨丝落在地上,月下未来和一具陌生的尸体倒在冰冷的石板上,突然感受到一根手指重重地戳了戳他的脸。 “?” 然后又是一下。 他伤的太重了,勉力睁开眼睛也不过是只能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 然后他突然意识到了这是谁—— ——快被气死的五条悟。 毕竟五条悟可没想到月下未来说的:“我会说服夏油前辈来帮忙”——是这种说服啊! 这两个人都是傻瓜吗?! 他愤愤不平的又戳了一下,最后也只能认命的把他的未来抱进怀里。 “回去再算账。”他咬牙切齿的说。 听见五条悟的声音,月下未来不安的动了下,却还是只能把头埋在另一个人的怀里。 …… 一幕幕回忆飞快的划过,五条悟不厌其烦的走进那个人的身边,九岁的月下一直安静的站在他身后,他注视着五条悟,就像一直以来的那样。 “不会腻吗?”他想这样问。 但这个人明显乐在其中的样子。 时钟又往前迈进一格,然后终于到了那个世界最后的时间。 2020年3月17日。 月下未来从福地樱痴的尸体上拿到了[镜狮子],又在系统那里交换了[芙蕾雅],当两种武器合为一体的时候,连这个世界都可以轻易的毁灭。 他在此洞悉了最大的绝望。 想要拯救这个世界,就必须要亲手毁灭它。 他们目前为止所做的一切努力,拯救的一切生命、都不过是在为这个过程积攒“燃料”。 月下未来独自一人站在木质走廊的拐角处,低头看着手中仿若权杖般的[芙蕾雅]发射器——武器已经准备就绪——只要按下按钮,一切就快要结束了。 一切就真的要结束了。 空气中传来湿润的甜香,木质围栏散发出木头特有的光泽,一楼还在传来乱步孩子气的叫嚷,二楼五条悟还在睡着…… “悟。”他无声的说出这个名字。 “嗯,我在。”然而身后却真的传来了回应。 月下未来放在发射器上的手指剧烈颤抖了下,他僵硬的站着,一时不敢回头,直到身后传来一声明显的叹息。男人刚睡醒时的体温明显要比平时更高一点,五条悟从他身后伸出手臂,月下未来一动也不敢动,任由五条悟的掌心覆在了他的手上。 这下变成了两人一同握住[芙蕾雅]发射器。 如果要毁灭世界,也变成了两个人一起的决定。 月下未来颤抖的更厉害,五条悟从身后支撑住他,“不、不……”月下从喉间挤出的声音几近破碎,他想往后退,但五条悟却不给他逃避的机会。 “和你一起面对是我的决定。”五条悟从他耳边说,“而我相信你的决定。” 两人一起按下了毁灭世界的倒计时。 …… 在时间的夹缝中,五条悟看着未来许下愿望。 ——好人有好报,善良有嘉奖,拯救者必将善终,而这个世界将会升起,且永不坠落。 感觉确实是“月下未来”会许下的愿望。 五条悟想。 未来成功了。 时间重启成功了。 五条悟笑着踏入下一个场景,在2005年的7月4日的晚上再次接起那个无声的电话。 “这个呼吸声,是未来吗?” …… 电话咔嚓一声挂断,面前不知何时出现了熟悉的房门,五条悟发现此时还是7月4日,但他踏入那个熟悉的房间,却看到了未来举枪对准了自己的咽喉。 而就在五条悟打开房门的这一瞬,月下未来扣下了扳机。 这不是五条悟第一次体会到恐惧。 在听说夏油杰叛逃的时候、听说月下未来死亡的时候…… 最强咒术师能做到什么? 很多时候五条悟都知道—— ——他什么也做不了。 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把未来按在了地上。 少年双手高举,手腕正好能被他一只手攥住,五条悟的右手卡在月下未来的下巴和牙齿之间,枪械成为了被嵌在墙上的一团废铁。 五条悟知道自己此时的表情大概是有点吓人,未来用惊惧中混杂着空茫的表情看着他,好像还没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 五条悟知道这只是一段记忆。 但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本能。 听说、猜测,和亲眼所见是不一样的。 就像现在,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眼泪直直地砸下去,五条悟俯身一口咬在月下未来的侧颈。 他咬的很重,这段幻境却直到他满口血味儿都没有消失,不知何时变成了月下未来抱住他,那双温热的手一下下的安抚他的后背,很久都没有消失。 第260章 2005年7月31日,东京市郊游乐园门口。 现在是7月,一年中最热的月份,炽热的阳光烘烤着地面,人群笑闹着在游乐园门口进进出出。 五条悟独自一人站在浓绿的树荫底下,他在等待一个人的到来。 “好热。” 衬衣被汗浸湿。 雪糕融化后手中只剩下了黏糊糊的小木棍。 有小孩子拉着气球在身前笑着跑过,色彩明丽的气球在空中一掠而过,五条悟低头擦拭手指,余光中身前有情侣拉着手走过…… 除了冷着一张脸的咒术师,所有人都看起来很开心。 “喂?悟你在听吗?”手机中传来夏油杰的声音,“我说我们大概要晚一点到。” “嗯。” “前面信号灯发生了故障,整条街道发生了大堵车……” “我知道。” “发生了什么吗?” “没什么。”五条悟说,“为什么这么问?” “听见堵车竟然都没有抱怨,太老实了,不像你啊。”夏油杰的声音隔着电波有些模糊不清:“中暑了吗?情绪这么低落……” 梦里的人也能察觉到情绪低落吗? 五条悟刚想这样回答的时候,突然感觉侧脸一凉,身边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人影,一只雪糕轻轻碰了碰他的脸。 这世界上能躲开五条悟探查的人可不多。 这么大胆的人也不多。 他沿着雪糕递来的方向往上抬眼,面前多出了一只熊。 ——字面意思上的熊。 一个套着小熊玩偶装的人站在在他面前。 浅棕色的脑袋上画着讨喜的笑脸,一手拉着一捧色彩斑斓的气球,一手拿着雪糕往前递出。 小熊身上背着个方方正正的保温箱,漆黑的豆豆眼看着他,好像还闪烁着无辜的光。 五条悟沉默的看着他。 小熊又把雪糕往前递了递。 保温箱里传来凉爽的气息,那里面大概全是自己喜欢的口味吧,咒术师仰头看着这个套在玩偶装里的人,对方大胆的又用雪糕碰了碰他的脸。 五条悟慢吞吞的接过雪糕。 蜜瓜味儿的。 是他喜欢的牌子,是他喜欢的口味。 “是专门为我买的吗?”他轻声问。 小熊没有说话。 “你是专门为我而来吗?” 小熊点了点头。 沁凉的水珠凝在指尖,男人慢条斯理的拨开浅绿色的包装纸,五条悟低头看着这份炎炎夏日中难得的甜品,咔嚓一声大口咬下。 梦里也能吃到甜味儿吗? 梦里也能吃到甜味儿。 绵密的奶油在舌尖融化,冰冷的触感让五条悟微微眯起了眼睛,小熊站在他旁边一动不动,但咒术师能感到有轻浅的视线落在身上。 但他抬头去看,却只能看到小熊一成不变的笑脸。 不公平吧? 这样根本就看不清玩偶服里的人的表情。 于是五条悟动作自然的向后仰身,有温柔的触感抵在身后,咒术师一动不动,于是小熊上前两步成为了他的倚靠。 “好热。” 五条悟抱怨着,又咬下一口雪糕。 身后的触感暖烘烘的,小熊的绒毛被阳光晒过之后带有一种独特的味道,7月的天气本身就够热了,这样靠在一起只能是加倍炎热。 小熊轻轻推了推咒术师的肩膀,五条悟咬着雪糕一动不动,小熊无可奈何的和他紧贴在一起,直到两个人都汗流浃背。 “是你做的吗?”五条悟问,“调查问卷正好抽到了三张游乐园门票,杰和硝子来的路上正好遇到信号灯失灵导致的大堵车,其实根本就没有这么碰巧的事情吧?” 小熊微微歪了歪头,好像听不懂他的意思。 五条悟哼笑一声,说:“我很迟钝吧?” “……?” “傲慢自大,自说自话,虽然之前问你为什么擅作主张、完全不跟我商量,但我自己也是这样的人嘛。” 五条悟说。 “我到底有多少次差点失去你了?” 小熊差点跳起来。 事实上五条悟说话的声音并不重,他注视着面前的马路,蓝眼睛藏在发丝后面,比起诘问更像是漫不经心的自言自语。 可越是这样就越是让人害怕,小熊宁愿咒术师站起来骂他一顿,而不是这样……好像很伤心一样低着头自语。 但咒术师就倚在胸前,跑也不能跑,玩偶服里的人就只能怀着煎熬的心情继续听下去。 “我很生气。” 五条悟面无表情。 “生气你的自作主张,又气我总是让你一个人面对一切。明明我是离你最近的人吧,却丝毫没有察觉到你的困境、” “明明我是你男朋友吧、换句话说就是最重要的人,但完全不行啊这个五条悟,作为男朋友完全不合格、” “之前还不分青红皂白的问你为什么总是自作主张……” 他越说越过分。 “会怨恨我吗?未来、都说到这个程度了、被怨恨也是、唔?” 声音被打断了。 或者说是不得不停下了。 两只厚厚的“熊掌”从背后伸过来,把五条悟的脸颊从两边往中间挤压,白发的咒术师“被迫”做出滑稽的表情,也就顾不上再说些令人生气的话了。 他向上抬头,然后小熊自己摘下了头套。 里面是月下未来。 当然是月下未来。 汗水顺着鬓角像是溪水那样流下来,少年的黑发几乎被汗湿透,他低头和五条悟一上一下的对视,咒术师的表情依旧冷漠。 于是月下未来放下头套,又挤了下他的脸。 纯白的神子被棕色的熊掌挤得嘟起嘴来的样子真的很好笑,所以月下未来有点无奈的笑了。 喁稀団0 “胡说些什么呢?悟。” “我看到了你7月4日那天晚上的记忆。” 月下未来徒劳的张了张嘴。 五条悟仰着头看他,指尖轻轻拨了拨月下未来锁骨旁边的衣料,一个带血的牙印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光洁的侧颈。 伤口很新鲜,看上去刚刚止血没多久。 “未来。” 五条悟发出一个已经了然于胸的疑问。 “你什么时候到这里的?” “……” “是上个场景的最后吧。”五条悟说,“已经崩溃的那个未来不会记得马上来安慰我,只有现在的未来可以。” “……” 五条悟看上去没有半点心虚:“那刚刚那些话你听到了?” 月下未来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五条悟难得不自信的那些话?” 五条老师却显得很坦然:“第一次被人这样珍重的喜欢着,就算是五条悟也会不知所措啊。” 月下未来就一下说不出话来了。 虽然是记忆中的七月,天气和炎热的感觉却是丝毫没变。 蝉鸣嗡嗡作响。 两人并排坐在游乐园门前的栏杆上。 “悟什么时候在这里的?” “一开始。” “一开始?” “小未来也很可爱哦。” “是从记忆的最初?” “到七月的末尾。” “你一直在我身边吗?” “是的,我一直在你身边。” 记忆的回流估计要等从特异点出去后才能完成,月下未来只能大体想象出五条悟究竟做了些什么,他看着面前这张得天独厚的精致面孔一时间有点说不出话来,五条悟凑近了过来。 “好热。” “贴贴就不热了。” “是这样吗?” “嗯。” “这话有点耳熟……” 一个吻打断了他的话。 小熊被咒术师按在公园的栅栏上,十指相扣,月下未来看上去还想说点什么,但五条觉得等下说也可以。 毛茸茸的玩偶装很热,但两个人凑在一起就不热了,咒术师轻轻舔了舔那个还未结痂的伤口,五彩斑斓的气球从两人身侧向上飘飞,周围有小孩子向这边好奇的探头。 咒术师用自己的身体遮住了众人的视线。 …… 其实月下未来是想还想问问五条悟到底都看到了什么,想说他穿着玩偶装只是单纯的想来见见他面前的这个人。 不过幸运的是五条悟已经知道了。 男人单手挽着一根绑着气球的细线,慢条斯理的在自己手腕上打了个死结。 ——那是只浅蓝色的气球,有点像六眼的颜色,上面撒了些闪亮的金粉,五条悟很喜欢。 这只气球是他在最后关头抢下来的,反正未来已经同意了,那就是送他了。 两人一起推开了最后一扇记忆的大门。 ——2005年,9月26日,咒术京都姐妹校交流会,开始了。 …… 五条悟从强烈的阳光中醒来的时候,面前就是正在相互对峙的月下未来和魏尔伦。 他们回到了真正的特异点,远处还能看见黑暗的浊流,咒术师稍微确认了下自己的“战利品”还在之后,就把注意力放在了面前的两人身上。 ——救世主和非人的怪物。 魏尔伦的身形大部分都被掩盖在遥远又朦胧的黑暗中,又或者自身已经成为了黑暗的一部分,他看起来缺乏战意,甚至缺乏活下去的兴趣。 现在站在这里的,也不过是灵魂幻象的残留罢了。 “回答我的问题吧。”男性的幻象这样说道:“如果你是救世主的话应该可以很容易的回答我吧?” 月下未来看到他残留的记忆的同时,他也看到了月下溢出的记忆碎片。 “神明是什么?孤独是什么?人类是什么?——而我又是什么?” “到底是谁决定的这一切,是谁让我成为这世界上唯一的那颗小行星,我生来的使命就是成为封印魔兽的那列字符串——又是谁决定了这样残忍的事?” 魏尔伦质问着他想象中的人。 “回答我啊——!” “你也认为我的降生……是一个错误吗?” 月下未来没说话。 他始终没说话。 那双深蓝色的眼睛只有在五条悟出现的时候泛起了一丝涟漪,除此以外就像是静谧的湖面一样只是单纯的反射着面前的倒影。 和魏尔伦不同,少年毫无迷茫。 他也不觉得自己有资格解答魏尔伦的疑惑。 所以作为回复,他向男人举起了枪—— 五条悟认出了那把枪。 曾经被一无所知的他拿来当做耍酷扮帅的道具、被送给太宰治防身、也曾被月下未来用来自杀。它本不可能出现,但既然出现在了特异点的内部,就只代表了一件事。 ——意识的否定。 它是专门用来毁灭自我的□□。 黑洞洞的枪口指向魏尔伦。 五条悟将掌心覆盖在月下未来的手上。 指尖叠着指尖,他们面向同一个地方。 面对着敌人,月下未来没有回头。 “抱歉。” 他真心对金发的男人感到抱歉。 他从未忘记过魏尔伦曾经给他们带来的帮助,但也从不曾忘记自己站在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要结束这场灾难。 为此他不会抱有多余的同情。 在魏尔伦说出下一句话之前,月下未来就直接开枪了。 紫色的闪光从枪口和五条悟的指尖喷射而出,提前排除了浓雾和黑色的湍流—— 在其中心,是唯一的一颗子弹。 金属的闪光越过虚空,近乎毫无反抗的没入男人的眉心。 “啪。” 魏尔伦带着近乎微笑的表情,向下坠入黑暗。 黑暗剧烈的动荡起来,仿佛有巨人咚咚咚地敲打着脆弱的蛋壳,组成特异点的其中之一消散,那剩下的自然要回归原始。 …… 黑暗消散了,漫天星月回归。 月下未来和五条悟轻轻的落在地上。 在落地的一瞬间,月下未来踉跄了一下,他只觉得大脑好像被猛锤了一下,纷乱的景象被塞进脑海,许多陌生的记忆回归。 “——?!!” 五条悟的视线一直停留在他身上。 但直到月下未来将惊疑不定的视线挪过来的时候,咒术师才像是刚回过神来一样露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啊,你想起来了?” 五条悟思考了一瞬,笑眯眯的换了个新称呼: “嗨,老婆。” 260-270 第261章 有一瞬间月下未来看上去像是很怀疑自己的听力那样瞪大了眼睛。 “那是……” 五条悟:“啊,只是感觉现在很适合这么说。” “……?” “不是很像吗?就好像辛苦一天下班回家,然后久别重逢的恋人迎上前来,两人之间多了很多新的回忆,所以感觉应该用一些更亲密的称呼……之类的?” “是这样吗?” “不喜欢这个称呼吗?” “……这倒是无所谓、” “不喜欢这个的话还有其他选项可以挑选……” 五条悟一边说着一边轻咳了两声,他看上去好像也有点不好意思,这时候月下未来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眼睁睁的看着面前的最强咒术师沉思了一瞬间,然后说: “那重新来过。”五条悟兴高采烈的拍了拍手,“嗨,老公。” “……” 五条悟歪头:“不高兴吗?” 比起高兴,月下未来看上去更像是受到了冲击。 他张了张嘴,大概是连突然多出一份记忆的冲击都遗忘了,男孩子神情空白的盯着五条悟,看表情可能是想说这个梦为什么还没有消失…… “未来,醒醒,特异点早就消失了哦。” “是吗,刚刚果然是个梦啊。” “梦到了什么吗?” “梦到了你……” “那就不是梦了。”五条悟笑着用掌心捧起恋人的脸,亲密的用脸颊碰了碰月下的鼻尖,霜白的睫毛流淌着月光,像是一直流进另一个人的心里,“我刚刚看到了你的过去。”他说,”我看到了很多很多的未来。 月下未来仰头看着他,专注的神色对五条来说非常吸引人。 “我看到了你,你有看到我吗?”咒术师很温柔的说,“虽然只是一种自欺欺人的安慰,但你有看到我吗?” 月下未来点点头。 看到了。 在那个樱花飘落的春天,躁动不安的夏天,孤独难堪的秋天,和绝望沉郁的冬天…… 曾经的遗憾都重新被温柔所覆盖,一切的孤独从此都有了另一个身影的填补。 他看到了。 于是遗憾就不止有遗憾。 孤独也被另一个人的影子温暖。 暴虐的狂风渐渐沉寂,高昂的烟尘还未消散,空中有黑红相间的异能力方块突然爆发又突然消散。 月下未来深吸口气。 在五条悟已经胸有成竹的表情中,他看着那双一直深深的吸引他的蓝眼睛,按着五条的肩膀吻了上去。 “我看到你了。” “谢谢你,一直在我身边。” 远处有微弱的呼喊声向这边传来,体育馆的大门被人推开,风中传来细碎的欢呼,然后是体育馆二楼的阳台上…… 胜生勇利看到那巨型的黑色结界消失后,第一时间向这边冲了过来。 “……还有点时间。” 五条悟一边这样咕哝着,一边更深的回应了未来这个难得主动的吻,左手上的手铐已经恢复了正常的长度,但右手上原本系住的气球却早已不知去向。 / 特异点最后消失的地方,是在大坑的正上方。 像是一个星球最后的塌缩和膨胀——特异点在一瞬间的扩张之后,开始无限向内收缩。而收缩的中心点,则存在着一个男人的身影。 ——魏尔伦。 特异点的本质,简单来说就是两个异能力者形成的特殊领域,当其中一方落败死去时,特异点就会自动消失。 那魏尔伦败了吗? ——他从一开始就放弃了一切。 就是因为提前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想到并接受了死亡的结果,他才打算释放体内的“怪兽”。 ——这个世界上不存在他的同类。 在得知这一真相的时候,就衍生出了这个计划。 借由涩泽龙彦来释放他体内的特异点,给人类添个大麻烦,不论是拯救也好否定也好,在如此决定的一瞬间,他已经一步跨过了生与死的边界,去到了人类不可及的另外一边。 ……但现在看来,其实也还好。 魏尔伦这样想。 靠近死亡的感受并不让人喜欢,但也不让人特别讨厌。 只是空虚。 说到底,他还是没能找到一个同伴、一个能理解自己的人。 他的生无人在意,死也就并不值得惋惜。 呼吸如同思绪一样缓慢,他知道自己正在坠落,逐渐昏暗的视线中倒映着天空的样子,他也知道自己落地之前就会死。 和特异点一起消散,被最后的能量分吃……估计连尸体都不会剩下吧。 也没什么不好的。 魏尔伦在思绪中断之前这样想。 就是不知道,他的搭档会不会为他的死亡而高兴呢? …… 魏尔伦发现自己可能出现了幻觉。 不然要怎么解释地面上仰面注视着这边的阿蒂尔·兰波呢? 他亲爱的搭档面无表情的注视着这边,好像透过了那些溢散的能量看到了被困锁在最中心的魏尔伦。 然后那个世上最年轻的超越者伸出手,在异能力者掌心疯狂延伸出的黑红相间的异能力方块,那像是一只巨型手掌,自下而上一把抓住了特异点消散前最后的光辉—— 他抓住了魏尔伦。 “下来!” 随着轰然一声巨响,还在一边黏黏糊糊个没完没了的小情侣都看向了这边,兰波一边紧了紧脖子上的围巾一边向异能的中心走去。 层层叠叠的异能方块的最中心站着一个人。 ——保尔·魏尔伦。 深红色的立方体贯穿了男人的前胸,男人被迫直立在那里,但他又快要死了,所以有气无力的低垂着头颅。 阿蒂尔兰波的异能力名为[彩画集],是能够自由构建并操纵亚空间的异能力,且能够将死去的人类变为异能生命体在亚空间中自由使役的能力。 兰波在距离魏尔伦很近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你打算把我做成人偶吗?”微不可查的声音在魏尔伦嘴中溢出,男人好像笑了下,“不错的选择。” 他现在还保有意识完全是靠兰波的异能,但即便如此,也只能延缓几十秒、甚至十几秒的死亡。 在之前被月下一枪击中额头都没抱怨过什么的魏尔伦,却在这时突然产生了些倾诉、或者说是抱怨的动力。 他说能拥有我这样强大的人偶也算是你的运气了,他说你是不是一直想杀掉我,他说你一定一直在怨恨我吧,他说我从不曾后悔当时的背叛…… 他说:“这也算是一次成功的复仇了……” “这不是复仇。”一直没说话的兰波突然否定道。 魏尔伦的眼睛逐渐涣散,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在努力说:“……骗人,我背叛了你……你一定是、你……” 阿蒂尔·兰波哈了口气,搓了搓冻得发红的双手,今年的冬天好像格外冰冷。 他说:“我恢复了记忆。” 魏尔伦屏住了呼吸。 兰波说:“我一直是想向你道歉的。” “什么?” “我一直是想要帮助你的,并以为自己帮助了你。”他将掌心放在魏尔伦胸前,“但我给予你的,却只有一些自以为是的理解和同情罢了。”他说,“抱歉没能成为你的同伴、当年的生日礼物你看起来不是很喜欢……那把这个给你吧,无论如何,我都很高兴你能降生在这世上。*” 贯穿了男人胸口的深红色柱体慢慢扩大,逐渐变成了笼罩他全身的亚空间方块,隔着空间的暗红和死亡的阴霾魏尔伦看不清兰波的表情,只能大体看到一个影子,兰波隔着遥远的距离向他挥了挥手。 然后包围着魏尔伦的亚空间开始泛起光芒。 ——赤方偏移。 “那是什么?”月下未来问。 “傻瓜行为。”五条悟眺望着远方的光芒,“兰波把自己的异能力转让给了魏尔伦,然后将能力作用于魏尔伦自身——让已经死去的魏尔伦异能化,然后重复这个过程,通过这种无限重复,形成了第二个自我矛盾型特异点,用以代替『魔兽Guivre』。” “结果就是兰波会丧失异能力,魏尔伦有可能活,也有可能死,这种行为没有人做到过……” 五条悟眨眨眼,远处的光芒逐渐消失,原地出现了一个人影倒下。 “啊,活了。” 他转头看向月下未来。 “怎么样?要再去杀他一次吗?” 月下未来摇头。 他往远处看去,兰波的身影已经走出了这个巨坑,魏尔伦试图追上他,但刚刚“复活”成功的他连站起来都很勉强,看上去活是活了,但战力也大打折扣。 “估计他也不能再释放一次天灾了,就这样吧。”月下未来调转视线,看向身后体育馆的方向,“现在的问题是这边……” 他喃喃着,声音里甚至带着些许畏惧,很难想象这个刚刚又一次拯救了世界的少年咒术师有什么害怕的东西,直到月下未来被扑过来的胜生勇利一把抱住。 在哥哥的眼泪中,月下未来不知所措的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五条悟。 五条悟笑嘻嘻的后退一步。 “悟?!” “未来你吓死我了呜哇哇哇——” “哥——哥我没事——!” 维克托从后面紧赶慢赶追上来,气喘吁吁的停在五条悟旁边,最后面慢悠悠的跟着涩泽龙彦,他最后被月下未来下令保护勇利和维克托,看上去还没恢复神智。 周边还清醒的异能力者不太多也不太少,大多都理智的绕过了这几人所在的位置,有直升飞机的声音远远传来,同时响起了还有嘈杂的体育馆。 在意识到战斗已经结束的同时,人们响起了震天的欢呼。 浓雾开始消散。 在人群围拢过来之前,月下未来几人几乎可以算是落荒而逃。 月下未来拉着哥哥的手乖乖的跟在身后,一边“嗯嗯”的点头应付哥哥的念叨一边谴责的看向最强咒术师。 五条悟碰了碰他的头发,从上面摘下不小心夹在里面的草叶纸片。 “哥哥说的对。”他说,“未来真的很让人担心哦。” 月下未来谴责的看他。 “你跟杰背着我战斗到一死一伤的事我还没来得及算账。”五条悟小小声提醒,明明表情十分温柔轻快,但语气在月下看来却十分可怕,“还有背着我逃走的事、死亡的事、一个人悄悄伤心的事……” 他不讲理的说:“我反省过了,但未来有反省过自己吗?” 月下未来的表情介于“不妙”和“怎会如此”之间,好像是之前产生了什么“他们已经和解了”的错觉。 五条悟现在明确表示,这绝对是错觉。 “但悟也有不对的地方吧?” 月下未来垂死挣扎。 “之前为什么被涩泽龙彦的雾给近身了呢?” “……” “明明有无限的话,根本不会被碰到吧?” “……” 这下五条悟的表情变成了“糟糕”。 第262章 不论如何,这场充斥着混乱和巧合的灾难就这样落下了帷幕。 兰波不知去向,魏尔伦被关押,涩泽龙彦本应在通报了日本那方之后被法国带走,但月下未来出于一些难以公示的考量,利用系统瞒下了涩泽在其中发挥的作用。 “不能让这种威胁落在其他人手里。”他这样对五条悟说,“『龙彦之间』太过强大,甚至连无下限在无防备之下都无法抵挡……” 五条悟露出了微妙的神色。 月下未来说:“虽然很对不起涩泽先生,但很抱歉,暂时不能让他回归自由。” 虽然嘴上很恭敬,但行动上却完全没有给别人选择的机会。五条悟想,而未来看上去已经不再掩饰这点了。 “暴君呢。” “悟你说什么了吗?” “没什么。”五条悟懒洋洋地挂在他的肩上小声说话,“机票定好了?” “好了。”月下未来用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头发,“等比赛结束,我们就回家。” 他们此时不在里昂,而是在距离里昂一百多公里的阿尔卑斯山脚下的滑雪场,因为突如其来的异能力战争,里昂体育馆不说已经毁了,接下来也要陷入漫长时间的修缮。 2006年的花样滑冰欧锦赛自然也暂停了。 加上这些当时在体育馆里的运动员和观众、可以说是距离战场最近的那批人,他们看到了太多不能向外界透露的秘密,必要的保密措施和流程总是要走。 总之,在此次体育馆全体人员于里昂滞留将近五天后,法国方面终于确定了新的场地。 1月17日,重新开赛。 选手还是那些选手,但观众不一定还是那批观众,周围传来盛大的欢呼,月下未来和五条悟必须要凑的很近才能听见对方在说什么。 “我是说——”五条悟大声说,“你注意到勇利的手了吗?” 手? 什么手? 月下未来不太明白五条悟的意思,但还是听话的用视线在场上寻找胜生勇利的身影,选手大多被挡在看板后面,还有一部分在走廊或休息室,月下未来努力了再努力,还是只从看板后面找到了一闪而过的胜生勇利。 但他没有六眼这么卓越的视觉深度,根本看不清勇利手上究竟是怎么回事。 “未来果然没发觉吗?”五条悟笑嘻嘻的说。 发觉什么? 月下未来疑惑的看他,但刚想这样问的时候,一阵更大的尖叫声从周身四处响起。 报幕员的声音响起,下一场——维克托·尼基福罗夫。 “主题是《因为爱》。” 来不及提问,月下未来和五条悟一起坐直了。 在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过后,场馆一点点沉寂下来,身姿修长的男人动作优雅的弯腰行礼,那双如同爱琴海般温柔清澈的蓝眼睛抬起来看向观众席。 他的视线从众多狂热、喜爱的面孔上掠过—— 然后在两位咒术师身上短暂的停留。 他笑了笑,男人举起手,和响起的音乐声一起,决心再次为他的观者和他的——献上最好的表演。 …… “啊,戒指。” 月下未来说:“维克托和勇利戴了一样的戒指。” 比赛已经结束了。 在满场欢呼和悠扬的音乐声中,维克托低头接过了金色的奖牌。 男人笑眯眯的向这边挥手。 右手指间有金色的光辉一闪而过。 胜生勇利站在他右下方的领奖台上,右手中指上带着一枚同样款式的戒指。 “是对戒呢。” “是对戒唉。” 也许是因为刚经历过一场同样惊心动魄的“冒险”,亦或是有了什么独特的护佑和鼓励,第一次站上世界级赛场的胜生勇利同样取得了令人惊异的好成绩。 领奖台上两人神情激动的拥抱。 观众席上五条悟凑在月下未来耳边嘀嘀咕咕:“未来是有点迟钝吧?昨天晚上就已经有了。” “是吗?” “是哦。” 月下未来有点不自在的歪了歪头,耳根被五条悟说话带起来的气流挠的有点痒,他按住了五条悟的肩,刚想说什么的时候…… “未来——!” 胜生勇利突然冲到看台上引起了一阵骚动,然后跟在他后面走过来的维克托引起了更大的躁动。 在兴奋过头的胜生勇利被人群淹没之前,月下未来抬了抬手。 于是尖叫的人群又好似若无其事的安静了下来。 “哇哦,这也是未来的能力吗?”维克托自然而然的惊叹。 月下未来:“嗯,拜托保密。” 维克托眨眨眼,比划了个OK的手势,而勇利已经顾不得这些了。 他站在月下未来身前,用力的、深深吸了口气。 他看起来有话要说。 月下未来仰头望着他。 这个今年也不过二十出头的青年还十分青涩,他第一次站上这样的舞台,第一次摸到世界级的领奖台,从他指尖小心翼翼的动作能看出来他其实十分珍惜这块并不厚重的奖牌。 胜生勇利摘下了胸前的奖牌,然后弯腰戴在了月下未来的脖子上。 月下未来疑惑又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然后胜生勇利后退一步,维克托从旁边挤过来,他同样摘下了自己的金奖牌,把它加在了银色的那块之后。 于是月下未来就有了两块奖牌。 并不厚重的金属沉甸甸的挂在脖子上,他怔愣着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 “未来!” “是?” 胜生勇利深吸一口气。 “我的胜利分给你,我的勇气也分给你。”他大声说,“多亏了维克托和未来、我才鼓起勇气站在了这里——” 他说。 “你说你不喜欢滑冰了,我不信。” “明明喜欢的事却非要说不喜欢,那一定是发生了非常讨厌的事。” “抱歉我是个不称职的哥哥,事到如今才知道发生了什么,未来一直在保护我……我一直在想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呢?怎样才能为你找回对滑冰最初的爱呢?但至少、至少曾经的努力绝对不是无价值的,我站在这里,就证明了这点!” “所以——”胜生勇利频繁的去推自己脸上并不存在的眼镜,“所以……” 维克托接到了他的求救目光,却笑吟吟的并不插话。 “嗯、就、我是想说……” “啊,我知道了,哥哥。” 月下未来拉住胜生勇利的手,有点苦恼又很高兴的笑。 “我知道了,哥哥。”月下未来甚至又说了一次。 他是个失败的花样滑冰运动者,他曾经也对这片舞台渴慕至极,正因为知道这是多么珍贵的礼物,所以才更让人感动。 该怎么说才好呢? 该怎么说才能让勇利放下这份担忧呢? “我收到了你的勇气。”月下未来说,“谢谢你,哥哥和维克托。” 在兄长紧张的神情中,月下未来在他与五条悟之间放下了隔绝声音的结界,背对着五条悟不可置信的目光,少年神情诚恳的说:“所以我有一个请求,能听我说说吗?” 胜生勇利:“好!” 五条悟:“?!!” 第263章 “果然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吗?” “……” “才半年就厌倦了——” “……” “真是的,到手了又不珍惜、” “……” “明明当年还说最喜欢五条前辈的、” 耳边传来模糊的说话声,在昏迷的男孩一时间搞不清楚到底是哪里传来的声音,他皱了皱眉头,隐约听见另一个声音说: “现在也最喜欢五条前辈……” 最开始的那个男声沉默了一下,不情不愿的说:“别以为说两句好话就能让我……”一点啾啾的水声,然后是男人愉快又故作不满的声音,“……我可没那么好哄……” “啾。” 男孩不安的晃了晃脑袋,强烈的晕眩感袭来,他中间可能又有几秒失去了意识,等再醒来的时候,隐约听到第一个说话的人在问: “这小鬼要什么时候才能醒?” “时间差不多了。”第二个更寡淡的声音说,“药水是专门为了宿主制作的,时间较长,但对记忆的清洗也会更加彻底。” “……有多彻底?” “包括探究的心情一起、再也想不起来,肉.体、灵魂、甚至连时间刻印下的身体习惯都会一起被清洗掉。” “可怕。” “其实是一种安全可靠的药水。” “我是说你之前竟然持有这东西这么久这件事——想想就觉得太可怕了。” 悉悉索索的声音。 第一个抱怨的声音说:“什么?” “现在已经没有了。”第二个声音带着安抚的语调低声道,“别担心,遗忘药水已经全都被用掉了……” “……我担心的是这个吗……好吧,就是这个……” 耳边的声音模糊不清,男孩在强烈的晕眩中感到迷茫,光芒透过眼皮照过来,耳边明明是陌生的语言,为什么他却能听得懂呢? 男孩努力想要睁开眼睛。 脑袋混沌不清。 说话的人是谁? 遗忘药水是什么? 他好像忘记了很重要的事…… 费奥多尔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 低沉的男声从他耳边说。 男孩迷茫的从车后座爬起来,就看到前排副驾驶有个白发男人在盯着他,身上的毛毯滑落在地上,黑发短发的男孩低头看了看毛毯,又抬头看了看那个怪人。 “你是谁?” 他问。 “我又是谁?” 漆黑的短发落在颊边,苍白的皮肤仿佛大病初愈般单薄,男孩身上套着一件明显不太合身的黑色卫衣,酒红色的眼眸纯洁无瑕。 五条悟从后座收回脑袋:“这不是傻了吧?” 月下未来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失忆的费奥多尔,男孩还在好奇的看向这边,他如今看上去一点没有了日后的狡诈和疯狂,但和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冷漠和狡狯也不太相干,就像是……普通的小孩。 仿佛过去的这九年的时间从不存在一般,变成了一张完全的白纸。 “你是费奥多尔。”月下未来对男孩说,“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 “费、费奥多尔……” 男孩傻乎乎的重复月下的发音,但差点咬到舌头。 很明显,他连自己的名字、肌肉记忆、以及对姓名天然的熟悉感都忘记了。 像是熟透的葡萄般酒红色的眸子里只剩下些许的懵懂和迷茫。 月下未来问他:“有哪里觉得不适吗?” 男孩摇头,然后又点头,捧着自己的脑袋晕晕乎乎的说他好像忘记了很多事、问月下未来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是这样。”五条悟抢答,“你撞树上了。” “?” “然后发现了一个巨大的地洞。” “??” “地洞里有一只兔子叫着说自己快迟到了,然后你追了上去,遇到了一只猫一个小丑和一个铁皮人,你们组队经历了一场伟大的冒险,最后打败了一条名叫库巴的龙。”五条悟摊了摊手说,“你们救回了公主,但很遗憾,你最终还是回到了现实世界。” 费奥多尔有好一会儿没说话,看上去已经被五条绕迷糊了,五条悟饶有兴趣的盯着他,在六眼的注视下,男孩最后干巴巴的问:“所以我因此……丢失了记忆?” “哦,不是。”五条悟说,“你失忆是因为我们给你喝了遗忘药水。” 男孩震惊的睁大眼睛。 月下未来没阻止五条悟。 最强咒术师语气平淡:“你迄今为止的人生,并没有什么对不起我们的地方,你也许做了一些坏事,但那对现在的我来说没有伤害、” “那为什么……” “但你在未来会毁灭世界。”五条悟在男孩哑口无言的表情中煞有其事的说,“嗯……是不是有点难以理解?但你是我们的敌人这点很清晰明了吧。”他表情冷漠,“感谢你今年才九岁吧,我们不太想杀小孩,所以为了不杀死你,就只能给你灌下了遗忘药水。” 他在说一些毫无道理的事,但他的语气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如果换个人在这里,一定会发现这个逻辑是多么的可笑,因为不想杀人所以使对方失忆?因为提前得知了未来的敌人所以将人掳掠至异国他乡? 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犯罪! 轻微的牙齿咔哒声传来,费奥多尔后知后觉的发现了自己在发抖,身体觉得寒冷,呼吸变得急促,面前的男人不知何时拉起了眼罩一角,在那双比星空和海洋都更加宏大的眼睛下,他低下头,就算什么也不懂,本能也知道什么叫做恐惧。 五条悟摸了摸他的头。 “想要复仇的话不要认错人哦。” 男孩用力摇头。 五条悟微笑:“你还有个朋友叫果戈里,以后有机会的话,我带你去见他。” 男孩可怜的缩成一团。 五条悟终于心满意足的坐回来,月下未来无奈的看了他一眼。 果戈里其实被他们寄托在侦探社了,空间系异能力在很多地方都能派上用场,12岁左右的年纪稍微培养一下也差不多合用,虽然福泽先生对又多了个孩子好像很头疼的样子,但在五条悟的劝(qi)说(hong)下,姑且还是收下了。 但这里五条悟说的、简直就像是拿果戈里当人质了一样。 ——吓唬小孩有意思吗? “那当然是……很有趣。”五条悟不用回头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咒术师笑嘻嘻的靠在椅子上,“不过魔人小时候的性格这么有意思的吗?见面的时候不还一副、” 他想了想。 “一副现役吸血鬼饿了三天打算薅个无辜路人尝尝鲜的样子?” 月下未来有点想笑,为这个奇妙比喻。 双手稳稳的握住方向盘,月下直视着面前的道路,他语气轻松:“一个人如果完全忘记了过去的一切,那他还能被称为最初的那个人吗?” 五条悟谨慎的说:“不是了吗?” “嗯。”月下未来回答,“他现在已经不是魔人了。” “……?” “只是费奥多尔了。” 五条悟回头看,男孩不知何时又一次睡着了,鸦黑的短发有一部分落在了面颊上,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他看起来…… “已经是普通的小朋友了吗。”五条悟若有所思。 “也许。” “真是危险的道具。”最强咒术师说,“我突然有个想法。” “?” 五条悟说:“要是未来当初给五条老师——啊也就是给我灌下去的话,是不是就能得到一个完全归属于未来的悟酱了呢?” 月下未来惊呆了的看他。 ……这个人到底在说些什么危险的话啊。 “这可是那些橘子皮们梦寐以求的珍稀道具——”五条悟轻松的说,“真可惜呢。” 月下未来嘎吱一声把车停在路边。 “啊,后悔了?” 月下未来看着他,却说起了不相干的事:“昨天那件事、悟还在生气吗?” 五条悟摆出一副“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无辜表情。 月下未来叹气,好气又好笑。 昨天比赛之后,他单独跟勇利说了一些事,然后一回头就看见五条悟把额头贴在结界上,像只蓝眼睛大猫一样虎视眈眈的盯着他。 而一旦得知了他不打算把跟勇利说的“小秘密”告诉他之后…… 表面上,五条老师很大度的表示“未来有自己的小秘密也很正常”,但实际上——月下总觉得他的猫更粘人了。 是错觉吗? 月下未来解开安全带,探身揽过五条悟的脖子:“抱歉啊,稍等等再告诉你。” 五条悟翘着腿:“我也不是非要知道。” “真的?” “是我不能听的小秘密吗?” 月下未来笑了笑,他把手按在五条悟的肩膀上,最强咒术师很顺从的没有动,月下未来拉下他眼睛上带有弹力的黑色布料,露出那双不高兴的蓝眼睛,霜白的睫毛抖了下,月下未来亲了亲他的眼睛。 “最喜欢的五条老师当然可以听。”他安抚的说,“但不是现在。” 五条悟看了看他,嘀嘀咕咕的说着什么“大胆”“以前不是这样的”,月下未来又凑上去亲他,那些抱怨的话消失在两个人的唇齿间…… 车后座的男孩朦胧间又听到了啾啾水声,但细听又好像是错觉,男孩皱着眉头沉入了更深沉的黑暗里,在梦里仍旧不堪其扰的捂住了耳朵。 第264章 由月下未来开车,他们并没有立即回去。 东京,山寺陵园。 费奥多尔还在车后座睡着,月下让系统留下来陪他,从五条手里接过白色的长菊,月下未来将花束放在深灰色的墓碑前。 远处隐约能看见寺庙的尖顶一角,深绿的冬青沿着墓群围成篱笆,午后的墓园空无一人,月下未来和五条悟安静的站了好一会儿。 这是月下父母的墓。 也许是出于怀念,也许是在特异点中被激荡出涟漪的记忆之湖尚未平复,在回程的路上,月下未来突然说想来这里看看。 那就来。 深色的墓碑古旧而干净,能看出来时常被人擦拭,石碑上印着两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月下未来看上去像是在发呆。 五条悟就陪他发呆。 一月的天气还很冷,萧瑟的冷风叩击着少年人的面颊,口鼻边涌出的白雾在风中一闪而逝,月下未来沉默的拨弄了下在风中颤动的花瓣,然后站起来。 风声在耳边掠过。 他抬头,然后正好对上一双清澈无垠的蓝眼睛,在意识到五条悟在担心他的时候月下未来愣了下,“我没事……”这听起来很像敷衍,月下未来补了一句,“悟在想什么?” 五条悟:“在想你有没有感到后悔。” “什么?” 五条悟语气轻快:“未来是有机会挽回一切的不是吗?” 一切——包括亲生父母的生命。 只要在那个梦境的间隙中放弃世界升格,或者用那个系统奖励的愿望来满足自身,无论如何月下未来都做得到,这甚至是他应得的,只要付出那一点点小小的代价。 五条悟:“未来没想过吗?” 月下未来摇摇头。 “太高尚了吧。” 月下未来有点被逗笑了,但五条悟想说什么他还是知道的,“我又不是圣人,当然也会有很多愿望,但支付代价的不是我……” “什么意思?” “整个世界化作柴薪才得到的火光,我没办法把这种东西用在自己身上。”月下未来坦然说,“会做噩梦的。” “这不就是圣人。” “而且被复活的人也不愿意吧,一觉醒来就被这么沉重的负担压在了身上。”月下未来有点怀念的笑,“隐约记得他们都是那种温柔的好人。” “未来也是温柔的好人。” “是吗?” “我觉得这是明智的选择。” 月下疑惑的歪头,五条悟看上去想起了什么,但他张合了两下嘴唇,还是说:“这是个秘密。” 月下未来:“?” “好啦,以后再告诉你。”五条悟推推他的后背,“需要我把肩膀借你吗?” “我又没有要哭。” “没有吗?” “……没有。” 月下未来主动拉住了五条悟的手。 五条悟的手比他的还要再冷一点。 锁链哗啦作响,在风中飘飘摇摇的晃来晃去。 月下未来拿下自己脖子上的围巾,围在五条悟的肩上。 暖黄色的围巾绕了两圈落在黑色的布料上,月下不太熟练的打了个结,五条悟为了方便他动作微微低头,睫毛堆雪般遮住了眸子,就显得这种等待的样子格外乖巧。 像是只家养的大猫。 指尖痒痒的。 月下未来看了两眼,还是没忍住捏了下他的脸,然后看着五条老师疑惑的样子笑起来。 “我们走吧。” 风渐渐停了,阳光温柔的落在影子上,五条悟盯着他的笑容看了两秒。 “……真的变大胆了啊。”他嘀嘀咕咕。 “什么?” “没什么——” 风渐渐停了,临走的时候,月下未来像是在对谁打招呼那样、轻快的对空无一人的地方说:“那我们走了。” 只有沉默的石碑算作他的回应。 “明年见。” 明年见。 这算是一个咒术师对未来最高的期待。 两人渐行渐远,冬青和碑林渐渐被阳光淹没,走过拐角,少年人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 / 汽车驶入街区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五十分了,他们在路上耗费了太多时间,车前座上的高中生懒洋洋的把脑袋倚在窗户上,后座上的男孩眼睛亮晶晶的看着窗外的风景。 可能对于一片空白的费奥多尔来说,面前的一切确实很不可思议吧。 湛蓝的天空,飞翔的白鸟,郁郁葱葱的植物间“生长”出一栋栋房屋,阳光平等的照亮世界,和他相似又不同的人们在街道上走来走去…… 像是觉得这样的风景很美,他近乎惊叹的看着这一切。 “好累——” 五条悟拉扯着安全带、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终于回家了。” 是啊,终于回家了。 不过是短短不到两周的时间,简直像是过去了两年。 月下未来熟练的打转方向盘拐入街区,已经远远看到了自家屋子的尖顶。 不知道有谁在家呢? 旁边五条悟还在给费奥多尔介绍目前的家庭成员——五条老师在可靠的时候也能非常可靠。 男孩会和他们一同生活一段时间,直到确认遗忘药水的效力成果,抚养一个男孩很难,但这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只是如果有可能的话,月下未来还是想给男孩一个选择的机会。 选择自由生活的机会。 ——只要他不再作恶,不再毁灭世界,也不再成为魔人。 标准都由月下未来选定,后果也由月下未来负责,既然决定给这个曾经的对手一个机会,那结果是好是坏、他都会和另一个人一起负担。 相对的,涩泽龙彦就暂时交给了琴酒关照。 [龙彦之间]确实是个好用的能力,能给他们带来很大的助益。月下未来不否认他在这个男人身上看到了威胁,所以虽然对涩泽龙彦不公平,他还是没有解除心理操纵。 反正他也不是个公平的人。 “所以前面的那栋房子里,一共是住了七个人,除了善良的五条老师和月下未来外,还有杀手、黑手党、宝可梦训练师、凶恶的猫咪,和熊猫……是吗?” 耳边响起男孩的声音。 费奥多尔的声音听上去很迟疑:“而我是猫咪的……储备粮?” 月下未来:“?” 五条悟:“没错!” 男孩的声音因为害怕而颤抖:“等到了城堡,我就会被关进地窖里,一天被喂胖一点、然后等月圆之夜就会被抓去吃掉?” 月下未来:“???” 五条悟:“对!” 男孩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五条悟笑嘻嘻的转头,正好对上月下未来谴责的视线。 “啊。” 月下未来:“前辈,弄哭了的小孩子要自己去哄哦。” “为什么要叫前辈……” 月下未来踩下刹车,等待院门打开后把车驶入院子,期间还要应付某个大孩子的喋喋不休,直到他停下来给了猫一个吻,五条悟才愿意停下来老实待着。 怎么感觉前辈更幼稚了。 月下未来明智的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 车停下的时候男孩还在哭,五条悟试图哄过了,可惜收效甚微,毕竟也不是谁都吃他装可爱的那一套…… 至少费奥多尔不吃。 月下未来也没什么好办法,“不会吃掉你的。”五条悟已经说过了,“要吃也会等你长大再吃……”小孩子哭得更厉害了。 他头疼的挠了挠脸颊,五条悟若无其事的拍了拍他的肩:“要不要让熊猫小姐来看看?” “只能这样了。” 五条悟拎着费奥多尔的衣领夹在腋下,大步走在前面:“不过说真的,我们家小孩是不是太多了点?” 月下未来:“只有惠一个吧?” “太宰那小鬼、” “太宰先生应该不算。” “我看他可太幼稚了。”五条悟说,“但就算只有两个也很多了,真是的,幼稚鬼的浓度超标了啦,真希望短时间内小孩子的数量不要再增加了——” 他拉开门,然后下一瞬,一团像是火焰一样的橙黄色呼啸着砸在他脸前。 “哇哦。” 五条悟无动于衷的说。 越靠近他速度越慢,无限隔绝了一切伤害,包括面前由黑红色重力包裹的拳头,对面的人也好像很意外一样,发出“咦?”这样的疑问。 但也只有一瞬间。 下一瞬间,狂风暴雨般的攻击袭来,纤细的人影好像一条鞭子一样抽击在五条悟的眼前。 但没用,不管怎样攻击都无法突破男人身前那层虚无的屏障。 被五条悟夹在腰间的男孩忘了哭泣,目瞪口呆的看着这场不公平的“较量”。 异能的光辉狂暴的闪烁着,身后月下未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五条悟沉吟了一下,然后在下一次袭击者攻击的间隙,猛地伸手抓住对方的脚腕,一口气砸在了地下。 “嘭!” 地板四散崩裂,木茬和破碎的石子向上迸溅,这一击大概是很疼的,骨头发出嘎吱的声响,来人□□着,又在下一瞬间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异能的光辉暴涨,但五条悟已经看清了来者的样子。 那是个身材矮小的少年,或者说是幼小的孩子,年龄大概和太宰治差不多,穿着一身稍显宽大的机车外套。 刚刚五条悟看到的是他的头发,介于红色和橘色之间、像是狮子般赭红色头发的少年。 少年仰着头态度恶劣:“你是谁啊,那家伙叫来的援兵吗?” 那家伙? 五条悟倒是没计较这些,他环视了一下房间的内饰。 很好,客厅已经完蛋了。 房间像台风过境一样变成了灾难现场。 熊猫小姐和惠在二楼探出脑袋,看上去没事。 而太宰治…… 织田作之助拎着太宰的衣领,蹲在横倒的沙发后面,这位前黑手党首领神色震惊的看着被五条悟腋下还在抽抽噎噎的费奥多尔,看上去还没回过神来。 而在几人僵持的这两秒间,脚步声从门外传来,房子的主人——月下未来从五条悟身侧探出脑袋。 “发生了什么?” 第265章 ——发生了什么? 某种程度来说,事情的起因经过很简单。 因为某个原因,现年九岁不到的中原中也敲开了这栋房子的房门,又因为某个原因,他和房间的主人之二大打出手。 这个“二”主要指的是织田作之助。 很明显,虽然那个正在看着费奥多尔目瞪口呆的太宰治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但他在几个月前还是个货真价实的大少爷,那细胳膊细腿至少目前来说、还是完全的体术无能。 所以明明是太宰治招惹过来的人,打架的却是织田作之助。 ——这点所有人都很清楚。 所以面对一片狼藉的会客室,五条悟将视线对准了中原中也,中原中也狐疑地看着新角色月下未来,织田作之助慢慢将迅游在空中的视线收回来,和好像刚回过神来的太宰治四目相对。 “什么嘛——!”太宰治小声抗议,“好像都是我的错一样!” 不是吗? 织田作之助露出了纯然疑惑的目光。 太宰治好像被噎了下,同时间黑红色的异能火焰暴涨。 中原中也看起来已经对这群人的过家家游戏不耐烦了,在短暂的安静之后,男孩神色中的张狂锐利像是火焰一样迅速升腾。 “商量好替罪羊的人选了吗?”他桀骜不驯的目光从太宰治转移到五条悟,中间掠过了织田和月下——他看起来完全没把这两个毫无战斗欲的人放在眼里——而费奥多尔更是被当成了无关紧要的小累赘,他看着五条悟说:“是你指示那家伙把我的同伴带走了吧!” 碎裂的石子裹挟着黑红色的重力异能后发先至,五条悟及时按住了中原中也的肩膀,小个子的男孩抬腿就是一记鞭腿扫在五条悟的门面上,碎石落下…… 最强咒术师现在生理年龄也只有17岁,所以从理论上来说,他有足够的理由幼稚不讲理—— 从理论上来说—— 五条悟狞笑着把费奥多尔丢给月下未来,扭头加入了这场不理智的混战。 月下未来:“……” 混杂着重力异能和无限斥力的石屑从耳边呼啸着穿透墙壁,角落里仅存的座钟发出咔嚓一声巨响。 月下未来:“…………” 面对屋主无声谴责的视线,织田作之助满脸无辜的后退一步,他一后退,就将身前的太宰治让了出来。 太宰治:“………………” / 在完整的说明前因后果之前,让时间暂时回到五天前。 那大概是在十二点钟的午后,远在地球另一面的大怪兽还在肆虐人间,太宰治结束了和月下未来的情报交流,他扣上电话,然后在电话机前面做出了深刻的思考表情。 织田作之助:“……?” 今天的午饭是蛋包饭配小章鱼香肠,每人有一小碗蔬菜汤和奶油土豆泥,切成小块的水果沙拉被当做饭后甜品乘在碟子里,每人还有一块被做成花朵形状的棉花糖。 太宰治啊呜一口吃掉了糖果,然后把碟子送到洗碗池,戴着围裙的熊猫小姐摘掉手套给了他一个夸奖的摸摸头,太宰治竟然也仰着脸安然受用。 端着盘子站在他身后的禅院惠:“……” 最近自觉已经成为大孩子的禅院惠拒绝了熊猫小姐的摸头,转而给了她一个成熟的拥抱。 站在他身后的织田沉默了下,看了下哒哒跑走的惠,又看了下试探性张开怀抱的熊猫小姐,曾经的少年杀手主动抱住她,然后拉过她的掌心盖在自己额头上。 这是看似再平凡不过的一天日常。 等太宰治在午睡后起来已经是下午三点了,他摇摇晃晃地爬下楼梯,客厅中除了禅院惠空无一人,一黑一白两只大狗趴在男孩脚边,惠看起来正在给玉犬梳毛。 太宰治抬头看了看窗外。 今天的阳光正好。 看起来很适合野餐、郊游、在草坪上打滚、和带狗狗散步。 他连一秒钟都没有犹豫,转瞬间飘进厨房,厨房在越来越多的孩子入住之后替换过一个巨大的冰箱,而在这个冰箱的最下层…… 太宰治将一个贴着“太宰专属”的白色保鲜盒从抽屉里拿出来。 “啪嗒。” 盖子打开,莹白如玉的新鲜蟹肉被密密压制在保鲜盒子里,鲜香的味道随着他的动作一下子从盒子里涌出来,在空气中微微浮动。 太宰治坐在沙发另一头,拿着筷子露出一种仿佛快要融化般的幸福表情。 禅院惠:“……” 太宰治:“你也想要吗?” 禅院惠:“不,谢谢。” 白色的玉犬抬着鼻子露出了有点心动的表情。 太宰治无动于衷的把蟹肉塞进了自己的嘴巴里。 禅院惠成熟的叹了口气,不去理会旁边那两个幼稚鬼,他从茶几下面的零食箱里摸出肉干来投喂黑色的狗狗,就听太宰治突然问:“你喜欢这里吗?” 禅院惠抬头看了他一眼,好像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太宰治没在看他,好像只是普通的闲聊:“你觉得月下未来强大吗?” “……?” “如果你未来也会成为咒术师的话,就一定会明白的吧——这个世界上总是有很多危险,风暴,洪水,咒术师,远在世界另一端的巨大怪物。任何东西只要存在就必定会有消亡的那一天,而在这之前更是会遇到各种各样的考验……” 禅院惠皱起眉头:“你到底要说什么?” “你喜欢这里。”太宰治说,“那你有没有想过月下未来消失的那一天。” 惠的神情一下子改变了。 消失。 虽然太宰治没有直说,但禅院惠并不是一个真正懵懂天真的无知孩子,作为[天与暴君]的孩子,他早在理应天真的年纪见过死亡。 他知道太宰治说的是什么。 太宰治神情依旧是那么的轻松,他专注地盯着自己的筷子,那上面是一块完整的钳肉,完整,剔透,能看出制作它的人是多么的小心翼翼。 他啊呜一口把那块蟹肉吞进嘴里,随着咀嚼发出的声音却没有那么温和:“人总是很容易就去死了,战争、疾病、一次并不美好的意外,一颗子弹就能送走一个强大的异能力者,你想好、” “我当然会保护大家!”禅院惠打断他的话。 太宰治:“可距离你长大至少要十年。” “月下先生和五条是很强的。” “他们现在、此刻,就在世界的另一头跟怪兽打架。”太宰治说,“且孤立无援。”虽然他们好像也不需要支援。 “我……” “要回家叫爸爸了吗。” 而禅院惠的表情简直像是被侵犯了领地的幼兽,明明只是个小小的孩子,盯着太宰治的目光却带着不符合这个年龄的凶狠。 他像是要说什么,但太宰治却好像在刚刚的对话中得出了结论,他盯着手里的零食冷不丁地问:“森鸥外和月下未来你选哪个?” “?” “你觉得黑手党首领和三流诗人哪个更适合脑子不太好的小矮子?” “??” “还是前者听起来更威风一点?”太宰治夹着筷子一拍手,“所以决定了,果然是三流诗人更适合。” “???” “可用的战力总是越多越好,对吧。” 禅院惠看起来完全被他弄昏头了,但太宰治根本就不需要回答。 他自说自话的提出了疑问,又自说自话的得出了结论,只是等太宰治抬头的时候才发现不妙—— 禅院惠的确有着超越年龄的早熟,但不管怎么说和太宰治这样的“记忆重生者”不一样,他只是个货真价实的小孩子。 不知是气还是急,小孩瞪着太宰治,看起来快哭了。 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差一点就要掉下来! 院子里发出啪嗒一声响,好像是熊猫小姐回来了。 糟糕。 就算是太宰治也知道,这时候让禅院惠哭起来可不是好事。欺负小孩子的行径一旦被暴露的话,他这个前任港.黑首领的面子也会一落千丈—— …… 织田作之助提着横滨寄来的特产进门的时候就发现客厅里只有禅院惠一个人。小孩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两只玉犬围在他身边好像很焦急的呜呜叫。 “怎么了吗?”织田有点木讷的问。 禅院惠摇头,只是微红的眼眶还是暴露了小孩曾经哭过的痕迹。 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如果是普通人估计会想他是不是因为想念亲人而哭泣,但织田注意到沙发另一侧…… 沙发上有略微凹陷的痕迹。 织田走过去,注意到白色的玉犬正在茶几下面扒拉着什么,黑色的玉犬按倒了垃圾桶,从中间滚出一个被茶水洇湿的纸团。 茶水就在桌子上,织田作之助蹲下来从桌底掏出一个被踢进去的保鲜盒,盒子里面的东西已经被吃掉了,但还能闻到一股海鲜特有的鲜甜。 两只狗狗撕扯着将纸团展开,上面隐约能看见“太宰”两个字。 再仔细看看,通往后院的窗户不知何时被打开了,窗帘在午后的微风中微微拂动。这一切,构成了一个人匆匆跳窗逃走的痕迹。 前·少年杀手在这一瞬做出了判断: “是太宰吧。” 禅院惠没说话,只是沉默着揉了下眼睛。 织田关上窗户,决定等太宰回来要跟他好好谈谈—— 不能欺负比他小的孩子啊。 / 而与此同时,太宰治走在了通往擂钵街的道路上。 他哼着歌,脚步雀跃,一边思考着真正的小孩子该是什么模样,一边决定此行定要拯救自己的老部下于水火之中。 第266章 2006年,1月12日,晚16:36分。 日本、横滨、擂钵街,某个不为人知的秘密角落里,『羊』的成员向“巢穴”中带回一个眼睛上包裹着绷带、浑身湿漉漉的黑发小孩。 将之带回来的几个半大少年声称,这是他们在河里救上来的“货物”。 “货物?白濑,你在开玩笑?”有同伴不赞同的皱眉,“我们『羊』什么时候干拐卖人口的勾当了?” 『羊』——横滨一个全部由16岁以下未成年构成的自卫组织,起源于擂钵街。其成员全部是流浪儿和贫民窟的孩子,虽然说是“组织”,但实际上只是一群孩子的抱团取暖。 很弱小的组织。 就像是严酷的草原上,为了抵抗人贩子、寒风、饥饿、和大人的掠夺,一群小羊聚集在了一起。 所谓的“巢穴”也不过是一段干燥废弃的下水道,经济来源除了捡垃圾和偷窃以外只有兜售一些零碎的小玩意。 他们瑟瑟发抖着相互取暖,虽然已经很努力了,但最终的结果却一定是可预见的——在黑暗中死去或被其他的势力吞吃——几乎不可能会有第二个选项。 原本,是这样的没错。 但这样的情况在两年前发生了变化。 『羊』最初的成员在某段桥下捡到了一个有着重力异能的孩子。 其名为——中原中也。 他最初只有六岁,裹着不知从哪里捡来的破旧军服,赭色的头发脏兮兮的垂下,可能是哪里来的流浪儿吧,连面包是什么都不知道。 白濑带回了他,『羊』收留了他。 中原中也回报给他们无可抵挡的暴力威势。 凭借暴力,他们打回了附近一直欺负他们的小帮派; 凭借暴力,他们救回了被人贩掳掠虐打的小孩子; 凭借暴力,他们过上了第一个吃饱穿暖的冬天; 凭借中原中也——侵入『羊』的不论是谁,必都遭到猛烈的反击! 他们如今已经不单单是个只能在中小势力间夹缝求生的小组织了,几乎所有的孩子都相信,只要这样继续下去、只要有了中原中也,他们可以谋求到更多、更多—— …… 冰冷的水滴在黑发上流下,浑身缠满绷带的孩子好像还在昏迷中没有苏醒,在他身边对峙的两个人都还是十二三岁的孩子,但神情中的天真和纯稚却已经所剩无几。 在暴力和死亡的阴影中生活的孩子几乎都是这样的,他们早早面对了风雨,于是也只能匆匆长大。 『羊』不做人口买卖,他们比谁都要知道人贩子的可恶。 在『羊』的内部,指责对方“拐卖人口”已经算是很严厉的指控了,就算是在组织中颇有人缘的白濑都在瞬间缩了缩脖子,他一边嘟囔着“我不是这个意思”,一边把手里的东西藏进裤子口袋。 对方不依不饶:“所以这是从哪里来的孩子?” 白濑:“确实是河里,发现的时候就在河里飘着。” “飘?” “可能是不小心失足落水,我们在工厂大道前面的河里发现了这个小孩、” “等等、”有人惊疑不定的问,“工厂大道那不是港口黑手党的地盘么!中也说不要靠近那边、” 一直站在白濑身边的女孩不耐烦的打断他:“这好像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孩。” 对方惊了一惊,神色间多了几分游移不定。 白濑瞪了那女孩一眼,有些不情愿的从口袋里重新掏出他的“战利品”——一块纯银底托的蓝宝石。 颜色更偏向矢车菊,纯净的天蓝中带有一丝神秘的紫,宝石被固定在丝带的一段,看上去很贵的样子。 白濑粗鲁的比划了一个手势:“他脖子上的宝石,我敢打赌这绝对是真货。” “哇哦——”有更小的孩子发出惊叹,这让男孩脸上稍稍带出了一丝得意。 他左右展示着自己的战利品,然后手指一翻让宝石从指间消失。 “把他救上来的时候我就发现了,这绝对是个有钱的家伙,只要能把他送回家去,一定能得到一大堆报酬——” “但也可能会给『羊』惹来一大堆麻烦。”有人不赞同的唱反调。 “怎么会?这说不定只是个迷路的小少爷。”白濑信誓旦旦,“而我救了他的命,难道还不值得一点小小的感谢?” “可中也、” “或者说你希望我把他扔回去?” 反驳的人被噎住了。 擂钵街不是什么好心的地狱,这黑发小鬼手上一点茧子都没有,这种娇生惯养的小东西在这种地方估计活不过明天的早晨…… 被拐卖、被殴打,相比之下加入黑手党做炮灰说不定都是不错的结局。 而『羊』虽然也不是什么好人,但至少—— “不能放着饥饿的孩子不管。”白濑抱着手,“对吧?” 最开始表示反对的人沉默了。 白濑得意洋洋:“你能想通就最好了……” “啊、” “又怎么了?” “他醒了。” / 黑发鸢眸的孩子从陈旧的泡沫箱上坐起来,怯生生的问:“这是哪儿?” / 两个小时后。 因手下有孩子被打了、而上门去“理论”的中原中也终于回到了『羊』如今的驻地。 这是个由两个大型集装箱改建的建筑,说是房子有些勉强,但若只是从功能性出发、在擂钵街已经算是不错的建筑。 此时正值黄昏,集装箱内光线昏暗,中原中也提着被赠送的面包和西瓜踏进自己的势力范围。 这是在附近救济点领来的物资,好像是叫什么“夏月”的慈善组织,领头的女人半年前第一次来擂钵街的时候差点被抢,中原中也顺手帮了点忙,之后每次路过的时候都会被女人叫住给些东西,还美其名曰“保护费”。 保护什么啊,明明他们自己就带了保镖。 那个银色短发的剑士不是很能打吗? 但每次那个女人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好像一个老朋友一样叫住自己,不知为何,就让人感觉无法拒绝。 时间长了,中原中也就习惯性的把那边的救济点也算作自己的巡视范围了。 不过拜托他打人还行,拜托他给那群小鬼发糖是不是就有点过分了? 中原中也一边嘀咕着这些有的没的,一边推开了集装箱的大门。 被当做门板的铁皮门轴有些锈了,每次推开都要发出一声让人牙酸的□□,中原中也一步踏进室内,就发现不对。 室内空无一人。 椅子倒下了,玻璃碎了一地,曾经被大家一起从垃圾场拖回来的家具一个不剩的歪斜在地上,断了头的布偶小狗镶嵌着一枚子弹。 这里到处都是子弹。 整齐的弹孔沿着铁皮墙壁撕开了巨大的伤口,黄铜色的子弹大而怪异,『羊』的巢穴就像是被怪兽肆虐过一般遍体鳞伤。 这里空无一人,只有凌乱的脚印泼洒在地上。 中原中也退后一步。 西瓜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就好像触发到什么特殊的按钮,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那是些沉重的跑动、叫骂、混杂着零星的枪响,和人的惊呼,声音的品质很不稳定,夹杂着巨大的噪音和断续,中原中也猛然回头,发现声音是从黑暗的更深处传来。 ——那里不知何时坐着一个人。 比起人更像是个虚无缥缈的影子,歪倒的窗棂将昏黄的光线切割成长长两条。 那人就坐在泡沫箱拼凑出的沙发上,黑发,眼睛让人联想到死去的黑猫,那看上去是个和中原中也差不多年纪的男孩,纤细的手指摆弄着一个略有脱漆的老式手机。 中原中也认识这只手机,它原本属于『羊』中的某个孩子,上面挂着从垃圾堆里捡来的彩虹挂饰,廉价的水钻曾被人很珍惜的细细摩挲。 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就在里面传来。 下一瞬,燃起了风暴。 在这个由两个集装箱构成的小小“基地”中,有史以来第一次,燃起了暴力的火焰。 就像是漆黑的诅咒,连逃走的余地都不会有,太宰治像是摔落的树叶,转瞬间被黑红色的人影死死地压在破碎的泡沫箱中。 “啊,疼、” “告诉我,是你做的吗——!” 像是从地狱中发出的吼叫,中原中也俯身踩在太宰治上方,骨头发出嘎吱嘎吱的叫嚷,他居高临下的看过来,脸和眼睛都带有一种无机质的锐利。 “告诉我——!这只手机是你从哪里捡来的!” 太宰治躺在地上,则是觉得这一幕真是充斥着一些让人不幸的熟悉。 他这个时间的身体还尚未对那些日后司空见惯的暴力和疼痛养成耐性。 “真是痛死了啦。”他一边这样抱怨说,一边向上注视着那只矮小的重力使,“你真是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矮呐。”? 中原中也脸上的怒火都停滞了一瞬,然后一股更猛烈的巨力从侧面突袭了太宰的身体。 “混蛋关你什么事!我还会再长高的a——!” 太宰治从原地弹起,整个撞在了铁皮墙壁上,身下的薄柜被整个撞碎,在一声巨响后,太宰治又落到地上。 他仰躺在碎裂的木头上,觉得连这种对话都充斥着一种令人不幸的熟悉感。 太宰治:“那我就给你个预言吧,你十五岁后就不会再长高了,永远停留在1米59……咳咳,只能靠帽子和增高鞋垫——” “滚呐!这什么令人火大的预言!” 中原中也又一脚踢来,这次却被男孩灵活的躲过,太宰治将那只手机抛向空中,被中原中也敏锐的接住,他问:“你到底是谁派来的?” 太宰治慢吞吞地拍打了下衣摆的尘土:“『羊』之王——中原中也、对吧?” “我不是什么王、” “你是想问这里发生了什么是吧?”太宰治说,“我也不知道呐。” 中原中也踏前一步:“你当我信吗?!” 太宰治无奈摊手:“这年头连好心的路人都要自证了吗?” 中原中也露出个“完全不信”的表情。 太宰治比划了下:“你觉得我能做到这些吗?” 纤细的手指沿着天空和地面画了一个圈,又指向那些歪倒的家具和尖利的弹孔,从表面上看,太宰治说的是没错的—— 首先他年龄很小,和中原中也同龄。 其次他看起来并不是重力使这样强力的异能力者——这点中原中也还是看的出来的,不管是从姿势上还是从躲避的动作上,对面这小鬼并不是个久经战阵的战士。 小孩子特有的稚嫩在那只手指上体现的淋漓尽致——上面甚至一点粗糙的茧痕都看不见。 他看起来简直像个大户人家的小少爷,这辈子就没拿过比杯子更重的东西了。 但这样的小少爷出现在贫民窟本身就是件怪异的事了。 “你确实是做不到。”中原中也确信,“但你绝对是知道什么。” “哇,真是不得了的直觉。”太宰治小声嘀咕,“野兽吗?” “你说什么——” “我是说,我路过的时候,有小羊让我把这个给你。”?? 在中原中也警惕的视线中,太宰治将一条青色的腕带抛给他。 ——那是『羊』成员的标志。 每个成员都会在右手腕系上一条青色的带子,以代表是『羊』之中的一员。 而这一条…… 中原中也辨认了下,是真的。 他甚至认识这条带子的主人——白濑,一个在组织里颇有人缘的家伙。 竟然是真的。 这代表着『羊』的成员,竟然真的都被人抓走了。 拳头被捏的咯咯作响,对面那小鬼还在漫不经心的拨弄着领口的蓝宝石领结,中原中也隐忍的问:“你还知道什么——” “说了我只是路过。” “我自问对拷问还是很擅长的——” “那个白头发的小鬼让我把这个给你,然后说……”太宰治歪头思考了下,“说叫你快来。” “还有什么其他信息吗?” “我不知道,也许你可以去问问这附近的家伙。” 中原中也焦躁的啧了一声。 太宰治看着这个幼小的老对头、老部下,眼中隐秘的浮现出一丝类似于怀念的情绪。他曾在最后的时刻将组织和书托付给他,而曾经的中原中也也没有辜负他的期待。 而如今,他们再次相遇…… “噗真的好矮、” “混蛋我揍你了啊!” 太宰治向后跳开,飞溅的石子有一些落在他脚边,男孩轻巧的转了个圈躲开某人的突袭,“几小时前我才跟那个叫白濑的小鬼在工厂大道前第一次见面、” 中原中也耐下性子听他说。 “没什么了不起的故事,只是那家伙打扰了我的入水,非要把我从海里捞起来、还非要说他拯救了我、”太宰治轻描淡写,“真是何等失礼的小鬼啊——竟然还要向我讨要报酬。迫于无奈我只能答应了他的请求,他说让我把这个给你。” 他指了指中原中也手中的带子。 “于是我就来了,走过来很不容易呢,好不容易见到人了又被不分青红皂白的打一顿。”太宰暗示的长叹,“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我可是一点都不清楚啊。” 中原中也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但看对面这小鬼细胳膊细腿的好像又很合理。 “你、” 太宰治微笑:“我愿发誓,上述一句谎言都没有。”但也不一定是全部的事实就是了。 中原中也看上去更焦躁了,他来回走了几圈,看着对面那小鬼脸上可恶的笑脸——又一次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拳头。 太宰治问:“你打算怎么办?” “把附近的情报贩子抓来打一顿。”中原中也顿了下,“还有小混混、在附近游荡的流浪汉、帮派打手、不行就把与『羊』敌对过的所有人都、” 太宰治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只要吊起来打一顿就会乖乖吐出情报了吧。”中原中也捏了捏拳头,表情看起来竟然变得松弛了,“大家究竟被谁抓走了——总会有人愿意给我一个答案吧。” “?” “于是这下问题就变得简单了——”中原中也咧嘴,“小鬼快回家去吧,既然已经没事了、这里就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他自信满满的说,“剩下的就交给我了!我会带回大家的。” “我……” “不需要你的帮忙!” 不等太宰治再说什么,重力使踏击地面,像是飞鸟一样从林立的屋顶后面消失了。 只剩太宰治一人,仰头面无表情的吐出两个字: “小鬼。” / 夜色逐渐昏沉,月亮静静的升上天空。 工厂大道前的仓库区。 这里原本是民间负责海运的私人机构和游轮停靠的公共渡口之一,后来因为经济、战争等原因,也因为太过靠近擂钵街、治安混乱等问题而逐渐被□□占据,算是横滨最混乱危险的地区之一。 港口黑手党自然也占有其一。 甚至是最大的一块地盘。 然后大约在半小时前、突然有敌人来袭。 那是一位从天而降的异能力者,有着矮小的身形和暴虐的能力,黑红色的异能火焰点燃了这里储存的油箱,然后地面燃起了大火。 巨大的集装箱构成一片阴森林立的钢铁丛林,也索性这边人员分散,伤亡尚且可控。 只是找不到那个异能力者躲藏在了哪里。 “嗨,又见面了。” 远处熊熊燃烧的火焰照亮了半盏天空,在爆炸和叫喊的背景音中,中原中也再次遇见了那个奇怪的小鬼。 绷带,黑发,鸢色的眼睛像死去的黑猫。 他浑身湿漉漉的站在中原中也面前,在他的注视中好像很有活力的抬手打了个招呼,然后小小的打了个喷嚏。 “你怎么在这里?” “我不是说了吗,下午在海中想得到一点安宁,分别后想继续这项有益于身心的活动,没想到又被你打扰了呢。”太宰治语气怨念,“真是阴魂不散。” “这句话该我说吧!”中原中也抱着手臂,“原来你说的入水是跳海——这不就是自杀?” 对面那个绷带小鬼张了张嘴,又好像顾虑什么迟疑了一瞬间:“……还是不一样的吧。” “哪里不一样了?!” “所以你呢?找到同伴的线索了吗?”太宰治若无其事的转移话题,他踮脚望了望他身后的一片混乱:“哇哦——你做的吗?” “又怎样?!” “很壮观嘛。” 中原中也斜眼看了看他:“抓走大家的大概是港口黑手党。” “大概?” “遗落的子弹是他们上个月走私来的新武器,好像叫什么柯尔特。”中原中也眉宇间还带着些迟迟达不到目的的焦躁,“这是个秘密,但白濑他们两周前过去偷酒,可能是不小心看到了,发生了冲突。” “可能?” 中原中也觉得这小鬼怎么阴阳怪气的。 太宰治催促:“然后呢?” 中原中也:“当时有同伴受伤了,我就去把他们打了一顿。这次可能是报复吧,特意挑我不在的时候过来掳人。”他小声嘀咕,“不过有点奇怪的是,只是把人抓走了,而不是……” “而不是什么?” “没什么。”中原中也压抑着怒气,“可能他们有更大的图谋,总之这件事我会解决的。” “解决什么?港口黑手党吗?” “嗯。” “嗤、” “?” “我改变主意了,我觉得今天不适宜入水。没想到你偶尔也会有些好点子嘛。”太宰治积极自荐,“我可以跟你一起去解决港口黑手党。” 中原中也不屑:“不需要,小鬼回家去吧。” “噗嗤、” “???” 太宰治表情冷静:“啊不是,就是觉得这个场面看上去太搞笑了。”两代港.黑首领打算去干掉港.黑什么的。 中原中也大怒:“你在看不起我吗?!” “嗤嗤、” “??!?” 作者有话要说: Q:总结一下这一章? A:emmmm一些让人感动的再续前缘? Q:中也遇见的是? A:乱步的母亲,和她雇佣的银狼剑士。 下章回归月下。 PS:五条出箱了——出箱了——箱了——了——我的天啊——- 第267章 “然后呢?” 有人兴致勃勃地问。 “你们一起去打倒港口黑手党了?” “怎么可能。”太宰治说,“顶多是大闹一场罢了,说什么打倒,两个小鬼要怎么打倒那样的庞然大物啊。” “如果是普通的小鬼自然不好说,如果是你的话……” 五条悟咂了下嘴,并不想说什么夸奖的话,月下未来自然而然地接口:“太宰先生的话,一定是没问题的。” 现在的港.黑虽说是横滨本地最大的帮派之一,但并不能说是唯一,距离后世那种占据大半个关东的庞然大物也很有距离。 太宰治是未来将这个组织发展到10倍以上的□□首领,知晓不知多少关键机密,如果他认真起来…… 清除区区一个港口黑手党,显然并不是一个完全无法实现的妄想。 不过太宰治本人看上去没这个理想就是了。 他像个真正的小孩子那样坐在椅子上,一边摇晃着小腿一边双手捧着插着柠檬片的橙汁,小男孩看上去很困倦,好像两三天没睡那样在打哈欠。 这看上去不太“港.黑首领”,却很“太宰治”。 小孩子大大圆圆的鸢色眼眸眯成一条线,几滴泪珠挤在眼角的睫毛上欲落不落,刚刚在战斗中擦伤的部分已经好好包扎起来了,他看上去马上就要舒适到睡着了。 “所以最后呢?中原中也找到那几个小鬼了没有?” “啊,你是说『羊』被掳走的那些成员?”太宰治说,“当然没有啦,因为那些小鬼在我这里嘛。” “现代版农夫与蛇?” 太宰治:“胡说什么呢,那些小鬼在我的招待下可是好吃好喝、乐不思蜀——” 五条悟歪歪头,月下未来从旁边把亮着的屏幕推给他,上面是系统投影过来的监控画面,那大概是某个花园别墅的中央客厅。 宽大柔软的皮质沙发组成一圈,透过窗户能看到花园中央的喷泉浮雕,到处都是金光闪闪的黄金镶刻——大抵就是那种最暴发户的暴发户建筑。 不知太宰治是从哪里租来的房子,太浮夸了,这样奇怪的品味真有人会去住吗? ——不过那些小鬼倒是很受用的样子。 监控中,穿燕尾服的管家笑眯眯的端着托盘在一旁恭立,几个小鬼在画面中央或躺或坐,一个白头发的小鬼仰面躺在女仆小姐的腿上,一边“啊”的张嘴接住姑娘喂来的葡萄,一边用自鸣得意的余光去注视着自己的同伴。 “贝尔摩德?” “谁?” “旁边站着的那个管家。”月下未来指给五条悟看,“男装是她的易容,实际是黑衣组织的高层成员。”其实仔细看看,这群所谓的女仆也都是组织成员。 太宰治含糊:“用内部人员比较便宜嘛。” 月下未来了然:“还不容易走漏风声、顺便能防备中原中也上门抢人。” 很熟练嘛。 五条悟挑眉。 “那这群小鬼就是……” “中原中也寻找的小羊。”太宰治百无聊赖,“我伪装成议员之子说招待一下他们,立即就上钩了呢。” 也不能算是完全的伪装。 太宰治说:“这群家伙被金钱腐化的速度比我想象中还要快,这样的好日子只要过上两三天、就立即不愿意回去过去那种贫苦的生活了,说什么‘只要不让我们回去做什么都行’——哭着喊着要给我当狗呢。” “噫——品味真差。” “我才不想要这种只会汪汪叫的宠物狗。”太宰治抗议,“又小只又没什么用,只会虚张声势对心软的人狂吠,虽然也不是一点用处都没有,但只要路过给点吃的立即就会背叛了。” “你别侮辱宠物、” “所以中原中也就被背叛了。” 月下未来和太宰治对视一眼,男孩眸中的神色在阳光下略显幽深,月下继续向前拖动进度条,一直到前天的晚上。 那大概是中原中也刚从港口黑手党大闹一场之后,地点是上述的别墅区。 夜色昏黄中,唯有华美璀璨的花园灯火通明。 那大概是一场宴会。 高档轿车来来往往,衣着华美的男女漫步而下,他们神情倨傲而矜贵,均带着种相似的傲慢,他们走进这座“黄金宫殿”,却无人注意门前不知何时站着个小小的少年。 ——中原中也。 赭色头发的异能力者年龄还介于孩子和少年之间,他大概是刚战斗过,身上还带着血与火的气息,一抹深刻的血痕蹭脏了他的侧脸,钴蓝色的眼睛锐利而生机勃勃。 像是一只小狮子,他看上去和这个富丽堂皇的宫殿格格不入。 他是来找人的。 从港口黑手党那里他得到消息,黑手党的某只小队的确曾袭击了『羊』的驻地,但那只是几个人的个别行动,只是为了给曾挑衅他们的小鬼“一点”颜色看看。 但他们并没能找到人。 就像是已经提前得到消息一样,过去的时候『羊』的成员就已经全都不见了。 基地中翻倒的橱柜和遗落的枪弹是他们做的,但那完全是一种发泄式的无能狂怒,中原中也在港口黑手党的大闹一场完全是找错人了。 『羊』没在他们手上。 中原中也判断他们没有说谎,毕竟没人能在40层楼的高空被一只手提着领子的时候说谎。 于是问题在这里似乎就卡住了。 如果白濑他们不是被港口黑手党带走了的话,那是被谁带走了呢? 他把视线转向身后,发现那个一直跟在他屁股后面的绷带小子不见了。 根据“绷带”“落水”“富豪之子”这之类的线索,中原中也在历尽千辛万苦之后——终于追踪到了这里。 山手高级别墅区。 他站在门前,看着那璀璨的灯火皱起眉头。 监控画面里并不能看到他全部的神色,月下未来大体能察觉到中原中也的困惑——他怀着进入龙潭虎穴的准备到来,却只看到了一派华美的歌舞升平。 中原中也无疑是聪明的,但还太过稚嫩,这样的反差让他困惑和犹疑,所以画面中的重力使在犹豫了几秒后,并没有按照他一贯的做法直接暴力闯入。 他耐着性子走向门口的侍者,侍者以亲切的姿态向下蹲身,两人在监控看不到的角度说了几句话,侍者好像得到了什么信息,他站起来,用胸口的微型对讲机通知了内部人员。 他安抚面前赭色头发的少年稍等一会儿,一切看上去都很正常,但月下未来却注意到他敲击对讲机的指间带着规律的间隔,大概是某种暗号。 然后过了几十秒,有几辆车从花园深处开过来,车门打开,下车的是几个衣着华丽的孩子。 ——是『羊』的成员。 和中原中也预计的凄惨不同,他们看上去很好,非常好,前所未有的好。 几个成长在贫民窟的孩子还从未受过这样昂贵周全的招待,太宰治的“报答”没打一点折扣,每个人看上去都金光闪闪。 这很好。 看见『羊』的大家都平安无事,中原中也肉眼可见的松了一口气。 男孩脸上的放松清晰可见,『羊』成员的喜悦也毫不掺假,直到中原中也说:“我们回去”。 “回去?”站在最前面的白头发男孩——白濑用一种奇异的神情看着他说,“我们不回去了。” 中原中也皱起眉头:“你说什么?” 白濑:“不如说我们为什么要回去?” 中原中也:“那里是我们的基地、” 白濑问:“你说那几个破烂集装箱?” 中原中也缓缓闭上嘴。 白濑脸上的表情轻松而自得:“那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他说:“寸土寸金的山手别墅区,造价千万的豪宅,这里的每一块石板都是由专人打造,甚至连水龙头上花纹都是由黄金镶嵌。” 他看着中原中也,脸上的表情奇异而富有感情。 “啊对了,中也你还不知道吧。”白濑耐心的解释说,“我救了个落水的小鬼,没想到是个富有同情心的小少爷,太宰少爷说愿意资助我们所有人——”?! 中原中也脸上的表情与其说是错愕不如说是震惊,他甚至都不知道白濑的神志是否还清醒。 “你还会相信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吗?!” “为什么不相信?”白濑反问,“我从水里救了他,那个议员家的小少爷,这是他给我们的报答,这是我们应得的!” 中原中也:“——?” 像他们这样的流浪儿哪来的“应得”? “那他骗我们有什么好处吗?”白濑倨傲道:“不要钱的小孩到处都是,这种投入对于这种有钱人家的小孩不过是九牛一毛。” 中原中也开始思索起是不是真的有让人神志不清的异能力,但白濑看上去是认真的。 “中也,你想想吧。”他循循善诱,“我们再不会有这样的好机会了——这种心软的小少爷可不是到处都有。” “只要愿意,蔬菜和牛肉就可以随意享用,昂贵的巧克力可以吃到饱,不用去乞讨,也不用去偷东西,再也不用忍受下水道难闻的味道和桥洞下的干面包!” “甚至小鬼们再也不会因为偷捡一颗糖而被打——” “我们走了大运。” “你让我们回去?” “回哪儿去?” 中原中也看着他,感受到一种近乎震撼的感情。 他转头四顾,不仅是白濑,甚至连其他孩子好像也是这样想的,他们用一种奇异混杂着畏惧的目光看过来,好像中原中也才是那个奇怪的人。 “我们不回去。”他们这样说。 “我们不想回去。”他们近乎祈求的这样说。 “这里有暖和的大床,我再也不想睡冰冷冷的纸箱了。”一个年龄很小的女孩说,“中也想让我们回去吗?” 中原中也像是被蛇咬住了舌头那样哑口无言。 白濑说:“甚至你也可以留下来。” 中原中也:“什么、” “你也可以留下来,中也。” 这个白头发的男孩神色间甚至带有一丝怜悯,可能是为了此时他目光中的云泥之别—— 白濑此时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金色的怀表挂在胸前,短发一丝不苟的梳到脑后,烟灰色的马甲上缀着的宝石纽扣闪闪发光,看上去简直像个体面人家的小少爷。 而中原中也呢? 为了拯救同伴,他大概是从泥潭里滚了一圈,身上脸上到处是泥土和血迹,破破烂烂的机车外套被他单手拖在地上,赭色头发乱糟糟的在脑后扎成一束。 简直像是个乞丐。 “留下来吧,中也。”这个曾将中原中也从饥饿中带回『羊』、又反被中原中也庇护良久的少年向他伸出手,“不过,以后我就是首领了。” / “——那可不行。” 在动摇的『羊』之王身后,突然传来一个耳熟的声音。 中原中也回头。 一辆从一开始就缀在最后的黑车车门打开。 黑发,鸢眸,露在外面的身体上缠满绷带,一个神色恹恹的男孩从轿车上走下来。 太宰治神色漠然:“中也为了救你们,可是被港口黑手党以银色手谕通缉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Q:谁是最大的无辜者? A:港口黑手党。 Q:谁不无辜。 A:首先选定一个太宰治。 Q:主角呢? A:下章一定! 注:上章写的脑子混乱,修了下。 第268章 中原中也给了太宰治一拳。 除此以外他也不能做什么了。 十数只枪口指向了除他以外的『羊』的成员。 太宰治坐在地上抹了抹嘴角流下来的血——刚刚那拳让他咬破了嘴角——男孩保持着这个姿势笑起来:“你要带着这些累赘逃走吗?” 年幼的重力使没有说话。 太宰治说:“后天早上,东京都千代田区41-XXX号,boss要见你。” / 五条悟:“boss?” 黑猫:【未来。】 五条悟:“他认真的?” 黑猫:【太宰先生是这么说的。】 “哎——?”五条拉长声音,不置可否的看着监视器上的画面,“他倒是很有眼光。” 黑猫没什么异议的喵了一声,坐在五条悟身侧的月下未来向这边转过视线。 此时是监控中的两天后—— ——中原中也找上门的当天。 距离中原中也上门“找茬”已经稍微过了那么一点时间。 太宰治这会儿走开不知道做什么去了,白色的长桌边只剩下了系统、五条悟和月下未来。 庭院的另一头是织田和惠,熊猫小姐带着孩子们在准备晚饭,因为厨房和餐厅都被“天灾”波及了,所以晚餐只能在庭院里吃。 倒也没什么不好。 他们打算吃露天烧烤。 失忆的费奥多尔亦步亦趋的跟在熊猫小姐身后,看上去很好奇的样子。 ——而熊猫小姐不愧是专业的侍女机器人,在短短几分钟内就把抽噎不止的幼年魔人哄得停止哭泣,他此时好像已经明白了这个家里最好说话的是谁,紧紧拉着熊猫小姐的围裙不放手。 而中原中也。 是的,中原中也。 他还没离开,暂且还在这栋房子的范围里。 ——以“雕塑”的形式。 战斗的结果没什么可惊奇的:重力使被制止,五条悟胜利,除此以外还有什么其他的可能吗? 当然有。 ——胜利的是月下未来。 也不能说胜利。 制止战斗的是月下未来。 很简单就结束了,趁五条悟和重力使瞎胡闹的时候抓紧时机,把手指放在中原中也的肩膀上,只要一瞬间,小个子的男孩就被凝固在一个向上踢腿的动作中。 单纯的[固化]并不能凝固人体,但它可以凝固周围的空气,就像琥珀将生命暂停在某个瞬间,当使用者有足够坚强意志的时候——如今的月下想要谁“罚站”那么一两个小时也并不是问题。 至少欺负一下现在还未长成的重力使没有问题。 而另一个破坏使者五条悟—— ——当然是没有受到任何惩罚。 也没办法啊。 毕竟是那个五条悟。 先不说月下未来能不能打得过他,只要最强咒术师摆出一张无辜的脸笑一笑—— “boss?”五条悟歪着头对月下未来笑,短短的两个音节被他念的千回百转又意味深长。 月下未来用手推开他的脸:“别闹了前辈。” “前辈?” “太宰先生应该只是随口一说罢了。” “前辈——?” 月下未来眨眼,五条悟就着刚刚被推开的动作侧脸看着他—— ——这个人一向是知道自己在哪个角度最被喜爱的。 五条悟暗示的眨眼。 “悟。”月下未来认输,“不喜欢前辈这个称呼吗?” ——他还不知道自己每次难过就会给五条换称呼的毛病被所有人发现了。 五条悟倒也不揭穿。 “一般……偶尔喜欢吧。” 五条半真半假的说。 “希望未来下次能在其他地方喊我前辈啊。” 月下未来愣了下,五条悟凑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什么,黑猫没眼看的回过头去,就看月下的耳朵越来越红、越来越红…… 五条悟从喉咙里咕哝出一声含糊的笑,嘴唇有意无意的擦过少年耳廓,月下看似冷静的维持着原本的动作,就看那仿若朝霞的红晕逐渐蔓延到整个脸颊…… 月下未来故作镇定的点头。 五条悟志得意满的笑出来。 系统半点也不想知道他们到底都说了什么。 庭院门口此时停下几辆车,森先生带着一队黑西装从车上下来。 这是专业的善后人员,负责把四处漏风的老房子修正回原样。 “好了,说点正事吧。”五条悟拍了拍手,“太宰那家伙究竟是怎么回事?” ——明明是你一直不做正事吧! 系统都懒得吐槽,黑猫在阳光下看上去像是一滩融化的黑色奶油:【担心自己的旧部?】 五条悟:“你认真的?” 系统:【未来说的。】 “万分之一的可能吧。”五条悟勉为其难的承认,“顺便说假如他说要毁灭全人类、可能性是百分之七。” 也不知道他哪里得来的数据。 但没人反驳他。 月下未来瓮声瓮气的说:“魏尔伦在遗愿短信中得到了中原先生存活的消息。”他看上去还没在刚刚的对话中完全恢复过来,脸上带着明显过头的红晕。 这让五条悟看了他好一会儿。 “哦,他之前不知道中原还活着是吧?” 月下未来:“对,两年前的擂钵街大爆炸波及了整片港区,按理来说那么小的孩子怎么可能在爆炸中心活下来,中原先生的存活原本要到七年后才会被魏尔伦得到消息,而因为遗愿短信的关系,他现在就知道了。” 五条悟看着他。 月下未来:“据说『魔兽 Guivre』事件后,他的实力下降了至少七成,我调查了法国异能力者的收押计划……那边明显是关不住他的,我们要提前做好防范,一旦魏尔伦越狱,他一定会来找中原中也。” 五条悟:“你做了什么计划吗?” 月下未来点头又摇头。 “?” “没来得及。” 月下未来的视线落点移动到长桌上斑驳的光影中。 “我原本没打算对擂钵街施加影响,因为中原先生看上去并不需要我多余的干涉,等『魔兽 Guivre』事件之后我才意识到魏尔伦可能会对中原先生产生伤害……我借系统往那边做了些补救,但因为擂钵街基础设施陈旧破碎,没办法很快产生效果……” 五条悟看着他:“而太宰治直接把人带回来——” “帮大忙了。”月下未来说,“这原本是我的疏忽……” “你知道这不是你的错吧?”五条悟打断他的话。 月下未来抬头看他。 “你知道中原中也的时候他已经是港.黑首领了,魏尔伦是他的下属也是他的兄弟,你不知道他们关系不好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五条悟撇嘴,“也不是所有人都要知道他们之间复杂的感情纠葛吧。” 月下:“但是……” 五条:“没有但是。你应该清楚的吧?就算没有那条短信,魏尔伦还是会在七年还是八年后知道中也还活着。”五条老师很讲理的说,“你知道中原中也遇到魏尔伦、不是你的错吧?” 月下未来没说话。 五条悟坚持的盯着他。 两人的手不知何时又交握在一起,月下未来看起来仍旧是冷静的,深蓝色的眼睛里并没有什么动摇:“我知道把未来的消息带回十四年前,并不一定全都是好的结果。” 五条悟握着他的手一下子收紧了。 月下未来对他笑了笑,好像在说别担心:“黑衣组织成员和警官们的消息是互斥的,魏尔伦接到的短信让他的绝望提前了七年爆发,有人因为未来信避免死亡,就同样有人可能会因此更早的死去……” 他把另一只手拢在五条悟手背上。 “别担心。”月下未来说,“我都知道的。” 知道人生的无力,知道掌控的有限,他是做好了准备才发出了遗愿短信召集令的,并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 五条悟张开手臂。 突然被抱住让月下未来愣了下,他迟疑的抬手摸了摸眼前如霜雪般的发丝。 “怎么了吗?悟。” 五条悟:“来跟我说。” “……?” 五条悟:“跟我说:那些失望的人,不幸的人,接到未来信却依旧死掉的人,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月下未来哑口无言。 他刚刚又试图糊弄过去了是吧? 五条悟笑了下:“嗯,我知道,未来不是故意在转移话题。” 月下未来不安的动了动脑袋,又因为这个坚定的怀抱而慢慢放松下来。 五条悟抱着他,难得展现出教师生涯中磨练出的无穷耐心:“那跟我说——” 月下未来:“失望的人,不幸的人……接到未来信却依旧死掉的人……” 在这里,月下的声音停顿了很久,因为动作的原因他们看不到对方的脸,只能听到缓慢的呼吸,它们有节奏的一起一伏,在糟杂的庭院里、在这个温暖的冬日中、在此时——成为唯一的声音。 月下未来说:“……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五条悟奖励性的亲了他的额头。 作者有话要说: Q:月下觉得因为“遗愿短信”而死去的人是自己的责任? A:三成吧。 Q:五条老师已经不会被糊弄了吗? A:会飞快反应过来。 第269章 这大概又是那个梦。 白色的冰原,灰色的天空,垂直立于大地的镜子,和月下未来。 ——熟悉的景象,和熟悉的人。 月下未来知道这里是他的梦。 或者叫灵魂深处、心象世界,这大概是每个人心中都会存在的风景,咒术师的领域也多是由此外放得来。 比如月下未来的羁縻镜台,五条悟的无量空处,都是其内心先存在了这样的风景,再由咒术师的手段展现给这个世界。 ——这是没什么特殊的、每个人心中都会有的风景。 区别只是有人进得来,有人进不来。 后来月下未来才明白,他能进到这里也不是因为他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仅仅只是因为他是系统的宿主。 作为距离『书』最近的存在,作为距离『世界』这个概念最近的存在,只要他通过系统进入深度睡眠,就会有一定几率进来这里。 他有一段时间没来了。 毕竟也没办法啊。 当有个五条悟每天晚上充满信赖的看着你,有个白发的神子每天慷慨大方的允许你分享他的床铺—— 在黑暗狭小的空间中,总是有另一个熟悉的体温、呼吸、有节奏的心跳声响在耳边,月下未来就总是不知不觉睡着了。 于是他不需要系统也能入睡了。 月下未来笑了笑。 镜子里的他也笑了笑。 没有红眸,没有鬼影,他与镜子中的自己对视,也是第一次看见这面镜子映出原本的自己。 不那么阴郁,也不那么帅气—— 长相端正的黑发青年对镜子外的自己微笑。 ——就好像镜子就只是镜子。 理所当然的会映出一个人原本的样子。 …… 月下未来再次睁开眼睛,这次就回到了系统的表层世界——梦境空间。 曾经存在于这里的人们已经回归了现实,现在这里就只有月下未来一个人。 他穿着冰鞋坐在椅子上小憩,完全由数据虚拟的教练员站在他面前,现在这里被设置成了某个现代滑冰场的样子,透过大片透明的玻璃能看见高而远的天空。 湛蓝的天空很像是六眼的颜色。 面容空白的教练向他示意。 “我们再来一次吧。” “是。” …… 月下未来第三次睁开眼睛。 这次是真正的现实。 今天是2006年1月23日,他们从欧洲回来的第五天。 时间大概还早。 床的一侧距离不远就是窗户,透过玻璃窗外已经有花开放,粉色的花簇悄无声息的向天空伸展,于晨光中绽放。 空调风呼呼地吹着。 白而亮的阳光慢慢爬过地板,攀上床铺,落在月下未来的掌心,照亮了另一个人的面容。 五条悟还在睡。 半个身体都压在月下肩膀上,神子的呼吸轻而稳,纯白的睫毛随着呼吸微微起伏,额发一半搭在光洁的额头上,剩下的一半被挤在枕头与恋人之间的缝隙中。 “呼……” 有时候月下未来真的觉得悟跟猫咪的习性有点像。 可爱的程度有点像,抓到猎物时微微亮起的六眼有点像,五条悟好像每次都很中意月下肩膀和枕头间的那个小小夹缝,喜欢把脸埋进去的习惯也有点像。 所以月下未来每次回头,都能看见五条悟睡得脸颊嘟起来的样子。 可爱。 纯白的睫毛被光照亮。 也很可爱。 14年后的五条悟相比14年前也没有多大变化,只是现在、相对而言脸颊会更柔软一些。 嘴唇也更柔软一些。 月下未来的视线微微在他唇边停留。 想吻他。 月下未来已经掌握了注视神子却不会吵醒他的技巧。 所以就算长久的注视也没关系。 月下未来举棋不定。 温热的呼吸有节奏的吹拂在耳边,五条悟看上去睡得很安稳。 可能是这样无声的沉眠给了他些许的勇气,月下未来一边摸索着把不知何时解开的手铐重新铐回到自己的手腕上,一边俯身亲吻了恋人的嘴唇。 和记忆中一样柔软。 嘴唇一触即离。 只是皮肤的相互触碰而已,不会比蝴蝶振翅离开一朵花要更加沉重。 五条悟却笑起来。 他好像是已经清醒了很久,又好像是等待了许久,苍蓝的眸子毫无滞涩。 他睁开眼,那双比晴空、比星河、比炽热的太阳还要更加耀眼的眸子就映出了月下未来的影子。 “再一次……” 纯白的神子这样要求。 细小的水声响起。 他们交换了一个真正的吻。 “我吵醒你了吗?” “我梦见了你在想我。” “我就是在想你啊。” “所以才忍不住来吻我的吗?” 不是,是因为喜欢你才吻你的。 但月下未来不好意思说,于是他又亲了亲五条悟的嘴唇。 神子仰躺着勾住他的肩膀,雪白的发丝和枕头融为一体。他看起来真的很高兴,好像大清早被一个吻吵醒是什么好事一样、笑容近乎甜蜜的对月下未来微笑。 于是月下未来就又开始感到头晕目眩了。 五条老师在他耳边喃喃细语:“今天的日程是什么?” 月下未来:“开会,报表,给预定名单的第13和27位洗脑,开会,和家入前辈对接下期常规术式的实验预算,开会,还有……” “不是,我是问第一件事是什么?” “什么?” “这么快就忘记了吗?当时不是还哭着说五条前辈不要——” “?” 五条悟拖长音:“——不要分手的话就什么都答应我。” 月下未来明显是想起来了,视线的落点微微颤动。 五条悟期待的看着他。 “知道了。”月下未来小声说。 他并不是真的不愿意,只是…… 手指微微插进雪白的发丝中,月下未来用掌心撩起五条悟的额发,光洁的皮肤让那双六眼看起来更加闪亮,月下未来将叹息咽回喉咙,羞赧又乖顺地俯身亲吻他的额头。 “今天、”他声音低低的开口,“今天的月下未来也最喜欢五条悟啦。” ——12月31日傍晚,小熊回来的那天他们约定了:因为月下未来在五条悟这里的信用大幅度破产了,所以为了让五条悟原谅他,要每天都说喜欢才行。 五条悟起身亲吻他的鼻尖:“五条悟也喜欢你。” 时钟又往后走了半小时。 “起床?” “不要。” “九点了哦。” “再等一下。” 月下未来挣扎着坐在卧床边缘,总觉得这个对话仿佛似曾相识,从身后伸出的手臂试图将他重新拉回到被子里,放在床头柜的手机却突然响起新的短信提示音。 月下未来下意识回头。 胜生勇利:『未来我们回来啦,预计下午五点到长谷津。』 “啊。” “啊。” 月下未来和他的被子妖怪一起愣在了当场。 五条悟有360°的视野,不用回头也看得清。 两人一脸空白的对视,在对方脸上看到了相同的一句话。 糟。 忘了。 他们忘记了今天要和比赛结束的胜生勇利一起,回到长谷津,回到月下未来的家乡。 …… “说到底这也不能怪我们吧?”五条悟一边蹦跳着穿裤子一边满脸不爽的抱怨,“谁知道一回来就有这么多工作啊!” 月下未来一边刷牙一边嗯嗯地附和他,一边还要帮五条悟把遗忘在浴室里的手机拿过来递给他。 五条悟俯身在他脸颊上碰了碰算作感谢,却没注意到鼻尖沾上了一点泡沫,月下未来拿毛巾过来给他擦干净,看到他的表情就瞄了一眼屏幕,果不其然,在五条悟把手机遗落浴室的这点时间,收信箱又被各方工作占满了。 五条悟摆出一张三天没杀人的臭脸来乖乖给他擦。 月下未来有点好笑的亲了亲他。 这也没办法吧。 他们跑去欧洲玩了16天。 虽然这个“玩”的性质有待商榷,但毫无疑问,因此而堆积的工作多得像山一样高,虽然有系统和森鸥外为首的一群人帮他们分摊了大部分,但还有些无论如何都只能等到五条悟和月下未来回来。 太忙了,就忘了今天是回去长谷津的日子。 月下未来把毛巾挂回浴室的时候注意到侧颈有一抹颜色艳丽的红痕,毫无疑问是五条悟留下的印记,他对着镜子照了照,知道这绝没可能在中午之前消下去了。 他拨了拨衬衣的领口,发现完全盖不住,只能从抽屉里拿出驱蚊水来喷了下,打算假装这是一只反季节蚊子咬的包。 不过估计会被哥哥敲脑袋吧。 月下未来有点无奈又有点安心的想,手铐另一端传来微弱的拉扯感,他顺着走过去,才发现五条悟已经换好了衣服。 他穿了西装。 刚刚属于工作的烦躁已经随着手机一起被扔在了一边,白亮的屏幕徒劳的闪烁着新的提示消息,五条悟站在镜子前面,看上去又和刚才玩闹的状态不一样了。 他看上去已经做好了出门的准备。 他竟然穿了西装。 月下未来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穿。 鱼熂湍堆 最外是一件长及脚踝的风衣,纯白的衣料看上去厚重而适合冬天,它松松地披在五条悟的肩膀上,压住了底下同色的西装。 白西装,最里面是纯黑的衬衣,银灰色的领带牢牢地束缚住零散的领口,银色领针、银灰方巾、同色系的袖扣好好的扣到了最上面的扣子。 五条悟今天选了浅色的方框墨镜,细银链摇晃着穿过后颈挂在镜框边缘,他好像在对着镜子调整无名指上蓝色对戒的位置,银链上悬挂的小小月亮在晨光中闪烁着细小却明亮的光…… 美的惊人。 苍蓝色的眸子先是低垂着注视手上的戒指,在意识到月下未来的到来后又一格格地抬起来从镜子中注视他。 他明显知道月下未来什么时候来的,也很清楚背后的这个人为他着迷,他近乎展示的眨眼,缓慢的转动那张精致的面孔,仿佛有天空在那双眸子中无限延伸,他傲慢的抬高下巴,看着月下未来的目光中却带有明显的笑意…… “未来?” 月下未来已经忘了要如何迈步。 他只觉得手脚发麻,在这种冲击性的美貌面前大脑一片空白,不管多少次都会为这个人着迷,所以他愣愣的看着五条悟,直到五条悟眼中笑意更浓。 “来。” 五条悟向月下未来伸出手。 “过来我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Q:被子妖怪? A:指会无休止的将人拉回到冬日被褥中的妖怪,为虚拟。 Q:两人洗漱顺序是? A:五条去洗漱,月下穿衣服,月下穿好衣服去洗漱,五条正好洗漱完回来穿裤子。 A:没有刻意商量过,可能是习惯不一样,总觉得五条悟不是那种会好好换完衣服再去洗漱的类型。 Q:五条? A:最强的开屏也是最强。 第270章 两人在卧室里磨蹭到九点半。 五条悟下楼的时候果不其然遭到了其他人的吐槽。 “穿成这样你是要去结婚吗?五条。” 家入硝子托着下巴坐在餐桌边,看上去已经到了有一段时间了,医者深棕色的头发微长、正柔软地垂在颊边,熊猫小姐把松饼和橙汁放在她面前,家入硝子礼貌的低声道谢。 熊猫小姐看上去很高兴的走开了。 “才不是啊。”五条悟帮月下未来拉开椅子,“结婚用的礼服要比这精致得多吧。” “反驳的点是在这儿?” “啊?我以为你刚刚是在祝福——” 不理五条悟和小伙伴的日常斗嘴,月下未来收着手铐的链子在椅子上坐下,今天是周一,工作日,所以餐桌上并没有很多人,太宰和织田去上学了,惠去幼稚园,新来的中原中也选择和他原来的同伴们待在一起,而同样新来的费奥多尔…… “在隔壁房间和家庭教师补课。” 熊猫小姐比划出了这样的意思。 因为新来的孩子变多了,二楼的房间不够用,月下未来用系统道具在一楼扩展出几个新的房间,中原和费奥多尔都住在一楼。 熊猫小姐将同样分量的松饼和橙汁放在月下未来和五条悟身前的桌子上,继续比划说:“那孩子完全不会日语啊,好像完全失去记忆那样,听说读写只会‘听’和‘说’,连握笔的姿势都要从头教起。”她看上去很忧虑,“这样下去的话,不知道还能不能赶上四月份的小学开学呢?” 月下未来眨眨眼,没有说费奥多尔确实失忆了,而他的失忆完全是他们一手造成的—— 能听懂日语还是他提前灌输进去的一点常识起到了作用,但因为当时他也是第一次给人喝遗忘药水,也是第一次给人的脑袋灌输知识,不确定效果,所以只尝试传输了一点点。 但姑且就这样吧,他觉得这个年纪的小学生倒也不需要多么丰富多彩的知识水平。 太宰治那样的例外。 至于小学校—— 这个年纪的孩子都应该去上学不是吗? 他不太懂中原中也为什么一听说这个事就会面色扭曲,而太宰治笑得尤其大声。 是的,中原中也和『羊』的成员们也在补课,按照年龄区分也同样将去上学——虽然他们大多表现得不情不愿——但他们的意志暂且不在月下未来的考虑范围之内。 或者说月下未来以为送这个年纪的孩子去学校应该是一些众所周知的社会常识,而不是什么贫民窟或黑手党。 他不需要八岁的孩子来替他杀人,就算是做咒术师也太早了点。 只是把这句话告诉太宰治的时候他的神色好像颇为复杂,连旁边得知自己要去小学校而面色扭曲的中原中也都露出一瞬间的诧异,月下未来记得当时五条悟在很温柔的看着他,而太宰治抬头看了看他的面孔,又看了看不远处刚刚进门的森先生,用所有人都不懂的神色笑了起来。 “不错,你这样就很好。”他又在说一些大家都不懂的话,“虽然在操纵人心的方面还差得远,但收拢人心正可谓是天才,不愧是心理掌握的拥有者,可千万别长成森鸥外那样的家伙啊。” 月下未来:“?” 刚进门就无辜被骂的森先生:“?” 只有五条悟,好像完全听懂了一样,露出了仿佛与有荣焉的骄傲神色,看过来的目光带有明显的笑意,让倒映在那双眸子中的月下未来也感觉脸颊微微发热了起来。 …… “未来?在想什么呢?” 五条悟的声音在耳边很近的地方响起,月下未来在餐桌上回神,五条悟正站在他身边,一边动作优雅地举着糖罐、一边在很可爱的对他眨眼。 那是个甜美的wink,一半被隐藏在浅色的墨镜后面,月下未来微微后仰,餐椅挡住了他的身体,五条悟笑着用指尖点了点他的唇峰,将恰到好处的枫糖淋在月下面前的松饼上。 五条悟今天真的体贴过头了。 没有刻意搞怪,没有无距离的贴贴,松饼上的枫糖浆只有一个掌心大小,是月下未来最喜欢的分量。 他轻轻舔了舔刚刚被指尖碰过的唇峰。 也是他最喜欢的甜度。 月下未来抬眼,五条悟已经重新在他身边坐下。 白发咒术师动作优雅,姿态凛然,他刚刚好像还在跟旁边的家入硝子说着什么,浅淡的笑意一闪而逝,在月下未来看过来的这瞬间,那双透蓝的眸子已经微微垂下,他好像在思考,面前那份松饼已经被枫糖完全浇得通透,也许是因为心不在焉,五条悟近乎漠然地手执银刀将它切成合适入口的小块。 流动的糖浆和深色的松饼被银叉穿透,粉色的舌尖在冷硬的金属间一闪而过,五条悟留给月下未来的半个侧脸冷漠而肃然,无限趋近于人们刻板印象中的“神子”,也无限趋近于一种独特的美。 月下未来呆呆地望着他,而五条悟仿佛一无所觉地继续着自己的动作。 家入硝子朝天翻了个白眼。 “吃坏肚子了吗?悟。”夏油杰打着哈欠从门外走进来。 家入硝子懒懒地打招呼:“只是普通的孔雀开屏而已啦。” 这回轮到五条悟翻白眼了,他把刻意放慢的进食速度加快,一边暴风吸入糖分一边不爽地指责两个小伙伴:“真是不懂一点浪漫的家伙。” “哈?你说谁不懂浪漫?” “当然是某些多年单身的可怜家伙~” 月下未来眨眨眼,而家入硝子这次连白眼都懒得给他。 夏油杰一边入座一边对端来早餐的熊猫小姐道谢,咒灵操使这几个月好像又长高了些,小臂的肌肉劲瘦而修长,他把左手搭在桌上,右手随意地捏着一只老旧的翻盖手机。他不知何时也把头发留长了,鸦黑的发丝一半披在肩上,剩下的一半在脑后扎成个丸子。 “话说你们到底来做什么的啊?”五条悟问,“五条老师今日罢工的消息没收到吗?” “你这家伙啊——罢工这种事为什么能说的这么理直气壮。”家入硝子懒得骂他,“我跟月下今天本来有个会要开,虽然暂停工作,但来都来了就顺便吃个早饭。” “还不就是蹭饭。” “甚尔小姐同意了的。” 五条悟的目光微带嫌弃,夏油杰却露出了诧异的表情:“唉?为什么我没收到消息。” “杰刚刚一直在打电话吧?” “也是哦。”夏油杰把那只老旧的手机放到一边,“那你又怎么回事?为什么又罢工了、”他在这个“又”上加重声音,上下打量了五条悟一眼,表情生动地扭曲成和家入硝子同款的嫌弃,“还穿的这么花里胡哨……” “好看吧~” 夏油杰不想夸他。 五条悟嘻嘻一笑,飞起来的表情却一下子正经了,他轻轻咳了两声,神色间竟然带了点扭捏:“未来之前邀请了我一起去他家。” “见家长啊。” 某只六眼的神色逐渐得意了起来,鼻子翘的老高,毛茸茸的头发上下舞动,如果他是只猫,估计尾巴都要甩起来了。 “没办法嘛。”五条悟说,“未来说我一定要去。” “唉?” 五条悟虎视眈眈:“硝子想说什么吗?” “没什么。”家入硝子慢条斯理地咽下一口橙汁,看着自己已经完全得意忘形的某同期,“手铐不摘没问题吗?” “什么?” “你忘了吗?” “之前未来的哥哥说没问题!” “是吗?” “所以没问题……的吧。” …… 月下未来和夏油杰交流了下接下来的委托,一回头就看见五条悟在以一副思考者的表情面无表情地咀嚼松饼,这次是真的在思考,糖浆沾到脸上都没有察觉,家入硝子给他比划了个抱歉的手势,月下未来就知道悟大概又在思考一些奇怪的事了。 不过这样也很可爱。 大体吃过了早饭,向系统确认工作延后的事项已经将向各方面通知到位,月下未来拉起五条悟的手,上车,下车,开门,关门,五条悟一直以一种思考过载的状态乖乖被月下拉着走。 两人要坐新干线去长谷津。 长谷津位于九州岛西南,隶属于佐贺县的第二大城,距离东京预计有4-5小时的车程,临时定机票已经来不及了,幸好工作日的新干线还比较空余。 月下未来开始思考有架私人飞机对他们来说也许是个刚需。 白鲸也行,但上次悟说不想坐在他人的异能力中。 四面八方传来刺目到灼热的烈烈视线,月下未来拉着五条悟走过检票口和候车处,新干线的车站大而宽敞,他们在特产屋那边短暂徘徊了一下,但不论走到哪里,几乎每个路过的人都会向这边投来惊异的视线。 月下未来能理解啦,毕竟五条悟本身就是个显眼的人,而今天尤其受人瞩目。 纯白的风衣,笔挺的正装,洁净的皮肤和璀璨耀眼的苍天之瞳,咒术师本身就会有种独特屹然的气质,挺拔的肩背笔直坚韧。 在五条悟低着头、神色漠然地用手指轻轻拨弄那些花花绿绿的食品包装袋的时候——准备买点零食带到车上吃——简直拨弄到了人的心里。 月下未来眼睁睁看着两个路过的女学生面色通红地撞上柱子,然后恍若未觉地在五条悟走远后跳着脚抱在一起无声尖叫。 没事吧? 五条悟显然没注意到这些,他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周围几乎所有人都在有意无意地看向这边,咒术师卓越的五感让月下未来听清了他们的窃窃私语。 “是模特吧?”“哪里的演员先生?”“感觉像是外国人。”“好帅。”“真的好帅。”“啊他是不是看我了!” 不是,他只是在看收银台旁边的珍宝珠棒糖。 月下未来结账的时候顺手抽了两支放进袋子里,五条悟就垂眸来拉他的手。 这一刻不知有多少人倒抽一口冷气。 为那一瞬间惊人的美。 仿佛冰雪构成的神子向下垂眸的那一幕,真的像极了神明向人间垂下的惊鸿一瞥。 非常、非常的美。 就算是月下未来也有一瞬间的看呆,所以不怪周围路人的惊叹,月下未来一直知道五条前辈非常非常的受人欢迎,但如此理所当然的成为众人的视觉焦点还是第一次。 五条悟也理所当然的应该享受众人的瞩目。 就是有点麻烦。 拒绝搭讪者有点麻烦。 视线一路走一路跟,搭讪者络绎不绝又铩羽而归,在无数窃窃私语和热烈到近乎燃烧起来的视线中,月下未来代五条悟再一次拒绝了星探递来的名片,只是还没等下一个搭讪者蠢蠢欲动,面前的西装男子竟然手腕一转、将名片递给了月下未来。? 月下未来有些哭笑不得。 月下当然没有出道成为艺人的想法,但在他开口前、有一只修长的手先一步将那张名片推了回去,月下侧头,发现五条悟好像终于回过神来了。 很不高兴的样子。 蓝眼睛蕴含着风暴,居高临下的视线仿佛寒风般严酷,面前的男人愣了下,五条悟用余光瞥向周围。 他可不是未来这个神经大条的家伙,冰冷的视线让所有有意无意观察着这边的男女感到一阵酷寒,不等有人再鼓起勇气张嘴,五条悟一口亲在月下未来嘴唇上。 世界安静了。 纯白的神子表情专注而自然,颊边垂下的细细银链点缀着小小的月亮,这个吻纯熟而深入,与另一人相扣的手指自然而然的收紧,月下未来温柔而无奈的接纳他的唇舌,安抚神子这点小小的不快。 呼吸在狭小的空间中交换,五条悟略带挑衅地环视四周,他满意的发现蠢蠢欲动的视线消失了大半,但坏消息是某一小部分——更热烈了。 他好像还听见了不止一个男男女女的小声尖叫。 列车进站了。 月下未来好笑地拉着不爽的神子上车,五条悟直到坐下了还在哼哼唧唧,明明是个经历了无数大灾大变的最强咒术师,但事到如今还是会像个小学生一样在意自己喜欢的人是不是最喜欢自己。 “未来在想什么?” “悟好可爱啊。” 五条悟把双手往胸前一抱,大意是我的真的生气了,蓝眼睛目光灼灼地盯着这边,大有你要是不立即来哄我就要闹了的意味。 月下未来是真的觉得这实在是太可爱了。 他凑上去亲亲五条悟的脸颊,五条悟抱着手无动于衷地端坐原地,毕竟五条老师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了,不是这样的小把戏可以敷衍的存在。 月下未来只能给了他一个真正的吻。 乘务员推着小车咕噜噜地路过身边,车窗外的树影由慢到快的往后退去,月下未来从五条悟身前离开,成熟的五条大人终于不情不愿地放开了抱在胸前的手臂。 “我之前就想说了,未来真的是完全不会吃醋呢。” “可我早就知道悟很受欢迎了。” “这是知道了就能坦然接受的事吗?”五条悟嘟嘟囔囔,“而且我之前说自己很受欢迎是乱说的,那群肤浅的家伙估计都只是喜欢我的脸,虽然脸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啦,但我才不会去喜欢他们。” “我知道。” “可恶,你真的知道吗?” 月下未来笑:“那悟呢?从刚刚起都在想些什么?” 五条悟的嘴巴抿成了一字型。 他不说,月下未来也不催,他站起来把少数一点的行李放在架子上,抽出游戏机和刚刚买的点心盒子放在支起来的小桌板上,只有两个人的话就可以买商务席了,五条悟的腿和椅背之间总算有了比较宽裕的空隙。 月下未来坐在靠窗的位置上,进进出出都要五条悟挪挪腿让一让,虽然白发咒术师依旧引人注目,但车厢里总算没了那么多围观的视线,列车缓缓发动,月下未来带着两瓶果汁回来坐下。 幸好小吧台距离不远。 月下未来在跨过五条悟身前的时候突然被抱住了。 “悟?” 五条悟就抱了一下,在乘务员或者什么人注意到之前就放开了手,除了刚刚,他今天真的是有分寸的过分了,月下未来在他身边坐下,将已经准备好的心理掌握收了回去。 “这么为难吗?”他开玩笑的说,“不说也没关系的。” 这下五条悟投来了谴责的目光。 哎呀。 说错话了。 月下未来差不多知道五条悟想要什么,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他对此很不熟练,也有点不好意思,月下未来不确定自己此时的判断是不是正确的,那些战斗时的敏锐在这里派不上一点用场。 他小心的、试探性的贴近不那么高兴的大猫,用一种刻意压低的声音说:“那拜托了,能告诉我您在想什么吗?五条悟……大人……” 是在撒娇。 还是很不熟练的撒娇。 五条悟判断出这件事,他有些不自然的动了动喉结,视线微微垂下,未来的目光同样飘飘乎不知道落在哪里。 未来也在脸红,耳根处薄薄的皮肤红成一片,他真的很少向五条悟请求什么,记得上一次还是求他不要分手……再上一次是在求他重启后一定会喜欢他…… 五条悟深深地叹了口气,在未来看过来的时候将脸颊埋在黑发少年的脖颈旁,月下未来不明所以的抱住他,就听五条悟在他颈边深深地吸了口气。 “?” “我看起来会像是骗子吗?”五条悟问。 “???” 可能是埋在他颈边的原因,五条悟声音有些闷闷的:“自家乖巧可爱的小孩突然休学离家,跑出去几个月后突然带回来一个可疑的白毛高中生宣布结婚——家人会怎么想?真不是被骗了吗?” 月下未来眨眨眼:“我觉得好看并不能称作是可疑。” “重点是这个?” “那悟怎么想?” “如果是我家有这样乖巧可爱的小孩、”五条悟看上去大概有在思考,“可能会杀人吧。” 月下未来想笑,也真的笑了,他抬手摸了摸五条悟的耳后的碎发,坦诚的说:“但我也不是特别可爱的类型啊。” “唉?” “也不乖巧。”月下未来诚实的说,“决定滑冰的时候就没有跟任何人商量,独自去东京上学也是,成为咒术师也是,都是我单方面决定了这样做‘可以’,就这样去做了。” “惯犯啊。” “什么?”月下未来没听清五条悟的小声嘟囔,他继续说,“10月的时候,我跟妈妈说了悟的事。” 五条悟抬起头来。 “没有说名字,因为那时候我还不确定悟会愿意跟我回来。只是说了戒指的事,说我有了喜欢的人。”月下未来有点不好意思的转开视线,“交流会结束的时候,悟不是给了我一枚戒指?” 五条悟看着他。 月下未来说:“我想我以后也许有机会将家人介绍给你,当时的悟还没有恢复记忆,所以我想如果一年、两年后你还没有厌倦、我就可以把你介绍给他们,说这是我喜欢的人——” “——和全世界最好的人。”五条说。 月下未来睁大眼睛看着他,五条悟反而撇开了视线,他在月下未来耳边很近的地方笑,呼吸如羽毛般轻拂耳廓,暖暖痒痒的:“未来在妈妈那边说了我不少好话吧?” “妈、妈妈?!” “说我是可靠的前辈、可爱的男孩子、被周围所有人依赖着,你说我拯救了你无数次——是一生中最好的奇迹?” 五条悟每说一句话月下未来就脸红一分,最后一句带着笑意的声音溜进月下未来耳朵里的时候,黑发少年直接脸红到了脖子。 然后月下未来想起了说这句话的时间——他们交换了那枚简单的戒指之后。 也想起了五条悟会知道这句话的时间——在月下未来从他身边逃走之后。 在不安重新升起之前,五条悟的怀抱和带着笑意的声音重新给了他勇气:“未来舍不得我在妈妈面前为难?” 换个人来估计现在就会大叫谁能让五条悟感到为难——这个任性的最强咒术师、六眼的混蛋最擅长的事不就是让别人为难么。 但月下未来却会很认真的——摇头,他说:“我只是不想产生误会。” 误会?误会什么?误会他们只是朋友?还是误会五条悟是个怪人? 这不是事实吗? 这个世界上好像只有月下未来会真心实意地担忧这样的评价会让五条悟感到受伤,即便所有人都知道他有个比钻石还坚硬的心脏。 五条悟在他耳边吭哧吭哧的笑。 他想未来确实是没想过要离开他的。 12月28日那天突然跑掉也不是早有预谋。 毕竟未来那——么早就将自己的存在透露给了家人。 月下未来有多重视他的家人五条悟还是知道的。 就像没有人会将自己的一夜情对象告知家长,而只有将五条悟早早纳入计划和生活的一部分,未来才会这样强硬又小心翼翼地提前向家人宣告:我有了喜欢的人,他对我来说非常重要,请接纳他成为我的一部分,请不要对他感到惊讶。 五条悟还是有点常识的,知道硝子说的没错,他看起来确实非常可疑。 自称有钱有势的神秘男人一上来就宣布结婚?比起什么galgame的选项这听起来更像是什么地下传销组织的把戏,或者人渣牛郎用来诱拐无知少女的宣言。 而且还是个男人。 他在这点甚至比未来还更有常识一点哦,知道在社会意义上讲这绝对是个超级减分项。 未来的家人都是非术师,不论是六眼还是最强咒术师的身份都派不上一点用场。按照他找到的攻略来讲、第一次上门他绝对要做好被充分为难的准备。 关于怎样讨好恋人的父母有一整套工具书呢,可见大多数人都为此苦恼过。 所以虽然知道未来的家人都是非常宽容的类型,但常识人五条悟还是做了一些些必要的准备,最强不会在乎这种小小的“为难”,但未来好像不是这样想的。 家人也不可以,一点点也不可以,不管是刻意的为难还是无意间的惊讶都会刺伤人心。就算五条悟拥有比钻石还要坚硬的心脏,月下未来也不希望他被任何理由无谓的磨耗。 ——未来不想他被生活为难。 ——未来从没想过要抛弃他。 五条悟贴在恋人的颈侧深深地吸气,清爽的洗衣液味道一点点渗透鼻腔,快乐的气泡从寂静无声的深海中往外攀升,月下未来轻轻回抱住他。 没有什么是比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更让人高兴的事了。 未来是真的、比五条悟本人要更加珍视这个坚硬的灵魂。 小情侣黏黏糊糊的挤在宽大的座椅的中耳鬓厮磨,啾啾水声之中夹杂着一些带着笑意的窃窃私语。果汁和饼干被打开放在手边,无辜的小熊饼干仰面注视着湛蓝无垠的天空。 今天天气很好,绿色的田野在窗外一掠而过。 “所以说手铐怎么办?” “说安全装置就可以了。” “未来还真是不会撒娇啊。” “悟大人要教我吗?” “学着吃醋?” “事到如今有点难吧。” “未来说我是全世界最好的人唉——我真的有这么好吗?” “嗯。” “真的真的有这么好吗?” “嗯。” “我可是录下来了啊。” “不管说多少次都可以,悟本来就很好。”月下未来说,“所以布丁还要吗?小熊饼干?” “都要。” / 下午14:38,列车终于到站了。 作者有话要说: Q:扩展房间的卡牌是? A:【壁纸屋】来自某只坚硬的猫咪,外观是一张卷起来的壁纸,4X5平方米,展开后贴在墙上使用。 Q:月下未来对五条悟男性的身份没有概念吗? A:有,但比起性别、还是“五条悟”这个概念更占据压倒性的优势。 Q:不会吃醋、意味着五条可以后那个宫? A:不行,小熊会跑掉。 Q:常识人五条悟? A:偶尔。 第271章 第271章 “未来,这里这里!” 刚走出车站,月下未来就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这里——!” 此时他正一手拉着背包,一手拉着某最强咒术师,循着声音望去,一位穿着大红色羽绒服的女性正在路边的面包车旁边向他挥手。 是胜生真利,他的姐姐。 确切来说应该是养姐,真利是胜生家年龄最大的孩子,比勇利大2岁,比月下未来大8岁,过去曾是某地下乐队成员,今年刚大学毕业没多久,现在在家里的温泉屋帮忙。 “真利姐,好久不见。”月下未来乖乖走过去打招呼。 “什么好久不见,上周不是才通过电话吗。”胜生真利本来是染了一头浅金色的长发,时间久了,靠近发根的部分已经完全被黑色代替,现在黑发里夹杂着一缕缕金色,看起来颇为独特,姐姐上下打量月下未来,“欢迎回来,感觉你比上次回来的时候气色好多了。” “啊,有吗。” “有啊。”胜生真利在易拉罐里按灭了手中的香烟,“7月的时候突然失魂落魄的跑回来,好多天脸色都白的像鬼一样,当时还真是吓了一跳呢,现在看来是没事了?” “……嗯。”月下未来心虚的说,“没事了。” 胜生真利:“所以现在能说了吗?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月下未来眨了眨眼,深蓝色的眸子一派纯然无辜,胜生真利看他的样子就知道自家弟弟又想要蒙混过关——她头疼的点了点额头。 “行了。”她拍他的肩,“不想说就别说。” 月下未来笑笑,后退一步让出身后的五条悟,其实也用不着他让,五条悟那个身高谁看不见啊。 胜生真利当然看见了。 她抬起头来,然后后退了一步,又后退了一步。 月下未来:? 胜生真利:“好——高。” 五条悟无辜的眨眼。 现年刚过十七岁生日的男孩子身高已经正式迈过一米八大关,站在月下身前差不多能把他整个人笼罩起来,换到一米六左右的胜生真利身上也是一样,二十厘米的身高差让她抬头只能看到五条悟的下巴。 所以胜生真利不知道别人看五条悟是个什么感受,反正她的第一感受只有:好——高—— 天空树也不过如此了。 听说他还只是高中生。 ——现在的高中生已经这么不得了了吗?! 然后第二印象就是很有压迫感的美貌。 没有夸张,在对视的时候胜生真利甚至觉得自己有刹那间的失神,对面白发的男孩子大概是出于礼貌,把一直遮挡在眼睛前面的墨镜拿下来了,于是在与那双苍色的眼睛对视的一瞬间,真利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宇宙。 宇宙,星空,漆黑无垠的深海,或者其他的什么,在那一瞬间,比起美丽,她更像是被某种宏大的概念所压倒般——作为一个普通人类而为此惊叹。 “真是个明亮的人啊……” 她喃喃,对面白色头发的少年就露出一个坦然而略带羞涩的笑容,月下未来盯着五条悟眨眨眼,好像觉得很稀奇一样露出了惊奇的眼神。 胜生真利:? 五条悟:OwO “没什么。”月下未来面不改色,“我来介绍一下,这是胜生真利,我的姐姐,胜生家长姐。”他的手摆到另一边,“这是五条悟,我的男朋友。” 他说的爽快,五条悟反而是愣了下,未来总是在一些意想不到的地方很坦率呢,五条悟心想。 心脏高兴的鼓动,胜生家姐姐已经伸出手来了:“久仰大名。” 五条悟:“?” 胜生真利:“未来最近经常在电话里说起你嘛,评价太夸张了,其实大家都对你很好奇。” 大家? 胜生真利点头肯定:“是大家。” 五条悟好奇:“未来的评价有多夸张?” 胜生真利笑:“在见面之前我一直在想——不可能有那样完美的人吧?” 月下未来小小声抗议:“我也没有说‘完美’吧……” “差不多的意思。”胜生真利不拘小节的摆手,“长相好看、实力强大、温柔体贴、什么都会、什么都擅长——这不是完美是什么?” 月下未来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羞窘到整个人都开始变红,明明五条悟就在身边,却半分视线都不敢偏移。 偏偏五条悟还火上浇油。 “哇!”他做作的惊叹,“未来都没跟我说过唉,他说了我很多好话吗?” 胜生真利含笑看了自家弟弟一眼,月下未来看起来坐立不安,她配合的说:“超级多,已经多得不想再听了。” 五条悟又“哇”了一声。 胜生真利跑去开车。 今日阳光晴好,五条悟看了月下未来一眼,黑发少年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处的海。海浪波光粼粼的闪着光,少年满脸通红的紧抿着嘴唇,五条悟轻轻的笑,他的声音听起来正经了很多: “未来真的好喜欢我哦。” 月下未来没说话,只是悄悄拉住了他的手,银色的锁链在风中摇摇摆摆,姐姐招呼他们上车,她是专程来接他们回家的。 / 长谷津是一座沿海建造的城下町,是一座普普通通的沿海小镇,这里说不上萧瑟也说不上繁华,没有什么热闹的景点,也没有什么知名的古迹,唯一看上去有点特别的也只是近些年建造的假城堡,里面是忍者风的装饰。 它就只是座普普通通的小镇。 在城堡下面,有一座名为“乌托邦胜生”的温泉旅馆,旅馆占地面积不大,规格也不算豪华,只是在附近的温泉旅馆相继倒闭后,它成了附近唯一一座目前还在营业的温泉旅馆。 也是月下未来的家。 他上次回来这里是去年7月,再上一次是14年后的9月,但不论是过去还是未来,月下未来都没想过有一天能跟五条悟一起回来这里。 假如说奇迹的代称是只有微小可能发生的事,那这就是连再微小的可能都从未被设想过的——只属于月下未来一个人梦境妄想。 太奢侈了。 在摇摇晃晃的车上,月下未来出神的望着路边掠过的风景和行人,五条悟坐在他身边,与他十指相扣。 最强咒术师今天好像还喷了香水,冷冽的花香隐约向这边扩散,月下未来鼻尖轻动,有点好奇的循着味道向后回头。 五条悟今天穿的过于正式了。 厚重的风衣搭在肩上,西装和衬衣规整的包裹住了挺直的肩背,可能是车内有点热吧,五条悟稍微扯松了一点领带,银灰色的领带和漆黑的衬衣领口打开了一点,月下未来眨眼,从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苍白的皮肤泛着一点潮热的粉。 啊,香水是喷在了耳后。 发丝擦过唇角,月下未来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了一点害羞,他挪开视线抬眼看去,正好和五条悟撞了个正着。 明亮的六眼微微带笑,那里面的意思很明显——未来果然很迷恋我啊——五条悟无声的比了个口型。 月下未来想要辩解,鼻腔却不受控制的感受到一点痒意。 “——阿嚏!” “怎么了?”前排驾驶位的胜生真利不明所以的抬头,“需要我把空调开大点吗?” “不、不用了真利姐。”后视镜里,月下未来狼狈的捂着脸拒绝,“只是不小心被吓了一跳。” “啊?” 月下未来旁边,五条悟笑嘻嘻地拿纸巾递给他,好像这个吓了一跳的故事里面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只有隐约的栀子花香味儿在空气中微微回荡。 / 小情侣在汽车后座嘀嘀咕咕。 “悟喷了什么?” “为了约会特意买的榆林晚风,香水,栀子花味儿的,不好闻吗?” “好闻。” “真的?” “真的。” “可你刚刚打喷嚏了。”最强咒术师像个小学生一样指责他,“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没有。” “真的吗?” “真的。” 五条悟瞥他,看起来还是不怎么相信的样子,只有嘴角勾起的笑容泄露了一点他真实的情绪。月下未来压下一声带着笑意的叹息,在姐姐看不到的角度压下五条悟的脖子给了他一个吻。 “最喜欢悟啦。” “这是今日份的告白?” “是……” “啾。” “啾啾。” “啾啾啾……” “叩叩。” 月下未来一抬头,就是姐姐在后视镜里微笑的脸。 胜生真利:“:)” 胜生真利:“下车。” 车外是熟悉的风景,原来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家了。 把未来和五条悟放在门口,胜生真利一打方向盘去旅馆侧边的位置停车,月下未来站在原地捂着脸,尴尬的简直想要找个洞钻下去,五条悟倒是没什么压力的抚摸他的脑袋,还是那种仿佛撸狗的手法,也不知道他和夏油杰都是哪里学来的。 月下未来深深地、深深地叹息,不明白自己怎么能松懈到这个地步。 连姐姐看过来都没有察觉…… 连汽车到家都没有察觉…… “未来——!” 一个明快的声音突然从不远处炸响。 月下未来顿了下,抬头。 胜生宽子——月下未来的母亲不知何时走到了这里,她怀里抱着一叠宽大的毛巾,此时正站在走廊下面,见月下未来抬头看过来,棕色短发的女性脸上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她向这边张开双臂。 “欢迎回来,未来!” 作者有话要说: Q:五条悟是最强吗? A:他是。 Q:漫画? A:不管,五条悟就是最强。 注:胜生家姐姐的过去经历有私设。 注2:在这个故事刚开篇的时候,其实有考虑根据原作漫画的剧情进展实时做一些修改,但偏差太多了,最近放弃了这个想法,请把这篇当成是综漫世界的不同可能性吧,世界线从涩谷事变走向了不同的分支(双手合十)。 顺便说,对不起小看了宿傩先生和福地先生,早知道原作是这个剧情重启前还能再打两场(? 不知道有多少人能看到这里,爱你们每一个人,啵。 第272章 第272章 雪白的毛巾散落一地,月下未来用力回应了妈妈的怀抱。 胜生宽子摸了摸自家孩子的脑袋,越过月下未来的肩膀向五条悟眨眨眼:“这就是未来喜欢的人?” “嗯。”月下未来松开妈妈,给双方做介绍,“这是我的妈妈,胜生宽子……这边是我的恋人,五条悟。” 他说五条悟这几个字的声音有点小,眼睛却亮亮的闪着光,宽子一看就知道这孩子大概是害羞了,但直挺挺的站姿还是带出了一点难以掩饰的自豪,他大概是很为他的恋人而感到骄傲的,所以本能的就会像小时候做了好事那样,一边觉得害羞,一边又忍不住想要炫耀。 胜生宽子有点想笑。 如果她的孩子有尾巴的话,这会儿估计已经像小狗那样欢快地摇晃起来了吧。 所以她也郑重的看向孩子的恋人。 “五条君……是吧?” 她伸出手去,白色头发的男孩子同样郑重地伸出双手与她交握,虽然穿着很现代,但他好像是那种时代剧里出来的男孩子,动作和用词都颇具古意。 “您好,是的,我名为五条悟,五条为姓,悟为名,17岁,于半年前开始和未来交往,此次应邀前来深感荣幸,阿姨、啊我可以这样称呼您吗?”他在胜生宽子点头后很有礼貌的说,“这是一点心意……” 他从提前准备好的纸袋中取出伴手礼——东京某大人气点心店的礼品羊羹——很有礼貌、也很有常识的双手捏住其中一端递给胜生宽子。 “这是学校附近很有名的一家点心店,听喜吃甜品的朋友说非常好吃。此次机会难得,也想让未来重要的家人尝尝,就带过来了,请收下吧。” 未来的母亲同样双手接过包装精美的点心盒子,女性的目光带着明显的欣喜,却不是为了这包装精美的礼物,而是为了……五条悟。 当然是五条悟。 她好像完全没被那些不同寻常的细节所困扰一般,就像个普通看见了自家小孩恋爱对象的开明家长,从她的目光中能明显看出来她对五条悟的喜欢,顺畅到不可思议的,月下未来的母亲好像就这样自然而然的接纳了这个“月下未来的恋爱对象”。 所以她也没听见黑猫在旁边的小声吐槽:【什么学校旁边啊,咒高不是在郊外吗?距离最近的商场都有13公里。】【哪来的朋友?明明是你喜欢吃。】【五条这家伙竟然真的会说敬语啊?】【确实是机会难得,我要把这么老实的五条录下来!】 某最强咒术师仿佛是不经意间踩到了黑猫的尾巴。 在黑猫的喵喵大叫中,五条悟镇定的等着胜生宽子接下来的提问。 肯定会有不少疑问吧? 虽然胜生家妈妈看起来是很宽和的类型,但肯定还是会有不少疑问的吧? 比如五条家的情况啊、未来的职业啊、白发是天生的还是后来染的、手铐到底是怎么回事、准备什么时候结婚之类的。 虽然未来说只有姐姐才是他们家唯一的常识人,但毕竟是妈妈,肯定还会问的是吧?他之前说提前做了些准备可不是在开玩笑的,五条悟连婚后的姓氏问题都考虑好了…… 然后他听见胜生宽子一拍手:“所以这就是全世界最好的五条君,对吧?” 六眼有360度的视野。 月下未来从满脸震惊的看着五条悟,变成满脸震惊的看着妈妈。 五条悟慎重的点点头,嘴角控制不住的上弯了两度,胜生宽子泰然自若的笑着说:“未来一定给你添了很多麻烦。” 五条悟控制住自己不要往未来通红的脸上看:“没有,是未来照顾我比较多。” “那你们就是互相照顾了。” 五条悟低着头笑。 胜生家的母亲很温柔的看着害羞的小情侣。 “新年的时候五条君来找未来了吧,最后找到了吗?” “找到了。” “是在哪里找到的呢?” “是未来自己回来的。” “那五条君一定是个非常好的人了,那孩子只有在安心的地方才会停下来休息。” 这回轮到五条悟感到有点害羞了,但他的害羞不会表现在脸上,他选择去看月下未来,未来还在盯着一边的墙砖看个不停,一些熟悉的记忆碎片在五条悟的眼前闪动。 那是一些清晨的安眠,深夜的拥抱,他记得在他恢复记忆前未来经常彻夜工作到天亮。 在他们和好后,他于晨光中凝视未来沉沉睡去的面容。 他有让未来感到安心吗? “当然。”五条悟才注意到他将疑问说出了口,未来飞快地转头对他笑了下,苍白的皮肤上尚未褪去的红晕非常明显,但他对着五条悟笑,好像觉得这是个非常重要的问题一般,就算害羞也明确的直视着他,“悟一直是能让大家安心依靠的存在,其中当然也包括我。” 胜生宽子摸摸她不坦率的孩子:“谢谢你来找他,未来一定是很喜欢你才会主动跑回来的。” “……嗯。” “不过突然失踪还是太过分了,我会好好骂他的,给你添麻烦了。” “没有。” 五条悟盯着月下未来,好像在忍耐着什么一样微微滚动了下喉结,六眼像猫一样微微发光,“没有,未来没有给我添麻烦。” 胜生宽子笑着看他,又拍拍未来的手臂,她知道他俩的注意力其实全在对方身上,青春期的恋爱是这样的,小情侣们总是希望时时刻刻都腻在一起。 她作为一个开明的家长,不能总是打扰自家孩子谈恋爱。 所以妈妈最后问了她觉得最重要的一个问题: “你喜欢他吗?” “……” 以为五条悟没听清,所以胜生宽子很有耐心地再问了一遍:“五条君,你喜欢未来吗?” 五条悟当然听清了。 他只是在思考怎么说才不会吓到未来的母亲。 在大家眼里,他们只是相识不到半年的学生情侣,说什么喜欢啊爱啊都太夸张了,青春期的少年人总是像是一阵迅疾的风雨,爱恨总是转头就消逝不见。 所以怎么让未来的妈妈相信他,此时的回答就是关键。 “喜欢,我当然喜欢他。”各种风趣幽默的回答在他心里转了个遍,五条悟才干巴巴的回答说。 而胜生家的妈妈像是觉得这样就可以了,露出一个和未来有些相似的笑容。 “那太好了。”她好像很高兴的说,“如果你喜欢他就太好了。” 她说:“两个相互喜欢的人在一起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事了。” “谢谢你,五条君。” “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和未来一样称呼我。” 胜生宽子如此笑着说道:“欢迎来到‘乌托邦胜生’,今后的时间,未来也拜托你了。” / 乌托邦胜生,前台大厅,木质走廊拐角。 五条悟仿佛虚脱一样靠在月下未来身上。 “辛苦了,悟。”月下未来笑着用脸颊贴贴他,“抱歉,让你为难了。” 五条悟摇头,将脸颊用力挤回去,墨镜歪了也不管,他抱住月下未来用力深吸一口气,然后“凶狠”地咬在恋人侧颈。 “唉?” 虽然看起来气势凶猛,但五条悟其实并没有用力,他用牙齿松松地叼着月下颈间的一小块皮肉,在上面留下一点暧昧模糊的牙印。 并不疼,其实还有点痒痒的。 月下未来有点好笑的摸了摸五条悟的后颈。 是在撒娇吧? 是在撒娇啊。 为刚才在妈妈面前有些笨拙的最强咒术师。 因为一般来说五条悟不会那样子啊。 虽然平日里任性又不着调,肆意妄为又自由散漫,但最强咒术师其实是个相当了不起的家伙,月下未来那些在姐姐面前的宣讲并不是空穴来风——什么都做得到,什么都学得会。那五条悟当然也精通一些说话的艺术,如果需要,他可以和穷凶极恶的老人家谈判、可以安慰一个哭泣的孩子、可以和大多数人都谈笑风生。 但在刚刚和胜生家妈妈的见面中,五条悟可以说是一败涂地、啊,这么说可能有点夸张,但全程被牵着话题走是没错了。 在最强咒术师原本的设想中,他理应是帅气的、沉稳的、在未来的父母面前能言善道且游刃有余的,其实无论是怎么样的吧,一定不是笨拙到连一句当面的“妈妈”都喊不出来的。 五条悟想到这些,又懊恼地磨了磨齿间温软柔韧的皮肤,他就像个一口吃两个小孩的大猫,伏在人类月下未来肩上蛄蛹,结果未来不仅没安慰他或者推开他,反而笑了出来。 “??!” “毕竟悟还不习惯吧。”月下未来带着笑说,他摸了摸颈旁毛茸茸的头发,环抱住五条悟的肩背,“作为咒术师来说他人的警惕和畏惧才是常态,作为五条悟来说经历的亲密关系也不算多。” 他说的是“五条悟”。 “所以面对这种既不能糊弄过去,又足够亲密的关系反而有点不知道怎么应对才好了。” 五条悟在他耳边咕哝了一句,仔细听好像是说“没有”,也不知道是说没有不习惯、还是在说没有亲密关系。 月下未来安抚着哼哼唧唧的“大猫”。 其实五条悟已经做的很好了。 他很努力了。 这大概是……换个其他认识“五条悟”的人来、不管谁都会惊呼白日见鬼了的程度吧。 那个五条悟唉——那个傲慢恣意的最强咒术师啊?他竟然会说人话?会对一个普通人如此的认真礼貌?就连五条家的宿老都没得到过他们家神子这么恭敬的态度吧? 月下未来也没想到。 不是说五条悟本应是个无理之人,而是说咒术师本身和普通人之间就是有壁的。 就算再怎么不承认,天生就拥有力量之人本质上依旧是和普通人分出了界限。傲慢、乖戾、诡谲、特立独行才是咒术师们常见的标签属性,而这其中的顶点就是五条悟。 ——所谓最强。 而今天的最强却努力收起了一切可能存在的尖刺和格格不入,他在月下未来的亲人面前“乖巧”“沉稳”到都有点不像他了。 雪白的发丝在暖黄的光中摇摇晃晃。 月下未来笑着搂紧他的大猫,听那颗金子般的心在距离他很近的地方怦怦跳响。 好可爱啊。 他想。 前辈真的好可爱啊。 能让最强做出这种态度的唯一可能是月下未来,但根本原因还是五条悟很温柔。 很温柔,所以他尝试为月下未来融入普通人的生活。 五条悟并不傲慢。 作者有话要说: Q:五条撒娇。 A:其实写完犹豫了一下,觉得五条大概不应该是这么黏糊的性格,改了不会咬人的B版出来,然后手啪地把A版贴了上去(? 挨个贴贴.jpg 第273章 第273章 之后他们先回房间换了趟衣服。 因为预计只会住一晚,所以背包里也没有很多行李,现成的拖鞋浴衣温泉旅馆里不会缺,有什么要拿的拜托系统回去一趟(再塞进系统背包)也很方便。 在房间里换下沾满寒气的长外套,再换上柔软居家的棉质套头衫,月下未来把脑袋从领口里挣扎出来的时候发现头发不知何时长长了不少。 都快到肩膀了。 把掖在领子里的发尾拨出来,再对着镜子翻折好柔软的衣领,月下未来思考头发是不是扎起来比较好?回东京后再找时间剪掉吧。 他好笑的在镜子里看着面朝下倒在床上的五条悟。 “悟,你在做什么呢?” 纯白的风衣皱成一团,手里还抱着一只带有蓝色方巾的白色抱枕,五条悟不知何时侧身倒在了床上,雪白的发丝在银灰色的布料中铺展,脸完全埋在被褥之间。 五条悟:嗅嗅.jpg “悟?” 带着笑意的呼唤在耳边响起,五条悟看也不看的往旁边伸手,微凉的指尖被另一个人抓住,然后被裹进温热的掌心。 两只手牢牢地交握在一起,五条悟就好像很满足地笑起来。 他从冰冷的床单中抬起脸,亮晶晶的六眼映出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是累了吗?”月下未来拉着他的手凑近,干燥的掌心摸摸五条悟的额头,纯白的发丝在少年指间穿梭,月下未来亲了亲五条悟的眉心,“要不要睡一会儿?” 五条悟摇头,神子今天看起来懒洋洋的,他伸手搂住月下未来的脖子,用力一拉。 两个人一起滚在床上。 五条悟把脸凑近月下未来的脖颈,和暖烘烘的体温一起迎来的是棉质衣衫特有的味道,阳光,花香,加上一点点旅程的风,有一种干净又温暖的味道从衣衫深处一点点往外透出来。 是未来的味道。 “啊,疼。”月下未来好笑的搂紧伏在身上的大猫,“悟你最近是不是跟奇怪的猫学到了坏习惯?” “有吗?”五条悟含含糊糊的说。 “没有吗?”月下未来反问。 “没有哦。”五条悟心满意足地舔了舔恋人脖颈上的红痕,大猫舔水一样弄得月下未来有点痒痒的,他往旁边避了避,五条悟又不依不饶的跟过去。 “生气了吗?” “没有。” “真的没有?” “真的真的没有。” “那要咬回来吗?” “?” 五条悟在月下未来身上坐起来,单手拉开颈间银色的领带,被束在一起的黑色衬衣立马就错开了一点小小的缝隙,月下未来抬头往上看,恋人白皙的脖颈在光晕中闪烁着柔润的光。 月下未来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五条悟笑起来,背光的六眼像是猫一样微微发光,他依旧还穿着那套看起来很严肃的风衣和西装,但此时的动作可一点都不严肃,五条悟轻轻眨了眨眼,眼睛里就好像倒映了一轮小小的月亮。 “给你咬回来哦。”他这么说。 月下未来想出声,才发觉自己的声音似乎已经沙哑,两人此时离得太近了,近到对方有一点小小的异动都会被另一人所察觉。 “悟……” “嗯?”五条悟心情很好的回答。 月下未来投降:“别闹了,换衣服下去泡温泉了。” “嘁、” “疼、” 又被咬了一口的月下未来无辜地从床上坐起来,五条悟已经飞快的蹦下床开始换衣服了。最强咒术师今天看起来是真的很高兴,一边哼着不成曲儿的小调一边蹦蹦跳跳的换裤子。他刚刚其实也不是真的想做什么——这里毕竟是月下父母的家,而且这种木制老建筑一般隔音都不怎么样——他只是,很兴奋。 很兴奋,所以撩拨自己的恋人有什么不对? 没什么不对。 只是月下未来有点困惑。 ——悟又在高兴什么呢? 明明刚刚在妈妈面前还是一副很紧张的样子,然后他们在走廊拐角拥抱了一下,他夸奖了悟一下,然后五条悟就好像恍然大悟了什么一样,从暗藏失落到理直气壮,神色逐渐高昂了起来—— 嗯?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吗? 月下未来不明白。 五条悟又不是缺乏自信的人,类似的夸奖没听过八千也听过一万了吧,毕竟是咒术界的神子,哪需要别人的恭维才能竖立自信? 但五条悟就是很高兴。 好像一只突然闯入陌生领地的大猫,它有着美丽的皮毛和锋利的爪子,有聪明的头脑和绝对的自信,它矫健有力,它威风凛凛,它隔着遥远的距离观察这个新领地上所有的原住民,为了你它想要获得这里的认可,哪怕它不知道在这片新的领域中白色的皮毛是否会受到欢迎…… 然后它意外的发现,从露面的那一刻起,它就被接纳了。 被接纳了,被夸奖了,被众多软绵绵的心情所包围了,这里没有人会讨厌大猫,就像没有人会讨厌五条悟。 这好像是这个世界的真理—— 理所当然一般,五条悟被一个普通但不平凡的家庭接纳了。 刚刚上楼的时候他们还遇见了未来的父亲,笑眯眯的男人看起来宽厚温和,月下的父亲当时正忙着接待来泡温泉的客人,但远远看到月下两人他还是匆匆地跑了过来,男人看上去想要对五条悟说什么,又像是怕吓到月下未来的“小男友”而欲言又止,最后他塞给两人一个盒子,里面是做成小鸟样子的糖果。 好像是专门去附近的糖果店定做的,因为听说最强咒术师会喜欢甜点。 月下未来感动之余又有点哭笑不得——好像被当成小孩子了,而五条悟看上去很喜欢的样子。 他很喜欢的表现就是很有食欲。 啊呜一口吃掉小鸟的脑袋,再啊呜一口吃掉小鸟的身子,五条悟凑过来给了月下未来一个薄荷味儿的吻,两人手牵着手下楼去泡温泉。 然后又手牵着手像两个被煮熟的大虾一样从温泉里爬出来。 没有做什么啦。 毕竟是公共温泉。 但两个人泡温泉毕竟和一个人不同。 滚烫的蒸汽,暧昧的目光,可爱的恋人坐在这么近在咫尺的位置,就算不去看也能想象到那样健康白皙的肌肤被热气一点点染上红色的样子…… 有那么一段时间两个人各自撇开头,假装谁也没在看谁,只有水下的掌心和锁链还在牢牢相连。 然后就泡到差点晕在温泉里。 这里主要是指月下未来。 五条悟用了反转术式。 五条悟撑着月下未来在廊下吹风的时候还在断断续续笑个没完,就好像刚刚在热水里泡到头晕的两个人里面没有他一样。 月下未来有气无力地听他笑,最后忍无可忍的只能用吻封住他的唇。 最强咒术师后退半步倚在廊柱上,一边踏实的环抱着恋人一边享受着未来难得强硬的吻,温热的掌心承托着脸颊,冬日的空气好像也被隔绝在了笑意之外。 吻能让人上瘾,他们像动物一样互相舔舐。 直到两个人气喘吁吁的分开,五条悟也没能撤下眼中的笑意。 而多亏了某人的捣乱,月下未来看上去依旧满脸通红,没有丝毫好转。 “用反转术式作弊也太过分了。”就算是月下未来也忍不住想这么抱怨 “有吗。”五条悟歪歪头。 “有哦。” “那未来不应该夸我很厉害吗。”五条悟理直气壮的说,“竟然能用反转术式治疗接吻过度的缺氧唉——” “那的确很厉害、” “还能治疗温泉泡太久的头晕——” “这个就不要说了。” 五条悟就继续笑,温柔的用鼻尖蹭蹭看起来活泼了一些的未来。 自从和他一起回到家乡后,未来就好像变得微妙的……放松了一些。 像是一根绷紧的弦一点点松弛下来,偶尔会露出这样符合年纪的样子,会对他抱怨、微笑、和他一起胡闹。虽然未来以前也会陪他闹,但感觉还是不太一样。 是哪里不一样呢? 五条悟思考着,然后被恋人看过来的视线打断了思绪,月下未来的眼睛是一种很深的蓝,在他心情明朗的时候就像一汪温柔澄澈的湖,五条悟喜欢被他注视的感觉,就像一只鸟轻轻被湖水网罗。 它是自愿留在这里的。 走廊那边传来障子门拉开闭合的声音,然后是行李箱咕噜噜驶过地面的声音,风铃声,脚步踏过地面的声音,最后是人声。 “啊,好像是勇利回来了。”月下未来往后回头。 五条悟提议:“过去看看吗?” “嗯,走。” “脸还很红哦。” “这到底是谁的错啊……” 五条悟笑嘻嘻地大步走在前面。 门口的果然是胜生勇利。 “啊,五条君,欢迎!” 五条悟摆摆手让出身后的月下未来。 勇利露出更大的笑容,松开行李箱向这边张开手:“欢迎回来,未来。” “你也是,欢迎回来,勇利哥。”月下未来把脸埋在勇利冰冷的棉衣表面,“比预想的还要早啊。” “因为想早点回来,我们坐了更早一班的飞机。” “时间没问题吗?” “距离接下来的世锦赛还有一段时间,所以抽出两天回家看看的时间还是有的。”胜生勇利松开弟弟,“未来你的脸为什么这么红?” 月下未来:“……” 月下未来:“勇利哥你是不是胖了?” 胜生勇利:“……” “噗。”维克托·尼基福罗夫在胜生勇利身后冒出脑袋,“好久不见,勇利的弟弟,你要的东西我们帮你带过来了哦!” 月下未来:“!” 五条悟:“?” “啊,嗯……”月下未来不敢回头看五条悟的表情,“辛苦了,之后的款项我会打到你的账上。” “不用了啦。”维克托很大方的说,“毕竟是我用过的旧物,帮得上忙的话就尽情拿去用好了,毕竟你是勇利的弟弟,不用跟我这么客气哦。” 月下未来僵硬的道谢,隐约听见身后传来磨牙的声音。 胜生真利正好打着哈欠开门进来、吸引走了勇利和维克托的注意力。 月下未来刚想张嘴。 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 呼吸声凑近,哈气喷吐在耳廓,五条悟带着笑意的声音从耳边极近的地方传来。 “未来——你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 作者有话要说: Q:两人在老家住同一个房间? A:嗯。 A:保证不会做坏事(? Q:月下让维克托带了什么东西吗? A:262章末尾拜托哥哥的事,马上就写到了。 第274章 第274章 如果有毛,估计月下未来身上的每一根毛毛都立起来了。 偏偏五条悟的声音第二次从他后面幽幽响起:“未来是·又·有什么计划·忘·了要跟我说吗?” 月下未来僵硬的难以回头,温热的吐息喷洒在右边耳廓,潮热的水汽带来一点点难以忽视的暧昧痒意,但两人间此时的气氛却跟粉红泡泡沾不上半点关系。 硬要比喻的话,大概就是驯兽师被狮子从身后搭住了肩膀。 ——只能让人感到压力。 他将求救的目光投向哥哥,胜生勇利看上去已经和真利打完招呼了——也已经想起来月下未来让他保密的事了——勇利向这边投来了歉意的目光。 “哥!” 胜生勇利满脸凝重的对月下未来双手合十,然后拉着行李箱和维克托一溜烟的离开了,临走前用口型朝他比划说“我会在约定的地方等你”,维克托·尼基福罗夫还在欢快的向这边挥手道别。 月下未来:“……” 五条悟:“噗。” 月下未来叹了口气,侧头亲了亲五条悟的额角,最强咒术师从身后将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刻意压低了身形抬眼看他。 不得不说,这个角度的五条悟看起来有点乖。 这当然是个错觉——他们都很清楚这是个错觉。 但当那双苍蓝的六眼从下往上凝视你,那双刻意睁大、明亮而圆润的眸子里满是一种闪闪发光的信任的时候—— 月下未来就拿他没什么办法了。 虽说本来也没想瞒着他。 “悟不是早就猜到了吗?”月下未来叹息,“之前还说什么要拿一年份的大福来交换……” 五条悟歪着头,还在很可爱的看着他。 月下未来:“说想看我,”他磕巴了一下,一丝窘迫的红晕重新在他面颊上升起,“说想看我站在冰场上的样子。” 五条悟:“所以未来让哥哥准备的是?” 月下未来:“考斯滕,花样滑冰的选手在冰场上比赛或演出使用的衣服。” 五条悟看着他。 月下未来撇开视线,看起来有点不好意思:“训练是在系统的梦境模拟器中完成的,冰鞋可以在场馆中租借,但演出的衣服制作周期普遍在3-6个月左右,来不及了,就拜托哥哥帮我找找有没有合适的旧衣服可以买回来改一下……” 五条悟的语气好像有点惊讶:“还准备了演出服?” “嗯。”月下未来说,“既然都做了就想着干脆做到底。” “为什么?” 月下未来飞快地看了他一眼:“我水平不是很好。”他说,“在以前就只是个蹩脚的花样滑冰运动员,3A跳不上去,2A马马虎虎,虽然现在肢体控制力肯定比以前好一点了,但咒术师和滑冰要求的身体素质不一样、各种肌肉的发力方式也不一样,短时间内紧急训练的效果有限,肯定比不上悟之前看过的顶尖花滑运动员,我就想着……”他踟蹰了一瞬,“想着从观看者的角度来说,效果能好一点是一点,我……” 突然被整个抱住让他吓了一跳,月下未来想回头看看五条悟的表情:“怎么了?悟。” 五条悟从身后紧紧地箍着他,脸埋在月下未来颈旁,从这个角度月下看不清他的表情,就只听见五条悟在他肩上好像压抑着什么情绪,深深地吸了口气:“未来是真的好喜欢我啊。” 这是他今天第三次这样说。 月下未来有点害羞,又有点摸不着头脑,“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因为我想看就去准备了演出吗?” “嗯。” “从什么时候开始恢复训练的?” “1月12日晚上。” “我许愿的当晚啊。” “嗯。”月下未来有点不好意思的点头,“毕竟你都那样说了嘛。” ——“好想看啊,未来为我滑冰。” ——“不知道会不会有路过的神明听一听我的声音呢?我愿意用一年份的大福作为代价。” 记忆中的五条悟这样说。 因为五条悟这样说了,所以就算很为难也想要满足他的“愿望”吗? 五条悟深深地,深深地吸了口未来。 他的记忆力是很好的。 他还记得长谷津空荡荡的房间,记得被未来自己扔掉的过去,勇利说未来曾喜欢滑冰的自由,9岁的未来会笃定的描绘出一个梦想,十年训练,羁縻镜台,月下未来的心中藏着一座冰原……五条悟曾经进入过一段记忆,记忆中的月下未来在与夭的战斗中陷入过一片幻觉。 幻觉中是一切灾难尚未发生的时间,幻觉中的胜生勇利邀请未来去冰上滑行。 未来拒绝、或者说是逃走了。 他记得在法国的时候未来就拒绝过勇利一次,而在幻觉中,月下未来近乎惊慌的、在那片纯白的冰面前逃走了。 虽然这话未来没说过,但月下未来其实是很喜欢滑冰的是吧?很喜欢,所以很痛苦,毕竟少年时期的月下未来曾那么努力的去追逐一个梦想。期望越深,梦想破灭的痛苦也就越加深重,痛苦化作恐惧,甚至靠近就会觉得刺痛。 月下未来把所有与冰有关的东西都丢掉了。 而现在,他愿意为五条悟的期望再次站上冰面。 “未来真的好喜欢我哦。” 月下未来转身摸摸他的头发,好像在说“这不是当然的吗”,反而是五条悟一直这样说让他感觉更害羞一点,所以五条悟说:“我当然也好喜欢未来哦。” 压抑不住的欢喜从月下未来的表情中透出来,深蓝的眸子明朗如晴空下的湖湾,他又摸了摸五条悟的头发:“所以去吃大福吗?” “?” “演出预定在晚八点,准备还要一点时间,附近有家甜品店的冰品做的不错,所以去吃吗?大福。” “是我上贡的其中之一?” “嗯,分给你。” “啾啾。” “所以吃吗?” “当然要吃。” / 所以这就是他们为什么在大冬天的傍晚站在甜品店门口捧着大福吃个没完的原因了。 比较传统的草莓味儿和新品芥末奶糖味儿的大福看起来很得五条悟的喜欢。 柔滑的奶油和果酱甜蜜的从喉咙划过,芥末刺激的口感在舌尖上回味无穷,月下未来拒绝了五条悟这种试图将自己不喜欢的口味推给他的过分行为,五条悟对着手机镜头吐了吐舌头,不知是大福太冰还是芥末太刺激,舌面完全红了。 “回去带给杰和硝子的伴手礼就买这个好了。”五条悟决定。 月下未来觉得夏油和家入前辈是不会高兴的。 “不过原来悟挑伴手礼的标准是这样吗?”月下未来想起过去那些偶尔接到的奇怪伴手礼,“觉得奇怪……而有趣的东西?” “不是啊。”五条悟老老实实的说,“是想看他们接到礼物时奇怪而有趣的脸。” 月下未来闷笑。 “有些人会很生气哦,会一边大吼大叫着‘你是在戏弄我吗’一边试图冲上来。”五条悟咂嘴,“也有会被吓一跳的的人,其实不想要吧,但因为是最强咒术师送的礼物,只能一边哭丧着脸一边收下了。” 月下未来好奇,悟这到底是送了些什么啊。 “做成棺材样子的烟灰缸?蜘蛛形状的巧克力?有趣的咒灵?和诅咒玩偶之类的吧。”五条悟解释说,“虽然只是普通的礼物啦,但偶尔也会有想多的人。” 啊,月下未来理解了,比如把看起来像是棺材的烟灰缸送给咒术师高层,也许就会被认为是诅咒他快点去死,虽说五条悟本人没这个意思就是了…… 真的没有吗? 月下未来笃定:“是想太多的人有问题。” “是吧?是吧。”五条悟很高兴被赞同,“本来就是这样啊,礼物是无辜的啊。” “悟不是无辜的吗?” “不是哦。” 所以果然是故意的吗。 但月下未来也没什么想谴责他的意思,他看着五条悟,反而像是觉得五条悟很可爱那样笑起来。今天天气还是冷,沿海小镇的傍晚更是有一种独特的寒凉,两人出门前换了同款的黑色羽绒服,远远看去像是两只黑色的企鹅。但少年人身高腿长,就算是在路边捧着纸盒吃大福,看起来也有一种独特的帅气。 路灯嗡鸣一声亮起来,天边的夕阳渐渐下沉。 微微泛紫的余晖与暖橙色的光同时披在两个人身上。 这真的是一个很小的小镇,气氛温馨柔和,节奏悠然缓慢,大部分人好像都彼此认识,偶然路过的老奶奶停下来和月下未来打招呼,五条悟吃光了甜品,缓缓呼出一口气。 稍微有点饱了。 在这种生活节奏缓慢的小镇里,好像连咒灵都比大城市要少一些。 随手祓除了下水道里喊着不想写作业的蝇头,五条悟又被远处烟花升起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 “啊,今天那边好像有祭典吧。”月下未来在他身边说。 他把刚刚被老人塞过来的糖果分了一颗给五条悟,花花绿绿的包装纸被剥开,里面是花生酱夹心的巧克力,两人动作一致地鼓着脸颊嚼糖果。 月下未来看向他:“悟想去看看吗?祭典。还是说有其他想去的地方呢?” “想去……”五条悟说,“想去未来生活过的地方看看吧。” 作者有话要说: Q:月下对自己的评价是什么? A:平庸。 Q:有对五条的请求感到为难吗? A:可能害羞更多一点,觉得窘迫,尤其是刚看完维克托和勇利的演出,和那种顶尖的花样滑冰运动员比较确实是一件让人为难的事,但五条悟都这样说了,还是鼓起勇气试一试。 第275章 第275章 长谷津是个不大的小地方。 沿海建造的城下町,被两座低矮的小山所包围的宁静小镇,附近有祭典时期才会热闹起来的小神社,和走过大桥才能看到的小学校和滑冰场,在十字路口有一座红色外观的便利店,再往上是一条樱花路,巨大的斜坡后面连接着海滩,走过长长的海堤,又会绕回到最开始的小山头。 不那么好,也不那么坏。 只是个普通的沿海小镇。 月下未来在这里长大,又从这里离开,他曾设想很多次,有一天他会带恋人回来,带着另一个愿意听他讲述这些的人回来。 他想过…… 想过也许有一天,他能拉着五条悟的手,一点点的把长谷津介绍给他看。 就像是给一个重要的人,介绍另一个重要的人,他把他的家乡和过去一点点的展示给五条悟看,然后从此之后,长谷津就好像多了一个名为“悟”的游子,五条悟有了第二个可以回去的家乡。 / “小学校这么早就放学了吗?” “下午三点人就走光了。” “教学楼后边是竹林和兔子?” “啊,六眼能看到那么远的地方吗?应该是吧,当年我们就有在小竹林里散养兔子的习惯,没想到会保留到现在。” “未来也写过兔子观察日记?” “小学生应该都写过吧?” “我就没写过啊。”五条悟背着手走在月下未来身前,“不过我也没上过小学就是了。” 月下未来思考了一瞬:“家庭教育?” “对。”五条悟说,“还是那种比时代剧还要古板的大家族。来高专之前接受的都是家庭教育,会有专门的老师来五条宅上课,行走坐卧都经过专门培训的那种哦,年幼的时候虽然在概念上知道有学校的存在,但不管是主观意愿还是客观条件上都没有专门去上的必要。” 月下未来好奇:“不会无聊吗?” 五条悟夸张的皱起脸:“超——无聊的。” “没有可以一起玩的同龄人?” “只有毕恭毕敬的伴读和侍从。” “还真是大家族。” “在我六岁前连电视机都没有哦。” “那漫画书?” “这倒是——”五条悟拖长音,“有,自从我学会离家出走后就有了。” 月下未来笑了出来。 五条悟也笑嘻嘻的:“就那几个一级咒术师,怎么可能关得住我。” 想也知道,最强咒术师小时候必定也是最强,也许是世界第一难搞的小朋友,区区一个日式大宅当然无法关住他。 有点可爱。 月下未来想。 两人一前一后走过空无一人的小学校,路过车站和便利店,这个时间的樱花路还没有樱花可以开放,车站附近的鱿鱼雕像倒是很有特色——也许是鱿鱼吧?引得五条悟停下来看了好一会儿。 “呜哇好丑。” 他一边这么说着,一边伸长手臂用手机摄像头对准这边,月下未来眨眨眼,随即就被五条悟拉过去在镜头前合力比心。 “cheese~” 不过说起这个话题,五条悟就好像想起什么一样露出若有所思的目光:“说起来,之前在特异点的时候,未来没看到我的记忆吗?” 月下未来:“看到了一点。” “哪一点?” 月下未来诚实的叙述:“大概是19年的事吧,五条老师对乙骨同学说‘爱是最扭曲的诅咒’——” 他话没说完,因为看到了五条悟的表情,尚且还未长成的五条老师听见月下的话露出了仿若牙疼的表情,大概意思是“怎么偏偏是这点被听见了。” 月下未来就笑:“五条老师安慰学生的样子很帅气哦。” 五条悟抬起一边眉毛:“真的?” 月下未来亲亲他的唇角,“很可靠。”他说,“面对消极的学生,说‘一个人会很寂寞’的五条老师看起来也很值得信赖。” 最强咒术师两边的眉毛都飞起来了。 月下未来又亲了亲他,“所以五条老师觉得寂寞了吗?” 他说的是五条老师,是时间延续上的五条老师。 五条悟看了看他,脸上夸张的表情渐渐回落成一个安静的微笑,“怎么说呢。”他懒洋洋地回亲了他的未来,“可能有一点吧。” 他说:“我平时其实很少思考这些。” “其实五条老师还挺忙的,任务啦,教学啦,跟老橘子们吵架啦,可以说话的人也不少,同僚,监督,甜品店的店员小姐,学生也很热闹,再不济还有硝子嘛,不忙的时候也会愿意陪我喝一杯……” 月下未来:“但是?” 五条悟:“偶尔坐车的时候不是很无聊吗?这时候如果没工作的话就会想找人聊聊天。” 月下未来:“没人陪五条老师聊天吗?” “学生倒是愿意陪我聊天,但大家一般也有自己的事情,而且有些事不能跟学生说啊。”五条悟看上去倒是没什么负面情绪,“还有工作特别多的时候,日程特别忙的时候,不小心把游戏存档覆盖掉的时候是真的很想找人大吵一架,不小心耽误了晚饭只能在路边买点甜品吃的时候,也会想找人抱怨一下。” “不能随便拉个人来抱怨吗?” “会吓到人吧。” “伊地知?” “那家伙不一定比我轻松啊。” 月下未来摸摸他的脸颊,又摸摸他的头发,五条悟一边享受着恋人心疼的摸摸,一边懒洋洋地用侧脸蹭了蹭他的手指。 月下未来:“所以五条老师最后还是没有找人抱怨吗?” 五条悟速答:“找伊地知抱怨了。” 月下未来笑着吻他,“五条老师还真是辛苦了。” “超辛苦的——” “伊地知也辛苦了。” “这种时候只要夸五条老师就行了!” 月下未来还是笑,笑也掩盖不住心疼,咒术师的一生都在失去,五条悟手中的也所剩不多,是谁让原本有心无情的神子懂得了寂寞呢? 天内理子?夏油杰?月下未来?还是所有的一切? 指尖掠过恋人纯白的眉眼,月下未来张开双臂抱住五条悟,就像是想用这样单薄的温度温暖另一个人般紧密地拥抱,最强咒术师笑着回抱,好像这就让人非常满足一样……高兴的笑起来。 / 车辆来来往往。 小情侣站在桥边黏糊了一会儿,又跑去祭典那儿凑了会儿热闹,这时候天色差不过已经完全黑下来了,蹲在路边挑小烟花和仙女棒的时候,五条悟突然问他:“这么说起来,未来是没见过小悟吗?”? 月下未来举着一包粉红色的仙女棒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两秒才意识到五条悟说的是小时候的他自己。 不是,为什么这个人能如此自然的称呼自己是“小悟”啊? “嗯?”五条悟很可爱的歪头。 月下未来:“……没有。” “那未来想看看吗?”五条悟从卖烟花的小摊前站起来,单手拎着一兜五彩斑斓的小烟花,表情很轻松的看向他:“你想看看我的记忆吗?” 月下未来还没反应过来,蹲在地上傻乎乎的抬头看他。 五条悟歪着头对他笑,好像丝毫不知道向另一个人敞开记忆意味着什么一样,是一种狡黠又可爱的笑容: “只有我看到过未来的记忆很不公平吧?3岁的、9岁的、少年时期的未来我可全都见过了,未来也想见见小时候的悟吧,所以要看吗?记忆中的小悟。” 这个人说什么呢? 月下未来这次真的整个愣住了。 这个人到底在说什么呢——? 记忆这种东西是能随便给人看的吗? 那可是一个人过往的全部,灵魂的精魄,一切秘密都将在其中无所遁形,所有不想被他人知道的、永远不能被他人知晓的、狼狈的、不堪的时间都会被包含在内。 “但未来给我看了吧?”五条悟说,“觉得没什么要瞒着我的?” 月下未来点点头。 五条悟说:“那我也一样,没有什么要瞒着你的。” 很难形容这一刻的震撼,月下未来蹲在地上傻乎乎的看着他,身高腿长的少年人单手插着口袋,轻松又恣意的对着他笑,背景是深蓝的天空和热闹的祭典,纯白的发丝仿佛要融化在光中。 月下未来看着他,就感觉面前这个人好像由内而外的发出光来。 / 那之后月下未来沉默了好一段时间。 他看起来想说什么,深蓝的眼睛蕴着光,五条悟不知道,他也不催,最强咒术师高高兴兴地一手拎着那兜小烟花,一手拉着月下未来走过长长的海堤。 天空完全变成了黑色,是那种墨蓝中氤氲着无数星光的黑,明亮的月亮和群星照耀着地面上的人们,热闹的祭典还在继续,不断有烟花在天空中升起,又在一瞬的绚烂后消失。 海水是深色的,一层层地击打在深灰色的岩石上。 五条悟和月下未来蹲在海堤上放烟花。 有很小的烟花,点燃后会嗖嗖地在原地旋转。还有很长的烟花,立起来会像个炮筒一样噼里啪啦地向上呲花。他们还买了不少仙女棒,点燃后拿在手里就会炸起很好看的颜色。 像一个小小的宇宙。 群星在手中闪耀。 烟火的光辉照亮了两人的面孔,五条悟抬头来看他,苍色的六眼中就完整的倒映出月下未来的脸。 “未来想问我什么吗?” “嗯。” “想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嗯。” “在想未来真好看啊。”五条悟拖长音说,“在想刚刚应该买盒章鱼小丸子的,等会儿回家的时候大家是不是都睡了呢?如果我想对未来做坏事的话未来会阻止我吗?” 他俏皮的眨眼,好像在暗示月下未来“阻止的话就要准备好付出代价”—— 什么代价啊。 月下未来看着他的眼睛笑。 “哎呀,怎么哭了?” 等到指尖触碰到眼睑,月下未来才意识到眼前一瞬的模糊是因为有泪水沁出,他眨眨眼,水珠就濡湿了五条悟的指尖。 “是烟花太亮了吗?”五条悟舔了舔指尖的泪水。 月下未来摇摇头:“这是梦吗?” “不是。” “那过去是梦吗?” “也不是。” “悟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五条悟看着他。 月下未来看上去已经踌躇了很久,不只是今天,他可能很早之前就想要问这样的问题。在逃走之前,在小熊回归之前,在五条悟与他再次相遇之前,甚至是从时间重启之前—— 他看着五条悟的眼睛,好像要从这样的注视中汲取力量一样深深地呼吸: “在最后的时间,你说‘一切都拜托我了’,是把什么拜托给我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Q:五条和硝子喝一杯? A:广播剧,五条老师可以喝蜜瓜苏打。 Q:五条老师会感到寂寞吗? A:一家之言。 糖:写完才发现,“烟花太亮了吗?”这个句式看起来有点眼熟。 小伙伴:“凉面吃多了吗?” 糖:“啊,是这个啊。” 第276章 第276章 月光像银色的丝绸一般从天际垂下,星河同时倒映在天空和海面,远处有盛大的烟火绽放,在乍明乍暗的光晕中,五条悟深深地凝视着未来的眼睛。 月下未来问他:“在最后的时间里,悟把什么拜托给我了呢?” 金色的光辉从深蓝色的眼瞳中闪动,那是仙女棒的光芒,劈啪作响的小烟花在木棍顶端跃动不休,五条悟看着他。 “其实未来,”五条悟斟酌着说,“是知道答案的对吧?” 月亮的光辉仿佛有一刹那的静止。 只是刹那的错觉,劈啪作响的仙女棒却真的有一瞬间静止了燃烧,力量的色彩从月下未来的掌中不受控制的溢出,他睁大眼睛,眼泪又一次无知无觉的滚下来。 “是我吗?” “是你啊。” 五条悟说:“我把月下未来,拜托给你了啊。” / 月下未来睁大眼睛,表情中却没多少出乎意料的味道,就像五条悟所说的,他早就——知晓了这件事。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在五条悟跟他一起回家之前?是在小熊逃跑之前?是在16岁的五条悟再一次说喜欢他之前?还是更早更早——早在五条悟第一次说爱他的时候呢? 五条悟不知道。 他感觉未来自己可能也不知道。 月下未来有时候是个有点迟钝的人呢。 又迟钝,又固执,对待不熟悉的人总是会很有距离感,对待小孩子会很宽容,对五条悟会无底线的纵容,同时对待他自己,却又严苛,又不近人情。 有个词叫做“锚点”你知道吗? 原意是指船停泊时使用的勾爪,一端用铁链或绳索连接在船上,另一端则会在停船时抛入水底,这样船才能稳定,不会再随着水一起飘走。 后来延伸到人的身上,意思是指可以依靠的人事物,如果一个人站在水中,有了锚点,才不会那么容易被水冲走。 当初被系统复活的月下未来,就是站在水中了吧。 不仅是水,还是下着暴雨的湍急的河水。 一望无际的河面看不见尽头在哪儿,天与地全都是灰蒙蒙的一片,水已经淹到腰部了,代表着希望的河岸却不知道还有多远,只有一盏虚无缥缈的灯火,仔细一看还是系统假装的。 系统要月下未来去拯救世界。 可“世界”是什么? ——我爱的人,爱我的人,我熟悉的人,和不熟悉的人。 一个人的世界其实只有这么一点点。 而被重新复活在这个人世间的月下未来,已经没有亲人了。 所以他大概是把五条悟当做了锚点。 ——为了与这个世界重新建立联系。 即便他们不是亲人,一开始也不是爱人。 ——他亲手斩断了自己的锚点。 为了时间重启,为了挽回一切,为了救济被咒灵覆灭的家乡,为了让五条悟长长久久的活下去——理由到底是什么也许没那么重要,总之就是月下未来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咒术师是这样的,虽然扭曲的家伙也有很多,但也有一开始就只是单纯的希望拯救他人的类型。 比起托起一个世界,自己是不是落下去就没那么要紧了。 五条悟不是这么想的,但未来·绝·对·是这么想的。 / “但我当时不知道你到底要做什么。”五条悟说,“我只是觉得你又要糊弄我了。” 月下未来小小声的反驳:“也不至于要用‘又’吧?” 最强咒术师抱着手斜睨他,“你真的要我数吗?到底糊弄了我多少次——” 月下未来没说话,只是用指尖拉了拉他的小指,五条老师哼了一声,很好说话把手给他拉。 两人此时走在通往山顶的小路上。 就是那个建造了忍者城堡的小山坡,说是山其实有点勉强,但这已经是附近最高的山头了,五条悟说想上去看看,那就上去看看。 山路不算很滑,白天刚有工作人员打扫过,路边亮着仿古的灰色石灯,像一个个小小的月亮,照亮前行的道路。 明明会飞,但五条悟看起来好像更愿意这样拉着另一个人的手,一步步走上山顶。 “未来很聪明啊。”五条悟说,“也很狡猾,确定重启那天你说的话还记得吗?” 月下未来看着他。 “你什么也没说。”五条悟没看他,只是拉着他的手一步步往台阶上面走,“怎样确定的时间你没说,重启的方式你没说,你什么也没说,然后我也什么都没问,所以我觉得你糊弄我这事也不能怪你一个人,因为确实难以开口。结果就是我什么都没能注意到,直到太阳旁边的攻击打下来的时候才意识到不对。” 月下未来:“因为攻击的方向太具体了吗?” 五条悟:“因为未来的眼神太绝望了。” 月下未来眨眨眼,好像有点诧异竟然是这么一个答案,深蓝的眸子像是水洗过一样澄澈,他仰头看着五条悟,眼中就映出了光。 那仿佛是月亮的光辉,也可能是橙红色的石灯映照过来的光芒,树丛黝黑深邃,五条悟纯白的发丝在风中微微摇晃,也仿佛带上了些温柔的辉光。 五条悟说:“未来知道的吧?咒术师里有这么一种人——比起自己可能更看重他人,比起金钱可能更注重责任,这种人一般都会有自己想做的事,或者是想要拯救的人。有原则,甚至可以说是很有原则的傻瓜,傻到如果没有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连怎样活下去都不知道了。” 月下未来:“夏油学长?” “他那个是格外傻的类型。” “看来五条老师这些年开导了不少学生。” “是啊,可辛苦了。” “拉起跌倒在地的孩子很容易,但教导他们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就很难*?” “对对。”五条悟顿了下,“怎么未来连这个都看到了啊,特异点挑选记忆释出的标准是怎样?就不能多一点五条老师的帅气镜头吗?” 月下未来就笑:“这个就很帅气啊。” “真的吗?” “真的啊。” 五条老师不太信任的睨他一眼,蓝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闪闪发亮,月下未来亲了亲他的侧脸,五条悟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他一眼,不太放心的吻了下他的眼睑,泪水残留的味道还在舌尖上挥之不去,月下未来却看起来已经完全平复了情绪。 不过要以他自己来说的话,他本来也不是很爱哭的类型,也只是在五条悟面前控制不住情绪而已。 也总是在五条悟面前控制不住情绪而已。 说起来还有点羞耻,月下未来其实希望在五条悟面前是一个更为可靠的恋人形象。可靠,帅气,而不能是懦弱或者害羞,总是控制不住情绪他也很苦恼,但五条悟说没关系…… 五条悟捧着他的脸说没关系…… 月下未来撇开视线,脸颊又控制不住的微微发烫,两人的指尖勾勾连连,银白色的锁链一摇一摆的在空气中摇晃。 两人继续走。 五条悟说:“因为以前看见过相似的东西,所以看见未来的眼神我一下就认出来了——不能这样放着你不管——当时脑子里就只有这一个念头。” 月下未来真心实意:“五条老师是真的很辛苦呢。” 五条悟瞥他,好像在说这都要怪谁啊,月下未来安静的回看,好像打算对他的抱怨照单全收,于是五条悟就没办法说什么了。说到底他本来就没打算责怪他,甚至觉得无论是谁都不能去责怪月下未来。 作为一个人而言未来已经做的够好了,作为救世主也无可挑剔,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谁做的能比月下未来更好了。 只是…… 在世界毁灭的瞬间他意识到了。 他与这个世界即将死去,而月下未来的心,也将同他一起死去。 台阶一层层向上,五条悟带着点感慨说:“未来是那种啊,就是那种放着不管就会跑到不知道哪里去的借物妖精吧?” 月下未来眨眨眼:“我拿走了什么?” 五条悟秒答:“我的心。” “……悟这是从哪里学来的?” “未来不知道吗?”五条悟得意洋洋的说,“网络上流传很广的超实用情话一千例。” “……那就是还有999例。” “以后找机会说给你听~” “……不,这个就……” “所以当时我就在想,要怎样才能拉住你呢。”五条悟继续着刚才的话题,“时间不多了,我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如果时间能够倒流的话我一定要把你压在小房间里好好逼问你到底隐瞒了什么,但没时间了。” 他重复说:“没时间了。” “所以我要怎样才能拉住我的傻瓜恋人呢?” 月下未来安静的看着他。 五条悟自问自答:“世界?不行,爱情?不行,一个吻是拉不住你的,于是剩下的只有——” 月下未来:“给我一个理由。” 五条悟:“给你一个理由。” 月下未来低着头笑,五条悟抬头注视着不远处的灯火璀璨,已经快到山顶了,从这里能看到城堡雪白的外墙和装饰用的彩灯,他用一种无奈又轻松的口吻说:“可能咒术师就是这样吧,这个群体大体是被诅咒了,感觉经常就会见到这样的人——为了让自己觉得‘可以活下去’,就必须找到一个理由才行。” 五条悟有学生是这样,挚友也是这样。 五条悟:“哪怕这个借口再扭曲,哪怕除此以外的所有人都觉得很可笑。” “但没办法了,除此以外就别无他法了,不这样就活不下去了,所以就算是权宜之计也好——” 月下未来:“你对我说‘接下来就拜托你了。’” 五条悟:“我拜托你为了我而活下去。” 月下未来回头看他,此时两人距离最后一级台阶就只有半步距离,五条悟不知何时停下了脚步,月下未来半只脚迈上台阶,意识到五条悟停步不前时他转头看过来,五条悟却把手搭在月下未来的肩上,用力推了一把。 于是月下未来率先一步踏上山顶。 一种不同于满天繁星的璀璨华光扑面而来。 月下未来在短暂的错愕之下睁大眼睛。 那是—— 除去左侧灯火通明的人工城堡,在两人面前是个小小的观景台,宽敞的空间后是黑色的铁质围栏,再之后是长谷津。 城市夜景扑面而来。 夜色中,万家灯火星星点点的连成一片,橙红色的城市光晕照亮云层,漆黑无垠的夜空中星月明亮,却不及这地上银河光华璀璨。 海边的祭典还在继续,烟花渐次盛开,从这里能很轻易找到通往胜生乌托邦的路,山间小路弯弯曲曲,是他们来时的路。 这是—— 月下未来不由自主地走到围栏前,身体前倾,像是被吸引了一般深深地凝视着面前的景象。 他曾经在13年后的9月18日,在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凝视过与此时截然不同的景象。 ——那是咒灵引发的地震,地震完全改变了这里的地貌,大地像是一块圆形的创口一样满目疮痍,长谷津只剩废墟,十万人就此被长埋地下,月下未来在被复活的第二天回到家乡,他站在同样的地点,爬上同样的山头,找了半宿,也没能找到自己的家。 那曾经是月下未来最深的噩梦,直到被五条悟的死亡所替代。 五条悟从身后抱住月下未来。 “在想什么?” “悟是专门带我来看的吗?这里的景象。” “嗯。”五条悟同他一起看着这样安静又喧闹的城市夜景,高空的风在呜呜作响,“确定要来的时候我就在想,一定要和你来这里看看。” “为什么?” “未来还没原谅自己吧。” “为什么?” “你灵魂中的诅咒还没有完全解开。”五条悟说,“我想你应该来这里看看。” 月下未来沉默着,五条悟收紧环抱的手臂,他感觉自己像是在抱一块有温度的石头,或者用掌心收拢一只受伤的刺猬。 未来受伤了,他早就知道未来受伤了。 是心中的伤口,是很大的伤口,灵魂的创口生出了诅咒,他的未来啊,在因为众人的死而无休止的诅咒着自己。 很傻吧? 明明没人会怪他啊。 所有人都因为月下未来而获得了拯救,却只有他自己不愿意原谅自己。 “未来觉得自己是有罪的吗?”五条悟问他。 月下未来没说话。 “你觉得自己做错了吗?” 月下未来依旧沉默如金。 五条老师这时候就体现出教师生涯所磨炼出的无穷耐心,月下未来不说,他也不催,祭典的音乐声似有若无的飘来,他咕咕唧唧的在月下未来耳边哼起了小调,月下未来甚至要听一会儿才能听清他的到底说了什么: “你听过月下未来吗~你见过月下未来吗~那是我的恋人~五条老师的恋人~假如你见过他~见过他~你要帮我好好照顾他~照顾他~不要让他伤心~不要让他死掉~等我去找他~或者他来找我~” 月下未来突然就泪如雨下。 他其实是不想说这个话题的。 他不想把尚未愈合的伤口展示给五条悟看。 很懦弱吧,很矫情啊,这种东西让它随着时间被遗忘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还要特意拿出来被五条悟亲一亲。 最强咒术师对他的照顾已经够多了,对他的夸奖和安抚已经是他人一生所求都求不来的奇迹,月下未来觉得已经可以了,只要五条悟还在他身边,他就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去好好的治愈自己。 他会没事的,会回到最初的样子,会尽可能忘记他施与自己的诅咒,他…… “我背叛了你。”他说。 “我不在乎。”五条悟说。 “我杀死了你。” “我原谅你。” “我没办法忘记过去。” “又有谁要你遗忘过去的伤痛。” “我没办法把自己修复如初。” “你只要相信我就可以了。”五条悟一次都没松开他的手,“相信我,选择我,在我身边,不要离开。” 月下未来用掌心遮住自己的眼睛。 “没关系的,悟离开也没关系,我会好好活着,不会像兔子那样死掉的。” “但我会。”五条悟说,“五条悟会像兔子那样因为寂寞死掉的。” 月下未来不想笑,泪水不断的从指缝间涌出,他哭泣的脸估计很丑,也只有五条悟会不嫌弃的拨开他的手去亲吻他的嘴唇。 他积极的回应了这个吻。 他们在天上与地上的银河中接吻。 “所以未来还觉得这是个梦吗?”五条悟问他。 月下未来在五条悟大惊失色的目光中点头。 五条悟故意问:“梦里我也会这样亲你吗?” 月下未来摇头。 五条悟把月下未来扣在栏杆与他的手臂之间,兴致勃勃的问:“梦里的我是什么样的?” 月下未来定定地盯着他:“没有。” “什么?” “梦里的悟不在我身边,我总是找不到你,有时找到了,你也不让我见你,偶尔见到了,你早已死去了。” “这样啊。”五条悟说,“那未来一定是很伤心了。” “嗯。” “一定是很伤心很伤心了。” “嗯。” 五条悟又凑过来吻他,月下未来回应了这个安抚,然后他说:“我是不是还有句话没对你说过?” “?” “这可能是个诅咒也说不定。”月下未来小声说道,他凑到五条悟的耳边,残存的泪水贴在冰冷的肌肤上,又触碰到另一个人的脸颊,月下未来用更小的声音说:“我爱你。” 五条悟缓缓地睁大眼睛。 “也谢谢你带我来看这里的景象,我爱你,悟。” 他亲了亲五条悟的脸颊,发出“啾”的一声响。 作者有话要说: Q:月下以前没说过这句话吗? A:没有。 *为引用原作,有删改和简化- 【end】 第277章 “快点快点——” “已经迟到了~” “说到底都是谁的错啊。” “再不快点勇利要生气了哦~” “偶尔也要反省一下吧,悟。” “未来好凶哦。” “对不起。” “凶凶的未来我也很喜欢(心)~” “……” / “总之就是——十分对不起!” 月下未来在胜生勇利面前一个九十度的大鞠躬(五条悟表情诚恳的双手合十),大声说:“迟到了一小时三十六分钟,真的是十分抱歉——!” 胜生勇利面无表情的叹气,然后敲了弟弟脑壳一下。 月下未来:“疼。” 五条悟假做安慰的摸摸头。 维克托从勇利身后笑嘻嘻的探出头来:“我带了游戏机倒是没关系啦,宝可梦很有趣,但勇利很担心你们哦。” 五条悟歪歪头,好像不明白勇利为什么会担心,月下未来倒是明白的,作为咒术师的家人,只要明白他们要面对的是什么,就总是会担心的。 ——担心他受伤,担心他失败,担心他去拯救世界,担心他消失在他们看不见的世界里。 他是明白的。 月下未来主动上前给沉默的哥哥一个拥抱,胜生勇利僵硬了一会儿才缓缓放松下来,月下未来回头看了看五条悟(五条悟:?),然后学着某人那样、摆出一副自信而游刃有余的样子笑道:“别担心,勇利哥,我可是很强的。” “嗯。” “普通的怪物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上次那种怪兽是意外中的意外,平常的咒灵就类似大一点的野猪?”他思忖着说,“不,比野猪还要更加弱小一点,就类似是凶一点的野狗,一点都不可怕。” 胜生勇利又“嗯”了声,拍拍他的背让弟弟放开他,他无奈又好笑,懒得说野狗对于普通人来说也是很凶悍的,他又敲了下弟弟的脑壳,问:“不过你们干什么去了?迟了这么久。” 这回轮到月下未来沉默了。 他要怎么说? 说我们因为在山顶上黏黏糊糊的太过忘我,结果忘记了时间?还是说他因为一时感动冲动告白,结果被某最强咒术师缠着不停的“再说一次”“最后一次”而差点忘记了约定? 不能说吧。 这肯定无法说出口啊。 站在他身后的五条悟笑嘻嘻地指着自己的嘴巴:“抱歉啊哥哥,都是未来太热情——” 月下未来转身一把捂住他的嘴。 五条悟配合的闭嘴,甚至异常无辜的举起了手,带着笑意的蓝眼睛露在月下的指背外沿,两人对视,五条悟轻轻眨了眨眼,那就是一个异常轻柔和甜蜜的wink。 少年的脸颊缓缓爬上红晕,月下未来不自在地蜷了蜷手指,他想放下手,却被五条悟反向从指背按住了手指,苍蓝的六眼目光灼灼,他盯着他,然后在他掌心刻下一个吻,月下未来就看起来什么都忘记了。 于是胜生勇利也就什么都明白了。 他好笑的看着现在很容易脸红的弟弟,回头想招呼维克托一起来准备室帮忙,转头却看见维克托若有所思的看过来,目光闪动着一些让人熟悉的跃跃欲试。 胜生勇利:“?” 维克托一只手举着游戏机,另一只手按住勇利的肩膀、同样给了他一个吻。 这回轮到胜生勇利脸红了,从头顶一下红到了脖子,月下未来背过身去假装什么也没看到,五条悟眨眨眼,张嘴——月下未来捂住他的嘴——够了,再说下去勇利要熟了! 八成熟的胜生勇利和笑容明媚的维克托先去准备室,月下未来带五条悟去冰场。 / ——这里是长谷津的“冰之城堡”。 长谷津唯一一家室内滑冰场,管理者是胜生勇利的朋友西郡豪和西郡优子,听说勇利的弟弟想在这里滑冰就慷慨的把场地借给了他,因为小时候经常来这里滑冰,对月下来说也是熟识的人。 本来说那对夫妻也想来看未来滑冰的,但因为孩子还小夜里走不开,也就遗憾的没能过来。 啪。 场顶的灯渐次打开,明亮的光反射在冰面上,场内应该是刚打扫过,整个冰面都亮晶晶的。 六眼也亮晶晶的。 勇利和维克托去了后台,现在整个场馆就只剩下了月下未来和五条悟,他们面对面的站着,月下未来笑了下,五条悟也笑了下,月下未来主动拉住他的手说:“这原本是个惊喜的。” “什么?”五条悟明知故问,“接下来的神秘演出?” “已经不神秘了吧?” “说什么傻话呢,明明我除了主演以外一无所知啊。” 月下未来低下头笑,五条悟把下巴磕在他头顶上嘀嘀咕咕,仔细听大概是一些“瞒了我好久”之类的抱怨,月下未来好笑,也不去安抚他这点小情绪,他把手放在手腕上,那里有银色的金属露出羽绒服一角。 那是绑定了他们快两个月的手铐。 银色的金属牢靠的不可思议,中间连了三米长的同材质锁链,这东西一开始不习惯的时候可给他们造成了不少麻烦——比如说走路会绊到啊,穿衣服很麻烦啊,睡觉的时候一不小心就会把随机一人给缠的动弹不得,洗澡和上厕所的时候更是尴尬的不得了,月下未来这辈子都没想过解决生理需要的时候会有一个五条悟给他守门。 太可怕了。 他定定的看着那个金属圈,笑了笑,然后指尖用力。 “咔哒。” 一声轻响,手铐很轻易的被打开了。 就像一开始就不需要什么钥匙一样,月下未来抬头,正好撞上那双苍天之瞳,五条悟眉眼弯弯的在看着他,看起来没有丝毫诧异。 “悟早就知道了?” “不知道。”五条悟摇头,“什么时候可以拿下来的?” “五天前吧,1月19号的那天早上。” “从法国回来的第二天?” “嗯。”月下未来说,“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就是一觉醒来,突然就可以拿下来了。” “哎——”五条悟拉长音,表情看不出什么不满意或者不高兴的意思,月下未来就知道他只是单纯在撒娇了,他靠近搂了搂五条悟的脖子,问: “所以悟到底设置了什么开启条件呢?” 【名为信任的手铐】:除了钥匙,就只有当初设下的口令能够解开了,这个口令可以是一个字、一句话,也可以是一种感情或一个想法。 当初五条悟将两个人铐在一起,到底设置了什么口令,其实月下未来多少也有所猜测…… “希望未来能更珍惜自己吧。” 五条悟说。 “正视自己,相信自己。” “月下未来说五条悟是自由的,那我希望未来也能意识到,你是自由的。” 虽然已经有所猜测,但正面听到这样的答案却还是让月下未来一下子怔住了,五条悟的语气和表情都很平和,其中那种温柔的爱意和眷恋却如同饱满的稻穗般沉沉下坠。 月下未来看着他,又好似透过这个年轻的外表看到里面那个坚硬璀璨的灵魂。 五条老师一直都在。 他一直都在这里。 不管是17岁还是27岁,不管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五条悟一直都是五条悟,只有这一点,月下未来一次都没有怀疑过。 月下未来低头搂着他,脸颊亲密的贴着五条悟的颈窝,五条悟笑着亲亲他的侧脸,也紧密的回抱回去。月下未来把拿下来的那半个银白色的金属手铐放在他手里。 “悟等我一下?” “嗯。” “我很快就回来。” “去吧。” “五条老师刚刚也很帅气。” “真的吗?” “迷上你了……” 最后半句融化在唇齿间,小情侣在冰场前面又黏黏糊糊的磨蹭了两分钟,终于在时间(和勇利)的催促下,月下未来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只剩下五条悟一个。 五条悟把手里那半个手铐举起来挡在眼睛前面,还是觉得有点不适应。 虽然刚刚在未来面前说的很洒脱,但还是…… 五条悟幼稚的鼓了鼓脸颊。 早知道就把黎曼猜想或费马定理当做手铐钥匙了。 啊,不对,后者好像已经在96年被证实了。 / 五条悟独自在冰场入口处等待着。 不知过了几分钟,身后传来有些特殊的脚步声。 咔。咔。咔。 因为冰鞋底部的冰刃很容易被磨损,所以为了保护冰刃的锋度,一般花样滑冰选手在脱离冰面后都会给冰刃套上塑料材质的保护套,这种保护套防滑、耐磨,走在地上,就会发出像这样的咔咔声。 五条悟向后回头。 在视觉传达之前六眼已经将情报传输给了大脑,五条悟眨眨眼,天空中就映出了另一个人的倒影。 是月下未来,当然是月下未来。 但此时站在他身后的月下未来,却与平时的形象截然不同。 那是一种带着夜色的蓝,从脚踝处向上包裹,脚下是深黑,越往上颜色越浅,深色的布料包裹着少年人匀称修长的身体,然后在腰腹处渐渐被银白色取代,那像是一簇银白色的火,以不同材质的轻纱、羽毛、和很多亮晶晶的水钻构成,火焰原本丝丝缕缕的从脚下爬升,到腰腹越开越盛,领口呈深V字往左右肩膀收束,最终覆盖到指尖。 火焰在这里就好像心满意足,于是在腰背处露出了大片镂空,一条两指宽的白色丝带在他侧颈打了个单结,并两条银白色的轻纱从肩胛处向向下垂落。 这让他看起来非常轻盈。 未来好像还调整了一些年龄。 身高拔高了一些,脸颊柔软的弧度消失不见,大半琐碎的刘海被抿到耳后,是17岁?还是18岁?身形混杂了少年时期的柔软又掺杂了青年的俊秀,一抹深蓝色的闪粉混杂着银白色的珠光在眼角由深至浅的晕染开。 注意到五条悟在看他,未来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漆黑的睫毛紧眨两下,一抹明显的红晕在耳根处缓缓晕开。 他问:“怎么样……?” 五条悟一时间没说话。 月下未来:“会很奇怪吗?” “不、”五条悟声音喑哑,“不奇怪。” 月下未来看着他,深蓝的眸子闪着光,里面仿佛有一些细碎的星光流淌出来,五条悟不自觉的屏息,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月下未来,他简直要为这一幕叹息出声了,他…… 好像是从五条悟的反应中得到了什么令人满意的答案,月下未来有点害羞的笑起来,他弯腰碰了下五条悟的嘴唇,仿佛有冰雪的气息一触即离。 他说:“看着我。” / 这是一场只面对一个人的独舞。 表演者只有一个人,观看者也只有一个人。 月下未来在简单适应了下冰面后于预定位置站定。 他面向他唯一的观众,脊背笔直,双手自然下落,头颅向一侧低垂,闭目。 随后灯光熄灭,再打开,在昏暗的环境中,唯有一束光照亮了冰面中央。 然后音乐响起—— 柔美清脆的钢琴声如雨点般干脆利落的落下。 是《月光》。 德彪西的《月光》。 五条悟在辨认出的一瞬间就睁大了眼睛。 ——法国印象派作曲家德彪西的代表作之一,原属于《贝加莫钢琴组曲》的第三乐章,描述了一场静谧而晴朗的夜,和一片朦胧而皎洁的月光,因其开场就有很高的辨识度,本身也经常被用于花样滑冰选手的参赛选曲。 五条悟看过其他人的演绎。 就在几天前的里昂,花样滑冰大奖赛的决赛现场,他看见过有人演绎这首国际知名的钢琴曲。 那是位女舞者,以柔软的肢体和柔美的舞姿取胜,她演绎的月光清幽宁静,清雅绝尘,如深谷幽兰般幽情逸韵,让人回味无穷。 但月下未来的演绎却跟所有人都有不同。 他与其说是在演绎“月光”,不如说是在演绎“追逐月光的人”—— 最初他只是垂首站着。 闭目,头侧向一边,他像是睡着了,明亮的光从头顶打下来,额前的碎发在面容上落下浓重的阴影。 然后音乐响起,富有特色的钢琴声清脆利落的跳动,黑色头发的少年也好像睡醒一般睁开眼睛。 风声,雨声,温柔的钢琴声像是月光一样轻轻落在他身上,月下未来却好像有一瞬间迟疑,他像是在聆听什么一般侧身回望——五条悟不确定他们是否有一瞬间对上了眼神——黑暗中仅有周身的一束光能照亮周围,少年却好像什么看不到一般失落的收回目光,他蹬冰,启动,像是在寻找什么一样开始快速在冰面上滑动。 那是一个很爽快的旋身,然后是一连串的接续步来表达彷徨,月下未来表现的丝毫不像是个生疏了十年的冰上舞者,他的脚步流畅而富有韵律,他就像一个刚被人从睡梦中叫起来的人,茫然无措,无知无觉,他像是看不到周身的光,在黑暗中迷失了方向。 五条悟看着他,脑海中情不自禁的想起曾经深入海底的那束光,他想起那个阴影浓重的夏天,想起记忆中无人接听的电话…… 而面前,在短暂的迷茫过后,月下未来开始在冰面上快速滑行,他像是在寻找什么,也好像与无形之物交战,在这里他第一次起跳,然后果不其然的摔倒。 五条悟从不知道看一个人摔倒是如此惊心动魄的一件事,他眼睁睁看着未来在冰上滚了两圈然后站起来,然后再次起跳,第二次摔倒。 少年砸在冰上发出了结结实实的一声闷响,可他的表情却依旧彷徨,他像是感知不到疼痛一般用手臂支起身体,他仰头——五条悟确信未来是在看着这个方向——然后他就好像是、终于注意到了头顶的那束光。 舞者的眼睛亮了起来。 他开始追着光明奔跑。 音乐声似缓还急,月下未来的动作开始大开大合,在一个长长的燕式滑行之后,他开始在光中旋转,与月光和舞,钢琴的声音从急促变得舒缓,月下未来的身边好像出现了一个看不见的人,他的眼神开始变得眷恋,变得温暖,他好像被一双无形的手带着向前。 黑暗中只有舞者的周身盈满光明,理论上他看不到除了脚下的冰面以外的任何东西,但不知为何,五条悟却觉得始终有一根丝线将他与未来牢牢相连。 他趴在栏杆上向前凝望,看未来从一个旋转到另一个旋转,银色的火焰在他肢体中向上延伸,他好像不知疲倦般熊熊燃烧。 五条悟的眼睛也越来越亮。 月下未来自然是不如维克托或勇利那样成熟的选手灵活自然的,但他敢跳,敢滑,有咒术师的体力和灵活性做支持,又有足够充沛的感情来演绎。 当他轻抚冰面,背后的轻纱如羽翼般徐徐展开的时候—— ——五条悟从未觉得,月光是如此美丽。 此时时间差不多也到了尾声,以咒术师的体力月下未来也开始难以支撑,也就是此时,他好像终于在光中积累了足够的勇气,他开始加速,重新开始尝试起跳。 一次,两次,他终于在第三次成功带动身体开始快速腾空! 这是一个难度很高的3A!就算在花样滑冰选手里也是很高难度的跳跃! 五条悟差点没在围栏边高兴地跳起来。 而光中的舞者看起来也很兴奋,他在划出一个小圈后又接了两个简单的小跳,然后原地进入最后的联合旋转。 月光越来越柔,钢琴声越来越舒缓,他的身体也由高到低。 最终在一个丝滑的连音后,月下未来跪坐在地上,他急促的喘息,腰部用力向上抬起,他双手高举,像是迎接什么一般极力伸展,然后缓缓下落,最后仿佛是将月光环抱于胸前般轻轻的双手环肩,重新闭上了眼睛。 / ——这是一封给月亮的情书。 任谁看过月下未来的表演,都只能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他没有说爱,但每一个眼神都在说爱。 他没有讲不舍,但每一个动作都在说眷恋。 从一开始的在黑暗中徘徊,到被月光所救赎,到之后的与月光共舞,然后到最后将月光拢进怀中。 他演绎了一个追逐月亮的人,一个爱着月亮的人,他被月光所温暖,最终也被月光所拯救。 ——而月光指代的是谁,也就很清楚了。 / 灯亮起,五条悟把月下未来从地上拉起来。 少年的胸膛还在剧烈起伏,月下未来一时半会还没法从这样剧烈的运动中缓和下来,说到底他真的很多年没有滑冰了,很多旋转也好跳跃也好,真就是仗着咒术师身体素质好而硬凹出来的,他扶着五条悟剧烈的喘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抬头问问五条悟觉得怎么样…… 然后就被抱住了。 月下未来听见了抽鼻子的声音。 “?” 他不知所措的回抱过去,白发的咒术师紧紧地贴着他的身体。 “悟?” “这是我看过的最美的花样滑冰表演。”五条悟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鼻音,“不,也许是全世界最美的花样滑冰表演。” 月下未来笑着喘气:“好夸张。” “才没有夸张!”五条悟放开手臂,用那双璀璨如天空般的眸子瞪他,“我认真的!” 月下未来看他:“那你喜欢吗?” “喜欢。”五条悟笃定之极,“当然喜欢。” 月下未来有点不好意思,又真的很高兴,之前在梦中训练的辛劳在这一刻全部得到了回报,他抿着嘴唇想笑,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就去啄五条悟的唇角,然后得到了更为热烈的回应。 最强咒术师现在简直像是块热腾腾的年糕,贴在月下未来身上撕都撕不下来。 月下未来也不想撕,他甘之如饴的和他的月亮在冰面上拥抱。 总控室里的胜生勇利好气又好笑的看着冰面上黏黏糊糊的小情侣,不好提醒他们又担心月下未来感冒,叉着腰在玻璃前面无奈至极。 维克托反而乐观的拍拍他的肩膀:“嘛,没关系啦,说不定超能力者是不会感冒的。” 黑白两色的猫咪悠闲的趴在窗台上摇尾巴:【别管他们了,笨蛋就算是感冒也会很快好起来的。】它从月下未来开始表演前就在了。 胜生勇利叹气,叹气到一半又忍不住笑起来,他远远看着弟弟又忍不住向维克托炫耀:“不错吧,未来的表演。” “不错不错,相当不错。” 这已经是勇利炫耀的第二轮了,维克托·世界花样滑冰锦标赛男子单人组二连冠选手·尼基福罗夫很捧场的棒读,不过他有一点也很好奇:“虽然节目不符合比赛编排,但只论表演的话满分10分我能给到9分,就算是放在职业赛场上也是相当不错的演绎了,跳跃也能看出来有天赋,所以弟弟君为什么没有继续滑下去呢?” 胜生勇利的表情凝固了。 啊这…… 系统猫默默在空气中拉开一个屏幕推给维克托,上面是月下未来去年最后一次正式排演时的比赛节目。 维克托捏着下巴观览了几秒,胜生勇利默默移开了目光。 “这确实是,”维克托定下评判,“相当没天赋呢。” “……” “所以现在是突然开窍了?”维克托说到一半,看看玻璃后面的小情侣,又自言自语的否认,“也不是吧。” 【当然不是啦。】一半是系统一半是书的猫咪说,【是因为爱啊。】 “爱啊。” 【因为有想要取悦的对象,所以只是单纯的、拼命的想滑给他看吧。】 / 小情侣站在冰面中央黏糊了好一会儿,月下未来隐约看见总控室里有人朝他挥手。 他问五条悟说:“那悟的心愿这次算是实现了吗?” “算是……吧。” “?” “这次对好心神明的许愿大成功!”五条悟懒洋洋的贴着他,“但还有下次,下下次——” 月下未来笑他:“太贪心了吧。” “那未来会帮我实现愿望吗?”五条悟狡黠的眨眼,“下次、下下次还会愿意来帮忙实现悟酱的愿望吗?” “比如说?” “比如说等下回家的时候,嘿嘿嘿——” 月下未来想了想:“或者五次告白?” 五条悟表情凝固了一瞬,大惊:“未来连这个都看到了么——” “刚刚想起来的。”月下未来说,“是在狱门疆中的幻象是吧?要五次告白才能答应和我在一起……” “呃啊!”五条悟发出好像被重击一样的声音。 所以月下未来问:“所以要吗?五次告白。” “要!” 月下未来害羞的挠挠脸颊,五条悟期待的看着他, “我爱你。”他凑在五条悟耳边小声说。 他其实很高兴,高兴原来五条悟那么早就开始在意他了,虽然这话说出来有点坏心眼,但他还是很高兴——原来学生时代低了两个年级的学弟、月下未来没有告白的这种小事,能让五条悟如此遗憾吗? “我爱你。” 温暖的呼吸纠缠在一起,分不清到底是谁的心跳砰砰作响,白皙的耳廓红成一片,五条悟温热的掌心紧抓着他的手臂。 “我爱你。” 虽然不是现在才有明悟的事,但月下未来是真的越来越清晰的感知到,原来五条悟是真的很喜欢他,看到他会觉得开心,站在一起就总想着再近一点。 近一点,再近一点,要贴在一起才会觉得安心。 “我爱你。” 事到如今月下未来才敢说出这个词——爱。 爱是什么呢? 每天早上的晨光,每天晚上的你,他现在终于热切的想要在这个世界活下去,他想在每天第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到面前这个人——五条悟。 这个名字原本对他而言没有任何意义,但现在,这个名字却成了这个世界最为好听的声音。 “我爱你。” 谢谢你陪伴在我身边。 温暖的春日、灼热的夏日、金黄的秋日、漫长的冬日…… 谢谢你一直在等我。 谢谢你一直来爱我。 月下未来主动吻上五条悟的嘴唇,五条悟也热烈的回应了他。 如天空般湛蓝无垠的眸子清楚的映出了他的身影。 就像是听到了他没能说出口的那些话一样,在亲吻的间隙里,五条悟自然而然的笑着回应他:“嗯,我也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