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星火》 序章 每一朵花的绽放,都来自一颗种子的落地(1) “嘶。。。。。。呼。。。。。。” 王队长重重的抽了一口烟,咂摸了一下滋味,这是这根香烟最后的一小截,也就是俗称的烟屁股,带着尼古丁的魔性和一些纸张与海绵燃烧的焦味,他把这支燃尽了使命的烟屁股按到垃圾桶上的烟灰缸,心不在焉地拧了一下。 “你确定要带着这么股味儿进去?”和他一起的李副局没有穿制服,穿着整齐干净的衬衫,将衬衫的下半塞进了自己宽松的西裤里面,让本就有些突出的肚腩更加显眼,“老周他,你知道,老周不抽烟的。” 这个名字似乎让久经沙场的王队长多少有些迟疑。相比副局长,他的身材保持要好很多,至少没有啤酒肚和秃顶,但是着制服的身形似乎也远不如之前挺拔笔直。他说话口音很重,有一点抑扬顿挫的节奏感,这是天津人典型的特征:“我介次,还是别进去了,没脸见嫂子。” 他说完,低下头,在烟盒上熟练地磕了几下,弹出一根新的,毫不犹豫地塞进嘴里,点燃,又是重重地一吸一呼。 李副局看得出他的愧疚与不安,即便是不喜欢这股劣质香烟的臭味,依然靠近他,拍拍他的肩膀。安慰说:“再和我说一遍现在的情况,我去和嫂子说。” 王队长又吸了一口,把烟换到左手,右手在裤子边擦了擦,从兜里拿出一张折好的a4打印纸,在半空一甩打开,看了看上面打印好的时间表,说道:“孩子是,emmmm,两天前的下午两点多被报告失踪的。我们追踪了他的手机信号,调取了学校的监控,也询问了最后一个和他打照面的人,一校工。基本上确定孩子失联的时间在前天的上午,十点前后。” “也就是48小时之前。”李副局接过那张打印纸,瞄了一眼,“下午两点就报告了失踪,够快的。” 王队长的头更低了,他又抽了一口,回答说:“是,孩子电话打不通的时候就有家属电话来报告失踪了,赶巧了,和仓库的坍塌几乎是同时。我估计啊,家属他们也是看到了新闻,发现崴了,孩子找不着了。但是啊,就咱这个搜救队不,仅没能找到孩子的踪迹,连一片衣服角都没找着。现在啊,现场,我们已经处理干净了,所有碎石和水泥都清走了,还是没有找到这个孩子。所以我们怀疑是坍塌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了这个孩子失踪,就调取了监控。” “监控里发现线索了吗?”副局问。 王队长长叹一口气,把烟含在嘴里,插着腰半转过身:“邪门儿就邪门儿在这了。” 现在李副局已经非常后悔自己答应一个人来这里,向家属报告情况了。 从他走进小区,所有路人对他的注目,到周家门口闪闪的“光荣之家”的牌子,到满满一屋子的奖杯奖状,到那张明显哭肿了眼睛却还是带着礼貌浅笑的脸,一边倒茶一边说着不要急你们也辛苦了的单亲母亲,都让他的脑子嗡嗡的,压力像是冲破了血管,在心脏泵里不断的压缩加速,冲进了头颅,在脑子里起舞狂欢。几十年的刑侦经验早已见过无数生离死别,在此刻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嫂子,我们一定会尽力的。”此刻他说的话都如此让自己感觉不安。 “我知道你们办案有多努力,我知道的。你说的情况,我听见了,但是没听懂。我没明白,培毅你明白没有。”中年母亲看向此刻自己仅剩的孩子。 角落里站着的男孩子点了点头,王队长没看清他的脸,只看清了他的眼睛。在这昏暗的三居室,在各种红色黄色的奖杯奖状的包裹中,那双黑色的没有语言的眼睛是这片昏黄中唯一发出亮光的东西。 “妈,李叔叔刚刚说,监控里面显示,小仁在十点三十分左右的时候,在学校仓库外面搬桌椅,然后监控摄像头似乎出了什么问题,没有画面。等到画面恢复,小仁已经不在任何一个监控下面,而就在这个时候附近的仓库坍塌了。”少年总结了刚刚李副局冗长的发言,“可能是小仁在监控出事的这一段时间里面发生了什么。” 李副局点点头,心里的紧张让他自己也不太清楚刚刚说过的话,还好少年可以听明白,总结出来。他说道:“如果可以的话,您可以,或者您的大儿子可以到分局看看我们调取的监控记录。一般小仁这张情况,因为时间还不足,我们还不能报告失踪人口。我们根据这个监控,采用的是‘疑似遭受侵害’的其他情况。还需要您到我们分局办些手续,我们就可以正式宣告失踪,并且发布公告。当然,也需要直系亲属的dna数据。” 悲伤的母亲没有说话,少年在身后轻轻说道:“妈,我去就行。” 时间回到两天前。 周培仁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当然,一般的高中生不会是个被校花表白过还拒绝的现充帅哥;一般的高中生也不会有一个看上去凶神恶煞的双胞胎哥哥;一般的高中生也不会有个tj市综合供暖系统的外号。 但是他还是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 今天这名普通的高中生来学校是填报高考志愿的。 至于他为什么和校工在搬桌子,只能再说回这位的外号“tj市综合供暖系统”。 “刘叔好久不见!在忙什么!” “是啊报志愿!” “我哥还没决定呢哈哈哈!” “哎呀别客气嘛!我和您一起去!” 与哥哥完全不同,周培仁很爱笑,像是从来没有烦恼。无论是否熟识,他都乐意走上前去搭话,更愿意搭把手帮个忙。像是小太阳?不不不,他是喜欢在你需要帮忙又不好意思或者不方便开口的时候突然出现的那种人,不像太阳的无差别照耀,他更像冬天脚冷的时候的暖气。 因此在女生中很有人气。 “刘叔您别说,这大太阳,这么热,这么多桌子您一个人搬还真是不容易啊!”周培仁看着仓库门内一整个教室的桌椅板凳,内心暗道一句“哇哦”。 “这不放假没什么人嘛!就搬几张到门口就行,说是要给明天报志愿的学生和家长做答疑用。”刘叔在后勤部已经几十年,能让他喜欢的孩子不多,周培仁确实是难得的讨人喜欢。 “你还没决定志愿吗?” “没有,”周培仁摇头,“我和哥哥不一样,哥哥有自己的目标,铁了心要参军或者做警察。我觉得那种工作太过正经了哈哈哈哈。我还是喜欢可以旅行的行业。” “慎重点也好,别耽误了就行”刘叔点点头。 “哈哈哈耽误不了,家里面天天催我,但是我们家两个人,也不给我提建议想办法哈哈哈哈。”周培仁挠挠头,“刘叔你知道的,我们家都是冷脸子。” 刘叔简短的回忆了一秒,烈属母亲和这孩子的双胞胎哥哥,确实是没有见过他们的笑脸。礼貌,客气,但是冷漠。和这个孩子真的截然不同。 “刘叔咱先搬到门口吧!我看您这门也不好开也不好锁。” “是是,说得对,这门锁太老了,钥匙对了半天没捅开。这仓库也是太老太旧了。” 两人一起搬出一套桌椅。 “怎么突然阴沉沉的,要下雨了吗?”周培仁小声的自言自语道。 刘叔和他把桌椅放下,又说道:“其实你的条件当个模特演员不也是挺好的嘛!” 周培仁闻言有点不好意思:“我不太习惯在镜头下面说话什么的嘿嘿,更别提演戏唱歌什么的了哈哈哈。诶刘叔你听到打雷了吗?” “没有啊。” 周培仁抬眼瞄了一眼天空,还是晴空万里艳阳高照的样子。为什么自己感觉阴森森的呢?山雨欲来之间,又仿佛听到浓雷滚滚。 “是我搞错了吧哈哈哈。”他喃喃自语道。正要再回仓库继续搬运,突然猛一个激灵,全身都抖了一下。似乎是恶魔从地域爬出,蹒跚在他背后,拥抱着他的心脏,他根本无法动弹。时间如同静止,或许事实上也是真的停在此刻,他能感受到自己思考的速度,他看到刘叔在转身,却一直是转身的动作,并没有真的转过去。他想动一下手指,却连眼珠都无法移动。 然后他听到非常清晰的耳语声:“逢迎神子。” 这声音不是地狱的低语,不是恶魔的呢喃,不是魔鬼的蛊惑,这声音如此的洪亮圣灵,像是慈祥的长者,在万丈光芒之中,张开温暖的双臂,拥抱自己最爱的孩子。 周培仁从骨髓里都是凉的,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害怕。他想要看看背后的声音,这诡异而神圣的声音,到底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 “轰!” 在他终于能回头的这一刻,如天雷炸响,耳边的轰鸣从耳膜震慑着大脑,整个天幕,在他艰难维持着视觉的双眼面前,如同吸纳一切光芒的黑洞,将他吞没。 天黑了。 序章 每一朵花的绽放,都来自一颗种子的落地(2) “221年7月x日1时22分。” 周培毅已经跟着李副局,来到了分局的技术科。因为涉及到案情本身进展,王队长在终于抽完了一整包白沙之后,代替李副局陪同家属。 不得不说,这是王队长多年来少见的家属。作为失踪案件的报案者,失踪人员的近亲,大部分人来到这里签署知情书和查看监控的时候,都是颤抖的。对于那种最为糟糕的可能性的知情与害怕,经常可以摧毁一个亲人脆弱的坚强。而这个少年,作为失踪人员的双胞胎兄弟,似乎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他踩在地面的脚步也有些虚浮,但他的眼神非常坚定。 在他的坚持下,作为技术科值班人员的“四眼儿”眼镜仔开始为他播放监控记录。 学校的监控视频从这里开始。在四个角度的视频里,都是一个和周培毅一模一样的高中生,跟校工有说有笑的走进仓库。 23分,校工从一大串钥匙里开始不断尝试。25分,开门,两人走进去。3分,高中生从仓库搬出来一套桌椅,又重新走了进去。35分两人一起搬着桌椅出来。 同时,画面停滞住,接下来的画面,就只有留在观察室桌子上的一张照片。这个学校,这个位置,地面留下一个半球形的深坑,仓库的一半也轰然倒塌,留下的只有废墟。校工已经在废墟中发现了遗体,而男孩,一根头发都没有找到。 “情况就是这样。。。。。。”眼镜仔瞄了一眼周培毅,他本不用来,是王队实在操作电脑太笨才喊他过来的。这种是非他有点怕,眼前男孩的家庭他也有所耳闻。 “这之后的监控怎么了?”、 “啊啊啊,这之后的监控被很强的磁场之类的东西干扰,也可能是有巨大的电流或者爆炸什么的,仓库附近的监控摄像头全部没有画面了。但是摄影头本身的电子期间没有损坏,在坏掉的画面中也没有提取出干扰源的信息,当然,我们也确认过,监控录像没有剪辑删除的痕迹。这也是本案最为奇怪的地方。” “1时35分17秒,那个时间有几帧,我能不能返回去看看。”周培毅只盯着屏幕。 “啊好好好。” 王队在一旁猜测着,男孩是要重新看看弟弟的脸吗?果然还是孩子,还是不舍得接受真相。但是眼前的这个男孩,身形已经比队里的队员不差,只有稚嫩的脸还宣示着年龄,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丝毫没有伤心的黯淡,他真的是不舍吗? “有点好奇。” 周培毅同时看着四个画面,刚刚的播放,让他感觉有一点点违和感。 “对对对,可以一帧一帧播放吗?” 眼镜仔按他说着操作着,心里暗自道,怎么可能给你这么快就能发现新东西。孩子就是不信邪。 周培毅只是盯着屏幕一帧一帧的变化:“停一下,就这一帧,这个镜头,可不可以印一张给我?” “有发现吗?”王队长好奇的问着,看了看监控画面。那是监控被干扰前几十秒的一幅画面,画面里的周培仁抬头看了一眼天气。在第一次看监控的时候这也是一个疑点,询问了幸存者才知道不过是问天气,并不是发现了爆炸或者坍塌的前兆。于是半安慰半解释地说:“我们询问了幸存的校工,这里的情况是这样的,是您的弟弟觉得要下雨了,所以问了一句,和后面的意外,我们目前是推断没有关系的。不过也请您不要着急,我们一定会全力搜寻失踪人员的,请您不要太紧张。” 周培毅没有动摇,说:“嗯嗯我知道了,这个镜头,可以印一张给我吗?” “按规定是不能给你的,实在不好意思啊。”眼镜仔道。 周培毅又看了看这副监视器上的画面,很快,转头继续问:“那周围几个街区的监控我可以看吗,也是1时35分17秒这个时间点。” “和案情相关的监控是可以看的,我们调取了学校门口的监控,主要是想看失踪者有没有自己爬出来或者突然出现什之类的。。。”眼镜仔越说越小声,似乎也知道自己突然的玩笑并不是非常合适。 很快,他为了掩饰刚刚的尴尬,用较大的声音说道:“我们还调取了附近几个街区的公共摄像头的监控记录,几个人流量比较大的商店也愿意提供从十点起的监控视频。所以我们这边有大概,几百小时的监控记录。” “能给我看的部分,1时35分前后五分钟,可以放给我吗?”只是高中生的男孩周培毅,他的声音里不曾听出一丝动摇和顾虑。 “很多监控镜头啊,五分钟也看不完吧。”眼镜仔很清楚这是很大的工作量,即便是羞愧于心也有些不太情愿。 “可以倍速播放。辛苦您。” 那是学校周围两三个街区的监控摄像头的录像画面。书店,印刷店,小卖部,小吃街,甚至还有一家卖光盘的。在这五分钟里,稀稀拉拉的百姓忙碌着,在突发事件前的每一分每一秒都看上去没有任何异样。警方已经看过一遍这些日常的录像,并没有什么收货,也并没有期待获得什么不一样的信息。 周培毅却格外认真地看着,四个屏幕同时倍速播放的情况下,他的关注点一直在变化,却也还是没有什么收获的样子。而眼镜仔调取视频调整到相应时间的速度,也比不上他看视频的速度。 “还可以看离得更远的街区吗?”他问眼镜仔。 被抓来加班的眼镜仔一言不发,似乎还沉浸在说错话的罪恶感中继续调取了再外面两个街区的监控给他看,范围扩大至五百米内的公共摄像头与超商便利店。 王队长有些待不住,经验丰富的他自认为这样呆呆的看录像对破案没有任何作用。可能这一系列行为可能只是一个刚刚成年的青少年想要帮上忙,只是不信邪,但是经过两天多全组警力的搜索,那些视频中并没有能够推动案情的资料。 他没有发声阻止,默默走出了技术室。 周培毅用了一整天的时间看完了这次事件收集的全部监控录像,不管眼镜仔有多么困扰于久坐的腰痛。随后,他按照加班民警的指引,签字了一些关于搜寻失踪人口的文件和知情书。弟弟,周培仁,法律意义上成为了真正的失踪人口。 “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回到家安慰好母亲的周培毅,坐到自己房间的桌前,开始回忆今天看到的内容。 弟弟是个热情而敏感的人,帮助刘校工是他经常在做的事情,而且一定会面带笑容有说有笑,这是自然而正常的事情。他对天气非常敏感,尤其是天气和温度的变化。所以问天气也非常正常。这部分里唯一反常的部分在于他对于天气的感觉错了。 根据周培毅的记忆,两天前的上午非常晴朗,甚至过于热了。因为这样的天气,他没有选择在上午和弟弟一起去学校。 一个对于天气和湿度极度敏感的人是绝对不可能犯这种分不清雨天和艳阳天的错误的。弟弟的膝盖有伤,小时候摔伤了髌骨留下了病根,雨天和雨天之前,湿度变化比较大的时候会突然疼痛,非常类似风湿。但这是只有家人才知道的事情。所以周培毅确信,弟弟绝对没有感觉错天气,一定有什么东西影响了周围的温度和湿度。 周培毅在纸上写上疑点一:温度或湿度的变化。 接下来一个看上去有明显问题的地方,警方也调查了很久,为什么一直无法认定此次意外事件的类型?是库房坍塌还是地面塌陷还是爆炸?新闻里的照片非常模糊,但是警方的现场照片非常不一样。库房只坍塌了一半,地面也只塌陷了一半。警方没有注意的,可能在于库房的倒塌掩盖了一个非常可疑的要点。库房和地面的缺口,都是一个以周培仁为中心的球形,像是从空间中切割开一个球体,然后有人从这个球中间拿走了周培仁。警方的调查不可能做出这种疯狂的假设,他们更容易认为这是一次爆炸。 周培毅突然停止了思考,这样的假设是不是太疯了?这样思考下去是不是要假设外星人了? 他脑子里突然出现的是各种电影里看到的绿皮大眼睛外星人,穿着白大褂拿着小针管,对弟弟说:“别怕疼啊,俺就抽你一点脑花子。” 可笑的是,即便是如此滑稽的逻辑,也是这次失踪所有解释中比较合理的一个。 周培毅收回心思,继续回想今天看到的内容。在仓库监控结束前的最后几秒,也就是他要求眼镜仔反复播放的那几帧,有一个猜想是他不断观看希望验证的,那就是弟弟被什么东西惊吓到。像是听到了什么。 周培仁是个看上去非常阳光的少年,但是他也有暴躁的时候,就是有人在他耳边轻声说话的时候,他会吓得跳起来,变得非常生气。他的耳朵附近非常敏感,而从小的经历让他非常厌恶这种背后的突然袭击。 而在周培毅反复查看的那几帧监控画面里,周培仁有些许弓背,脖子在往前耸,像是要缩进肩膀里面。在画面里,很难发现也很模糊,但是观察异常细致的周培毅通过反复播放确认了这一点。这是周培仁暴走的前兆,他很害怕,因为害怕所以想要跳起来大声呼喊大力挥舞四肢,但他并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在监控结束的最后一帧,他依然是背对着监控的,看不到表情看不到眼睛。因此周培毅只能推断为弟弟听到了什么耳边的声音而异常的害怕。 而周培毅要求观看大量周围街区的监控,也是基于这一点推断。弟弟听到的声音,在警方与校工的交谈中并没有被提及。因此这应该不是那个诡异的爆炸圆心中独有的声音。周培毅对此的第一个假设,是这个声音有独特的频率,不是普通人类可以听到的声音,周围所有街区所有人都没有任何反应,哪怕仓库背后的墙外就是一条小吃街,街上的商户和爆炸圆心的距离可能不到十米,他们也没有任何异常的反应。 而这条街的麻雀,在1时35分15秒前后都飞走了。作为补充的证明,1时35分16秒,一条街以外商户的家犬,从睡眠中惊醒在狂吠不止。 有什么人类听不到的声音,频率在人耳接收范围之外。如果没有专业的设备对这声波进行捕捉,几乎是无法求证的事情。 巧合吗?巧合符合逻辑就是必然。 有了这样两个佐证,周培毅确信弟弟确实听到了“人”听不到的声音,这个声音是真实存在且可以被观察到的。而之后观看更远更大范围街区的监控,就是为了继续验证这个假设的同时,寻找第二个对这个声音有反应的人。 这个可能性非常低,可能不如自家狗自家买了一张彩票还中奖的概率高,纯粹是赌运气,诡异声音的传播范围不可知,音量是会让周培仁起鸡皮疙瘩的小声低语。周培毅赌的是这个声音更高频,损耗更少,因此传播更远,而在这个声音的传播范围内,存在一个可以交流的智慧生命,听到了这个声音。而如果找不到这个“人”,就只能寄希望于周围有能够录制高频声音的设备刚刚好录下了这个声音。 他赌对了。 在漫长的监控查看中,周培毅把允许他观看的所有监控录像中,在1时35分前后五分钟的部分都看了两遍,两倍速四屏幕,还是被他发现了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巧合中的巧合,必然中的必然。 他在纸上写写画画,在一页纸上画下了一家小超市的位置,画下仓库的位置,比对了小超市的方向。又在另一张纸上速写了一张几乎看不到脸的肖像画。那是一个浅发色的女生,带着黑色金字的棒球帽,看不到脸。但在1时35分2秒开始她就从几百米外,在超市里,突然转头面向学校仓库的方向。1时35分15秒时似乎被什么事情吓到手臂一抖,拿着的可乐都险些掉落。 周培毅几乎可以肯定,这个女孩听到了让弟弟害怕的那个声音,更惊喜的是她似乎在弟弟问天气的同时注意到了仓库方向有异常。而这个发现,伴随的推导过程包括了大量听起来匪夷所思荒诞可笑的假设,比如“小绿人带走论”。但是周培毅相信自己找到了一条路,找回弟弟的唯一一条路。 他看着速写里的鸭舌帽女孩,命运的齿轮从这一刻,开始转动。 序章 每一朵花的绽放,都来自一颗种子的落地(3) 叶子在附近超商小吃店,乃至整个小吃街的从业人员之间,不说是小有名气,至少也是如雷贯耳了。 一米七的高个子女生,白金色的头发,总是能在明媚的太阳天如同发光一样耀眼。口罩没挡住的眉眼深邃而灵动,让人不自觉的脑补出一张在各种影视剧中常见到的高加索美人的面孔,即便这张脸和她口音醇正的中文多少有些违和。 当然,这不是她小有名气的最大原因。 最近三个月,她几乎每日中午出现,从小吃街东头吃到小吃街西头,一家不落,每次点单还略有不同。 别说喂猪了,这食量喂大象,大象都得打饱嗝,孙越老师都吃不下! 她是怎么吃完的?她是什么时候吃完的?她怎么天天吃这么多还不胖?成为了这条街所有从业人员的哲学三问。 从三个月前突然出现开始,这个操着一口异常标准普通话的外国面孔女孩,就在一边和店员阿姨攀谈,一边用智能机里的软件计算着每一餐的热量。阿姨们惊诧于她这么大的饭量,这种热量计算是否真的有意义,但还是和她不断推荐着新菜经典菜特色菜。这个女孩无论外形声音还是举止都如此招人喜爱,像从天而降的小公主夺走了所有人的宠爱。而在不断的聊天吹水中,女孩标准的普通话也逐渐被同化为方言口音版本。 “花菜,魔芋,萝卜,海带,还要什么我想想啊。。。。。。”女孩在便利店的关东煮栏位思考着。她点的似乎都是低热量的食物,很容易让人忽略她刚刚如暴风般吸入的一大杯炒酸奶,一袋点心和一盒刺身。 “哎呦小姐姐,您又不胖,怕嘛,这吃的都清汤寡水的不顶饱啊。”超商的阿姨并没有看到女孩吸入三人份午饭的镜头。 “胖了胖了我真胖了,我腿围粗了一厘米多了!”女孩瞄了一眼旁边柜台的猪肉大葱大包子咽了咽口水,“要不再来个玉米吧!” “好嘞要甜的要糯的?”阿姨劝动了女孩多吃一点,感觉心情都变好了。 “都要,包子都有什么馅的啊?” 嗯不愧是你。 但是什么运动能消耗掉这么多食物?又是什么样的胃能装下、消化这么多食物?真让人匪夷所思。 坐在便利店的小桌子旁,女孩决定这一餐细嚼慢咽,毕竟自己也不是什么魔鬼,不能从小袋子里掏出金子,最近的饕餮导致预算稍微有一点吃紧,再这样下去要去“工作”了。 女孩叹口气,开张吃三年的工作,就是容易让人忘记还有工作这种事。 等下,没有这么巧吧?就在三四个街区外,有一股熟悉的力量突然出现,切割开了空间。 即便她自认自己的能力非常稀有,即便她在穿越来到地球之前很少阅读到前辈穿越者的文献,女孩依然非常期待其他穿越者的出现。她一边吃饭,一边侧着身子望向那股力量的方向。 虽然在小便利店里,和那股切开空间的力量隔了几百米,她还是能感受到这力量在几秒内不断地操作,从切割出空间的裂缝链接好两个空间,到不断扩大空间形成一个规矩的球形。和自己当初来到地球的操作非常相似,但似乎也有一些微妙的不同。 “看上去不像是要进来,更像是要带走点什么呢。”女孩心里想着,拿起一瓶黑色瓶口的无糖可乐,大拇指一弹,单手打开瓶盖。 就在她仰头要喝这夏天的冰镇碳酸饮料美味而刺激的第一口的同时,一个遥远而深邃的声音传来。 “逢迎神子。” 干!神子!他们从异世界,从这个科技发展还没能突破星系的世界带走了一个人,一位神子! 叶子在非常有限的时间,用自己的能力探查被带走的那个倒霉蛋的一切信息,他的能量波动,他的生命体征。而毫无疑问,这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地球人,并没有和自己的世界有过联系,如果非要说他和其他人有什么不同的地方,那就是有一股微妙而不易探查的能量,在他与这个世界的其他地方之间建立了联系。 这一秒女孩的震惊很快变成了巨大的兴奋。 就像停泊的巨舰需要抛下船锚,来和陆地固定住一样。两个世界之间的穿梭,也需要这样的联系来确定方向,不然在无限的空间之中,没有指引的旅行一定会陷入迷失的泥淖。 而在刚刚那一通看上去不是非常专业的“搬运”过程之中,那位被带走的倒霉蛋,毫无疑问是变成了一个与地球上的什么东西相连通的锚。当他被带到异世界,带到女叶子的家乡之后,无疑会在两个世界之间建立起真正的联系。 那么,倒霉蛋先生锚定的另一端,被称为“锚点”的事物,又会是什么呢?是他在意的人吗?是这片土地吗?还是什么名贵的古董呢?叶子想着,不禁微笑了起来。 周末,自称“叶子”的女孩来到了庙会。 没错,我是来这里找锚点的,庙会人流量大!人多!人特别多!还会有游客!才不是馋!真的不是! “老板驴打滚每种口味来一个!谢谢!” 两小时后,终于找到了空闲长椅的叶子拿着一份煎饼果子,包里还装着一大份麻花,拒绝了两三波搭讪甚至还有一个自称星探的怪蜀黍,开始回忆自己来这里的原因。 “我居然在自称美食荒漠的地方吃了三个月?早餐的花样都没吃完?”叶子打开手机的相册,里面满满当当记录着三个月乃至三年多以来她品尝过的各式美式,还真是不虚此行啊。 附近的小孩子跑跳着,吵闹着,用嗲声嗲气的童音催促着身后的母亲:“妈妈你快点,快点嘛。” 孩子的妈妈在人流湍急中,生怕自己松开握着的孩子的小手,嘴里还说着:“别吵宝贝儿,咱们一会要去的地方啊,是菩萨住的地方,要有礼貌。妈妈去年就给你求了文殊菩萨了啊,上上签!咱今天再求求,下次考试肯定考个双百。回去妈就给你买卷子去啊!” “啊?不做卷子行不行?不是说好了今天来吃大鱿鱼的吗,妈妈?” 看到这母慈子孝的画面,叶子不禁会心一笑,原来求了菩萨拿了上上签还要买卷子啊! 在这没有神的土地上,每一寸天空似乎都在神的关注之下。这里的人用自己的虔诚与神做着交易,来自五湖四海不同大洲不同宗教不同的神明形象,各司其职,担任着愿望聆听者的角色。 孩子升学,升职加薪,重病求治,升官发财,每一个愿望都存在一个甚至多个神仙,等待聆听祈求,保佑信徒。而这里的人在许愿之后,还是会继续在现实里努力改变现状。不存在的神不可能回应他们,他们似乎需要的也不是真正的回应,他们需要的是虔诚行为带来的心理作用。无奈绝望者用虔诚换取希望,在黑暗中可以继续前行;心理亏损者用虔诚换来心安理得,做过的无数亏心事发家之人需要神的庇佑才能安然享用自己的财富;而失去至亲之人需要神保佑自己过世的亲人,填补自己未能尽孝的遗憾;生活不尽满意之人需要神来改变运气,以期未来生活的努力能有所回报。 不存在的神,真实存在的人,在几千年里不断交易着。这样的世界需要神,也不需要神。神是符号,神是象征,神是每个人对自己生活不满之处的期许,神是人希望改变而造出的泥胎。 叶子喜欢这样的世界。 可是如果有哪怕一个神是真实存在的呢?当一个世界突然出现一个真正的神,所有这些花花绿绿的宗教形象都会消失吧?所有人的愿望都不再是愿望了吧?而在那个时候,人们还会像现在这样自由而坚强地生活吗? 神存在于幻想之中,总会是圣洁而美好的。 叶子叹口气,想到家乡的事情,然后吧嗒两口无糖可乐。 “此间乐不思蜀啊!找锚点多费劲啊!”她这么想到。 难道永远都不回去了吗?这里和老师说的一样,是普通人可以活下来的世界,只要这里没有链接,就永远不会有人发现自己是来自异世界的小绿人。 可是问题在于一个锚被带走了啊!!!船投下了船锚,就不会被风浪吹走。而被带走的锚,标记着它所在的空间,它的锚点永远在这个世界,所以锚永远都会回到锚点的位置。 叶子突然绝望地意识到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找到这个锚的锚点。手里的煎饼果子都不香了。 序章 每一朵花的绽放,都来自一颗种子的落地(4) 几天的私家侦探式尝试,并没有帮助周培毅找到影像里的浅发色鸭舌帽女孩。他想过和警察说自己的发现,终究是感觉这想法太过荒诞,不打扰别人的工作为好。他也试探性地和母亲讲弟弟有可能被“外星小绿人”带走的可能性,得到的回复是母亲一脸泪把他抱在怀里说着“我也想他”。于是他开始自己来。 普通人为什么不能和侦探小说里一样大展身手?除了智力和次元的鸿沟以外,最大的原因可能在于信息获取的渠道。周培毅有猜想,有要找的人,但是能获得的讯息很少,他需要确定这个女孩的生活习惯,是偶尔来一次这家便利店还是经常来,这一点会决定他之后大海捞针的方向。 于是,他在这家店做兼职。 在周培毅的脑补中他有丰富的职场经验,但是真的面对早起、体力活、阿姨嘘寒问暖和被迫微笑这四管齐下的时候,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力不从心。 “阿姨是真的狼灭啊!为什么早上大家一起卸货整理,我不行了,阿姨还能有说有笑聊天???”还没见过油子的周培毅终究是年轻了。 他来这家便利店,主要是为了获取那个女孩的更详细的信息,在短期几乎无法观看过往监控录像的情况下,和阿姨们搞好关系多聊天似乎是最好的办法。于是周培毅开始扮演一个阳光、爱倾听的准大一优秀青年。 “小周你说是不是?” “对的,刘姨您真的是人太好了,心软啊。”周培毅堆着笑,这种话像是条件反射一般,“要我说您就应该别怕翻脸,别被欺负啊。” “唉年纪大了不就是心软嘛,也不想和他们争什么。”刘姨收拾着货架上的面包,这是小小便利店里最经常更换的地方之一。 周培毅听出刘姨的小心思,赶紧接住话茬:“刘姨您这是什么话,您年轻着呢!该争还是得争嘛。” “哎哎哎,什么年轻,你这个小伙子嘴怪甜的咧。我也是没福分,这么大岁数还出来做工。”刘姨在这个货架很可能停留了半个小时,“怎么样?谈过朋友没呀?姨家里好多小姑娘,就是大你几岁。愁啊,二十来岁没耍过朋友啊!” 这话茬不能接,一定不能接。周培毅说:“还是学生呢,好好学习比较重要嘛。” “什么话,学习也可以谈朋友吗?你们这些年轻人怎么这么害羞啊!” 眼看着刘姨并没有放弃这个话题,他需要及早脱身,在脑子里思考了一下赶紧说:“刘姨您帮我看会收银,我去后面上个厕所啊!” 刘姨噗嗤一笑:“小伙子抽烟就抽烟,不用说是上厕所,姨都懂。” 周培毅也没心思和她多解释,赶紧尿遁,再聊下去自己迟早要和三四块金砖相亲。来到后面货柜。他长舒一口气,心想自己大海捞针找人,真的可行吗?他有些黯然,就算自己真的找到这个女孩,女孩是不是和自己所想一样有线索呢?就算有线索,自己能不能找到弟弟呢?大海捞针之后还是大海捞针。 他此刻真的想抽一根烟了。 还好便利店的货柜只要不开灯就比较暗,在这种没有灯光没有阳光的封闭环境,他有一种奇妙的安全感。 安静,狭窄,阴暗。 然后在他面前,虚空之中,纯白色的光芒如同鬼火一般突然出现,一只孤零零的手从这明亮之中伸出,摸索着,摆动着,冲着他不断逼近。 叶子找锚点的计划大概执行了一天。当她地毯式的搜索到郊区的时候,一家普通的糕点店阻碍了她的伟大计划。 “大海捞针怎么找嘛!”她如是安慰自己。 于是她从郊区出发,把四郊五县逛了一圈,还去泡了温泉。当她重拾寻找锚点计划回到市区,已经是一周以后了。 “真不想找。”叶子叹气。但她还是买了一张旅游地图,以出事的学校为核心画了一个圆圈,又以最近的其他市重点高中为圆心画了几个更大的圆。在几个圆的交接处涂黑,未交接处涂上阴影。 她认为高中生与学校的距离是符合正态分布的,绝大多数人都住在学校一公里到三公里的范围内。而“锚”选择了这所中学,除了成绩问题以外,想必其他学校的距离应该是更远的。于是她画了这样的分析图,在阴影的位置搜索锚点,可还是一无所获。 可能是这里的每个学生都希望上重点高中,重点高中的位置又如此靠近,能分析获得的情报非常不准确,这让她对于“锚”的活动范围猜想陷入僵局。没有设备分析数据也没有设备获取数据,靠脑力分析一个没有任何信息的锚。 “喵咧还是大海捞针嘛!”叶子摔笔。 于是她第二次放弃了搜索锚点的计划。今日,小吃街的女王重新回到了她忠诚的地摊。 就在她君临小吃街,宠幸了自己宫殿的每一位地摊后妃之后。吃着火锅唱着歌的少女,感受到了异常强烈的锚点的波动。 “?所以我折腾这么好几天还跑到郊区是忙个什么劲哦!!!”叶子摔杯。 她小心翼翼的一步一步靠近锚点的波动,脑子里还给自己配了谍影重重杰森伯恩的背景音乐。形迹可疑的样子像个奇行种。 诶?就在我常去的便利店???搞毛线啊!真的精辟啊地球的古人先生,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是不是我认识的人啊! 叶子微微一笑,决定吓他一跳。 周培毅并没有惊慌害怕,他抓住了一根相当结实的钢筋,安静地看着半空中那只白皙的手臂四处挥舞。 然后手臂消失了一瞬间,再次出现的时候拿着一部手机,上面在备忘录用很大的字体写着:“那边的箱子往后挪挪,我出不来了!” 鬼?鬼拿着手机?鬼被卡住了?我为什么要帮你?周培毅颠了颠钢筋,一脑子的问号。 那只手似乎猜到了他的疑惑,在手机上打字道:“放心,姐姐我不是什么好人。” 还是个女鬼?蒲松龄?前几天还是et外星人的剧情,今天怎么就聊斋志异了?可是怎么感觉这女鬼如此的。。。呆萌呢? 周培毅终于还是把箱子挪开了,但他首先悄无声息地把自己的位置换到了那双手出现的反面,货架后的阴影中。 “翻车了翻车了,这里居然这么窄,好丢人。”空间被缝合后再次打开,在虚空中半米高的位置打开了一道闪着白光的缝隙,缝隙内不断吹出寒冷的雪风。在缝隙停止扩张之后,周培毅魂牵梦萦的浅发色鸭舌帽女孩,展露出真身,从这鬼火般的光芒中走了出来,或者说是跨了出来。 “诶,能量波动还在,人呢???”叶子揉揉手臂,因为刚刚还在亮处,在这昏暗的环境里她的视力很有限。 周培毅在阴影中绕到她背后,举起钢筋瞄准叶子的后脑,轻轻说:“在这,别动。” 叶子感受到了对方的戒备,却没有一点放在心上。她自若地转身,看了看阴影中的周培毅,又看了看他手里的钢筋,微微皱起眉头,眼睛似笑非笑,这表情仿佛是在说“就这?” 她只是一抬手,那钢筋猛得一弹,从周培毅手中跳出,随后开始不断地弯折起来,直到在周培毅手中折叠成了蝴蝶结的形状。然后少女继续一脸嘲讽地看着周培毅。 外星人et?聊斋志异?不不不都不是,我这是遇到超级赛亚人了?此刻的周培毅并没有来得及慌乱,一边觉得现实真是匪夷所思荒诞不羁到可笑的地步,一边又为自己的猜想被验证而多多少少有些兴奋。 就目前的情况而言,无论是躲起来还是拿着钢筋,都是徒劳的自我保护。这个超能力少女从虚空之中探出来的时候,就决定了双方力量的绝对不平衡。而信息不对等,力量不对等,如此不利的局面下,周培毅只能期望对方遵纪守法。 “所以你是这几天来这打工的吗?你也在找我?”终于是叶子先开了口。 周培毅感叹于对方的敏锐,但还是嘴硬道:“不是,你是谁?” 叶子噗嗤一乐:“你这种人,背后拉着一根线,亮的就像黑夜里的闪光弹,味道就像饿肚子时候的韭菜盒子,我如果见过你哪怕是百米之内经过你身边,是绝对不会忽略你的。这家便利店的关东煮和玉米很好吃,我经常来,可这还是第一次遇到你呢。而且你似乎对我的出现方式没有任何惊讶,你也是伊洛波人嘛?” “也”,很好,对方是伊洛波人,获得了一个情报。但是伊洛波人是什么鬼?听都没听说过,这情报卵用没有。现有情报的分析难度似乎已经超出了周培毅的接收能力,他需要更多的信息,于是道:“我有问题要问你,我们可以交换情报。” “不不不,我可没有什么要问你的。我找你就一个非常简单的原因:为了守护我每天吃了睡睡了吃的日常生活,我要把你送到你该去的地方,至少你不能把我不喜欢的东西引过来。” 什么玩意是该去的地方?快乐老家? 周培毅一咋舌,对方猜测自己和对方来自同一个地方,而且自己身上有一种非常吸引这种人注目的特性,和周围其他人截然不同。那么所谓的送回老家想必是送去那个叫伊洛波的地方了。 “我是土生土长的地球人,中国人,tj和平区人,你要看身份证吗?” 叶子闻言一脸不信:“别逗,这里的人怎么可能有这么浓的‘场’的气息,更别说你还是锚点!” 如果对方认定了自己的身份,那么想要推翻现在的流程,打乱对方的思路,让自己重新掌握这段谈话的主动,周培毅需要说出一个暴论,让对方也陷入信息过度的思考中。 “几天前,你听到某个声音的时候,我的双胞胎弟弟被那个声音带去你们的世界了。”周培毅看着鸭舌帽阴影中的脸,“我觉得,不,我知道,你和他们来自同一个地方。” 序章 每一朵花的绽放,都来自一颗种子的落地(5) “?”叶子一惊,她对新闻并不敏感,之前学校仓库坍塌的报道她没有太在意,她只是观察到了空间的异常,听到了那句熟悉的声音,之后对方带走了一根倒霉蛋,那个倒霉蛋变成了一根锚。令她感到意外的是,倒霉蛋先生是双胞胎中的其中一个,这个发现让她有些惊慌。 双子锚。 处于保险,她问道:“异卵双胞胎?” “同卵,亲妈都能认错那种。” 哦豁。两个有意识的生命体互为锚,也互为锚点,这本身就是非常危险的事情。更何况他们具有相似的记忆,几乎相同的基因。这种冥冥之中的联系,让他们即便分隔两个世界,也有着不断回到对方身边的冲动。这是基因的神妙,双方注定会汇聚到一起,就像量子纠缠般,存在一种超越时间、空间的羁绊。而眼前的双胞胎哥哥,就是倒霉蛋先生留在地球之上的锚点了。 “你确实是天津和平人啊。”叶子轻轻说。 “是啊,不说了可以给你看身份证嘛。” 叶子的表情稍微有些暗淡,不过阴郁在她明媚的面孔下难以察觉:“现在的情况确实非常麻烦,不管是对于你们还是对于我来说,都是我能想到的最烂最烂的情况了。我呢,是个非常怕麻烦的人,所以,我可以和你交换情报,不过,你也得听听我的安排。” 说罢,她在半空中轻轻挥手,空间再次被切开,雪白的门扉浮现在半腰,向这个世界释放着风雪的寒意。 “我们换个地方聊。” “你喝无糖可乐还是无糖冰红茶?” 周培毅一脸懵逼。自己只是想要找到这个女孩,获得弟弟的情报,继续验证自己的想法。至于真的找回弟弟,那不是做梦嘛!而为什么现在自己穿梭过那轮像是来自风雪之中的光圈,却来到了某个异空间里的少女房间的地上,面前的桌上摆着大包装的仙贝和米饼。 还挺好吃,但是吃多了会口干,确实需要点饮品。 叶子只是拿个饮料的功夫就换上了宽松的卡通睡衣,拿着两大桶巨大的2l装的饮料,似乎不管周培毅喝不喝,她自己都是要喝的。 “你的问题比较多,所以你先问。”叶子大大咧咧地盘腿坐在矮矮的床上,自顾自的开始喝可乐吃饼干。 周培毅此刻最想说的其实是“别在床上吃吃喝喝的,女孩子家家长这么好看怎么可以这样坐着”。忍住,一定要理智,不能说教她,也不能盯着她看,她有超能力,她打人肯定疼。 他思考了一小会,便问:“你来的那个世界,和这个世界是经常连通的吗?” “是,也不是。我们的世界,我也不知道整个宇宙有什么书面的或者是正式的名称,但是我住的星系叫做伊洛波,你的这个叫太阳系地球,我们就用伊洛波和地球指代一下。 “据我所知呢,伊洛波的漫游者基本上只有个位数了,搬运工多一点但是也绝对不超过一百人。他们也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到这个世界来的。我来这个世界,单纯是因为我比较强。” 真的不是因为你对食物的渴求远大于其他“漫游者”“搬运工”吗?等下,漫游者和搬运工又是什么鬼?rpg里面的角色? “没明白?”叶子拿出手机,在绘画板app里画了两条平行线,“这是两个世界,两条平行线,能懂吗?你的世界和我们的世界是没有交集的。我,漫游者就是可以自己肉身往返于两个空间的类型。搬运工就是自己肉身不能移动,但是可以搬运物体到某个特定的空间。” 叶子在平行线旁边又画了两个火柴小人,似乎在等待周培毅的吐槽。 周培毅忍住了,继续问:“这种漫游者或搬运工,他们的能力是高科技还是变异还是非自然力啊?” “噗,这世界哪有什么非自然力,不过也不是高科技,是自然力的一部分。”叶子新建了一页绘图板,画上一个小人,带着一个歪歪的笑脸,然后又在周围画了一圈闪电。 “每个人都是自然的一部分,引力,磁力,强作用力,弱作用力。分子的构成,电子的运动,波的传播,所有所有的能量,这一切都是有规律的,‘神’,或者说‘造物主’,或者什么更高的存在吧,祂们创造的世界是有非常强的设计感的。而我们世界的一部分人——一小部分,据说和基因有关系——通过不断学习这种规律,学习了解世界的运行和智慧生命的哲学,可以在自己身体周围建立一种大脑皮层细胞电信号与能量之间的联系。当然,你也可以简单地理解为,建立一种意识与物质的联系,甚至,我们的世界有比较极端的信徒,认为这种联系就是在自己身边的一小块区域获得某种造物主的伟力。”叶子道。 需要我夸你画的很可爱吗?周培毅心想,但是作为钢铁直男的他已经被刚刚的一系列物理名词吸引,于是继续问:“所以不管是漫游者还是搬运工,都是这种力量的运用,其实本质还是世界原有规律的应用对吗?可你刚刚说两个世界是平行线,没有连通,那你们是怎么过来的。” 叶子一副哎呦不错的表情:“你理解的很快嘛!” 她翻回刚刚的画作,指着其中一条平行线,画了一个红色的小点:“我问你,这个点作为世界的其中一个节点,它是在往左走呢还是在往右走呢?你们的世界有个很可爱的想法,叫做薛定谔的猫,虽然不可知理论说的是量子,但是我们可以用这个办法理解时间的流向。我在这个点观察你们的世界,你们的世界有无数种可能性,在我观察到的瞬间,它就会坍缩到唯一的一种可能性。可是这到底是哪一种可能性,我可以控制吗?不能,因为每一种可能性的概率是完全相同的,无数的可能性,完全相同的概率。所以所谓的连通其实是非常随机无序的,基本上可以理解为单程票。” 周培毅突然感觉想到了什么奇妙的东西:“两条线虽然是平行线,但是平行线上的每个点不是一一对应的,对吗?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点出发,到达你们的世界可能是一万年前,也可能是一万年以后? “可是这和漫游者能来到这个世界有什么关系?” 叶子意识到眼前这个人是土生土长的地球人,对自己的世界一无所知,虽然他理解的很快,但是很多常识,她的常识,周培毅是不懂的。所以要对这些知识进行讲解,就像要和小朋友解释为什么天是蓝的一样,需要耐心。 “先和你说几个基本概念啊。漫游者的能力,是切割并移动空间,但只限于自己周围很小范围的空间。所以理论上,漫游者可以到达每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叶子在上面的平行线上画了一个长头发小人,“可是如果她想到达另一个世界应该怎么办呢。她需要一个锚,一张车票,一个能把目的地与所在地建立联系的东西。” 叶子继续画,这次是一根船锚,拖着写实而细致的长长的链子,从上面的平行线抵达下面的平行线。 “锚,不是真的船锚,是能够脱离空间距离的限制连通两个世界中两个点的方法。”她把两条平行线上相同距离的一段描红,继续说“当锚和它锚定的锚点处于两个不同世界的时候,两个世界里就会有两个点是同向流动的。” 叶子放下画笔,拍了拍自己的床:“这个房间,就是我的锚。它的锚点就是它原本所在的小楼,当我要回到我的世界的时候,只需要在这个房间里,它会带着我回到锚点的位置。而我回去的时候,我和我离开的世界经历了相似但不完全相同的时间,不过一般来说误差不大,我也没试过。 “但是如果我没有这么个锚,或者锚失去了锚点,我回到我的世界就会是随机的时间随机的空间,宇宙之中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空间是真空,所以我就会在外层空间直接死掉。”她一边说着,一边在平行线之外画了一个咽气的火柴人。 说着说着,叶子明媚的表情逐渐暗淡起来:“可是现在,你的弟弟被带走了,带走他的人呢,比较业余,不像我这么专业,这么严谨。他的‘搬运’缺少了一些必要的措施,所以你弟弟在被带走的过程中变成了一个锚,和你们的世界有着微弱的能量联系,一直延伸到你身上。这样,你们双胞胎,就变成了一对双子锚。 “双子锚是非常神秘的锚,在我和我看过的文献中的所有漫游者经验中,用智慧生命本身做锚是一件非常不安全的事情。但是呢,现在你和你弟弟两个人都是锚,也都是对方的锚点,就像量子纠缠一样,你们分开的越久,你们活动的越频繁,都会让两个世界的同步的范围越来越多,直到重合。” 她盯着周培毅的眼睛,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少年虽然没有她经历丰富,却没有多余的表情,他似乎理解了一切,只是静静地说:“所以要么杀掉我,并且完全销毁我的尸体,断掉我们之间的联系;要么,把我也带去你的世界。” 序章 每一朵花的绽放,都来自一颗种子的落地(6) 两人都知道对于现在的世界来说,这个世界重合的可能性有多么恐怖。但是周培毅主动提及的把自己也带去伊洛波的想法,是叶子始料未及的。 “你知道吗,本着和平友善的客人心态,我是想和你解释清楚以后,给你充分的时间告别家人,然后再,你懂的。”叶子收起了轻松惬意的姿态,平静而冷漠地看着周培毅,这个今天第一次见面的高中毕业生。 “所以现在和我解释,给我吃的,本意是为了让我放松警惕对吗?还是说,你们的文明里也有断头饭这种优良传统。” “没错,不仅要让你放松警惕,最好要让你自己觉得你自己非死不可,为了天下苍生你死得其所,死得好!嘿嘿,我承认我有点自私,但是你和你弟弟的存在都非常不稳定,因此非常危险” 周培毅浅笑了一下:“从你最开始认为我是老乡,到你把我带进这个你自己的空间,我一直都知道,你下了决心要解决掉我。” 叶子也是一笑:“你聪明过头了。” “不过现在我们似乎拥有了第二个选项,不是吗?” 切断锚和锚点的联系,除了毁灭锚点以外,把锚点送到锚的位置也不失为一种方法。周培毅对于现状的理解能力很强,但是更可怕的是他对现状的分析能力,他似乎找到了叶子的痛点,看出这个已经决心杀人的女孩对地球的偏爱与心软。 “杀了你,我只要花费几秒钟,但是送你过去,我要花费几个月。所以告诉我,”叶子探近了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周培毅的眼睛,宛如初登大宝的女皇,威严初生,却需要靠提高音量来增加自信,“为什么我要选择麻烦的办法?” 周培毅感受到了少女与身体外貌完全不符合的威压,却迎着她的气势,回敬着她凌厉的目光:“我说是为了让你内心更平和,你肯定不信。我赌在我弟弟被带走的时候,他听到的那句话。” 叶子并没有因为周培毅回敬的目光而退缩,也没有感受到僭越与冒犯,这样的目光交汇让她感觉非常有趣。她问道:“那你知道他听到了什么吗?” “不知道,等你告诉我呢。” 喵咧这个臭不要脸的!怎么感觉有恃无恐的!叶子很想把一整瓶可乐泼他脸上,这人怎么这么臭屁?老娘不是刚说要宰了他么? 可能是那四个字确实有魔力,确实让叶子感到害怕,害怕到慌乱中只能想到毁灭锚点来保护自己的日常生活。而现在,锚点自己在要求叶子面对现实,实在是有些讽刺。 “‘逢迎神子’,你弟弟被带走的时候听到的是这个。”叶子有些无力地瘫坐回去,“这是我们那里的宗教神谕。” 周培毅拿起一片仙贝,因为害怕掉渣用另一只手托着,吧唧吧唧地吃完,嘴里嘟囔道:“你们不是更高等级的文明么?怎么还搞宗教崇拜这一套啊?” 叶子看着他吧嗒吧嗒吃完了小半包仙贝,也不好意思阻止他,无奈地说:“你们的世界有宗教其实更让我不能理解。因为我们的世界,确实存在神。” 周培毅停下仓鼠的动作,有些震惊。一个拥有超能的世界存在神,本身不是多么匪夷所思的事情,小说漫画都这么写,而问题在于现实中的神,是如何和科学同时存在的呢?少女所用的超能力,无论是使用的方法还是她自己的解释,听上去都非常的唯物主义,在她的世界里要不断学习物理化学的规律才能掌握这种能力吧? 不过学好数理化确实很重要。周培毅回忆了一下自己略有不足的理综成绩,那确实是不够理想。 “你为嘛不说话了?吓傻了?”叶子赶紧偷偷把仙贝往自己的位置挪了挪,拿出一包巨大的充满空气的浪味仙,“你吃这个,这个我吃不完。” 周培毅是一点不客气,一边吃一边问:“主要是不太理解,你们都实现空间跃迁了,想必星际航行、可控核聚变、戴森球什么的早就实现了吧,为什么还有神啊。而且你和我说神明,我脑子的形象都是和蔼可亲的白胡子老爷爷,有个大脑门那种,或者说话带节奏的黑人老头,穿着漂亮的白西装。” “诶,你们的神明不是漂亮的拿着瓶子的漂亮大姐姐和卷头胖叔叔吗?” “你说的那是佛教系的,我说的寿星佬和上帝。” “你们的神又多又复杂,但都是假的啊。”叶子叹口气,“我们的是真的。” 她在床上抓来一个抱枕,抱着它整个人卷成一小团,杀气和威严荡然无存。对于她来说神是什么?她并没有亲眼见过神,但她见过神的伟力,那些星际之中的巨大残骸,圣城那辉宏奢靡的仪式,以及家族历史书那小薄本中满满的记录。神的存在是人类的希望吗?神是人绝望时候最后的救世主吗?神在帮助人类惩恶扬善让世界越来越好吗? 叶子见过最奢靡的宫廷里,年迈的失去美貌的女皇戴着的那毁灭一个行星获得的珍贵的星之心珠宝,也见过自己父亲,一个小贵族在提高税金时若无其事的眼神。很多东西在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前,总觉得是世界本来的规律。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她一直在想,自己世界的神在庇护谁?庇护了自己从来没见过的没有身份的流民?庇护了大城里不断劳作钻着头去贵族家庭中做工的市民?还是庇护了长期给教会大量捐款的贵族呢? 她深呼吸,吐气,如此重复了几遍,下定了决心。 “你去我们的世界,是要把你弟弟带回来,对吗?”叶子看着这个高中毕业生,一个普通人,一个没有任何伟力的低等文明的少年,似乎他拥有让自己相信的力量。 “你要是想带回你弟弟,我负责把你送到伊洛波。” 她悲伤地看着周培毅:“你知道这一趟基本上是有去无回,对吧。” “如果我真的是你说的锚点,我留在这里是最大的不负责任。那我不如去试试,不是吗?”周培毅从始至终,表情不曾有过波动,也不曾犹豫,“只不过,我不喜欢有去无回。我会找到我和我弟弟的回家路,我母亲在等我们。” 叶子不喜欢他理解现状的速度和臭屁的态度,但是非常喜欢他这种自信。她把画板擦干净,颇有干劲地说道:“那我要好好给你上上课了。今天我们先答疑。” 序章 每一朵花的绽放,都来自一颗种子的落地(7) “那么神子又是什么?” 叶子掏出手机,开始在备忘录里写写画画,嘴里还说着:“你们这里有没有那种宗教童话小故事?” “额。。。如果有也是其他国家的,我的童年是喜羊羊熊大熊二。”周培毅挠挠头,他们这种零零后看过猪猪侠的都算老江湖。 “你们这国家这么喜欢神仙,神仙的小故事都没有吗?”叶子震惊。 “你说的是哪吒闹海、大闹天宫那种?那种感觉和宗教关系有,但是没有那么那么的大,至少和摩西开海比不了。” 叶子异常熟练的打开浏览器搜索了一下周培毅说的哪吒、天宫,看到了光屁股的双马尾肌肉男和一只猴子,一脸黑线,只得和他解释道:“我们从小是听宗教童话长大的,或者说,我们的童话故事都和神教有关系。其中有一个这样的故事,细节我记不清楚,大概讲的是所有的孩子都是神子,是神宠爱的公主或者王子,但是随着我们的长大神的爱会渐渐消失,我们就要独自面对生活,所以要逐渐的自立自强什么的。” “听着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寓教于乐小童话。” “对,但这个故事一直都有一个后续,”叶子继续说,“在长大后不失去神爱的孩子,依然保持了对神的虔诚与纯洁的信仰,能够继续获得神的偏爱与保护,就是神最爱的孩子,也就是‘神子’,这么说有点绕,但是我不知道怎么翻译。宗教概念里的‘神子’,是神权柄的人间执行人,也是圣城权力合法性的来源。传说中圣城和神教都是第一代神子建立的,目的是代神实行权力,惩戒不信神的恶人。” “你们有个确实存在的神,但你们的宗教合法性需要靠童话故事里的神子,是吗?”周培毅努力寻找着可知情报里中不合理之处。 叶子点点头:“神默认着神教和圣城的存在,这种默认在过往给予了他们非常大的权力,让他们几乎凌驾于所有国家之上,但是神教和圣城在扩大权力的过程中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干过的坏事也不少。随着每个国家的强大,圣城的力量相对来说变弱了,所以我猜测圣城把你的弟弟当做神子召唤过去,是为了巩固自己的合法性。” 神和神教之间是相互利用的关系,真的有趣。而小仁被召唤过去,是作为神教与神的交易筹码吗?还是说小仁真的是那个神子呢? 于是周培毅继续问:“那么这个‘神子’,有没有什么特别不一样的特征?” 叶子回忆了一下下,摇头说:“没有。我没有看过很多神子的绘本,也对这方面兴趣不大。历史上所有被神教承认为神子的人物,都是建立非常恐怖的功业的帝王。不过圣城既然把他作为神子召唤过去,一定有充足的准备,会为他准备好说辞吧。” “我的意思是,我弟弟有没有真的是这个‘神子’的可能性?” 叶子的表情变得学友哥一般:“拉倒吧!你弟弟是神子,那你是啥?神哥?你弟弟天天心疼giegie?神子已经几百上千年没有出现了,上一位神子,远征了十几个星系,建立了我们世界现在的体系,你弟弟要干嘛?远征地球?” 周培毅回忆了一下弟弟人畜无害的笑容,他最多天冷了给别人掖被子吧,和这种传说中的大帝基本上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无关系。 “我累了,留个联系方式,最近我去找你和你讲我们世界的事情。”叶子解释了许久伊洛波常识,又看了一眼桌子上逐渐消失的浪味仙和仙贝,心疼之余下了逐客令,然后打开手机交友app,熟练地打开二维码,“我扫你还是你扫我?” 真的是个对现代科技非常熟练的外星小绿人啊。周培毅心道。 “来自北方的bear。” 这人是不是真的异世界超能力者啊?怎么起这么有梗的昵称?周培毅看着自己本名昵称的x信账号和叶子这非常搭配的昵称、头像和背景,内心错愕:是不是自己才是那个小绿人。 这四个文档的名字,还真的他娘的,有一股非常浓郁的个人风味啊。。。不过这么快就能总结好这么多字的资料,周培毅是不信的,叶子小姐想来也是有备而来。 周培毅打开其中一个文档,果然映入眼帘的就是叶子非常有个人风格的简笔画图解,每一张画还都画了一只小熊穿着厚厚的军大衣,蹲在角落里讲解。也不能说她画的不好,这小熊画的很可爱很传神,就是这个要讲解的内容,怎么画的这么抽象呢? 靠着出色的脑补能力和羽绒小熊的耐心解读,周培毅大致明白了叶子要讲给他的内容。第一本书基本上是一些简单的地理概念。伊洛波并不是一个星球一个国家,而是一系列星系组成的小型总星系。这里包括五个主要的恒星系和一些小型矮行星,恒星系之间是巨大的球形奥尔特云,包含着巨量的小型天体,在太空汇集成山脊的样子,被称为了斯比尔星脊。而在伊洛波以外,叶子在文档里画了四个巨大的团子,里面是大大的问号,解释说是发现的可以通过虫洞链接的其他总星系,但是还未被探索,因此只是个问号团子。 而五个主要的伊洛波恒星系,叶子只画了两个。五个星系以星系以斯比尔星脊为界限,分为东南西北中五个主要的恒星系,而在叶子画出的南伊洛波中,壮年的恒星与四个主要的行星组成了所有伊洛波成员的文化母亲,这里坐落着伊洛波文明的起源阿提诺和伊洛波权力的最中心,圣城萨克塔乌波。 等下?为什么宇宙里会有东南西北的方向?宇宙哪里有地磁极?在叶子的描述中,似乎伊洛波人以斯比尔星脊为中心参照物,所有的伊洛波星系都是同向在向着宇宙中心移动的,伊洛波的说法管这个移动叫做向神上行。所以这个向宇宙中心的移动方向是向上,斯比尔星脊是中心,自然也就可以分出东南西北了吧。 然后周培毅翻开第二本,《瘦叶叶伊洛波常识大全(插图版》,嗯,还是那只小熊,穿着非常精美的晚礼服,画风之华丽画工之细致判若两熊。这本书整本都是伊洛波上流社会的基本礼仪讲解。这么高等级的文明存在贵族这件事本身就已经让周培毅无语,而从叶子对上流社会的了解程度来看,她也是一位出生优渥的大小姐吧。高级文明的上流贵族,居然在地球找了个小窝天天吃地摊???我看她那坐姿也不像啊! 也只能说是人各有志吧,奇怪的姑娘。 而在常识这文档中,周培毅找到了自己最关心的部分,和叶子的奇妙超能力有关的部分。 “‘场’是人与神、人与宇宙沟通的产物。贵族的子女要在13岁接受神的洗礼,16岁正式成年,直到22岁神爱完全消失。我们会不断学习与宇宙有关的知识,了解宇宙中万事万物的规律,最终成功与神与宇宙有所连通,获得神赠与的‘场’的力量。在自己的‘场’内,每个人都会暂时获得一部分的神的权柄,可以顺应宇宙的规则改变场内的规律。” 这段话不像是叶子本人的口吻,像是从教科书上抄下来的官方解释,但是下面一段话很有她的风格:“作为资深‘场’学家,我的老师告诉我的是,每个人的‘场’都是完全不同的,即便表现上相似,其中的物理原理也可能大相径庭。老师推测,场的表现可能与本人最深切的愿望有关。而随着对于世界了解的深入,场的影响范围与影响能力也会改变的。在我童年第一次获得自己的‘场’的时候,我只能移动很短的距离,开辟很小的空间。 “和你详细说‘场’相关的知识,是我自己的尝试与私心。我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是抱着单程票的心态的,我没想到我在你们的世界也可以使用‘场’,你们的世界没有我们的神,我应该会失去神赠与我的力量才对。这和我从小接触的教育完全不同。所以我希望你自己去了解‘场’,了解我的世界,了解这种力量的来源,万一你可以获得这样的力量呢?” 神秘的力量,与宇宙沟通,与规则共鸣,听上去非常吸引人。但是周培毅并没有多余的幻想,对他来说,前往那个未知的世界几乎是必然,他不希望地球与那个看上去文明的世界相融,不希望母亲在失去弟弟,但他同样不希望母亲失去自己。世上真的没有两全之法吗? 周培毅放下手机,在自己的房间,拿出纸张和笔,再次整理着自己的情报与疑问。 一 圣城与少年1 当阿普尼诺恒星的第一抹阳光照耀在圣城的拱顶,昏暗天空中心巍峨的斯比尔星脊也失去了颜色。在这五光十色的晨辉之下,天空从深蓝变得愈发明亮,映照在萨克塔乌波,这白色与金色交织而成的万年古城上,和煦的阳光从教堂,从宫殿,从图书馆,从博物院,反射出白色金色交织的圣光,洒在南伊洛波的土地上,让所有的伊洛波城邦都响起高洁的圣歌。 这座城最有权势的男人已经从安眠中苏醒,他站在矮凳上,五位最虔诚的修女为他穿上繁琐、精美的拖地法袍,而他的副手们在一旁半跪着,等待神最高贵的仆从,监察官大人今日的训导。 “座下,阿斯特里奥与西斯帕尼奥争夺卢波王国旧地的战争,圣城是否需要介入?”负责报告的视者单膝跪地,低头说道。 “神的子民与神的子民在争夺神子的故地,他们的战争不会得到神的祝福,也不会被神所憎恶。圣城不会参与他们的争夺,但是要告诉他们双方,卢波王国曾是圣城的附庸,要有所分寸。” 监察官闭着眼,窗外的阳光透过斑斓的宝石玻璃,化成温柔神圣的颜色涂抹在他的脸上。这张脸皱纹丛生却精神矍铄,深邃的眼眶里闭着的眼睛似乎也在散发着威严。他的身材矮小,即便站在换衣的矮凳之上,也不显得多么高大,而那些高大威武的圣卫军们,那些庄严高贵的圣城视者们,一个一个在他身边跪伏着,低头着,等待着。他像雕像般一动不动,优雅地站立在圣城主殿这最高处的房间,等待修女为他穿戴好这比铠甲还复杂的法衣法袍。 修女中最尊贵之人,身材高大,即便跪地依然大了其他四位女仆一圈。她身着与其他修女相同的素色长衫白色头巾,却依然如此显眼。此刻,她跪坐在地面上,双手捧起一柄一米多长的金褐色法杖,低头颔首向上托起,将它献给监察官大人。在这法杖头柄的中心是黑色无光的石头,虽然没有任何奢华的宝石,但镌刻着的细小的铭文与纹饰,记录着年代与使用者的名字,历史在它身上留下了痕迹,那些响当当的名字彰显了它无上的高贵。 “座下,弗拉约与波路索的争端,波路索的新王向圣城提请了调停。” “弗拉约的先王是圣城长久以来的支持者,是慷慨而虔诚的信徒,更是圣城的朋友。告诉波路索年轻的国王,如果需要圣城的帮助,也要请他准备好朋友的诚意,至少要让我看到他们的虔诚。” 此刻的监察官已经穿戴好了衣装,走下了矮凳。在他正对面,是年迈的圣卫军骑士长,须发已经全白,身姿却依然挺拔。他对这位多年来共事的战友报以微笑,目光放到了他手捧的冠冕之上,那是一顶白金色框架上嵌入白色天鹅绒的椭圆形冠冕,层层分开,每一层用大小完全相同的珍珠分隔,并点缀以红色与蓝色的宝石。在冠冕的最上方,在这众星捧月之上,是一枚金色的“星之心”, 监察官微微低头,方便身材高大的骑士长站起身,为他戴上冠冕。至此,礼毕。 伟大的监察官,圣城历史上权势最大的教宗,骑士团的指挥官,为神子引路之人,百万视者的导师,神于伊洛波最忠心的信徒,艾斯司提凡二世,抬起了头,走向露台。在露台的对面,是等待着他清晨第一句教诲的上万信众。 突然间,在迈向露台仅剩下最后几步的时候,伟大的监察官大人似乎想起了什么,他停下了脚步,看向自己最信任也最不羁的弟子,视者阿德里安,轻轻说道:“神子的教育,你来负责。” 他用自己的能力保证这句话只有阿德里安能听到,后者深躬一礼,低着头面对着自己的导师,慢慢向后退下。而此刻的监察官,终于踏出最后一步,走上了露台,站在了圣城最高处露天的这平台之上,沐浴着阿普尼诺的阳光,面向了数万虔诚而安静的信众。他抬起头,闭上眼,张开双臂,迎向等待自己教诲的羔羊,高声呼喊:“神教万岁。” 他的声音化成巨大的音浪,击打在人群组成的海洋之上,得到了有力的回应。 “神教万岁!圣城万年!监察官大人万岁!”人海爆发了虔诚、整齐、震耳欲聋的高呼。 他们从这个文明的各大星系赶来,只为亲身体会监察官大人的教诲,感受圣城的洁净光辉。而在这个文明的各个角落,借由最先进的通信技术,还有无数的信徒在3d全息投影之中,包含着热泪双膝跪地,只因为聆听到监察官大人智慧的指引。这,就是神教与圣城的力量所在。 壮年恒星的光芒,打在圣城的拱顶,打在纯白色的广场,打在红色与金色交相辉映的教堂上,打在司提凡没有胡须的脸上,宛如神光的照耀。而司提凡站在圣城的高点,享受着这焦灼的空气。 啊,权力的气息,如此香甜的气息。 三十五岁的阿德里安,长相俊美,在无数经历过基因改造而天生漂亮的贵族组成的圣城视者群体之中,依然鹤立鸡群般显眼。可惜这样的面孔之外,他的举止并没有像大家期待的一样绅士有礼。 此刻,他快步追上一队修女,从队尾开始,一个接一个,用力拍向她们的屁股,发出清脆而整齐的声响,并享受着她们惊怒的喊叫与无奈的表情。而领队的修女如此圆润饱满,资深老流氓也没忍住地捏了一把。然而当领队的修女优雅地停下脚步转身看他的时候,阿德里安傻眼了。 “阿德里安大人,日安。”身材高挑而优雅的修女像是司空见惯,并没有如视者期望的惊叫起来,也没有丝毫的害羞,只是转身面向无礼的视者,安静而完美地行礼。 “怎么是你,真倒霉。日安,奥尔加修女。”阿德里安装作一副懊恼的表情。 “让您扫兴实在是抱歉,阿德里安大人,”修女退到路边深深鞠躬,然后直起身,“为我拙劣的身姿和硬实的臀部向你道歉。” 阿德里安没趣地摇摇头,尴尬地聊起了工作:“我们的小客人醒了吗?” “回禀大人,监察官大人带来的客人已于前些时日恢复了正常的生命体征,”修女用冷冰冰的语气礼貌地说,“但是客人的心理状态可能并不稳定,因此我们用药物多维持了几天他昏迷的状态。今早,我们停止了用药。想来,‘客人’很快就会苏醒。” 阿德里安摆手:“你们负责照顾好他的身体状态就好,心理教育交给我。” 奥尔加修女嘲讽一般地报以微笑:“阿德里安大人,监察官大人希望您引导我们的客人吗?您真的不会把您的坏习惯带给我们的‘客人’吗?看来您在监察官大人面前隐藏的很好,还是说监察官大人希望我们的客人变成圣城第二的流氓吗?” 阿德里安楞了一下,像是被怼到了肺管子:“你这修女,还真的是大胆。” “为我的失礼向监察官大人致以最深的歉意,阿德里安大人。” 阿德里安实在是无法在修女面前游刃有余,只好说:“你和你的那些爪牙,可能并不是非常适合与我们的‘客人’建立信任,我想我更合适一些。他在昏迷的时候经历过一套完整的基因改造,这应该需要适应一段时间。之后我的工作主要是负责让他获得‘场’,这对监察官大人之后的计划非常重要。” 奥尔加修女点点头,并没有再出言讽刺。她很清楚,监察官大人的命令的绝对的,而眼前的男人虽然喜欢逃避责任,躲避一些困难而容易让他利益受损的任务,但是阿德里安无疑是神教历史与文化的专家,更是非常善于与人建立信任。而她,也想到了在这项任务之中为自己加分的方法。 躬身行礼,奥尔加修女轻轻退去,带走了跟随她的一众修女,留下阿德里安一个人站在这圣城主殿的侧面回廊之上。 他望向广场上的信众,他们正在聆听监察官清晨的教诲,每个人的脸上都沐浴着得道的圣光。阿德里安的眼神讥笑着,在教堂对面,广场的另一头,穿过人山人海,穿过广场中央镌刻着历代神子、监察官名讳与生平的方尖碑,是象征神子诞生苦难的甬路。 “让他一步登天我是做不到的,但是让他走过这段历史,走向监察官大人身畔的这一条路,我完全可以引导他这第一步,他会成为老师最强的战士。当然,将来也会成为我的。” 阿德里安微笑地想着,广场上飘来了二手的“香气”,他或有意或无意地感受这氛围,体会这热血澎湃,似乎看到了自己站上高处的美好场景。 一 圣城与少年2 若娜,是弗拉约乡下贵族家庭的次女,自她14岁来到圣城,成为圣城女仆的一员,已有五年的光景了,多少也算是经验丰富。严苛而教条的女仆长今天特意叫住了她,说是圣城修女有任务相托。 “若娜小姐,日安。”年轻而高大的修女看着虔诚的少女,“您如女仆长所说一样活泼、聪明,这很好。” 若娜诚惶诚恐地回礼。这位修女她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说过,但从年长的女仆长那完备的礼仪和卑微的态度来看,对方的身份十分高贵,自己也要把礼仪做到完美。 奥尔加修女的声音比之其他女性,多少有些中性而冷冽,这声音与身高上的差距都让若娜有些不自觉的害怕。修女很可能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她微笑着,拍了拍若娜的肩头,尽可能表现得亲切友好,说:“若娜小姐,既然您获得了女仆长的推荐,我本人也非常满意于您的性格,您的虔诚,您的表现,我在此非常荣幸地布置给您一个重要的任务,希望您能保密。” 若娜带着期待带着忐忑点了点头,只听得奥尔加修女继续说道:“如您所知,监察官大人一直在物色新一代神子的人选。有一位候选者,不仅天赋异禀,信仰虔诚,更是通过了监察官大人与各位视者大人所设立的重重考验。不过,在艰苦的磨砺下,我们这位神子候选人可能出现了一些失忆的症状,还需要再次适应日常生活。经监察官大人许可,经女仆长推荐,我选任您,若娜小姐,来担任照顾神子大人日常起居的工作。” 神子大人?天啊!在童话故事和历史中听过无数次的名字,在伊洛波具有“白马王子”地位的身份,此刻居然离自己如此之近,若娜内心的激动与澎湃难以言表。她涨红着脸,点点头,感觉自己多年虔诚的祈祷终于得到了神的青睐。 女仆长与修女嘱咐她一些日常的注意事项,便由她小步快跑去听同伴转述监察官大人今日的教诲。监察官大人的早课,对于所有虔诚的信徒都是每日不能错过的功课。 “奥尔加大人,您的要求若娜完全符合,但是作为一位女仆她无疑是有些冒失的,我害怕她不能完美地照顾神子大人。”女仆长的年纪大了,自然也是愈发谨慎。 “她符合要求就好,我需要的并不是一个完美的女仆,是一位合适的少女,一位能够打开神子心扉,获得神子信任的少女。她是我为神子留下的一门安全阀。”冷漠的高个子修女奥尔加望着若娜轻快远去的背影,“她的外形我很满意。” 她对着地位远低于自己的女仆长施礼,只见她双腿略微曲膝,两手将深色的裙摆两侧稍稍提起,微微点头,然后优雅地转身离去。冰山般的她从来不轻视礼仪,总是完整而漂亮。 “若娜,若娜,来自弗拉约洛林城的达克家族,希望您没有多余的野心,您只要扮演好一位纯净、虔诚、活泼、漂亮的圣城人就好。”修女眯着眼睛,走在空旷得有些异常的侧殿长廊上,愉快地想,“至于你,阿德里安,我不会如监察官一般给您信任,您不值得相信。” 若娜完成了虔诚的早课,重新梳洗。她换下素色的常服,换上圣城高贵而纯洁的女仆装扮,黑色打底,白色配饰,金线溜边。现在她要前往神子的房间。作为童话故事中永远的主角,“神子”两个字代表的是孩提时代的偶像,是青春期的初恋。 而今日自己要见到新一任神子,这个虔诚地通过了无数磨练以至于昏迷许久还丢失了记忆的同龄人,会是怎样的勇敢,怎样的诚心,怎样的独一无二呢?少女的心脏在胸腔躁动着。 她站在神子门外,长长地吸气,在内心默念了三遍训导与戒律。然后符合礼仪地,轻轻敲了三下门,用双手握住门把,缓缓地推开了6度。 “神子大人”穿着白色带荷叶边的丝绸质地衬衣,侧坐在书桌旁。圣城的每一面玻璃都可以存储阳光,保证全天房间内的光亮。而此刻那阳光照在神子的脸上,勾勒着他的轮廓。他没有高耸的鼻梁,没有深邃的眼眶,看上去与那些传说中的英雄并不相像,但五官的搭配如此奇妙,在黑色的头发与黑色的瞳孔映衬中,神子的面貌看上去如此和谐,令人感到温暖。 若娜数着自己的心跳,希望借此平复心情。从小接受着完备礼仪教育的她并没有完全呆住,她抓紧自己的裙摆,微微提起,踮起脚欠身行礼:“日安,神子大人。” “失去记忆”的周培仁,终于见到了此处第一个人形的活物,没想到自己脑补了许多次的外星人形象,居然是如此漂亮的少女模样。他也有些紧张,看着若娜小姐激动而有礼的样子,他能理解若娜的肢体语言是在和自己打招呼,但实在是听不懂这陌生的语言,他看着眼前金发碧眼的少女,本能地想到了地球上的外国人:“哈啰?古,古德莫宁?”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昏迷的过程中不仅经过了非常完整的基因改造,更是在记忆神经突触之上,进行了伊洛波语言的电信号刺激。,熟练的伊洛波各地语言技巧都已经埋藏在他的记忆深处,随着日常对话的刺激,这项技能会越发熟练。 但是现在,他还是第一次与使用伊洛波通用语的人交谈,自然有些反应不过来。 若娜这边则是完全懵逼。诶神子和我搭话了?诶神子在说什么?完全听不懂啊!若娜错愕中数错了心跳,又变得有些紧张。她把右手放在胸前,再轻轻欠身鞠躬,说着自己准备了许久的台词:“神子大人,我是来自圣城女仆队的若娜达克,今后负责照顾您的日常起居。希望您的身体早日康复。” 叽叽哇哇说的都是嘛?周培仁也很紧张,紧张之中脑子里乡音未改,全是tj方言。这是自他苏醒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类,在经历了一天的错愕与自我怀疑,他还没有完全接受自己被某种神秘力量绑架到不知道在哪里的神秘宫殿然后软禁在这个华丽的不像话的房间的残酷现实,甚至关于这方面的记忆也有些模糊不清。只看这天空,就足够震撼少年的三观了,为什么太阳后面有一座山一样的星体?大白天还这么亮,这么大?为什么天上有这么多月亮?为什么我被带到这里?十万个为什么,让他越来越迷惑。 还有,为什么这个女孩这么高啊?但是她好可爱的样子,态度也很好,她应该是好人吧?可是她刚刚说的都是什么?反正英语没法交流,难道说的是俄语? “苏。。。苏卡不列?” 。。。。。。如果是搞笑动画片,现在应该有乌鸦飞过,更何况他讲得是脏话。两个人都听不懂对方的语言,却极力地想要听懂,又认为对方听得懂,结果就是两人努力地讲话,但是完全鸡同鸭讲。 在尴尬的几分钟欲言又止接止又欲言之后,若娜注意到书桌上银质镶嵌宝石的华贵餐盘中孤零零躺着的食品胶囊。她刚想开口讲话,又闭嘴,用手指着胶囊,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做出吞咽的动作。表达“您为什么不吃饭”的意思。 果然,语言不通全靠比划。 要我吃药吗?周培仁表示害怕。这小小的药丸是什么东西?吃了会有什么后果?妈妈说男孩子在外面要注意保护好自己。我可以不吃吗?周培仁摇摇头一脸抗拒:“,不吃,大麦哟,nonono。” 天啊,神子大人居然不吃食品胶囊!这种食品胶囊从数个世纪之前被发明出来,经过无数次技术迭代,已经成为了大部分伊洛波人的生活必须。配合经过基因改造的消化系统,使用食品胶囊可以让人不需要复杂繁琐的进食过程和排泄过程,简简单单获得一天所必须的所有能量及营养物质。 既然不吃食品胶囊,那想必是原教旨主义者,最最最虔诚的神的信徒。若娜不禁开始脑补。宁可用自己脆弱的身躯、低端的消化系统去获得原始的食物,也不愿意借用科技的力量获得完美的食物供给和营养搭配。多么虔诚的苦修派啊! 若娜几乎要热泪盈眶了,不愧是神子大人!她感到了自己与神子大人信仰上的巨大差距,再次向神子鞠躬,说道:“原来您是原教旨主义的信徒,请您稍等。”便快步退后,去寻找神子愿意吃的原始食物了。圣城自然是有为数不少这样的苦修派的,他们只吃圣树结下的果实,只喝清晨滴下的甘露,大部分人都瘦骨嶙峋,但是很有精神。 周培仁一脸错愕。我不吃这个药她就走了?她是不是喊人去了?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这药到底是什么鬼?还有啊,为什么这窗户我也打不开,这门我也不敢出,这房间厕所也没有一个? 如果是哥哥遇到了这样的情况,应该已经找到了溜出去的办法了吧。 不不不,他不会溜出去,他会这里的人称兄道弟,混得很熟,然后声东击西驱狼吞虎,最后变成这个宫殿的主人吧。周培仁对自己双胞胎哥哥的智力有不正确的估计。 在他还在凌乱之际,若娜已经小步快走,飞奔一样来到了门外几米,站定调整身姿打理头发,恢复礼仪完备的女仆形象,再缓步走到门前,食指弯曲敲了两下门。 她捧着一个由月桂木和梨木编制的精致篮子,里面放着花花绿绿的清洗干净的水果一样的东西。都是周培仁从未见过的食物,但至少长了一副食物的样子。 “这是给我的吃的吗?”周培仁还是很震惊于自己几句苏卡不列和雅蠛蝶就能让这少女发现自己肚子饿的现状,只能说不愧是异世界? 周培仁有一丝丝犹豫,若娜捕捉到了这个细节,内心又是地震:天啊!神子大人居然这么严格,我还是把食物清洗得太过干净整洁了吗?原教旨主义的信徒是不是一定要吃刚从树上摘下来的带着树叶的果实,毕竟这才是真实的来自阿普尼诺的馈赠。神子大人居然对自己如此严厉!哎呀若娜,你真的自以为是,又搞砸了! 她一脸深深的歉意,再鞠一躬,准备退后去换一篮更农家乐的瓜果过来。周培仁赶紧拦住她。 我不是不吃啊!我快饿疯了!我就是不知道你拿给我的这什么玩意!算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都被关在这么大的宫殿了,别人还能真图我身子不成?就算是白雪公主后妈的毒苹果我也吃,反正不能饿死。 周培仁从若娜的手中拿过篮子,拿起一个西红柿颜色,长相极具攻击性的果子,狠下心咬了一大口。 有一点点涩,甜甜的清凉的,像柿子诶。圣树果实的清香在他口中绽放,不仅满足了他的食欲,更让他戒除了相当一部分心防。周培仁马上三五口吃完了这看上去要吃人的果子,皮都不剥。然后又去尝试一枚蓝色的海胆一样的水果。 真香。刚刚心里想“我就是死在这,从这跳下去,也不吃你们一口东西”的是谁啊?不熟。 一 圣城与少年3 “原教旨主义?”阿德里安看着半空中投影在空气中监控,憋着笑。 冰山一样的奥尔加居然指派了这么活泼可爱的小女仆去照顾“神子”吗?他不需要细想也能猜出奥尔加修女的心思,她不过是想在这位神子刚刚来到伊洛波的时候提早与他建立信任关系。只不过,现在这少年就像吸水的海绵,外界教授他的一切他都会记在心里,不断吸收。至于筛选这些知识?那还太早了。这位客人需要安全感,而安全感来自于他对自身现状的理解,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需要交流与信任,才能让他放下心防,让他主动去学习我们安排的课程,主动成为监察官大人所需要的人才。 此刻的他吊儿郎当地坐在宽大的真皮沙发上,与其他圣城视者一样,阿德里安拥有自己的办公室和房间,而每一位视者对于自己房间的布置都非常风格化。他的办公室如国王的正殿一般豪华,十六根立柱暴发户一般地镶嵌着人头大小的宝石,支撑着圆形穹顶,在弧顶上用红色与蓝色的贵金属勾勒出神教的历史画卷。从拱形的穹顶最高处,光芒如瀑布一样下落,像流水一样汇集,在距离地面四五米处居然变化成了轻盈的纱帐,笼罩着橡木色的书桌与沙发。这房间的富丽堂皇与整个教堂格格不入。 阿德里安关闭屏幕,站起身,打了一个响指,所有这些奢华与富丽都如坍缩一般,被吸入他胸前装饰一般的水晶球内,只留下了一张沙发,在徒有四壁的房间孤零零地摆放。而他走出房间,并没有回头看这空空荡荡的黑暗一眼。 糟了,想去厕所。 周培仁真是尴尬他妈望天——尴尬在天上飞。身侧两米外站立的女仆一直处在半欠身非常谦恭的待机状态。刚刚的十分钟里,周培仁吃果子她递水,周培仁擦嘴她热餐巾,周培仁吃完她收拾,动作利落反应迅速,像极了宠物医院的大夫。 这人,这人,这人是我的饲主么? 可是上厕所咋办?周培仁突然想到,即便他的身体已经几乎摒弃了排泄这种生物最基础的功能,但是长久以来的常识和习惯让他不禁在身体没有任何需要的时候产生了上厕所的冲动。他偷偷环顾四周,经他确认,这屋里没有厕所也没有猫砂盆,外面有厕所吗?问刚见面的女士这样的问题是不是有些失礼? 在一番心理纠结之后,他还是比划着问道:“那个啥,厕所,托艾雷特?c?御手洗?大条、臭臭的?” 女仆歪头,听不懂,但还是带着职业中略有一些紧张的微笑。 周培仁歪头,讲不通,但也带着作为暖男和帅哥职业性的微笑,三分疑惑三分礼貌三分尴尬,略带一分内急。 “如果您是在这宫殿里找厕所,那您确实找不到。”阿德里安在门口,微笑着看着他,似乎并没有开口。事实上,从数百年前,圣城上一次翻修之时,就已经去除了厕所这样落后的设施。 我擦嘞????有人说中文???周培仁快哭出来了。在这陌生的世界,乡音的出现几乎就是唯一的救命稻草。而他不知道的是,阿德里安所用的语言依然是伊洛波的通用语,只不过作为成熟的视者,他拥有将话语直接传达到周培仁内心的能力,这也触发了周培仁对于这种语言理解的记忆。 “走吧神子大人,我带您去厕所。”阿德里安说道。 神子大人?我?周培仁突然想起自己被带到这个世界的过程,那一句耳畔的低语,突然脊梁沟都发冷,浑身鸡皮疙瘩。不过他确实没有多余的犹豫,内急,或者说是他心理暗示中的内急,让他没什么选择的空间。 “您好。”周培仁说道。这里的每个人都非常有礼貌,他们的礼仪让周培仁感到拘束,这种拘束感不仅体现在过于礼貌而产生的的距离感和陌生感,也有一部分是自己无法融入其中的孤独。周培仁希望给这唯一一位可以沟通的高大帅叔叔留下好的印象,也尽可能做到了礼貌。 “我叫阿德里安,”胡子拉碴但还是长着非常标准的帅气高颧骨立体五官的帅男人说,“这里是伊洛波星系,阿普尼诺星,圣城萨克塔乌波,圣子教堂。您是监察官大人受神谕,指派我于特罗世界召唤的神子。” 星系,星,所以我是来外太空了吗?而所谓的召唤。。。。。。周培仁想着想着,不禁满头黑线。怎么这么烂俗老套的rpg游戏情节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呢?那些看腻了的轻小说剧情,那些拍电视剧都有人骂狗血的情节,如果变成现实,就是巨大的冲击,足以让少年晕厥。不过少年的心态还好,他不禁想到:现在就差公主和恶龙了,然后我就要拔出圣剑,带着一堆不知道哪聚来的悍匪去打史莱姆了对吧? 阿德里安见他并没有搭话,便继续解释说:“您可以把这里理解为异世界,一个信徒集结在神的座下,清理世间邪恶的世界。而您是我们为神选择的代言者,您被我们选中,也被神所选中,被神所偏爱。您将在圣城的指导下,获得神赋予的伟力,与神沟通,代神惩罚,成为虔诚信徒的指引,成为异教邪恶的终焉。好了,这里是厕所。” 阿德里安摸了摸胸口挂着的水晶球,推开一扇巨大的门,对周培仁说:“伊洛波人一般情况下是不需要上厕所的,这里是特地为您准备的。请进,神子大人。” 周培仁被这厕所巨大的排场吓了一跳。整栋建筑的奢华与富丽已经让他震惊许久,这巨大的厕所极尽豪华的装修更是无所不用其极,宽敞的空间充斥着香甜的气息,而如此的排场,只在中心位置放了一个马桶和一套洗手台。啊,城会玩。 而这件屋子最为令他震撼的,却只是一扇普普通通的窗户。周培仁不知道这个世界是不是也在使用玻璃窗,但是他房间里所见的窗户,透明,挡风,但是并不会阻碍他伸出手去触摸外面的天空。更会按照时间的推移不断调整自己的透明度,在房间里营造恰当的氛围。不过,这扇巨大的落地窗令他震撼之处并不在这些巧思。这是一扇面向圣城正面的窗户,而周培仁之前所见的风景,都是圣城主殿背后花园的风景。圣城的正面,真正让他有了来到异世界的实感。 窗户之外,是巨大的广场,由类似大理石的材料打造而成,在岁月的冲刷之下呈现出淡黄的颜色。在广场更远处,是一条长长的甬道,无数信徒从这里来到圣城的中心,他们黑压压的身影,在两侧比正面教堂稍矮的建筑裹挟下像是往正面的教堂奔来。广场中央,坐落着一座方尖碑,不知多少米高,直插入云霄。上面金色的字迹在阳光的反射下熠熠生辉,似乎有着圣歌随着字迹的闪烁响起。而真正震惊与吸引周培仁的,是更远处,甬道的两侧,圣城范围的边缘。 那是圣城的居民区,在圣城工作生活的信徒们居住于此。这些区域不需要遵守圣城严格的空禁,相比起古朴风格的圣城中心更有科技气息。在这里,天空中不断往来的飞船,缓慢升空,然后如闪电般直冲天空消失不见。没有翅膀却飞在天空上的运载工具,如蜂鸟一般随心所欲地在空中停顿,倒退,前行。更矮处四处是巨大的3d投影,即便在明媚如此的阳光之下依然那样清晰,它们在半空中重复着监察官大人的早课,似乎观者换了角度,看到的也是不一样角度的投影。而与地面相近的五米左右的半空之中,是无数如工蚁一般的搬运机器人,在古典而精致的城市半空川流不息。 这里,真的是异世界啊。 “解决了?”阿德里安亲切地为他关上门,又摸了摸胸前的水晶球,似乎这是他的肢体习惯。 周培仁对今日受到的照料多少有些诚惶诚恐,礼貌地回话:“忘记了,可能我不是真的想上厕所,实在是抱歉。” 阿德里安稍有些失望,但很快,阳光温暖的笑容掩盖了他小小的负面情绪。他把手放在少年背后,指引他往前走。 “您会说我们的语言嘛?”周培仁不禁问道。 脸上并不是营业般的假笑,看上去只是心情好:“你们的世界,我们称之为特罗。从很久以前我们中的有识之士就发现了世界不是孤立存在于宇宙之中的,存在平行线一般的其他世界,并一直没有放弃尝试和其他世界有所连通。不过我们也一直有了解你们的文化与发展。至于语言嘛。。。” 阿德里安这次对周培仁说的话,是真正张开嘴用声带发声的话。他的声音浑厚而富有磁性,如同沉稳而悦耳的圣歌,准确无误地传达到了周培仁的耳朵里。 周培仁这才意识到,自己慢慢听得懂了,听得懂这从未接触过的语言,完全理解阿德里安话语的含义。他不禁震惊地说道:“这这这,这是为什么?” 阿德里安回答说:“在您沉睡的时候,我们通过电信号刺激您海马体内的神经突触,帮助您学习了这里的语言。您只是需要慢慢想起来。” 周培仁大为震撼,原来在不知不觉之间,在与阿德里安对话的时候,自己嘴里所说的已经变成了伊洛波的通用语。这样的方法岂不是可以让人睡眠之中学习大量的知识?可是,为什么有如此科技水平的世界,会需要一个低水平文明的普通高中生呢? 他继续问:“您说我是神子,可我并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阿德里安拍拍他的肩膀,高大的视者比一米八的周培仁还高出小半头:“您并不是普普通通的人,很快您就会发现自己的不一样。我们会调动您的潜力,让您学着变成真正的神子。相信我,神把您送到这里,说明您只有在伊洛波,只有在圣城,才能真正发挥出自己的实力,实现自己的价值。” 周培仁还是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何被召唤,但是阿德里安先生如此亲切,这里的文明如此发达,他似乎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和资本,只能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阿德里安先生,如果我的任务完成了的话,我还可以回家吗?” “当然可以,神子大人。”阿德里安笑着,“只要您完成了神的使命,您随时可以回家。” 他的笑容如此阳光灿烂,和他英俊帅气的面庞一样,让人无法拒绝。 一 圣城与少年4 随后的日子,周培仁正式开始了作为圣城人的生活。 在他苏醒之前,他的存在是圣城的绝密。而在他苏醒之后,他的存在逐渐被圣城和圣城之外的世人所了解。阿德里安和奥尔加修女作为圣城的高位者,他们对于这位突然出现的少年解释为:众多神子候选人中优胜之人,但是因为磨砺过程中的伤病失去了大部分记忆。因此,周培仁每天要接受专门教师的指导,学习伊洛波世界的常识。当然,这位专门老师,就是阿德里安本人。 在只有老师阿德里安、学生周培仁和旁听小女仆若娜的三人教室中,周培仁像初生的婴儿一般懵懂,却也像婴儿一样,快速汲取着整个世界的知识。无论是地理星象,人文历史,宗教文化,阿德里安总能用自己富有磁性的声音讲得绘声绘色、引人入胜。哪怕是身为伊洛波本地人的若娜小姐也听得如痴如醉。周培仁更是深深被阿德里安所描绘的这个精彩的世界所吸引。 饶是如此,周培仁的学习也不会一帆风顺。他还在适应记忆中慢慢苏醒的语言模块,对文字书写和阅读的技巧掌握更是需要刻苦练习。不过,就像是蹒跚学步的孩子,无数前人的经验变成了基因上对于人体构造的优化与设计,当孩子开始双足站立,向前迈出摇摇晃晃的第一步,剩下的都是顺理成章。 更何况,担任旁听的女仆若娜,很好的担任了课后答疑的角色。 今天,从若娜那里讨来纸笔的周培仁,在若娜的帮助下,一点一点总结着这些天的课业。不得不说,作为这个科幻世界中比较作风古朴的城市,圣城依然保留了非常大量的纸笔和手工制作的书籍。这里的信徒非常喜欢将经典中的章节抄写在圣城当地种植的麻叶所制作的纸张上,辅以一些先贤的注解和自己的理解,汇集成册,手工装订成一本只属于自己的信徒之书。只不过,他们使用的不再是先辈们的羽毛笔,或是圆珠笔,他们用的都是利用化学反应将纸张中复杂碳元素还原为单质的笔尖。这种书写方式会让字迹提留在纸张表面之下的一层,如同被装裱在玻璃框内般晶莹剔透,闪闪发光,还方便修改。 周培仁适应着这个世界无处不在的巧思与科技,在若娜小姐的帮助下,一边学习通用语的书写,一边写着来到伊洛波以来的日记。 “日记?还真挺古典派的嘛。” 阿德里安在自己宽大奢华的房间看着部下的监视报告,一边与奥尔加修女分享着情报,一边嘱咐自己负责监视的属下:“像他这样满怀浪漫主义幻想的孩子,只要给他一个高贵的目标,就总能找到说服自己的理由。盯着他写的内容就好,注意他有没有使用一些你们看不懂的文字和符号。” 奥尔加通过通信投影听着阿德里安的安排,面无表情,语气中却有明显的不屑:“智力卓越的阿德里安大人,您似乎把这位‘客人’看得非常简单可控。” 阿德里安知道自己很难在语言里占这修女的便宜,赶忙转移话题:“他的身体状态怎么样?能接受下一步的训练了吗?” “从‘客人’这些天的表现看,基因工程的效果很好,正经不轻浮的阿德里安大人。”修女奥尔加道,“为什么不让我们的‘客人’现在就接触一下‘场’呢?我觉得,这种能力,这种接近神的伟力,更容易让他沦陷。” 阿德里安表示并不完全的同意:“是的,无论是什么样的孩子,都会难以抗拒获得这一伟力的诱惑。但我不想他太早感受到这种甜头,我不希望他把这一切看得太简单了。” “您似乎对他的素质非常自信呢,阿德里安大人。可我听说,您获得能力的过程并没有多么顺利。” 奥尔加作为圣城修女的领导者,虽然只有三十岁上下,却是伊洛波有名的能力者,其武名传遍五大星系。阿德里安自然是和这样的暴力女子比不了的,他咳了一下掩饰尴尬,答道:“不管他来自哪里,他的身份都是监察官大人选定的‘神子’。他可以获得一些只属于神子的资源。” 修女的眼睛微微眯起,小声说:“圣城的琉璃池,阿提诺城的英雄碑,以及神教拥有的那些神迹。” 阿德里安玩味地摸着自己的胡子:“所以说,他无论如何都会获得‘场’的能力的,只不过呢,我要通过教育,让他坚信,这种能力来自于我们的帮助,来自于圣城,来自于神。神子是圣城最强的剑,但是一定要保证这把剑会听话,或者,握在听话的人手里。” “既然圣城这么需要一把听话的剑,为什么最近几百年都没有新的神子被承认呢?”奥尔加咄咄逼人地问,但表情依然波澜不惊。 阿德里安似乎终于在两人的对话中找到了自己的不败之地,那就是他对于监察官大人的宏大计划要比奥尔加更为了解:“如果你真实的问题是为什么从特罗带回来一张白纸作为神子,我只能告诉你无可奉告。你也许会猜想,这普通的孩子是不是不代表所有的贵族,背后没有利益,就会专心为圣城效力。但是我要告诉你的是,监察官大人想的内容更加深远,不是我等所能揣测的。” 阿德里安的回答并不能让修女满意,她带着嘲讽地反问说:“那么阿德里安大人您深受监察官大人的信赖,想来就是握剑之人了吧?” 阿德里安也反言相讥:“你安排小贵族的次女到他身边,不得不说是很聪明了。想要借用美人计来获得神子的信赖,是因为您眼中神子都是沉迷女色的孬种吗?” 奥尔加一笑:“我对神子不了解,但我对神子的教育者很了解。据我所知,现在负责教育神子的视者大人就是个沉迷女色的孬种。” “如果你也这么看我,那可真是太好了啊。” 阿德里安的表情,是修女奥尔加永远琢磨不透的浅笑,似乎总带着一线讥讽。他停下来玩弄胡子的手指,看了看窗外广场另一头的甬道。阿普尼诺是没有月光的,夜晚的天空只能看到遥远的星河。在半空中飘荡着的纳米机器人是仅有的光源。而如此昏暗中甬道中镌刻着丰功伟绩的铭文依旧闪闪发光。 阿德里安抬起头,并不能看到天空,看不到星星,只能看到虚幻的瀑布一般撒下来的穹顶:“奥尔加,我和你,只需要忠诚地执行监察官大人的命令。” “我保证他的身体状态,您保证场。”奥尔加站起身施礼,“但是帮他融入和认识这个世界,不能您一个做。” “那这次又是哪个乡下贵族的女儿?”阿德里安嘲笑道。 “在他走进甬道之前,在他正式履行作为神子的职责之前,让他到五大星系去看看,走一走,让他自己认识伊洛波。”修女的脸上也是看不懂的笑容,俨然和阿德里安学坏了,“这是我的方案也是我的要求,阿德里安大人。” 阿德里安收起了戏谑,突然郑重地看着奥尔加,这位修女似乎第一次得到他的重视。他沉吟片刻,说:“下午神学课,他问了我一些我无法回答的问题。我知道答案但是绝对不能从我的嘴里说出口的问题。你希望他自己找到答案吗?还是说,你觉得他会得到你希望的那个答案吗?” “是什么亵渎的问题呢?” 阿德里安有些沉重地回答说:“他问我,如果这个世界没有神,会变成什么样子。他甚至问我,神为什么要选择一个代言人,选择神教和圣城,为什么不亲自去改变世界上的不公。他本质上还是来自一个没有神的世界,他缺少信仰与敬畏。” 修女似乎终于找到了痛点:“那您打算用一个什么样的答案蒙蔽他呢?如果您坚信他会获得无上的伟力,并且会亵渎我们的信仰,那您最开始就不可以尝试去骗他。” “他也不一定会得到和我们不同的结论不是吗?”阿德里安沉重的表情挤出了一抹笑容,“你在质疑圣教吗?质疑我们几千上万年来的正统性吗?” 奥尔加依然是自信的笑容:“我相信圣教,我相信监察官大人,我只是不信任阿德里安大人您。所以您为什么要害怕让神子看到这个世界的全貌呢?” 听到监察官大人的名号,阿德里安获得了一些轻松:“没错,这些事情一定也在监察官大人的考虑之下了。你我只需要做好自己的工作,为监察官大人分忧。” 修女奥尔加对阿德里安所说的一切嗤之以鼻,却只对这最后的结论表示认同。就这样,两人结束了今天的会议。 二 火锅店,议宇宙大势1 “哟,打扮一下还挺帅嘛!”叶子看着终于换下了校服或老实人运动服的周培毅,调侃道。 周培毅依然那样没有表情甚至没有情绪的脸,走在商业街上:“我是一个十八岁发育正常取向正常的高中生,我在家里有这么大变故的时候出来玩,自然要打扮一下,给我母亲看,让她觉得我们在谈恋爱。” 叶子赶紧双手抱胸跳开了一大步:“哇你这个人说话不会脸红的吗?我把你当徒弟你把我当什么???我可不是小龙女。” “我要为之后几个月甚至几年的消失做好准备,我不能让我妈再多担心了。如果真的如你所说,两个世界的时间流向是同向但是不同速,我们是不是有机会在地球的时间流动不多的情况下回来?”周培毅并没有理会叶子的自作多情,“还有啊,你多讲讲你们的神,这个可能确实是你们的特产。” 精通人性的叶讲师心想:这种就是典型的直男。这个时候明显应该要么害羞一下,要么反过来夸夸女孩子的打扮才对。 但她还是宽宏大量地回答道:“神和神教的事情我们一会坐下来说,比较复杂。伊洛波和地球的时间同向流动,这我可以保证,毕竟我是专业的嘛。但是时间流速我是控制不了,这可能和整个世界的质量有关,可能和宇宙诞生之初的大爆炸有关,反正原理我也不知道啦。但是,根据过往的经验,在穿越的过程中,我们的世界时间流速要远比你们的慢。所以你说的这个可能性是有的,我们如果真的能救出你弟弟再回到地球,这里的时间应该没过多久。” 这让周培毅安心了不少,他继续问道:“那你带我穿越过去,需要做什么准备吗?用不用什么施法材料?” 叶子白了他一眼,似乎在指责他的问题多。她在一家摊位前停下脚步,熟练地扫码买了一份章鱼小丸子,趁着食物还烫,对周培毅解释说:“任何类型的穿梭,空间穿梭也好,次元穿梭也好,世界穿梭也好,都不是无的放矢。不可能脑子里想‘我要飞啦’就真的嗖地飞过去了。穿梭的本质是缩短距离,是自己所处的空间与目的地之间的空间形成一个临时的虫洞。所以呢,我们需要一张车票,就是身为锚和锚点的你。需要一辆列车,就是我和我的能力。除此之外,我们还需要一把车钥匙和xx地图导航,这个东西呢,叫做标的物。” “那为什么我们去伊洛波,还需要标的物呢?你不是有那个肥宅快乐屋吗?那个东西不能作为标的物吗?” 叶子对于周培毅的取名强烈抗议:“我先和你说清楚,我有时候确实是很宅,但我一点也不肥啊!” “瘦宅快乐屋,肥宅快乐水,行不?”周培毅敷衍了她一句。 叶子没有计较,回答他说:“我的瘦宅快乐屋确实可以发挥地图导航的功能,但是却无法给我们前往伊洛波的这一趟车程提供动力。我们还需要一个矢量,一种趋势,一把车钥匙。” 叶子从附近的小商品店拿起一对耳环:“你看,这俩耳环是一对对吧。如果这两只耳环之间的联系足够强烈,像磁铁一样强烈,那么他们无论如何都会贴到到一起,距离越近,它们靠近对方的趋势就越强烈,这就是锚。但是呢,现在你和你弟弟之间的距离太远了,锚的联系还很微弱,要利用锚来穿越,那可能要很多年以后了。” 她把耳环交给摊主,示意一会一起付款,便又拿起一串吊坠:“这个吊坠呢就是标的物,它可以和这根橡皮绳子项链本身完全没有绑定关系,这个吊坠现在挂在这条绳子上,之后也可以挂在别的项链上。但是只要它挂在现在这条绳子上,两者之间就有一种明确的联系。这就是标的物,只要我像这样拉动吊坠,橡皮绳子就有一个弹力,把它拉回原本的地方,这就是我们需要的车钥匙。” 叶子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吊坠,样子还不错嘛。她把吊坠塞到周培毅手里:“木头,付钱!你给我买这个,我请你吃饭!” 周培毅看了看价签,又想了想叶子的食量,嗯,经济上稳赚不亏。假装与她约会的周培毅把吊坠也递给摊主,乖乖地付了钱,继续问着:“所以我可以把标的物理解为一枚一定会落到某个靶子上的弓箭?” “弓箭的比喻啊,不错,很接近。从因果律上讲确实如此。”叶子点点头,从周培毅手里接过装耳环与吊坠的小袋子,一个戏法变不见,又到面前的小吃摊位要了一份蓝莓加西瓜的大杯炒酸奶,继续说,“标的物的原理其实很简单。你把石头放在水面,那么石头势必要沉下去对吧?标的物是次元属性与现在的世界区别特别大的一种事物,具有强烈的时空势能,我们漫游者就是利用这种属性的人。” 周培毅想了一下,总结说:“锚是自然生成的,不可阻挡的。标的物是人造的,可以控制的,这样理解对吗?我们需要标的物,其实是需要利用一个物件,产生空间和时间的变化,这种变化能帮我们获得一个穿越到伊洛波的势能。” 叶子用勺子挖了一大口炒酸奶一口吃掉,含含糊糊地说:“嗯,不错,虽然有些偏差,但你大概是理解了呢。” “叶子,这是我们的晚饭吗?”周培毅不禁看着这“桶”超大份的炒酸奶问道。 “你想什么呢?这是餐前甜点。”叶子又吃了一大口,“一会带你吃超棒的火锅,我每次点三人餐都有些吃不完。” 您的胃比您的能力还深不可测。周培毅心里感叹道。 二 火锅店,议宇宙大势2 潮汕牛肉火锅店里面,叶子非常熟练地点餐、配料,还极有经验地指导周培毅如何涮肉,一时分不清谁才是来自异世界的外宾。 可乐过三巡,牛肉过五味,周培毅感觉已经达到了自己食量的极限,他看着还吃得兴起的叶子,又问起问题来:“你们的神和你所说的神教,是独立于所有的国家之外吗?还是说所有的国家都被神教所控制啊?” 叶子把嘴里的牛肉咽下,擦擦嘴,回答说:“其你说的这两种说法,各对一半。神其实并不参与俗世的事物,我们凡人也几乎不可能与神有任何的交集,凡人是依靠信仰神教来与神交流的。” 她拿出手机,打开里面的画板,开始写写画画:“而神教呢,是第一代神子建立的。这位初代神子,就是因为能够聆听神的声音,虔诚地完成神的任务,所以得到了恩惠。没错,他就是我们的世界里的第一位能力者。” 叶子在画板最上方画上一个头顶光圈的火柴人,又在它下面画上一个头顶王冠的火柴人,示意神与神子的对应关系,便继续说:“神子在古代王国的旧址上建立了一个巨大的国家,团结了所有信仰神的王国。初代神子去世之后,并没有诞生新的神子。但是继承了他血脉的贵族们相继获得了能力,他们团结在一起,将神子的王国建立为神教。神教名义上的领袖自然是历代神子,他们是神教选出的年青贵族,经历前代神子们留下的考验,获得神的认可。而在没有神子诞生的时候,神教分为骑士团和圣城两部分势力。” 叶子说得口干,喝下一大口可乐。吨吨吨之后,她一边继续涮肉一边说:“圣城呢,是初代神子建立的王国以外,神教在各个星系建立的巨大城市。他们分布在伊洛波的每一个角落,信徒们只要对神虔诚都可以加入圣城。圣城的领导者是各大圣城的领主和最大圣城萨克塔乌波的监察官大人。神教骑士团则是圣城用来征讨异教徒的军队,分为拱卫圣城的圣卫军、驻扎在各大王国的肃反卫队和位于中伊洛波的骑士团圣殿。他们的领导者就是骑士团团长了。” “看上去,很像是神之下,神子、圣城和骑士团三足鼎立的样子。”周培毅总结说,“如果你们的能力都来自初代神子的血脉,那么神子应该是非常伟大的存在,为什么会把小仁抓去当壮丁呢?” “你先吃口胸口朥,贼啦好吃。”叶子一边给周培毅夹菜一边回答他,“现在的情况呢,和我说的这一大堆又不太一样。上一位神子来自西伊洛波星系的大王国,出生高贵。他成为神子之后呢,神教的决策大量倾向于神子的母国。不仅严重削弱了神教本身的影响力,还让伊洛波的各大王国人心思变。当然啦,这位神子先生本人的功绩还是说得过去的。不过因为他的行为,也让神教内部患得患失,最近上百年来,没有诞生任何一位神子。” 周培毅点点头:“我弟弟这么一个来自异世界的小鬼,来当这个神子,似乎是非常适合监察官和骑士团长操纵的傀儡呢。但是这么做,风险太大了。” 叶子把胸口朥吃完,毫不淑女地打了个饱嗝,解释道:“因为随着王国们的崛起,神教内部的分裂,圣城的地位在走下坡路。王国们扶持了很多自己的教派,对神教现在对于神的供奉和解释发起了挑战。如果神教不能尽可能提升自己的影响力,证明自己依然是神在俗世的唯一代言的话呢,” “王国会将神教的权力分割掉,变成自己的正统性。”周培毅接话道。 叶子点点头,打个响指赞赏道:“bingo!” 周培毅恭敬地给叶子夹菜、倒可乐,对她的话稍加思索,分析道:“小仁作为神子被召唤,其实还是因为圣城在神教式微的情况下采取了自救行为。这样一来,他们一定会牢牢控制小仁,他很可能变成一位没有自由的神子。所以我们的计划应该是主动潜入神子所在的圣城,利用你的能力把他带回来。” “nonono。小伙子,是你的计划。”叶子又吃了一口牛筋丸,“我只负责把你带过去,如果你能做成我就再把你带回来。搞这种复杂斗争和可爱迷人的小叶子可没有关系。” 周培毅一懵:“那我们怎么回来?” 叶子耸耸肩,放下筷子,无奈地说:“不是我不想帮你,实不相瞒啊,我从伊洛波跑出来是离家出走,我是逃婚出来的。回去以后我要继续亡命天涯做我的游子,可没办法跟着你救弟弟。不过你放心啦!第一呢,到了伊洛波,有的是联系我的办法。第二,嘿嘿,我会好好训练你,让你不抓瞎。” 两人吃完火锅回到了叶子自己的空间里,灵魂画手打开了app。 “我的锚点呢,在阿卡瓦乌波,非常重要的城市。伊洛波的文明几乎起步于此,曾经的卢波帝国从这里出发几乎征服了半个伊洛波。但是现在呢,卢波帝国已经不复存在了,阿卡瓦乌波也处于西斯帕尼奥的控制之下。”叶子在画板上画着水天相接楼宇林立的画面,这次居然看上去非常写实,“在这里呢,有好有坏。好处是这里虽然是大城市,但是因为多年来控制权不断易主,这里地下世界横行,我们可以在这里的黑市给你办一个合理的身份。坏处就是这里距离圣城萨克塔乌波太近了,你如果从这里开始行动,会非常危险。所以我们在这里不能过多停留,做足准备拿到身份就开溜。” 周培毅摆摆手:“不打紧,我要做的最重要的事情是融入你们的世界,我的目的藏的越深越好。最开始一个合法的身份比较重要。” 叶子点点头,接着画了一只蓝色的萤火虫:“在城市的绝大多数地方,都布满了这样的纳米机器人,他们名义上是整个科技生态链的底层组成,拥有大量便利的功能。但实际上它们是科学院为神教定做的监控市民的工具,而贵族的领地一般没有这样的机器人。他们会不断扫描你的身份识别,如果没有一张身份卡,很容易暴露的。 “所以我认为我们要做的身份是乡下小贵族的次子,这样的身份很容易进入上层贵族家庭成为家仆。我刚刚好知道一位老爷子,是我老师的朋友。虽然他脾气和长相都怪怪的,其实人很好啦。你的第二站就是那里,给这个怪老头当仆人。” “你们的社会形态还真的有一股复古怀旧的味道。”周培毅看着叶子画的虫子一样的蓝色纳米机器人,继续问,“那么为了伪装,我要做哪些准备?” “基本的教育和识字,但是一定不要表现的很聪明,不能太显眼。”叶子擦掉机器人,又画了钥匙和锁,“我们的世界存在一种叫做基因钥匙的科技,贵族和市民中的富豪可以花钱购买自己家青少年的基因钥匙,在胚胎成型之后一直到成年之前,都可以通过手术改变基因的表现型。这样的贵族呢,不会有遗传病,寿命增长,面貌优化,智力提高。乡下贵族的次子大部分是没有这种资源的,所以你要看上去笨一点。” 周培毅看着那把锁:“你们那里的平均智力,需要我装笨吗?” 叶子也看着自己画的锁,对着周培毅比了个大拇指:“花生,你发现了盲点。我的老师有个论断,认为这种基因工程名为钥匙,本质应该是一种基因锁,认为这种主动改变基因表达的科技可能在更大的尺度去观察,会降低群体的平均智力。但是他没有机会做实验也不可能获得有用的数据。” “你们的礼仪和习俗我也要学吧。” “对对对,但是不能学得太好,一般只有高级贵族或者做了很久家仆的小贵族才会完美地完成礼仪。”叶子擦掉钥匙和锁,又画了一副领结,“你的样子和传统的伊洛波人区别很大,但是和东伊洛波的族裔有点像,所以我们可以假装是来自东伊洛波的乡下贵族。次子,所以没有继承权,也不会有人刻意去查你的家系。学一点礼仪,会通用语但是说的有口音,一掌握东伊洛波的传统语言。来到东伊洛波以外的地方是向往大帝国的繁荣,第一次进城什么都很新鲜,老实肯干。” 人设已经完美地搭建了起来,所有的外部条件都会由无所不能的叶子大人一一满足。现在所欠缺的,就是周培毅本人的伪装水平了。他思考了一小下,自信地说道:“你能教我多少种语言和风俗,尽可能都教我,身份要不断地变动才安全。” “那可是巨大的工程量哦!” “没关系,我们有时间。你要相信我学习的速度。”周培毅对于自己的智力还是一副臭屁的态度。 叶子看着他得意洋洋的脸,决心网购一套戒尺。 三 科学城的圣物1 坐落于南伊洛波,阿普尼诺星系的阿提诺城,又被称为科学之城,万脑之脑。 这里曾是巨大的平原,也是伊洛波文明诞生之地。到了卢波帝国兴起之时,这里由先贤与哲人建立了文化的圣地,阿提诺城。然而随着哲人逝去、王城分崩,这片繁荣的城市终究变成了异教徒狂欢的土壤。于是,神降下了祂的惩罚,毁灭了盘踞在这里的异教徒,也把阿提诺从平原变成了谷地。随后圣城接管了这里,建立了新的城市,负责研究神为世界创造的规则,了解一切物质运行的规律。 周培仁站在飞艇的窗边,跟随这神奇的飞行器一起前往阿提诺。他一边看着地面上这宏辉繁华的城市,一边通过电子投影学习着阿提诺的历史。他已经完全熟悉了伊洛波的通用语,但是关于各种文化历史与常识,还需要努力,尤其是操作这伊洛波人手一个的随身投影机,更需要不断熟练。 “感觉怎么样?”阿德里安坐在他对面,捧着一杯倒入半满葡萄酒的琉璃杯,非常优雅地转动着杯子,笑着说。 周培仁很认真地想了想,像是回答老师问题的好学生,说:“好厉害,这飞艇不需要螺旋桨也不需要热气球,像是不受重力的束缚一样。而且飞行很稳,这么快的加速度我也感受不到冲击力,也没有失重的感觉,真是太神奇了。” “不不不,”阿德里安摇摇头,“我在问你对身体的变化,感觉怎么样?” “嗯。。。。。。”答错了问题的周培仁有些慌张,他微微沉吟,依然给出了非常乖巧的答案,“记忆力变得非常好,视力和听力也变得非常非常好,以至于有点敏感,还在适应。不过最明显的改变是我之前膝盖有点伤,经常会痛,现在没有那种不舒服的感觉了。” “你会逐渐发现不同的,”阿德里安带着欣慰而鼓励的笑容,“无论是我要引导您获得的能力,还是这种基因工程改造,都是在遵循神所创造的规则罢了。学习神定下的规则,并且让所有人享受这份恩惠,就是我们的事业。可能您现在还不能完全理解,但是我希望您以后可以体会到这事业的荣光与伟大。在神教漫长的历史长河里,您是唯一一个来自无神世界的神子。这是挑战,也是机遇。您会慢慢学到有关神子的一切,您的使命,您的能力,您的责任。” “所以,”他放下酒杯,和周培仁一同站到了飞艇的窗边,看向远处的城市,朗声说道,“今天我们来科学城阿提诺,是来上历史课的。这里有一座历史馆,存放着历代神子留下的文献与影像资料。当然,这里也有一些只有您这样神子的身份,才能接触到的东西。好了,我们就快到了。” 周培仁点点头,心思一动间将电子投影关闭。这操作需要一点练习,但是一旦掌握这种对电子设备随心所欲的技能,很快就会上瘾。 他望向窗外,几千米之下,就是重建之后的阿提诺城,科学之城。它建立在神所留下的谷地之上,在谷地上的四周是几百个纯大理石雕刻的要塞,分布非常均匀。几百个要塞与身侧的大理石石柱连成一片,组成一个非常规则的圆形,拱卫着中心的古城。 随着飞艇的下落,周培仁逐渐可以看清阿提诺主城的全貌。百米深的谷地内,并没有高耸入云的奇观建筑,大多都是几十米的小楼或宫殿或庙宇,据介绍说,这是象征人力的成就无法超越神的高度。 视线穿过那些漂亮的大理石柱,进入城中,可以看到全城都是考究的大理石质地,中空的圆环形广场位于谷地的正中心。最内一侧是姹紫嫣红的花园,栽种着不凋落的奇花异草。在花园的外侧包围着环形的小河,河水蔚蓝清澈,如同一圈明亮的蓝宝石光带。再外一圈,是一层又一层没有窗户的建筑群,建成了各种不规则的立方体形状,凌乱中透露着独特的设计感,如果从高空俯视,似乎又是非常整齐。最外一圈则是罩着各种光学外罩的一个一个实验棚,用白色的反光材料包裹,形成漂亮的拱形。在空中可以看去,它们连成了另一个完美的圆环,而光学外罩上流动的图案也不断变换出文立体的文字投影。 很快,飞艇降落到谷地的中圈,一座建筑沉入地下,在科学城的内部形成了一片空地,为飞艇让出了位置。周培仁随着阿德里安通过自动甬道走下飞艇,在他们正对面,就是镌刻着神教训诫的巨大大理石板:“神留给我们整个世界,了解世界的旅程就是接近神的道路。” 和圣城的含蓄不同,阿提诺的科技感是非常明显而不愿意隐藏的。他们把城市的一切内容都交给了主脑操纵下的智能机械去管理,十米以上的高空是体型较大的运输机器人,街道上是制式统一的圆筒状机器在清扫街道照理花坛,闪烁着的纳米机器人在地面中有一条条彩色的通路,在半空中又形成了一条一条的光带,如同彩虹一般。只要附近的行人有所需要,彩虹中的纳米机器人就会主动飞出来,建立一条人与智能机械之间的细细纽带。 “我们要去的历史科学院,是整个阿提诺唯一圣城管辖的部分。”阿德里安没有给周培仁太多欣赏风景的数据,就带着他踏上了一条自动行驶甬道,“科学城虽说是神教建立的城市,但是这里的这些科学家呢,都是比较,怎么形容,比较独立。坏消息是,他们不完全认同神教和圣城。好消息是,他们只对神和给他们提供资金的甲方负责。只要给钱,他们就愿意提供技术。” 这与周培仁所期望的科学城完全不同。他不由得有些天真地问道:“科学城不应该用自己的科技造福这里的人类吗?” 阿德里安一笑:“人都有感情,也就都有私欲。这里的人当然不能免俗。让世人摆脱私欲的困扰,去追求更加伟大的事业,就是你我的使命。” 周培仁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阿德里安拍拍周培仁的肩膀,指向前方一处独一无二的建筑,说:“我们要到了,那里就是阿提诺的历史科学院。” 三 科学城的圣物2 阿提诺历史科学院,无论是外在还是内在,都与整个阿提诺的整体略有些格格不入。与周遭的立方几何形状建筑不同,历史科学院虽然也是大理石构造,却依然保持了圣城一样的风格,有着圆形的拱顶与尖耸的塔尖,会在建筑外墙上使用明亮的金色装饰与彩色琉璃窗户。 当然,最大的不同,可能在于历史科学院并不是研究未知的世界,是在记录已经发生过的历史,这与科学城其他人员自诩的“探索”精神截然相反。 历史科学院的研究人员都来自伊洛波不同的圣城,他们中的绝大部分并不在科学城中的这栋建筑里工作,而是在伊洛波的各个角落寻找神子留下的印记,研究神留下的伟大神迹,寻找历史长河中的遗珠,然后将成果带回这里,作为漫长岁月中不朽功勋的见证。 因此当阿德里安带着周培毅到达这里时,当然没有什么庞大的迎接队伍,也没有人盘查询问,这里安静如无人的深巷。历史科学院的一切事物早已交由核心智能计算机来处理。身份高贵的视者带着少年,通过了门前的身份识别,走进了科学院的大门,走入电梯,步入了历史科学院的最顶层。这里,便是神教所持有的一件圣物,阿提诺的英雄碑。 无论科技在伊洛波的发展如何迅猛,无论伊洛波文明的星际舰队踏足了多少星系,他们还是在研究这些来自千年前的文明遗物,研究它们为何仍在释放科学探测设备无法精准捕捉的能量,研究圣物为何会对能力者产生如此巨大的增幅。无论是那些不朽的神迹,还是历代神子留下的丰碑与奇观,都能帮助年青的贵族获得更强的能力,帮助遇到瓶颈的能力者更进一步。因此,这些圣物无一不被神教与王国封存保护,作为最为重要的战略资源。 周培仁站在这石碑之林的入口处,看着随身投影机上对圣物和英雄碑的介绍,心情也不禁澎湃了起来。 “阿提诺是伊洛波文明诞生之地,当这里的人类还在混沌之中,刚刚拥有文字与语言,他们用最高的敬意最诚的信仰,把神带到了阿普尼诺。”阿德里安早已先他一步走进碑林,轻抚着第一座黑曜石石碑上的铭文与纹饰,轻声为他解释道,“这里曾是伊洛波文明的起源,无数先贤在此汇聚,建立了庞大而繁荣的王国。但是伟大的卢波帝国,虽然信仰神却不崇拜神,没有获得神的恩惠,没有得到‘场’的伟力,最终在扩张的道路上败于异教徒之手。那时人们才明白,神的力量才是支撑文明的关键,是灵魂,是骨骼。伊洛波文明的黑暗,一直持续到第一位神子的诞生。” 周培仁跟上他的脚步,进入了黑曜石的丛林中。这些黑色石碑如龟苓膏一般晶莹剔透,在阳光下近乎透明。每一座石碑都是一样的大小,方方正正,面朝石碑林的中心静静矗立。石碑上有金色的金属颜色,留下了一个一个古老的文字。随着周培仁前进的脚步,那些文字似乎也在跳动,在舞蹈,像是恢复了生命。在这封闭的房间里,像是泛起了微风,在轻抚少年稚嫩的脸颊。随着舒适的微风一起亲吻耳边的,还有淡雅的歌声,配着清灵的音乐。但是如果驻足用心细听,却再也无法听到。这种舒适让人沉醉。 阿德里安在一座石碑前停下脚步,示意周培仁过去。周培仁借着纳米机器人,翻译了石碑上的古老文字,浏览着石碑上的丰功伟绩。那是第一位神子的生平,他建立了强大的帝国,终于把文明扩散到了整个阿普尼诺。但他死后,他的子女与部下分崩离析,在这片曾经统一的土地上建立了大大小小的王国,各自把持着权柄。每个王国在历史的长河中兴替、迁移、扩张,而最终,他们的语言也逐渐分化,如漫天的星辰,化为了现在的伊洛波。 “每一代神子,都代表神的一种意志。第一位毫无疑问代表了开拓。”阿德里安带着周培仁继续走了几步,“而这位第五代神子,代表了团结。” 那石碑上记录的另一位神子,无疑要比第一位虔诚许多。从父辈就不断与圣城的交好的年轻的国王,依靠神的名义与自己强大的国力,不断征讨,斡旋,最终在伊洛波造就了伟大的联合。在这个联合的大义之下,所有的王国都可以轮流成为整个伊洛波的主宰,所有的侵略与内斗都不被允许那曾是伊洛波的一段黄金时代。然而这位神子逝去后,联合的神国依然没有逃过分裂的命运,统一政体的愿望也从此黯然退出舞台,只留下虚假的幻影。 阿德里安带着周培仁继续走,继续读着。在几千上万年的岁月里,伊洛波曾统一,曾分裂,曾被异族入侵,曾远征到星系的尽头。时代在这里的国家与城邦之间一次又一次撕裂了缺口,而在神子降临后,他们一次又一次带领信徒重燃希望,重归团结。周培仁看着这些碑文,陷入了沉默。他不禁自问,自己真的会是和这些前辈一样的人物吗?这些功勋,真的是他的愿望吗? 阿德里安看到他表情凝重,便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说:“您是被神选中的神子,您不需要担心自己建立功业的能力。您需要聆听神的教诲,遵循神的指引,自然可以完成丰功伟绩,在这里的石碑留下不朽的印记。” 周培毅点点头,看着英雄碑林中央的阿德里安一步一步向前走去,似乎看到在圣歌与轻风之中,英俊的视者似乎起了变化,他的表情一点点变得赤红,变得狂热,变得像是看到了生肉的饿狼,放射出摄人的红光。周培仁心下一凉,脚底没有站稳向后退了两步,揉了揉眼睛再看过去,视者却又恢复了正常的模样。 阿德里安并没有注意到周培仁的异常,他沉浸在英雄碑带来的舒适与愉悦之中,这些圣物是神教的特殊资产,像他这样地位的人物也不是能轻易接触到的。他抚摸着其中一座石碑,对周培仁轻声说道:“您要问自己,您内心深处最大的愿望是什么?能力,总是能力者自认为实现愿望的最好方法。” 周培仁点了点头,内心的疑虑却没有一丝一毫地减少。站在这碑林之中,那种奇妙的舒适感,幻觉中的阿德里安,都增加了他的不安。他没有多说什么,却再一次在这个异世界感受到了孤独。 四 神子诞生1 “您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站在圣城教堂为他开辟的训练场上,周培仁在思考阿德里安的问题。 此此时此刻,作为身处异世界的少年,他的愿望无疑是回家,是听一听双胞胎哥哥没有恶意的嘲笑,是急头白脸地吃一顿妈妈做的热饭。而这毫无疑问,不是所谓“最大”的愿望,至少不是阿德里安先生所期望的答案。 阿德里安先生继续讲解说:“场,场的本质几千年来一直有书呆子们在研究。但是长久以来的经验告诉我们,场是人与神的共鸣,而沟通神的渠道,或者说让神能听到你声音的方式,就是许愿。学习神的知识,了解神创造的世界,当然不只是去穷经皓首。神不仅存在于典籍中,更存在于空气中,存在于土壤里,存在于太空,存在于你身边。这里的每一草每一木,都会让你更加了解神,也更加了解‘场’。当最终,你对世界与自己的了解到达一个足够高的水平的时候,神就会回应你的愿望。” 阿德里安的右手从自己身前一抹,训练场突然变得阴云密布雷声大作,他面向周培仁,笑着说道:““也就是说,神会赐予最虔诚最忠实的信徒,实现自己愿望的力量。” 实现自己愿望的力量。周培仁在心中默念。 在这个神创造的世界,似乎一切伟力都是神与神的赠予。他看着训练场上空的风云诡谲,身体的各种感官告诉他,气压没有变化,湿度没有变化,鼻子里也闻不到那种风暴的气味。但是眼前的这一切画面如此真实,像在看一部实时渲染的imax大片,不,比那还要逼真。 这让他不由得有些神往。哪个少年不曾做过英雄梦呢?有谁会拒绝成为故事的主角呢? 周培仁回忆着,小时候看漫画的时候,听半导体里可能有些“过时”的长篇评书的时候,和哥哥被其他高大的孩子欺负的时候,看着家里的勋章奖杯的时候,这种冲动,这种愿望,都曾经无数次出现。它们就像在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随着种子的萌发,在心中一直痒痒的,痒痒的。这种悸动随着年龄的成长被压制,却在来到伊洛波之后重燃生机,怕是马上要破土而出。 阿德里安很满意少年现在的表情,他看向那些云团的眼神充满了向往。于是阿德里安趁热打铁地说道:“作为神子,您的资质和其他人并不相同。这种不同不仅来自您的身份,您经历过的基因工程以及其他您所能获得的资源,当然也来自于您本人的素质。您要相信,您注定会获得惊人的能力,也注定伟大。” 周培仁把注意力从波云诡谲的天空转向阿德里安先生,这位视者的表情一如在英雄碑林中所看到的幻觉,充满了渴望。在某个瞬间,周培仁似乎感觉,那张完美的像是从雕像和画作中走出来的面孔,有一点点失真。 若娜小姐的一天从清晨四点开始。作为贵族和圣城女仆的她也经历过基因改造工程,虽然不是最完美的那一种,也让她每天不需要很多睡眠就能休息地很好。 清晨的女仆小姐并不需要多余的个人时间,长期服用食品胶囊不经可以饱腹,更可以调整一个人的身体循环,自然不会有皮肤病的烦恼。所以每天早上,若娜只用清晨的露水洗脸,不仅是简单的个人清洁,也是虔诚的礼仪。之后她会换上素黑的平装,到侧殿的小礼堂同其他女仆一起听女仆长的训话。之后,她们会和圣城的数万信徒一样,聆听每天早上监察官大人的教诲。 “若娜姐姐。”集合时,小麻雀找到了她,这是一位新加入的女仆,同样来自某个王国的乡下贵族,因为她可爱的脸庞保留了一些雀斑,说话又叽叽喳喳的,所以大家都叫她小麻雀。 “昨天监察官大人的训诫,我没听懂。。。您可以给我讲一讲吗?”少女楚楚可爱地问道。每天女仆长都会检查大家对于典籍的理解,题目自然是监察官大人每天清晨的教诲,但是大家都不愿意把自己的答案分享给大家。 啊!这个小可爱刚刚喊我姐姐!看着少女扑闪扑闪大概率是刻意卖萌的大眼睛,若娜的小心脏都快跳到天上了。这个和她来自同一个王国的贵族少女,刚刚提出了一个她非常愿意与人分享答案的问题,也是每天的课业结束之后,她都会与神子大人讨论的问题。 没有心机的女仆毫不避讳周围人的目光,兴奋地对小麻雀说着昨天从神子大人那里听来的话语。她是如此滔滔不绝,语速很快,但是总是想起什么就提到什么,所以话里面没有多少逻辑,自然让小麻雀更是懵逼。 “神子大人是整个圣城最年轻的贤者!每当我听他讲话的时候,我都会在内心高喊:真不愧是神子大人啊!真的太厉害了!”若娜小姐强调说。 小麻雀愣愣地听着,不知道是没听懂神子对训诫的解释还是被亢奋的若娜吓到了,只能像小鸡啄米那样不断点头。 “若娜小姐!” 女仆长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若娜对于自己服务的对象如此热情,这很好。只不过,无论是那位客人的身份,还是客人所说的话,她都应该更加谨慎地与别人分享啊!于是她训诫说:“根据标准礼仪,我们的客人还没有完成有关神子登基的一系列仪式,因此,请您,若娜小姐,在非私人场合仍然称呼他为‘客人’或者‘候选人’大人。” 若娜低下了头,有些羞愧。她确实意识到刚刚有些过于兴奋了,这样的行为不仅会招来嫉妒,更会让图谋不轨之人获得有关神子大人的情报。她低着头,红着脸,向女仆长表达了歉意。 青春啊!女仆长大人看着她兴奋而羞愧,青涩而朝气的脸庞,不由得感叹道。 不再年轻的女仆长在训话结束后单独留下了若娜,要求她报告前一天照顾神子大人的细节。紧张的姑娘磕磕巴巴地复述着自己的行动,但是说起神子大人本身的言行,却那样口若悬河。女仆长无奈地听着,直到钟声催促他们去准备今日的早课。 “是不是我不喊停她能说一天?”女仆长似乎发现自己找到的神子大人专属女仆有些过于敬业了,不禁有些烦恼。 六点,虽然耽误了一些时间,女仆若娜还是准时到达了广场。当太阳阿普尼诺完全升起,光芒穿过丰碑照耀在教堂的金顶的时候,监察官大人会走上教堂最高的阳台,为最虔诚的信徒带来今日的训诫。神教的信众相信,亲耳聆听到的训诫能洗涤灵魂,更加纯粹的灵魂能更加接近神。 然而今日,虔诚的若娜却在胡思乱想。她在想,如果监察官大人今天的训诫也和昨天一样难懂就好了,这样又可以去听神子大人的讲解了。她马上意识到自己有所僭越,若娜啊若娜,你怎么可以这么想!神子大人不是你的老师!神子大人现在虽然失去了记忆,但依然拥有全伊洛波最纯粹的灵魂,他要为全伊洛波的信徒带来福音。 若娜强行打散了自己的胡思乱想,想要专注于监察官大人今日的讲话。可是没一会,她的思维又飘了过去。她不禁联想着,现在在房间里听训诫的神子大人,会怎样坐着呢?会不会在看风景呢?他很喜欢望远处的天空的。或者,有没有一点可能性,哪怕就一点点,神子大人他,他会想起我呢? 在人群中的女仆突然嘭得一下羞红了脸,低垂的眼睛左右乱动,生怕别人看出她的异样。而狂热的信众,当然不会在意人群中一位女仆的模样。 四 神子诞生2 监察官司提凡二世的身形并不高大,所以他极少站在平地上,供人观赏他不值得称道的身高。此刻他坐在高台的高脚靠椅上,左手手肘撑着椅子扶手,用手指和半个手掌撑住侧斜的脸,锐利的目光如同桀骜的苍鹰,看着向高台之下的阿德里安,这位自己偏爱的弟子。 “到现在为止,你做得很好,阿德里安。”司提凡的语气非常平淡,和他早课的庄严略有不同,“但是我注意到,我们的神子在他的日记里,还在用‘你们’‘我们’的词汇称呼两个世界,在他心里,他还不是我们中的一员。” 阿德里安在五米外单膝跪地,头部低垂。听监察官大人问话最麻烦的就在于这个“但是”后面的话,因为这个“但是”,前半句的夸奖总会变得毫无意义。 习惯于吊儿郎当的视者并不敢在导师面前忽略礼仪,在规矩地行礼后,阿德里安抬起头看着监察官大人,道:“老师,您的观察非常精准,我们的客人还在适应伊洛波的生活。我认为给我足够的时间,他会放下心防的。” 监察官的声音严厉而不容置疑:“不,阿德里安。如果最开始埋下的救是怀疑的种子,那么随着时间成长起来的也会是怀疑的果实。现在就要对此有所警惕,明白了吗?” 阿德里安恭敬地点头,回答说:“明白了,我的导师。神子现在还是对自己的使命与能力有所怀疑,我需要让他尝到甜头,让他认为自己的天命无可取代,对吗?” 看到监察官阴影中的脸微微点了一下头,阿德里安继续说:“老师,我有一个疑问,神子现在名义上只是一位候选人,您似乎没有多少封锁消息的意思。让神子即将诞生的消息,传遍伊洛波,也是您的计划吗?” 最初,阿德里安对于奥尔加修女随意指派一位乡下贵族出身的女仆来服侍神子,并且不对此进行严格的保密措施,颇有不满。之后细想,可能奥尔加也是得到了监察官大人的授意。 司提凡对这名只有看上去毕恭毕敬的弟子多少有些偏爱,并没有斥责他无礼的质疑,而是反问道:“阿德里安,你觉得圣城是为何而产生的?” “为了将神的光辉撒播给世人。”阿德里安回答说。 司提凡继续问:“为什么神教要将神的旨意传达给信徒,需要借助圣城呢?” 阿德里安恍然大悟:“因为世间还是凡人的土地,神不愿参与凡人的权力争斗。圣城,是神教与贵族所达成的交易。” 监察官司提凡似笑非笑地撇了撇嘴,左手依旧托着脸颊,右手在椅子扶手上有节奏地敲打着,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指导阿德里安,说道:“圣城,圣城,诞生之初,不过是神教与贵族之间的缓冲地带,是神权与王权媾和之物。哪怕是现在,我们已经发展得如此壮大,也不能将贵族的爪牙触手从圣城清理干净。所以,我为什么要费心去保护一个根本藏不住的秘密呢?” 他看着低头思索的阿德里安,语气略有些训斥:“阿德里安,你是个追求完美的人,你对于权力的争斗也追求泾渭分明,总是要把贵族与圣城划清界限。这不好。奥尔加在这件事情上看得要比你清楚,不要总是轻视女人,阿德里安。” 阿德里安沉默着点点头,只听得司提凡又问:“现在,你来说说看,我们如何让这位神子的价值最大化?” “您曾经教导过,一件商品,价值最高的时候是成交之前,价值最低的时候是成交以后。”阿德里安回答说。 “没错,那我再问你,阿德里安,我们为什么要召唤神子?我们又希望世人认为我们为何召唤神子?” 这下阿德里安如醍醐灌顶,道:“您希望我们包装这位神子,利用他所代表的权利在贵族之中游走,待价而沽,对吗?” 司提凡满意地点头,接着解释道:“伊洛波的贵族,他们强大,繁荣,不可一世。但是他们建立了如此之多的王国,王国与王国之间勾心斗角。也许,神教的力量并不足以击败联合起来的王国,但是也没有哪一个王国胆敢单独挑战神教的权威。现在,我们正处于一种微弱的平衡之中。那些贪婪的贵族,会抓住一切可以吞食其他王国的机会,哪怕只是神教给他们一个征伐异教的名分,他们也愿意献出土地和金钱,来获得这个屠杀同类的借口。这个,阿德里安,这个就是我们需要包装‘神子’的理由。” 监察官的解释无疑让阿德里安心潮澎湃,他已经隐隐约约看到了王国在圣城的纵横捭阖之间互相攻讦。但他还是略有不安:“恕我直言,老师,我还是有些不安。如果我们将这位神子包装得过于完美,给他太多的权力和自由,我担心他的虔诚。” 司提凡看了看他,似乎看出了他言语中的私心。他不去回答阿德里安的问题,也不在乎这位视者在自己面前不加掩饰的野心。 “去把奥尔加交来。”监察官大人命令说。 奥尔加修女跪坐在刚刚阿德里安所在的地板上,相比于只有表面上恭敬的视者,她的态度不仅恭敬,更像是五体投地般的倾慕与敬仰。 “奥尔加,奥尔加,”此刻的监察官,声音是如此冷漠凌厉,“斯比尔星脊的那头已经听闻了神子的消息。” 修女感受到了监察官言语中虚情假意的指责,于是同样假装紧张地回答说:“实在是抱歉,监察官大人。这是我们情报部门的失误,是我过于大意了。我这就封锁消息源。” “不不不。”监察官摆摆手,尽管他知道低头的修女看不到他的动作,他也不是非常愿意继续与修女演下去,“我不需要密不透风的圣城,你做不到。我要你查出消息走出圣城的渠道,掌握它们,控制它们。” “监察官大人,我不是很理解。”奥尔加不敢抬头,虽然她的身高如此高大,但是跪坐于地上她的身长也不是特别突出,大抵是因为她的那双长腿,比例过于完美。 司提凡在并不明亮的光线中打量着奥尔加,自己的左膀右臂,一个看上去吊儿郎当希望别人把他当浪子,来隐藏自己的野心与欲望。另一个明明非常油滑却总在如此拙劣地装糊涂。 “那么奥尔加,你不能理解的是什么?”司提凡问,不像是问询而像是拷问。 修女微微抬起头,却不敢去看监察官的脸庞,她答道:“尊敬的监察官大人,我不能理解的是,如果我不去惊动他们,他们会不会怀疑神子信息的真实性呢?” “神子自然是货真价实的神子,这一点毋庸置疑。任何对于神子权威的挑战都是僭越。”司提凡的声音有些冰冷,远不像与阿德里安交流时耐心,“我相信神子的成长会震惊整个伊洛波。而你,需要保证他的独一无二,可以传达给每一位国王,每一位贵族,每一座圣城的每一个信徒。你懂了吗?” 修女保持着跪坐的姿势鞠躬,依然没有抬起头去看监察官:“我明白了,监察官大人。” 司提凡继续问:“你派去照顾神子的那个小女孩,她有可能获得能力吗?” 奥尔加知道在这种问题上装傻没有好处,于是老老实实地回答说:“若娜虽然出身比较低贱,在圣城五年以来也没有任何获得能力的迹象,年龄也到了十九岁。但是距离她二十岁的生日还有一整年,在她彻底失去神爱之前,她与神子朝夕相处,不排除这期间觉醒能力的可能性。” 司提凡微微沉吟了一下,命令说:“既然如此,就给她一个机会。你去告诉那个小姑娘,让她带神子去看看琉璃池,由她来向神子介绍圣城建立的故事。” 琉璃池是圣城所持有的圣物之一,更是与神教诞生有关的名胜古迹。与其他圣物不同,琉璃池不仅是可以提高能力者潜力的宝物,也是萨克塔乌波的信徒朝拜的圣地。这里没有封闭管理,在每个周末都允许游客前来拜谒。 奥尔加点点头,普通的参拜自然不会帮助若娜觉醒,而与神子同行,必然会增加她觉醒的可能性。 “好了你下去吧。”司提凡摆摆手。 修女上半身没有任何动作便站了起来,像是坐着升降机一般,垂直升起。她踏着机械精准测量一般完美的步伐,从容地行礼、后退,直到为监察官关上暗室的门,才最终转身离开。自始至终没有抬头,没有用目光冲撞监察官大人的尊容。 “啧啧,老头连屁股都没机会看。真可怜。”藏在门外角落的阿德里安心说,目光一直聚焦在奥尔加漂亮修长凹凸有致的下半身。 四 神子诞生3 我的愿望,是什么?周培仁依旧被这个问题所困扰。 此刻的他一个人坐在房间,这样适度的孤独会增加他的安全感。他在回忆,回忆昨天他带着厚厚的面具穿着兜帽,随着蹦蹦跳跳的小女仆参观了琉璃池。 说起来,琉璃池是圣城的重要古迹,游客与朝圣的信徒络绎不绝,只不过抛下这些复杂的含义,那不过看上去玻璃质地的几面大镜子,平铺在圣城教堂背后的小丘。 登上小丘古朴残缺的石阶,穿过自然生长未经雕琢的树林,看到那被电子围栏围在中间的五块大玻璃的时候,周培仁并没有感到震撼。在这个处处都是梦幻般的科技造物的世界,这几块琉璃和教堂的砖瓦一样,古朴的甚至有些原始。 实际上,圣城的琉璃池不只是什么声名遐迩的风景名胜,更是童话故事与神教寓言的常客,每一个伊洛波人小时候都听过琉璃池的故事。兴奋的小女仆像周培仁童年看电视时憧憬的月亮姐姐,手舞足蹈、绘声绘色地为他讲述着一个又一个童年故事。 “从前有一名小牧童,就是帮助贵族管理羊群的穷小子啦。他非常聪明又非常可爱,可是只是个卑贱的平民,家里也很穷。可怜的小牧童呢没有读书的机会,每天就在书堂外面看啊眼巴巴地看啊,他很羡慕那些贵族的小孩呀。 “小牧童没有见过爸爸,他的妈妈身体也很差,但是妈妈一直告诉小牧童,爸爸还活着,爸爸回来接他们。懂事的小牧童每天很早就要出来放羊,还要打工,他想要赚钱帮妈妈治病。这个可懂事又虔诚的好孩子,每天放羊的时候就坐在小丘上,看着羊儿吃草,看啊看啊,为自己的妈妈和没见过面的爸爸祈福。 “领地的贵族虽然不让小牧童读书,但是小牧童并没有被亏待,他赚到了工钱,给妈妈买了药,妈妈的身体越来越好了。小牧童觉得是自己的祈祷被神回应了,他想给神贡献自己最多最珍贵的礼物。但是小牧童没有钱,于是他每天都会一边放牧,一边在地上捡起亮晶晶的小石头,铺在放羊时候的小山丘上。 “小牧童捡着捡着,突然有一天,他看到自己捡到的小石头变成了一面光滑的镜子,他听到天上传来一个声音,那是神的声音,对他说:‘我亲爱的孩子啊,你的虔诚和纯净如此的可贵,我允许你对我许愿。’ “年幼的牧童没有见过爸爸,于是他对神许愿希望可以见到自己的父亲。神应允了。过了一个月,一名中年贵族来到了领地,他是来自卢波的贵族,一直在寻找自己私奔时候走散的妻子。原来他就是小牧童的爸爸!小牧童和母亲被接回了卢波的大城市,小牧童终于可以上学读书了! “但是变成贵族的小牧童并没有忘记自己的童年,也没有忘记神,他一边学习一边做骑士,一边继续收集到见到的珍贵石头。终于有一天,成为了骑士的青年贵族回到了他曾经放羊的小山丘,把自己的珍宝全部放到了镜子旁边,他虔诚地对神说:‘神啊感谢您实现了我的愿望,作为一名信徒我没有什么能为您做的,希望这些石头可以带给您快乐。’ “神把这些石头变成了第二面镜子,他对青年说:‘亲爱的孩子,你已经做得足够多了,我希望你去世界看看,多了解我和我的创造’ “于是青年开始游历,他的足迹遍布了卢波又走到了海的尽头,他跨海到了异教徒的土地,他逃亡到中伊洛波的星脊,他的足迹踏遍整个伊洛波。青年变成了中年,此刻中年贵族终于觉得自己足够了解这个世界,他再次回到了放羊的山丘,这次他全身只有三四个银币,他把自己的一切献给神,对神说:‘神啊我最尊敬的神,我走遍了世界,见到了太多的争斗,太多的不敬,太多的亵渎。神啊我希望成为您的火焰,我想要去改变这一切。’ “神再次回应了他的愿望,中年成为了伊洛波第一个拥有‘场’的人类,成为了伊洛波最强大的能力者。他组织了一批最纯洁最虔诚的骑士,为神东征西讨,直到自己年迈体衰,再也无法为神作战。 “弥留之际,年迈的骑士让自己的儿孙把自己带到了小山丘,他把多年征战缴获的异教王国的王冠献给神,对神说:‘神啊我最尊敬的神,我侍奉了您一生,我不希望我的侍奉以我的死亡终结。把我带到您身边吧,我死后也要用灵魂为您祈祷。’ “神实现了骑士最后的愿望,把那些王冠变成了最后一面镜子,并且对世人宣告:‘这是我最纯洁的孩子,他将带着侍奉我的功勋来到我的身边,你们以后都要以他为榜样。’这位骑士就是第一名神子。他和他的骑士们建立了神教,他的孩子与追随者在这里建立了圣城。” 若娜结束了讲解,口干舌燥并不会让少女显出一点点疲惫。她兴奋地看着心目中最纯洁的神子大人,期待自己的讲解能让时隔数千年的两位神子灵魂上有所相连。在阳光下,少年透过兜帽望向少女稚嫩可爱的脸庞,在阳光的照耀下似乎发出白色与粉红色的光芒。 时间回到现在,回到一个人思索着的神子身边。 “四面镜子,”周培仁心里喃喃自语,“一面是神回应孩子的愿望,一面是神希望青年去了解世界,一面是中年了解世界之后为神征战,一面是结束一生的信徒的遗愿。” 他觉得这一切似乎是圣教对神力的诠释,或者说是对“神子”的诠释。但是阿德里安先生为什么希望自己在学习场的时候去看琉璃池呢?琉璃池和“场”的关系是什么呢?与之前所见的圣遗物英雄碑又是什么关系呢? 无论是阿德里安的说法,还是昨天与若娜去琉璃池的见闻,都告诉他,“场”是来自神,是对神许愿后神降下的恩赐。而无论是基因改造的手术,还是每天白天大量学习的世界课程,还是这两次外出的见闻,都告诉他,“场”不是单纯来自于许愿。 周培仁在心中再次复述了一次童话故事,第一代神子,儿童时候为自己许愿,青年了解世界,中年为神征战,晚年获得了神的褒奖,这似乎是一整套流程。 了解世界?了解自己? 周培仁想到了自己还没写的高考志愿,想到了从父亲去世之后,哥哥那笨拙但处处用心的照顾,那挡在大孩子前面替自己挨揍的样子,想到了母亲一直以来的坚毅与温柔。自己本想成为母亲与哥哥的力量,一直希望扮演一个温暖的角色,却不断地,不断地,被母亲与哥哥保护着照顾着。 也许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改变现实,成为照顾别人的人吧?周培仁心想。我希望我可以比哥哥更好更强,我希望哥哥和母亲可以不需要那么坚强。他们明明会伤心会难过,却总是不愿意表现给我看。这次我失踪,他们不知道难过成什么样子,他们还在找我吧。如果我有力量,我可以回去吗?至少告诉他们我还平安吧! 周培仁想着想着,在桌边趴着睡着了。在梦里他为自己盖上了被子,关好了窗户。 四 神子诞生4 “所以你们的童话故事都这样加工痕迹很严重的是吧?”周培毅从叶子那里听到了同样的故事,作为十里八乡小有名气的杠精,他显然不像周培仁那样有所领悟。 叶子一脸问号地吧嗒两口可乐,不无愤懑地说:“你这个人啊,虽然不是无理取闹,但确实有点无情冷血加残酷了吧?这是个童话故事诶!为什么要在虚构的故事里寻找真实性?” 周培毅看着表现得如此单纯的少女,决定还是给她好好解释:“如果这是熊大熊二那种特别纯粹的童话故事,我就不挑刺了。但这明显是个宗教意味很浓的历史人物故事,这种故事的加工痕迹是一定要掩盖一些内容的,一些内容是神教不愿意别人知道的,一些则是神教希望别人深信的。” 叶子听了他的话,突然正经了起来在自己的瘦宅快乐床上坐好,打开了一把爆米花,表示:您继续说,我在听。 周培毅接着说:“这个故事有一些细小的bug,也有一些很明显的拼接痕迹。如果用这个故事去作为史实论据,一定会有一些前后对不上的地方。我不了解你们的历史,我只做一点猜想。第一,故事第一部分的领地贵族,他的行为没有合理性,不能用善良二字简单概括。” 叶子点点头:“你说得对,如果贵族对一个牧羊童这么好,那他为什么不给牧羊童的母亲治病。如果他早知道这是贵族的孩子,也不可能让他去做放牧这种粗活。逻辑上有点说不通。” “如果在我们的世界,我会倾向于这个孩子是贵族的私生子,是因为继承人或者血脉的缺失被接回去的。从这个角度考虑的话,领地贵族不可能对他很好,不虐待就很善良了,而孩子的母亲也不会被贵族承认的。”周培毅的观点一向比较现实主义,“如果故事的第一部分就不成立,后面就全都有问题。所以我们还是假设第一部分如故事所说,孩子和母亲回到了贵族家庭,孩子接受了良好的教育。那么这样第二部分第三部分就有问题了。 “孩子回到贵族成为骑士,而不是继承领地爵位之类,说明这个孩子并没有正式的继承权,加上孩子可以一直游历直到中年,更加证明了你们的神子没有什么领地和官位。但是第三部分,他获得了力量,以神的名义获得了巨大的支持。你知道这段在我看来像什么吗?” 叶子被他的分析深深吸引,辣条拆开了一根没顾上吃,赶紧追问:“你一顿饭吃几个柯南?你怎么这么能叭叭呢!你快说像什么?” “大楚兴,陈胜王。石人一只眼。苍天已死黄天当立。代天父传言。” 眼看叶子有点没听懂,周培毅继续说:“扯虎皮拉大旗。神虽然是实体,但是诞生的阶段是在信史之前,按照你教给我的伊洛波历史,神子所处的时代信息本质还是比较闭塞的,神虽然有无上伟力但是靠口口传播不能真的远播四海。而对于神子来说,他获得力量之后希望获得更大的权力,但是明显缺乏支持,所以他借来了神的名义,让自己扩张权力的行为变得正义。因此结论是,神子编造了这个故事,制作了这个琉璃池,神默认了这段谎言,祂获得的是神性的扩张。 “至于最后一段,则是在非常多宗教里都能看到的死后奖赏,让信徒更关注来世而不是现世,是非常好的手段。” 叶子的关注点显然比较奇怪,她歪着脑袋问:“你们的世界这么多鬼片鬼故事,你不信来生吗?也不怕鬼吗?” 周培毅笑着,回想起父亲去世以后小学班主任可怜与同情自己的眼神,小孩子们吵架时候怀着纯粹恶意的“没爹的”咒骂,回想起初中他把弟弟从厕所推出去一个人被大个子们围住殴打,想起弟弟腿受伤一个人瘸着上楼还骗母亲说自己是崴脚的样子,笑着说:“鬼没有什么可怕的,鬼的恶意没有人的纯粹,自然也没有人更能伤害人。” 叶子看着他的笑容没有追问,问的还是刚刚故事的事情:“那你能从这个故事里获得关于‘场’的情报吗?” 周培毅仿佛完全没有回忆起那些痛苦,冷静地说:“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信息,这个故事既然被编辑过,那必然只会包含神教希望别人了解的‘场’。但是听你说了那么多故事,我可以总结出来你们世界对于‘场’的几种看法。” 周培毅拿着叶子的手机打开记事本开始写写画画:“第一种,神造论。这种就是非常强调外部性,但是这种观点也没有忽略了解世界的重要性,他们的说法是‘了解神造的世界就是了解神’,对吧?” “一嘴的专业名词,顺口溜一样,你要考研啊?”叶子小声嘀咕说。 周培毅没有理会她的讽刺,继续分析说:“第二种,你和你的老师的说法,‘场’来自于人最深切的愿望,这种说法也有道理,但是比较强调内部性,认为力量是人自有的,是由内而外的。” 叶子看了看他,他把这两种观点摆出来,显然是都不太赞同:“那您的高见呢?” 周培毅在记事本app上把两个观点所代表的圈圈连在一起,回答说:“我认为都不对或者都对。‘场’既需要人了解世界,也需要人了解自己。足够了解自己才会知道自己的欲望,足够了解世界才能获得实现个人欲望的方式方法。‘场’的本质,就是人按照世界的规律改造自己所见的世界把。既要求外,也要求己,知行合一。” 叶子看着周培毅,脑子里都是李团长那句“你小子还真是个人才”,好久才意识到这孙子划拉半天的是自己的手机。 叶子抢过手机还顺手在周培毅脑门一敲,给他泼了一盆凉水:“但是我们这边无论哪种说法,都认为场与血统有关系。” “你们世界的所有人,祖上都必然有贵族的血统,这是概率学可以解释的。贵族和平民存在后代的难度是不同的,而社会动荡、战乱的时候,平民的死亡率明显也是高于贵族的。所以现在每个活着的人都有一定的贵族血统。”周培毅漫不经心地回答着,“我猜啊,纯粹是蒙,如果‘血统论’是真实的,你们可以共同继承了一种基因,这种基因可以帮助你们那里的人激发这种潜能。” “但是,如果你弟弟获得了能力,就证明血统论是纯粹的胡说八道。”叶子顺着周培毅的思路分析,“但是作为神子,他一定、必须要获得能力。神教从一开始就知道血统论是假的?” “他会和你一样,去接受那什么基因改造吧?”周培毅不同意叶子的结论,“说明神教可能并不认为血统论是伪造的东西。他们会改造小仁的基因,保证他获得能力。” 而叶子的关注点显然不在身为神子的小仁身上,她回忆着有关自己所经历的基因工程的细节,慢慢说道:“只有贵族有资格接受基因工程,所以只有贵族可以获得能力。而在基因工程的技术诞生之初,有一些人是不愿意接受这种改造的。那些贵族也被强行赶出了城市。。。” 她沉默了一小会,不愿再细想下去,而是盯着周培毅有点臭屁的脸,像是有些抱歉地问:“那你有信心获得‘场’吗?” “没有,一点都没有。”周培毅耸耸肩,“如果真的必须要有什么基因才能获得能力的话,我肯定没戏啊!” 那你分析的这么头头是道的???叶子恨不得把自己的戒尺装上钢钉在这个死臭屁脸上狠狠地拍。只听他接着说:“但是呢,如果我并不是缺少什么基因的话,我倒是非常自信可以获得能力。而且我相信,小仁也会很轻松地获得能力。” 虽然不知道这个面无表情的死木头哪来的自信,叶子还是多多少少获得了一点安心,安心到她肚子都饿了,于是抢过周培毅的手机订了一家死贵的火锅。虽然她付钱,但是名义上得周培毅请客。 钱是什么?随便用一下能力就有花不完的钱!面子,面子最重要! 四 神子诞生5 叶子和周培毅结束了关于神子传说的讨论,又一次来到了火锅店。 “怎么又是牛肉火锅?”周培毅不禁问道。 叶子白了他一眼:“你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这么好吃的东西,你们地球人打个车就能吃到了,我想吃一次可是要穿越一个世界啊!别废话!我买单!” 一个吃白食的哪有什么抱怨的权力呢?周培毅倒是庆幸,每次和叶子出来吃饭的时间都很阴间,不是下午三四点就是上午十点刚开门,都不需要等位。看来这少女为了不排队甚至主动调整好自己的生物钟。 选好座位,点餐,配料,周培毅现在熟练地像是牛肉火锅店里的老江湖。在叶子焦急地等待牛肉一盘盘上齐拍照之前,他还是要发挥十万个为什么的本性。 “再说一下我们到伊洛波以后的安排吧!” 叶子白了他一眼,显然是不满周培毅打扰自己憧憬着一会端上来美食的好心情。她在手机的备忘录里面翻了翻,找到了之前两人商定的伊洛波计划,那上面的写写画画似乎只有她本人能够完全看懂。 “第一步呢,我们要在地球做足准备。”叶子拿起火锅店赠送的麻辣小锅巴,边吃边说,“毕竟两边的时间流速不太一样。虽然现在因为你和你弟弟之间的联系,两边的世界有一些逐渐靠拢的趋势,不过呢,我们在地球这边至少还能有一个月左右的准备时间,也就是你暑假结束之前。话说你的录取通知书到了吗?” 周培毅点点头:“到了,特意选了外地。而且我和我妈妈说要提前几周到学校。在极端理想的情况下,我和我弟弟甚至能赶上开学典礼。” 叶子也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但是也不好打击他,只得继续看着自己的笔记说道:“准备期间,我要教给你的东西说起来很多,但是也蛮好掌握的。最难的地方是我们的语言,和你现在使用的这种方方正正的文字差距很大。” 周培毅想起这段时间苦学伊洛波通用语的痛苦,还想嘴硬一下:“还好啦。我们这边也有很多字母文字,我学起来也不是完全没有头绪。” 叶子冷哼一声,作为熟练掌握多门伊洛波和地球语言的语言大师,她鄙夷地说道:“你的发音,真的很烂。之前那么自信,还拍胸口,说‘你能教我多少种,我都学’,现在怎么第一种也学不明白啊?” 周培毅老脸一红,叶子继续说:“好在你阅读理解学得还行。等你掌握了语言,后面的准备就会简单很多。现在嘛,虽然叶子老师我学贯中西、博古通今,但是人类的力量毕竟是有限的嘛!我也不可能把所有的知识都总结下来教给你。但是你如果可以读懂伊洛波通用语,就可以用我的随身投影机自己搜索需要的知识自己学习了。” “但那也要等我们到了伊洛波以后了。”周培毅从服务员手里接过今天的第一盘牛肉,非常懂事地为知识渊博的叶子大学士涮肉,好让她继续说下去。 叶子看着周培毅涮肉的手法,满意地点点头:“可以,不管你的通用语学得多烂,这半个多月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嘛!至少你的牛肉涮出来那叫一个火候得当、入口即化。” 周培毅摆烂地用“啊对对对”敷衍着叶子的毒舌,把涮好的牛肉给叶子夹到盘子里,等她享用完毕,才说:“所以我们在地球,主要还是学习通用语。” 叶子用餐巾擦擦嘴,这一下的动作反而非常淑女。她单手打开可乐瓶盖,说道:“是啊,我只能教给你一些基础的伊洛波常识,大部分的知识你得自己去学。刚好你也需要适应伊洛波的气候和饮食。别的不提,使用食品胶囊这件事你都得过很久才能习惯。” 食品胶囊,每天早上只需要服用一颗就能保证全天的营养物质,还不会产生饥饿感。听上去确实非常科幻。为什么在这种环境里面长大的叶子小姐会变成一个如此不择手段的吃货呢? “看我干嘛?”叶子像是读心了周培毅一般,捕捉到了他对自己的调侃,“伊洛波不是没有像你们这样的食物,那些大贵族每天也是要享用正餐的!但是,说真的,难吃。哪怕有专门的营养师和厨师给每一位贵族单独调理饮食,也是,难吃。” 啊,这就解释了为什么每天叶子结束和自己的讨论,都会去超市扫货一般买一车零食、自热盒饭和速冻食品存放在自己的异次元空间里面了。 这个话题不能继续下去,不然会变成叶子的美食分享栏目。周培毅赶忙转移话题:“等到了伊洛波,你帮我完成训练之后呢?” 叶子抢先从服务员手中接过第二盘肉,这是她最爱的胸口朥,她要独享涮肉的moment。她一边看着白色的牛肉不断在滚烫的锅底中成熟,一边带着幸福的笑容说:“两种情况。第一种,叶子小姐的逃亡非常顺利,我回到伊洛波以后没有走漏消息。那我在训练完你之后,会给你办好身份,带你去拉提夏。那是西伊洛波星系的最大城市,我老师的老师的朋友在那里定居。虽然说起来关系很远,但是是个值得信赖的老头。你会在他那里接受下一步的训练。而我呢,去拉提夏不远处的雷哥兰都继续避避风头。” 周培毅点点头,这个计划也是得到了他的认可。作为想要绑架伊洛波名义上身份最尊贵之人的异世界土匪,再多的训练和准备工作都是必要的。更何况,那是个有超能力的世界啊! 叶子把煮好的胸口朥捞出,给周培毅分了一半。不顾烫嘴就享用了一块最喜欢的牛肉,她继续说:“好烫,真好吃。如果一切顺利,你小子装了大运获得了单独和你的神子弟弟相处的机会,你那位伊洛波最高贵的弟弟又偏偏不贪恋伊洛波的荣华富贵一心要和你回家呢,你就可以提前联系我,我带着你们回地球。虽然会很辛苦,也会需要一些代价。但,我叶子小姐,在跑路方面,天下无敌!” 那是最为理想的情况了,周培毅知道叶子还有后面半段话。只听得她说道:“如果事情不顺利,我的逃亡被发现了,我被抓回去了,你觉得你应该怎么办?” 周培毅放下了刚刚夹好的温度正合适的牛肉,回答说:“我还是要去拉提夏,去找你老师的老师的朋友,去接受训练。然后想办法把你救出来,再去找我弟弟。” “bingo!不过一般来说,我都能自己逃出来,我的能力实在是太适合逃跑啦!”叶子自豪地挺挺胸,“当然啦,我们的所有计划,都建立在你能获得能力的前提下。” 周培毅表示同意,现在预想中的一切计划,都太过理想了。如果周培毅不能获得伊洛波的特殊能力,那他面对这样一个世界完全无能为力。即便他能获得能力,也根本无法独自与神教这样庞大的组织对抗。 不过他倒是不太担心自己,反而问叶子:“你为什么要去雷哥兰都啊?按照你给我的地理书,雷哥兰都不是和拉提夏有世仇吗?” 叶子笑了笑,编了个自己都不太相信的理由:“我喜欢那里的天气。” 五 故事的另一方主角 雷哥兰都是建立于西伊洛波星系最大行星的卫星上的王国,孤悬于太空。由于它特殊的公转轨迹,让它如同步轨道卫星一般,总是与西伊洛波最大的王国拉提夏相望。 美貌的贵妇坐在雷哥兰都最大城市劳杜诺空中悬浮的花园中央,品味着几光年外的伊洛波外星系特产的红茶。无论是这花园经过专业照料的迤逦,是白金茶具与千年木茶桌的华贵,还是天鹅绒搭配雪蚕绸华服的奢靡,都远不如贵妇头顶那顶在珠光宝气中略显暗淡的黑色宝石王冠更能彰显身份的至高无上。 她俯瞰着远处的城市劳杜诺,细细品尝红茶叶独有的香气。晴天总是让人心情愉悦,在雷哥兰都更是如此。因为特殊的公转轨道,如此明媚的艳阳是雷哥兰都最大的奢靡。只有不被西伊洛波行星与拉提夏遮挡的有限时间,雷哥兰都人才能享受到这种宝贵的阳光。 看不到拉提夏总会让雷哥兰都人感到开心,即便是成长于波路索王室的贵妇也不免入乡随俗。 这位雷哥兰都最有权势的女人,奥古斯托王的王妃,曾经拒绝了无数追求者的伊洛波最美的少女,为雷哥兰都人带来三位王子五位公主的饱受爱戴的母亲,夏洛特卡洛琳,由于丈夫沉迷于战事,成为了整个国家情报与外交的掌控者。而她,无疑是整个伊洛波最令人生畏的情报首脑。 “神子,没有背景的神子,听上去很像司提凡先生编造的童话故事呢?”夏洛特笑着,高贵与优雅的气质让她的话语如此温润,让她的嗓音如此悦耳,“亲爱的牛先生,我们的情报部门也无法调查清楚这位神子的背景吗?” 代号“牛”的近侍并没有语言功能,他不仅身为阉人,也被摘除了声带,发不了音说不了话,这是雷哥兰都情报处的传统。此刻的他用王妃专属的传音机器人,用打字的方法回道:“不能,其他王国也不能,殿下。” 王妃非常喜欢牛先生的寡言,这让他成为了王妃最好的倾听者。她自言自语地说着:“难道真是因为残酷的试炼失去了记忆吗?司提凡先生似乎非常喜欢这样的故事。当然,如果一切真如圣城包装的那样,那不得不说,司提凡先生找到了他理想中的完美人选。一位没有背景,没有后台,完全隶属于圣城的神子,一位可怜的傀儡。” 王妃品一口茶,看了看自己亲手培育的矢车菊,无论是品相还是状态都是个中翘楚,她的眼中不由得充满了笑意。她继续说:“过去的神子,无论是哪一位,都来自于伊洛波的王国贵族。他们成为神子之后,自然要扶植自己的势力。这么多年以来,虽然神教的神子们为神教建立了不朽的功业,也在伊洛波壮大了一个又一个帝国。现在,这些帝国终于成长到可以威胁神教的地步。会不会有愚蠢的野心家,想要从圣城手里抢下这位如白纸一般完美无缺的神子呢?” “神子的女仆来自拉提夏,要警惕。”牛先生写到。 “不不不亲爱的牛先生,正因为女仆来自拉提夏,才不需要担心拉提夏的王捷足先登。我们的那位好领居,并没有他父亲那样光芒四射的魅力,更没有作为君王独断朝纲的魄力。他并不是那种难以捉摸的对手。想必司提凡先生也了解我们这位老朋友的优柔寡断。” 夏洛特王妃放下茶杯,桌子上的纳米机器人自动为杯子补充了温度适宜的泉水,这水名为“真水”,和食品胶囊一样,可以完全被身体所吸收,不会产生任何的排泄物。她再抬起杯子,习惯一般轻轻搅拌,接着说:“这也是圣城抬价的手段。司提凡先生在暗示我们,神子是可以被塑造的,他会倾向于哪一方也是圣城可以决定的。只要向圣城敬献宝物,出让土地,就能获得神子所赋予的正义的名分。似乎古老的时代死灰复燃了一般。” “监察官大人并没有急于证明神子的真实性和价值。”牛先生补充着情报,“神子的指导是圣城视者阿德里安,阿德里安带神子去了阿提诺的历史院。” 王妃沉默了一小会,声音的声调下降了一点,多了一些谨慎的思虑:“圣城之所以屹立不倒,不仅因为他们名义上还是神在凡世的仆从。当然也因为他们掌握了伊洛波最多的圣物。历史院的黑曜石,似乎有神秘的力量,哪怕不是神子,如果在黑曜石面前获得有关于‘场’的领悟,都会出现一些稀有的能力。我们这位神子还没有获得‘场’,但是,他一定会获得足以支撑他走上神子宝座的能力。只不过,圣城不担心他太过强大吗?” 夏洛特王妃轻轻抿一口红茶,继续说:“‘场’,‘场’,我们已经可以星际航行,可以在太空建立不朽的功业,但是我们还是弄不明白什么是‘场’,什么是能力。这种超然的能力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人类的身上呢?贵族自诩初代神子的后裔,身体里留着神赐的血液;神教自诩神的仆从,靠神的恩赐获得万众拥戴。所以,他们都必须承认,只有获得了最强大能力的人,才是神应许之人,只有他们能登上王位,继承大统。而那些真正获得了神爱的能力者,可以无视我们科学的发展,在战场上翻江倒海,在政局上予取予求。” 然而王妃这种谈不上消沉的谨慎并没有持续很久,她今天的心情确实不错。夏洛特轻轻歪歪头,在花园盛开的花卉中捕捉着清香,得到了满意的结果之后,又问道:“提到稀有的能力,我的远房外甥女,可爱美丽的小索菲亚找到了吗?” “索菲亚小姐的能力太罕见,一心躲藏的话很难找到。” 王妃莞尔一笑,让花园的花瓣都近乎羞愧地掉落,她比刚刚更开心了一点:“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希望亲爱的小索菲亚被找到呢~毕竟我的父亲和她的父亲,并不相同,我也希望她能嫁给她爱的人。” 夏洛特王妃年轻之时风华无限,追求者自然络绎不绝。而最为幸运的是,这样貌美聪慧的王妃在父亲的支持下,摆脱了贵族小姐政治通婚的宿命,选择了自己最爱的人。 “您也相信索菲亚小姐是为了逃婚才离家出走吗?”牛先生不禁问道。 “当然相信啊,我的朋友!”夏洛特莞尔一笑,如若是正常的男子看到这样美丽的笑容,怕是难免春心荡漾,“她的能力,就像是为了逃避现实而生的!” “可是她消失的时间,和她的老师,加尔文主祭的消失时间一致。这太巧合了。” 王妃看了看牛先生,意味深长、一字一句地说:“加尔文主祭只是索菲亚小姐的神学老师,他们只接触过不到一年的时间。他们的授课不仅有电子录像为记录,还有无数的贵族小姐作为旁听。索菲亚小姐,不可能是加尔文主祭的同党。牛先生,我不仅想要你相信这一点,我也希望伊洛波的其他人,相信这一点。” 牛先生读懂了王妃的画外音,深鞠一躬。又问道:“如果我们可以找到索菲亚小姐,应该如何做?” “诚实地讲,我也不是很知道如何对付可怜的小索菲亚呢。”王妃略微皱了一下眉头,这让她的面庞更加妩媚,“如果可以的话,我更喜欢和她成为朋友。她不是个简单的女孩,至少不是我们所能掌控的女孩。就让其他人去烦恼如何控制她吧!” 王妃再度放下茶杯,这次纳米机器人听从了她的心意,并没有帮助王妃倒满茶水。她拿起桌边的拐杖,艰难地站起来。似乎夏洛特王妃脚踝罹患严重的病患,而伊洛波如此高明的医学科技与基因工程都无法减轻她的痛苦。但是坚强而优雅的王妃并不被伤痛所影响,她拄着特制的锡金雕花拐杖,一步一步挪到了阳台的边缘,从花园的上空俯瞰了一眼大地,然后把目光望向没有目标的远方。 “要变天了。”夏洛特王妃看着这晴空万里,轻声说道,“如果可以,真希望我能看到这乌云散去的那一天啊!” 六 启程1 暑假已经走到了尾声,周培毅还生活在学习伊洛波语言的地狱中。现在的他已经基本上可以完成大部分阅读和拼写,但是口语和听力属于纸上谈兵阶段,词汇量也是小的可怜。 而唯一能和他进行对话训练的叶子,已经消失一周多了。她的穿越过程还需要一些特殊的准备,不过周培毅坚信这姑娘肯定是一边准备一边吃到失联。 “爸爸!收短信啦!” 手机一响,周培毅打开app,看到了特别关注叶女士发来的消息:“标的物已经找到,速来小吃一条街。” 嚯,这标的物在小吃一条街啊,是轰炸大鱿鱼还是老汤臭豆腐啊?周培毅看着这条槽点很满的信息,回复她“速到,别把标的物吃完”。 收到这条信息的叶子很明显气鼓鼓,她见到周培毅的第一句话就是:“标的物这么重要的东西,不可以用食物来做!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我把你当无情的干饭机器。周培毅心想。坐在小咖啡店里稍作等待,就看到叶子挎着包提着一个又一个塑料袋从不远处走过来,身轻如燕。 周培毅原本想要装个绅士,站起身帮她拿一下东西。不料叶子一个转身甩开他伸过来的友谊之手:“我的,都是我的!” 叶子一边说着,一边从最大的塑料袋里拿出一个破布包的小包,递给周培毅:“这个是我们这次要用的标的物,我可是穿梭了老大一段距离,还跨了海,在一个岛上的国家找到的。” 周培毅打开布包看了一眼,里面的珠光宝气几乎要照满整个咖啡店!他不敢细看,马上弹簧一般猛地合上布包,慌张地问:“这玩意,您从哪弄来的?正规渠道吗?你不会已经被国际通缉了吧?” 叶子噗嗤一乐:“看你吓的,什么叫正规渠道?我和他们说借给我了啊,虽然不知道他们听没听到,但是我确实说了,然后我自己拿走了,还留了我心里价值差不多的东西作为交换。” 价值差不多?周培毅怀抱一丝微弱的希望,小心翼翼地继续问:“那您留给他们什么了?” “俩烤腰子!” 冷冷的冰雨在周培毅脸上胡乱地拍,寒叶飘逸洒满他的脸。他又打开那个小破布包看了一眼,确信眼前的女人可能是洗劫了一家王室。 叶子看着他战战兢兢的样子内心喜悦地狂吼,心说原来你小子胆子这么小啊!但是她的表情还是装得非常淡定:“这不就是两块单质碳嘛,也就你们的世界会把这种东西当做什么不得了的宝石。我可不是乱选的啊,这个东西能做标的物,是因为这两块碳单质是从同一个大碳切割出来的,性质稳定,稍微处理一下就是很棒的标的物,足够你在伊洛波浪个几十年还能原模原样的回来,诶诶诶你跑什么。” 周培毅显然不是珠宝大盗叶子小姐的对手,刚刚想逃离现场便被拽了回来,他还是有些心惊胆战地说:“您这可能引发外交问题啊!” “那个国家和伊洛波的外交问题吗?”叶子疑惑地看着他。 确实,地球的法律管不着她,管她得宇宙警察。。。。。。周培毅把小破包小心翼翼地重新塞好,递给叶子:“这玩意还是您拿着,我拿着没什么用,我就算有标的物也不可能自己回家。” 叶子“嗯”了一声接过来,先掏出一根棒棒糖自己叼着,又掏出一个快递盒子扔给周培毅:“这个给你,就当是本人最温柔的关照。” 周培毅打开盒子,里面泡沫纸包裹的是一个贴满“happybirthday”的廉价礼品包装盒,拆开礼品包装盒又是一个看上去就不贵瓦楞纸外包装,最里面是一个三四厘米长的小沙漏。一看就是某宝搜索儿童小礼品里会出现的那种智商税。但叶子送这种东西,想必不是要整人就是有深意吧。 “参照物,”叶子解释说,“因为是地球的造物,这个东西在伊洛波所受的影响会打折扣。你们这个世界有个物理学的观点,我很喜欢。说是时间其实是并不存在的概念,它只是生物用来辅助自己观测世界变化的工具,它其实反应的是事物变化的速度。我不是完全同意这种说法,但我非常非常喜欢这种思考方式。” “那和这个小沙漏有什么关系啊?”周培毅拿起沙漏倒过来,看着里面亮晶晶的沙子缓缓落下。 叶子拍了他脑袋一下:“我一开始就说了啊,这个东西可以作为两个世界时间流速的参照物。它在你们的世界,倒置一次需要的时间是一分钟。你可以观察一下看看,这个东西在伊洛波不同的地方运行速度是不是有区别。” 周培毅想了想,问道:“那我是异世界生物,‘场’对我的影响是不是也会打折扣。” 叶子看着思路清奇的少年,很想给他鼓掌夸他很棒棒哦,来嘲讽他的异想天开。但她还是很耐心地解释说:“不会啊,因为你也是智慧生命,你也有意识。意识作用于意识又不会有影响。你的意识和我们一样,也是以你的身体里的神经、器官为基础,获得信息处理信息嘛,也都是电信号嘛。虽然我们还不知道意识的真正成因,但是意识和意识之间确实是没有区别的。而且某种意义上,伊洛波人和地球人的基因很接近,至少我的外貌可以完全隐藏在你们的人群里面。这一切都说明,你到了我们的世界,也会遵守我们的物理规律。我的老师之前研究过类似的事情,也提出了非常多的假设。大部分假设在我刚刚到地球的那一瞬间就证伪了!伊洛波和地球的在生物学和基础物理上区别非常有限,sosad。” “你的老师好像比你靠谱一百倍的样子,我可以和他一起去伊洛波吗?” 叶子白了周培毅一眼:“没良心啊,我给你答疑解惑这么久,教了你那么多东西,算得上你的师父了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没有苦劳也有伙食啊!你这就要背叛师门另寻他处?!” 周培毅似乎也很喜欢这种师徒过家家的设定,尤其是管饭那部分,就顺着她的话茬说:“那尊敬的师父大人,您老人家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叶子一边把塑料袋里面一大包一大包的东西收拾整理好,一边回答说:“现在就行。” 六 启程2 “妈,我要出发了。” 三天后,周培毅收拾好了假装前去上大学的行装,伪造了未来一周甚至半个月的发送给妈妈的语音和照片,终于迎来了这一趟旅程前最困难的关卡:与自己毫不知情的母亲告别。 周培毅的妈妈,曾经是一位教师,也曾获得了相当多的荣誉。在双胞胎的父亲突然牺牲之后,这位伟大的母亲,辞去了自己的公职,选择去私立机构担任周末的讲师,以获得更多的日常时间,全身心地照顾兄弟二人。 尽管她还是没让两个孩子的童年像其他人一样安心快乐,但周培毅知道,母亲尽力了。他的目光扫过隔断柜上整齐拜访的一张一张全家福,扫过父亲生前获得的勋章与荣誉,扫过弟弟的照片,目光停在母亲的背影上。 母亲的身子不高,也很瘦弱,长年的辛劳让她有些驼背。城市里出身的她不像同龄人那样结实耐劳,她的身体不好,不仅有很多慢性病,腰也有些伤痛,但她很少讲。可能她曾经也有无数个瞬间在崩溃的边缘,也想过自己一人养育这两个孩子是否太过辛苦,但是她从来没有在周培毅面前表露过这一切,她喜欢笑着看向自己深爱的双胞胎,更喜欢双胞胎同样笑着喊自己“妈妈”。 妈妈,刚刚还在厨房忙碌,听到了周培毅的声音,马上洗了洗手,又在围裙上擦了擦,走到客厅。 “妈给你炖了牛肉,一会就好。你拿在车上吃。”她看了看大包小包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儿子,笑着说。 周培毅点点头,放下半挎着的书包,坐到客厅的桌子边,再一次看向母亲的背影。看着母亲忙碌的样子和不时擦汗的动作,他有些不忍:“妈,宿舍肯定没有冰箱,您别忙了。” “马上就好,马上就好。”母亲说着,尝了尝锅里的味道,咸淡刚好合适,“半年呢,多给你做点,妈后面半年估计也没机会下厨了。” 周培毅知道,自己不在这个城市了,母亲会回到乡下和外公外婆一起住。自己是母亲在这个繁华城市里面的唯一念想,甚至是她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牵挂。他不由得抓紧了椅子的靠背,半晌说不出什么话。 而母亲还不由得唠叨着,叮嘱着:“小毅,火车什么时候出发啊?早点去是没错,可别太早了,就一直在那等。东西拿这么多,你可得看好了啊!火车站这种地方最要小心啊。去学校要和室友处好关系,你啊,别老是说实话,得罪人。妈不怕你吃亏,你这孩子打小就吃不得亏。妈怕你孤单,毕竟,毕竟。。。。。。” 母亲的话说到一半,突然说不下去了。她顿了一下,假装洗手的时候擦了擦脸,在水声的掩护下吸了吸鼻子,调整好情绪,接着说:“你这孩子,谨慎,聪明,胆子还大。妈不是担心你啊!” 周培毅鼻子一酸,他站起身走到厨房,把双手搭到母亲肩膀上。小时候从来没有想过,那个印象中高大、坚强、无所不能的母亲,原来这么矮,这么瘦,这么小。终归是自己长大了。他几乎要哭出声来,但强忍着,强忍着,只有眼泪打转了几圈。 “妈没事,小毅,妈没事。”母亲没有转过身,怕他看到自己哭泣的样子,她只是拍了拍儿子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安慰着说道,“妈是高兴,妈这是高兴。高兴你长大了。” “嗯。”周培毅点点头,在心里暗下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把弟弟带回来。 叼着棒棒糖,等在周培毅家附近的地铁站的叶子扫了一眼周培毅有些消沉的模样,注意到了他有些发红的眼眶,不由得调侃道:“还要去?” 她今天染了发,深褐色的头发让她自认为更加像个本地人,实际上无论是她的身高、体型还是五官,都足以让她成为所有人视线的焦点。周培毅把装在包里的半饭盒牛肉丢给她:“我妈做的牛肉,换你闭嘴。” 叶子像训练有素的棒球选手,把饭盒稳稳接住,掂量一下分量,又打开盖子闻了闻,似乎非常满意,嘴里却说道:“你妈妈做给你吃的,给我吃不太好吧?” 周培毅从包里又掏出另外半盒,晃了晃:“当然只给你吃一半。” 哈?我的那一半就这么丢过来?你的那一半就在包里装好?嘿你小子还真。。。。。。算了有肉吃,不计较。 叶子想到家庭炖牛肉的美味,也不生气,蹦蹦跳跳地跟在周培毅身后,看着他带着大包小包行李箱,纠结要不要走下地铁站的楼梯。 “所以我们现在是要去哪?总不会在这地铁站就穿越了吧?”周培毅不想提着这些几十斤的行礼走冤枉路。 叶子也没有调戏他的心思,轻轻打了个响指。 “啪!” 这清脆的声音像是触发了什么魔术机关,繁华嘈杂的人群突然被按了静音键。周培毅看着无数人从自己身边走过,却像是完全没有看到自己,他们的动作甚至没有去躲避周培毅放在地上的行礼。这感觉,像是自己变成隐形了一般。 “啪!” 叶子的第二声响指响起。纯白色的光芒与飞舞的冰晶如同从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突然出现,在寒冷还没来得及包裹住少年单薄的t恤时,两人再次回到了那个熟悉的小房间。 好家伙,玩帅的。周培毅感叹道。 现在的小房间和周培毅前几次来完全不同。之前这里的陈设布局多少还是整齐的,只是随处摆放的零食显得有些凌乱。现在这里像是个仓库,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厚重冷柜和货架,而且房间看上去也远比之前几次要大,大得多。 周培毅看着这些食物,惊叹道:“够一个小村子吃一年,够你自己一个月。” 叶子也没理会他的吐槽,转身把那半饭盒牛肉按照严格的分类标准放到其中一个冷柜中,继续自顾自地吃着棒棒糖。 周培毅一愣,马上反应了过来,连忙说道:“那半盒牛肉不值您沉默这么久。” 叶子点点头:“你妈妈的心意。虽然不是给我的心意,也不是我的妈妈。” 她从冰箱里面拿出两瓶无糖可乐,递给周培毅一瓶,然后在他对面的地上盘腿坐下。一番畅快的“吨吨吨”之后,开口说道:“我们入夜以后出发。标的物制作完成,落点准备得非常完美。不过呢,我要提醒一下这位第一次乘坐本航班的游客,旅行过程中可能会有一些晕眩,希望您不要吐在我身上。” 出发的时间刚刚好可以假装火车到站,给母亲发一条报平安的短信。周培毅如是想着。他有些紧张,没有喝可乐,而是不断玩着瓶盖上的刻痕。 叶子继续说:“我的能力虽然不显眼,或者说我可以让它不显眼,但是呢,范围比较大。所以我们不能在这边使用,得找一个地广人稀、最好没什么摄像头和卫星,造成了损害也不心疼的地方。” 那不是大部分荒山荒地都可以吗?甚至太平洋上那些无人岛也很合适。 周培毅正这么琢磨着,就见叶子一拍大腿,高喊:“没错!奥斯吹利亚!” 那您确实不心疼,那里也没有您最爱的盒饭和小吃一条街。周培毅一副不愧是您的表情,摇了摇头,继续沉默不语。 “害怕吗?”叶子低下头看了看他的表情,表情里多一些难得一见的温柔。 周培毅抬头看她一眼,回答说:“不可能不害怕,但是也还好。我们做了那么多准备,我自己设想了很多计划。更何况敌在明我在暗,我不应该害怕。” “那你,不会舍不得吗?”叶子轻声问。 周培毅叹口气,又低下头去。他确实舍不得这样欺瞒着离开家,离开母亲,他害怕陷落在伊洛波,让母亲变成一个人。但是看到母亲强颜欢笑的脸,看到弟弟照片里天真无邪的笑容,他觉得,他应该赌这一次,全力赌一次。 他抬起头,这次他没有泪水,也不再害怕。这是他的决定,是不得不做的决定。如果逃避这一切,双胞胎兄弟之间的联系,会以锚和锚点的形式,让两个世界不断靠拢、接近,直至重合。如果选择向前,一家人的团聚还有一些希望,一点微亮的火苗。 “我们怎么去奥斯吹利亚。”他问道。 叶子把可乐拧好瓶盖放好,微微一闭眼,笑出一对可爱的酒窝:“我们到了。” 六 启程3 这肯定不是奥斯吹利亚。周培毅看着这一片冰原,内心骂了不知道几万遍叶子是个究极骗子。 奇怪的是,漫天风雪中,只穿着短衣短裤的周培毅并没有感觉到寒冷。想必这也是叶子的奇妙能力发挥了作用。 “北极,格陵兰。”叶子不知什么时候换上了一身和现在的天气非常搭配的裘皮大衣,褐黄色的衣服和她的白金色头发简直是天作之合,“而且现在刚好是晚上。这里的卫星图基本上只有白色,而且确实没有人。” “那火车呢?奥斯吹利亚呢?”周培毅耸耸肩,“不我还想给我妈发一条短信假装我到了呢。” 叶子扔给他一身非常厚重的军大衣,示意他穿好,自己则戴上一顶白色的水貂绒帽,说道:“反正你都定时编辑了那么多假短信,不差这一条。我怕你犹犹豫豫的,还得安慰你,怪麻烦的。” 周培毅掂量了一下这军大衣的分量,好家伙,怕是有十几斤。他把军大衣穿好,回答说:“我不会犹豫的,就是本来盘算好的计划和时间表突然被打乱了,作为强迫症有点难受。为什么给我穿这个?你要解除能力了吗?要冷了?” 叶子摇摇头:“单纯觉得你穿个傻乎乎的t恤站在北极,看上去很奇怪。这是我的强迫症。” 叶子吃完自己的棒棒糖,看了一眼被调戏的周培毅敢怒不敢言的表情,笑了笑走了过去,拉起他的手。 “叮” 就像名为意识的石子掉入了名为空间的水面,以叶子为中心,在这冰天雪地的空间似乎开始泛起涟漪,就像水面的波纹一点点扩散,周培毅能感觉自己的意识、自己的存在,也随着这些涟漪一点点被拉伸,延展,震荡。然后,呼地一下,没有任何预兆地,叶子的身体发出了洁白如雪的光芒,猛然扩张开来,像是吞噬了天地,一直蔓延到视线的尽头。在这结界之中,凛冽的风雪骤停,天空开始泛起雪花,掉落一个又一个完美的六边形冰晶,即便落在皮肤上也不会融化,只会随着白光消散。 而在两人身边,纯白色的光芒结成了一枚圆圆的茧,把叶子和周培毅包裹在内。而这世界里的所有其他东西,似乎都被光茧排除在外。 难怪要在北极啊!周培毅感叹。 这光茧似乎没有方向的概念,没有重力自然也就没有上下的区别。周培毅一下子有些天旋地转,但叶子紧紧握着他的手把他固定在原地。 周培毅花了很久终于适应了这纯白色空间带来的晕眩,但这亮的离谱的茧就像雪原的白雪,让人迷茫。这里代表了叶子的愿望吗?她的愿望是什么? “茧中雪,我的场是一个折叠后的独立空间,外面的人进不来,只有被我承认的物质可以进来。我把这个空间拆分了很多块,之前你去的那个房间也是其中一个。现在这个,才是它本来的形状。”叶子望着天空,“这就是我的愿望,估计你也能猜到,我非常希望逃避。” 她摘下了厚重的绒帽,白色的帽子极不科学地随风起舞,马上如同消失一般不再属于这片空间。 叶子回头看向周培毅,这容貌完美地如同画作的女孩,摘下来帽子的时候更像是上帝的造物,挑不出一丝瑕疵。那双天蓝色的眼睛在深褐色长发的映衬下如此的勾人心魄,周培毅被她盯得呆住了。 没有语言形容这样的美貌,在这纯白的背景之下,在这似有似无飘下的雪花中,叶子近乎与背景融为一体的肤色似乎在闪闪发光,她的长发,她的眼睛,她如同雕塑一般的五官,她的一切,美的如此单纯暴力,像是公牛将周培毅撞向沉醉的深渊。 “风雪一般,凌厉伤人,但是美的不可方物。”周培毅心道。 叶子用家乡的语言默念了什么,声音很小,随后她低头沉默了数秒,最终还是看向了周培毅:“我很喜欢这里的世界,很喜欢地球,我也是为了逃避伊洛波才来到这里的。现在你要跟着我回去了,如果带给你什么不幸的话,我很抱歉。” 周培毅还没从刚刚的美貌劈砍中缓过来,被她这一段官方的说辞搞得有点懵,而且这真的不是乌鸦嘴吗? 叶子也没有在等他的回复,像是从半空中抓住了什么,一片雪花?白色瞬间淹没了周培毅所有的视线,他想闭上眼,但看到的还是没有尽头的纯白。白到他近乎失去视觉,失去感觉,甚至失去意识。他就这样放空一般随着茧在虚空之中穿梭,直到叶子的声音在他耳边重新响起。 “胆大包天的外乡人,欢迎来到伊洛波。” 七 新世界1 “你醒了?手术很成功,现在我们是姐妹啦。” 意识模糊之间,周培毅缓缓睁开眼睛,叶子的大脸就杵在他面前。他有些看不清,又眨了一下眼睛,只听得少女温柔而关切的声音如是说道。 周培毅假装虚弱,实际上也没有什么力气地回应着:“腰子呢?我的腰子呢?我身体里那么大那么猛的两个腰子呢?被你嘎掉了吗?” 叶子白了他一眼,显然是非常失望他没有被真正地吓到:“作姐妹你失去的可不是腰子啊少年!我们到伊洛波了,你醒醒吧。” 她站起身,给周培毅扔过去一包地球的湿巾,又倒了杯水放到桌子上,便继续收拾自己从地球搬运过来的食物小山了。 之前的头晕目眩,想来是让周培毅不幸晕厥。他缓缓直起身,发现自己刚刚躺在一套奇怪的沙发上面,不是布材料也不是皮革材料,而是一个一个不断运动着的金属小球组成的沙发,正在随着他姿势的变化调整着沙发的形态。 他伸手碰了碰这些金属小球,并没有如他所想摸到金属的冰冷触感。每一个小球上都释放着奇妙的磁力,像是与人体相斥,他的手指向前,小球就退后。但就是如此,才能保持人体在这沙发上总是均匀受到一股温柔的力。 哦牛哔。周培毅不禁感叹,伊洛波科技果然天下无敌。他打开湿巾的包装,擦了擦脸,整个脑子更清醒了一分。又喝了一口叶子递过来的清水,顿时感觉心明眼亮,精神百倍。这啥?兴奋剂?周培毅把杯子拿到远处端详了一下,又喝了一口。像是从嗓子口滑下去一样,这水连口感都如此独特,没有吞咽的吃力感觉,水温也不会因为过高过低让食道产生不适,刚刚喝下就能让整个身体感受到滋润。 像是看出周培毅的惊讶,叶子一边收拾一边给他解释道:“这个呢,就是真水。是把泉水用机器处理过之后,让每一个水分子团都包裹一层负离子颗粒,破坏了水表面张力,还能促进消化吸收巴拉巴拉的,再具体的我也不懂。长期饮用这种水,是可以做到不排泄的哦。” 周培毅又看了看那个杯子,又喝了一口,继续问:“为什么给我的是无酒精婴儿湿巾,你们伊洛波没有湿巾吗?” 叶子无语:“我们伊洛波人一般没有那么多眼屎。” 这就很尴尬了啊周培毅低下头,又拿出一张湿巾擦了擦眼睛。他站起身,回头看到金属球组成的沙发在他离开之后缓缓变形,退到墙角,便走到叶子旁边,问道:“我睡了多久?你要帮忙吗?” 叶子把他伸过来的友谊之手拍掉:“这都是我的,你不许碰!你没睡多久,你晕了大概三四个小时,之后睡了大概一小时吧?” 周培毅心里感谢了一下叶子的不留情面,看了看叶子堆砌的这座由速冻食品、自热盒饭、各大五星级餐厅的打包、路边摊的小塑料袋和各种零食组成的小山,又问:“伊洛波有什么特殊的保鲜方法吗?这么多可吃不完。” 叶子很伤心地说:“伊洛波的食物保鲜技术,在民用层面上和地球区别不大,都是冷藏冷冻。只有军方的大运输机上才有离子保鲜的技术。不过我从地球带了冰箱和速冻机,只要改装一下电路就能用。啊那些,那些打包的菜,我们这一周就吃那个,在你适应伊洛波的食品胶囊之前,我得管你饭。” 周培毅看了一眼那些看上去就有点价值不菲的打包菜品,咽了咽口水,果然跟着叶子有饭吃。 叶子从小山里收拾分类出一堆最近一周的伙食,一堆长期储存的冻货,一堆长保质期的零食,满意地看着这三小堆,擦了擦额头并不存在的汗,对着周培毅摆摆手:“现在的伊洛波时间距离我离开,只过了大概三个月。所以叶子我在伊洛波还是个十七岁的花季少女,距离成年还有三年呢!但是我在地球也过了三年,所以我其实是二十岁,还是你姐姐!” 您不当师父当姐姐,这不是自降一辈吗?周培毅没有出言吐槽她,问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小仁来这边大概多久了?” “不多于三个月,不少于一个月。”叶子叹口气,只给出一个模糊的答案,“据我现在的观察看,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通在观测之前处于一种相对静止的状态。如果没有进行连通,像你我和你弟弟这种穿越,那么两个世界的时间似乎都不流动。” 周培毅没有能力也没兴趣和叶子讨论如此高深的量子物理,但是他松了口气。如果真的像叶子所说,自己回到地球的时间不会太久,母亲也应该没来得及发现。 叶子也没有继续苦思下去,她像猫猫一样伸个懒腰,说道:“我呢,要去休息一下吃个零食喝点可乐。你去看看伊洛波吧!我们现在所在的城市可是阿卡瓦乌波,很久以前也是伊洛波最美的城市之一呢!窗户在那边。” 随着叶子的声音,周培毅身后的墙面像是被打开了一样缓缓退后,变为浑然一体的玻璃落地大窗。周培毅顺着窗户的方向看过去,不由得呆住了。 南伊洛波的天空正在入夜,阿普尼诺恒星的光辉渐渐远去,只在天边留下了嫣红的晚霞。斯比尔星脊再次夺回了天空的主导,用它体内无数新生的恒星发射出的遥远而稚嫩的光芒,与天空中反射着莹莹白光的卫星鲁诺一起,照耀着这片伊洛波文明兴起的大地。 如果说昼日与黑夜的交汇、光明与黑暗的交汇是这灿烂的晚霞,那么水城阿卡瓦便可以说是古老与科技的碰撞,文明与野蛮的冲突,是南伊洛波最明艳的灰。这座南伊洛波最古老繁华的城市,曾经是整个文明的明珠,那时候在这里,文学与美术争奇斗艳,哲学与数理百家争鸣。神的最优秀的信徒们汇聚于此,为神唱响最辉宏的赞歌,他们是伊洛波历史最为华美的瑰宝,他们留下的艺术品远播四海,至今步入星际文明的世界依然沿用了他们的审美。无论是严肃而洁白的大理石柱,还是奔放而热情的壁画油画;无论是复杂雕刻的黄金象牙镶嵌的紫檀木家具,还是端正整齐的方尖石碑,无一不是他们的风格。 然而随着卢波帝国的覆灭,和科学城阿提诺一样,美丽的水城,这座毗邻圣城的伟大古迹,随着战乱与争斗逐渐堕入黑暗。这里仍然是艺术之都,神教的骑士们依然保护着这里的博物馆与艺术馆,但是除此以外,城市的其他部分一次一次被毁灭、重建。伊洛波的各大帝国把这里当做与圣城之间的缓冲,圣城把这里当做自己权势的延伸。 最终,阿卡瓦变成了现在的模样,来自各地的间谍暗探汇聚于此,黑暗中滋生的邪恶在这里招摇过市,不法之徒在此汇聚,流亡贵族在此中转。阿卡瓦的河流依然穿行过城市,教堂与艺术馆依然耸立,山巅的堡垒依然住着来往的名流,但毫无疑问,这里是伊洛波的罪恶之都。 但在周培毅的视线里,在这一边晚霞与高耸的星脊之下的城市,却没有伊洛波人所说的那般混沌模样,他在这个房间俯瞰着阿卡瓦乌波的下城区。这是一座繁华而忙碌的城市,水道交错如同蓝色的网络,将整个城市分割、包围。在所有水道汇集之处,是最为宽大的一条城中的河流,在两侧光线的照耀下显现出梦幻般的蔚蓝色,将城市分割为上下两个城区。而在水道两侧,商店与民屋没有规则地混在一起,虽然杂乱,却又繁华。无数小型的搬运机器人穿行,大型的运输机器人升起,在天空飞翔。霓虹色的灯光汇集成一片,在这渐渐昏暗的天空之下,像是揉碎了彩虹,做成了星河。而远处,远处最美丽的阿卡瓦湖,静静地反射着天空的颜色,星空的光芒,一点一点闪烁着,将这彩虹星河,纳入自己的怀抱。 伊洛波。周培毅赞叹道。 七 新世界2 等叶子终于把自己的地球特产收拾完毕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去。窗外的阿卡瓦乌波城灯红酒绿,天空中无人机的灯火与水道两侧的霓虹交相辉映。而周培毅,还沉浸在其中。 “还在看啊?我们可不是来旅游的。”叶子瞄了他一眼,就坐到一边,等着自己的自热盒饭成熟,“适应得怎么样?” 周培毅还在看,看向天空中像雪山一样巍峨的斯比尔星脊,不由得说道:“不管天上的星星再怎么梦幻,我都很难想象,这个气压、重力、大气成分之类和地球几乎没有区别的地方是另一颗行星。” 叶子慵懒地靠在沙发椅上,像叼棒棒糖一样叼着盒饭里附送的塑料叉子,回答说:“两种解释,你自己选一下。第一种,这种气压这种重力,这种生物环境,是诞生高等智慧生命的最优解,两个世界是殊途同归。第二种呢,估计来自无神世界的你很难接受。那就是两个世界,全部都是被人设计好了创造出来的,偏偏这两位,或者说同一位造物主,用的是差不多的图纸。” 周培毅点点头,目光从斯比尔星脊上落下,看向远处的城堡。那是阿卡瓦乌波的中心,是神教存放艺术品与圣物的博物馆,也是贵族的大人物们居住的地方。在那里,光线明显黯淡了下来,没有灯火璀璨,没有人声鼎沸,没有飞来飞去的无人机,和外围的下城区像是不同的世界。 叶子胆子颇大地伸手试了试自热盒饭上刚刚冒头的蒸汽,又赶紧缩回去,确认自己操作没有失误,盒饭确实是在加热,接着说道:“而且啊,不光南伊洛波的这颗行星是这样的环境。伊洛波五大星系的主要行星,甚至还有一些卫星,大家的环境都相差不大,只是气候稍微有些差距。” 周培毅一边看,一边思索着接话道:“我们的世界里有位非常伟大的物理学家,曾经说过,在他物理领域,总会发现一些惊人的巧合。比如光速的数值,比如引力的平方反比率。很多很多事情都像是被‘制造’得恰到好处。而这一切的源头,有人认为是上帝,是造物主,有人认为是宇宙的第一推动力,有人认为是所谓的道。” 叶子看着他的背影,叹服于他的淡定,不由得说:“我不知道你们的世界是怎么个情况,但我们的世界确确实实有一位神,而你,就是要从他手底下抢人。” 周培毅耸耸肩,表示一种“那怎么办,我都已经来到这里了”的无奈。然后他瞄了一眼叶子的自热盒饭,说道:“你要是把调料全放进去了,味道不会太好。这种盒饭有点油腻。” 叶子一惊,打开马上就要热好的盒饭一尝,果然有点腻。但是她并没有惊慌,而是又打开了一盒自热盒饭,操作完成。不过这第二盒,她没有放调料,只放了米饭和配菜。 周培毅愣了一下,这才是今天最让他惊讶的瞬间。他感慨了一下“不愧是你”,便又回头去看这个崭新的世界。 不一会,叶子吃完了自己的两盒自热米饭,极其不淑女地打了个饱嗝,然后站起身,从跟随她而运动的无人机里面拿出一颗小小的胶囊,放到周培毅面前:“来吧,肚子不饿先生。这是您一天的粮食。” 周培毅看了看这枚看上去和路边药店买的藿香正气软胶囊一般无二的所谓“食品胶囊”,内心对叶子的怀疑一闪而过,怀着试一试的心态,他做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 他把食品胶囊吃掉了。 一股清凉的感觉从嗓子眼发出,干,果然是藿香正气! 叶子噗嗤一乐,似乎为终于整到了这个一整天都不惊慌失措的少年感到发自心底的开心。她憋不住笑地说:“你还真吃了哈哈哈哈。你现在不能直接吃食品胶囊,就像给小猫换粮一样,你得一点点适应这东西。如果直接给你使用,不仅会破坏你肠道的菌落,还会损伤你的消化功能。” 周培毅瞪了她一眼,还好她拿来开玩笑的只是藿香正气软胶囊。 叶子看玩笑开得差不多了,开始聊起了正事:“明天呢,你除了适应这个星球的环境,主要的任务就是学会操作随身投影机。这个玩意在伊洛波相当于手机,虽说也不是人手一个,但是如果你不会操作这个东西,实在是说不过去。” 说罢,她拿出一个黑色的方方正正的小盒子,要比手机还小,还轻。叶子把随身机递给周培毅,接着解释说:“这个东西和使用者的意识相连,所以呢,要先建立你们之间的配对,就和蓝牙差不多啦。之后这个东西的操作就是随心而动,随意而行。你要去感受,感受懂吧?我这个随身机可是绝版,你可得好好用,别玩坏了。” 周培毅接过小黑盒子,听叶子接着讲:“伊洛波的世界里充满了各种各样的纳米机器人,他们漂浮在空中,随时随地可以根据命令组成一个投影的屏幕。也可以在不同电子器材之间建立电子回路。你们的世界用无线网络进行物联的方法我们这边也有过尝试,但是纳米机器人普及以后基本上就不再用了。这些纳米机器人,虽然确实非常方便,但是,你得记住,所有使用纳米机器人作为中介载体的信息传递,都会复制一份上传到本地的服务器。不要用随身机传递没有加密的重要内容,明白了吗?” 周培毅看了看手里的随身机,又问道:“它会对我进行大数据分析吗?如果我一直在搜索有关某个飞行器的资料,甚至查询了它的结构弱点,查询了爆炸物的制作方法,会不会有人把我列为潜在的劫机犯?” 叶子笑了笑:“你已经想到去做这种事情了吗?不会,当然不会。少年,你可是来到了伊洛波,来到了能力者的世界,来到了神支配的世界。靠搜索学习的爆炸物,在能力面前不值一提。满满习惯‘场’这种神造物带给人类和物质世界的变化吧!” 周培毅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把随身机收好,再次痴迷一样地看着窗外的景色。 七 新世界3 第二天,叶子一早就离开了这间位于阿卡瓦乌波某个富人区某栋公寓楼的某个隐秘房间,留下周培毅一人学习如何操作随身机。 所谓随心所欲的感觉大抵如此吧!周培毅和随身机之间的配对并不算顺利,但好在叶子留下了一本极具个人风格的说明书《伊洛波的第一课:随身机的使用说明》。周培毅有些磕磕绊绊地学会了将自己的思维与随身机配对,感受到了“随心而动”的快乐。 无论是整个房间的所有设施,还是随身机所连接的网络,只需要一个念头和一个确认,全部都可以在思维中快速操控,窗帘的开关,饮水与食物,在面前打开一个投影出的画面,并且在这个画面里搜索网上公开的讯息,再将讯息中的内容放大,将立体的画面投射到整个房间内。这一切的一切,全部只需要周培毅在脑子里面动动念头,再进行确认。 这让周培毅不禁联想到了伊洛波的最为神奇之处,“场”。 叶子解释说,“场”这种超能力的本质,就是建立意识与物质世界之间的联系,利用大脑皮层中快速闪耀着的电信号,操纵身边无处不在的粒子。这种能力甚至可以让叶子穿梭不同的世界。那么,这小小的随身机,是不是就是伊洛波人对于场能原理的模仿呢? 与大部分得到了新玩具的小男孩不同,周培毅并没有沉迷于操作随身机所带来的的快乐。当他发现自己可以通过随身机的联网功能进一步了解伊洛波以后,他的上午时间就变成了自习课。 “我~回~来~咯~” 饭点将至,叶子拉着长音,慵懒地说着,从房间中撕裂开的空间走出来。她今天穿着厚厚的风衣,戴了帽子和眼镜,显然是进行了一定的变装。 周培毅看了看她毫无遮掩的大半张脸,不得不说,这张脸的辨识度非常高,过于漂亮了。他不禁问道:“你们的世界没有面部识别技术吗?” 叶子把风衣脱下,甩开,马上就有无人机接住。随后无人机又为她送来一杯冰冰凉的无糖可乐,她接过来畅饮一口,发出“哈~~~~”的爽快声音,然后说道:“有啊!只不过对能力者无效。能力者能操纵自己身边的粒子,自然可以在光学意义上改变自己的容貌。你吃饭没呢?” 周培毅摇摇头,他早上吃了一点叶子留给他的饼干和非常精准的十六分之一颗食品胶囊,肚子还是有些饿的。他把注意力集中回随身机放射出的投影上,那是拉提夏首都拉提夏城的立体画面,嘴里还说着:“我还以为你是为了变装才染发的。” 叶子闻言,气不打一处来,脚狠狠跺了一下地面才脱下高跟鞋,低着头说:“原来您看出来我染发了啊?” 周培毅一愣。他虽然确实是钢铁直男,但是不蠢,马上就反应了过来,补了一句:“挺好看的,很适合你。” 叶子也懒得和这位好好学习少年生气,一脸无药可救的表情摇着头,一边纠结自己的午饭一边喃喃道:“如果这话昨天说,还有点用。” 周培毅看了她一眼,马上把目光转到别处。他不仅早就注意到了叶子染了头发,还注意到她更换了洗发水,从好闻但是有些突出的西柚味道换成了柔和的薰衣草。还注意到她在鞋子的侧面垫了什么东西,以改变自己的行走姿势。甚至注意到她喝可乐的时候并没有用常用的右手,而是用了左手,她的右手一直揣在兜里,像是握着什么东西。 但是观察这么细致还讲出来,是不是太过变态了?周培毅选择沉默,继续上自己的自习课。 叶子很快决定好自己的午饭,交给无人机加热,便绕到周培毅旁边,看着他投影出来的巨幅拉提夏城立体地图。 “文字说明能看懂?”她不由得问。 周培毅点点头。他读文献还是有些吃力,而在随身机投影出的各种资料里更是不少生僻词,不过还好他猜得比较准确,随身机也有释义和朗读功能,一边看一边学。 “看来随身机学得很顺利。”叶子笑了笑,拍拍周培毅的肩膀,“我们还要在阿卡瓦乌波呆一段时间,你也不用这么着急看拉提夏城的资料。” 没错,周培毅在阿卡瓦乌波,不仅要适应伊洛波的环境和生活习惯,还要学习如何伪装。他的假身份将是一名来自乡下的青年贵族,前往拉提夏的科学研究院寻求一个做学徒的机会。据叶子所说,她已经在拉提夏城找好了接头之人,是一位在拉提夏科学院挂名的脾气古怪的老头。 在伊洛波,贵族与贵族之间亦有差距。真正的贵族,那些成为各国王公之人,那些掌握经济、军事、政务之人,被称为“瑞嘉”,或者“瑞嘉神族”。他们是神子的直系后裔,只与同为瑞嘉的家族通婚,维持着血统的纯正。他们不仅控制着伊洛波的资源,还拥有最好的能力天赋,是整个伊洛波最强大的存在。 比之稍逊的,便是“诺布拉”贵族。他们或是皇族远亲,或是地方贵族。如果说瑞嘉神族是掌握伊洛波的中枢与大脑,诺布拉就是组成伊洛波的骨架与神经。他们有条不紊地管理着伊洛波的城市,而这一个又一个城市,组成了伊洛波的王国。 第三种,也是最后一种,被称为新月洛贵族。无论是家道中落的贵族,还是向国王敬献宝物的富商,或者是战场上功勋卓著的士兵,都有机会成为新月洛。而成为新月洛,意味着他们的身份超越了普通的市民,他们可以参与市政的建设与决议,可以与其他贵族通婚。当然,经过基因工程和通婚的第二代新月洛,可以获得能力。 周培毅所要伪装的,就是一位新月洛。 他关闭了投影画面,看了看叶子还在揣着的右手,问道:“搞到什么好东西?” 叶子一乐,把右手伸出来,将两个圆形的硬币大小的金属圆环抛起又接住,开心地说:“我还怕你注意不到呢!我今天可是赚大了!” 周培毅伸手,将叶子抛到半空中的其中一个圆环快速地抓住,放在手里掂了掂重量,又说道:“你们这边不会还用方孔钱吧?” 叶子没反应过来周培毅刚刚的动作,她一向对自己身体的敏捷自信。可是,刚刚其中一个圆环,周培毅拿走的那枚圆环,它的运动轨迹是不是有点诡异? 叶子撇撇嘴,可能是看错了。 七 新世界4 周培毅拿起那枚圆环,细打量一下。这果然不是地球上铜钱一样的铸造工艺,而是由许多细小的零件拼接而成。这些零件不仅微小,互相的铆合更是严丝合缝,摸上去非常光滑顺畅,浑然一体。 叶子把他手里那枚圆环抢回来,吐了吐舌头:“这可不是给你的,暂时不是。作为你的教官,叶子老师我呢,觉得你这名学员啊,不管是理论课还是语言课,似乎都无可挑剔呢,非常完美地适应了在伊洛波的第一天呢~不过呢,你似乎对于‘场’,对于伊洛波人所拥有的超能力,缺乏认识。” 叶子一边说,一边领着周培毅来到客厅。她潇洒转身,推了推不知何时凭空出现在鼻梁上的半框眼镜,挥手间在身侧召唤出一块投影黑板,煞有介事地讲解道:“如果你认为,‘场’与持有‘场’的能力者,只是这个世界里面比较突出的一部分人,就像埃克斯战警那样,你可就大错特错了~是否拥有能力,这样简单的区别,就可以将伊洛波人区分为两个物种。” 叶子拿起其中一枚圆环,握在手中心思一动,一颗包裹住她全身的淡蓝色光茧突然打开,将她保护在其中。只听她接着解释说:“势能增幅器。只要是能力者,就可以通过这个东西展开这样的防御。不管是冷兵器,热兵器,生物武器,核武器,你能想象到的一切进攻手段,都无法伤害防御内的人。换句话说,可以应用在人类身上的物理学、生物学,对防御内的人无效。” 周培毅震惊了。他和叶子长期的接触,真的像叶子所说的,以为所谓的能力者就像动画和电影里的超级英雄一样,是持有某项特殊技能的普通人。只要他们还遵循物理规律,还是生物,他们就像其他人类一样,可以被杀死。可是,如果他们可以用这样的防御,无视物理规律呢? 他不禁问道:“那能力者岂不是无敌的?” 叶子摇摇手指表示否认:“非也非也~当然不是啦!这种防御并不是毫无代价的,它消耗能力者的‘场能’,也就是精神上的体力。而且,它无法防御另一个能力者的‘场’。像我这样的高手,高手中的高手,不需要这个小圆环就能做到差不多的事情。而一般的能力者只要一个小圆环,不需要特别的锻炼,也能像高手一样展开无死角的防御。这才是能力者与一般人之间的天堑。” 周培毅看着叶子身前淡蓝色的光茧,不由得伸手触碰。果然,这光茧如同一堵墙,一座山,拒绝了周培毅的手指。只要持有能力,就可以使用道具得到这样的自卫手段,这确实是在地球想象不到的事情。而随身机所连接的网络里,也没有有关于此的资料。 “叶子教官,请再细说说。”周培毅诚心请教。 叶子对这个称呼非常受用,她又装模作样地推了推眼镜,在投影黑板上写写画画了什么,解释说:“首先呢,我要提问周培毅小朋友,你难道没有想过,为什么一个超能力,要叫做‘场’呢?” 周培毅点点头,只见叶子指着黑板上的行星模型说:“你应该很熟悉,地球有磁场,天体有重力场。他们都可以以自己为中心,对周围的一切事物施加影响,但是这种影响,你看不见,也摸不着。我们的超能力也是一样。虽然看不见,虽然摸不着,但是身边一定范围内的某种物理规律,会因为自己的意识而收到影响。随着能力的增强,影响的范围越来越大,影响的能力也越来越强。所以,我们的能力,就被称为‘场’。周培毅小朋友明白了吗?” 虽然周培毅很不喜欢这个称呼,但他还是乖乖点点头。毕竟现在的叶子,比之前几次教学知识的时候都要认真许多。 叶子老师在黑板上画了一个球体,在投影上被处理为行星上不断下坠的小球,接着说:“小朋友你也知道,物体有从高势能回到低势能的趋势,就像天上的小球会掉下来,高处的原木会滚下来一样。在场的影响范围内,物质会有一个从高场能到低场能运动的趋势。只要利用这个原理,就可以在自己身边的某个范围制造一块场能的零势能区域,让所有物质在这个区域都变成没有运动趋势的相对静止状态。这个呢,叫做势能防御,也就是这个小圆环的工作原理啦。” 周培毅一边赞叹着,一边消化这些知识。他不禁又问道:“叶子教官,不同人的能力有强弱区别对吗?这方面有没有什么标准。” 叶子一副就怕你不问的表情,开心地打了个响指。她在黑板上画出一个圈圈,在投影处理下变成一层一层被包裹的样子,讲解说:“当然有区别啦!就像刚刚所说的,把能力看作一个力场的话,那么只需要知道它的覆盖范围和最大势能就可以了解力场的强弱啦~能力也是一样的原理。不同能力之间,一般用影响范围做第一层区分,用调用的最大能量做第二层区分。每向上获得一个场能等级,都会因为影响范围的扩大、能量调用的增强,获得一些特殊的能力。比如说,区分一等场能‘砂砾’与二等场能‘晨星’的,就是能不能不借助外力展开势能防御。” 刚刚你还说你是高手,原来这能力只是等级二的必修课啊不过周培毅没有吐槽,而是好奇地问:“那么叶子教官,您是什么等级呢?” 叶子马上拍了拍这不听话的学生的头:“老师的等级你也瞎打听啊!这是隐私知道吗?隐私!” 周培毅知道,叶子这特殊的折跃空间的能力,肯定不是什么泛泛之辈。至少不是一个势能防御就能打发了的水平。既然是隐私,就不便细问了。 叶子完成了今天的教学目标,午饭也非常懂事地准备完毕。她蹦蹦跳跳奔向自己的地球特产盒饭,心情非常愉快:“既然你学会用随身机了,通用语也掌握得很好,那下午老师带你出去逛逛,带你看看阿卡瓦乌波的真面貌。” 七 新世界5 叶子带着周培毅若无其事地走在阿卡瓦乌波的上城区,步伐缓慢。头顶无数无人机飞来飞去,身畔的纳米机器人闪烁着淡蓝色的光犹如白昼中的萤火虫,而这一切具有监控功能的智能机械都没有将任何注意力放到两人身上。 “我们光学伪装成了什么?”周培毅小声问道。 “不用这么小声,在外面说中文就行。”叶子毫不避讳地说着,走路的动作像树懒一样慢了好几拍,“摄像头里面,我们现在是普普通通的老奶奶和她的孙子。” 辈分上吃了大亏的周培毅稍微一愣,马上回击道:“老奶奶才不会这样走路。” 叶子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继续像太空漫步一样慢慢挪动着:“只要在监控里面看到的不是老太太虽然步履蹒跚,但是移动速度堪比小汽车那样的世界奇观,就够啦。我走路的样子,监控是拍不到的。” 而且刚刚吃太多了有点撑,要散散步。这是叶子没有明说的真实理由。 这让周培毅颇为好奇,他问道:“你们能力者的这个光学伪装,是个什么原理。” 叶子走得慢,动作慢,就连说话的声音也慢了下来:“伪装呢,分为很多很多种~把自己的脸部肌肉与骨骼改变,就是物理意义的伪装;对其他人的视神经甚至大脑认知施加影响,就是精神伪装;像我这样,改变身边的光线,就是光~学~伪~装~啦!” 好厉害,简直是出神入化的细微操作。然而,这种伪装能力在伊洛波几乎是能力者的必修课。 “那你们如何寻找和监视能力者?这种无视大部分物理规律的能力,太强了。”周培毅不由得说。 “你以为我这么辛苦地躲在这里是在玩躲猫猫吗?”叶子假装生气地说。 她伸出一只手,在周培毅面前晃了晃,说道:“十个手指有指纹,手掌上有掌纹,每个人的指纹掌纹都是独一无二的。能力者也是一样啊,使用能力的时候,有波动,这种波动的频率、波长也都是独一无二的。哪怕我不使用能力,被专门探测‘场能’的机器检测到了,也一样会暴露的。” 她指着一段长阶,示意周培毅看过去。那里是从上城区前往中央城堡的通道,通体洁白似乎是大理石材料,在阳光下闪烁着石料独有的霞光。在阶梯的入口处,是一圈电子门,高大的黑柱之间,纳米机器人与电流组成了浅蓝色的障碍,只有身份经过核验之人才能通过。 “阿卡瓦乌波是全伊洛波治安最差的地方,但在中央城堡周围还是布置了这样的电子门。能力者就算有伪装和假身份,只要走过那扇门,一样会被检测到能力的波长,触发警报。”叶子解释说,“据说只有达到四等场能,才能摆脱这种监测。” 周培毅点点头,不过还是在内心疑惑,叶子所说的治安最差,体现在哪里呢?周培毅每天都在窗户边看这座城市,他没有看到任何奇怪的事情,甚至于,他几乎看不到街上的行人,只有无人机在飞来飞去。 叶子像是读懂了他的心思,轻声说:“温室小花先生,一会就带你看看阿卡瓦乌波的真面目!” 上下城区之间的分割是宽阔的阿卡瓦河,河流不算湍急,河水惊人的清澈,而在河上几乎看不到桥梁与船只。 周培毅走在河畔,感受着从河上飘过来的清爽的风,和这微风带来的奇妙香气。叶子走在他身前,指着河水说道:“别看这水好看,鱼都养不活。人如果喝了,或者在里面游泳,也会死掉。” 周培毅又看了看这清澈碧蓝的河水,现在那河上异香的闻上去就有些吓人了,他赶忙转过头去。 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他没有问,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以伊洛波的科技,饮水的保障肯定不会依赖于江河湖海。这条清澈得有些过分的阿卡瓦河,对于上城区和中央的贵族来说,只是城市的装饰。无论是浮藻、水草还是鱼虾,都是污秽之物,自然不能让它们影响这条蓝色缎带的美观。 但是对于下城区的市民而言,这条没有桥梁,没有摆渡的毒水河,便成了上下城区之间的天堑。 周培毅长叹一口气,望向叶子:“那我们怎么过去?” 叶子转身,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周培毅:“你问我怎么过去?哇你这个书呆子,刚来伊洛波两天就忘记伟大的叶子小姐的超能力了吗?” 周培毅真想给自己一耳光,又一次被她站在智商高地嘲讽了。 与上城一河之隔的下城,多数是低矮的民屋,狭窄的街道,毫无章法的建筑将一条条深邃昏暗的巷弄变成了复杂的迷宫。与晚上俯瞰的灯红酒绿不同,白天的下城区,在这一条条小河道两侧,是泥泞的地面,素衣而冷漠的行人,门可罗雀的商店,一片颓败不堪的景象。 简直就是两百年前的地球城市。周培毅不禁想到。 叶子蹦蹦跳跳,像玩跳房子游戏一样在泥泞的地面上寻找硬实的落点。她已经卸掉了周培毅的伪装,给自己换了一副模样,现在她的光学外表是一位满脸雀斑缺了颗牙还瞎了只眼的小姑娘。 “你晚上看到的下城区,灯红酒绿灯光璀璨对吧?”叶子一边玩着跳房子,一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那是下城区的红浪漫,晓得伐?” 周培毅点点头,没吃过猪肉没见过猪跑但还是听过猪的传说的。 “这里呢,因为战乱和复杂的政局,一直都没有一个稳定的政府。根本没有人在乎下城区,自然不会把钱和精力放在这里,最后就变成这幅样子咯。”叶子继续解释说,“因为下城区缺乏治理,全伊洛波的黑道、劣商都把这里看做是红海,看作一个完美的据点。时间久了,这里经手的交易越来越多,来往的不法人员也越来越多,自然变成了真正的灰色地带。当然,这也让住在堡垒的那些大贵族更加懒得治理下城区了。” 两人走过一条昏暗的小巷子,那里两个瘦削但高大的年轻人,正在威逼胁迫一位中年人。哪怕中年人交出了身上全部但实在不够看的财物,年轻人们还是对他拳脚相向。 叶子像是看幼稚的儿童玩游戏一般,目光扫过这条小巷,轻飘飘地说:“没有约束,欲望与暴力自然会成为人性中最显露的一面。不过,阿卡瓦的下城区在这几百年的混乱中,还是建立了一些秩序的,地下家族主导的秩序。所以像这样的小毛贼,也只敢在这种小巷子里面行凶。” 周培毅让自己冷漠下来,不去看箱子里苦苦哀求的中年人。他的理智告诉他,自己还有更加沉重的任务,而自己的能力不足,也帮不到他。 叶子继续说着:“阿卡瓦没有诞生属于自己的地下家族,但是全伊洛波的地下家族都到这里来分一杯羹。这些黑手套呢,自然达成了他们之间的协议,和平协议。这种秩序也吸引了其他黑恶势力,比如情报屋,比如伪造大师,比如罪犯。所以,这里是伊洛波地下世界的百科全书。” 叶子转过身,停下蹦蹦跳跳的脚步,一脸坏笑地看着周培毅:“我们今天的课程,就是让你一个人在下城区待上六个小时。目标呢,活着就行。” 叶子教官,你的良心,大大滴坏了。 七 新世界6 叶子说完话就消失在半空中,这次连一闪而过的白光都没有出现。周培毅没有时间发愣,他赶紧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这是在下城区边缘处的街道,周围人不多,但是也不能算少。河道对面的商店门口,有一个叼烟斗的蓄须中年,一直若有若无地把视线聚焦到自己身上。向后退几步的小巷是刚刚年轻人打劫的地方,前面四五步的距离还有一条小巷。这里没有无人机做清洁,自然要有垃圾桶和下水道,每隔三四个巷弄就有一对垃圾箱,刚刚好是身前那个。 周培毅快步移动,但是不能太快,被人看出慌乱。他身上的衣服依然是从地球穿过来的一身,过于特殊显眼了。他闪进小巷子,垃圾箱果然就在那里,如果幸运的话,里面说不定有可以用来伪装的衣物。 很不幸,没有。 “站住。”身后传来一个黏黏糊糊的声音,口音含糊不清,说话像是叼着什么东西。周培毅心里叹口气,这下城区的治安真的是可怕,叶子刚走一分钟自己就遇到劫匪了吗? 他背对着那个声音,听话地举起双手。那声音的来源马上靠过来,在他身上摸索着财物,急不可耐地说:“钱呢?东西呢?交出来!” 那人绕到周培毅身前,显然非常失望这奇装异服的怪人身上居然空空如也,连个钢镚都没有。他摸了摸周培毅的衣服,也不是什么名贵的材料,便看向周培毅白净的面孔,似乎想着既然劫财不成,就劫人,卖到人贩子那里如何? 他绕过来以后,周培毅也得到了机会观察他。此人不高,也不壮,有些驼背,脚步虚浮。他穿着白色但有油污的衬衫,和深色没有扣上的马甲。衣服的边角都有些破损,露着线头。他一手拿着一把匕首,握把的手大拇指前伸,四指紧握。另一只手在周培毅身上摸索着。他的脸上有些脏,没有蓄胡子,眼睛布满血丝,眼袋很重。口齿不清看上去是因为嘴里一直嚼着某种叶子一样的东西,这也让他的脸有些歪。 周培毅快速判断了对方的危险程度,双手依然高举,不让对方戒备。然后趁着他摸着t恤的布料专心琢磨着什么的时候,抬起一脚狠狠踩住了对方的脚。那人一惊,马上跳起脚来。周培毅马上跟上一脚,用尽全身力气,踢在他的裆部。 剧痛之下,歹徒两眼一黑,下意识地要去捂住下体。周培毅看准了机会,右手捏住对方握刀手的手腕,然后左手紧握,用食指与中指的关节重击歹徒正在咀嚼的那半张脸。 效果拔群,这一套组合技把那人打得是头晕目眩。周培毅趁势追击,右手往外一翻,左手击打歹徒肘关节,逼迫他松开匕首。解放了右手之后,对准他的下巴,周培毅又是一记重拳! 成功打晕。周培毅长舒一口气,脑袋转了转,观察了一下四周的情况,发现没有人注意到巷子里面,便赶紧把这人拖到垃圾箱后面,翻查起他的衣物。 感谢多年来的自由搏击训练,感谢自己去世的警官父亲,感谢童年那些以大欺小的校霸,让周培毅成功在第一次的实战中获胜存活。当然还要感谢老天爷的馈赠,这么个酒囊饭袋也来打劫。 这人全身除了那把匕首,只有几枚样式奇怪的硬币与一袋纸包起来的叶子,并没有随身机或者什么身份证明。他的体格要比看上去还要瘦小,胸骨突出,面色苍白,皮肤干燥,手脚冰凉,很可能是因为营养不良。周培毅把他的衣服脱下来,换到自己身上,稍微有些短,但也能凑合。他又在垃圾箱旁边的地面,抓了两把最臭最黑的污泥,忍着恶心涂到自己脸上、手上、小腿上。现在,应该更像是下城区应该出现的形象了吧? 周培毅站起身,回味着刚刚发生的一切。肾上腺素的极速分泌,让他感觉自己反应敏捷还充满力量,但这一切还是太顺利了。对方是个营养不良的小个子,但是混迹在这阴暗的城区,还拿着匕首,自己只是个学过一些防身术的高中毕业生,这一切不应该这么简单。 但周培毅也没有细想下去,他再次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记住了这条巷子。便把自己的衣物团成一个小团,塞进垃圾箱后面的缝隙里。歹徒的随身物品,他也只是把匕首收好,藏在马甲内衬的口袋里,硬币和叶子还是留给了这位天赐的“好心人”。 好了,现在要正式开始在下城区的六个小时了。周培毅走出巷子,看了看这里肮脏的街道。他可以选择找一个无人的角落,独自等上六个小时,等叶子带着奇妙的能力来找自己。也可以一个人在下城区走走看看,探索一下,什么才是下城区,是伊洛波的真面目。 周培毅两种都不选。他决定走到远离此处的街道上,蹲在街边,伪装成无家可归的流浪汉,观察下城区人的生活。而他现在满脸臭泥的模样和这一身不合身的衣服,非常符合这样的形象。 现在,还差个破碗。周培毅想到。 八 阿德里安的烦恼1 作为圣城萨克塔乌波高薪聘请的裁缝,福尔比奇先生迎来了一年以来难得的忙碌。 如今的伊洛波,一体成衣技术早已普及。贵族们只要测量好自己的身材,就可以在随身机上设计和试穿各式各样的衣物。选定版型、颜色等等之后,那些华丽的时装会在成衣机中被单独生产,整个过程只需要几分钟。 在这样的情况下,裁缝这一行业难道要被终结了吗?不,和福尔比奇先生一样,那些拥有世家传承的高等裁缝,不仅拥有神乎其神的技术,也拥有独到的风格和严苛的眼光。由他们亲手设计、制作的衣物,不仅舒适得体,更是身份的象征,地位的象征。 福尔比奇先生,和他的父亲,他的祖父,以及无数的先辈一样,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圣城裁缝。平日里,只有礼节性的服饰,才会由福尔比奇先生和他的子女、学徒,为圣城身份较高的诸位制作礼服。而福尔比奇先生本人,几乎只负责为监察官大人一人服务。这一次,情况略有不同。 福尔比奇先生身材不高,但也不能说是矮小,身形非常干练。他的头发已经花白,但发质油亮,发量颇多,被梳成了干练而优雅的偏分。他戴着方形黑框的平光眼镜,皱纹不多但不突兀,也不显老态,而是让他有型的面容更儒雅、睿智。他穿着自己剪裁的蓝灰色衬衫,将袖子挽到小臂中间。外面套了一件特殊的马甲,马甲上整齐有序地排列着作为裁缝所需要的一件件工具。 优雅、精干的福尔比奇先生看向面前高大的中年,轻施一礼,用富有格调的腔调说着代表传统与虔诚的古卢波语:“阿德里安先生,实在是稀客。” 这位阿德里安先生,无疑拥有着福尔比奇先生所欣赏的身形。他身姿高大挺拔,胸膛宽阔,腰部稍细但极有力量,两肩平水平与脖子近乎直角,手脚长度与上下身的比例更是完美地符合了黄金分割率。可惜,阿德里安拥有这样完美的身形,身份也足够高贵,却从来没有来到福尔比奇这里制作礼服。 阿德里安看着他又打量了一遍自己的身形,带着开朗俊美的笑容,说:“尊敬的福尔比奇先生,很可惜,我不是来为我自己订做服饰的。” “那我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福尔比奇先生有些失望,但是依然保持着优雅的风度,将阿德里安领到会客厅的座位上。那是裁缝工作室侧面的一个小房间,保持着古老的传统,还在使用画板向客人展示设计。 阿德里安环视一周,打量着会客厅里的陈设。福尔比奇先生为他斟了一杯红茶,坐在他对面,说道:“那么尊敬的阿德里安大人,是什么让您亲自来到鄙人的工作室呢?” 阿德里安品了一口还有些烫的红茶,客套地称赞了几句,便将随性的面貌收了起来,用极为正式严肃的语气说:“福尔比奇先生,接下来我所说的话,不仅是来自圣城的最高任务,也是神教的机密,还请您见谅。” 福尔比奇闻言,在座位上稍稍后仰一下,略作思考,就了解了阿德里安的用意,马上做出“轻便”的手势。 阿德里安点点头,用自己的场能将会客厅整个包裹住。他收起严肃的面容,以他的风评,如果不稍作正经,很少有人会完全相信他。阿德里安笑了笑,拿出一张硬质卡片,上面书写着烫金色的文字。他把卡片递到福尔比奇面前,但没有递给他,只是允许他看一看上面的文字。 福尔比奇摘下自己的平光眼镜,仔细阅读着那些金色的文字。他的嘴角有些抽搐,双手有些颤抖。他马上又读了一边卡片上的文字,这一次一个字一个字,不敢有丝毫疏漏。 “您没有看错,福尔比奇先生。圣城的监察官大人以神教的名义,邀请您制作一套神子大人的正式礼服。”阿德里安说着,将这张卡片继续收好,“由于保密的需要,请您允许我暂时保管这张邀请函。相信我,我了解您和您的业界对这张邀请函的重视。” 重视?那是当然!多少年了?一百年?两百年?有多少年,圣城不再拥有一位神子了呢?福尔比奇的父亲,祖父,都没有得到为神子大人制作礼服的机会。这是一位裁缝终生的荣耀,是一张奖状,是可以刻在墓碑上的功绩! 福尔比奇将眼睛放在桌子上,缓缓向后靠下去,靠在椅背上,长出了一口气。这些动作似乎让他的激动稍有缓解,但他又想到了什么,马上从椅背上弹起来:“既然如此,阿德里安先生,神子大人的身形如何?发色与肤色如何?神子大人更倾向于什么风格的礼服?我们已经几百年没有制作过神子的礼服了,不知道过时的设计会不会让神子大人满意。” 阿德里安微笑着说:“请您放心,神子大人的身形数据,我们会采集好交给您。您可以从今天开始,设计一些款式,我们会交由神子大人本人确认,再将他的意见转达给您。只不过呢,也请您理解,我们会封闭您的工作室,您和您的弟子们都不允许与外界进行联系,直到礼服制作完毕。不知道您能不能接受?” 福尔比奇像捣蒜一样点着头:“当然可以,当然可以!完全可以接受。” 阿德里安满意地点头致意,站起身,准备离去。而激动的老裁缝,突然握住了他的手,抬着头,用激动到失焦的双眼看着他,甚至于有些可怜地说道:“阿德里安大人,您所说的都是真的吧?您没有在开玩笑吧?圣城的神子候选人,真的通过了所有考验,得到了神的认可,对吗?而这伟大的任务,交给我,交给我这个老头子了,是吗?” 阿德里安回握了老人的手,肯定地回答说:“您刚刚已经看到了,监察官大人亲笔书写的邀请书。我向您保证,福尔比奇先生,这一切都是真的。” 得到了这个确认的福尔比奇,终于安下了心。他松开阿德里安的手,缓缓落到椅背上,闭上眼睛,一滴热泪从脸颊滑过,喃喃自语地说道:“神子真的降临了,感谢至高无上的神明,我们终于再次得到救赎了。” 阿德里安似笑非笑着,看着老人的模样,眼神里意味深长。 八 阿德里安的烦恼2 告别了激动中的福尔比奇,阿德里安走出了这间工作室,指挥圣卫军将这附近几栋建筑封闭,便看到了看戏的奥尔加修女。 “阿德里安大人,日安。”奥尔加修女依然面无表情,依然礼仪完备,但阿德里安知道,这女人非常乐见自己的忙碌。 “日安,奥尔加修女。”阿德里安从忙碌的现场走到修女面前,挥手张开场能隔绝外界,并对她幸灾乐祸的姿态颇有不满,“照顾好‘客人’是我们两人共同的工作,您不觉得需要帮我分担些什么吗?” 奥尔加看着阿德里安刻意装出来的严肃和愠怒,心中觉得好笑,脸上却不作任何表情:“我觉得您也非常乐在其中,实在是不好意思打扰您的兴致。” 阿德里安没有继续伪装自己的愤怒,事实上,他非常开心。作为监察官大人的特使,手持监察官亲手书写的文书,组织起一场属于神子的最高盛会,虽然只是礼仪上的工作,却证明了他在监察官大人心中,在萨克塔乌波的地位。 被戳穿了心事的阿德里安,撇撇嘴,叉着腰说道:“您的双眼真是锐利,奥尔加修女。说说看,您除了来这里嘲笑我这个被一点点权力就迷得神魂颠倒。鞍前马后的俗人,还有什么贵干吗?” “和往常一样,向您报告神子大人的近况。”奥尔加拿出一份文件,递给阿德里安。现在圣城的保密文件,更多使用纸质文书,经过特殊的处理后,文书上的文字只能被特定的人物看懂,也更方便销毁。 阿德里安结果文件简单翻阅了一下。最近一段时间他忙于手头的工作,没有帮神子大人学习知识。此时,奥尔加修女的监视报告非常重要。 他看完了内容,随手将文件销毁,问道:“关于前几日,神子房间内的能量波动,鉴定出结果了吗?” 奥尔加点点头:“那股能量波动,虽然持续的时间很短,但是稳定而强大。我们检测了这能量的波长特征,并不属于任何一位在圣城登记过的能力者,因此,最有可能制造这股波动的,应该是神子本人。” “那个有点吵的小女仆,若娜小姐,她报告上来的内容,你们有结论了吗?” 奥尔加回答说:“若娜小姐报告说,神子经常看到身边的人背后闪烁各种颜色的光芒,我们检查了神子自称发生该现象时的监测数据,确实也有极为微小的能量波动,但是波长特征无法检测,消失地太快了。” 阿德里安手放在嘴边,一边摸着自己的胡子一边琢磨着,问道:“您怎么看,奥尔加修女?神子大人已经觉醒能力了吗?” “即便没有,也只差临门一脚了。” 阿德里安轻轻叹口气,奥尔加看着他,不禁问道:“为什么要叹气呢,阿德里安大人?神子是您的学生,他这么快觉醒,您应该感到高兴。” 阿德里安皱着眉头回答说:“太快了,我担心他的能力,是不是能达到身为神子的水准。” 修女奥尔加反而云淡风轻:“既然监察官大人要求您从现在开始操持神子登基仪式所需要的准备,那么我相信,监察官大人他本人,非常了解神子的情况。想必如此顺利地获得能力也在监察官大人的预料之中,不是吗?阿德里安大人,您不需要多加烦恼。” 阿德里安看了看她,压低了声音,哪怕在这场能保护下无人可以听到他们的对话:“奥尔加修女,我和每一个参与仪式的人,都说:神子大人已经经过了考验,已经得到了神的认可。每一个人!可,如果,他不具备这个资格,神不承认他的地位,那怎么办?” 奥尔加修女露出一抹微笑,这笑容像是从什么地方借来的表情,与她的面孔格格不入。她回答说:“您不需要担心,依然请您相信监察官大人的判断。只要顺利完成神子登基的仪式,我们的客人就是名正言顺的神子大人。只不过他年龄尚小资历不足,还需要我们在监察官大人的领导下辅佐他。至于所谓十三考验与神的认可,不需要急着去完成。只要大家相信他是神子,就足够。” “只要在进行考验之前,他发挥了作为神子的作用,就可以了,对吗?”阿德里安顺着她的话,接着补充道,“没错,监察官大人需要的并不是一位真实的、高高在上的神子,他需要的是一个符号。可是,如果神为此而降下神罚,怎么办?” “那不是您需要担心的事情,阿德里安大人。” 阿德里安看了看她,不再与她争辩,而是说道:“您似乎非常了解和信任监察官大人啊,奥尔加修女。既然如此,请您为我分担一部分工作吧。” 奥尔加看着散漫惯了的阿德里安,虽然因为权力的兴奋剂效用忙了几天,他确实无力一个人完成如此庞大的礼仪布置,便说道:“神子本人的服饰风格确认以后,我们才能对整个仪式的风格与颜色搭配做出决定。而在此之前,需要精通礼仪的各位主祭,提前商议好整个仪式的流程,给出一份详细的图表。我们还需要向伊洛波全部的圣城和骑士团发出邀请,在确认他们的行程之后,要为他们准备符合神子仪式风格的礼服。而宾客的安置与照料,需要由圣城的女仆队来负责。圣卫军需要提前演练,增派人手,可以从阿卡瓦乌波和拉特兰圣城调动。好的,阿德里安先生,您觉得我们应该从哪里入手。” 阿德里安马上回答说:“宾客的邀请名单已经确认了,各位主祭现在在争论宾客的座次问题。因为还没有得到回信,宾客的安置准备还没有开始。我刚刚从福尔比奇那里出来,服装的准备才刚刚开始。” “我会邀请各位主祭大人,给出一个初定的仪程。要求女仆队按照邀请贵客悉数到场的规格准备宾客下榻的居所。服装方面,让工程部接手一部分。只有各位贵客、视者与监察官大人的礼服需要由福尔比奇先生和他的学徒们手工制作。其他参与仪式的人员,由工程部制作统一的着装即可。让他们提前拿出几套方案,按照神子最终选定的风格进行修改。” 阿德里安非常满意,又说道:“神子住在圣城主殿里已经不合适了,还要请您给他准备一处别院,让他能够得到足够的保护和清净。” 奥尔加修女点点头。 “您的能力实在是非常出众,不是吗?”阿德里安笑了,他非常满意修女作为辅佐者的精明强干,“您应该把工作的重心放在圣城,而不是战场上,奥尔加修女。” 奥尔加低头鞠躬施礼,轻轻地说:“那就不劳您费心了,阿德里安先生。” 九 愿望1 “小仁你跑快一点啊!” 眼前的小男孩穿着并不是非常适合运动的背带牛仔裤,跑步的姿势也不像是一个五六岁的稚童,但是奶声奶气的童声还是让他看上去多多少少有些可爱。 这是梦吗?周培仁站在小男孩身后,看着这熟悉的面容,不由得想。只是这梦里的自己,好清醒,甚至比醒着的时候还清醒。这是我的小时候吧!小时候,哥哥总喜欢拉着我去跑步,去在小沙堆里匍匐前进,假装自己在接受艰苦的训练。而作为弟弟,我总是跟不上。 “哈,哈,啊哥哥,你慢一点啊,等等我啊。”一模一样的小男孩在哥哥身后不远处喊着,他喘着粗气,还不时咳嗽几下。 看来这个梦的视角,并不是小时候的自己。 周培仁看着第二个小男孩,不禁开始吐槽起来。明明一奶同袍,自己的身体还真是差劲。个子要比哥哥矮一点点,总是生病,偶尔运动一次还会受伤,以至于才高中毕业就有点老寒腿的迹象。原来从小就这么虚弱啊。 小周培毅一蹦一跳地转过身接自己不争气的弟弟,看上去体力还非常有余裕。一边跑还一边说着:“小仁你可不能懒~我们以后要去当兵!要去当警察!你这样怎么可以嘛!” “哈啊,哈啊,哥哥你一个人去就好了啊!”小周培仁埋怨道,“我想和妈妈一样当老师。” “当老师多无聊啊!不能打坏人!而且,而且,小仁你不和我一起走我会寂寞的!” 这说的都是些啥啊?原来哥哥以前话很多吗?周培仁感到很好笑,即便在梦里,他还是习惯性找了个台阶,擦了擦上面并不存在的尘土才坐下。 “哈啊,”小时候的自己一直喘着粗气,“哥哥你一定要当兵当警察吗?会一直加班不能回家啊!” 嗯嗯对对对,哥哥小时候的梦想确实是当兵当警察,吵着买迷彩的衣服,吵着要枪炮的玩具。还记得那个时候哥哥把幼儿园的午饭钱拿去买塑料的坦克小人,被打得老惨了,但是他也没怎么哭,只是央求妈妈不要把那几个小人丢掉。记得后来他有了很多很多坦克小人,能铺满整个地面。现在那些小人去哪了呢?被哥哥丢掉了吗?就像哥哥的梦想,他小时候一直挂在嘴边。这个还在小学就去查警校军校的高考分数的孩子,突然有一天起,就再也不曾在母亲面前讲自己的梦想了。 周培仁看着无忧无虑的自己和哥哥,这是几乎在记忆中消失的画面。 从某一天以后,哥哥变得很少说话了,但是也更懂事了。从小哥哥都在主动做家务,也会强迫自己一起帮忙。到了中学以后,家里只有做饭的任务属于妈妈,大大小小的生活杂务都是兄弟俩主动去做。 从小哥哥就不喜欢比自己大的孩子,因为大孩子比他个子高比他力气大,总会欺负兄弟俩。那个时候,哥哥会让自己先跑,跑回家。而不争气的自己也没几次真的逃开,总是两个人一起被欺负。但是哥哥也很少和妈妈讲,也不会为此哭泣,他总是说他在外面玩沙子摔了一跤。 再后来哥哥越来越聪明了,他读了很多书,学了很多事。他总有办法让欺负兄弟俩的人倒霉,那些大孩子们或者被家里人暴揍或者被老师没收漫画书零食,但是始作俑者的哥哥从来没被抓到过。他变得非常像是动画片里的大反派,但是总是保护着自己,保护着兄弟俩的童年。从什么时候哥哥变成了现在阴沉而温暖的样子呢? “对啊!就像爸爸一样!”小周培毅骄傲地说,他的眼里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快乐在他的面容上绽放。 对啊,哥哥梦想来自于爸爸。可是,爸爸却在一次任务中牺牲了。那天,周培仁记得很清楚,他记得,记得穿着制服的爸爸的同事们,缓慢而难过的样子。他记得妈妈的脸,妈妈忍得很难受,一直很想哭,但是在孩子面前一直强装着坚强的模样。他还记得,哥哥明白发生了什么,却也没有哭,他一直沉默着,呆愣地看着爸爸的照片。而只有自己,花了很久才明白母亲的悲伤的原因,兄长沉默的原因,只有自己没有忍住悲伤,放声大哭着,恐惧着那个高大的男人再也不会回家的事实。 那个中年人,喜欢笑但是笑的声音和样子都很傻,总是说着不好笑的笑话,也不会讲故事,甚至有点看不懂动画片,总是分不清里面的角色。在哥哥和自己玩警察游戏的时候总是较真,还试图教会两个六七岁的孩子什么叫追踪反追踪,什么叫刑侦。他在家的时间很少,但在家的时候从来不用休息,总是围着自己和哥哥,总想着和我们一起玩游戏。哥哥的小坦克也是他帮忙藏起来的吧?妈妈很生气,他还在笑,是笑着的时候藏起来的,他要在妈妈不生气的时候把玩具还给哥哥。 啊,那就是只活在记忆里的,我们两个人的父亲,曾经我们最重要的人,无声无息地就消失了。 “他爸,他说要和你一样呢!”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飘来,这声音要比记忆中几个月的母亲年轻,更快乐,哪怕是这么几个字都漂浮着幸福的芬芳。周培仁愣住了,他知道母亲在和谁说话,他有点恍惚。在这样一个清醒的梦境里,他是不是终于看到了自己内心的缺憾与愿望? 周培仁忍着要夺眶而出的泪水,慢慢转过头去。那是他无数个夜晚里梦到过的脸,但总会因为梦醒时分的记忆模糊而感到无比的失落。那是他最熟悉的脸,周培仁曾经多少次看着家里的照片发呆。多么想真的,真的,再见他一面啊!想告诉他,爸爸,我好想你啊! 而在他转过头的那一刻,要看到父亲的那一刻,这一切就像隧道里的灯光,随着车辆的行驶,在飞速离自己远去。而在隧道的镜头,是望不到尽头的、深邃的黑暗。他想要伸手挽留黑暗中的萤火,想要呼喊,想要再见他一眼! “您醒来了!早安!神子大人。” 若娜小姐元气满满的问候,把周培仁从梦境拉回到了现实。 九 愿望2 “早上好,若娜小姐。” 周培仁朦胧着眼睛,向并没有什么心思的女仆送上问候。他经历了完整的基因工程,睡眠时间可以压缩到两个小时,也不会因为噩梦而被冷汗浸湿,这都让刚刚的梦境缺乏了一些作为梦的距离感。 “神子大人,”若娜眨巴着眼睛看着神子,观察着神子大人的模样,“您今天不舒服吗?昨晚休息地不好吗?” 周培仁露出一个微笑,想让若娜安心:“没事,若娜小姐。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我忽略的事情。” 心思单纯的若娜马上回报以一个更加灿烂的笑容:“那真的太好了!神子大人!您记起了什么事情呀?开心的,还是不开心的?不开心的就不用再回忆一次了,啊啊啊我真的冒失,我不该问的。” 周培仁摇摇头:“没关系。我想起来一些小时候的事情,有些被我刻意遗忘,放在脑海里某个角落,但是每次做梦都希望把它再想起来的回忆。不过也不是不开心的事情啦!” 若娜听得脑袋蒙蒙的,显然是没能理解神子大人所说的到底是什么事情。但她相信,神子大人的话必有什么深意,神子大人的过去也一定是多年以来为了通过神子的考验而刻苦训练、磨炼意志。 她没有再问下去,而是略有一点得意地递给神子大人一本新的白页书:“神子大人您现在的笔记本快写满了!我去要来一本新的!” 周培仁接过笔记本,若娜小姐观察仔细,照顾自己也一直是体贴入微。当然,她的笑容和她乐观的性格,都像是孤独的异世界里的暖阳,让人不由得绽放笑容。他笑着说:“谢谢你若娜小姐,你一直是这么贴心。” 得到夸奖的若娜害羞地浅浅一笑,心里早已美上了天。她假装没有那么在意,说起了正经的事情转移话题:“神子大人,今天按照圣城的安排,您要配合我测量一下身体数据。还有哦,神子大人的新居所已经选定了!是一座在图书馆附近的小花园,很漂亮哦。” 周培仁看着若娜的脸庞,似乎有粉红色的光晕从她亚麻色的披肩发边升起,照在她如白玉兰花一样洁白的皮肤上,像是抹上了腮红,很是可爱。他点着头,从宽大的床上起身,把笔记本放在书桌上,看了看桌上备好的水与食品胶囊,又马上把目光移走,轻声说:“我知道了。现在我要更衣,可以请你稍作回避吗?辛苦你了,若娜小姐。” 若娜小姐这次是真的有些脸红。作为女仆,她有着照顾神子大人起居每一个细节的职业精神。但是作为一名少女,哪怕只是听到神子大人准备更衣,都让她不禁脸红心跳。害羞之余,她有些自责:若娜啊若娜!他是神子大人!你怎么可以因为害羞就不去照顾他呢!神子大人真是贴心啊!他了解我的心情,才会提出自己更衣吧!多么伟大的人啊! 她低着头不敢看神子的脸庞,有些用力过猛地鞠了一躬,向神子示意了她拿来的今日衣物搭配,便匆匆从房间中退了出去,为神子大人轻轻关上门。 周培仁目送着顶着粉红色光圈的小女仆离开,目光回到桌面上。他保留了写日记的习惯,将每天的事情比较详细地记述在内。但他不会把自己的梦境写下来,也不会写任何与地球的家人有关的事情。现在他比较关心的事情,应该是这些天不断出现在其他人身边的奇怪的光芒。 周培仁有些猜想,他觉得,这些奇怪的光芒,代表着每个人的心情。心情不同,光芒的颜色也不同。比如可爱的若娜小姐,她的身畔总是在闪烁着黄色和粉红色的光芒,黄色应该是代表开心,粉红色是什么呢?每次夸奖她之后,她总会带着这粉红色的光晕低下头,是害羞吗? 而奥尔加小姐和阿德里安先生,他们的光芒,很复杂。有时候深色很重,像黑色一样,仔细看又会有一些紫色或者绿色;有时候又是简单的白色。每一种颜色,代表的是什么心情,他还需要继续了解。 周培仁在笔记里记上了今天的想法,便站起身,看着若娜为他挑选的衣服。若娜小姐很贴心,她挑选的衣服一直严格按照圣城的律令与要求,非常得体。周培仁把衣服穿好,并不是非常熟练。圣城对于衬衫塞入裤中的长度,长裤离地的距离都有些要求,这些细节还需要若娜小姐为他调整。 他抬头看了看自己所在的房间,似乎刚刚的梦,就是在这里的最后一个夜晚。这房间的陈设,他从来没有认真看过,但却如此熟悉。似乎在每一个若娜整理房间的时刻,自己都在旁边认真观看?不,并没有,他从来没有细看过这间房间,但是周培仁很清楚,每一块地砖的大小,每一张壁画的细节,每一块天花板的颜色。这里的每一个细节,就像是印在他的脑子里一样,只要他想,就能在脑中构筑一个完整的房间构图。 这种感觉,和看到别人身后的颜色,是完全不同的感觉。像是痒痒的,有什么东西从心底生根、发芽。又像是嗷嗷待哺的婴儿,在奶水的滋润下不断成长着身体。似乎每一天醒来,这个世界都会不一样。不,世界没有变化,这个房间没有变化,是自己变了,是我自己,越来越看得清这里的一切了。 可还是看不清梦里,那些思念的人的脸啊! 周培仁又想起了阿德里安先生的那个问题,到底什么才是自己的愿望呢?如果能力是愿望的体现,是内心最渴望的事情,那我的愿望是什么?是用幼稚的颜色表现别人的心情吗?不不不,我需要真正的力量,我已经被我的母亲和哥哥保护了太久太久了。而现在,自己来到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更是不知让他们伤了多少心,流了多少泪。我痛恨的,是只能被人拯救的自己! 周培仁摇摇头,苦笑了一下。但他马上调整好心情,带着微笑轻轻敲了敲自己的房门:“若娜小姐,我换好了,请您进来吧。” 十 伊洛波的第一桶金 阿卡瓦乌波已经开始入夜,黄昏的下城区,霓虹灯一盏一盏亮起,街头也开始有行人穿行,有交谈有笑声。 在一条普通的街道上,一位一脸雀斑梳着双马尾,其貌不扬的女子看着街边颓废地蹲着还摆个破碗的流浪汉,心里的怒火正在一点点燃烧。 “您就这么蹲了一天?”变装的叶子对着流浪汉生气道,“不是在你身上留了标记我还真找不到你啊!” 周培毅无情地纠正了她:“准确得说,我蹲了五小时二十分钟。而且你都找不到我,说明我的伪装非常成功。” 叶子非常嫌弃地看了看他,这眼神在她现在的变装之下更加尖锐伤人。她踢了一脚周培毅身前的破碗:“真亏你能想得到啊!在这种地方装乞丐。一个子儿都没人给吧!” 周培毅一听这话可来劲了,从自己沾满了泥污的衬衫内衬里掏出一小把硬币,这是他在伊洛波获得的第一桶金。周培毅把硬币丁零当啷地扔到破碗里面:“碗里没有,才会有人给钱啊!他们都觉得自己是第一个,自然会提高用户的自豪感。” “看你那点出息!”叶子很失望。在她的预想中,来自和平世界的周培毅,就像温室里的娇花,会遭到阿卡瓦乌波这些底层流氓的无情蹂躏。他会因为奇怪的衣服、白嫩不合群的脸,被那些不法之徒们殴打、追逐,被人贩子和地下家族当成商品。这种极端的环境和绝望,可能更适合他觉醒能力。自己要做的,不过是在他遇到真正的危险之前带他大变活人,玩一个美人救狗熊。 万万没想到,这小子不说是适应环境吧,还颇有些如鱼得水呢! “衣服从哪来的?”叶子看着他身上这一套又脏又臭还不合身的阿卡瓦下城区打扮,心里已经在琢磨从哪里搞一套高压水枪了。 周培毅看了看自己的泥水衬衣和开线裤子,这衣服本来只是有些脏乱,还不至于变成现在的模样。是他自己在泥水潭蹭了蹭,还假装摔了几下,才折腾成如此邋遢。他回答说:“有个倒霉蛋想抢劫我。” 叶子看着他,玩味地说:“然后你把他抢了?” 周培毅点头,却也没有多少自豪的语气:“对方应该是三十岁上下,长期营养不良,而且还在食用某种植物的嫩叶,这玩意对他的身体绝对没有什么好处。他的身体很虚弱,而我是一个发育正常、有一定锻炼和搏击技术的成年男性。” “哦。”叶子也没什么好惊讶的。 “为什么会这样?伊洛波人不是有食品胶囊吗?”周培毅追问道。 下城区和上城区,周培毅在抵达伊洛波之后拜访的两个地区,只隔着有毒的阿卡瓦河,而这之间却像有着天堂与地狱的分别。他观察了五个小时,这里的人远不像叶子和她的随身机里展示出的贵族同胞那样,身形标准,五官俊美,如同雕塑中走出来的天神。下城区,只有面黄肌瘦的矮小男子,膘肥体壮体脂超标的巨汗和蓬头垢面肤色蜡黄的妇人。虽然听不懂他们的交流,周培毅知道,他们可不是生活在什么理想国。 叶子像是提醒他一样,一字一顿地说:“每一名伊洛波城市的市民,每天都可以获得一颗由当地政府免费派发的食品胶囊。” 她在一些单词上加了重音,周培毅马上明白了过来:这里有些人不是市民,有些人出卖了自己获得的一部分食品胶囊,而政府的供应也不是非常稳定。 “所以这就是你说的真实的伊洛波了?”周培毅冷笑道。 叶子用讥笑回应着周培毅的冷笑:“不不不,这只是其中一部分。无论是上城区,还是下城区,他们都是真实的阿卡瓦乌波,当然也是真实的伊洛波,的一笑部分。这个世界不像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的,你的世界也一样。” 周培毅长叹一口气。这是他早就知道的答案,他只是不太能接受,不能接受这样一个科技发达资源富足的世界,还会有下城区这样的地方。但他也知道,人会有欲望,会有私心,自然会有不平等。如何带着无私的心态主动去消除不平等,才是人类进步的动力。 “所以,你除了打了个营养不良的小个子本地人,抢了他的衣服,然后从这乞讨了大概,我看看,差不多十块钱,就没有别的收获了,对吗?” 周培毅无奈地点点头:“这里的人说的话我听不懂,如果不是他们口音太重,就是他们在说别的语言。而且下午这段时间,街上的人确实不多。” 叶子叹口气:“那确实是没什么收获,叶子老师的课程设计有问题,叶子老师对自己很失望。” “那倒大可不必,”周培毅拿起自己从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找到的破碗晃了晃,里面的十块钱叮当作响,“明天还可以把我丢在这里。” 您还真上瘾了是吧?叶子一把把他薅起来,对着他的脑袋就是几个炸栗子:“瞧你那点出息,出息,出息!这点钱连一顿饭都吃不了!” 周培毅捂着头,赶忙说:“你别急啊!我在墙角蹲着不是要逃课,我是要让这里的人习惯我这么个脏兮兮的小乞丐。” “然后怎么样?让他们多给你点钢镚儿吗?”叶子停下了手,气呼呼地问道。 “如果他们习惯了我这么个人,接受了我的存在,我自然可以融入他们,或者说,加入他们。” 叶子一愣,放开了周培毅被揪得通红的耳朵:“那你要学习卢波语,要很快学个差不多。而且,你为什么要融入他们?” 周培毅揉揉耳朵,回答说:“首先,我的假身份。如果只是个来自那里的乡下的贵族,只要有心去验证,很容易发现端倪。我需要第二层伪装,阿卡瓦下城区的街头,不是很合适吗?” 叶子点点头:“是,用一层伪装去保护另一层伪装,这样很聪明。而且下城区的身份很难二次核验,你怎么想到的?” 周培毅不会回答她,这和自己父亲从小给他们灌输的刑侦知识有关,是犯罪嫌疑人的常用思路。他继续说:“第二,如果这里如你所说,是伊洛波那些地下家族的中枢和圣地,那一定有大量的家族分布在伊洛波的每一个城市。我如果可以在这里取得一个不错的身份,作为两层伪装之间的中转和补充,以后会有很多便利。” 叶子很难找到理由反对他。他是来自异世界的白丁,他的身份就像一张崭新的纸随便人书写,他没有沾染下城区那些人的坏习气,他具有获得能力的潜在可能性。这样的一个少年,如果获得一个贵族的伪装身份,就会成为下城区那些黑道家族的香饽饽,成为他们渴望的、可以打入贵族内部的楔子,成为黑白两道的桥梁。而对少年而言,他还拥有个人安全的保险:强大的能力者叶子。 她打量了一下周培毅,这小子的适应能力和思考方式都有点出乎自己意料。她顺着周培毅的思路和安排,说道:“你不能是现在这张脸,你和你弟弟长得太像了。我要教你怎么伪装自己。而且,我们还需要第三层身份,让下城区的这些‘大人物’相信你。这身份最好是个落魄的贵族,来自阿卡瓦的上城区,这个我来解决。你呢,乖乖给我把卢波语学好,然后把脸换了。” 周培毅点头,很开心叶子接受了自己的计划。只听叶子接着说:“你的下一站还是拉提夏,这一点不会变。所以我们要在这个第三层身份里面埋一点东西,让他们有动机把你送去拉提夏。你不能陷得太深,也不能太显眼,不能真的被伊洛波那些贵族和他们的爪牙注意到。所以你得想个办法,让这些地下家族愿意与你合作。” 周培毅笑了笑,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叶子再打量了他一遍,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被这衣服上的污泥恶心地够呛:“行了,我们先回去,你还要继续学习呢。你这衣服,恶,真够脏的,得扔掉。” 周培毅摆摆手:“先把我原来的衣服拿回来,我藏垃圾桶旁边了。这身衣服可不能扔,我也不能洗澡,有臭味才真实。” 叶子看了看他着邋遢的样子,眼神有点呆滞。造孽啊!我是从哪个垃圾桶把他捡回来的啊! 十一 生意 周培毅的卢波语学习,远比他想象中要顺利。 伊洛波的通用语,本来就是以卢波语为核心,糅合了大部分伊洛波的主要语言,由神教官方发行推广的一种较为简化的语言。以通用语作为跳板去学习卢波语和其他语言,似乎都会事半功倍。 加上他在下城区装乞丐,每天十几个小时沉浸在卢波语的语言环境中,十几天过后,现在的他差不多可以把街头人们的对话听懂个十之八九。 而叶子,似乎是躲他身上的臭味,似乎是忙于自己的事情,只在每天带周培毅回到上城区的时候现身。 “所以你在忙什么?”周培毅终于洗了一个澡,将身上一点点腌制入味的泥污和臭水洗掉。现在的他换好了叶子为他准备的干净衣服,与难得一见的叶子分享着今天的地球特产盒饭。 叶子看着他一口一口扒拉着盒饭里的红烧肉,颇有些心疼地说:“你不是已经适应食品胶囊了吗?怎么还吃我的盒饭啊?” 周培毅停下夹肉的手,又看了看桌子上的盒饭,确确实实是两盒啊。难道说,叶子每次都是两盒吗?他不禁放下筷子,问道:“两盒都是你的?” 叶子无奈地说:“吃吧吃吧,再不吃完全都坏掉了,伊洛波的保鲜技术也不能让地球的盒饭保鲜超过一个月。” 周培毅还是没拿起筷子,而是继续追问:“你最近到底在忙什么?” 叶子撇撇嘴:“我说我去猫咖玩了半个月,你信不信?我给你办假身份去了!” 说话间,叶子拿出一张黑色的小卡,又拿出自己的随身机,一起递给周培毅。随身机上有个凹槽,刚刚好可以放进去这张小卡。 叶子继续解释说:“把卡放进去,随身机就会成为一个自动的身份识别装置,在需要检查的时候释放出对应的身份加密信号。就和你们的手机卡差不多吧!当然,也可以用专门的身份卡套代替。随身机这玩意还是比较贵的,不是一般市民消费得起的。每一张身份卡呢,都包含着持有人的家族传承、相貌、身体数据和基因,所以伪造这个玩意很难的。” 周培毅按照她说的操作一番,果然随身机投影出一个和自己身形相似、年龄相近、发色相同的青年。对方是阿卡瓦上城区的贵族,名为菲奥雷,来自上城区有名的古老家族理贝尔。看来这就是自己的第一层身份了。 “这玩意你都能伪造出来啊。”周培毅看着身份里的各式信息,然后用随身机轻松检索到了这位菲奥雷先生的各种咨询,似乎真的有这么个人存在。 叶子漫不经心地回答说:“伪造的难度太大,这个身份是真的。” 啥玩意?您为了给我伪造身份,去上城区杀了个贵族?然后把他的身份换给我?周培毅一脸震惊地看向叶子,这个女人难道有如此的冷酷狠毒? 叶子看了看他的脸,这副傻样让她颇为满意,这半个月的时间没白花。她把碗筷放下,语气欢快地解释说:“你是不是以为我为了这个身份,杀了它的原主人?哈哈哈!你小子运气好!这位菲奥雷理贝尔先生呢,确确实实是阿卡瓦上城区的贵族。但是这个货吧,脑子不是特别好。他爱慕一位诺布拉贵族的千金,单相思。而那位千金呢,已经有一位合法的、情投意合的未婚夫了。这个货就去找人决斗,对方虽然也是个弱鸡,但也算是能力者。我们的倒霉蛋先生呢,啥也不是,啥也不会,自然而然就受了重伤了,没两天就不治而亡了。这个时候!有一位神秘人,说服负责治疗这个倒霉蛋的医生,不要宣告他的死亡,而是对外宣称他为了继续追求贵族千金,向她的未婚夫复仇,所以逃离了上城区。偏偏这位倒霉蛋先生的父母家族,并不喜欢他,认为他的行为给家族蒙羞,对于他的消失很是开心呢。一位失踪的贵族,一位被家族和亲人抛弃的贵族,还没朋友,是不是非常适合作为你的第一层身份呢?” 周培毅又看了看随身机上投影的小人,不由得心说:谢谢你,倒霉蛋菲奥雷先生。但他也不禁问:“我就问一下,这个神秘人,不会是你吧?” 叶子摇摇头,喝了一口无糖可乐:“不是啊,我哪有空干这个。我是他的赞助商,我给了他足够的钱,让他把这个完美的身份转让给我,堵上了他的嘴。你呢,过得怎么样?乞丐生涯进展如何?今天怎么有空洗澡了?” 周培毅回答说:“卢波语我能听懂个大概了,所以现在对下城区也算是有些了解。阿卡瓦这些地下家族,主要在拉提夏经营业务的只有一家,他们的图腾是一个狮子头,不是沧州狮子头,真狮子头。既然你给我提供这么一个完美的身份,我想,不用等他们找上我,我可以主动出击,到他们的据点,和他们谈一笔交易。” “什么交易?” 周培毅解释道:“你们这里的地下家族,和我们世界的黑道,其实区别不大。都是利用法律与秩序的漏洞,用一些不法的经营赚钱。下城区呢,各大家族都设有据点,也都开设了各种红浪漫,其实根本不赚钱。究其根本,在这里的生意其实是掩护,这里的家族是利用生意来互相传递消息的,他们的主要业务还在伊洛波的王国里。” 叶子点点头,听上去颇有兴致:“你说得没错。我一直和地下家族没什么接触,当然啦,以我的身份也接触不到。之前我一直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有他们的存在?只要那些上层的贵族有想法,剿灭他们是很轻松的事情。现在我越来越明白了,秩序的混乱一定会滋养这样的家族,这些家族的崛起也会带来更多的混乱。但是上位者不会这么想,他们不会在意市民中的混乱,因为治理这混乱的成本比起混乱给贵族造成的损失,几乎不值一提。那些尸位素餐的人,需要自己的城市里有一个听话的、愿意合作的地下家族,来帮助他们管理市民之间的事情。” “没错,地下家族,其实是贵族治理的补充。”周培毅继续说,“但是没有什么家族会满足于收收保护费、打打架、偷偷东西这样的小生意。他们会染指一些贵族不能明许的大生意,比如走私、人口贩***如暗杀和情报。这些生意来钱又快又多,只不过有一个小毛病。” “什么毛病?”叶子被他说的内容挑起了兴趣,好奇地追问。 “税务。”周培毅解释说,“你们世界实行的是比例税,所有实体的总收入会按照比例进行计税。大生意虽然来钱快,也可以通过贿赂贵族获得默许。但是,这钱无论如何也不能参与缴税,也不能直接存进银行。不能缴税的钱,来路不明的钱,也就变成了黑钱。几乎所有的地下家族,都面临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怎么才能把黑钱,变成白的呢?” 叶子一下子明白了过来:“这就是你的生意。以我在地球这么多年的看剧经验,你们的那种人,这方面肯定比伊洛波的家族们做得好。” 周培毅点点头:“没错,整个伊洛波的地下家族,面对这个问题的解决方法,都是大量开设店铺,再在店铺的经营上做手脚,比如提高一些店铺的流水数据,来进行洗白的操作。这种方法风险最小,但是需要的成本非常高,经常会出现店铺经验不善,洗白不顺利,最后亏钱了的情况。我要给他们提供一个新的选项,这个选项需要获得贵族的许可,可以大量、高效率地解决洗白的问题。而这个选项的秘诀,就在于把我送到拉提夏科学院,送到你说的雅各布先生身边。” 叶子跟上了他的思路,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拍卖。” 十二 觉醒 “好了,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如何说服雅各布先生参与你的‘生意’。”叶子靠在椅背上,又打量了一番周培毅,“据我所知,这位雅各布先生一心治学,品德高尚,肯定不会与地下家族为伍。” 周培毅摇摇头:“不需要他参与生意,我是要给那些家族一个开展这种拍卖会的理由。只要拉提夏的地下家族相信,这笔交易存在可能性,就够了。” “可我们费尽心思,和地下家族搅合在一起,目的是什么呢?”叶子继续追问着,“如果你真能帮助他们赚很多很多钱,靠着这笔钱,你也许可以打通和贵族的关系。而这些家族呢?地下家族虽然在阴暗处呼风唤雨,但他们也还只是市民啊!他们没有能力者!怎么可能帮你对抗圣城呢?如果只是借他们的名义,获得第二层、第三层的身份,我觉得有点过头了。” 周培毅点点头,他身为警察的孩子,深知这些地下家族的本质,也非常痛恨他们的行径,但他还是经过深思熟虑,决定利用他们。于是他解释道:“我知道,地下家族的实力和体量,在救小仁这件事情上帮不上忙。就算我真的能一统伊洛波的这种家族,也不会拥有什么和贵族对抗的资本。我需要的是他们所能带来的便利,只要披着他们的外衣,我出入任何伊洛波的城市都有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我会获得所有城市的情报,我可以和任何的贵族有生意上的往来。只要有这些行动上的便利,就能创造出与神子见面的机会。把小仁带回去,这是最简单的一条路。” 叶子看着他,盯着他的眼睛,观察着他的呼吸,严肃地说:“地下家族可以成为你的筹码,雅各布和我也可以成为你的筹码。但周培毅,你要知道,如果你想来到这张桌子旁边,成为这游戏的参与者,你自己的实力才是最重要的。如果你不能获得‘场’,不能觉醒能力,谋划得再精妙都没有用。你实话实说,不许跟我来隐藏实力那一套,也不许扮猪吃老虎。你有可能觉醒能力吗?” 周培毅看着她的眼睛,不由得有些想要躲避。他沉默了一会,从盒饭里夹起一块肉,放在半空,松开筷子,任由它落下。 然后,在周培毅的注视下,无辜的地球红烧肉被钉在了半空之中。 叶子眼睛一亮,瞳孔放大,兴奋地站了起来。她隔着桌子,完全不顾来自地球的宝贵盒饭,死死抓住周培毅的肩膀,喊道:“你已经觉醒了吗?你已经觉醒了吗?!” 周培毅被她吓了一跳,赶忙让那块红烧肉落下,解释说:“我只是能做到这样的事情,我不知道是不是觉醒了。但我觉得,应该不会差太多吧!” 叶子稍微冷静了下来,送开他的肩膀,绕着桌子踱步了几圈,咬着自己的手指确认了一下不是梦境。她的语气稍微有点颤抖,回答说:“不不不,你已经觉醒了。觉醒之前,如果一位能力者有获得‘场’的趋势,他会开始无意识地发动自己的能力,但是这种能力会比较微弱,几乎无法对物质世界产生什么大的影响。但是!你小子主动使用了能力,有意识地使用了能力!这是已经觉醒了的能力者的标致!你快说!什么时候觉醒的!” 周培毅把可乐递到她面前,示意她冷静一下,说道:“其实来这里的第一天,我就有一点奇奇怪怪的感觉。像是心里痒痒的,又像是蠢蠢欲动的那种感觉。我本以为是水土不服的不适感,但是这种感觉越来越明显。在伪装成乞丐的时候,我闲得无聊,就去观察别人扔给我的硬币。我发现只要我想,这个硬币可以落下得快一点,或者慢一点。然后我就主动去抛硬币,看看它们下落的速度,去控制它们的轨迹。然后就能做到了。” 叶子看都没看自己心爱的可乐,一边踱步一边喃喃自语:“太快了,太快了,只有半个月,你就觉醒了。这太顺利了!这不对,这一定有问题。哪怕是伊洛波血统高贵的贵族,要获得能力也要经过长期的训练。而且你和你的弟弟,不可能是初代神子的血脉!传说是假的,血脉论也是假的。但是为什么市民无法获得能力呢?” 周培毅在一边不敢插话,只听叶子继续说:“如果能力的来源,是对于世界的认识,和血统有关系但是不做捆绑。好像说得通!你、我、你弟弟,都知道伊洛波不是唯一的世界,都对地球有非常多的了解,这本身就是对于世界的重大认知!你能这么快地觉醒也就可以说得通了!我的能力突然进步也能解释了!你弟弟,你弟弟,他是神子,天啊。” 叶子看向周培毅,双胞胎兄弟几乎有着完全相同的面孔,也有完全相同的基因和成长经历,她轻轻说:“你弟弟,如果他的素质和你差不多,他还可以获得圣城的资源。他一定会觉醒相当了不得的能力的。” 叶子坐回自己的座位上,打开心爱的无糖可乐,吨吨吨喝了一大口,便沉默了下去。兴奋和震惊同时充斥着她的脑海,她需要冷静下来。周培毅赶紧给她倒上一杯新的、冰镇的可乐。 叶子又喝了一口,让碳酸和气泡冲击着自己的口腔,似乎冷静了许多。她盯着周培毅,不由得说:“你小子,牛啊!能憋半个月啊!我提心吊胆!我生怕你是个废物啊!” 如果是平常两人的对话,周培毅高低也要小装一下的。但他现在有更加感兴趣的事情:“能力的强弱,除了场能等级这种硬指标以外,能力本身的素质是不是也很重要?” 叶子点头:“是的,能力本身的素质非常重要。每个人的意识不同,意识用来影响物质世界的方式也会不一样。比如你要烧一杯开水,你可以直接加热水,也可以隔着导热材料加热水,还可以直接改变气压,让它在低温沸腾。结果虽然是一样的,但是达到这个目标的过程和效率不一样。能力的素质,就体现在,能力者能以什么样的效率,去干扰和影响多少事物。比如有人的能力是保持鲜花的盛开,那她不管怎么努力,也只能影响鲜花,很难影响到人。” 她在说鲜花这个例子的时候,好像意有所指,表情怪怪的。周培毅没敢细问,消化了叶子这一番解释之后,继续问:“为什么你说小仁能解锁强大的能力呢?” 叶子伸出手,掰着手指头数道:“如果能力和血统关系确实没有那么大,那么能力的来源就是:第一,对世界的认识;第二,自身的愿望;第三,意志的强弱。当然,这里面有一条路是可以走捷径的,就是对世界的认识。学习数学物理是了解世界,栽培鲜花也是了解世界。但是不同领域的学习,对于能力的影响力不一样。对于能力本身的研究和学习,是最容易提高能力素质的方法之一。神教作为伊洛波文明的核心,一直都保存着大量神子的遗物,更是拥有最多的神迹。只是接触这些东西,就能更加了解能力的未来,了解世界的本质。你弟弟在圣城一定会获得最好的资源,所以他肯定会觉醒强大的能力。” “比如说?”周培毅追问说。 叶子答道:“比如像我这样在空间与空间跳跃啊,比如控制一个人的情绪啊,比如在一个庞大的范围里剥夺人的视觉、增加人内心的恐惧啊,还比如操纵身边所有的非生物啊。” 周培毅听着这些很是炫酷的能力,又看了看安静躺好的那块被自己玩过的红烧肉,不禁问:“我的能力是不是有点弱?我甚至不能让这块肉自己动起来,我只能控制它的速度。” 叶子把那块红烧肉吃掉,拍拍他的肩膀,安慰说:“有,就比没有强。” 十三 成功的吃货需要一个悲伤的故事1 今天不需要去下城区装扮乞丐,周培毅和叶子继续讨论着后续的计划。 “既然你如此顺利地获得了能力,那我们的计划就要大幅度变化了。”叶子拿出一大包虾条,边吃边说,“我不需要护送你到雅各布先生那里,我们没有必要一起坐船离开阿卡瓦乌波。如果可以的话,我不希望有人能把你和我建立联系。” “好伤人。”周培毅捂着胸口,假装心脏刺痛,一个虚晃,要从叶子怀里的大包装虾条中拿一点,却惨被闪避。 “最后一包了,别想抢我的虾条吃。”叶子护住自己的虾条,继续分析,“我们之间不能有明确的联系,但是我们可以用别的方式沟通。这样你和你弟弟成功见面的时候,我才能帮你们逃离伊洛波。我会去雷哥兰都碰碰运气,雷哥兰都的王妃和我有一点血缘关系。” 周培毅现在越来越怀疑这个面容甜美、举止糙汉的少女其实是哪里来的公主,在地球上被各大小吃一条街养育成了饿货。叶子接着说:“我的随身机,不仅是我老师的信物,而且有一个特殊的功能。它是我老师发明的单向信息传输随身机,它可以把上传到当地根服务器的信号伪装到其他随身机的指令条里面,来让自己的信息不会被反向追踪。换句话说,这是个破解版。” 叶子把随身机递给周培毅:“送你了。” 周培毅点点头,放弃了和叶子分享虾条的想法。他看了看这平平无奇的小黑盒子,问道:“我们怎么联络,用这个随身机吗?” 叶子坏笑着拿出另一台随身机,说道:“小伙子,你听说过量子通讯技术吗?” 周培毅一愣,这不是地球上的最新科技吗?为什么伊洛波还会用这个对他们来说有点落后的技术? 叶子看着疑惑的周培毅,解释说:“我手里这个随身机呢,是你手里那个的复制版本,虽然我这台没有破解,也不能联网。不过呢,两台机器都装备了一个很小的量子通讯元件,也就是说,修改其中一台随身机屏幕上的文字,另一台也会产生变化。” 周培毅很快理解了这些内容:“这是一对对讲机。” 叶子收起“对讲机”,竖了个大拇指:“bingo!” 周培毅也把作为礼物的破解版随身机收起来,接着与叶子讨论着计划中的细节:“和我说说看这位雅各布先生,他是我们计划中很重要的一环。你似乎非常相信他。” 叶子摇摇头:“不不不,我不认识这位雅各布先生。是我的老师,加尔文主祭,非常相信他。” 这似乎是叶子第一次提起她那位神秘的老师的姓名。周培毅看着她,想要追问一些细节,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叶子看着他欲言又止的纠结模样,叹口气,把虾条放下,说道:“如果我不和你好好聊聊这些东西,你一定会对我有所怀疑,这会影响到我们的合作关系。” 周培毅微笑回应:“我们的合作关系?不不不,到目前为止,我们的关系,是你单方面为我绑架神子的计划提供帮助。我对你似乎没有什么帮助。” 叶子看着他,这人装糊涂的样子真的非常欠揍。她认真地回答说:“别闹,你知道,我不会为了什么两个世界的平衡就把你带过来的。我肯定是有求于你,或者说,我需要你做到一些什么事情。不然我打死都不会回来,我可是远离了我每天胡吃海喝的幸福生活。” “你和我一样希望,我绑架神子带回地球的计划可以成功。”周培毅看着叶子,轻声说,“让我猜猜看,你希望借此削弱神教?” 叶子沉默着,不做任何回应。她锐利的眼睛像是刀刃,悬停在周培毅鼻尖前,眼球前,审视着他的反应。周培毅迎着她的目光,大胆地继续说:“无论是你还是我,还是某一个国家,都对神教来说无关痛痒。但是神子不是,神子是神教的宝贝,也是圣城某些人计划的关键。如果,在你的帮助下,我能把这位神子拐走,让他彻底消失,神教会遭到巨大的打击。” 叶子点点头,收起锋利的眼神。刚刚的威压更像是一种对周培毅胆魄的试探,此刻她的语气倒也没什么被说中的心虚:“没错,如你所说,我们的目标惊人的一致。你也放心,双子锚的事情我没有骗你。” 周培毅点点头,来到伊洛波的必然与紧迫不会因为叶子的私心有所改变,来到伊洛波以后的目标,只要双方利益一致,自然可以继续合作下去。 “还有别的问题吗?”叶子把虾条放到一边,恢复了平时的表情,“我情绪已经酝酿好了,我要讲一个能上我是杀手的感人故事了。” 周培毅往椅背上一靠。舞台给你,麦克风给你,我负责感动。 叶子清清嗓子,双手叉腰,挺胸抬头:“如你所见,小女子我出身高贵,肤白貌美,天资聪颖。我这个小条件吧,就算在诺布拉贵族之中,也算是出类拔萃的。我的母亲呢,偏偏是个爱慕虚荣的俗气女子。她作为落魄的瑞嘉贵族,不得已才下嫁给我作为公国伯爵的父亲。朝思夜想的都是重新回到瑞嘉贵族的上流圈层,回到各大王国的王宫里。所以,我和我的姐妹们,从小就接受着一个小公国的贵族享受不到的顶级精英教育,这一切都是为了把我们更好的包装成完美的商品,以期待可以被王公大臣们相中,带母亲重回名利场。我也是那个时候结识了我的老师,来自大王国卡尔德的主祭,神教研究院的终身研究员加尔文先生。 “加尔文先生呢,作为卡尔德的主祭,在研究员负责的其实是宝石研究这样冷门的学科,他的神学造诣也不能说是高人一等。不过我虚荣的母亲并不在乎这些。加尔文主祭的地位很高,作为自己女儿的神学老师,说出去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情。这位老师呢,我说实话,并不是一位好老师。他是严格按照圣城发布的贵族教科书,来给我们姐妹授课的。” 叶子说着,眼睛里闪过一丝寂寞。她笑了笑,拍拍自己的胸口:“这样老实的主祭先生,和他懦弱胆小的学生们,当然不会是什么反抗神教的不法之徒,不是吗?” “是什么改变了这一切?”周培毅问道。 “命运呐~” 叶子有些无奈地唱了半句某地球知名摇滚艺术家的歌词,便接着讲道:“造化弄人啊!我在这位加尔文主祭的神学课上,觉醒了能力。而我的能力,即便在伊洛波的贵族之中,也是最为稀有最为珍贵的那一种。更何况,我在觉醒之初,就是三等场能。” 随心所欲地收纳,大范围甚至穿越两个世界的空间跃迁,这样的能力无论是实用性还是研究价值,甚至是它的宗教象征意义,都是无价的。不过作为一名只能悬停红烧肉的、连场能等级都测不出来的弱小能力者,周培毅好像并不羡慕。 “我的母亲高兴坏了。作为一位十五岁的公爵小姐,我呢,现在不仅肤白貌美,天资聪颖,出身高贵,还觉醒了非常强大的能力。这更加证明了我的血统高贵,信仰虔诚。”叶子毫无自豪感地自夸着,“求婚的书信、宴会的邀请,甚至是有些老贵族纳妾的意向,都像纸片一样飞到了这个小公国。我的母亲乐疯了!她给我购置了非常华贵的礼服,把我包装得像是一件待售的商品,然后带着我出入各个伊洛波王国的国家宴会,探访那些根本不曾联系的远房亲戚。” 周培毅看着叶子随性放松的样子,说着一个确确实实有些悲伤和无奈的故事。她的能力,像是在两个世界里随心所欲自由穿行,但她的愿望,最初的愿望,可能只是逃离自己的母亲,逃离一个自己无法左右的人生。 “怎么样?”叶子微笑着,像是回忆带来的悲伤没有在她的眼睛里留下痕迹,“这个故事在xx好声音里面能得多少分?” 周培毅如实回答说:“上综艺节目肯定加分不高,那些评委都是老江湖了,生离死别什么的见得多了。但是作为梁祝、西厢、七仙女这样的话本小说里的背景故事,可以千古流传。” 十三 成功的吃货需要一个悲伤的故事2 叶子耸耸肩,表示根本没听过这些故事,但显然是对自己的故事很自信。 “不过你不幸的童年和你的原生家庭,似乎不能解释你对神教的反对态度,而且到目前为止,加尔文先生并没有在这个故事里面发挥作用。”周培毅再一次尝试偷拿虾条失败之后,认真分析说。 “我那位老师,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改变我的人生的。可能当时,全世界所有人都真的以为他只是研究主播的神教混子吧。”叶子笑了笑,从自己的小空间中打开一道缝隙,取出一方精致的胡桃木匣子,轻轻打开,珠宝反射的光芒如同耀眼的繁星,突然间照亮了这小小的房间。 周培毅凑近来细看着匣子的里面。在蓝色丝绸软垫上,静静躺着一顶奢华耀眼的王冠。它以红色天鹅绒为内衬,通体镶嵌着密密麻麻的几千颗钻石。它由左右两个半球组成,半球的边缘用一串大小一致的洁白钻石分隔开。两个半球之间的中空区域,橡叶花环一样的钻石装饰从正中穿行,顶起一颗最大最耀眼的红色宝石,作为王冠的冠顶。整个王冠就像是一只优雅而高贵的白天鹅,在红色的天空与湖面上张开了晶莹璀璨的双翼。 周培毅不禁轻声说:“你的老师,好像很有钱的样子。” 叶子没忍住打了他一下,这人的关注点和思考回路总是如此奇怪。她看着王冠,轻声解释说:“钻石,红晶石,珍珠,在伊洛波可不是什么稀罕物件,这件王冠在这里的贵族眼中可不值一提。” 周培毅也盯着这在地球几乎是价值连城的国宝级王冠,一边琢磨着这玩意值多少疯狂礼拜四套餐,一边问:“那为什么你这么宝贝地把它珍藏起来。” “这是我老师从市民区的旧货市场找到的,它作为王冠太重了,只能当成装饰品。”叶子抚摩着王冠上有些剌手的钻石,说,“这是我的第一个锚,它确确实实来自你们的世界。” “你的老师,加尔文先生应该不是偶然才得到它的吧?”周培毅带着震惊问道。 叶子点点头:“加尔文主祭,是以研究宝石作为掩护,研究那些与空间波动不符的物品的,比如标的物和锚点。他最初的任务,是为神教寻找神域,寻找神与去世的神子存在的特殊空间。不过他研究了一生,也只能是发现一些空间波动不合理的东西,比如这个王冠。” 周培毅看着叶子有些悲伤的表情,轻轻说:“直到你在他的课程上觉醒。” 叶子也发现了自己的情绪有些表露,赶紧笑了笑:“是啊,我是已知的、最为强大全面的空间能力者。那些历史上曾经出现的相似的能力,都无法与‘茧中雪’相比。我的老师,他把这看做是神降下的天启,把这当作是馈赠。所以当我被母亲带着,像一件商品被展示给王国的贵族的时候,他悄悄联系我,教会我使用我的能力。那是我最开心的几个月,我感受到了自己的愿望,我可以暂时逃避我的命运,而我的老师就像是父亲,不仅教导我如何使用能力,还关心我的成长。我的天赋确实太好了,很多文献中记载的传说中的能力,我只要稍微练习一下,就能复制、掌握。但是,随着我一个一个把传说变成现实,加尔文先生也渐渐意识到,有些传说中的事情,有些荒诞的事情,很可能也是现实。” “什么事情?” 叶子无奈地摇摇头,撇了撇嘴:“我不知道,可能是为了保护我,老师之后有一个多月没有联系我。我们之间的联系也是用送给你的那台随身机,不存在会被截获信号的风险。他应该是觉得,只要我知情,就是一种危险。” “足以让他送命的危险吗?”周培毅表情严肃,他看到了叶子的表情,看到了她的悲伤和后悔,他猜到了故事里没有说的那部分。 “是啊,足以让萨克塔乌波的监察官大人亲自污蔑他、处死他的危险。”叶子低着头,似乎有泪水在脸颊滑过,“老师独自一个人研究了很久很久,他似乎真的发现了什么东西。于是他到圣城,到监察官面前,想要获得一个确认的答复。但是这个现实,显然是触碰到了圣城的逆鳞,威胁到了圣城的千秋万代、长盛不衰。老师被诬陷为异教徒,诬陷为渎神者,被当众除以火刑。” 她背对着周培毅抬起头,忍着泪水,狠狠地说:“老师被折磨了很久,遍体鳞伤,圣城依然不愿意放过他,不愿意给他一个痛快的死亡。他们用棕油涂满他的全身,然后用太阳点燃火焰,用最侮辱的方式结束了他的生命。” 周培毅想到了无数曾经为了心中的真理慷慨赴义的先贤,想到了那些不愿意屈服的人,想到了在火刑中高呼的布鲁诺,想到软禁了一生的伽利略,想到了近代那些带着乐观与理想不畏死的斗士。这位加尔文先生,一定是发现了什么让圣城恐惧的真相,才会被如此对待。 “后来,”叶子一点点恢复了平静,缓慢地继续讲述,“我收到了老师委托他人转交给我的遗物,除了这顶王冠,还有两个世界的理论和有关大范围空间跃迁的资料。那个时候的我还只能在自己的小空间里逃避,只能藏一些小东西,但我真的受够了我的人生,受够了这个世界,受够了把老师烧死的世界。不管是因为我的天赋,还是决心,还是其他什么东西,我完成了老师最后的练习任务,我到了你们的世界,地球。” 周培毅和叶子重新把目光放回到这顶璀璨的王冠之上。沉默,无言的沉默。叶子需要时间调整自己的情绪,周培毅在等她。 过了许久,外面的天空一点点在褪色,星辰的围绕下,斯比尔星脊渐渐亮起。叶子似乎终于走出了低落,她笑着,眼角还带着一点晶莹:“好了,现在评价一下,这个故事能得多少分。” 周培毅看着她梨花带雨的美丽面孔,回答说:“不能打分,这只是故事的开始,它还远没有结束。” 十四 取个酷酷的名字很重要 故事刚刚开始,征程还要继续。作为外乡人的周培毅,获得了伊洛波专属的超能力,那么他接下来的第一步训练是什么呢? 是化妆。 “别乱动!”叶子把他不断扒拉自己眼皮的手拍掉,“要把双眼皮粘成单眼皮很需要技术的!你还是个贼眼皮!” 周培毅看着桌子上画风非常熟悉的瓶瓶罐罐,和叶子手里画笔一样的各式刷子,一种非常微妙的既视感油然而生。他一个一个辨别着那些小瓶子上的文字:遮瑕霜、粉底液、护眼霜、卸妆油万幸没有指甲油,也没有唇膏,不幸中的万幸了属于是。 “您是要把我打扮得换一个性别吗?”周培毅不禁问道。 叶子站起身,看了看周培毅被她折腾得颇有些大变活人的面庞,还是不满意地摇摇头,又用小刷子在身边的小盒子里调了调颜色,继续自己的绘画作业。一边忙碌一边解释说:“化妆又不是一定会让你变娘炮,你可不要小看这门艺术。” 周培毅被她随意摆布着,问:“伊洛波没有这门‘艺术’吗?” 叶子撇撇嘴:“不只是没有化妆哦,染发也没有,甚至连遮瑕膏都没有。伊洛波的贵族呢,大部分都通过基因工程,让自己的形象达到了某种嗯,高度。所以对他们来说,完全不加修饰的美貌,是贵族地位的象征,越是漂亮越能证明血统纯正,他们才不会用化妆这样的方法来掩盖自己的‘高贵’呢!至于普通人,为什么要给他们这样一门让他们看起来更像是贵族的技术呢?” “那你是如何学会这门技术的?” 叶子拿着粉底盒里的颜色一个一个与周培毅的肤色对比,一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颜色。她漫不经心地回答说:“你们的短视频平台那么发达,随便看几个视频就能把技术层面的东西学个差不多啊。难处主要是,你们的化妆品种类和牌子太多了,每个季度都会出很多很多新的东西,而且换个外壳就要重新卖一次。还好我底子比较好,不管怎么折腾都看得下去。” 您那可不是底子好,您要是不戴口罩在大街上随便逛逛,起码引起点交通骚乱。周培毅在内心吐槽着叶子的天生丽质,然后用略有惊恐的眼神看着叶子像调颜色一样摆弄着她的粉底盒们。 “别怕别怕。你们地球文明在化妆这门技术上的造诣简直是出神入化。只要把化妆和场能的光学伪装稍作结合”叶子终于选好了要用的颜色,开始用一个大刷子在周培毅的脸上刷来刷去,“就可以完美地骗过所有类型的探查。你看,只要在脸颊侧面的地方打上深色的粉底,再涂抹均匀,就会让你的脸型看上去更加瘦削,轮廓更加立体。然后我们只要再在你的颧骨和鼻翼稍作修饰” 叶子拿过一面镜子,给周培毅照了照。周培毅一愣,镜子里的自己果然看上去完全不同,只听得叶子继续解释说:“既然你觉醒了能力,你就可以尝试着改变你面部附近的光线偏折率,原理其实和水的折射差不多,很快就能学会。但是你要知道,在一个更加强大的能力者面前,这种小聪明是无法维持的。但是强大的能力者,一般是看你的脸来分辨你是谁的,这是他们的傲慢所致。所以呢,只要你又会光学迷彩,又会化妆,就没有人能发现你的真面目。” 她颇为满意地看了看自己的作品,拿出一盒不算特别喜欢的粉底套装递给周培毅:“拿去练习吧!” 万万没想到啊!来到异世界,获得超能力,结果最开始学的技术是化妆。周培毅看着这盒粉底,又问道:“如果一个人的能力是改变自己的相貌,那是不是比我这个还废物?” 叶子笑了笑:“你的能力也不废物啊,至少可以改变物体行进过程中的运动状态。听上去还挺厉害呢!这个世界上的废物能力,真的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搞不出来的。不过,再废物的能力也得想一个听上去还不错的名号,好好琢磨一下你自己的能力叫什么名字吧!” 这玩意,原来是自己琢磨的啊?周培毅又看了看镜子里面目全非的自己,中二之魂突然觉醒:要不就叫天上天下唯我独尊横扫六合席卷八荒喵喵拳,怎么样? “神子大人的能力命名,不仅是他本人的大事,也是整个神教的大事。” 阿德里安在神子下榻的花园之外,召集了圣城内的各位专门研究员。他们是圣城内负责解读典籍与管理图书的文职人员,对于各种神教的历史习俗可谓是烂熟于心。而最近几天,在神子房间的各类探测器,收到的能量波动越来越强烈。即便神子本人不曾开口,但他知道,神子一定已经觉醒了能力,只是还不知道,这能力到底是什么效果。 各位文员的领头人物,乃是圣城图书馆的馆长,从视者位置上退下来的老先生阿尔伯特托马斯先生。这位老先生在监察官大人继任之前就在圣城担任视者,也是一位经历过四代监察官时代的老资历。阿德里安不敢怠慢,亲自搀扶这位已经超过两百岁的老先生,带领众人走进这座专为神子准备的花园。 “日安,若娜小姐。”年轻的女仆已经在门内等候多时,阿德里安虽然并不喜欢奥尔加安排她接近神子的做法,但不得不多尊重一点这位神子的近侍,至少不会对她也动手动脚污言秽语。 若娜规规矩矩地行礼,说道:“日安,阿德里安大人。日安,各位大人。神子大人在花园中央等候诸位,请随我来。” 众人跟着若娜小姐的脚步,一同深入这神子的花园之中。这是被一组三层小楼围起来的圆形花园,像一口伸出地面的井。井底的位置,种植了低矮不贪阳光的灌木与一些好养活的花卉,并不需要专人打理,自然也减少了神子大人与外界不必要的接触。只不过,从神子大人半个月前住进这里,花园的气氛似乎逐渐开始了变化。 阿德里安抬头远望,环形的矮楼不仅没能遮蔽这里的阳光,恒星像是偏爱这口井一样,把和煦的光芒直射入井底,让这本该躲在阴影中的花园竟是如此明亮。他走在本是石头的甬路上,这里已经被厚实柔软的草地覆盖,头顶还有清灵优雅的柳树做遮挡。柳树的枝条随着不知何处而来的微风轻轻舞动,有一种别样的优雅与安逸。阿德里安没见过这种树木,这花园里的很多植物他都从来没有听说过。神子很可能是利用了自己的能力,把花园的一切变成了令他自己舒适的样子。 阿德里安不禁有些紧张,这位来自异乡的神子,这算是第一次与圣城内“知情人士”之外的人员正式见面,不会出什么岔子吧? 不一会,阿德里安与各位研究员就来到了神子面前,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在花园的正中央,神子坐在藤蔓编织的椅子上,面向着众人。明媚的阳光从天顶直射而下,宛如纯净的圣光,将这位神子的面容模糊。在这圣洁的光芒之中,似乎看到神子露出了微笑,只听得他说道:“日安,各位先生。” 阿德里安一愣,他身边的老馆长几乎都要跪下去。他赶忙扶起老先生,小声提醒他面前的这位神子还没有正式登基,不能跪拜。 安抚好老馆长,看着圣光里的神子,阿德里安不禁说:“神子大人,半个月不见,看来您的能力进步很大。” 神子报以微笑:“实不相瞒,阿德里安先生。如果说能力是呼吸,我应该是习惯了呼吸的感觉。但我并不知道,我的呼吸是如何改变了我身边的一切。” 还真给你小子装了个大的啊阿德里安眼角瞟了一下,看了看周围这些研究员虔诚而崇拜的眼神。也好,毕竟是神子,自然要有一些不同,要有神子的风范。 他鞠躬失礼,说道:“神子大人,今天与我一同前来的各位,都是圣城里的专家,我们今天要来负责为您的能力命名。您可以屈尊为我等稍作展示吗?或者可以为我等描述一下您的能力。” 神子大人的眼睛扫过各位研究员的面孔,和他们背后亮起的只有神子可以看到的颜色,继续微笑着说道:“感谢各位不辞辛劳。恕我愚钝,这些天以来我也没有弄清楚自己的能力如何发动,或者说如何关闭。我就大概解释一下给各位听,请诸位多担待。如各位所见,我会潜移默化之间改变我身边的环境,这种变化很缓慢,我自己也不知道它们是什么时候变化的。” 各位研究员环顾四周,看着那些叫不出名字的植物和装饰,以及这不太寻常的阳光,心里似乎都有了一个模糊的答案。与大家得出相似结论的阿尔伯特老先生,颤颤巍巍地,似乎又要跪拜下去,再次被阿德里安扶助。 “不可思议,不可思议啊。”老先生喃喃自语着,“神子大人!” 在阳光中,神子大人保持着微笑,对老先生致意。只是,他看向阿德里安的眼神,已经不再是半个月前那样,如同求知的孩子一样好奇与纯净。 十五 莱昂内尔家族1 数日后,阿卡瓦乌波,下城区。 白天不对外开发的酒馆,此刻坐满了“熟客”。这里是莱昂内尔家族的聚集地,在灰蒙蒙的玻璃后,烟雾缭绕,觥筹交错。这些生在拉提夏王国的卢波人就在此处,一边饮酒,一边玩着粗野的游戏。 “叮咚。” 周培毅推门而入的时候,刚刚好触碰了门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音。嘈杂的酒馆瞬间变得寂静。那些饮酒的、吸烟的,在牌桌上争吵的男人们,一齐将目光投向门口,投向这位不速之客。 他穿着看上去有些旧但是面料很高级的呢子大衣,内衬是深色的衬衫与马甲。他用帽子遮住了大半个头部,但是他没有胡须,只看眼睛也能看出来他很年轻。他的左手放在大衣的口袋里,不能排除那里有武器。而他刚刚用来推开门的右手,很是干净,指关节没有变大,手掌内没有厚茧。这不是一个生在下城区的人。 玩棋牌的那一桌,站起一个高大的男人。他至少有一米九的高度,两百多斤,络腮胡子,几乎没有认真打理过。他穿着浅色的衬衣与灰蓝色的马甲,衬衣的胸口处有一些污渍,可能是酒。男人站到周培毅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用一口口音很重的卢波语,对他说:“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小白脸。” 周培毅抬起头迎向他的目光,脱下帽子,让对方更可以看清楚自己的“小白脸”。他已经用化妆让自己的脸更接近贵族的模样,至于用“场”来易容,他还没有学会。他选择用通用语回答说:“我需要见见你们的负责人。” “你没有听懂吗?小鬼!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那大汉说着,就往周培毅胸口推去。周培毅看着他伸出来的手,在视线中渐渐变得缓慢,然后轻轻侧身,不仅躲掉了这一下,还让大汉没站稳一个踉跄。 大汉站稳身,长期酗酒而有些充血的眼球更是通红,他恶狠狠地瞪着眼前瘦小的青年,伸手想要抓住他的衣领。再一次,在就要碰到他的瞬间,自己的动作像是慢了半拍,而这小子的动作快了几拍,又被他躲过去了。 牌桌边的一个马仔见势不妙,将手里的玻璃瓶拍在桌上,握住玻璃瓶的长柄,站起身大喊了一声:“干死他!” 整个酒馆的男人全部站起身,发出整齐的喊叫,抄起身边最近的家伙,或是酒瓶或是桌椅或是铁棍,杀气腾腾地朝周培毅走来。 周培毅闪身躲过大汉的擒抱,看着这气势汹汹的人群,紧张间吞了一下口水。他可以用能力稍微调整对方和自己的速度,但是还做不到对一个范围内所有的对手都做出影响。他的左手还在口袋里,里面是叶子留给他的势能增幅器。这是他保命的第一层底牌,不能轻易使用。 再次使用能力躲过大汉的攻击,后面上来的男人拿着半截酒瓶冲了上来。周培毅看准他的方向,轻轻推了一下大汉,给他一个移动的趋势,再加速他的运动,让两人刚刚好撞在了一起。 “你他x干什么?!” 大汉愤怒地骂着拿酒瓶的男人,又将目光看向这个有点邪门的青年,对后面傻站着的众人喊:“这小子像泥鳅一样滑,一起上!” “我只想见见你们的负责人。”周培毅再次说道,左手握紧了势能增幅器,集中了全部的注意力在蠢蠢欲动的人们。 “啊啊啊啊!”一个拿着椅子的瘦削男子从后排一边喊叫一边冲了上来,随后其他人也一拥而上! 周培毅眼疾脚快,飞起一腿蹬在瘦子的胸口把他踹地向后倒去,在他倒下的时候抢过椅子,顺便再给他在地上的滑行加了加速,把他身后冲上来的一部分流氓绊倒。随后右边冲上来的是手持铁棒的男子,此人要壮的多,但是个子稍矮。周培毅看了看他高举的铁棒,这玩意可不能用肉体去接,赶忙稍微退后半步,在他到达挥棒的距离之前,直接把椅子砸在他头上,然后伸腿将他绊倒。随后马上用椅子腿勾住他的衣服,向左前方一甩,稍作加速,让此人的身体挡住另外几个冲上来的流氓。然后马上与人群再次拉开距离。 被挡住第一波攻势的酒吧众人不得不有些疑惑。这小子力气不算大,动作也不算快,为什么偏偏被他打到了以后的动作幅度会这么大?似乎他只要轻轻一推,就能让人飞出去老远。 大汉把身前的众人推到一边,站到最前面,盯着眼前的小白脸,用卢波语恶狠狠地说:“小子,你惹恼我了。我要把你的皮拔下来,然后一点一点塞进你的屁股里面。然后,我保证,那个时候你还活着。我要让你喘着气,感受这一切。知道吗,小鬼,你惹恼我了。” 他环顾四周,示意接下来是男人的一对一。四周的流氓们纷纷推开,给两人留出足够的空间。周培毅看着他,观察着他有些摇晃的脚步和被厚厚脂肪包裹着的健壮的身体,长舒一口气。 没有人喊一声开始,几乎是同时,壮汉与周培毅同时启动! 壮汉这一次张开了双臂,扩大了自己的攻击范围。周培毅知道,只要自己被对方抓住,几乎只能使用保命绝招。但是对方这样奇怪的姿势,也暴露了大量的破绽。他冲过去的同时,把刚刚第三人的铁棍踢到壮汉脚边。趁着壮汉为了不跌倒稍作减速的时候,给自己一个加速,用右手手腕根部与手掌之间,猛地从侧面击打在壮汉的下巴上! 这还不够,下巴部位受到的冲击会传递到颅骨,只要冲击够呛,就能造成脑震荡。周培毅掌化拳,从上往下再一次重击壮汉的下颌!随后他觉得还不够保险,发动能力,直接加速他头部的晃动! 壮汉后退几步,踉踉跄跄站稳了一下,随后剧烈的冲击造成的脑震荡,阻碍了他小脑的平衡功能,他已经无法站立,猛地向后,轰然倒塌! 周培毅揉了揉很有些疼痛的右手,后悔刚刚应该收点力气,多加速他脑部的震动就好。 “啪,啪,啪。” 终于,从众人身后响起一阵缓慢的掌声。流氓们自动让开了通道,满脸横肉、稍显老态的男子跟着一位两鬓斑白的儒雅中年,走到周培毅面前。 这中年穿着干净整齐的衬衫与马甲,将外套披在身上。脸上的胡须与发型一看就是经过精心的打理,但是五官看得出来不是贵族。他左胸口戴着一枚狮头的勋章,这是莱昂内尔家族的标志。 “你们,照顾好乔,给他点清水。”中年人用卢波语吩咐着众人,然后看向周培毅,又用通用语说道,“请这位绅士跟我走,让我听听看,您来到这里究竟有何贵干。” 十五 莱昂内尔家族2 儒雅的中年带着周培毅来到酒馆二楼的包厢,安装着可以看到楼下的单向玻璃,装修的颇有风格气质。 周培毅的眼睛在房间里快速扫过,哪里都不多做停留。他看到,这个房间的正中间有一套名贵的木质桌椅,椅子的靠背镶了软垫,沉稳大气。桌子上摆放着用水晶小盒子包装起来的香烟和一瓶开了封的红酒与酒杯。桌椅的背后是打着灯光的玻璃酒柜,酒柜不满,看上去补货的速度并没有赶上消耗的速度。桌椅前方的侧面各有一套沙发,一脸横肉的男人率先坐到了那里。 “请坐。”中年人坐在椅背上,把自己的外套叠好放到椅子的扶手上,用一只手示意了一下,请周培毅坐到另一边的沙发上,说,“我应该如何称呼您?下城区的乞丐?闯进我们家族酒馆的不速之客?还是说,上城区的理贝尔先生?” 周培毅顺着他的手势,坐到沙发上,将自己大衣的扣子解开,略有些随性地靠在沙发的靠背上,回报以微笑:“不得不说,您对我的调查还算是详细。” 中年人身子前伸,用双手的肘部撑在桌子上,严肃地说:“您在我们家族的领地,游荡了半个多月,理贝尔先生。不得不承认,调查您的身份花费了我们很多时间,但我对家族的领地管辖很有信心。” “卓有成效,您的管辖。”周培毅笑了笑,侧着身子看着中年人。叶子确实神通广大,让这些精明的地头蛇都只能查出眼前的陌生人是来自上城区的愚蠢贵族。这让周培毅略有些奇怪的自豪。 中年人看着他的笑容,有些不满:“所以您,一位上城区的贵族,为什么会在下城区假装成低劣下等的乞丐?又为什么,带着您那贵族的超能力来拜访我们家族的酒馆呢?我相信您一定有一个能让我信服的理由。” 周培毅眼角的余光看到对面的男人在拍打自己的大腿侧面,想来藏了武器。他依然保持着笑容,对中年人说道:“众所周知,我的感情生活,没错,有一点小小的波折,而我在一次并不公平的决斗中落败。为了向那个卑劣的猴子复仇,我需要做成一些生意,一些可以给我带来更多朋友的生意,一些可以提高的地位的生意。” 中年人的双手张开,盯着周培毅的眼睛,说:“愿闻其详,理贝尔先生。” “我要和你们这里的头儿谈,这位先生。”周培毅收起了笑容,用不屑的表情看向中年人,眼神冷酷,“不要再侮辱我,再考验我的耐心了。” “我就是这里的主管,理贝尔先生。”中年人站起身,双手插兜,俯视着沙发上的青年。 沉默,周培毅选择了沉默。他静静看着中年人,看看他能装到什么时候。 突然,对面的沙发爆发出爽朗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戈尔迪!你真应该看看你自己的表情!这小子把你看穿了!看穿了!” 中年人戈尔迪低下脑袋摇了摇头,用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问道:“您是如何看出来的,理贝尔先生?” 你把外套放在扶手上而不是靠背上;你害怕外套粘上烟味但桌子的主人非常喜欢抽烟;你不喝酒,至少不会酗酒,但桌子的主人爱酒如命,你坐下以后先看了看坐在沙发上的老头,眼神有询问的意味。破绽太多了,戈尔迪先生。 但是周培毅没有讲话,静静看着老头走到自己身前,伸出一只手。周培毅坐在沙发上与他简单握手之后,老头就坐回到桌子后面,急不可耐地从水晶盒子里拿出一支香烟,凑到鼻子下面闻了闻,然后点燃,享受。 “原谅我,理贝尔先生。实在是喜欢这一口。”老头指了指手指间的烟,笑着说。他的声音略有些沙哑,但很洪亮。作为烟酒如命的人,他的中气很足,看上去身体状态也很好。 老头又吸了一口,长长吐出,继续说:“我是弗兰克,莱昂内尔家组在阿卡瓦乌波领地的主管。这位是戈尔迪,我的军师。实在抱歉,刚刚只是个简单的考验。如果冒犯到您,还请原谅。” 周培毅看了看点头致意的戈尔迪,又看了看弗兰克。他粗鲁的动作和外表,都和他这些彬彬有礼的语言不搭配。周培毅知道,自己之所以得到尊重,是因为能力和贵族的身份。他笑笑,说道:“只要能做成生意,这些都不重要。” “能让您,一位贵族,屈尊做了十几天乞丐潜入下城区,亲自来到我们这脏乱的酒馆。不得不说,我对您的生意很感兴趣。” 周培毅保持着靠在靠背上的放松姿势,下巴轻抬,回答说:“我选择您和您的家族,是十几天观察的结果。但我同样可以选择其他人的家族,请您了解这一点。” 看到弗兰克点头表示同意,周培毅继续说道:“实不相瞒,我对您和您的行业一直以来都很有兴趣。” “这还真是,让人意外。”佛伦克解开马甲的扣子,随意地靠在椅子上。 “不得不说,您的行业,精英汇集,人才辈出。”周培毅先说几句漂亮的恭维话,“你们和贵族的关系,早已随着一代人又一代人的利益捆绑,变得牢不可破。” “很高的评价,理贝尔先生。但是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些。” 周培毅笑了笑,这位弗兰克先生真的是很心急。既然如此,也不多做废话,他接着说道:“您的行业,已经遍布在伊洛波的每一个角落。只不过,为什么获得如此多的利润,您和您的家族却无法和那些普通的商人一样,提高地位,甚至买到一个贵族的入门券呢?” 弗兰克漫不经心地玩着自己的打火机,回答道:“我们得到的钱,是黑钱,是见不得光的东西。除了在市民区消费和贿赂贵族官员,这些钱没有什么用处。” “所以你们会在缺乏管制的地方开设店铺,再伪造店铺的营收,或者假装在店铺里消费,让这些花不出去的钱,能光明正大地进入银行。”周培毅缓缓地说。 弗兰克玩耍打火机的手,动作稍稍有些停顿,但马上恢复了正常:“您确实对我们的行业有些了解,理贝尔先生。现在,我对您的交易感兴趣了。” “没错,我要提供的交易,是一个彻底改变这一切的办法。”周培毅笑着,像是眼睛里释放出摄人的魔力。 十五 莱昂内尔家族3 “毫无疑问,经营店铺的方法,效率低,成本高,资金回笼的周期更是无比缓慢。”周培毅接着说,“如果有一种办法,只需要简单的准备工作,和非常容易得到的许可证,就可以随时随地完成这项工作,而且效率更高,一次性完成的资金更是数十倍。这样的生意,您和您的家族是否有兴趣?” “请继续说下去,理贝尔先生。”戈尔迪站起身,代替弗兰克回答说。 周培毅看到对方来了兴趣,自然和盘托出:“我一直在想,在那些宴会上,那些并不是很懂艺术的有钱的贵族们,遇到自己喜欢的‘艺术品’,为什么会开出那样离谱的价格呢?有些高贵的瑞嘉似乎以全部收集这种‘艺术品’为乐趣,他们有你我想象不到的财富,很可能也会花费数额不菲的钱去买一件无用的垃圾。他们并不了解这些东西的价值,但是他们的出价,总会随着一次一次的交易,水涨船高。而他们交易的这些,‘艺术品’,有些确实是大师之作,值得付出真金白银。有些,恕我直言,一文不值。不过,只要有交易,有需要,就会不断卖出惊人的价格。如果您,和您的家族,可以使用这种商业模式呢?” 戈尔迪沉吟了一会,缓缓说道:“您的想法,请恕我愚钝,您是想要莱昂内尔家族,参与这项交易,成为他们的中间商?” “不不不,戈尔迪。”周培毅轻蔑地一笑,“您是聪明人,但您并没有理解。既然您和您的家族需要干净的钱,就需要用一个干净地有据可查的方式,把钱汇入一个干净的账户。现在,您的问题是既没有一个干净的方法,也没有一个干净的账户。而我的生意,可以同时为您提供这两个要素呢?” 他站起身,双手插兜,在房间里随意地游走,继续解释说:“我已经告诉您了,贵族之间存在私下买卖商品的传统,而且他们的报价总是看上去不合理。我的生意,就是举办一个公开的、合法的,进行这样交易的盛会。您和您的家族,一定拥有足够的资源,可以在拉提夏举办这样的盛会,收集到足够多足够吸引人的艺术品,和他们的潜在买家。而您真正要做的,先生们,真正要做的,是既成为主办方,也成为卖家,还要成为买家。” 弗兰克对此并不能完全理解,他看向戈尔迪。戈尔迪沉吟着,思考着,很快跟上了思路:“没错,没错,天才的想法理贝尔先生,确实是只有贵族才能想到的方法。在这一场拍卖的盛会里面,我们既是买家,也是卖家,用说不清楚的钱,通过一个合理的途径,去买一件价值并不高的商品,把它变成说得清楚的钱。实在是高明啊!” “如果有愚蠢的贵族,愿意花大价钱去买这件‘价值不高的商品’,可能还会有意外之喜呢,先生。”周培毅笑笑。 戈尔迪与弗兰克对视一眼,紧盯着周培毅,问道:“请恕我冒昧,理贝尔先生。那么在这桩交易中,您除了提供这个完美无缺的主意,还扮演什么角色呢?” 要谈分成了。周培毅笑着坐回沙发里,轻松地回答说:“我是卖家。” “恕我直言,卖家,我们也可以做。”戈尔迪笑了笑。 “不不不,你们做不了。”周培毅否定了他的想法,“你们的身份,并不能保证你们可以经常提供值得被摆上台面的艺术品,还不被怀疑。而且,你们要从哪里搞到这么多艺术品?” 弗兰克直起身,像是终于跟上了步伐,他压低声音问:“这么说,您有办法?” 周培毅看着他,很是随意地点点头,答道:“我有门路,可以进拉提夏科学院,结识一位早有名望的老先生。这位老先生,不管提供出什么样的艺术品,都不会有人怀疑。” “符合这样条件的老先生,可不多。”戈尔迪提醒道,“他们未必愿意与我们合作。” 周培毅解释道:“也不需要他与我们合作,各位先生。我们要做的,是让一部分人相信这些‘艺术品’的卖家,是与真正的收藏家有联系的人,而且,要对这些‘艺术品’有一定的定价权。拉提夏科学院里,那些深居简出、脾气古怪的老先生的弟子们,不是刚刚符合这种身份吗?” 戈尔迪和弗兰克再次交换了一下眼神,他对理贝尔先生的话稍作总结:“您作为这位老先生的身边人,在拍卖会上提供一些看上去价值不菲的拍品。我们作为买家,需要一个,或者两个皮包公司或者虚构的贵族身份,来购买您的拍品,给出一个非常高昂的价格。然后钱呢,变成您的了吗?要如何变成干净的钱回到我们这里呢?” 周培毅笑着看着他,缓缓地说:“你知道吗,戈尔迪先生,弗兰克先生,最巧妙的点就在这里。无论是我们的这种交易,还是拍卖会上其他人的交易,都不能,必须不能,让买家和卖家进行直接交易。而是要依托拍卖会主办方的平台,进行三方同时存在的交易。卖家给予信誉,把商品委托给您,并且获得一定的保证金。拍卖完成之时,买家直接付钱给拍卖主办方,主办方稍微抽一点成,不能太低,也不能太高,然后将钱扣除保证金后付给卖方。这样的交易,对买卖双方都更加安全。但是对于您的家族,对于拍卖的主办方来说,虽然承担了交易的风险,但是也获得了不菲的收益。当然,最重要的,是这个主办方的一切收入,都是有据可查的干净收入。” “bang!”弗兰克比戈尔迪更快理解了周培毅的最后一段解释,他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您的生意,确实是闻所未闻。但不得不承认,具有巨大的诱惑。我们,我和戈尔迪还有我们的家族族长,还需要对此进行一些讨论,想必您可以理解。我们不能在这里给您一个准确的答复。” 你们拒绝不了这种交易模式的,你们所谓的讨论,不过是要研究如何把我踢出这场生意里。周培毅心知肚明地笑着,站起身,隔着桌子与弗兰克握手,说道:“那我等着各位的好消息。” 戈尔迪拿出随身机,与周培毅交换了联系方式,便将他送出了酒馆。 “如何?”弗兰克看着回来的戈尔迪,表情兴奋中带着严肃,“这小子观察了我们半个月,从门口用那样的方法冲进来,却给我们提供了这样的大生意?你觉得可行吗?” 戈尔迪把自己的马甲解开,靠在沙发上,姿势放松了很多,回答说:“生意可行,他所说的办法,和当下不少家族的想法不谋而合。真正的要点其实不是拍卖本身,而是这个交易模式,由我们来当第三方中立平台的交易模式。这是真正的创举。我想,以我们在拉提夏城的积累,举办起来不算难。” “那这小子呢?”弗兰克问,“这小子已经把全部的想法告诉了我们,我们还有必要和他合作吗?毕竟,我们是地下家族,不是商人。少一个分钱的是好事。” 戈尔迪叹口气,回答说:“事实上,我们不得不给他这个赚钱的机会。所谓的拉提夏科学院只是个幌子,一个借口。这位理贝尔先生,最大的依仗在于他熟悉他提出的这套交易模式,如果我们不让他加入,他应该会不惜让我们的生意做不下去。” “做掉他?” 戈尔迪摇摇头,拿出一个小小的场能探测器,轻声说:“不只一个能力者。这小子自己只是个刚刚觉醒的小角色,他身边还能检测到其他场能。他闯进酒馆和我们的手下打架,完全不留手,可能就是想先激怒我们,看看我们的底牌。而且,我们跟踪了伪装成乞丐的他,每到入夜的时候就会跟丢。这不是可以轻易下杀手的对手。我怀疑,他只是某位大人物推出来的代言人,很可能就是那位拉提夏的老先生。” 弗兰克点点头:“那我们就像商人一样,谈一场公平的交易。” 十五 莱昂内尔家族4 接下来的几天,来自上城区的“理贝尔”先生与下城区的莱昂内尔家族驻阿卡瓦乌波办事处,秉承着坦诚、公开、公平的原则,就在拉提夏城举办拍卖会一事进行了亲切、友好的磋商。莱昂内尔家族高度赞扬了“理贝尔”先生有钱大家一起赚的精神,并表示“买卖不成仁义在”,“理贝尔”先生是莱昂内尔家族的新朋友,以后也会是老朋友。“理贝尔”先生则非常欣赏莱昂内尔家族的专业性。双方达成了第一阶段的战略合作协议,并期待下一步合作尽早开展。 “真有这么顺利?”叶子还是有点不相信,“你只是玩了玩嘴诶!他们也不能验证你是不是真的和拉提夏科学院有什么联系,你已经把想法都告诉了他们,他们为什么不把你踢掉自己做这门生意?” 周培毅结束了和莱昂内尔家族的第一阶段磋商,拿着弗兰克送的一瓶红酒,在下城区的大街上肆无忌惮地走着。现在,他并不需要担心有不知死活的小瘪三来打劫自己。他从莱昂内尔家族的酒馆走出来,手心里还藏着势能增幅器。 叶子一如既往在他走出一段距离之后,用变装的模样跟上了他,带着很多很多的疑问:“快回答我啊!” 周培毅瞄了一眼今天叶子的变装,从一脸雀斑的双马尾小矮子,变成了其貌不扬的卖花小女孩。他一边感叹叶子奇妙的能力运用,一边回答说:“他们是地下家族,不是单纯的罪犯。他们和那些不法之徒的区别,或者说他们自认为的区别,在于地下家族很重视信誉。” “信誉在利益面前一文不值,少年。”叶子不屑地说道。 “但是在不足够的利益面前,信誉很重要。”周培毅耸耸肩,“像莱昂内尔家族这样的地下势力,他们存在的理由或者说他们赖以生存的根本,是贵族对他们的信任和放纵。对他们来说,良好的信誉是很多生意的基础。” “神不知鬼不觉地踢掉你又不会影响他们的信誉。” 周培毅看着叶子的头顶,他知道这是光学迷彩下伪造的画面,但还是有一点揉一下的冲动。他解释说:“问题在于,他们觉得他们做不到。我在下城区游荡了十几天,对于他们的势力划分很了解。我相信,他们有调查我身份的时间,自然也能发现,我在每一个地下家族的领地分别停留了多久,也会知道,他们不是我唯一的选择。这门生意,他们只理解了表面的运行方法,再深层次的逻辑他们还需要摸索。我相信作为资深罪犯,他们一定可以摸索出来个差不多的结果。只不过,他们不会是市场上的唯一一家,也不会是独一家。” “那也还是可以直接,”叶子在脖子上抹了一下,“干掉你啊。” 周培毅笑了笑:“这不是还有你在嘛!在我出发去拉提夏之前,我不觉得我会有安全问题。而且,我还白赚他们一瓶酒呢。” 叶子看了看周培毅手里那瓶可能在下城区值几个钱的红酒,给他一个白眼,讥讽道:“从一个酒鬼那里得到这瓶价值,大概五十多块的红酒,实在是一个了不起的成就。我回去就给你开一盒最贵的盒饭,让你有一顿难忘的晚宴好吧?” 周培毅没在意叶子的嘲笑,倒是很好奇这盒最贵的盒饭。他解释道:“像他们这样的家族,赠酒是一项不得了的荣誉。里面的那俩管事的,应该已经获得了他们家族族长的首肯,他们会和我们合作下去的。” 叶子看着他自信的样子,不禁问道:“你怎么对这些家族的事情这么了解?从哪学来的?” 周培毅有点心虚地答道:“家学渊源,博采众长,还有一点科波拉导演的作品。” “主要是哪个?” “主要是电影,《教父》三部曲我看了十几遍。” 另一边,酒馆二楼的办公室,弗兰克再次与族长完成了通话,在他旁边的戈尔迪在旁等候。 弗兰克放下通话用的随身机,点起一支烟,一脸横肉跳动。戈尔迪看着他严肃的表情,凑过来问:“老板怎么说?” 弗兰克狠狠嘬了一口,在嗓子口回味了许久才吐出来,回答说:“老大那边的讨论结束了,贵族小子的生意完全可行,但是细节还需要一些完善。” “那小子藏私了吗?”戈尔迪问。 弗兰克摇摇头,又抽了一口,说道:“细节上的问题,只不过是有些要价比较高的贵族不愿意放行罢了。那小子描述的模式和他的思路,让老大赞不绝口。老大要亲自见见他。” 戈尔迪双手插兜靠到墙边,撇撇嘴:“看来我们要如他所愿,送他去拉提夏城了。你为什么看上去这么严肃。” 弗兰克坐回自己的椅子上,眼神失焦,面部的皱纹在烟雾笼罩下更加显眼。他沙哑的嗓音此刻也多了一点点沧桑:“我老了,戈尔迪,我老了。” “老板希望你也一起回去吗?”戈尔迪问道。 “不不不,我们聊了聊家常,聊了我的家人。”弗兰克回答说,“聊到了我的儿子,迈克尔。” 戈尔迪脑中立马浮现出一个少年的模样,和他的父亲一样,那孩子有方正的轮廓,宽阔的肩膀和碧蓝色的眼睛。现在他应该已经十八九岁了吧?戈尔迪问道:“迈克尔怎么样了?他不是要考医学院吗?” 弗兰克点点头,继续享受着自己的香烟:“是的,他是我的儿子,市民的儿子,他要考医学院,去和那些落魄的贵族们争。所以老大给他办了一个假身份,花了点钱,把他的户籍挂到一个不知道哪来的死贵族家族里。” “他还是不愿意和你说话?” “不愿意,他老子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霸,而他的人生理想是救人。”弗兰克无奈地笑笑,“但这小子还是需要我杀人放火赚来的钱去读书。” 戈尔迪看着他苍老的面容和灰白色的头发,说:“弗兰克,你迟早要退休的。那个时候你可以多花些时间在你的家人身上。” 弗兰克抬头看了看戈尔迪,又低下头去,说:“老子不会退休的,十年内是不会的,老大还需要我这把老骨头。再说了,年轻一代的小鬼们,把贿赂贵族当成家族的立身根本,早就忘记街头的样子了。” “他们的确经历了太久和平的时代了。” 弗兰克把只剩个烟屁股的烟按到烟灰缸里,用力拧了拧,说:“贵族小子,老大既然嘱咐了要见他,就给他准备个合适的身份,买张贵一点的船票,给他送到拉提夏去。这么个能力者天天出入我们的地盘,我不想伺候他。我们在上城区的眼线需要盯紧点他的家族,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和他的贵族兄弟们没有联系了。” “明白了。”戈尔迪点头。 十六 导演 周末的午后,雷哥兰都的空中花园里,夏洛特王妃一如既往地坐在精致的茶桌旁,优雅地品尝今日的红茶。今日的下午茶略有不同,王妃将自己最小的两个女儿带在了身边。两位公主平日要接受严苛繁杂的王室精英教育,只有在周末,才可以借着和母亲团聚的名义,在这小茶桌边悠闲安逸地吃一吃点心。 劳杜诺今天意外的是个晴天,雨后的清晨总会让人心情舒畅,在这溢满清香的花园中更是如此。两位公主,安娜与艾菲莉亚,一位刚到及笄之年,一位还在豆蔻年华,都出落得亭亭玉立。她们不仅有幸继承了父亲的高大身形,也继承了母亲的美丽面孔。眉宇之间有含苞待放的美丽也有一股英武之气。 安娜是姐姐,个子高一点,和她的父亲一样是深褐色的头发,性格活泼好动。妹妹艾菲莉亚继承了母亲热情的红发,却更喜欢安静,正在茶桌边看着星系的投影。茶桌上的星系,是一套非常精细的投影模型,不仅可以随着手势拉近拉远,显示星系内星球的实时位置,更是详细标注了每个星球的山川湖泊的测绘数据。想来也不是一般人家看的那种儿童玩具,更接近于军事用的专用沙盘。 夏洛特王妃的眼睛带着无尽的爱与温柔,无法将目光从两个女儿身上离开。她看着她们乖巧的模样,对近侍说道:“亲爱的牛先生,今天又有哪些需要我知道的事情呢?” 牛先生知道,现在的王妃没有多余的注意力去亲自阅读复杂的情报总集,便将其中的重点放到花园的立体投影上,用传音机器人一条一条为王妃播报:“萨克塔乌波传来消息,神子能力的命名已经完成,叫做‘万物统御’。” “大气的名字,圣城在这方面不会丢了面子。”夏洛特看着安娜努力想看懂艾菲莉亚操作的星系投影的样子,很是可爱,“还是要多关注我们这位新朋友,如果可以和他身边的侍女打通关系就好啦。” 牛先生给这一条情报备注“继续深入,打通身边关系”,继续报告吓一跳情报:“圣城的监察官与卡尔德的国王进行了秘密会谈,会谈内容我们无法获得更详细的情报。” 夏洛特王妃点点头,把茶桌上摆放的漂亮点心,隔着干净的手帕分成两半,分别放到两个女儿茶杯边的小餐盘里,然后回答说:“卡尔德的国王,年轻,冲动,喜欢获得别人的关注,这样的人物是监察官大人喜欢的合作伙伴。但作为一个大国,卡尔德能在军事以外的地方给圣城提供的帮助,并不多。” 牛先生在这条情报边备注“注意卡尔德军队动向”,继续汇报:“在坊间有传闻,加尔文主祭被圣城处死是因为他越过圣城直接接触了神,获得了神的教诲。传闻中他把毕生的资料都存放在一个秘密的实验室中。” 夏洛特王妃转过头来,眉头微皱。她思索了一阵,看着牛先生,略有疑惑地说:“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传闻出现呢?加尔文主祭,是一位勇敢的人,一位智慧的人,但并非一位虔诚的人。传闻的起点找到了吗?” 牛先生回答:“是从南伊洛波出现的传闻,在市井中流传甚广。” 夏洛特轻轻抿一口红茶,将茶杯放下,手指轻轻敲着茶杯的侧面,一边深思一边说:“牛先生,我们的情报人员非常辛苦,他们无数次要去探究这位加尔文主祭究竟在研究中发现了什么,但都一无所获。我们只知道,我那位远房的可爱外甥女,和这位加尔文主祭‘毫无关系’。加尔文主祭到底为什么会让圣城如此愤怒,用火刑处死他呢?我想可怜的小索菲亚也不知道吧。” “母后,索菲亚表姐找到了吗?”安娜听着母亲的话,突然抬起头来问道。 “还没有哦,小安娜。”夏洛特笑着看向女儿,摸了摸她顺滑整齐的刘海,“如果我们找到她,一定会邀请她来和你玩的。” 安娜和她的索菲亚表姐关系很好,开心地点点头,便又沉浸在打扰艾菲莉亚操作星系投影的游戏中了。夏洛特看着她,又想了想这一条情报,不断思索着各种可能性。 “加尔文主祭,生前主要在哪里活动。”她问道。 这是王妃非常了解的情报,此刻再次问起来是需要一个确认。牛先生回答:“王妃殿下,加尔文主祭出生于阿斯特里奥王国,长期在卡尔德王国境内的圣城任职。他只有生前的最后一趟旅行,离开了这两大王国。” 夏洛特缓缓指示说:“不管是谁制造了这样的传闻,我们要帮帮忙,不要让这传闻只停留在南伊洛波的范围内,要让整个伊洛波都听到。对于这位加尔文主祭的实验室,可以请我们的工作人员加一些自己的发挥,让内容诱人一点点,只要信徒们愿意相信就好。” 牛先生在这条情报旁备注“扩散该情报”,汇报了最后一条情报:“卡里斯马王国的太子与卡里斯马的文官集团过从甚密,卡里斯马的宰相法列夫似乎要将自己的女儿嫁给这位太子。” 卡里斯马王国是东伊洛波的大帝国,曾几何时也是横扫伊洛波的霸主。在卡里斯马伟大的大帝去世之后,沐浴着大帝荣光的卡里斯马宫廷陷入了争权夺势的混乱之中,长达数十年。直到十年前,军方扶持了大帝的女儿,当今的卡里斯马女皇登基为帝,帝国才恢复了稳定。女皇没有成婚,没有自私,这位皇太子乃是女皇表亲的子嗣,在卡里斯马王国并没有自己的势力。 “单纯的孩子。”夏洛特王妃评价道,“年轻人总是非常心急,不过法列夫先生是政坛的老手,他不会这样急躁,卡里斯马女皇也不会允许他们急躁。” 牛先生补充这条情报,继续汇报:“女皇陛下也在寻找索菲亚小姐。” 夏洛特王妃端起红茶,再次轻抿,在茶叶的清香浸润整个口腔之后,心情颇为愉快地说道:“那就帮帮他们,也不要帮得太认真。” 她的视线再次回到女儿们的身上。活泼的安娜,文静的艾菲莉亚,此刻是如此的无忧无虑。作为母亲,自己有责任为她们创造一个更加轻松的环境。 夏洛特王妃笑着想。 十七 出发! 空天艇“阿克隆号”,乃是弗拉约王国国立运载公司的得意之作。反引力发动机发明之后,类似于空天艇这样兼备效率、运载量与舒适度的星际飞行器的研究逐渐成为可能。而弗拉约王国作为伊洛波最主要的陆上王国,自然不会甘落人后。 这艘阿克隆号,包含15个房间,5间客房,可以容纳一千到两千名客人,并配备有8名船员与各类服务人员。艇上配备的资源仓更是可以保证1天以上的远程航行。而为了更好服务各大贵族与不同教派的信徒,船上更设有各式体育场、娱乐间,正规餐厅与礼拜堂,以及一间能容纳五百人的礼堂。可以说,阿克隆号是当下伊洛波星际运输业的标杆载具。 而如此豪华奢靡的飞艇为何会经停混乱之中的阿卡瓦乌波呢?阿卡瓦的贵族并不多,并不值得特意为此开辟航线。而这里却是距离圣城萨克塔乌波最近的大城市。在圣城并没有开放空天航线的当下,阿卡瓦作为替代节点自然显得非常重要。无论是阿斯特里奥还是西斯帕尼奥中谁暂时获得了阿卡瓦乌波的治权,都不会强行干预这段空天航线。而这也是叶子选择阿卡瓦乌波作为据点的原因之一。 “哦,牛哔”阿克隆号远处的地面航站楼上,土包子周培毅不禁赞叹道。他已经与弗兰克和戈尔迪完成了交易的第一阶段,莱昂内尔家族不仅愿意为他的身份作掩护,也愿意帮他偷渡到拉提夏城。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理贝尔先生”和他的拍卖交易可以成为家族的摇钱树。 叶子看着呆若木鸡的周培毅,又检查了一遍莱昂内尔家族给他制作的假身份:虚构的贵族家系中不存在的某位小贵族。这身份不能说是毫无破绽,至少也是千疮百孔。莱昂内尔家族这样在地下世界知名的专业团队,居然只能制作出这种水平的身份?她冷冷一笑,果然不如自己分毫。 “阿卡瓦乌波和拉提夏城,有多远啊?”周培毅抬着头问。 叶子把这张假身份卡塞到身份卡识别器里,放到周培毅的大衣口袋里,拍了拍,回答说:“大概7光年吧。” “那这飞艇要飞多久?好几年吗?” 叶子看着他实在是没什么见识的样子,说:“一周左右。” 看到周培毅两眼放光的回过头来看着自己,叶子很清楚他的下一个问题肯定是“那不是超光速了吗?会时间倒流吗?”,不由得叹了口气,继续说:“你可以把空间看成一张无限大的白纸,星球呢,就是压在纸上的小玻璃球。如果从一个小球出发,走直线,到达另一个玻璃球,你就是走光的线路,同样需要走7光年。但是如果你把这张纸折一下,让两个小球的距离变得更近一点,你有可能只需要走一两个天文单位的距离。空间上的旅行可不是线性的。” 周培毅更兴奋了:“所以这飞艇还能折叠空间?” 叶子有些无奈地回答道:“不能!空间也不需要折叠,它本身就有无限种可能性!但是空间上的物质都有很大的质量,他们的质量会让空间本身产生一定的扭曲,这会干扰你观察空间时候的判断,让你觉得空间是固定在这个位置上的。就像白纸上的小球一样,把纸压住了,就不能折叠这张纸了。反引力发动机就是利用这种原理,不受大质量天体的引力干扰,找到起点与终点之间最优的路线。” 她打量了一下已经学会光学易容和化妆的周培毅,又补了一句:“这些在你们的世界里也是已知的物理知识,为什么你不知道呢?” 周培毅耸耸肩:“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高中毕业生,我的物理知识已经随着考试结束离我而远去了。” 普通的高中毕业生肯定不会对地下家族的运行方式和生意有这么多了解的,更不可能这么顺利就打入他们内部。叶子也懒得吐槽他,开始叮嘱一些其他的事情:“你的能力刚刚觉醒,虽然大部分小技术我已经教会你了,但你现在的水平,和无能力者的差距不大。不要仗着超能力就胆子大。” 周培毅点点头:“你放心,我胆子最小了。” 您那是薛定谔的胆子,时大时小。叶子继续说:“你的两重身份都是小贵族,而且是没有继承权的新月洛。在下城区这种身份可能确实算个人物,在拉提夏城,像这种身份的贵族都不如血统纯一点的狗高贵。一定要躲着点,离大贵族远一点。” 周培毅继续点头:“除了您这位大贵族,我很难和其他什么贵族有什么联系。” 叶子看看他,心里还是有点不安。她叹口气,拿出自己的随身机,说道:“如果有重要的事情,随时联系。只有重要的事情啊!你不要拿这个玩意给我聊微信啊!而且不要搞表情包啊我警告你!” 周培毅答道:“我们聊天的时候,你才是比较喜欢用表情包的那个。我都从你这里盗图的。” 叶子白了他一眼,严肃地解释道:“我要去的雷哥兰都,是整个伊洛波世界,最强大的情报王国。他们的王妃夏洛特,也是我的远方小姨,掌管了一个庞大到恐怖的情报网。我敢说,如果有人在谋划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夏洛特王妃要比圣城先知道。所以,一定不要用这么重要的随身机闲聊,好不好?” 周培毅点点头,看着叶子今天变装的高个子眼睛长裙妇女,问道:“你已经确定要去雷哥兰都了吗?什么时候出发?” “一周以后吧。”叶子回答说,“我觉得雷哥兰都可能对我的行踪有所猜测了,但我不知道我这位小姨是不是欢迎我。所以我再等等看。” 叶子把一个标准制式的行李箱递给周培毅,这也是一般的伊洛波贵族远行时候的标配。这种行李箱并没有什么高端的科技,也不会有特殊的容积,但是它们都是由特殊的皮革制作而成,价格不菲。叶子在里面装了一些伪装用的道具和日常的衣物,以及一本《叶子老师教你速成高级能力者》。 “你的随身机绑定了一个账户,里面我放了点钱,应该够你用的了。”叶子最后嘱咐说,“有些贵族可以被钱收买,有些呢,可以被钱以外的东西收买。男孩子在外面要保护好自己哦!” 周培毅笑了笑:“怎么感觉我们要永别了一样,你好啰嗦。” 叶子无语地看着他,反击道:“如果你小子运气,我们还能再见面,那次才是永别。如果你小子运气不好,这肯定是我们的最后一面了,老母亲对自己的孩子依依不舍不是应该的嘛!” 周培毅接过行李箱,再次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易容,轻声回答道:“没有运气好不好,我一定会回家的。再见咯,叶子女士。” 叶子看着他没有犹豫和迷茫的身影,不禁问:“你不害怕吗?” 周培毅一边走,一边笑着,用中文回答:“怕有用吗?我害怕,但是我不会被恐惧阻挡。我要把我弟弟带回家。” 他渐行渐远,在原地望着他的叶子,长长地叹了口气,脸上有一抹浅浅的悲伤与内疚。 十七 出发2 莱昂内尔家族给周培毅伪造了一个落魄贵族的身份,也给他购买了一张平价船票,四个等级中的第三等。作为伊洛波标杆级别的豪华空天艇,不得不说,哪怕是所谓的平价船票,这个价格也是够吓人的。周培毅看着这张五位数的电子票,又回想起自己来到下城区的第一天赚到的十几块钱。 在伊洛波,物价的波动非常大,像是由圣城发行的这种标准币,在不同的城市具有不同的购买力和信誉。在阿卡瓦乌波这样混乱的地方,标准币的价值很高,十块钱就可以在黑市买来半枚视频胶囊,五十块可以买来一瓶私酿的红酒,大多数人一天的收入也不过是二十上下。但在拉提夏城这样繁华的地方,情况大不相同。 拉提夏这样的大王国,承认标准币的比价地位,但是并不允许标准币作为流通的货币。他们有自己的货币单位,利弗尔和艾居。现在的市场行情下,一个银币拉提夏的利弗尔,可以兑换两千标准币,而一个金币艾居又等于三十个利弗尔。在拉提夏城,一枚食品胶囊就需要花费一利弗尔,也就是两千块。 这样悬殊的物价,自然会伴随着严苛的边检和重税,自然也催生了大量的走私。像是莱昂内尔家族这样的不法分子,也是以此起家。周培毅又看了看这张大概五万块钱的船票,放到拉提夏城这还不足一金币,悬殊的购买力,悬殊的贫富。 然后他又掏出了叶子买的船票,这张船票绑定的是“理贝尔”的身份,自然要稍微高档一点。这张二等豪华船票价值六十万块,实打实相当于十个金币,一个中等阶级贵族一个月的花费。再看看叶子留下的账户里零的数量多到数不清的余额,周培毅发现,这女人定是顶级富婆啊! 难怪一天天吃那么多东西,难怪这么看不上我辛辛苦苦要饭要来的十块钱! 周培毅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把莱昂内尔家族的身份藏好,用理贝尔的身份通过安检,走进直达房间的运输舱,很快到达了位于空天艇上层的这间豪华套房。 只需要简单的身份识别,就可以顺利完成入住。他踏进这间价值不菲的套房,然后马上被眼前的一切震撼到。 博物馆,这不是空天艇的客房,这是博物馆。 这间豪华套房,分为复杂的两层,内层的主卧室与外层仆人间之间相隔并不远,只有一条走廊的距离。走廊一侧是类似于盥洗室、洗衣室、更衣室这类的仆人用功能房间,另一侧则是周培毅眼中的博物馆。无论是墙上悬挂的大幅油画,还是走廊一侧被水晶罩子笼罩的各式文物与纪念品,再加上特制的打光灯打在画上、水晶内的柔色高光,都有非常强烈的博物馆既视感。而毫无疑问这走廊只是装饰。他顺着走廊走到尽头,看到了这间彰显豪奢的主卧室。 如果说所有的外围装修都可以用奢华来概括,这主间的风格,应该用梦幻来形容。在开灯之前,只是走进这间房间,踩在这房间的地面上,那种柔软的触感给人漂浮起来的幻觉,仿佛置身天空走在云端。无论是天顶上与拉提夏城实时同步的星空,还是身侧模拟出的辉宏壮观的斯比尔星脊,都让人仿佛置身太空与星辰作伴的。 而这房间真正梦幻是在开灯之后。房间里并没有璀璨明亮的灯光,没有水晶质地华丽的大吊灯,这座房间的所有光芒都是房间自身发出的,是这里的每一个角落、每一面墙纸、每一块地板,都是一个独立的发光单元,不断放出微弱如萤火的光芒,集合在一起便是舒适温馨的模样。在这个房间里,不会有影子,像是黑暗无所遁形,像是光明常照四方。 开灯之后,房间的天顶也不再是星空的模样,是一副一副描绘着神教传说的油画,在天空中不断切换着。而踩上去非常舒服的地面,也是如恰如云朵一般白色棉花般蓬松的地摊,不断有类似干冰水汽的雾气从脚边飘来,让人更感清凉。房间的壁纸不像走廊和其他房间一样布满了华丽的油画,只有非常简单的纯色搭配游龙一般凹凸有致的纹饰,而二者的搭配有一股圣洁的魔力,让人心情平静。房间内的主要家具也不过是一张豪华的白色圆形公主床,从天空顶棚上垂下来的帘幕,用白色原木雕琢的骨架搭配编制成一体的柔软床垫,让床与地面那些云朵的界限逐渐模糊。 周培毅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房间的壁纸,似乎这里的壁纸也是手工的油画材料,每一面墙每一个图案都有些微的不同,而且时时刻刻都在移动、变化,组合成新的图案。他不禁想到,如果这是所谓的二等客房,那头等舱会是什么模样? 周培毅把随身机放到房间里特制的架子上,让它与整个房间联通。随后心念一动,房间中的灯光变得稍安,正中间的半空中投影出一位靓丽的空乘,为他介绍起阿克隆号每日的服务安排与其他设施。 他一边听着,一边打开叶子为他整理的行李箱。这位富婆在地球到底过得是什么日子啊!为什么行李箱里除了衣服,全都是各种平价连锁酒店的牙刷、沐浴露、洗发水和一次性拖鞋啊喂! 不过周培毅还是穿上了一次性拖鞋,换上酒店的浴袍,开始认真看空天艇的服务介绍。 作为贵族,自然不能和平民一样,以食物胶囊为食。这种只能满足身体需要的工业品怎么能凸显地位的高贵呢?所以贵族在空天艇上,可以携带或者指名专业的厨师,这些厨师一般也具有非常高级的营养师资格。他们负责每天根据贵族的口味需要和身体状态,制作美味又营养的饮食,当然,价格不菲。和食品胶囊一样,高贵的贵族不会允许自己有排泄这样污秽的身体机能,这些昂贵的菜肴同样会被身体完全吸收,不会产生秽物。 用过早膳之后,作为虔诚的信徒,贵族们会进行每日的第一次祈祷。根据教派与个人习惯的不同,可以选择前往礼堂与众多信徒一起聆听圣城监察官的教诲,也可以选择去小教堂自行祈祷,当然也可以选择在自己的房间里独自祈祷。 祈祷之后,便是贵族们的个人时间了。阿克隆号上的大量娱乐房间,不仅包含所有伊洛波的主流娱乐项目,也可以举办大小宴会,组织小型演出,当然,也包含一些拿不上台面的隐藏项目。 周培毅看完了这些介绍,把地球特产浴袍脱下,换上一身不起眼的外衣。作为贵族,他们不喜欢亲自走路,不管是去哪都是借助自动甬道或者传输舱。但是周培毅还是习惯于掌握房间附近的结构,如果找不到安全通道之类的东西他会不安心。更何况,他还要扮演莱昂内尔家族给他安排的另一个身份呢。 周培毅拿出身份卡,再次浏览了一下上面的信息。马丁霍布斯,还真是很普通的名字呢。 十七 出发3 来自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的小贵族马丁先生,穿着一身无论是材料还是工艺都不怎么昂贵的外套,走在阿克隆号铺着红色金边地毯的走廊上,无论怎么看都格格不入。 还好这个时间,二等船舱的贵族们都通过运输舱直接抵达了房间,没有人在走廊里游荡,甚至几乎没有工作人员。化身马丁的周培毅不仅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还有足够的空间去观察这里的监控设施。 贵族所在的船舱,阿克隆号虽然无权监视贵族本人,但出于安全期间会对走廊、过道和其他公共区域进行严密的监控。每隔大概十米,在两侧的墙纸中都会安装隐藏的监控摄像头,拍摄的也是全景3d画面。走廊上的各种清扫机器人也配备有同样的摄像头。二等船舱这一层的监控,完全没有破绽。如果真的有需要躲避摄像头的监控,似乎只有让摄像头本身出现故障,或者使用能力。 周培毅在走廊上若无其事地走着,叶子教会了他如何通过折射光线改变面部特征,以此来躲避摄像头和纳米机器人的面部识别。他自然每时每刻都在使用这种技术,即便叶子在他的行李箱放了全套的化妆工具。 不同的能力者,改变自己身边物质的物理原理都不相同,但是几乎所有的能力者都对自己周围一定距离的物质有几乎完全的掌控能力。但是周培毅不行,他的能力,是对于物质本身的速度或者说矢量进行影响,而且他只能影响速度,如果对象是相对静止的物体,能力就会失效。只不过,光线的偏折本质还是光线在不同介质中的速度不同,即便无法直接对光本身施加矢量的影响,但只要增加一个区域中空气的流动速度,影响空气密度,也一样可以达到偏折光线的效果。 这东西就像骑自行车,像呼吸,一旦掌握了这门技术,使用起来就有肌肉记忆的惯性,非常自然顺畅。但如果注重于每一个细节的操作,把注意力集中在操作的步骤,便很容易把自己搞糊涂。 周培毅还在熟悉这种节奏,他的能力还太弱了,大部分时候都只能发挥加速减速的功能。而事实上,伊洛波世界对能力者的开发和应用可以说是精妙绝伦。 “老祖宗的东西,学会了吗?”叶子当时是假装捋着胡须这样嘲讽他的。 周培毅摇摇头,用能力躲过监控,用脚步丈量着走廊的长度。四十步,自己的身高是18公分,通过步长约算,从“理贝尔”的房间到走廊里第一条安全通道的距离就是27-3米之间。 周培毅顺着安全通道来到下一层,公共设施层。这一层包括了餐厅、大礼堂、一部分娱乐设施与仓库。到了这里行人便多了起来,下面两层,三等与四等船舱的乘客和一部分工作人员会汇聚于此,当然这主要是因为餐厅不仅供应免费食品胶囊与真水,还供应付费的酒水与小食品。 周培毅跟着人群,走进餐厅。下两层的乘客多数是不太富裕的贵族和商人,他们自然也不会向上层贵族一样把优雅当成生活的必须,时时刻刻端着没必要的架子。在这里,来自伊洛波五湖四海的人们,带着不同的目的与愿望登上这艘空天艇,在起飞之前的这一个小时齐聚于此,所求的不过是开心与热闹。 周培毅继续走,走进这间宽敞明亮的餐厅。这餐厅人声鼎沸,在蜿蜒前进的自动甬道两侧是各种售卖酒水与食物的摊位,自动甬道的尽头则是错落有致的白色餐桌。那些家庭乘船的旅客,与轮班还没开始的船员齐聚于此,觥筹交错,让这船舱的餐厅像是节庆日的聚会一样热闹。 周培毅看了看甬道边侍应生端着的香槟酒,一杯一百块,他又看了看马丁这个身份所持有的账户,余额一万标准币,好像确实不是这个身份消费得起的好东西。然后又想起了理贝尔所持有的不知道到底几位数的银行余额。贵族与贵族之间的贫富差距,可能比贵族与平民还要夸张。 他一边像是个没见识的单身汉,好奇地看着甬道两边的各式商品,却又不敢去买;一边捕捉着那些围着女侍应生的粗鄙船员或者餐桌边酒过三巡的小商人的谈话。 “你说,咱伊洛波最大的美女,是谁啊?” 果然男人聚在一起,一定不会错过这种话题。周培毅继续若无其事地偷听着他们肆无忌惮的对话。 “那肯定得是当今的卡里斯马女皇陛下!陛下年轻的时候,那真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出水芙蓉、耀如春华,琼花玉貌、面若桃花,真是倾国倾城啊!” “话一套一套的,你见过女皇陛下年轻的时候啊?看的还不是人家陛下现在的投影!要我说啊,卡里斯马的女皇陛下太过强势了,我更喜欢雷哥兰都的夏洛特王妃。” 第三人附和道:“对对对,夏洛特王妃又漂亮又温柔,而且和雷哥兰都的国王是自由婚姻一往情深,真是不可多得的贤妻良母啊!” “你们啊,不懂欣赏!贤妻良母,自己家婆娘不行吗?既然要做梦,就得梦想得大一点!而且,女皇陛下还没结婚呢!” “那也和你没关系啊!” “我不一样,我就喜欢成熟大气的女性。你们说阿斯特里奥的女王怎么样?听说卡尔德的年轻国王和女王青梅竹马,刚刚成年就向女王求婚,结果被拒绝了!” “你还别说,这事上,咱和国王五五开!都是女王得不到的男人!哈哈哈哈!” 一阵粗鄙的哄堂大笑之后,这时有人打岔道:“咱说了这么半天,可都是三十岁以上的瑞嘉贵族,卡里斯马女皇陛下和夏洛特王妃,都得四十几岁了吧!咱不是说人家现在不好看,咱就想问,新一代的这些大贵族,就没有像她们一样的美人儿了吗?” 一时间众人都陷入了思索,似乎确实记不起二十岁上下的贵族小姐们,有哪一位特别出众的人物。好像瑞嘉贵族的黄金时代,女皇、王妃们带给他们的惊艳,和时间的流逝一起一去不复还了一样。 突然有人一拍大腿:“你别说,我还真想到了几个。你们说拉提夏的公主特蕾莎怎么样?这可是拉提夏国王的心肝宝贝。” 旁边的人赶忙压低了声音提醒他:“这是拉提夏的船,你可别胡说八道啊!而且,特蕾莎公主虽然很可爱,但是还不能说是漂亮吧!还需要点,女人味。” “那确实,年纪太小了,你要这么说,卡里斯马的雷娅公主也很好看,但是人家才十几岁,比你闺女还小吧!” 又是一阵粗鲁的笑声,那人又说道:“年龄小不代表不漂亮啊,特蕾莎公主和雷娅公主不提,有一位,只要说出来,咱都得挑大拇哥。咱就是说,卡尔德下辖的小公国安哈尔特,有一位千金,索菲亚小姐,怎么样。” 嚯!叶子这么有名气?周培毅不禁停下脚步走下甬道,为了不尴尬地偷听还买了一杯15块的红酒,假装品尝。 “你别说,这位小姐,虽然不是瑞嘉贵族,但真是好看啊!我看了她参加宴会的合影,真是把别的公主小姐都比下去了!” “可惜了这位小姐露面不多,只有参加公开的宴会才会有新闻专门去报道她,照片和视频也远不及其他小姐。毕竟不是瑞嘉贵族啊!” “我实话实说啊,这一位小姐,温柔大方,说话举止也得体,更别提她的长相了,实在是出类拔萃的人物。别管哪个瑞嘉贵族的王子少爷,娶她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啊!” 买卖。周培毅又想起叶子说起家庭尤其是说起母亲的时候,那有些孤单的眼神。也许她现在希望给自己的老师伸张正义对抗神教,但她确确实实,是因为逃婚才离开那个家的。 而现在,在地球过了三年普通人生活的“索菲亚小姐”,会继续坚持追求自己的自由,还是会为了报仇与正义,不惜牺牲这一切呢? 十八 邀约1 送走了周培毅,叶子在整个阿卡瓦乌波上城区最为繁华热闹的空天艇船坞,静静矗立,抬头远眺。 斯比尔星脊的光辉在白昼的天空之上,暗淡而不屈。在这一片巨大巍峨的星云一侧,是拉提夏与雷哥兰都所在的西伊洛波星系,那是一个和平的地方。不管这两大王国在过去的几千年了互相征战了多少次,他们现在正处在微妙的平衡之中。希望我们来自地球的少年可以在那平稳地成长起来。 而在斯比尔星脊的另一侧,与阿卡瓦乌波所在的南伊洛波星系相邻,最为广袤的东伊洛波星系,可能正在暗流涌动。 做回伊洛波人的“叶子”索菲亚,拿出一台许久不曾使用的随身机,将自己真实的身份卡装了上去。在联网的那一个瞬间,她的位置也同步被上传到本地服务器上。她笑着,等待那些真正了解自己价值的王国,好奇到底哪一个会先找上门来呢? 大概五个小时后,有人敲响了索菲亚小姐在上城区下榻的公寓。 “索菲亚小姐,我等乃是卡里斯马孔雀宫的卫士,奉女皇之命在此迎接小姐。还请小姐您不要回避。”来人是声音厚重的女性,操着有些口音的通用语,用不算熟练的礼仪用语说道。 索菲亚端坐在门对面的沙发上,房间早已收拾成了原本的模样,那些地球的造物全部消失不见。她将自己的头发换回了原本的白金色,时隔三年再次换上了贵族小姐的裙装。她穿上了白色的腰封与长裙,手法没有生疏,腰封也没有变得勒断肋骨的紧绷,可能地球的三年并没有让她的身材走样。这种不合人体工程学的版型与做工虽然处处彰显高贵,却让穿久了宽松衣物的少女感到极度的不适。但不得不说,此刻的索菲亚小姐,她的美貌与华丽的长裙相得益彰,她头上的发饰与珠宝更是相得益彰。 她很快判断出了来人的身份。女性,浓重的口音,句尾无法掩盖的卷舌音,重音部分非常习惯性的有一点拉长。说话的人会讲通用语,但没有割舍掉风格鲜明的卡里斯马口音,说明她是成年之后才得到了机会学习。 “请进。”索菲亚现在的声音非常柔和可人,给人一种奇妙的亲近感,“我也没有想到是您与您的王国先找到了我。” 门被缓缓打开,从门外走进来一位英武的高大女性,在她身后的门外等待着多位女官。为首这位女性不仅身材高大,轮廓也是非常硬朗。她穿着双排扣墨绿色过膝长襟大衣与马裤皮鞋,袖口与领口都是明亮的红色,胸前戴着双头巨鹰的徽章。她身后的女官穿着宫廷女官标准的绛紫色拖地长裙与篷车帽,衣物背后的褶折从颈部飘垂下来,这是非常传统的宫廷着装。 为首的女将军浅浅鞠躬,说道:“索菲亚小姐,我乃卡里斯马王国孔雀宫卫士。奉女皇陛下之命,来此邀请小姐您到我国做客。” “还真是没想到的邀请。”索菲亚小姐保持着极具亲和力的微笑,低头对女将军飘飘回礼,“如果您不是特别赶时间,何不坐下喝一杯茶呢?” 话音刚落,女将军就看到自己面前凭空出现了一套精致的桌椅。一壶红茶从不远处飘了过来,在白底彩釉的陶瓷茶杯中斟上了新鲜的红茶。她看着这杯红茶,面色微变。这不是纳米机器人在操作,这是非常强大而精妙的能力。她知道,自己带来的能力者不能在场能等级上压制这位索菲亚小姐,之前预演的很多方案直接作废。 她看着索菲亚小姐月牙一般美丽的笑眼,回头给了门外的女官们一个眼色,示意她们关上门。然后右手放到左胸口,更为恭敬地再次施礼,坐到了索菲亚小姐为她准备的桃木椅子上。 索菲亚为自己也斟上了红茶,再次用悦耳的声音说道:“如您所知,我是来自安哈尔特公国的索菲亚。还没有请教您的姓名呢,这位孔雀宫的卫士女士。” 女将军这才发现自己失了礼数,赶忙站起身说道:“实在失礼。索菲亚小姐,我叫安娜,来自历代侍奉卡里斯马宫廷的博斯特家族。” 索菲亚点点头,用自己的微笑安抚对方的紧张:“安娜女士,如果您不介意我这么称呼的话,还请您坐下。不需要这么紧张。” 安娜点点头,再次坐下。只听得索菲亚小姐继续说:“您说卡里斯马的女皇陛下邀请我去做客,请原谅我的无礼,您是否携带了陛下的正式邀请呢。” 安娜赶忙从胸口拿出一枚整齐的信笺,信封处用红色的带着香气的封泥封住了开口。她把信笺与准备好的信纸刀都递给索菲亚小姐,说:“女皇陛下已经与您的双亲,安哈尔特公爵与公爵夫人通过书信,知会了这次会面。在您的旅行中打扰您实在是抱歉。” 索菲亚非常轻巧地用信纸刀划开封泥,打开信封,看到了卡里斯马女皇陛下极富诚意的亲笔信。看来确实是那爱慕虚荣的母亲,得到了让她满意的价格,把自己卖了过去呢。而且离家出走说成旅行,安娜的说辞希望顾及索菲亚小姐作为贵族的脸面。她笑了笑,把信笺收拾好,收到了自己的空间之中,直视着安娜女士的眼睛,说:“安娜女士,从我与您刚刚见面的第一眼起,我对您就有一些自然而然的好感。恕我冒昧,如果可以,我希望您能把我当成一位朋友。接下来的对话,也请您尽可能对我坦诚一些。” 安娜看着索菲亚真诚的眼睛,不禁感叹,还好这次任务所有参与人员都是女性。这位索菲亚小姐不仅有着如此的美貌,还是如此热情亲切,很轻易就让自己按照她的心情行动。她用自己军人出身的意志,尽可能对抗着索菲亚小姐的亲和力,回答说:“请您赐教。” 索菲亚满意地点点头,继续说:“不不不,是您来回答我的疑问。恕我愚钝,从我公开自己的位置到现在,不过四五个小时。您是怎么带着女皇陛下的亲笔信,从东伊洛波来到阿卡瓦乌波这间小小的公寓的呢?” 安娜一愣,老实回答说:“实不相瞒,我等本来就驻扎在附近的补给站,离阿卡瓦乌波只有不足一小时的距离。收到您的位置后,我们马上请示上级,从量子传输中获得了提前准备好的陛下信笺,随后马不停蹄地前来邀请您。” 补给站,是建立在无法供人类定居的行星与卫星上的补给设施,负责为太空旅行的舰队提供燃料和物资。索菲亚知道,这附近的行星没有卡里斯马王国的补给站。也不难推断出,卡里斯马王国所获得的位置信息,并不是从阿卡瓦乌波的本地根服务器上截获而来,而是有人截获之后再通知他们的。 索菲亚知道,这代表雷哥兰都的远房小姨拒绝了自己。她没有表现出失望,而是对卡里斯马女皇对自己的诚意感到好奇:“陛下,看来是相当重视我呢!实在是让我受宠若惊。但我听说,陛下即位以来,一直致力于清剿宫廷内的外姓贵族。为什么会对来自安哈尔特小公国的我,格外青眼呢?” 安娜被问住了,一时想不到如何作答。总不能直接告诉索菲亚小姐:您的能力非常稀有,您和加尔文主祭的关系非常亲密,所以您的利用价值非常高? 索菲亚笑着看着她,等待紧张的安娜女士编出一个她自己满意的回答。 十八 邀约2 安娜还在纠结于如何回答索菲亚小姐的问题。她是武官出身,在军队里摸爬滚打,靠着小贵族的出身和出色的战斗意志,被军方送去学习了能力,得以进入陛下的内宫成为卫士。临阵杀敌与警戒安保是她所擅长之事,与索菲亚小姐这样深谙社交辞令、话里有话的贵族坐下来交谈,明显不是。 索菲亚看着安娜为难的表情,不禁莞尔一笑,看上去更加开心了。她说:“安娜女士,说起来,我有一位算得上亲近的朋友,与您同名。我可以喊你安娜吗?这样听起来亲近一些。” 安娜显然对索菲亚提高了戒备,不能在这次对话中一直被她牵着鼻子走,因此不置可否。 而索菲亚似乎也并不需要她的肯定回答,接着说道:“安娜,安娜,这样顺口多了。那么安娜,回到我们刚刚的问题,我知道您和您的同僚,一定是恪尽职守的优秀卫士。在接到情报之后很快就来到了我的身边。但是我觉得,您似乎忽略了一件事情。如果女皇陛下邀请我到卡里斯马做客,只有这样一封私人的邀请信是不够的。我需要知道,我到卡里斯马的这一趟旅途,公开的名义是什么?” 安娜在心里暗叫不好。这不是他们工作的疏忽,而是有意为之。索菲亚小姐虽然可能和被处死的加尔文主祭有所联系,但她依然是公爵之女,是雷哥兰都王妃的外甥女,是伊洛波宫廷最为明艳的小姐。私人的邀请,是想要规避她与加尔文的联系所带来的风险。而索菲亚小姐要求的公开名义,则是揭开了这一层窗户纸,要求卡里斯马王国必须承担起这份风险。 “陛下对您一直赞赏有加,认为您是这一代伊洛波的风云人物。”安娜无奈地说着,语气中没有恭维的虚情假意,“今日相见,果然厉害。” 索菲亚小姐带着笑意看着她,依旧用温柔悦耳的嗓音说:“感谢您的称赞,实在是愧受。恕我无礼,我暴露自己的位置,期待的并不是您与您的王国找到我。我从未到过卡里斯马王国,也不认识陛下与她的国民,我想我有一些不安是可以理解的事情。您已经大费周章找到了我,花一些时间让我安心,应该也不算很过分吧,安娜。” 她很清楚是雷哥兰都的情报网截获了自己的位置信息,然后卖给了卡里斯马。她也很清楚,附近并没有卡里斯马的补给站,他们是在雷哥兰都的领地里待命的。夏洛特,这个老谋深算的女人,不愿意承担主动与神教为敌的风险,把自己卖给了卡里斯马。而卡里斯马这位女皇,确实对自己和加尔文主祭的发现,有一些超乎寻常的兴趣。 安娜无奈地叹口气,回答道:“对不起索菲亚小姐,这确实是我无法决定的事情。我收到的是女皇陛下的直接命令,如果您有所疑问,还请您到卡里斯马、面见女皇陛下之后,向她本人提出。我想那个时候给您一个正式的邀请也不算迟。” “不,安娜。亲爱的安娜,请不要再小看我了。”索菲亚的脸上笑意如潮水一般一点点褪去,她看着眼前高大但有些畏缩的女将军,仿佛自己才是身经百战的战士,“既然是陛下亲自给您下的命令,那就现在请示她本人。我想,您和您的同僚应该没有匆忙到没有带任何通讯设备吧?” 安娜知道,自己已经在这场交锋中败下阵来。这位年轻漂亮的贵族小姐,不仅有着超乎预期的强大能力,而且心思缜密、寸步不让。此时此刻以她和她的手下,无论是强求还是智取,都不可能奈何索菲亚小姐了。 她有些愧疚于不能顺利完成陛下的任务,用很轻的声音回答道:“可以安排您与陛下通话,还请您稍等一下。” 索菲亚恢复了温和的笑容,轻轻点头,端起自己温度刚刚合适的红茶,轻抿一口。片刻间,安娜组装好了一台仪器,将一个风格颇有些复古的话筒调整到面对索菲亚的方向。 星系通讯机,利用宇宙射线传输讯号的装置。与其他通讯方式相比,更加隐秘、安全,但是只能传输比较简单的信号,也就是只能完成通话。 信号接通,安娜单膝跪地,右手放在左胸,低头恭敬地行礼:“陛下万岁!” 索菲亚没有任何动作,她静静看着通讯机里传来一个洪亮、温柔而威严的女声,说着非常标准的通用语:“安娜卫士。看来您已经完成了朕的嘱托,把朕的亲笔信带给了索菲亚小姐。” 安娜低着头,有些羞愧地回答说:“是的,我已经见到了索菲亚小姐,她也在这里。她” 索菲亚打断了她,依旧坐在椅子上,说:“卡里斯马的女皇陛下,贵安。实在想不到,像我这样出生在卡尔德的安哈尔特公国的粗野少女,会有一天与您对话。” 女皇的声音像是轻轻笑了一下,只听她在通讯机的另一头说道:“索菲亚小姐,朕对您已经仰慕许久了,您的美貌与智慧,一直让朕印象深刻。安娜是我忠诚的卫士,是个诚实可靠的好人,希望您不要再戏弄她了。” 索菲亚很开心女皇陛下是个聪明人,于是回答说:“回禀陛下,我与安娜的关系非常好,颇有些相见恨晚呢!怎么会戏弄她呢?只不过是我太过愚钝,对于您的邀约还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特此请教于您。也实在是对您的威名与美丽太过仰慕,希望早一日听到您的声音。” 女皇陛下也很满意索菲亚提供的这层台阶:“那真是蒙您厚爱了。那么您究竟是对于邀约的那一部分有疑问呢?” 索菲亚一笑,歪着头摆出天真的模样,哪怕陛下根本看不到她这纯熟的演技:“我只是想不通,我这样的小姑娘,凭什么得到您的青睐,以私人信件邀请我到卡里斯马做客。于我看来,凡是邀约,应该要有正式的书面文件。这样私人的邀请,倒像是我母亲为我安排的那些相亲呢!” 女皇陛下沉吟了一小会,答道:“我们卡里斯马人,更喜欢直来直去。索菲亚小姐,请原谅朕的直率,如果您可以证明您的价值,卡里斯马便会以全国之力,保证您的安全。这很公平。至于您想要一个什么样的书面邀请,随便您挑。” 索菲亚收起了笑容,心里也想:早这么直接不完事了吗!贵族礼节真烦人。但她还是保持了自己的优雅,回答说:“您需要我提供什么样的价值,我便拥有什么样的价值。” “比如说?” “比如说,我听说,有一位被圣城处死的大逆不道之人,在自己的家乡留下了一间实验室。那里保存了他所有的、悖逆的研究。当然这只是我听说的事情,我无法证明这件事情的真实性,也不认识这位异教徒。”索菲亚淡淡地说。 另一头的声音沉默了许久,然后回答道:“您会得到您想要的一切,索菲亚小姐。还请您现在可以配合安娜卫士的工作。” 索菲亚笑着站起身,提起裙摆施礼道:“不胜荣幸,女皇陛下。” 十九 关于天下第一的研讨会 在索菲亚随着安娜卫士的船队前往卡里斯马王国的同时,周培毅正在阿克隆号上继续自己的角色扮演,乐在其中。 他一般扮演着好奇的乡下落魄贵族马丁,虽然有着贵族的身份,但与下城区的人们厮混。作为一个乡巴佬,对阿克隆号上豪华的一切都感到新奇,不仅喜欢到处打听,也喜欢问来问去。 另一个身份理贝尔,则是深居浅出的高等贵族。只不过是因为感情纠纷与社交灾难被家族所抛弃,但本质上依然拥有着贵族的高傲与财富。 没有人会把他们联系在一起。 在理贝尔的豪华卧室中起床,周培毅一如既往拒绝了船舱的订餐服务,只服用了食品胶囊与水。他打开随身机,查看着过去一天的消息。 阿克隆号上搭载有最先进的量子通讯设备,保证这艘巨大的空天艇在穿梭宇宙的时候,依然可以与所有的行星保持稳定的通讯。但是这种设备应用在民用设施中会产生一定的延时,行星上的讯息往往过一个小时左右才能传递到船上。还好,船舱中还安装了局域网,利用纳米机器人联通起船舱内部与空天艇的大型服务器,周培毅用随身机查询资料的学习计划不会受到影响。 过去一天,周培毅的随身机上只收到了来自莱昂内尔家族的两条讯息,分别是戈尔迪发来的“尊敬的理贝尔先生,您的旅途是否顺利?”以及弗兰克的“咱在船上有门路,您晚上寂寞吗?”。 周培毅看着叶子的联系方式,实在想不到自己有什么要紧的、值得告诉她的事情,思来想去,还是没有主动联系她。 如果顺利的话,等自己到了拉提夏,叶子也已经出发去雷哥兰都了吧。 周培毅收起随身机,再次变装为普通的小贵族马丁,准备去三等船舱和餐厅继续听听人们的谈话。自从他发现可以干扰声波的传输速度以提高音量的时候,他的偷听计划就无比顺利。 不得不说,船员与三等船舱的乘客们虽然大多没有显赫的地位,但是对于伊洛波五大星系的各种密辛八卦,那可真是熟到家了。无论是第一次听到的伊洛波贵族大选美,还是卡里斯马女皇的不婚绯闻,卡尔德国王与阿斯特里奥女王的青葱岁月,甚至是西斯帕尼奥国王的龙阳之好,这些老江湖都能如数家珍娓娓道来。 只不过他们中几乎没有人会谈起与神教有关的话题,偶尔不小心提及,也会很快遮掩过去不敢细说。 而作为乡下穷小子的小马丁,每次茶余饭后,就会买一杯便宜但烈性的小麦酒,一边陪着笑脸一边恭维着诸位前辈的博闻强识,搬来低矮的凳子以听众的身份参与他们的高谈阔论。 今天,众人议论的话题,是所谓的“天下第一高手”。 为了方便讨论,像是各国国王、神教骑士长、圣城监察官这样明知道无比强大却从来没有出手记录的高手,是不纳入讨论范围的。 矮个子的船员是拉提夏本地人,他的通用语并不好,所以他用拉提夏语说,然后由纳米机器人翻译:“要我说好哈,如果真的有天下第一高手,那肯定是圣卫军的人!你们想想看,能力来自对神的侍奉与了解,谁能比圣卫军侍奉得更加虔诚?” 肥胖的中年人则是从阿卡瓦乌波附近的小城来乘船的旅客,他的通用语和莱昂内尔家族的人一样有着浓重的口音:“那你倒是说说看,是圣卫军的哪一位高手啊?”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这话没听过吧!”矮子反驳说。 嗜酒的壮汉也是船员,也是他最开始邀请“马丁”参与他们的酒会。他的酒量很好,但是一直保持饮酒的状态,多少有些微醺,让说出来的话有些含糊不清。他不赞同矮子的观点:“如果一个人从来没有使用他的能力,那你怎么能证明他很强大呢?反过来也一样,一个强大的人,不可能从来没使用过自己的能力。” 一旁听着的周培毅心里一乐,诶,这醉鬼说话好有哲理啊!再努努力就可以问出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终极问题了。 矮子嘴硬地反驳说:“那你说说看,谁是最强的能力者?” 壮汉一乐,他已经把马丁买来的烈酒喝完了,又从自己的小盒子里倒出一小杯,嘬了一口,说道:“他们不打架,老子哪知道谁最厉害?而且,公开的填星级别能力者就这么几个。” 马丁对此并不是很了解,马上端起酒杯对三人敬酒了一轮,问道:“各位大哥,这个填星级能力者是啥子?” 胖中年的酒量不好,只是抿了一口,像是怕被别人抢了话,急忙说道:“小子,能力者这玩意也和咱们一样,有三六九等的。前三等是低能力者,在伊洛波的大地上那是一抓一大把!嘿嘿,我虽没有能力,说这话是不是有点吹牛了啊哈哈哈。低能力者,也就比咱们老百姓强点,其实在能力者内部,那啥也不是。” 马丁点点头,再与胖中年一碰杯,后者接着说道:“三等能力者以上,就是真正的能力者了。第四等‘启晨’,第五等‘萤火’,第六等‘青岁’,这三等能力者,就是大能力者了!到达这种水平,可以在战场上予取予求,万军从中取上将首级!” 马丁表现出对胖中年的一脸崇拜,张着嘴点着头,无疑让胖中年很是受用。他越说越兴奋:“第六等是个大瓶颈,很多牛人都卡在这里。但是突破到第七等场能,那就是百万中无一的天之骄子!第七等‘填星’,代表着能力者对神的信仰得到了神的认可,代表着他的神性一点点超越了人性。这种能力者,几乎无所不能,也对所有其他能力者有着不容反抗的压制力!” “那您说的这些场能等级,是怎么区分得这么详细的?”马丁不禁问道。他从叶子那里得到了场能等级的一些基础知识,知道能力随着影响范围和影响能力的变强变大,会产生一些奇妙的变化。但是对于三等及以上的能力分级他几乎完全没有了解。 胖中年耐心地回答说:“那当然是因为能级的变化,会给能力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比如说,咱其实就知道这一个,三等的能力者进化成四等以后啊,就可以对某个范围内的所有东西有非常强大的掌控能力。相当于之前只是影响一个点一条线,四等以后就可以影响一个面!这个玩意,学名叫做‘场能扩张’。他们可以感受到这个范围里所有东西的变化,也可以无意识地用自己的能力操纵这些东西。也就是说,他们可以不借助工具就达到‘势能放大器’的效果!” “理论比谁都懂,实干啥都不行。”壮汉讽刺说。 胖中年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获得不了能力,咱没那个天分,也没机会去学。那看看这些理论也能弥补遗憾嘛!” 而矮子则还沉浸在最初的话题,他突然冒出一句:“你们说,最强的会不会是圣城的处刑姬?” 二十 好生意不缺人1 圣城的处刑姬,为什么在异世界还有如此中二的外号。周培毅扮成的马丁不由得来了兴趣,只听那矮子继续说:“咱们说这些七等以上的大能力者,有正儿八经实战战绩的,可不就是圣城的这一位嘛!” 三人的酒后论坛很少有涉及到圣城人物的时候,可能是酒到位了,也可能是这一位确实有极高的讨论度,其他两人也来了兴致。胖中年马上跟着讲道:“那确实。这位大人不仅战功卓著,而且确实是实打实地碾压。” 周培毅马上演出一副求知好奇的模样,期待地看着矮子。而矮子自然也是非常受用,抬头将杯中酒饮尽,动作不无夸张地描述道:“小子,这可是伊洛波无人不知的大事件!不过你在乡下,消息不通也很正常。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 “我怎么听说是大白天呢?”壮汉打断他。 矮子马上脸色一变:“不重要不重要。有一天,在伊洛波五大星系的边缘,有一些胆大妄为的异教徒聚集在了一起。他们从南伊洛波的边缘出发,到处劫掠,杀害神的信徒,甚至打进了一座城市。据说,他们之中有很多堕落的能力者。” “堕落的能力者?”“马丁”周培毅不禁问。 胖中年解释说:“有些贵族,因为政治斗争或者战争失去了自己的贵族地位,就有可能背弃自己的信仰,转而投靠那些异教徒。他们这种人就是虫豸,一心想的就是报仇,是杀人放火!所以城市以外的区域,一般都很不安全。” 矮子接着他的话继续说:“这些堕落之人啊,虽然背弃了神,却没有被神所放弃。神依然保持着对他们的爱,希望他们能够悔改。那悔改个毛线嘛!他们啊,早就杀红了眼。你见过吃了人肉的狗吗?它们的眼睛是红色的!也不可能变成摇尾巴的样子了。这些堕落者也是一样。” 壮汉又喝了一口酒,补充说:“这种人啊,只多不少。这些年打的仗不多,但是像是东伊洛波的蛮子卡里斯马王国,就内斗了十几年。被波及的那些贵族,有些被斩首了,有些被囚禁了。逃出来的那些人,有的跟着地下家族做个打手,这种也没啥能耐,只能跟着市民混混日子。还有一些,就跑到没有人管辖的混乱地区,聚集在一起,打劫过往的船只补给,甚至跑到城里面去杀人。” 矮子点点头,说:“这些堕落者可以说是无恶不作!就在两三年前,在南伊洛波出现了这么一伙人,他们攻入城市,吊死信徒。于是,圣城委派了这位处刑姬,前去讨伐。 “要说这些堕落者啊,不只是残暴,也很有实力的!据说起码有十几个大能力者和一个七等的能力者!但是这位处刑姬,孤身入敌阵!那一天杀得真叫一个昏天黑地!天地变色!双方是你来我往,棋逢对手!” 壮汉冷哼一声,讥讽道:“你看见了?就算你在旁边盯着看,怕是也看不到别人是怎么打的吧!” 矮子被怼的一脸尴尬,胖中年赶忙出来打圆场:“虽然没能亲眼看见这一战的盛况,但是结果还是知道的哈哈。一天不到,这位处刑姬就带着那些暴徒的尸首回圣城复命了。不过就算打赢了,也不算很轻松,这位处刑姬还是受了很重的伤,据说刚到圣城就晕倒了。” 周培毅似乎听得如痴如醉,又问道:“那为什么会叫做圣城的处刑姬呢?” 矮子抢答道:“这一位圣城修女的能力,叫做‘异教徒的处刑’,所以大家也就根据这个能力的名字叫她处刑姬了!” 周培毅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壮汉用手背拍了拍他,指着空掉许久的酒瓶说:“想要接着跟着大哥们长见识,就有点眼力见。去,再买瓶酒去!” “马丁”周培毅赶忙起身,迈着看上去颇为欢乐的步伐离开三人,要去前面的摊位再买一瓶5块的烈酒。 壮汉瞟了一眼他离去的方向,突然压低了声音说:“这小子,你们清楚底细吗?” 矮子不屑一顾:“能是啥?就是个乡下来的穷小子。说是要去拉提夏城投奔有钱的亲戚,给人家当仆人。我看他也确实没什么见识,你看看他买的酒。” 胖中年也不像刚刚憨厚热情的样子,说:“老大,你是要吃一顿还是吃一年?这小子看着木,但是多少还是有点机灵劲,要不要” 壮汉摆摆手:“咱们的生意,多一个人就多分一份钱。这小子要是不堪大用,咱还多一个麻烦。你们说,这小子身上能有多少钱?” 原来这三人不只是船员与乘客,他们在这条空天艇上勾结在一起,做着走私的生意。胖子伪装成商人负责进货和销赃,两船员打通空天艇内部的关节,把要走私的商品存放在正规的货仓里。三人以这样的模式,将阿卡瓦乌波附近特产的香料与宝石走私到拉提夏城换取高价,再把拉提夏城的红酒与豪华服饰卖到雷哥兰都,最后在返程的时候把雷哥兰都产的热兵器等武器运回阿卡瓦乌波。 这生意不可不说不成功,三人这几年没少发财。只是行情却每况愈下,毕竟船上的大副、船长要求的好处越来越多,各种孝敬本地帮派的保护费也是必不可少。所以三人不仅做走私的活,也偶尔打劫一些独自出门的旅客。 这穷小子马丁主动贴过来听三人胡侃,为首的壮汉不禁有了拉人入伙的想法。拉提夏城里的销路一直不好,香料宝石的资金回笼非常慢,经常不得不被迫降价。如果这小子可以在拉提夏城找点关系销赃,这门生意又有一大笔进项。 三人看着在摊位边和店员讲价的穷小子,矮子率先说道:“不如这样,咱几个晚上吓吓他,看看他能不能成事。他要是能抗一下,咱就让他试试,怎么样?” 壮汉与胖中年俱是点头称是。 二十 好生意不缺人2 在餐厅厮混了一整天的周培毅,会以马丁的身份回到三等船舱的房间,再变装从安全通道回到理贝尔的二等船舱,以营造出两个房间都有人使用的假象。 今天也是一样,听了整整一天各种伊洛波风闻与八卦的周培毅,假装喝多了酒,有些摇晃地回到自己的房间。正要掏出身份识别卡进门之时,只听得有人用什么利器抵住了他的后背,用故作低沉的声音说:“别说话,别喊,开门。” 周培毅马上入戏,他一边按照来人的话照做,一边伪装成惊慌到醒酒的样子,没有大喊大叫,但是瞳孔放大,浑身冒汗,双手高举。来人与他一同进入房间,马上就有一人跟随他的脚步闪身进入房间,并快速关上了门。 “把灯打开,你的行礼放在哪里?”那人又说道。 周培毅的能力还不足以探查清楚这两名不速之客的情况,他只能靠基本的人类感官去判断。这人身高比自己要高,顶着自己后背的利器位置在腰以上。他有浑身的酒味,但是走路的步伐很稳重,说明酒量特别好,而且是纯粹的酒蒙子。这人穿着非常厚重解释的皮革靴子,不是贵族会为了舒适选择的那种鞋,想必也不是乘客。 这是白天吹牛的壮汉。 周培毅装作惊恐地回答道:“我开,我开。好汉饶命啊,饶命啊!” 壮汉有些失望地啐了一口在三等船舱普通但不算廉价的地毯上,问自己的同伴:“他的行礼呢?财物呢?找得到吗?” 和他一起来的同伙果然就是白天的矮子,他在这间几乎全新的房间里翻箱倒柜找了许久,不仅没有发现任何财物,连一件衣服都没找到。 你当然找不到,我行礼都在另一个房间。周培毅心想。 看到矮子摇了摇头,壮汉显然是有些愤怒。这小子禁不起惊吓,只是抢劫就把他的胆子吓破了!这样怎么可能参与走私的大事?而且他居然没有任何财物!就这样还要每天买几百块的烈酒去听八卦闲谈?什么样大脑发育不全的人啊! 他恶狠狠地吼道:“把你的身份卡拿出来!我看看你有多少钱!” 存在银行的钱如果用转账的方式劫走,会暴露自己的身份,这就代表着不仅要打劫更要害命。壮汉此刻正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打算一不做二不休! 周培毅很明白他的意思,他怯生生地把一只手放下,慢慢伸进自己的口袋里开始摸索。 “快点!”壮汉催促着喊到。 好好好。周培毅在口袋里找到了那枚铜钱大小的势能增幅器,把自己不多而微弱的场能注入了进去。 “嘭!” 淡蓝色的势能领域瞬间张开,将壮汉弹飞了出去!周培毅只能在一瞬间维持这个领域,但已经足够了!只要和壮汉拉开距离,他就有绝对的优势。 他快速转身观察,壮汉正在尝试爬起来,他手里的利器是一根前端锋利的粗壮铁杵,上面还有锈迹。而矮子离他还很远,但也在跑过来。 周培毅马上给壮汉的非支撑脚一个小加速,让他在粗糙的地毯上完成了一次高难度打滑,后脑着地,重重地摔倒在地上,手中的武器也不由得脱手。而此刻矮子也跑了过来,正要拿出武器。周培毅给他一个全身的加速,让他的步伐一个踉跄,正要摔倒之际,周培毅已经闪身跟进,马上一击重拳下摆,打在他的脸上。 一瞬间两个强壮的船工都被击倒在地,哀嚎连连。 周培毅再次观察了一下情况,把壮汉脱手的那根铁杵拿在手里,掂量了几下。这武器不算很重,像是没有把手的峨眉刺,应该是空天艇上的工具或者零件。但是这尖头上的铁锈有些吓人,应该是故意想要给别人留下破伤风。看来这两人非常有街头械斗的经验。 矮子还在努力想要爬起来,周培毅走到他身边,用铁杵粗的一段把他敲晕,拖到壮汉面前。 “你好。”周培毅玩味地看着他,“要我扶你起来吗?” 壮汉冷汗都下来了,马上用手撑着向后爬了一段,惊恐地说:“不用了不用了,我躺着挺好的。” 周培毅搬过来一把椅子,坐下看着不敢爬起来的壮汉,笑着说:“自我介绍一下吧。你喝了我那么多酒,连名字都不肯告诉我。说实话,让人很伤心。” 壮汉此刻不仅没有刚刚的凶神恶煞,反而还有些乖巧,他老实地回答说:“大佬,大佬。我叫雅克,没有姓。我这种贱民不配有姓。我,我,我是船上的船工,负责搬运补给和管理仓库的。大佬啊!我们俩是财迷心窍,您法外开恩啊!” “船工为什么会这么闲?除非你的职务只是个名头,你在这船上另有生意?”周培毅打量着雅克,他的双手确实有劳作的痕迹,但是和一般的空天艇船工相比,他虽然酗酒,但是对于自己的打理要好很多。不仅经常清洗身体,还用了须后水和香水,他的衣服也远比那些干活的人要干净。 雅克没有说话,吞咽了一口口水。他知道眼前的人是能力者,可能是身份特殊的贵族。但是他不知道这人为何要大费周章,装成一个乡下的土包子来接近自己的团伙。难道是难道是海关的调查员? 他流的汗越来越多,生怕自己说的话会暴露什么破绽,一个字都不敢说。周培毅看着他,打趣地说:“让我猜猜看。搬运补给,管理仓库。那边的矮子是不是负责清点物资的?那个胖子是负责销赃?你们三个,在这艘空天艇上走私?” 雅克一口气没憋住,被拆穿的他一边求饶一边和盘托出,希望争取一个坦白从宽。周培毅静静听完,评价道:“颇有生意头脑啊!” 被说中的雅克没敢回话,只听周培毅接着说:“你也不用害怕,我确实是坐船去拉提夏的旅客。邂逅你和你的同伴,只是个美丽的巧合。不过我也很感谢你。” 雅克闻言放松了一些,难道这位神秘高手对这两天的绯闻会谈很满意?但马上就听到对方继续说:“现在,你,和你的生意,就是我的见面礼。我送给莱昂内尔家族的见面礼。” 完了完了,惹到地下组织了!刚刚还在担心小命不保的雅克,突然又为了走私贸易很可能被地下家族雁过拔毛而痛苦。 不过周培毅并没有多给他什么痛苦的时间,他把铁杵递给雅克,说道:“我会和莱昂内尔家族谈一些合作,你和你的生意,非常适合作为其中一项合作的试验田。你可以把这看做是一种恩赐,你的生意会成为家族生意的一部分,你的收入和销路都会得到保证。但是我只需要你们中的一个人代表这门交易。” 雅克看了看矮子,又看了看周培毅,心中的寒意越来越重。 “我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雅克先生。”周培毅整理好自己普普通通的外套,背对着他,戴上了一顶遮得住脸的帽子,“请不要脏了这房间。我希望你可以在我们到拉提夏之前,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 随后他展开能力的光学迷彩,离开房间,留下雅克、矮子和武器。 二十 好生意不缺人3 第二天一早,当周培毅从理贝尔名下的大套间醒来时,阿克隆号似乎即将进入西伊洛波星系,在固定轨道的矮星系上进行补给。这颗名为马拉克的矮星系位于斯比尔星脊外侧,因轨迹稳定,周围星体稀薄,又处于几大航线必经之路的附近,逐渐成为了星际航线比较重要的补给站。即便阿克隆号设计范围内可以几年星际穿梭不需要补给,但依然停靠于此,为船上的贵族补充新鲜的饮水、水果等物资。而来到这颗小行星的商人也是大显神通,不仅有针对补给船员的各式娱乐场所,也有专门供给贵族的各式星际珠宝店。 不得不说,伊洛波科技真是厉害。在空天艇上进行宇宙航行不仅不会失重,甚至启动和停止的过程中也不会感受到飞船速度变化带来的过载。 从窗户远眺,在视线的尽头,被镜面放大了无数倍的西伊洛波星系正在黑暗之中有序地航行。最中心处,是西伊洛波的母星德诺波,她是和太阳系一样的年轻恒星,光芒耀眼而温暖。在德诺波的远处,和像木星一样巨大明亮的西伊洛波行星奥克斯德塔。这是西伊洛波唯一的宜居行星,而她的卫星也是西伊洛波唯一的宜居卫星。 那里就是目的地,就是拉提夏城所在的地方。 周培毅打开随身机,一边味同嚼蜡地吃下食品胶囊,一边看着今天的新闻。伊洛波的媒体报道各自有各自的体系,侧重点与报道内容也是大相径庭。拉提夏这边的报纸显然是更喜欢艺术品鉴和花边新闻,甚至在一些边边角角还能看到这些由拉提夏宫廷出资的报纸公然报道宫廷密辛。 在为数不多关于时局的报道中,周培毅发现了一条让自己感兴趣的内容:“路易斯阿尔芒公爵将代表拉提夏王室与拉特兰圣城主祭一起前往萨克塔乌波。” 拉提夏新闻里的正经内容不多,和圣城有关的更少。一般不是特别重要的正经事情他们似乎都懒得提。这一条居然能在一周花边绯闻和明星撕逼之中脱颖而出,看来确实很重要。 他把这条新闻记下来,换上普普通通的外衣,继续以马丁的身份前往三等船舱。 “大佬!您可算来了!”雅克看上去已经恭候多时了,他换上了干净的衣服,身上也没有很明显的酒味,双手在身前紧握,看上去颇有些狗腿子风范。 周培毅颇有些好笑地看着他,问道:“你倒是能屈能伸。” 雅克一脸赔笑,他看到“马丁”不需要住在普通的三等船舱就知道,这位自称是小贵族的能力者肯定有别的身份,住在更加豪华的船舱。既然对方还与莱昂内尔家族有关,那就是自己必须舔明白的大佬。他谄媚地说道:“遇到您,自然是要老实一些的。” 周培毅瞄了一眼雅克的表情,又问:“你的两个同伙呢?” 雅克也是不敢隐瞒:“大佬,我实话和您说。我这人是个粗人,但您看,我还挺老实的。杀人这种事太可怕了,我是真的做不出来啊!您说这生意只留一个人和您合作,我就把他们俩都关起来了。” 聪明人,不当主谋,不多揣测,不主动背锅。周培毅说:“那你打算怎么办?把他们俩关住,就能让他们远离这门生意了吗?” 雅克搓搓手,装出老实憨厚的样子说:“那您给我指条明路?” “既然今天到了补给站,就把他们留在这里。我相信你应该有办法让他们几个月之内无法参与生意。”周培毅回答说。 雅克长舒一口气,还好昨天没有一冲动就把矮子干掉。他跟着周培毅往餐厅走,继续谄媚道:“那您可以透露一下,这生意是什么内容吗?小的也好早做准备嘛。” 周培毅冷哼一声,答道:“你不要多问。现在,我并不信任你,你拍再多马屁也不会改变这一点。我需要看到你的能力,你的人脉,你的生意水平,你要赢得我的信任。” 雅克连忙点头称是,周培毅又说:“你们这种贸易模式非常合理,问题就在于你们掌握不了当地的销路,所以资金回笼的效率很低。说,是谁想出来的模式?” 雅克答道:“嘿嘿,实不相瞒,就是小的。小的一开始就是这阿克隆号上的船员,做这门生意也是眼红别的船员用差不多的方法赚钱。不过他们都是在自己的行李里面放些违禁品,我呢,觉得这样来钱太慢,就花钱买了个仓库的活。仓库里空的位置很多,我一次弄不了这么多货,才又找了两个同伙。” “买通了谁的关系,花了多少钱?”周培毅继续问。 “大副和船长。”雅克说,“每次要给他们上万的孝敬,而且这生意他们一人要抽3成的水,我们三个累死累活最后只能勉强回个本。” 周培毅看了看他可怜巴巴的表情,知道他说的话肯定有水分。但是也了解了一些伊洛波尤其是拉提夏的生态。由于星际之间航行的不便利和各国的保护性关税,很多非必须的特产都会产生极高的差价,这是这门生意存在的土壤。生态的第一层是像雅克这样的走私者,靠着关系和贿赂进入这门生意,承担生意的成本,但是只能获得最少的收益。第二层是清关、船长这样的底层官吏,直接从生意里抽水,不需要承担生意本身的亏损,但是需要打通更上一层的关系。第三层自然是那些身居高位的贪腐官吏。收钱办事,但是出事自然不背锅。 周培毅心下思索一番,似乎想到了什么方案。他把这件事先记下,对雅克吩咐说:“你去把你的两个小伙伴安置好,然后到餐厅找我。记住,再见到我,不要是现在这幅狗样。昨天你怎么对待我,今天也还是一样,不要让别人怀疑我的身份,听懂了吗?” 雅克搓着手,本想继续谄媚几句,但看到对方认真严肃的神情,马上机灵地回答说:“好嘞大佬,您放心,我演这种粗鲁的酒蒙子很拿手的!” 二十一 卡里斯马女皇1 卡里斯马,圣帝城。 与阿克隆号这艘兼备游览、客运与货运的综合性空天艇相比,卡里斯马王国为索菲亚小姐所准备的军用飞艇显然拥有更高的效率。不过三天的时间,索菲亚就跟随安娜与孔雀宫卫士来到了女皇陛下的所在,索美罗宫。 作为一位好大喜功但确实有为的君主,卡里斯马的大帝和历史上无数的高傲帝王一样,用大型建筑与奇观彰显自己的功绩,展示自己的荣耀。以他名字命名的城市圣帝城,庞大豪华的离宫,都是为此而生。卡里斯马的大帝在圣帝城建立了东伊洛波最豪华繁忙的飞艇空港,并迁都于此,宣示自己向伊洛波主体进发的决心。 那位雄才大略的大帝已殁数十年,卡里斯马的王位几经易手,最终被女皇陛下所得,而卡里斯马宫廷内部向西伊洛波学习的风潮也有所回潮,王国的发展处于百废待兴之际。这位女皇治下,卡里斯马的风闻似乎总与宫廷风月与后嗣早逝有关,听上去这位陛下总是陷入后宫的风波难以脱身着手国家的发展。 此刻正是东伊洛波主行星的夏季,恒星欧利恩塔的光芒并不如其他恒星那样炽烈,东伊洛波的夏天只会比适宜的温度稍高一点点,而这里的冬天却寒风凛冽。索美罗宫所在的圣帝城并没有像其他主要城市一样开启全城温控系统,这座年轻的城市选择了更自然也更花费金钱的自然降温。大量的绿植与喷泉科学地分配在整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在综合系统的调配下用自然的蒸发与阴凉保证城市每一处的温度与湿度都让高贵的卡里斯马豪族享受最舒适的环境。 走过花园包围的笔直的林荫大道,看过路边无数经过精心修剪的充满了艺术气息的灌木丛,踏上了主宫殿前的阶梯。这里的喷泉组成了瀑布一般的梯形瀑布群,层层向前,层层向上的台阶畔缓缓流下。 走在瀑布两侧的阶梯上,身后是金色雕塑中高冲云霄的主瀑布,像开花一样在碧蓝色的人工湖泊上喷射出花卉的图案,讲述着神的后人与怪兽搏斗的故事。身前是精美的大理石宫殿。 这座正面长达三百多米的索美罗宫主殿并不高大,而是十分狭长。无论是浅黄色墙面,是纯白色的大理石边框与立柱,浅还是蓝如天空的屋顶,都让这座宫殿精致如童话中的城堡。 索菲亚跟随卫士们登上了阶梯,走过了之字楼梯,面对着索美罗宫的正门,穿着孔雀宫为她花费卡里斯马王国经费购置的正式礼服群的索菲亚小姐顿了一下脚步。美丽优雅的少女被穿着墨绿色军服的孔雀宫侍卫们包围,不像是保护,更像是防止金丝雀飞走的铁笼。 她眼睛眨了眨,不知是动了什么歪脑筋,问向身边孔雀宫众人中唯一熟识的女性:“亲爱的安娜卫士,请原谅我的无礼。有一个问题在我们邂逅之处就横在我的心头,请回答我的疑问。为什么您和您的朋友要称作孔雀宫卫士呢?据我浅薄的知识所知卡里斯马国境内并没有名为孔雀宫的宫殿。” 安娜不认为这位不安分的贵族小姐又在嘲笑自己,老实地回答:“孔雀宫是我国大帝身前规划中建立在沃列卡的美丽宫殿,我等孔雀宫卫士的前身是从圣帝城选拔派往沃列卡的勇士。” 安娜没有说下去的内容,是大帝意外离世之后,卡里斯马强盛的王国因为混乱的继承逐渐衰落,政治昏暗,权力分散。这十年的时间里,无论是现任女皇的母亲还是子侄都无法肩负起王的重任。直到以孔雀宫卫士为代表的军方贵族支持女皇即位,废除了那些盲目学习中伊洛波的制度恢复了大帝时期的政治制度与风尚,卡里斯马才迎来宝贵的稳定时期。索菲亚对这段历史的了解并不深入,只知道军方是女皇最坚实的后盾,而庞大而强势的地方贵族与文官对这位女皇还不是非常忠心。 “可是为什么您和您的朋友还要延续孔雀宫卫士的称号呢?现在您是守护女皇与索美罗宫的卫士,换个名字不是会更合适吗?”索菲亚假装好奇地继续问。 安娜的回答也是毫不避讳:“女皇陛下志向远大重视建设,我等相信,女皇会重现大帝的荣光,所以女皇申请保留孔雀宫卫士的名号,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孔雀宫建成,我等不需要反复更名。” 索菲亚笑着点点头,原来如此。孔雀宫卫士这样的军方贵族,热爱荣誉,向往大帝昔日进取的荣光岁月,被他们推上王位的女皇,也会被他们的情绪与偏好所裹挟,在外交国策上选择更加激进与扩展的战略。至于女皇本人是不是真的愿意这么做,能不能按照自己的设想推进改革与新政,也要看这位被如此高捧的女皇是不是真的手腕超群了。 跟随着孔雀宫的卫士步入夏宫的正殿,奢华的风格冲击着视觉。卡里斯马王国一向以卢波帝国的继承人自居,建筑与装潢风格都以学习卢波帝国为风尚,正殿更是深刻体现了卡里斯马大帝对卢波的神往。 正殿使用纯白色墙体为主干,白色通体石柱为支撑,每一面墙每一根石柱每一扇窗户,都遍布以纯金打造的纹饰与浮雕。这些雕刻大多是以卢波神话与卡里斯马历史为蓝本,配以金色的火焰织纹,如同那些传说中的人物在金色的火焰中涅槃。同样因为大帝本人的偏好,正殿并没有使用高科技的全天照明系统,取而代之的是昂贵的长明蜡烛,这种蜡烛不仅会释放淡淡的高贵的香气,更是可以燃烧百年之久,在精心设计的金色烛台上,配合着金色窗框金色帘幕透进来的浅金色的阳光,为室内人勾画出金碧辉煌的梦想世界。除却白的底色,金的主色,正殿最多的点缀毫无疑问是鲜明的红。那些红色天鹅绒的座椅,明红色编织成一体的锦缎窗帘与吊饰,与脚下鲜红色的地毯,都让人眼前大亮。 生于贵族自诩见多识广,多少也走过几家宫廷的索菲亚此刻大为震撼。伊洛波的人总把卡里斯马当做蛮夷,视他们的双头龙纹章为怪物,然而那位大帝,即便可以苛刻地评价为对贵金属的喜爱显得浮夸,但大帝本人与这座宫殿的艺术造诣与豪华程度,比之最奢华与引领风尚的弗拉约老国王与他的宫殿们不遑多让。 但是她还是问道:“亲爱的安娜小姐,我很担心自己旅途劳顿,此刻不在最好的状态。您说,女皇陛下会喜欢我吗?” 安娜愣了一下,眼前这位人精一样聪明狐狸一样狡猾的美貌小姐也会有这样朴素的担心吗?她正经地回复道:“女皇陛下宽厚仁慈。只要小姐您好好表现,展现您的诚实聪慧,陛下自然没有不喜欢您的道理。” 索菲亚浅笑着眯起了眼睛,轻轻一歪头,少女的轻巧灵动在此刻活灵活现。 二十一 卡里斯马女皇2 继承了父亲地位与荣光的女皇,此刻正坐在金銮宝座大厅的正座上。这间曾经以大帝名讳命名的大厅,此刻已经是年青的女皇会客用的主厅。 作为国家的象征,尊贵的女皇自然身着最正式的礼服,无论是垂直的前腹部还是稍显突出的后臀,都代表女皇此刻身着复杂而繁琐的巴斯尔礼服。女皇陛下的礼服是银白色的纱织长裙,无论是大臂处精心分配的百褶还是腰腿交接时向外绽放的蓬松裙撑,都彰显这套衣服的精美与正式。头戴银色冠冕,身披褐色貂皮大衣,女皇坐在红色天鹅绒金边宝座的前端,看上去与伊洛波的那些至高贵族区别不大,只从着装看只是银色连衣裙的胸前刺绣有卡里斯马民族风格的花纹显示了女皇的卡里斯马贵族身份。 索菲亚沿着红色金边的地毯,走进这间大厅,并没有失礼地去看女皇的样子,她走到女皇身前五米多的地方就停下脚步,环绕她四周的孔雀宫卫士顿了一下才跟随她停下脚步。熟谙礼仪的安哈尔特少女双手拉起裙子的侧摆,如芭蕾舞中的天鹅缓缓俯身,屈膝颔首。 “尊贵的卡里斯马女皇,安哈尔特的索菲亚向您致以最诚挚的问候,祝您身体安康。” 索菲亚讲的是拉提夏语,这是伊洛波的上层贵族正式会晤时的标准语言之一。作为拉提夏王国文明的结晶,拉提夏语不仅语调优雅,句式工整,更有着其他语言无法比拟的优势:严谨。它的行文结构与发音都有意避免了同音和误义,非常适合正式的外交场合。 当然,一口流利优雅的拉提夏语,也可以证明自己的高贵身份和接受的精英教育。 女皇也说着同样流畅的拉提夏语,声音优雅而轻柔:“您的美貌在伊洛波声名遐迩,索菲亚小姐。请抬起头来。” 索菲亚轻轻抬头,正脸面向女皇,眼睛依然低垂盯着地面,不敢直视。这是基本的礼节。 女皇端详着她的面孔,确实是不世出的美人。她轻笑着,说道:“您在通话之时,可不像现在这样拘谨,索菲亚小姐。无妨,请您抬起头来。我们卡里斯马人遵守社交礼仪,但不会为繁文缛节所困扰。” 卡里斯马的女皇远比索菲亚想象中年轻,在经历了十数年的继承人混乱之后,被军方捧上王位的这位继承了大帝名字、血统与地位的女性,约莫只有三十岁的年纪。无需化妆品的修饰,女皇的皮肤都白得异常完美,而在这如大理石般精致的纯白色之中些许透出的血色,像少女的腮红一样让白碧一般的皮肤如此具有生命的灵动。而女皇的五官也好似精心雕琢,无论是高耸的鼻梁、深邃的眼眶还是突出的颧骨,都如古神的雕塑一般分配的恰到好处,非常典型的卡里斯马美人的面貌。由于身份与年龄的改变,女皇坚毅的面容此刻也有了些许富态,更显雍容华贵。 索菲亚在心底非常橘里橘气地将女皇的面容与自己之前所见过的所有伊洛波贵族美女做了一个小小的比较,得出的结论是“至少前三名”。 此刻女皇也在打量着索菲亚的面容,无论是纯净如雪晶的白金发色还是索菲亚稚气未脱灵动可爱的面容,也让女皇本人非常满意。由于伊洛波贵族尤其是上层贵族一直对基因工程的迷恋,似乎女性的美貌是贵族血统与身份的另一种证明。 “安娜,您的工作非常出色。索菲亚小姐来到我面前,毫无疑问是您与您伙伴的功劳。”女皇笑着看向自己的女官,轻轻点头,“旅途劳顿,还请您早去休息。卡里斯马王国需要您不断做出贡献。” 安娜愣了一下,看了一眼半跪着的索菲亚,像是表达害怕金丝雀逃跑的想法,想要拒绝休息。但女皇的眼神非常坚定,她还是只能行礼退下,带走了大厅里所有的孔雀宫卫士。 女皇目送着忠心耿耿的武官一点一点倒退走出大厅,嘴角一直保持微妙的笑容,她没有看索菲亚,而是轻轻用自己的“场”覆盖了整个大厅,保证接下来的对话不会有他人知晓。而陛下的话语中依然保持了谦逊与得体:“亲爱的索菲亚小姐,请原谅朕任性的自作主张。现在这里只有你我两人,希望您可以不要把朕当做外人。您也知道,那些传闻都将您与您的能力吹得天花乱坠,主要是您母亲的功劳。在此,请您展示您的能力,朕非常好奇。” 索菲亚有一点惊讶,但也不算是震惊。作为稀有类型场的拥有者,她也曾多次被要求表演自己的场,尽管这主要是因为母亲希望把自己嫁给一个好去处。即便她一直非常小心绝不展示自己场的全部能力,但对于有意搜集自己资料的女皇而言,粗略的展示能力的皮毛,并不会对自己的存亡产生影响。 她闭上眼睛。会客大厅在灯火与女皇场的影响下此刻金碧辉煌,在这金色的气氛中,一轮雪白的月亮在大厅之中缓缓升起,清冽的月光打在跪坐的少女身后,如同聚光灯一般将她与那片金色的气氛隔绝开。而像是与月光相互映衬,大厅之中飘下了细絮一般的雪花,只落在少女的身侧,在她的白色裙子上依然保持雪花的晶体,在她长长的睫毛上停留。而索菲亚像是不忍心打碎这一片雪花,依然闭着眼睛。 卡里斯马女皇陛下在自己的场能领域里,感受着索菲亚的能力,感受这美丽的圆月的能量波动,多少也有些震惊。她不由得赞叹道:“真是美丽的场。亲爱的索菲亚小姐,恕我失礼,您确实有资格在通讯器中提出那样的条件。” 索菲亚让月轮缓缓落下,月亮西垂,风雪褪去。她自己也睁开了眼睛,对女皇再次低头行礼,说道:“您并没有无礼,一直是小女子不知天高地厚。现在我衷心希望您能履行我们之间的诺言,给予我庇护。” 女皇陛下从红色天鹅绒的王座上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裙撑,缓慢而优雅地从三级低矮的阶梯上走下,走到了索菲亚的身侧。她把玩着手中的淑女扇,道:“您的价值与潜力,都非常值得朕的庇护。您的聪慧,更是让朕喜爱。但索菲亚小姐,您一定也很清楚,朕给予您庇护,所求的是什么。” 索菲亚低头回答:“知道,陛下所求的是平衡。” 女皇陛下点点头,目光再次停留在索菲亚出色的面容上,说道:“卡里斯马的颜色太过单调了,朕希望您可以成为那支不一样颜色的花。” “这样的花,需要您的悉心培养。”索菲亚回答。 “如果这朵花可以盛开,甚至开满整个花园,朕自然会不惜一切来照顾她。”女皇的话依然带着笑意和温柔,“朕所求的平衡,您可以为我做出什么呢?” 索菲亚同样笑着,准备将在通讯器中没有讲完的情报,和盘托出:“陛下,我有一条不可说来源,不可判断真实性,不可由我说的情报。” “请讲。”女皇停下脚步,停在索菲亚身前,眼神更加灼热。 二十一 卡里斯马女皇3 女皇陛下此刻就伫立在索菲亚身前。她的身高并不特别高大,在以高个子著称的卡里斯马甚至是显得略有些矮小。但是,此刻站在跪坐低头的索菲亚身前的她,像一座巨山,给人难以名状的压力,几乎喘不过气来。 索菲亚深吸一口气,接下来的对话,她在心里演练了很多遍,也非常谨慎地斟酌过很多次这段发言的字句。她回复道::“如您所知,加尔文前主祭,在被圣城以悖逆之罪处死之前,一直担任我的神学老师。无论是您,还是我在雷哥兰都的远亲,似乎都认为这位叛逆之人与我有更深的联系。” 女皇陛下很欣赏索菲亚这样的坦诚,她不喜欢别人用复杂的外交话术或社交辞令,让一段对话来来回回兜圈子。她示意索菲亚继续说下去。 索菲亚继续说:“据我所知,我这位联系不算深厚的老师,一直在阿斯特里奥王室的支持下进行着某些研究。作为玉石宝器类的研究者,一名主祭的收入肯定无法支撑起他的研究支出。而他研究的内容,似乎也不单单与玉石有关。” 女皇对这条信息并没有太多惊讶,她在索菲亚身边继续踱步:“亲爱的索菲亚小姐,今日的圣城已经不是童话故事里的圣城,我想一家庞大王国的皇室中,会有人去资助一些与圣城的教诲略有出入的研究,奉行一些与神教稍有不同的教义,都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索菲亚并没有被女皇的质疑吓到,如今的伊洛波,每一个王国都在支持一些本地的教会与学者,以“辩经”的名义分散神教的权柄。加尔文和他的研究之所以让像卡里斯马和雷哥兰都这样的王国感兴趣,并不是他们非常了解这些研究的内容与前景,而是他们看到了圣城对它的痛恨。如果圣城是逐渐衰落的巨人,也许这些研究就是一根足以伤害巨人根本的箭矢呢? 可即便圣城衰落了,不再往日的荣光了,依然有巨大的号召力与不容置疑的实力。王国们可以像这样在背后捅刀子,可以与神教貌合神离,但没有人会愿意把这些阴谋摆到台面上,与圣城公开对抗。 他们都在圣城变成真正的破房子,做给予它最后一击的人,做最大的得利者。而如果圣城扶持神子的计划顺利执行下去,观望的贵族们只会面对神教的再次复兴。 于是索菲亚答道:“如果这位前主祭的研究内容,可以动摇圣城的根本呢?” 女皇收起了笑容,这确实是始料未及的情报。她追问道:“索菲亚小姐,您一定非常清楚,神教代表了神的信徒,圣城是庇护信徒之城。这样的根基,要如何动摇呢?” 索菲亚知道此刻绝对不能把话说得太满,她回答说:“神自然是至高无上的存在,祂的恩惠只要散播到人间一点点,就可以让信徒得到救赎。而神教和圣城负责的,就是祈求这样的恩惠,并且保证信徒可以平等地争取这些恩惠。依我看来,他们的根基,并不在神,而在此。而加尔的研究,会改变这一切。” 索菲亚所说的这些东西,也是王国们暗中达成的共识。在百年的试探、绥靖、妥协之后,这些伊洛波大地的统治者们终于知道了,神教与圣城的统治并非天赋神权、滴水不漏,他们一样有被取代的可能性。于是有些王国开始资助针对神教的研究,有些王国扶持不同的教派,有些王国腐化神教内部的结构。几百年过去了,圣城与神教被削弱了,但依然屹立,依然是最为强大的势力。 然而此刻,真的会有一个偏远地区的主祭,研究出什么动摇根基的东西吗?女皇看着索菲亚低垂的头颅,似乎圣城对加尔文明显是过激的处理方式可以证明他和他的研究足够重要,但是至今没有人知道他究竟研究出了什么。这位少女知道吗?即便她知道,她敢说出口吗? “还不够。”女皇陛下说道,“索菲亚小姐,朕需要更加有力的证据。” 索菲亚笑了,卡里斯马女皇毫无疑问希望能够给予圣城打击,但不希望让卡里斯马成为出头鸟。她所求的平衡,是利用索菲亚的卡尔德身份干扰宫廷里文官、豪族与军方的对抗,是利用加尔文的研究转移国内的矛盾,而不是送死。 看懂陛下这样的心理,索菲亚自然可以对症下药。她答道:“陛下,我无法告诉您这位悖逆的研究者得到了什么,我知道的东西不多,但也不算很少。但是我可以为您提供一个预测,用来证明加尔文研究足够重要。” 女皇陛下眉头微皱:“说下去。” 索菲亚说:“我相信,圣城一直在搜寻加尔文的实验室。无论是卡尔德王国还是阿斯特里奥王国,谁赞助了加尔文,圣城不惜撕破这表面的和平,来毁灭这可以动摇它统治的研究。我知道,加尔文的研究是阿斯特里奥王国赞助的,他的实验室也在阿斯特里奥境内某个神秘的地方。而阿斯特里奥女王新登大宝,对于这些东西恐怕还不是非常了解。陛下,我在此预测,圣城会与卡尔德王国联合,入侵阿斯特里奥,掩盖搜寻实验室的行为。” “你觉得这项研究足够重要,可以让卡尔德王国在圣城的裹挟下与阿斯特里奥开战吗?” 索菲亚自信地说道:“不,陛下,不是裹挟,而是珠联璧合地合作。圣城需要证明神子的正统性,需要一个王国来证明,神教没有变,只要获得他们的支持,就可以获得足够大的利益。而卡尔德王国和阿斯特里奥王国同宗同源,语言也想通,他们一直觊觎阿斯特里奥王国的大平原,只是需要一个合理的开战理由。在这一切的背后,圣城毁灭加尔文研究的目的,会被完美地掩盖住。” 女皇陛下毫无疑问看到了这一切预测的合理性,她问道:“卡尔德是否要开战,我们的情报部门很容易判断。如何验证圣城在阿斯特里奥搜寻你说的那个实验室?圣城有权力参与伊洛波的一切战争,派出圣卫军来管理战乱后的城市,救助受伤的市民。” 索菲亚回答道:“如果他们是为了拯救信徒而参与战争,那么圣卫军会沿着卡尔德的行军路线,按照城市损毁的程度前进,而且停留的时间也会很长。如果他们的目的是找东西,那么他们会快速扫过卡尔德占领的地区,而且优先与加尔文行动轨迹重合比较多的城市。” 女皇陛下点点头,沿着索菲亚的思路说:“圣城不会直接参与这场战争,他们也不会公开支持卡尔德。卡尔德会以自己的名义发动战争,比如声称阿斯特里奥冒犯,质疑他们的女王的合法性。而圣城会默许他们,而不是谴责他们的侵略。” “是的陛下。但是阿斯特里奥境内所有圣城的中立或者说默许,其实就是对卡尔德侵略最为重要的支持。”索菲亚说,“阿斯特里奥一开始就会处于腹背受敌的困境。” “时间呢?你判断,这一切最快什么时候发生?”女皇追问道。 索菲亚微笑着回答说:“回禀陛下,神子已经诞生,这一切会发生在神子正式登基之后。” 二十一 卡里斯马女皇4 第一次的见面,卡里斯马的女皇并不需要索菲亚主动透露出太多有关加尔文与圣城的密辛,她希望对方可以证明自己的价值,并且表达合作的诚心。显然,索菲亚小姐准备的见面礼足够丰厚。 “您所说的这一切,朕会安排人跟进。朕相信,我们都希望获得一个好答案。”陛下停止了踱步,站在长阶梯的第一级,低头看着顺从的索菲亚,说,“如我们在通讯器里讨论的一样,您会获得卡里斯马王国的庇护,您也会远离圣城对您的调查与怀疑。” 索菲亚伏在地面并没有抬头,她问道:“请允许我的失礼,尊敬的女皇陛下。我会以什么样的身份旅居在卡里斯马王国呢?据我所知,我的家族与卡里斯马贵族的血缘并不算亲近。” 女皇笑道:“您的母亲收到了足以让她放弃与您之间母子关系的财宝,您的父亲以贵族的身份为毕生的骄傲。朕相信他们会用这些财物继续尝试加入瑞嘉贵族。当然,作为交换,您,索菲亚安哈尔特小姐,将被迫舍弃给您带来荣耀和传承的姓氏,正式成为朕的养女。从今天起,您的名字,将是索菲亚艾利克斯耶芙娜。” “啊这,这,这确实是,让我受宠若惊。”索菲亚一愣。倒不是没想到母亲会为了财宝出卖自己,而是没想到这位卡里斯马女皇会如此有合作的诚意。但她很快想明白了这样的用意。 卡里斯马女皇虽然是军方扶持上台的正牌女皇,但她对于国家的掌控力非常弱,而文官与地方贵族也不会因为她女皇的身份受她支配,她需要自己的势力。而传闻中那位军方与文官妥协后选定的太子,似乎并不喜欢他的姨母。 所以,索菲亚成为陛下的养女,一方面可以与这位太子成婚,巩固女皇的统治;另一方面也是女皇为自己在宫廷选定的话事人,用来笼络军方与文官势力。 万万没想到,逃婚逃了三年,还是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索菲亚同样露出了笑容,她惶恐地感谢着陛下的好意。 “这一切还没有经过正式文书的证明,索菲亚小姐。”女皇说道,“所以您也不需要急着改口叫朕母后。朕希望您可以慢慢适应这样的身份。” 不,陛下,您只是画了一张很大很大的饼,希望我靠努力来赢得它。索菲亚心想,只不过这张饼我还真不一定喜欢吃,而您也很可能不会如愿。 她再次感谢了陛下的厚爱,便准备起身告别。 “啊对了。”女皇陛下像是想起了什么,叫住了少女,“您最近和您雷哥兰都的亲戚有联系吗?索菲亚小姐?” “没有,”索菲亚笑道,“我最近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和任何贵族有直接或间接的联系,直到您的卫士找到我。我可以为此发誓。” “那么您的老师加尔文主祭,具体发现了什么内幕,可以稍作透露吗?” 索菲亚摇摇头:“实在抱歉,女皇陛下。我与老师相处的时间太短了。我只是从老师遗留的笔记与只言片语之中获得了实验室在阿斯特里奥的信息。” 女皇点点头,终于还是目送她离开了大厅。 安娜一直在厅外等候。 与女皇结束交谈的索菲亚带着如释重负的表情从大厅出来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位满脸戒备的孔雀宫女卫士。 “焯,吓老子一跳。”索菲亚用中文在心里小声骂了一句,但很快就恢复了淑女的镇静,她提起裙摆半坐一下,用标准而温柔的拉提夏语说道:“亲爱的安娜卫士,您是特意在此等候我,要为我引路吗?您的好意实在让我温暖。” 安娜以军人的礼节回礼,说道:“索菲亚小姐,接下来由在下带您去您下榻的房间。索美罗宫是卡里斯马的艺术瑰宝,这里的每一间房间都是精心雕琢的精品。希望您能在卡里斯马的风情中过得舒适。” 索菲亚报以微笑。 走在索美罗宫的长廊里,脚底带有独特而规律的花纹的木地板如室外的喷泉一般,释放出清凉的气息,以大帝崇尚自然调温的设计理念,这特殊的木质就是室内温度的掌控者。长廊一侧是白墙金线里透出淡蓝色光芒的窗户,一侧是金色装饰中一排排排列整齐的乐器与坐凳。想来在举办宴会的时候,这在索美罗宫中平平无奇的长廊也会有专业的乐队奏响高雅的交响乐。 “女皇陛下并不喜欢无谓的热闹。”索菲亚看着空荡荡的长廊,安娜为她解释道。 无谓的热闹,夸张的排场,都是要花钱的。索菲亚心想。以军方支持上位的卡里斯马女皇,是军方对大帝的投影。大帝逝世之后十几年的混乱,让女皇深知此刻最为要紧的应该是休养生息。而军方无疑更希望参与战争建立功勋。至于这战争是否对国家有利,那并不重要。 相比其他星系,东伊洛波是苦寒之地,资源相对来说匮乏,更加依赖与卡尔德和阿斯特里奥的贸易。无论是军方的愿望还是休养生息,都是女皇陛下陛下要做的事情。女皇需要一场“经济实惠”的战争,最好可以以逸待劳。如果卡尔德真的入侵阿斯特里奥,那会让陛下十分开心。 “务实的陛下,是我等臣民的幸事。”索菲亚微笑说道。 我等臣民?安娜对她的遣词造句多少是有一些诧异,对于拉提夏语稍有不熟练的她稳妥起见还是在心底琢磨了一小会,斟酌了字句:“索菲亚小姐,我不知道您与陛下的交谈有一个怎样的结果,但我希望您知道,卡里斯马人不是会被言语蛊惑的傻子,我们认同一个外人的加入更倾向于看他的行动。希望陛下的恩泽不要让您错判了现实。” 索菲亚笑了笑,这卡里斯马的武人还真是直来直去,高情商的说法是一心为主直截了当,低情商的说法,就是低情商。真不知道如果安娜知道陛下在第一次见面就许下了认索菲亚为养女的承诺,会是怎样的反应。 她回道:“亲爱的安娜小姐,感谢您的直言相告,相信有您在,我不会轻飘飘得相信陛下已经给予我臣民一般无二的恩宠与信任。也请您放心,您的陛下并不会被我这样来自乡下小地方的闺阁少女所欺骗,我与陛下的谈话,不过是嘘寒问暖罢了。” 不管耿直的安娜能不能听懂索菲亚每一个字里面的讽刺,索菲亚本人说得很爽很开心,逗傻子真的是一件乐事。 在安娜还在回味索菲亚的话想要听懂她的画外音的时候,两人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清爽的脆响:“你!站住!” 安娜按住佩剑猛然回头,尽管她佩戴的武器是礼节性质更多的装饰物。但当她看到来者的时候,防备性的动作马上收起,孔雀宫的女卫士单膝跪地行礼,恭敬地用卡里斯马语说道:“贵安,公主殿下。” 那是一位约莫十多岁的少女,如同每一段童话或绘本的故事中留着金色的长发,编织成麦穗的模样披在身后。少女公主稚气未脱的脸庞还带有一些婴儿肥,碧绿色如绿松石一样纯净的眼眸镶嵌在不算特别深邃的眼眶中,倒映出漂亮的光芒,与脸颊的绯红一道,组成少女特有的精致。这位公主穿着漂亮的天蓝色长裙,此刻把裙摆高高提到腰部,露出漂亮的小腿和踩着藏蓝色矮跟鞋的双脚,毫不顾忌淑女的礼节快步向着两人走来,气势汹汹。 索菲亚并没有对来者有多少惊慌,与安娜相比,她是更加成熟强大的“场”能力者,她很清楚喊住他们的少女只是个没有“场”的普通人,并不需要大动干戈。遵循严格礼仪的安哈尔特少女缓缓转身,用转身时眼睛的余光观察了对面的被称作“公主殿下”的少女,又不直视,判断对方即使身份尊贵也不需要自己太过谦卑,便行了普通的点头礼仪。 她用非常标准如母语一般的拉提夏语说道:“贵安,公主殿下,不知您刚刚是要叫住我呢,还是这位安娜卫士。” “叫你!在喊你!你走那么快干什么!”说着熟练的拉提夏语的少女,嗓音即使在喊叫也是如画眉鸟一样清脆,她走到两人身前站定,依然喘着轻微的粗气,皱起的眉头与站定时的一跺脚表达了她很生气。 索菲亚抬起手背捂着嘴角轻轻一笑,并没有在意少女没有回礼:“那么您知道我是谁吗?” 我是您未来的大表姐啊妹妹。 少女站在索菲亚身前一米远的地方,先是用眼神比较了一下自己和索菲亚的身高,发现劣势很大,又打量了一下对方的身材与面貌,这下感觉自己输得更惨,顿时气势大减,但语气还是充满了孩童般的骄傲:“不知道!但我猜!你是陛下为我哥哥准备的又一个狐狸精!” 看来卡里斯马女皇陛下已经多次想要用婚约来稳固她和这位不听话的太子之间的关系,但看来并不奏效。这也让索菲亚很开心,看来自己的和亲工具人身份也不算是板上钉钉。 索菲亚注意到了少女比较身高的眼神,于是故意看了看她的头顶,又笑着说:“那么您觉得,我知道您是谁吗?” 其实从少女刚刚的话语中,索菲亚就知道这位很是可爱的少女是自己“名义上”的小姑子。索菲亚早就做过卡里斯马宫廷人物关系的功课,那位素未谋面的太子是大帝另一位女儿的子嗣,也就是当代女皇的外甥,而这位少女看来就是当代女皇的外甥女。 少女绯红的脸颊又飞过一抹霞红,耳朵都有一丝发烫。她也听得懂高个子的漂亮姐姐在说自己不尊礼仪,初次见面没有行礼也没有自我介绍。但这个时候还是要嘴硬的,她还是噘着嘴说道:“你肯定知道我是谁!” 这时,少女身后的侍女姗姗来迟。四十岁上下的侍女长一直坚守礼仪,即便追赶公主这一路也依然保持了身体不做过多摆动的小步快走,似乎要为公主殿下以身作则。 “实在抱歉,实在抱歉。”侍女长先是道歉,用手中的帕子擦了擦公主额头的汗珠,又整理了公主的仪表与衣装,将她轻轻拉远了一点点,自己站在公主的侧后方,用非常标准的礼仪对着索菲亚与安娜行半坐礼。 “老身乃是宫廷侍女长阿加塔,惊扰到小姐与大人真的非常抱歉。我身前这位,乃是卡里斯马与和泰因的公主雷娅洛维奇。”侍女长的拉提夏语比公主更加流畅标准,礼仪也非常完美,“殿下,还请您先让安娜侍卫长平身。” 雷娅公主的脸已经红如熟透的苹果,她这才注意到遵守礼节的女侍卫长从行礼之后就没有站起来,一直跪坐在地。在索菲亚看上去很善意的笑容与注视下,公主带着羞愧小声说道:“请平身,安娜侍卫长。” 二十一 卡里斯马女皇5 “雷娅公主殿下,贵安。阿加塔侍女长,日安。”索菲亚再次点头行礼,“小女乃是索菲亚安哈尔特,来自卡尔德,这次随安娜侍卫长来到卡里斯马,是应女皇之邀约来索美罗宫与陛下相谈见面。公主殿下,小女并非专门来此与您的兄长订婚,希望您不要着急。” 坏女人。纯聪慧的雷娅公主,能感觉这位漂亮的大个子是真的句句都话里有话,似乎每一句话都在讽刺自己。但是从字面意义上自己好像还抓不到她的破绽,实在是只能干生气。 但侍女长在身侧的时候,雷娅还是要多多少少顾及皇家脸面,不敢再大声讲话。她提起裙摆稍稍行礼,看了一眼侍女长严厉的眼神,有些不情愿地说道:“我为我刚刚的无礼道歉,索菲亚小姐,希望您可以不要放在心上。” 索菲亚莞尔一笑,拉起雷娅的双手,亲切地说:“怎么会在意呢,雷娅公主。您这么活泼,又这么可爱。可能在不久的将来,我们会成为亲人呢!未来的事情谁说得清呢?” 这突然的亲密举动让雷娅公主始料未及,被她抓着手,年幼的公主感觉鸡皮疙瘩在从小臂蔓延到全身,如同一股电流酥麻奇怪。她慌张中瞟了一眼自己的侍女长,后者紧盯着雷娅,表情严肃,似乎生怕公主再次做出失礼的反应。看来强行挣脱会带来漫长的说教,公主殿下只能忍下来。 索菲亚一边捏着雷娅的小手,一边接着说道:“不过啊,亲爱的雷娅公主。安娜卫士是军人,今天在宫廷里穿着便装,如果在外面她是会穿军服和一些护具的。以后不要让她跪这么久了,好吗?” 她在嘲讽我!她还在给侍女告状!我哪有让安娜卫士一直跪着! 雷娅公主又急又气,小脸憋的越来越红。但在侍女长的注视下,殿下想不到能在礼仪允许范围内怼这个坏女人的话,结果就是憋得更红了,像小苹果一样红彤彤粉扑扑。 “脸好红啊,害羞了!”索菲亚笑着,一只手轻轻捧了捧公主的脸蛋,笑着说,“雷娅公主果然天生丽质啊,身形高挑容貌可爱,我真的越看越喜欢了。还请您原谅我的僭越,雷娅公主,不知您今年芳龄几何呀?” “我,我,感谢您的赞美,您也是,呃呃,非常美丽。”雷娅憋着气,像背诵课文一样说着拉提夏语的社交辞令,“本宫今年已经十四岁了。” 真可爱。索菲亚用手背轻轻拂过公主的脸颊,终于放开了公主,后退半步,保持着一般的社交距离,又打量了一番公主,笑着说道:“十四岁就出落成这般模样,您真的非常漂亮呢。如果您修好礼仪与外语,相信三四年后的伊洛波社交场上,您会是最为瞩目的明星。” 这段赞美之词相比之前的调笑,还是比较真心的。雷娅听完还有一点点小高兴,但她很快意识到,索菲亚的话中话还是在说自己不尊礼仪不熟拉提夏语,赶紧把差点笑出月牙的笑容憋了回去。 侍女长似乎终于看够了这处大戏,看够了一位深谙社交礼仪但一肚子讽刺坏水的小国公主对自己教育的帝国公主的调戏,躬身说道:“打扰您和安娜卫士的正事真的非常抱歉,雷娅公主与老身还需要赶往上课的课堂,这里就不多奉陪了。索菲亚小姐,希望您在卡里斯马的宫廷一帆风顺。” 索菲亚笑着点头致意,又冲着雷娅公主挥挥手拜拜,便目送着两人行礼走远。在侍女长的严厉注视下,身着长裙的公主走路变得别别扭扭甚至有点同手同脚,狼狈的样子又让她莞尔一笑。 “可爱的小鸟儿。”索菲亚笑着说,“如果这世界的贵族都是公主殿下这样可爱的人儿就好了。” 安娜也看着公主远去的方向,她的声音更加严肃认真:“很可惜您不能如愿,这个世界属于像您这样心思深重的人。请恕我冒昧,索菲亚小姐,您真的是十六岁吗?” “不然呢?” 索菲亚歪着头,对安娜绽放着如同春日暖阳的笑容,调皮地提起裙摆,轻快转身。哪怕身为女人,安娜也能感觉到这一抹笑容里的美貌实在是不可方物。她大概明白为什么会选择身为女性的自己承担与这位小姐相处的任务。 “太子哥哥!” 雷娅终于上完了一天的课程,摆脱了严格的侍女长,迎来自己短暂而快乐的自由时间。她提着裙子不顾淑女的仪态,快步跑进房间,从身后扑住了高瘦的青年。 青年穿着青底金边的贵族军服,站在一张偌大的投影地图前。这里的投影地图与雷哥兰都的益智用地图不同,显然更为专业。根据地形起伏、河流径向甚至大地磁场,投影变成了沙盘一般的模样,每一处都用专业的语言标注了各式各样的信息,而这些信息也在随着时间不断变动。青年的手中正拿着一个兵人形状的棋子,被少女这一扑,棋子落在棋盘里,让他多少有些愠怒。 “雷娅,你现在是公主了,应该淑女一点。”青年说道。 雷娅抱着自己的哥哥,那位卡里斯马大帝的外孙,女皇陛下的外甥,当代卡里斯马王国的王太子,委屈巴巴地说道:“哥哥,陛下好像又给你选了一位未婚妻。” “嗯,”王太子把雷娅拨开,替她稍微收拾了一下裙摆,说道,“那只是可能的人选,我对这些事情没什么兴趣。” 即使他有兴趣,又能如何呢?陛下选定的这一位一位未婚妻人选,大多是来自军方和外国的千金,无论哪一位与太子成婚,都会极大地改变宫廷的格局,削弱文官的势力。文官之首,王国的宰相法列夫,也是扶持自己成为太子的这一位,是无论如何不会同意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雷娅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坐着,不敢打扰哥哥的兴趣。过了许久,太子像是冷落了妹妹而感到后悔,顺着她之前的话问了一句:“你对她印象怎么样?” “坏女人,很漂亮,但是坏心眼。”雷娅想起白天的戏弄,生气地说道。 这个评价倒是略有不同。之前的那些女子,雷娅的评价多数是“木头”“笨蛋”“谄媚”这样贬义的词语,这次的女子有些不同吗? 但王太子依然没有放在心上。他依然看着这张准专业级别的投影地图,在心里描绘着未来自己王国的宏图霸业。 二十二 神子登基1 在索菲亚和周培毅各自在边缘地带小打小闹的同时,伊洛波真正的舞台中央,圣城萨克塔乌波,神子登基的仪式已经准备万全。 他们没有广而告之,提前通知各个星系的信徒。而是把参与神子登基仪式的机会当做一份礼物,送给那些每天虔诚地来到萨克塔乌波的广场上,聆听监察官大人教诲、为自己和家人祈祷的最纯洁的伊洛波人。仪式的布置在一个夜晚就完全就绪,提前得到消息的来自五大星系的圣城视者、主祭与各国政要也悉数到齐。只等象征天启的钟声响起,仪式就会正式开始。 而在天光微亮之时,神子与仪式相关的最后一些准备工作,也进入了尾声。 “神子大人。”奥尔加呼唤着。 年轻的神子有一点走神。 从他从监察官的亲笔信中挑选好自己能力的名字之后,平静的生活似乎一去不复还。礼仪的练习,伊洛波世俗的课程,神教与圣城教义与信条的学习,填满了他的所有时间。疲劳吗?不,这样的程度,还远不及几个月之前的紧绷与紧张,这些完全异世界的知识在最初让他多多少少有一些学习的快感,消耗全部身心在这样的事情上也会很容易忘记孤独的感觉。 奥尔加看出了他在走神,在他对面再次呼唤他的称号。今天为神子整理衣装与仪态的并不是若娜,而是奥尔加本人。 “神子大人,请打起精神来。”她的身高很高,穿着稍矮鞋跟的鞋子,几乎与神子一样高。这样身高的女性,因为身体比例的关系,总是比同样身高的男性看上去更加高大。她为周培仁穿戴好白色流苏的金色上衣,又披上金色纹饰的红色法衣长袍,稍微退远了一些打量了一下,似乎还是比较满意。 “实在对不起,奥尔加小姐。”神子对这位身高很有压迫感的女士多多少少有些害怕,总感觉她会非常严厉。 奥尔加摇了摇头,说道:“神子大人,您应当称呼我修女奥尔加或者修女,不可称呼修女为小姐或者女士。今天是您加冠的大日子,骑士团的大人也会莅临,还请您稍微精神一点。” 加冠,老家的加冠礼不都是2岁吗?不过在圣城,加冠的重点似乎并不是年龄,而是冠冕代表的身份与地位,所以这一套仪式也被称为神子的登基仪式。神子对此没有过多发问,之前那些繁文缛节的学习似乎都在为今天做准备,难过若娜小姐会那样兴奋地期待这一天。 于是神子点点头。乖巧地说道:“我知道了,修女奥尔加。” 奥尔加点了点头,朝门外看了一眼,马上有年长的修女双手捧着金色的碗杯快步走了进来。奥尔加用手稍微蘸了杯中的水,在周培仁身侧稍微洒了洒。 “接下来会由视者阿德里安大人为您介绍这次仪式您身侧的各位视者大人,今后也将是与您共事的神的使徒。”奥尔加把周培仁领到另一个房间门口,“您的每一句话都将代表神于世界的旨意,其重量远超你我的想象,希望您只要穿上这身衣服,切记谨言慎行。” 不知道是怕我说多了露馅还是真的我的话会与神共鸣呢?神子心想到,不禁感到有些可笑。不过圣城对自己这个监视力度,应该也不是完全害怕露馅吧。他打量了一番自己的衣物,近乎没有感情地,跟随着奥尔加修女的脚步。 奥尔加在门口,轻轻敲了三下门,阿德里安似乎早已等在门口,很快就打开了门,将神子单独迎了进来。 今天的阿德里安也穿着红色的正装法衣,胸前的纹饰隐隐约约展示出一只硕大的眼睛居高临下观察着世界,这似乎就是象征视者身份的徽章。神子按照他的手势进入房间,在原地站好,看着他和那些陌生人背后一点点升腾起的紫色雾气,听着他为自己介绍本次活动即将站在他身侧的诸位视者。 “视者贝拉斯科,来自西斯帕尼奥王国,也是神教在西斯帕尼奥的总督,他的家族是神教历史上最虔诚纯洁的一支,出过数位监察官。” 瘦削的红衣视者微微颔首,高耸起的颧骨在光影中沟壑纵横,如果不是过于消瘦,这位视者应该有非常俊美的容颜。贝拉斯科经过修建的褐红色山羊胡间露出一抹诚挚的笑容。 “视者乔凡尼,来自卢波王国旧地的弗伦,他的家族建立了弗伦的圣城,也守护了圣城上千年。同样,乔凡尼视者的先辈出过数位监察官。” 视者乔凡尼同样瘦削,没有什么胡子,甚至都没有多少头发,但在这平静的五官与稀疏的白发之间,那双黑色的眼睛格外有神,发射出矍铄的光芒。他没有笑,但是却对神子行了比较正式的礼,非常标准的手势双手合拜,四十五度得鞠躬。 “路易阿尔芒公爵,这位公爵虽然不是神子大人您这次礼仪中身侧的视者之一,但公爵大人非常友好,希望能亲身参与您的加冠仪式。阿尔芒公爵来自拉提夏王国的护国家族,在拉提夏先王在位之时公爵大人的家族立下从龙之功。同样,公爵大人是非常虔诚的信徒。” 这位路易阿尔芒公爵穿着华丽到有些累赘的白色高领花边衬衣,黑色镶白缎带的呢绒外套,纯白色贴身长裤袜,黑尖白身矮跟皮鞋。这一身配合公爵白皙中稍显红润的肤色与白色卷发,显得如此浮夸,似乎与其他人素雅而稳重的气质格格不入。 公爵一只手拿着黑色的天鹅羽毛擅自,伸出另一只手与神子大人稍稍握手,只用手的前半部分不用手掌。周培仁并没有从这位公爵的行为与眼神中看到阿德里安所说的“虔诚”与“友好”。 随后阿德里安介绍了各位身侧的视者,年青的神子一一行礼,多多少少会有点招架不来。而各位视者在打过招呼之后整齐地围成一个半圆,恭敬而虔诚地面向了他,将他变成了圆的中心。 阿德里安走到视者的队伍中间,和他们一起整齐得站在一起,伸手拍了两下手掌,语气里再没有往日的轻佻与随便。 “视者大人们,各位贵族爵士们,请允许我为大家介绍,我们这个时代的神之子,神于人世最大的馈赠,神的手足与身躯,‘万物统御’,神子大人。” 二十二 神子登基2 在神子与各位专程前来成为他的“身后之人”的视者们会见之后,圣城的氛围已经被烘托到了高点。喜出望外的信徒们聚集在萨克塔乌波的甬道与广场上,兴奋地期待着惊喜的到来。 圣城的天空总是蓝色的,阿普尼照耀在这片土地的光芒总是精挑细选,让这座神爱之城虔诚之城总是沐浴在最和煦最舒适的阳光之下,像是纯洁的信徒沐浴着神的慈爱。 今日的圣城,蓝色的天空被盛典的气氛渲染如同金色的天顶,反射着金色光芒的飘带与彩缎经由典礼专用的无人机在圣城的半空中巡礼。高洁的圣歌在空气中传播在每一个到来朝圣的信徒心底,他们跟随着隐藏在建筑物之间、半空中的无人机的音响高声歌唱,乐手们用纯洁的圣水洗涤过自己的乐器伙伴,吹奏弹唱着辉宏的音乐。 人群歌唱着赞颂着,聚集到萨克塔乌波白色的圆形广场上,神铭刻着神子与监察官名字的方尖碑下。巡礼的无人机在此停驻,于方尖碑四周围成一圈又一圈,那些飘下的缎带此刻不再反射太阳的光芒,恢复了红色与金色的本来样貌。而在缎带组成的天幕之下,纳米机器人在最内一圈组成了3d的投影,保证广场上的数万信徒只要虔诚得抬头就可以聆听神使们最真切的教诲。 当一切都落定,当广场上的欢歌笑语停下变成欢喜却严肃的静默,广场正面并不算特别高耸的教堂响起了钟声,仿佛天国传来。所有人都在投影中看到了典礼的主餐,教堂中大礼堂的画面。那间被历史的馈赠与神教的虔诚洗礼了千年的大礼堂,在披着金色帷帘的白色大理石立柱包围,是一条铺设红底金纹饰地摊的长长的甬道,从礼堂的门口,蔓延到礼堂的正中间,而在那里的长阶之上,在圣光洒下的礼堂的最高点,监察官身披最庄严的法衣,手捧金色天鹅绒的法冠,等待着典礼的进行。 此刻的神子站在镜头之外,在甬道开始之处,等待着。 全伊洛波的圣城,都派出了代表前往萨克塔乌波,圣城中的圣城,来参加这次暌违百年的盛典。而伊洛波上的主要王国也不例外,无论是来自瑞嘉贵族的特使,还是代表国王的视者,云集于此,谈笑风生。似乎在今日,奥尔托与普洛特两大教派,都不再与圣城代表的正统卡托里派放下了争斗。 广场上纳米机器人转播的画面,也经由天际卫星传输到了伊洛波的所有主要城市。不同的城市都会选择一位当地的视者,与来自瑞嘉的负责外事贵族,一起为广大的市民解说这次百年盛礼。 雷哥兰都也不例外。 与萨克塔乌波的晴朗相比,雷哥兰都的劳杜诺总是阴沉沉,今天也不例外。但这并不会影响王妃的好心情。花园里的小桌畔,夏洛特惬意地坐在白色的漂亮椅子上,今天她不仅要享用红茶,还为自己准备了一小盘精致的点心。 而在王妃面前的半空,投影着萨克塔乌波的盛典,并不是圣城传输到伊洛波的信息流,这投影更近更清晰,却是雷哥兰都自己的信息源。 “给卡里斯马女皇的亲笔信业已送到,但是女皇陛下并没有回复。” 恭敬的失声侍者在随身机上写到,美丽的王妃点了点头,笑意逐渐浮现。此刻她的注意力更多集中在这百年暌违的盛典。 “亲爱的牛先生啊,”夏洛特王妃笑着,端起红茶,让红茶飘起的香气沁入自己的口鼻,“您的老师,应该与上一代神子有过共事吧?” 牛先生师承雷哥兰都的谍报训练体系,老师这个说法可能不准确,更应该理解为训练者。 而他的前辈,那位传奇的老先生,于谍报一事其实建树寥寥,传奇在于老先生的长寿,他是基因改造工程后第一个真的活到人类的基因极限寿命之人,直到26岁还相当精神矍铄,直到3岁才终于去世。 “塞西尔先生评价‘神子’为不可僭越之人。”牛先生在随身机打字说道。 “还有呢?” 牛先生沉默了一下,似乎是回忆又似乎是在斟酌字句,最终他打字道:“先生很少提及神子,根据记录,先生与先生的父亲涉及神子的任务都没有成功。他似乎认为,神教的影响范围对神子本人有一种加持。” 夏洛特卡洛琳闻言笑道:“听上去,塞西尔父子在神子身上吃了不少苦头。刚刚我也在想,是不是圣城的仪式,会真的给予神子一股伟力呢?” 投影的画面里,红地毯花路上方的帷帘徐徐拉开,摄影机从半空逐渐落下,3d的画面视角从上方变成了礼堂入口的正面,正对着传说中年轻的神子的后背。瘦弱的身材穿着宽大的法衣,狭窄的肩膀也撑不起白金色拖地肩衣的庄严,看上去是如此的普通。 随着礼官高声宣礼的声音,仪式正式开始。瘦削的神子缓缓地走在红色地毯上,每一步踏下去,都响起庄严的钟声。他一步一步走着,两侧的帷帘里也走出一位一位红衣的视者,穿着神教最正式的礼袍,整齐地跟在神子侧后方。而摄影机也从正后方徐徐前进,上升,从稍高处看向神子的侧颜。 “年轻的面貌啊。”夏洛特评论道,“看上去有一点像东伊洛波人,但也有很多不同。我们调查过神子的来历吗?有结论吗?” 牛先生给出了否定的回答,这让夏洛特王妃更加专注地看着神子的面孔。 神子的样子,面部即使瘦削也稍显宽阔,颧骨相比西伊洛波人明显突出一点平扁一点,整个五官最为突出一点在于明亮如星空的剑眉星目,如剑刃一般锋利的黑色眉毛,如黑曜石一般闪耀的黑色眼瞳,让这张脸即便是与伊洛波人大有不同,依然显得英俊而迷人。 夏洛特拿起一小块曲奇,用手接着其实根本不会掉下来的碎屑,小小咬了一口,继续评论说:“太瘦了,但好在看上去很精神。” 画面里的神子缓缓走着,来自圣城的红衣视者们汇集到了他的身侧,庞大的队伍在红地毯上赤脚踩着来自圣城的花瓣与露水,一点一点走到了甬道的中间。夏洛特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会和古卢波帝国有关系吗?” 确实,神子的面貌与传说中的古代卢波有点相似。但从理性上讲,古代卢波人的后裔在卢波帝国灭亡之后,经历了与伊洛波人几千年的通婚繁衍,不太可能保持最初纯血的样貌。 牛先生并没有否定夏洛特的猜想,这位王妃总是会提出一些惊人的可能性,大部分是多虑,而同样有相当的部分是不可思议的敏锐。 于是牛先生打字道:“臣会调查清楚。” 神子的每一步都伴随着钟声,他走得要比普通的步伐慢很多,在他终于走到16步的时候,钟声响起了最后一响,最为庄严最为洪亮,而神子本人也走到了长阶之下。 “一百六十步阶梯,象征神教全盛时期拥有的一百六十座圣城,萨克塔乌波的这位监察官大人还真是念旧呢。”夏洛特笑了一下,继续问牛先生,“神子的能力,调查到什么地步了?” 牛先生惯用随身机打字,再由随身机转化为语音,这样不仅可以不能说话的他发出声音,也同样方便他斟酌字句。 他思考了一小会,回答了王妃,那位美丽而智慧的雷哥兰都所有阴暗一面的女皇:“调查出几次‘场’释放的现象,但没有确实的结论。” 夏洛特笑着,半转身,用侧身的姿势优雅地看向牛先生,这位雷哥兰都情报部门名义上的总管,追问道:“那么从这几次释放看,我们这位新的神子,能和历代神子的‘场’作比较吗?” “从释放来看,接近于一般的念动力能力。但和普通的能力相比,影响的范围不是个体而是整个范围或是系统。圣城内部的消息源认为,无论是阿德里安还是奥尔加,都是对神子信心非常充足。” 夏洛特挑了一下眉毛,神态犹似少女:“那也对,如果没有这么足够的信心,监察官也不会这么快就宣布他的存在,并亲自为他加冠了。” 在投影的画面里,神子终于登上了那一层一层象征着历代神子战胜神的考验立下不朽功勋的长阶,站到了礼堂的最高处。穿着红色法衣白色肩衣,戴白底金色纹饰冠冕的矮小老人,一步一步走到了神子面前,神子按照礼仪规范地俯身。 老人拂过神子的头发,为他施与自己最虔诚的祷告,最真挚的祝福。圣灵的歌声再次响起,圣洁的光芒再次聚焦,在全场的屏住呼吸的静默中,监察官,这位圣城屹立不倒最大的倚靠,将象征神子之位的冠冕,带在了年轻人的头上。 神教骑士团的中年团长一声长喝,如口号一般,身着金色华美盔甲的骑士们,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的声音,向新生的神子施半跪礼。而来自伊洛波各大星系各座圣城的红衣视者、各区主祭、普通教众,以跪拜神的礼节,对神子五体投地。 神子,诞生了。 画面外的夏洛特看着这似乎应该普天同庆的一幕,低沉的声音和她甜美年轻的面孔完全不搭,此刻的她多了一份阴谲,她说:“混乱是投机者的点金石,几百年的混乱让伊洛波的贵族从神教与圣城的束缚中挣脱开,也让帝国成为帝国,王国沦为城邦。上一任神子毫无疑问,雄才大略天赋异禀,但最初的一步,一生都无法做到,他无法统合圣城与骑士团。如今的这一位,似乎正相反,是监察官与骑士长联合以后才得以诞生的傀儡呢。” 她抬起头,长发随着她率性的动作甩出一条美丽的弧线,让整齐披在她身后的长发此刻变为一侧。已过中年的王妃理了一下鬓边的青丝,依然年轻,依然美貌。刚刚的万种风情,即便是自诩情场浪子的贵族也会为她倾倒。 夏洛特王妃喜欢笑,对局势不乐观的预判并不会让她低沉,她的眼神依然充满自信。她此刻吩咐道:“牛先生,请尽快再度调查神子的身边人,并且搭上线。傀儡如果只是傀儡,那就是所有人都可以利用的傀儡。” 牛先生点点头。阴沉的天空吹起一阵阵狂风,在雷哥兰都的大地如镰刀一般拂过,但在这花园里,一切如常。 二十三 索菲亚的宫廷无双3 “突然插话实在抱歉,没想到您居然如此费心于我。”索菲亚牵着雷娅的小手,也不管提着小提篮的雷娅愿不愿意,从灌木丛中间的小路走到了伊莎花园前,她的声音清澈响亮,带着浓浓的笑意,“想必您就是安烈莎小姐吧?对您的邀约,我真的受宠若惊,还请您原谅我的粗鄙无礼。” 她是用卡里斯马语说的这番话,无论是流畅的语速还是标准的发音都让人感到惊艳。几位大家闺秀也略带惊讶地把目光聚焦于她。 索菲亚踩着轻快的步伐,白金色的头发在起伏中轻轻飘起,她甚至没有盘发,仍由这一头傲人的秀发散着,只带了简单的发箍,完全是在自己家里随便的模样。今日她的穿着也非常简单,白色的碎花衬衣与深蓝色的百褶裙,清新干爽。 诸人之中不知是谁,压低了声音不由得赞叹了一句“确实很漂亮啊”,其他人虽然有点不爽,但也算基本同意。 索菲亚走到站起身的首相小姐安烈莎身前,带着雷娅公主很漂亮的行了提裙礼,甚至伸手稍微握了一下安烈莎伸出的手的手指前端,对各位小姐说道:“贵安,各位美丽的小姐。” 安烈莎也为这女人的美貌震惊了一小下,但她更惊讶于雷娅公主的出现。她是故意的吗?少女的眼中闪过一丝丝疑惑,但很快,她站起身,笑着说道:“万万没想到您来得这么早,没有派人接您也是我们这里招待不周。雷娅公主,还请您上座。” 她把雷娅公主请到主位上,待一脸萌比的公主坐好后又招待索菲亚道:“索菲亚小姐,小女乃是本次茶话会的主办人安烈莎,能邀请到您真的十分荣幸,您带着公主殿下来更是意外之喜。希望我们的招待可以让您满意。” “安烈莎小姐,”索菲亚莞尔一笑,“我也非常期待与您的见面啊。小女我还在来到卡里斯马的飞船上之时,就曾经听到大家讨论诸位千金。哈哈,您也知道,飞船上都是些粗人,他们讨论的重点,也是千金之中的美女。当然,在他们的讨论中,都把您称作卡里斯马的明珠,今日一见实在是让我心内欢喜。如您所见,我来自小公国,穷乡僻壤,实在是没有什么女人味,对于您的优雅和大气,实在是羡慕得很。还希望您今后可以不吝赐教,多多教导于我啊。” 一旁的雷娅很想爆笑出声,但是猛吸一口气憋住了,千千万不能在坏女人面前乐出声。她赶紧用喝茶的动作挡住脸。这一长段听上去非常情真意切的恭维话,如果是别人来说可能确实有恭维的含义,可是在雷娅看来,索菲亚无论是颜值还是身材都远胜安烈莎小姐,说要请教女人味,这不是骂人吗? 但安烈莎小姐的反应却和雷娅想象中不同,她稍微愣了一下,难以察觉地有一点脸红,她把耳朵前的发丝用手梳到耳后,有些惶恐地说道:“您,您真的是过奖了,我等对您的美貌才是早有耳闻。接下来,请允许我为您介绍一下今天受邀的各位小姐。” 哟,你脸红了? 对于空气中这淡淡的橘气,索菲亚也是有点小得意。本来想着恭维一下表达友好的态度,一不小心用力过猛,还掺了点小讽刺进去,万万没想到这位安烈莎小姐当真了?!还有你雷娅,想笑就笑别这么憋着,你现在的样子让我想起一个非常臭屁闷骚的地球高中生。 安烈莎为雷娅公主与索菲亚一一介绍各位受邀茶话会的小姐,每介绍一位,被介绍的高官千金就会站起来对两人行礼致意。跟着她的介绍,索菲亚也大概了解了一下。悄悄说好漂亮的女孩是财政大臣的次女,名叫玛尔塔,稍微有一点雀斑的脸蛋红红的女孩子,个子不高,肩膀很窄,比较瘦小,但在她那一桌里却最先被介绍。在她之后是外交次长的双胞胎女儿,达丽雅与娜塔莎,她们戴着一左一右组成一对的漂亮的宝石头饰,站起身的时候都能听到贵金属的相互碰撞。另一桌的首位是卡尔戈侯爵家的千金伊丽娜,侯爵大人爵位不高却贵为卡尔戈的领主,自然也是瑞嘉贵族,他的千金身高相貌并不突出,但是穿着一件异常华丽的金丝线绿松石纽扣的连衣裙。最后一位是茶话会上比较漂亮的一位,也是除雷娅公主外年龄最小的一位,圣帝城总署的独生女贝拉,穿着星空般的拖地长裙,用小小的钻石在深蓝色的天空上点缀成星河的模样。 按照年龄的顺序介绍的吗?索菲亚心道。不得不说安烈莎的选人,五位小姐四个家族,分别是两家朝野内的实权官僚,两家地方上的封疆大吏,基本上代表了首相大人治下卡里斯马文官贵族。看来与直来直往而且对当代女皇陛下有从龙之功的军方不同,首相与文官更喜欢委婉的方式表达态度。 索菲亚自然也很客气,与各位一一打过招呼了之后也站起身,拿起雷娅公主提着的小提篮,说道:“与各位小姐相见相识实在是小女子毕生所幸,相见恨晚。雷娅公主与我一起为大家准备了一份见面礼,希望大家赏脸收下。” 待命的女仆们从身后接过提篮,替索菲亚分发给各位小姐,那是一份一份包装精美的发簪,雕刻着象征卡里斯马的太阳花图案。 雷娅一边吃着点心一边瞳孔地震。我们一起?那不是我准备的吗?不对,那是我的女仆长准备的!坏女人给我糖吃果然是不安好心啊! 但是吃人嘴短又不好说什么,雷娅公主只好放弃争辩,继续沉醉在点心中。 卡里斯马的糕点真不行,甜味很淡,味道比较直来直去,栗子酥就是很浓的栗子味道,马蹄酥就是蔗糖和炸面团,这些都和在索菲亚哪里吃到的奶糖没法比。雷娅平时吃不到这些点心的时候一直朝思暮想,可今天好不容易吃到了,居然又因为珠玉在前,吃得很不尽兴。算了,还是吃水果吧。 午后的索美罗宫,阳光慵懒地打在树林上,从树叶中透出一道一道温和安逸的光,洒在这精致的小花园里。花团锦簇中的三张桌子上少女们相谈甚欢,花枝招展。只有小雷娅,安静地一直吃着水果和点心,直到完全吃不下。 二十三 索菲亚的宫廷无双4 贵族小姐们的茶话会,开始的时间可能不会如预期准时,但是结束的时间总会非常精确。索菲亚与这些第一天相识的千金“相谈甚欢”“相见恨晚”,聊的也不过是宫廷八卦,互相吹捧,美妆衣服,这种完全没有营养的话题。终于听到女仆提醒自己到了要回房间用陛下赏赐的晚餐的时间,索菲亚与各位小姐虚情假意地互相道别,结束了她在卡里斯马的第一项社交日程。 继续挽起雷娅的小手,索菲亚和雷娅走在林荫大道上。这一次雷娅没有来赴约时候的抗拒,因为她吃撑了,走起路比较费力气,有人搀着会轻松一点。 所以为什么外祖父大人不给索美罗宫安装自动甬道啊!这么大的宫殿穿着裙子和带跟的鞋子走路真的好费力啊! 卡里斯马的夜总是来得比其他星球早很多,还没到晚饭的时间,天空已经开始变得阴沉。索美罗宫的喷泉点亮了金色的夜灯,在逐渐昏暗的黄昏里照亮着白色与天蓝色的宫殿,在淅淅沥沥的流水声中有一种静谧中的安逸。 索菲亚率先打破了与雷娅之间尴尬的沉默:“感觉怎么样?公主殿下?” “什么怎么样?”雷娅吃撑了想打嗝,但是处于公主的风度她不能打嗝,所以她非常不想说话。索菲亚和她搭话,她也是非常不想搭理。 索菲亚笑了笑,捏了捏雷娅软嫩的小手。这是有些失礼的亲密举动,但这位举止完美的小姐嘴里说的话却依然是非常礼貌的社交辞令:“看得出来您并不是非常习惯于参加这样的社交聚会呢,公主殿下。实在抱歉,今天是我非要您与我一同参加。” 知道我不喜欢你还非要我一起来啊!雷娅嘟着嘴,有点埋怨地说道:“真不知道为什么要有这种聚会!你们聊得东西好无聊啊!” 索菲亚闻言俏皮地歪了歪头,笑着看了看雷娅,回答说:“如果我没有邀请您,可能今天会聊一些不那么无聊的话题吧?但您似乎也非常享受茶话会的茶点,不是吗?” 坏女人是不是在讽刺我说我是饭桶?饭桶就饭桶吧,我认了!可是她前一句是什么意思呢?雷娅沉默着稍稍思考了一会,可能明白了一部分。不知道是不愿意继续深思索菲亚话中的那些成年人的阴暗,还是确实吃得太撑了,雷娅公主更加沉默了。 索菲亚看着她憋着不去打饱嗝的样子,颇有些忍俊不禁。她内心稍微纠结了一下下,还是偷偷从自己的空间中变出一块小点心,递给雷娅:“公主殿下,此物叫做山楂片,应该对您现在的情况有些帮助。” 雷娅有点狐疑地看了索菲亚一眼,有点担心坏女人又有什么坏心思,又觉得这小点心有些诱人。思来想去,管他呢,先吃一点再说。 她从索菲亚手中接过山楂片,从叠起来的一小条最上面拿出一片,含进嘴里。嗯!酸酸甜甜的真好吃!就这么一点点应该不会加剧吃撑的状态吧?雷娅也没纠结很久,就把剩下的山楂片一片一片都塞进了嘴里。 随着两人慢悠悠的脚步,山楂片发挥着消食健胃的神奇功效,雷娅确实感觉舒服了很多。她看了看拉着自己手的索菲亚,犹豫了一会,还是开口说道:“真的很好吃,我也舒服一点了。谢谢你,坏女人。” 索菲亚噗嗤一乐,在这灯影昏黄之间,比起平日里少女的清纯美貌甚至多了一点点妩媚,她有点好奇地问道:“公主殿下,您为什么会叫我坏女人呢?” 雷娅被两次投喂的示好稍微打动了一些,也有点卸下心防,回答说:“因为,因为你老是笑着说比尔的坏话,就是喜欢在恭维的礼貌话里面说一些很夸张很夸张夸奖,还不让人听出来你在骂他!你肯定是故意的!这样别人就算是能听出来你的坏心思,也没法反驳你,真的很坏心眼啊。” “不啊,雷娅公主殿下。”索菲亚摇摇头,“对于殿下您,我的赞美多数是处于真心的。我很喜欢您的,您聪明又没有被繁文缛节所困,是我梦想中的样子。而社交场上的贵族,他们会全盘接收我的那些奉承话,他们也从小都一直被这样的话恭维着,而实际上他们似乎可能并不是和这种夸奖所相配。我想这就是您认为我在讽刺他们的原因吧。” “可是可是,”雷娅接着反驳说,“你还总是眯眯眼地坏笑!今天也是,还说篮子里的礼物是我们一起准备的!你撒谎!所以你是坏女人!” 索菲亚看着雷娅公主气嘟嘟的脸,很是想要捏一下,但还是忍住了。她没有反驳公主,而是坦诚地说:“确实,我撒谎了,这一点上讲我确实是坏孩子呢。非要说的话,我是希望这样的谎言可以让与会的各位小姐找不到从见面礼上找到苛责我的借口。如您所知,我刚到卡里斯马只有一天,没有时间也没有手段准备一份恰当的礼物。可以看在点心的份上原谅我的借花献佛吗,公主殿下?” 雷娅抬头看了看索菲亚,轻轻地不想被她察觉地点点头。这位来自小公国的小姐,虽然身份只是诺布拉,但是她美丽,优雅,聪明,熟稔礼仪,还能在社交场游刃有余,而且更重要的是,她可以像百宝箱一样可以变出奇奇怪怪的、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好吃零食。除了主观印象中的先入为主,雷娅实在找不到不喜欢坏女人的地方。 雷娅很小声地问道:“那你会不会成为卡里斯马的太子妃呢?” 索菲亚斟酌了一下,回答说:“我对未来的事情并不能做出什么保证,因为我不能欺骗您。不过您可以放心,我现在的身份更多是来自与女皇陛下的交易。未来是继续以这样的身份留在卡里斯马宫廷,还是会更换其他的身份,自然也要听从陛下的旨意。据我所知,您的兄长,卡里斯马的太子殿下对与我的婚约兴趣不大,我这边也是同样如此。所以,我并不会抢走您的哥哥,请您安心。” 雷娅点点头,她不知道心头涌过的复杂感情是安心多一点还是失望多一点。她又追问说:“你的那些点心,是你家乡的特产吗?” “是我从很遥远的地方寻到的哦。如果可以的话,点心的事情我希望是我们两个之间的小秘密。”索菲亚把食指放在唇边,做出一个“嘘”的动作。随后她又像变戏法一样变出一小颗冰糖山楂,递给雷娅。 也是酸酸甜甜的很好吃的小点心啊!雷娅含着山楂果,等完全品味了那酸酸甜甜的汁液才吃下去。她有一点脸红地对索菲亚说:“如果,如果,我是说如果啊!如果我不叫你坏女人,我叫你什么合适啊。” 这是雷娅的示好,索菲亚也心领神会:“您可以和大家一样,直呼我的名字索菲亚就好。至于私下里,您如果愿意叫我姐姐还是姐姐大人还是什么别的更加亲密的称呼,我想我都可以接受呀。” 这个坏女人。。。真是给点阳光就灿烂,给个坡就下驴啊!雷娅嘟着嘴,决心这条路上就不理她了。 道路的尽头,通往索美罗宫正殿的楼梯前,女仆长已经恭候多时了。 二十四 拉提夏 周培毅以理贝尔的身份,在豪华的船舱里度过了一周安逸的日子。 从上次与雅克在三等船舱和餐厅见面之后,他主动减少了以“马丁”的身份出现的频率。不仅是因为这样的傻小子人设比较容易招惹像雅克这样的不法之徒,更是因为他怀疑雅克处置同伙的手段。 矮个子那个应该是他的老伙计,脏活累活两人总是一同出现。就算周培毅要以生意为要挟,雅克也不会真的动手解决矮子。而胖中年,作为销赃之人,总是在这门生意里用最少的辛苦,得到了最大的利益。而且他极有可能隐瞒了真正的收支情况。雅克有机会,也有足够的理由干掉他。 不想和这一切扯上关系的高级贵族理贝尔和低级贵族马丁,自然不会多去沾染他们身上的血腥气。 在房间里再次看过了神子登基大典的录像,周培毅发现,阿克隆号正在进入大气层。在苍蓝色的大地上,山脉,河川,城市,正在逐渐清晰可见。 很奇怪,这样剧烈地减速,在船舱里居然没有感受到那种压迫力十足的重力过载。这也是反引力发动机的作用吗? 周培毅想着想着,阿克隆号即将抵达最终的目的地,拉提夏王国的都城,拉提夏城。 毫无疑问,这是远比萨克塔乌波繁华的巨大都市,这座城建在宽阔清澈的夏特雷河两岸。从空港到市中心,被一圈一圈的五层城墙分为里外六层。 最外围的空港与货运中心,被高大合金立柱之间高科技的电子围墙隔开,这里就是拉提夏的外城。要接受电子围墙的检查,才能从外城进入拉提夏本城。本城的最外围乃是最为庞大的市民区,占到了整个拉提夏的一半以上。与阿卡瓦乌波相比,拉提夏的市民区更为整齐,代步甬道以一个一个方尖纪念碑为中心,组成了环形与放射并存的道路。道路两侧的民房大多不会特别高,四五层上下,颜色与民房周围的花卉与道路两侧的绿植相互映衬,而且逐渐变化。若是从高空俯瞰,这里像是太阳花的花瓣,随着太阳的日出日落一点点变换着颜色。庄重对称的甬道,在花瓣上就像是一条一条脉络,让这朵太阳花如同真的鲜活,随时迸发着生机。 第二道城墙与第三道城墙并不是相互包围的一对同心圆,而像是从第三道城墙上长出来一样,这道黄色的城墙分为上下前后各两层,下层是正方形的砖石墩柱,支撑着整块石料凿成的圆柱,石柱之间有弧形的石拱相连,上层是稍矮的砖石结构,被雕琢成花丛包围的形状,留出了半圆加方形的窗户。上层之上,是内外两层之间连接的弧形拱顶,在两层城墙之间留出了宽阔敞亮的走廊。而下层的拱门之内也同样有一层电子门,通向拉提夏的第四个大区,商业区。 拉提夏的商业区和市民区一样采用了环形加放射的甬道布局,不同之处在于这里的甬道被透明的玻璃外罩罩住,除了代步还提供提纯后的新鲜空气。这一层没有什么花卉,但是有更多更密的绿植,还有不少高耸的乔木。商业区的建筑大多数是要比市民区高一些的,大多了综合性的购物中心。在高楼之下的第一层,面对街道的地方大多是一些小店,标记着自己的百年甚至千年的历史,专营着传承下来的手工艺。商业区毫无疑问是更有科技感的,古朴的建筑之间全息投影的广告鳞次栉比,只要用手隔空点一下随身机就会播放广告的音频在你耳边,随身机的画面里也会出现商品的购物信息。而在高楼之上是搬运无人机的领空,相同规制的无人机,分为重型与轻型两层,如小蜜蜂一般在半空中飞来飞去。 第三道城墙则高大很多,和第二道城墙是相似的风格,上下分为三层,也没有窗户,高耸的第一层同样是弧形的拱门与立柱相连,第二层则是矮矮的一层变色玻璃,此刻正播放着城市的画面,第三层是被雕琢出的一个一个故事,介绍着这座千年古城光辉而虔诚的历史,一位一位建立功业的国王。而在第三道城墙内,是拉提夏的富人区。稍有身份的市民与拉提夏的一般贵族居住于此。这里的房屋是一栋一栋小别墅,形式各异但颜色统一。这里的甬道更为宽阔,两侧也没有绿植,而是种满了花卉。相比外围这里没有什么科技气息,建筑外没有飞来飞去的机器人也没有巨大的投影,似乎这里的住户更喜欢安静与平淡。 而在第三道城墙内部的人造小丘与乔木林之间,是第四道城墙围起来的贵族区与第五道城墙内的拉提夏皇室。不得不说,贵族与皇室非常在意自己的隐私,从高空俯瞰下去,只能看到模糊的金色光辉与浑然一体的能量屏障。而那里,似乎也不是周培毅现在需要去了解的世界。 马上,阿克隆号停稳,船员开始忙碌了起来。他们首先下船,开始组织船上的货物搬运、辎重补给。而贵族与乘客,自然要等着这一切完成,才会离开舒适的船舱,结束这一趟旅行的享受。 拉提夏的空港一直非常繁忙,自从先王时代就是如此,而在拉提夏更是如此。这座古卢波人建立的城市,历经千年的风雨,被几代王国奉为明珠,此刻更是西伊洛波大陆上最耀眼的星辰。 负责在空港卸货的自然都是机器人,来自伊洛波各大星系的商船客船到达这座空港后,都会有排好整齐队列的机器人从半空中从地面履带上搬运货柜与行李。随后就会有专用的更大一号的搬运机器人,将这些分类好的货物送往目的地附近的中转站,再在中转站中,由小号的搬运无人机将货物送到它们的终点站。所以,旅客可以在住处直接看到自己的行装,而不需要搬着自己沉重的行李拖行在拉提夏城炙热的太阳下。 当然,像雅克这样的走私商人,也在卸货的这段时间忙碌。他雇佣了一批专门的人手,在机器人们忙于搬运那些正规的、包含身份信息的货物、行李的同时,一个个大汉负责将仓库中半满的走私商品用人力搬走。在阿克隆号停靠在拉提夏空港的这段时间,他们也会将新的货物补充进来,进行下一轮的贸易。 周培毅再次检查了一下自己的随身机。上面的信息只有弗兰克给他提供落脚点和联络网的信息,和雅克一段一段的谄媚马屁,叶子还是没有任何回复。 他叹口气,把马丁身份的行李设定了以弗兰克的落脚点为目的的终点,把理贝尔身份的行李放进了马丁的行李箱里,然后舍弃了理贝尔所持有的昂贵行李箱。随后,周培毅做好伪装,从传送舱离开了阿克隆号,正式来到拉提夏城。 希望那位雅各布先生热情好客。他想。 二十五 雅各布先生 雅各布的住处,根据公开可查的信息和叶子之前留下的资料,是位于拉提夏城第四道城墙之后的贵族区。步行当然也是无法直接进入贵族区以及更深处的,将富人区与贵族区相连通起来的是半空中的专属甬道。因此,要通过甬道前往贵族区,不仅需要贵族的身份信息,还需要邀请函或者居住证明。 周培毅准备好了一切手续,包括叶子留下的雅各布先生的邀请函,从阿克隆号不远处的传送舱直接登上了传送甬道。享受风景之余,很快,到达了雅各布先生名下的别墅。 不得不说,这位雅各布先生应该有着很高的声望地位。他的住所哪怕是在贵族区,也算是豪华气派的存在。只是相比其他别墅的人声鼎沸,车水马龙,雅各布先生的别墅非常冷清,只有一扇静静矗立的铁门。 在高大的自动铁门前,周培毅对着安保设施展示了自己的身份卡和邀请函。片刻的等待之后,别墅的大门从两侧缓缓拉开。一条通向别墅内门的小路随着门扉的打开,逐渐被点亮。 幽深的通道连通着大门这一侧和深处的别墅主楼,蜿蜒前进。道路两侧,是被精心修剪过的橡木。由专门的机器人将他们雕琢成一个一个幻想中动物的样子,狮鹫、鸡蛇、巨龙等等。 周培毅有些小心地走在这条小路上。在他身后,自动铁门轻轻地关闭,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随着越走进这条路的深处,前方并没有出现辉煌明亮的建筑,而阴森的氛围却愈加浓厚。两侧的树雕也随着不知从何来而的微风,移动着,摇晃着,像是要活过来。 “咚!” 这一声巨响像是巨大的石头砸击地面的声音,从身前传来,伴随着震荡而起的烟尘与烈风,给周培毅谨慎的小心脏一击暴击。 他被吓得有些跳起来,心跳也快了很多。定睛一看,眼前的阴影之中,一个巨大的轮廓正在烟尘中浮现出来。 那高达三米,前半段被白色与金色的羽毛覆盖,后半身长着棕色皮毛,鹰头狮身有巨大翅膀的狮鹫兽,从小路一侧的黑暗中探出巨大的头颅,从它并没有张开的鸟喙中发出了人类低沉的声音:“汝为何而来,到何处去,所求为何?” 贫僧从中土大唐而不对,为什么这个巨兽在问哲学三问啊? 这种没有标准答案的问题,应该不是雅各布先生设定了什么必须答对的问题。周培毅拿出邀请函和叶子的破解版随身机,回答说:“加尔文主祭留下的信息引导我到这里来。” 狮鹫闻言退后,让开了小路,只照亮了小路的灯光也变得明亮,在由暗转明中,周培毅看到了这座别墅普通的木头正门。 “进来吧。”门里传出浑厚的声音。 周培毅推开木门。这里并不像叶子在阿卡瓦的住处一样,内有乾坤,看上去只是非常普通的住所。正门对面是宽敞的大厅,悬挂着一对年轻夫妇正装油画的正面墙壁被两侧旋转上升的楼梯包围,头顶是淡黄色的水晶吊灯。 老人的面貌看上去还很年轻,虽然头发只剩下两侧的两小撮,但他的五官没有塌陷,皮肤皱纹不深,眼神也异常犀利。让周培毅判断他是老人的原因,在于老人的体态,他的腿脚非常不利索,后背也深深弓着,加上他中气十足的嗓音,更加显得老人高深莫测。 老人站在楼梯之上,于二楼俯视着少年,不容置喙地问道:“加尔文这个逆贼已经死了,你和他有什么关系?” 周培毅回答说:“我不认识任何名为‘加尔文’的人,自然也和他没有关系。我是受人之托,根据一封信上的指示,前来投奔您。” “谨慎的小子。”老人啧了一声,用高傲的眼神,从二楼低矮佝偻的身躯看向周培毅,继续问道,“那你是受什么人委托?” “这自然不能说。”周培毅回答道。他知道,叶子非常努力地希望别人不会将她与这位加尔文主祭联系在一起,哪怕是值得信任的这位雅各布先生,也还是不知情比较好。 雅各布冷哼一声,瓮声瓮气地说:“信呢?” 周培毅从怀中拿出一个信封,是叶子留在他行李箱里的东西。雅各布隔空取走这封信,打开简单翻阅了一下,又看向昏黄灯火中的周培毅。 “理贝尔,我记得这个姓。你来自阿卡瓦乌波。”雅各布审视着他,将叶子的信在半空中烧毁,“你来投奔我,所求为何?” “我不能说。”周培毅回答道。 老人的拐杖猛击了一下地面,表达自己的愤怒,在这空旷的别墅正厅格外的响亮,他斥责道:“你受神教百年最大叛徒的继承人的委托,来到这里见我,却不敢相信我吗?为什么你什么都不说?” 周培毅并没有被这愤怒吓到,他的回应非常现实:“我并不知道能信任您到什么程度。” 无礼的小子。老人似乎意识到,这位送信人并不是为了完成送信的任务而来,他还有别的目的,还隐藏有更多秘密。他的信任,建立在对等的基础上。 而对于周培毅来说,自己的真实目的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更何况,雅各布先生是拉提夏神学研究院中德高望重的老教授,他并不一定会像叶子一样,对神教和圣城抱有敌意。 雅各布没有细问下去,他选择旁敲侧击:“我曾经和加尔文主祭,有过想当长时间的共事。他是研究珠宝的,而我是神学历史的专家。因此,在他因为悖逆而被处死之后,神教也对我进行了调查,那些无耻的混蛋。我问你,加尔文曾经发现过一顶红色天鹅绒的王冠,镶嵌着不值钱的碳,你见过吗?” 周培毅想到了叶子去往地球的那个锚点,那顶红色天鹅绒的钻石宝冠,于是他回答说:“如我刚刚所说,我与加尔文并不相识。他研究的学问与珍宝,另有人继承。但我见过您所说的王冠,它不属于这个世界。” 不是加尔文的继承人,或者,是不愿意承认继承了加尔文衣钵的年轻人。雅各布得到了一个结论,他又看了看年轻人的面孔,这张用能力扭曲光线而变装的面孔,技术上很生硬,很粗糙,不算熟练,稍加影响就能打破伪装。 雅各布没有去揭穿他的真面目,转身说道:“上来。我习惯在书房和人说话。” 二十五 雅各布先生2 名为雅各布的老人在书房的低矮沙发上坐好,并没有招待周培毅,只是示意他自便。这是一间两层楼高的巨大书房,远比这栋房子的其他房间要明亮许多。以两人所坐之处为中心,一层一层的书架如同开花的花瓣一般散开来。忙碌的机器人即便在这里也不能清闲下来,它们分工明确,有的负责装订新的书籍,有的负责扫描旧书上的文字图画,有的负责管理浩瀚书海的编号与位置。 周培毅环顾一周,惊讶于伊洛波如此数字化的世界,老人还保存着如此数量的实体书。 雅各布解开自己的针织衫的纽扣,颇为随意地靠在沙发上,用意念操纵机器人为自己斟满一杯淡酒,放松地说:“加尔文的随身机,就是你手里拿着的那个,是我做的。在我的房子里,你不需要担心圣城和王国的监听,可以畅所欲言。”、 周培毅看了看书架上的书脊,都是不认识的文字,可能是拉提夏语,可能是古代卢波语。周培毅也没有多纠结,在老人对面找了个地方坐下。 雅各布率先开口:“你见过那顶桂冠,也知道那顶桂冠的秘密,但你不承认与加尔文之间有关系。那我应该以什么样子的身份看待你?我想,‘加尔文弟子的朋友’这种身份,不算可信。” 周培毅点点头,对雅各布先生的说法表示同意:“没错。我现在没有任何手段让您在这个基础上相信我,也不能证明我的身份。” 雅各布并没有纠结于此,他问道:“你怎么看加尔文?一个悖逆之人,异教徒?还是疯子?还是沽名钓誉但是弄巧成拙的蠢蛋?” 周培毅回答说:“我不能评价加尔文先生,我对他的继承人更有了解。她是一个心思缜密,内心孤独的人。我想,她和加尔文一样,对神教和贵族都有一定程度的不信任。” 雅各布冷哼一声:“这个世界上,对神教和贵族不满的人太多了!他们自己也在互相算计,巴不得独掌权柄!为什么只有加尔文出事了?” 周培毅看着雅各布愤怒的表情,他似乎并不是为了加尔文的叛逆而愤怒,他生气的另有所人。于是周培毅大着胆子回答说:“我猜,他发现了一些世界的真相,一些动摇某些人统治根基的真相。” 雅各布看向周培毅经过了双重伪装的脸,问道:“什么真相?” 周培毅摇头不做回答。 “和王冠有关吗?” 周培毅依然不语。 雅各布抬起下巴,像是在看房顶。沉默了一会后,他重新看向周培毅,郑重地说:“无论是加尔文,还是老朽我,都不是不相信神,我们对神教、圣城对神的解读有异议,我们对贵族的做法是否符合教义也有异议。我们都认为现在的世界运行,出现了问题,才会有这么多的争端和悲剧。你,既然和加尔文非亲非故,你为什么会和我们成为一路人?” 周培毅也想编出一个叶子那样悲伤的故事,但他编不出来。他轻声问道:“想必您也知道了,圣城萨克塔乌波刚刚举行了神子登基的仪式。” “傀儡。”雅各布回答道,“监察官司提凡,为自己的欲望找到了一个傀儡。” 周培毅继续问:“那您注意到当代神子的面孔了吗?” 随着问题,周培毅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叶子留给他的卸妆棉,先解除能力维持的光学伪装,又把自己脸上近乎凌乱涂抹的妆容擦掉,露出了自己真实的面孔。 雅各布第一次近距离看到了周培毅的脸,看到了之前一瞥而过却记忆犹新的样貌。瞳孔不断放大,心跳不断加快,他不由得愣住了,此刻他脑子里闪过了无数念头,包括一些大逆不道的大胆至极的猜想,所有的想法在他已经不年轻的大脑中激烈碰撞,似乎冲击了他的世界观。 “你们长得一模一样,你不是他?你不是神子?”雅各布颤巍巍地问道。 周培毅点头答道:“是的,我不是他,但我们一模一样。我们是双胞胎。” “双生子!”雅各布突然高呼道。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边让机器人在书架上整理所要的书籍,一边嘀嘀咕咕地说道:“双生子!伊洛波已经很久没有诞生双生子了!从什么时候?从基因工程之后!贵族,市民,他们是不会让自己的肉体承受妊娠之苦的!这不优雅,这会加速老化,会让皮肤变得不再光滑,会要求那些娇生惯养的小姐们,整整十个月都带着一个沉重的负担!所以从基因技术之后,伊洛波就没有纯粹的胎生了!” 这是周培毅不知道的事情,但他确实很好奇,来到伊洛波之后没见过孕妇,也没见过推着婴儿车的父母,似乎伊洛波的世界并没有这种天伦之乐。 雅各布继续嘀咕着:“双生子,只有落后的技术才会产生双生子,但那也是异卵双生!因为落后的技术要同时培育两个受精卵胚胎,再把它们移植到培养仓里面。现在的技术可以保证最优的结合,自然不会产生两个胚胎!” 他似乎终于得到了结论,带着激动的神情,对周培毅说:“你,和神子,是真正的胎生,对吗?” 如果胎生指的是怀胎十月一朝分娩,父母含辛茹苦地养育。周培毅回答说:“是的。” 雅各布长舒一口气:“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逃开探查的。不管是贵族还是圣城,都不承认你们这种孩子的诞生。只有经过胚胎培育的孩子,才受到神的祝福。那些非婚生的、私自分娩的孩子,会被城市抛弃,只能在旷野上自生自灭,成为流民。” 这同样是周培毅没有了解的知识,流民。原来广袤的伊洛波,除了这些巨大的、分散分布的城市之外,还有其他人类的聚集地吗? 他看到雅各布几乎激动地热泪盈眶,对自己说:“你们俩,一定有个非常爱你们的母亲,对吗?” 周培毅对此表示不能更同意。他说:“雅各布先生,关于我的身世,请您以后慢慢猜。我想,我的这张脸,应该可以得到您的信任了吧?” 雅各布回答道:“不能,你的这张脸并不能证明什么。但是你和你弟弟,应该证明了一些事情,一些确确实实不能被大众知道的事情,一些威胁贵族地位和神教权势的事情。你确实是我和加尔文的战友,你不会被神教所容的。他们知道你的存在吗?” 周培毅摇摇头:“我弟弟成为神子,是一个巧合。他们不知道我的存在。” “那你来到我这里,是寻求什么帮助?”雅各布继续问。 二十五 雅各布先生3 周培毅按照叶子的吩咐,说出了自己的来意:“您是贵族历史的专家,对于神教的历史也颇为熟稔。如您所见,我刚刚觉醒能力,想要和神教对着干,不仅需要实力的成长,更需要学习知识。” 雅各布严肃地看着他,说:“我不是‘场’方面的专家,对于你的能力,我们只能另找办法。不过这方面也不需要担心。我不敢说老朽是什么历史学家,我可以给你提供一些资料。这些资料的真实性存疑,也不足够客观,所以你阅读之后,会得到怎样的结论,完全看你自己。” 周培毅点点头,这就足够了。作为刚到伊洛波一个月的白板,他需要的不是快速在这个世界打出名头,变成枪打的出头鸟。他需要适应,融入这个世界,需要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慢慢成长。 雅各布继续说:“你可以在我这里住下,不管用你的什么身份,理贝尔还是马丁,都无所谓。在我这里,你就是我招募的学徒。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周培毅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您可能不是很了解,我到拉提夏,除了和您请教之外,我和其他人也有一些生意上的往来。” 雅各布对此倒是无所谓:“学徒又不是没有自己的空余时间,你每周有两天的假期。你的生意对象是谁?” 周培毅挠挠头:“莱昂内尔家族,您听说过吗?” 雅各布闻言眉头稍皱,但还是点了点头表示听说过。他没有多评论这个年轻人和地下家族搞在一起的事情,他决定多给他一些学习任务,看看这个人的素质与能力。 于是第二天,周培毅从别墅的客房醒来,用过食品胶囊之后,在书房看到了一个整理好的座位,和堆积如山的实体书。 看着这一堆又一堆大概十米高的厚本换皮牛皮纸封面精装书,化名马丁的周培毅一下子想起了自己上一位老师叶子的那些名字很奇怪的辅导书。 他不禁无奈地想到:你们伊洛波的知识分子都这么喜欢厚本书的吗?我还以为从高考结束以后自己至少半年可以不需要正经啃书了。 “这些只是拉提夏的部分,除了历史还有主要家族的纹章、发家史、场的传承变化,主要人物的政论与议会发言。”雅各布低眼看着书脊的书名,用拐杖轻轻碰了一下中间的一本,“先看这本,这本是伊洛波主要家族的‘场’。贵族大人们喜欢彰显功绩,所以他们的能力,他们干过的缺德事,他们自己会讲得明明白白。” 这种干了坏事还迫不及待说出口炫耀的节奏,总感觉非常熟悉。 周培毅从那书堆之中费力拿出那本首选书,翻开看了看,果然是完全看不懂的文字,见都没见过。 “这个内容,可以用随身机翻译吗?”处于谨慎他还是问道。 雅各布点点头:“你那个单机版随身机可以。这里的书,绝大部分都是我个人的私藏。并不是每一本都值得让上层的人知道的。” 雅各布是非常喜欢实体书,拿起书本,就会体会到文字的分量,会感受到文字背后历史的陈旧,厚重。当然,实体书是保留秘密的好形式。 雅各布抬着眼镜,从眼镜的上沿看向周培毅,解释说:“一般的随身机扫描书籍内容的时候,会上传上面的内容到拉提夏本地的服务器,再进行翻译。这样会泄露很多秘密。不过你的随身机不同,这一台随身机和我这里的无人机一样,是完全独立于城市网络的,不会暴露任何讯息。这也是我相信你身份的其中一个原因。” 雅各布顿了顿,在自己的图书馆环视一圈,轻轻长叹:“我无数次告诉加尔文,无论他在研究什么东西,最重要的事情都是保持谨慎。显然,他没有听进去。” 周培毅没有搭话,他看了一眼感慨中的老人,便坐到书堆里的座位上,拿出随身机开始翻译第一本书上的内容。这本书与其他几本相比,明显纸质新很多,也没有古版书的书香味,牛皮纸的质感也很舒服,看来是最近才成书装订。 “本书旨在记载伊洛波诺布拉及以上贵族在公开场合有据可查的‘场’的展示与描述,因包括大量自述与登报夸张,结论内容由本人分析得出,过于主观不可轻信。”书上的内容写道。 还挺正经。周培毅看完前言这点其实并没有什么用的免责声明,翻开了第一页。第一章的标题写着:《拉提夏王族“场”的窥探》。 雅各布从老年感慨中恢复了正常,指点说:“实力上的差距往往是最难逾越的鸿沟。我还没见过你的‘场’,我们就算最乐观的估计你的能力无法被大部分的‘场’所克制,你可以成长成为很强大的能力,那么要完成你的任务,摆在面前最大的障碍不是能力,而是信息。你需要足够了解每一家贵族的能力,每一位当家贵族的偏好、性格、习惯,更重要的是,你要具备在没有准备的困难条件下快速捕捉信息分析出正确答案的能力。这才是你目前最需要的东西。” 这老爷子。。。说的话还真对。 雅各布说的话深得周培毅的心。在经历了获得“超能力”最初的兴奋,应用“超能力”的紧张与激动之后,现在周培毅已经平复了很多。他相信,这个世界上一定不缺乏更强大更便捷更恢弘的能力,能力本身并不是关键,能力只是工具关键一直都是使用能力的人,慎重而准确的选择在什么时间、用什么样的方法去使用工具。 而那些流行的扮猪吃老虎的套路,大抵是倚靠信息差,借用某些不为人知的神秘必杀技和天降神通,实现剧情反转。 那样看上去真的很爽,非常爽,像做梦一样!但是在现实的世界里面,分析和预判更加重要。无论是不是强大的能力者,滥用能力都会招致祸患。在大家都不能做到知根知底的这一张混乱的棋盘上,周培毅需要积蓄实力,更需要隐藏实力。 他点了点头,对雅各布的信任稍微多了一点。 二十五 雅各布先生4 “很枯燥?” 周培毅一边挠头一边啃书,不知不觉已经抓下来一大把头发,似乎英年早秃就在眼前。让雅各布都不禁出声打断他。 周培毅也不做掩饰,用古朴的书签标记好读到的段落,说:“我对‘场’这种东西,还是很没有实际的感觉。” 雅各布叹口气,像是在看以前带过的固执而倔强的学生,宁可钻死胡同也不肯开口问问题。他放下了自己在看的古本书,仿佛回到了阔别多年的课堂,发问道:“那么,在你眼中,‘场’是什么?” “嗯。。。我知道的不多,大概是对世界了解和探索之后,自己的愿望的一种外在表现吧?”周培毅按照叶子告诉他的说法回答道。 “不不不,你说的是‘场’来源的其中一种猜测,当然想来你也已经知道,神教对于‘场’的诠释是‘由血脉传承的来自神的赠与’。”雅各布摇摇头,“不过你没有说出‘神源论’这种荒诞的说法,让我非常满意。我换个问法吧,你认为你作为一个人,是由你的肉体你的神经你的血液你的细胞所构成的,还是你的灵魂你的意识你的记忆所构成的?” 这是个高层次的哲学讨论吧?周培毅沉默了,肉体构成了自己的存在,意识决定了自己的未来,记忆记录着自己的过去,从发展的眼光看,似乎每一种都是自己的必不可少的部分。无论地球还是伊洛波,都倾向于相信这样一个无法被证实的可能性,相信物质肉体的毁灭不会带来意识的结束,相信灵魂会承载意识继续存在。可这,又和“场”有什么关系呢? 雅各布看着沉默的周培毅,笑容不禁浮上布面褶皱的脸孔,他用略带讥讽的语气说道:“‘场’来自于愿望的力量,这是加尔文那些人的说法吧。他们对于‘神’的存在深信不疑,所以他们一直认为是神教曲解了神的启示,才会导致世界充满战乱和不公。在这些人的观点里,认为‘场’是造物主的恩赐,认为对外探索,对内探索,都是‘场’的重要组成部分。但是在他们的说法里面,一直在默认有‘世界意识’和‘造物主’这样伟大的存在,不是吗?” 原来大爷您不是加尔文的同伴啊,您这个思考方式是真的疯拿钥匙开门——疯到家了。那位加尔文主祭的遗愿中,希望您来做叶子的庇护者,可能也是知道您的想法远比他疯狂。这种脑回路,实在是让刚刚适应伊洛波生活的周培毅很难一下子跟上。 雅各布看着叹气的周培毅,以为自己刚刚说的内容太过深入,就又换了个说法,接着解释说:“人啊是非常好奇的物种,也是非常懒惰的物种。能够把木头点燃,就会寻找火焰的真相。看到下雨,就会寻找天气的归路。几千年的求知之后,当人类终于了解什么是氧化还原,什么是云层,他们对于知识的探索就变得懒惰,不去进一步深究。对于‘场’更是如此。神教与神子的出现,给了人类最初的对于‘场’的解读,这种解读随着科技发展并没有被推翻,也几乎无法被推翻。像我这样的研究者也只能从哲学上质疑它,无法从科学上证伪。所以,神教的说法始终是世界的主流,神教也一直是伊洛波最庞大的力量,哪怕贵族们千年来都致力于削弱神教。” “雅各布先生,不,老师。”周培毅打断了老先生的长篇大论,“我对‘场’的来源之类的,兴趣不大,我不是研究者,也不是哲学家,我不想知道它从何而来为何而来。我需要了解的是更加浅薄的内容,比如水可以灭火,比如油可以点火。我看着这本书,那些取名很华丽的‘场’,并不能感受到它们是什么东西,是怎样产生威力的。如您所见,我是一名非常庸俗的实用主义者。” 周培毅的话,说得通俗一点,就是一个即将第一次烹饪猪肉的厨师,还没有见过猪跑,更不曾了解东坡肉、红烧肉、回锅肉等等成品的菜肴。他对于能力的一切都属于未知和探索的阶段,需要看到前人的成果。 雅各布重新看向周培毅,被打断的他并没有生气,相反他非常严肃。眼前的少年一直都不是什么爱学的学生,是他读书的痛苦样子给了老人误导。实用主义者,可能触摸不到事情的真相,但一定可以最效率地达成目的。 老人站起身,高矮不一的肩膀因为没来由的兴奋有一些颤抖,他说道:“既然如此,就让你亲身体会一下,我的‘场’。” 原来是物理意义上的体会啊。 周培毅躺在别墅花园的地面,周围是雅各布为了隔绝探查张开的emp与光学迷彩,站在他躺倒的身前的是一只高大英俊的狮鹫。 “我的‘场’,名字叫做‘生物图鉴’。来源可能是我童年读过的一本书。”雅各布拄着拐杖,在狮鹫的身后踱步,肩膀一高一低,走得很慢,“如你所见,这是一头狮鹫,是并不存在的生物。” 伊洛波也不存在狮鹫这种神话生物啊。周培毅在地上躺着还挺舒服,甚至想翻个身。刚刚他试着去触碰了一下狮鹫,毫无疑问,只碰到了空气,但是随后狮鹫扇动翅膀刮起了罡风,是确确实实把他拍在了地面上的。 也就是说,老大爷的能力并不是凭空创造出一只不存在的生物,而是模拟它的样子它的能力。至于为什么会有真实的罡风存在,周培毅还没想清楚。他不禁想到了初中时候刚刚接触物理时候学过的内容,那些定律一直在物理老师的嘴里反复出现。能量也好,物质也好,都是不会凭空产生,也不会凭空消失的。在伊洛波,这样的定律依然存在吗? 周培毅想着想着,真的翻了个身。 “你小子。。。”雅各布用拐杖猛地敲地,狮鹫又是一股罡风将周培毅掀出去几米。 尘土飞扬之中,周培毅拍拍屁股站起来。这次他似乎想到了些什么,稍微有点挑衅地说:“嘿嘿。再来一次,这次我肯定能躲开。” 二十五 雅各布先生5 这小子摔到头了? 雅各布倒是没有想着去关心怪小子的身体健康,这次他的攻击要加大力度。随着老人敲拐杖的动作,狮鹫兽高高抬起前腿,如漂亮的骏马一般后腿站立,身侧的一双数米宽的羽翼舒展地张开,向后缓缓一缩,随后猛然振翅! 猛烈的罡风再次在狮鹫身前刮起,如宽厚的重锤砸向周培毅。然后周培毅非常自信地一摆手,那一记重锤就像是砸到了无形的墙壁,停在他身前一米处,随后如被戳破的气泡消失不见。 周培毅心底一喜,猜对了! 在周培毅的猜测里,老爷子的这种攻击手段,并不是真的刮起一阵风,看上去更像是空气中传播过来的冲击波。能量在狮鹫的两只翅膀上集中、爆发,让空气剧烈地形变,以一个设定好的方向扩散,看上去就像是翅膀刮起的风。 所以,核心还是能量! 而周培毅的应对方式也是高中物理水平,先把身前一米处的空气通过减速伪造出真空的环境,再在冲击波到达的时候,加速真空墙前方一部分的空气,和这股冲击波互相抵消掉。而实际的效果是两个方法都发挥了作用,才让这股冲击波先减弱再消失。 但是为什么老爷子可以操纵波呢?这只眼睛明明可以看到的狮鹫巨兽又是从哪来的呢?周培毅并没有答案,现在这个时间,应该臭屁!要把头抬起来,鼻子要翘到天上去! 雅各布此刻的心情可能和一个月前的叶子一模一样,这少年稳重谨慎多疑,方方面面都体现出不符合年龄的成熟,但就是喜欢没事臭屁一下,装这一下就很开心。真的会非常想要揍他。 但雅各布不是叶子,不会真的去揍他。他摇摇头,说道:“看来你似乎多多少少想明白了,体会到了,什么是‘场’。但是你现在的认识,还在表层,你需要了解更多体会更多。” 周培毅点点头,又问道:“先生,我猜想‘场’的本质是能量,但是我不知道这能量是从哪里产生,从哪里消失的。您的狮鹫兽也是一种能量吗?” 雅各布踱步到狮鹫兽身前,在他背后巨大的神话野兽随着一声声低吼在空中消失不见。他走到周培毅身前,看了看刚刚冲击波消弭之处的地面,回答说:“‘场’,确实是能量。但是这世界上的万物,有什么不是能量构成的呢?接下来是我个人的看法,希望能给你参考。” 雅各布再次召唤了狮鹫兽,这一次更加巨大,足足有十几米高,几乎达到了emp范围的极限,也同样将雅各布和周培毅包裹在身下。 “任何人,哪怕是神本人,都不能凭空产生物质,创造能量。物质与能量之间是生生不息的循环。”雅各布缓慢地抬起拐杖,戳了戳狮鹫的腿,果然只能碰到空气,“而宇宙之中逸散的能量也好,物质也好,总是有着变得更加分散与无序的特性。” 宇宙大爆炸,熵增,在地球上这些还是只存在于理论之中的猜想。周培毅想到。 “而‘场’,我的看法,‘场’就是在这个无序的世界中,智慧生命,也就是人类,为了让世界变得有序所做的一点根本没意义的努力。”雅各布接着说道,“我们用大脑和自己周围的世界构成联系,在一定范围内,我们可以影响、改变、操纵粒子,最终表现就是千奇百怪的‘场’。像我的‘生物图鉴’,如你所见,一方面可以改变空气中的光线,让人可以看到不存在的生物,一方面可以通过压缩与膨胀空气,制造出空气中的冲击波。” 雅各布的狮鹫兽在老人的操控下,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前去,但是巨大的四肢踩在地面,没有声音没有振动,也没有随之而起的风与尘土。雅各布看着远去、变小,最终消失的狮鹫兽,又说道:“理论上,一个足够强大的‘场’,一个拥有无限记忆力、注意力、计算力的大脑,可以组成一定范围内所有粒子的绝对控制权,也就是理论上,‘神’真的存在。但这样的存在,并不是造物主。” 周培毅想起了老爷子之前在书房的疯言疯语,原来大爷您不是疯,是有一套逻辑体系的。只是这个体系基于很多听上去“大逆不道”的原理,所以得到了更加“大逆不道”的结论。在周培毅看来,伊洛波的世界出现“神”,很明显有着和理论中科学发展不同的原因。 他没有去反驳老人,主要是他对这种带有哲学意味的思考很不擅长,他提出了新的问题:“是不是‘场’可以根据这种对周围粒子的掌控力和范围,测算出强度?” 雅各布确实没想到自己讲得这么深入,这少年问得却是类似于“战斗力数值”这种有点幼稚的问题。但他还是回答说:“确实可以,而且这里有个新概念,叫做‘完全影响力场’。一个‘场’可以不被星球重力影响操纵粒子的最大范围,就是完全影响力场,也可以叫做场的范围。根据这个范围,自然可以得到‘场’的强度数值或者说梯度,也可以叫做势能等级。高梯度或者说高强度的场会对低强度的场有很明显的压制作用,效果越相像,这种压制越明显。这应该是场理论最开始要教学的内容,为什么你一点不知道呢?” 周培毅笑了笑:“因为一些美丽的意外?” 雅各布没有追问下去,眼前的少年很可能和神子一样,来自一个有着贵族血缘的流民家庭。这样的出身获得能力并不稀奇,不懂得能力的知识也无可厚非。而似乎,这种家庭出身,是不是和初代神子有些相似呢?圣城是不是也看中了这一点才会选择双胞胎中的弟弟呢? 雅各布冷哼一声,这小子缺少的还是知识。他用拐杖敲了敲周培毅身前的地面,说道:“回书房吧,关于这种应该写在贵族课本第一年份的。” 啊,那岂不是又要多出来几本厚的要死的参考书?伊洛波的科学家真的没有发明什么直接把知识灌进脑子的高科技吗? 事实上还真有,只不过雅各布的身家还用不起。这些周培毅并不知道,他只能苦笑着,跟上雅各布的脚步。 二十六 看客的自觉 雷哥兰都今天意外的是个晴天,雨后的清晨总会让人心情舒畅,在这溢满清香的花园中更是如此。 花园的主人,雷哥兰都的王妃也是全雷哥兰都的骄傲,曾经被誉为伊洛波最美之人的夏洛特,今天并不是只有牛先生一位访客。在她漂亮的小茶桌旁还有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女,一手托腮一手挠头,对着茶桌上玲珑精致的星系投影苦恼着。 “母亲,真的猜不到嘛!”少女撇撇嘴,把模型往前一推,半空中的投影没有实体,这一推也没有分毫变化。 夏洛特笑了笑,把面前的花茶吹了吹,递给少女,温和地说道:“安娜,不要急。想不明白,就换个思路,从别的角度想。来,喝口茶。” 这位少女正是夏洛特三子女中的安娜公主。这位夏洛特王妃的掌上明珠,从获得“场”之后就一直由王妃本人教导,今天也是两人的授课日。而王妃今日给小女儿的题目,正是在卡尔德与阿斯特里奥的战争中,预测伊洛波诸多王国的动作。 前线已经传来情报,卡尔德的军队,已经在平原上击溃了阿斯特里奥的国王军。平原之后还有数座坚城,但再之后,就是一马平川。可以说卡尔德的军队几乎要踏平阿斯特里奥全境。 这么快的时间取得如此辉煌的战绩,自然不像是两国正常的实力差距。有传言,普洛斯背后有圣城和骑士团的支援。 夏洛特看着女儿,鼓励着她继续想,继续说下去。 “如果是我,我是拉提夏的国王,我会从中伊洛波的南半球登陆,和卡尔德的军队一起包夹阿斯特里奥。这样的话不会让卡尔德独占好处,还可以获得中伊洛波星系的补给点和后勤站。”安娜重新看回星系的模型,一边在上面一个一个用高亮和颜色标注,一边分析说,“如果我是卡里斯马的女皇,策略就是完全相反,我要以卡尔德北方的固定轨道卫星为跳板,直接威胁整个卡尔德。可是,无论是拉提夏还是卡里斯马,都没有一点点军队开拔、后勤建立供给线的动作。所以我觉得我完全猜不到。” 她说完有些委屈和不甘地小口啄了一下花茶,像是小鸡啄米。夏洛特王妃充满爱意与宠溺地摸了摸安娜蓬松的褐色刘海,把模型转了一圈,笑着说:“安娜啊,你和你的王兄你的父亲相处太久了,想问题比较像军人。可现实不是电子游戏,现实的策略需要考虑后果,而且没有反悔的机会,好吗?我们先不要想打仗的事情,你知道,母亲我不懂军事,你说的策略也许是非常好的策略,可能会在战场上面获得巨大的成功。但是妈妈要告诉你的事情,是一场战争最关键的,其实不是胜利与否,而是打与不打,什么时候开打,又要什么时候结束。” 安娜一愣,啄水的动作都僵了一下,问道:“拉提夏和卡里斯马还能不出兵吗?他们不出兵,卡尔德就要一统中伊洛波了,拉提夏不会甘心自己什么都捞不着吧?卡里斯马也不会希望卡尔德强大吧?” 夏洛特摇摇头,又摸了摸安娜的头,说道:“我接下来要说的东西会很复杂,我会说得慢一些,你要认真听哦。” 于是她继续说:“安娜,首先,我们要先想明白,拉提夏也好,卡里斯马也好,卡尔德也好,甚至圣城也好,他们在这场战争之中最低限度的目标是什么,最大的目标又是什么。 “每一个国家都要思考自己如何用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的战果。其实这并不是单纯的阿斯特里奥王国继承权的战争,这是圣城的支持者与反对者的战争。卡尔德与圣城达成了交易,要用阿斯特里奥的覆灭证明圣城依然是伊洛波的主宰,要断绝其他教派对于圣城正统地位的觊觎与威胁。而作为教派背后的金主与后台,拉提夏希望能从圣城的战争中分一杯羹,继续和圣城维持这种表面上的和气。卡里斯马不希望卡尔德从与圣城的合作中大获全胜,他们希望卡尔德被消耗国力,无法在东伊洛波和北伊洛波散发影响力。没有一家会认为阿斯特里奥可以被这样简简单单灭国。 “这样去想,阿斯特里奥王国的这位新女王,就是双方博弈的关键。只要她还活着,还是阿斯特里奥名义上的唯一正统。只要她能维持住国内的力量,让整个王国一致抗争侵略,卡尔德即便占据了土地也无法同心同德,圣城即便赢得了战争也会背上侵略帮凶的恶名。相反呢,如果这位女王本人没能笼络好国内的贵族们,那就很可能被逼退位,甚至被杀。这个时候,阿斯特里奥内部的分裂就会给卡尔德和圣城可乘之机。到时候无论是融合新土地还是消灭异教派,都是手到擒来,不是吗? “所以,卡里斯马只要保住这位女王依然活在国王的位置上就好。他们要让女王以王位为抵押,卡里斯马的支援做交换,换来阿斯特里奥的金钱、资源和土地。然后再阿斯特里奥的土地上,一点一点消耗卡尔德的军队和后勤,让卡尔德即便占领了土地赢得了战争也不能安心发展,还需要不断投入资源去保住战果。 “安娜,你明白了吗?这不是双方摆开架势的正面战争。这是大家都吝啬于投入资源的博弈,几家的目标相同,都是逼迫对方投入更多的资源,以至于为了巩固战果,为了让之前投入的资源不至于落空,不断增加投入,直到入不敷出。” 牛先生为小鸡啄米的安娜公主重新添了热茶,夏洛特也重新为自己沏了杯红茶。母女俩非常同步地捧起茶杯,吹了吹,又放下,让一旁的牛先生看了也颇有点忍俊不禁。 “确实好复杂啊。”安娜叹口气,“那我们要怎么做啊,母亲。” 夏洛特保持着温和的微笑,把手中还有一点烫的茶杯放下,解释道:“我们雷哥兰都,永远是一样的策略,在战局之外平衡双方的实力,用情报误导双方的策略。我们要让每一个王国都相信,只要再努力一点点,多投入一点点,就可以赢下这场战争!然后呢,我们就是要让他们总是差这一点点。这是很精细的操作,但是也会很有成就感,不是吗?” 安娜撅撅嘴,撒娇地扑进母亲怀里,把脸埋进母亲身边,说道:“可为什么只要我来学这些呢?有母亲您一个人就够了呀。” 夏洛特此刻再也不像面容上那么年轻,她抚摸着安娜的后脑,帮她整理着盘发,语气也更加沧桑与无奈:“妈妈也不能一辈子守着你们几个。等我老了,走了,总要有人接过这个摊子。妈妈希望是你,你可以帮助你的哥哥们,保护好他们,好吗?” 安娜闷着的脑袋摇了摇:“母亲您不会老也不会走。安娜要好好学习,早日接班,母亲就可以多休息了。” “好孩子,妈妈也想一直守着你们。”夏洛特笑了笑,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之前你随着你父亲去卡尔德的时候,见过凯瑟琳阿姨的女儿,你的远房表姐,对吧?” 安娜抬起头,略加思考,回答说:“索菲亚姐姐,很漂亮,但是不爱说话。我和她玩得挺开心的。” “给她写封信吧。她现在身处卡里斯马王国作客,说不定我们以后会经常打交道呢。”夏洛特的笑容已经没有了岁月的痕迹,此刻的她满是深不见底,难以捉摸。 安娜很熟悉母亲的这种笑容,同样笑了起来。母女相拥,好不温馨。 二十七 女皇的晚宴1 “啊啊啊啊阿秋!阿秋!阿秋!” 独自一人在房间的索菲亚,突然连着三个大喷嚏。一想二骂三念叨,这也不是哪个王八蛋背后琢磨陷害我呢??? 今天将是女皇陛下第三次召见索菲亚。第一次是来到索美罗宫的初见,第二次是许她在侧厅无人处旁听陛下对于支援阿斯特里奥的军事会议,第三次是今日的家宴。所以此刻她在挑选赴宴的礼服与配饰,没成想刚打开衣橱就是一顿喷嚏。 伊洛波的大多数上层贵族已经普及了虚拟衣橱,只要站在镜子前就可以不断模拟服饰与搭配,哪怕是市面上不曾出现的颜色与版型,只要在虚拟界面中完成编辑,就可以数小时内收到成衣。这功能虽然方便却也麻烦,毕竟贵族们都不会浪费时间自己去设计服装,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交给下人去做。索菲亚不同,这种玩换装游戏的快感,粗鄙的贵族怎么可能懂。最重要是还不需要自己给钱,破解版奇迹冷冷了属于是。 今天索菲亚的风格要比较朴素,剪裁简单的深蓝色长裙与白色硬高领衬衣,搭配不需要很多宝石首饰。而在地球多年进修的索菲亚也是化妆高手,稍做打扮就将五官勾勒出不谙世事的懵懂少女模样。她的目的也很简单,不希望那位皇太子太在意自己。但是天生丽质难自弃,强行画丑又会让陛下不满,最多只能变成这样有一点普通的样子。 索菲亚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叹口气。这样可能有一点冒犯,但我这么努力让自己变得土气一点朴素一点,还是不及安烈莎小姐分毫。别人的普通是刻在骨髓里的,内在的气质,实在是学不来。 索菲亚擦了擦因为打喷嚏有些不舒服的鼻子,突然愣了一下,又装模作样地从衬衣的口袋拿出一张洁白如新的手绢,并没有碰到鼻子地象征性地抹了抹。看着镜子里矫揉造作的模样,她自己也没忍住一阵恶心。 贵族?真他喵的可笑。 卡里斯马这个国家,以其彪悍骁勇,武德充沛而闻名。高情商的说法:这里的贵族也是性格直率,单纯又不做作。低情商的说法:就是一堆蛮子,一点品味都没有,什么都不讲究。 站在宴会厅外的索菲亚还是和之前参加晚宴一样,等待侍者捧花迎接或者其他流程。等着等着,变成了和宴会厅卫兵的大眼瞪小眼,直到卫兵用非常生疏的通用语说了句“请进”,索菲亚才意识到,卡里斯马真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宴会厅内,果然各位敷衍与陪同的宾客多数早已坐好。而孔雀宫卫士安娜也早已恭候多时。深色的桃木被雕琢成两侧弧形的长桌,铺好了白色的桌布与金底红绣纹的餐巾与银质的餐具、洁白的瓷器。餐桌中间摆放着精致的银色烛台,点亮了长明的鲸香。那微弱的烛光摇摇晃晃,但被整个大厅的金色光芒映衬,高贵与奢华中平添一丝安逸。 作为陛下未来的家人,虽然还没有正式的文件作为佐证,但索菲亚的义女身份想来也是被礼仪大臣所知晓的。她的座位被安排地离女皇的主座很近,她两侧是安烈莎与雷娅公主。这三人几乎就是今日与会的未婚女性中,地位最高的三人。 真是用脚指头想都能看出来安排座位的那个人有多偏心啊。结果老娘扮土的小心思有点弄巧成拙了吗?索菲亚一边想着,一边观察着自己周围的诸位。 今日赴宴的安烈莎毫无疑问是精心打扮过的,和那日茶话会的朴素不同,今天的首相千金穿着一套精致无比的白纱无袖长裙,镶满了大小相同纯净无暇的珍珠,领口更是仿拉提夏风格做成了波浪形的暗扣领。而她半袖长的白色蕾丝手套,更是将这份华贵与优雅推到了极致。和索菲亚一样,作为未婚女性她也没有佩戴头冠首饰。 而雷娅一如既往,不喜欢复杂的搭配尤其是不喜欢大面积的蕾丝和纱织,穿着版型简单利落的红色棉质连衣裙,却搭配着金光闪闪的象征卡里斯马的太阳花项链与双头鹰胸针。她漂亮的金发被精心盘起,戴上了橄榄花编织成的发箍,这也让雷娅的礼服搭配简单之中透出一丝丝用心与清新。想来这头发与首饰,应该是那位女仆长对公主搭配最后的倔强了吧。 此刻的雷娅公主坐在座位上静如处子,眼神平淡而低垂,此刻淑女的模样倒颇有点美人胚子的样子,但索菲亚知道她在盯着盘子,企图盯出点甜食出来。可能这就是吃货之间的心灵相通吧。 侍者为索菲亚拉开靠背椅,少女微笑着落座。两侧的雷娅公主与安烈莎小姐论地位都不需要站起身行礼,所以索菲亚也只是与安烈莎小姐握手,向雷娅公主点头致意。而另两位似乎早就坐在此地,可能在简单的招呼与寒暄之后都处于这样尴尬的沉默之中。 两人都是非常适合欺负的类型,这么沉默太可惜了呢。索菲亚笑了笑,在无人注意时在手中变出两枚话梅。然后对着雷娅公主说道:“雷娅公主殿下,您的侧发稍微有些凌乱。请恕我失礼。” 你说失礼还真失礼啊!可怜的公主刚刚转过头准备拒绝她,就见索菲亚的一只手不容分说地伸过来一边假装为她整理侧发,一边把话梅塞进公主嘴里。 “唔!嗯?嗯,嗯!”雷娅在口水的分泌中体会到了酸梅的魅力,真不错! 这边把公主哄好,索菲亚转头看向安烈莎小姐:“亲爱的安烈莎小姐,您今天真的太美了!这件衣服好精致啊,无论是剪裁还是设计都是绝妙啊您就像被珍珠众星捧月一般,实在是太耀眼了!想必全场的单身男性都会为您倾心吧!” 还好之前在地球经常去一些追星社区看他们尬吹,不然这么肉麻的话索菲亚都不知道怎么说出口。一旁的雷娅听完这一段也是瞪大了眼睛憋着笑,还好提前先用酸梅堵住了雷娅的嘴。 “不不不,索菲亚小姐。您才是晚宴最漂亮的小姐。”安烈莎一向谦虚,想来她一直都听着这样有些言过其实的夸奖,“索菲亚小姐您今天真的是,嗯,非常清新可人。很高兴与您共进晚餐。” 噗哈哈哈哈哈!索菲亚心里在狂笑,果然今天晚上扮丑扮的有点太努力,让安烈莎这样的社交场老手都没找到夸奖的地方吗?而在她视角的死角处,雷娅也是憋的很吃力,不过她是在笑坏女人聪明一世,这么重要的晚宴却拉了胯。但是吃着东西爆笑不仅不符合礼仪,万一把梅子核喷射出来可怎么办,岂不是卡里斯马社交场十年来最大笑柄?等下,坏女人果然是一肚子坏心思,这梅子核怎么办?我总不能吐出来吧?也不能咽下去吧?那要怎么办啊? 可怜的雷娅公主刚刚还在憋着笑,下一秒就发现自己又被坏女人算计了。 好在坏女人索菲亚还不是真的全然没有良心,过一会就假装帮雷娅擦脸,用手帕把她吃完的梅子核接走,但马上又塞了一颗新梅子进去。 晚宴之前的闲谈,总是很多贵族最喜欢的时间。这是最百无禁忌的阶段,无论是爵位高低贵贱,权力大小虚实,都可以在晚宴那讲究无比的座位安排之中找到适合自己畅谈的对象。而当众人的气氛逐渐热络,聊天逐渐深入,晚宴也到了正式开始的时间。 女皇陛下的每一次正式出场,都有一整个乐团为她奏响恢弘的交响乐。今日的女皇画着典雅的妆,三十多岁的女性无论是气度还是气势都远非索菲亚这样的少女可以相提并论,更何况陛下本人就是以美貌惊人而著称。和玫瑰花瓣一样红艳的红水晶高跟鞋踩在铺平的红月季花路上,女皇的步伐沉稳优雅。她穿着藏青色的拖地长裙,用金线绣出卡里斯马的所有重要城市的纹章,彰显帝国的辽阔。搭配金底白边红色绣纹的披风,更显雍容华贵。 陛下走到了花路的终点,桃木长桌的主位,那里的桌面升高了一级,而女皇的座位也更高更大,是桦木纹的红木天鹅绒坐垫靠背椅,用纯金镶嵌把手。陛下走到座位前,侍者为她拉开椅子,将盛了名贵红酒的高脚杯递到女皇手中,女皇高高举杯,环视一周。 “久等了,我的各位肱骨,我最忠诚和英勇的战士们,我的家人们,和各位敷衍的公子小姐。”陛下的声音如钟般浑厚,又如女高音般嘹亮悦耳,“我宣布,晚宴开始!” “为了太阳的荣耀!为了卡里斯马!为了陛下!我等的边界是宇宙的尽头!” 二十七 女皇的晚宴2 洪亮的口号刚刚结束,两侧的侍者鱼贯而入。他们单手捧着银质的盖好保温盖的餐盘,最开始是三道凉菜,蔬菜沙拉,鱼肉冻与牛肉火腿。这些凉菜不仅开胃,也保证宾客在漫长的晚宴进程中不会缺少眼前的吃食。随后是一份例汤,用东伊洛波冻海捕捞的大鱼熬制而成,风味十足。之后是一道肉菜,也是晚宴的主菜,新鲜宰杀的牛肉微微煎烤,再简单调味。而最后是一道甜品。所有的食物都没有复杂的烹饪技巧,除了盐以外,大家品尝的是食物的原味。自然,配合食品胶囊,贵族们可以将这些精心处理的食物完全消化,没有排泄的困扰。 雷娅听到宴会开始的时候就开始兴奋了,她赶紧望向索菲亚,示意她把第二颗梅子核也拿走。只要雷娅公主楚楚可怜地眨眨眼,没有人能抗住。 而索菲亚明明看到了却假装没看到,一直在和安烈莎讨论卡里斯马的餐桌风尚。两人聊得天南海北,从上菜顺序到各地餐具风俗,大多数时间都是由索菲亚提问,安烈莎回答。看上去是首相千金博古通今才华横溢,实际上是索菲亚不断递话让安烈莎有机会表现。而索菲亚在与安烈莎以及众人谈笑风生的同时,还不时瞟一眼雷娅公主,动作很小,但足够雷娅发现,想来也是故意让她发现。 坏女人啊!你要我在出丑和求你之间做选择吗?我堂堂卡里斯马公主,大帝的外孙女,继承太阳花荣耀的少女! 索菲亚一低头,看到雷娅用手拉着自己的衣角,一边拽一边要换,抬着头可怜巴巴地嘟着嘴。哟,你还真的求我了呢。索菲亚心领神会,小手一抖,手帕就不知从哪里出现,然后轻轻飘落,掉在两人中间的地面上。 索菲亚歪头一笑:自己捡自己吐。 雷娅公主白眼一翻,果然坏女人一肚子都是坏水。几次喂食都是要让自己放松警惕,甚至今天的第一颗小酸果也是迷魂药!这个坏女人的目的就是让我求她!然后不理我! 于是,卡里斯马女皇的晚宴,就这样和和气气地进行着。 和在卡尔德或者雷哥兰都参加的宴会并没有什么区别。索菲亚带着熟练的笑容,在宴会的各位达官贵人、深闺贵妇之间游刃有余,一直保持一股微妙的神秘感。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这些人都能坚信,这位长相打扮还可以但与传闻中的闭月羞花无法比拟的少女,是因为她半年前觉醒了极为稀有的“场”而被陛下选中。至于她的“场”是什么,索菲亚也是带着难以捉摸的笑容打着马虎眼。 这个少女很不简单,至少不是蠢人。 首相安东尼法列夫一直关注着这位未来的王妃。前几日女儿普通的茶话会邀请了这位少女,在自己身边观察自己处理政务多年的安烈莎可能不会是一流的政斗高手,但多多少少是识货的。她对索菲亚的评价很不寻常,这让首相先生也提起了注意力。只是今天这少女的打扮,明明是那样的美人却如此扮丑,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常理推断,作为在卡里斯马正式社交场的第一次亮相,索菲亚应该打扮得更加精致一些,不是吗? 法列夫没有深究,他和与会的所有人一样,举起了盛红酒的高脚杯,为太子举杯:“祝您身体健康,殿下。您的未婚妻,似乎深得我女儿的赞美。” 太子一愣,稍过一会才反应过来举杯对碰,似乎首相提到了一个他不认识的人:“祝您身体健康,首相大人。那还不是我的未婚妻,我对陛下的安排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但最终也还是要我去决定,不是吗?” 法列夫一笑,这位殿下还在与自己的姨母较劲吗?理性的观点去看,索菲亚是拥有成为卡里斯马第一夫人的潜力的,这一点毋庸置疑。甚至有传闻称陛下在决定对阿斯特里奥的战略时,参考了这位年轻小姐的建议。而法列夫自己也看到陛下的御前会议,请了这位少女旁听。更别提,索菲亚小姐的“场”,是伊洛波最为稀有珍贵的“空间”类。这样的女子此刻可以拉拢,可以旁观,至少不可与之为敌。 法列夫笑着,将酒杯再次抬起,高声说道:“祝卡里斯马混乱的终结者,仁慈的代言人,我们的陛下长寿永青!” 一时间应者云集,无论是军方还是官吏,都无法否认,女皇陛下才是卡里斯马的支柱。此刻,穿深绿军装礼服的军人们,穿深红色官服的实权贵族们,与各色服饰的封疆大吏,在法列夫首相的倡议下共同举杯,为几十年来卡里斯马最终获得的稳定与和平贺,为女皇贺。 索菲亚与大家一同举杯。名义上还是16岁的她还不能饮酒,即便是她通过基因改造,身体可以分泌特殊的酶来消化酒精,饮酒也被视为成年人的特权。虽然卡里斯马人在私人场合经常会怂恿像索菲亚这样年龄的少年少女过量饮酒,不过在正式的社交场,她还是只需要喝果汁之类符合年龄身份的饮品。 “索菲亚小姐,有事要和您讲,能否请您和公主殿下赏脸。”安娜卫士的声音很低,从索菲亚的身后响起,在这一片欢庆的嘈杂中清晰又微不可闻。 索菲亚站起身对着周围的各位贵族提裙躬身行礼:“实在不好意思,各位。在下身体略有不适,失陪片刻。还请各位恕我失礼。” 说罢,在众人理解与关切的话语中,索菲亚拉起正在用喝果汁掩盖不优雅吞咽动作的雷娅公主,全然不顾后者吃得正爽,此刻突然被拉走很是不乐意。随后跟着安娜卫士朝着宴会厅的侧门走去。 孔雀宫女侍卫安娜已经在宴会厅外等候了。果然,刚刚的声音是安娜从门外传进来的吗?索菲亚笑着夸奖说:“神奇的传音手法,安娜小姐果然不凡啊。” “雕虫小技不足挂齿。”安娜快速敷衍了索菲亚的赞美,又麻利地冲着公主行礼,“殿下,索菲亚小姐,请跟我走,由我护送两位回房间。” 索菲亚眉头一皱,在雷娅公主大声抗议之前先捂住她的嘴,被捂住嘴的一国公主像小鸡仔一样乖巧,想来也是被塞了新的零食。索菲亚在安娜诧异的目光里问道:“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安娜小姐?” 二十七 女皇的晚宴3 安娜一边警惕地注意着四周的变化,一边拉着两人离开:“两位,请恕我失礼,可否边走边说。让我护送两位回房间。” 公主与索菲亚点点头。作为孔雀宫少数的女侍卫,也是索美罗宫的常客,索菲亚的老熟人,安娜虽然一向有些行伍气,但一向谨守礼仪,现在明显是有一些特殊的情况需要她失礼。索菲亚不管雷娅是否情愿,拉住她的手跟上安娜敏捷的脚步。 “那么具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您如此慌张呢,安娜小姐?”索菲亚注意到安娜的身周一直有微弱的场的气息,“我想您肯定不会是毫无缘由就让我与殿下从这样重要的晚宴提前退场的,对吗?” 这晚宴真的像索菲亚所说的这么重要吗?未必。但安娜还是自知理亏,一边左右探测着异样一边回答说:“我为我的失礼道歉,索菲亚小姐。厨房进来了‘老鼠’,存在是能力者的可能性,因此需要我等孔雀宫侍卫分散护送王室成员回房间。如您所知,王室成员的住房都安装有场能监控系统,那里会更加安全。” 并不是“如我所知”哦,我还真不知道这个“场能监控系统”。索菲亚眼神一冷,终究还是大意了。自己这些日子虽然确实没有解放能力玩大变活人这种能量等级很高的技术,但变零食这种小魔术可没少玩,而且刚刚都在玩。看来以后要试一试这个什么系统的灵敏度和探测范围了呢。索菲亚心想。 “我和公主殿下两个人,都由安娜小姐您一人护送,这会不会有些草率呢?”索菲亚继续问道。 安娜也不禁尴尬地一笑:“实在抱歉啊,索菲亚小姐。今天往来的宾客很多,我等实在有些人手不足。不过也请公主殿下您不要担心,孔雀宫的应急预案是一位皇室成员由一位四等‘场’侍卫护送。您可能有所不知,索菲亚小姐虽然看上去这般模样,也是一位四等以上的能力者。由我们两人一起护送您,您的安全有足够的保障。” 索菲亚震怒!所以我是被当做免费劳动力了吗?还有什么叫“虽然看上去这样”啊?老实敦厚的安娜也学会挖苦讽刺了吗?把我傻乎乎只会被我欺负的安娜还回来啊!还有你雷娅不要听到我是四等能力者就这么星星眼地看着我好不好啊? “失礼的话之后再同您讲,安娜卫士。”索菲亚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不得不说她此刻的营业笑容不再完美,想来也是内心疯狂吐槽干扰了她的演技,“感谢孔雀宫的诸位如此看得起小女子,将我视为四等能力者。事实上,我并没有参加过任何形式的场能测试。” 安娜并没有看出索菲亚笑容的僵硬,还是耿直地回答说:“您这就是过谦了,索菲亚小姐。在您初次展现能力的时候,就有不少业内人士推断您是至少四等的能力者。而您从安哈尔特的闺房离开之时,当地残留的能量也远超四等的水平了。觉醒之初就拥有这样强大的能量,也是陛下如此重视您的原因之一呢。” 雷娅公主的星星眼更加夸张了,这小萌物也不管索菲亚拉着她手的时候有多不乐意了,此刻像是贴在索菲亚身侧的粘人小犬,一边看着索菲亚一边问道:“坏,坏,不,索菲亚姐姐,您真的这么厉害吗?” 索菲亚看着她,内心长叹一口气,又深呼吸,又长叹一口气。看来自己以后是免不了当公主的免费保镖了,命途多舛啊。我只是个乐子人啊喂!我不想当苦力! 没人能听到索菲亚内心的呼喊,甚至没有人可以代替她吐槽。没有捧哏的日子,索菲亚的身心俱疲。 万幸,公主的居所与索菲亚下榻的房间其实还有很远的一段距离。安娜卫士会守护着雷亚公主走完这一段,而索菲亚并不需要完全陪同。她独自走在异常安静的索美罗宫的走廊里,昏黄色的灯光照在金黄色的墙面上,安静的氛围之中也有一点点诡异的气息。 索菲亚轻轻展开了一部分能力,试探自己的身边是否有探测器与监视。她确实是四等场能水平之上的能力者,不过她没想到,安娜卫士也在四等之上。 她环顾四周,再次确认了安全情况,便转身对着一处黑暗的角落,轻声说:“您就是那只厨房来的老鼠,是吗?” 黑暗中被发现的人影有一点颤抖,但是很快恢复了冷静,他没有回复,在黑暗之中露出了一对冒着寒光的眼睛,死死盯着穿着少女裙装的索菲亚。 索菲亚迎着他眼神中的杀气,笑着说:“您如果听到了刚刚的对话,应该知道,哪怕我现在看上去这么的,嗯,单纯可爱,可我也是四等能力者哦。” 阴暗中的声音自然也知道对方并不是软弱无力的普通小姐,他似乎有些犹豫,不知道是应该趁着夜色的掩护继续逃跑,还是继续在这位四等能力者的监视下坐以待毙。 索菲亚颇为玩味地走近,在昏黄的灯火中逐渐看清了那人的模样。她是瘦削的女性,黑色短发,眉眼之间看得出来出身不算差。她穿着厨房的白色制服,一侧的身子显然是受了些伤,血已经通过简单的处理止住,衣服却被染成了红色。她蜷缩在角落里,手里有一些处理伤口用的纱布,手边还有一把厨刀。 索菲亚看清了这一切,歪着头,对她说:“如果我想要将您交给卫士,我大可以在安娜卫士还在这里的时候讲出口。但是呢,您可能并不知道,是我遮掩了您的气息,让您躲过了那位身经百战的女卫士。所以可以告诉我吗?告诉我您,这样一位好出身的漂亮小姐,还在二十多岁的妙龄,为什么会不惜侮辱自己的身份,也要潜入厨房做一只老鼠呢?” 短发女人保持着戒备,看着一点点靠近的索菲亚,再次确认了手边的厨刀,慢慢地说:“有个人必须死于非命。” 寻仇啊。索菲亚对于卡里斯马的政治斗争虽然不算熟悉,但也颇有耳闻。她大概猜得到。根据这位女子的出身与年龄,她应该是多年前,在法列夫上位成为文官统领之时,被他无情屠戮的那些政敌的后人。 事情越来越有趣了。索菲亚一手提着裙子,俯下身用另一只手捡起那把厨刀,刀柄向外递给了女子,带着笑容说道:“我的能力,应该可以帮您离开这里。但是如果您继续像这样,进行蚍蜉撼树一般的自杀行径,我可帮不上忙。如果您有足够的理智与智慧,您应该暂时远离卡里斯马王国。我想,您梦想中的复仇,可能并不近,也不会特别遥远。” 女子一脸疑惑地看着索菲亚,这位相貌甜美可人的少女,接过来她递来的厨刀。只听她继续说:“我帮您一次,如果之后有什么可以用得到您的地方,也希望您可以慷慨地给予我援助。请原谅我的功利,但我想您应该也没有其他选择了,不是吗?” 女子点点头,她确实没有其他选择。索菲亚从虚无之中变出了一台无人机,也递给她,说:“如果有需要,我会和您保持联系的。” 随后,在女子的一脸懵逼中,洁白的光芒笼罩了她,瞬间从索美罗宫消失不见。 二十八 战争的鼓点 来到拉提夏城的周培毅,在雅各布老爷子的府邸住了一周。这一周,雅各布没有再考查他的能力,但却非常苛刻地要求周培毅记忆和理解一些知识。 “你已经读完了拉提夏语版本的能力入门教材了。”雅各布端坐在书房自己的座位上,戴着厚厚的眼镜,拿着放大镜,一边进行自己的研究,一边分心对周培毅进行考试,“说说看,和你之前的理解相比有什么不同?” 周培毅合上手里的书,想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的学生一样,一边回忆一边回答说:“我之前的理解里面,能力的来源一方面来自对外界的探索,一方面来自对内心愿望的认识。所以可以看做是向外求知和向内求索两部分。这也是拉提夏教材里的主要内容。但是不得不说,拉提夏的教材很少提及神与能力的关系,这和我之前的了解很不一样。” 雅各布从镜片上沿露出眼睛,看着他,又问:“你之前的认知里,神与能力是什么关系。” 周培毅回想着叶子的谆谆教诲与课外导读,回答道:“是神赐予了神子能力,然后神子的后代继承了这种能力,对吗?” 雅各布显然是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的:“这是童话,不是现实。越来越多的研究证明,初代神子之前,就已经出现了非常大规模的能力者。初代神子确实建立了庞大的卢波帝国,统一了南伊洛波星系,但他绝对不是能力的起点。” 他心念一动,在书房的上空展开了非常庞大的星系投影,将伊洛波的五大星系与斯比尔星脊都展现出来。然后,在这缓缓运动的星系立体投影上,雅各布将圣城与神教骑士团的据点,用不同的颜色一个一个标记了出来。 “能力的来源,不只是一个科学问题,更是一个宗教问题。”雅各布解说道,“来,看看圣城和骑士团的分布,你能看出什么规律。” 周培毅抬头看着立体投影上代表圣城的金色标记与代表骑士团的白色标记,回答说:“除了在南伊洛波,两家基本上各占一半。东伊洛波和北伊洛波只有骑士团,西伊洛波和中伊洛波几乎只有圣城。” 雅各布点点头,继续说:“没错,圣城与骑士团几乎以南伊洛波为界限,划分好了各自的疆域。在初代神子建立卢波帝国的初期,伊洛波还没有星际旅行的科学技术,所以,圣城和骑士团作为神教两大势力,只在南伊洛波分割了领地。但随着科技的发展,帝国的扩张,伊洛波的疆域越来越大,第一个令帝国分崩离析问题也随之产生了,那就是语言。” 没错,周培毅一直很奇怪,整个伊洛波是如此同根同源的文明,为什么会产生这么多的语言呢?只听雅各布解释说:“其他伊洛波星系,虽然没有发展出像卢波帝国这样的星级文明,但也有着自己的文化与传统。但毫无疑问的,他们是和卢波人一样的种族。卢波帝国扩张得很快,甚至说太快了,那些殖民移居到其他星系的卢波人,也被原住民的文化所影响,语言与文化也因此产生了分裂。这是神教内部第一次产生重要的分裂。” 雅各布一边说,一边用不同的颜色标记了各地不同的语言。看得出来,伊洛波诞生了非常多的语言种类,以南伊洛波的卢波帝国为中心,往东北方向是以西里尔文为根源的语族,往西南方向是以卢波语为源头的语族,而西伊洛波和部分中伊洛波地区,则是另外的语言。在这三大语族之外,似乎在边边角角的那些小国,还存在着各种不同的语言,一直延续至今。 “语言的不同,文化的不同,自然会产生对教义阐释的不同。”雅各布面色凝重,在语言标记的颜色之上,再次标记了圣城与神教骑士团的位置,“骑士团与东伊洛波的人们认为,神教的权力只来源于神本人,神子是神选择的人世间的负责人。骑士团虽然被神子所统辖,但是双方在地位上没有尊贵与卑贱的区分。而圣城认为,神子不仅是神选择的人间代行,更是神的意志化身,神子即神,神即神子。而神子的血脉,是神将自己的恩惠洒向人世。” 周培毅大概明白了两者的分裂,于是概括说:“所以说,神教是神唯一论的,而圣城则希望扩大宗教的覆盖范围,对吗?” 雅各布叹口气,回答说:“他们的初衷可能不是这样,但最终的结果,确实按照你说的这样发展了。圣城所奉行的教义,在卢波帝国分裂之后,显然更受到贵族与王国的欢迎。他们自称是神子的血亲,似乎这样能带来统治的正当性。而现实中,贵族也确实垄断了能力。现在,回到我们最初的问题,能力的来源是什么?” 周培毅略作思考,回答说:“如果按照圣城的教义,能力来自于神子的血脉。如果按照神教骑士团的说法,能力应该来自于与神的天人感应。而不管是向内还是向外的探索,都只是获得能力的方法,或者说是条件,而不是能力的来源。” 雅各布点头表示赞赏,但又问:“可拉提夏的贵族学习教材并没有写上这些,你知道为什么吗?” 周培毅摇了摇头,只见雅各布将立体投影放大,聚焦到拉提夏所在的西伊洛波星系上,显眼地展示着雷哥兰都、拉提夏、西斯帕尼奥三个主要的国家,并解释说:“西伊洛波是整个伊洛波,最为强盛的星系。然后似乎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这里最强大的三个帝国,却各自有着不同的文化,信奉着不同的教义。西斯帕尼奥,曾经是骑士团最大的伙伴,也曾经拥有庞大的星际舰队,现在他们正在衰落,所以不多聊它。拉提夏,雷哥兰都,这是伊洛波争端的核心。他们是实力相当的对手,无论是政治、经济、文化、军事,一直都是针锋相对、你来我往。在他们多年的争斗中,圣城的释经权也渐渐被他们抢走了一部分。” 雅各布在雷哥兰都和拉提夏的国土上,标记出显然的红色,与圣城的金色作为区别,接着说:“拉提夏一直和圣城保持了非常友好的合作关系,这种关系也被用来攻击雷哥兰都王国。而雷哥兰都日渐强大之后,选择了扶持圣城中的教派来削弱圣城的权力。他们现在所信奉的,是神教中的普洛托派。认为每一个继承神子血脉的人,都享有和神相通的特权。只要你足够虔诚,就能得到神的救赎。而不需要以圣城的那些人作为中介。” 周培毅不禁感叹:“他们将圣城变成了空心的摆设!” 雅各布点点头:“没错,雷哥兰都通过这样的教义大量削弱了本国里圣城的影响力,也提升了国力。拉提夏的教材无疑是参考了他们的教义,希望在一定程度上,摆脱圣城对于国内贵族,尤其是能力者的掌控。” “然而,”雅各布把立体投影再次变化为伊洛波五大星系全境,上面如同最初一样用金色和黑色标记着圣城与骑士团的据点,“神教的影响力,还是无可比拟,他们只不过是陷入了内斗。一旦他们重新团结起来,王国是无法与他们相抗衡的。而一旦圣城萨克塔乌波的监察官,利用新生的神子完成了这种团结,我相信,他们一定会为了守护自己的教义,发动宗教战争。” 周培毅看着星际地图里,在黑色与金色包围之中的国家,阿斯特里奥与卡尔德,似乎已经闻到了更大规模战争的血腥气。在那里发生的侵略,就像是急促的鼓点,在为更大的阴谋奏响序曲。 二十八 战争的鼓点2 通过了雅各布先生严苛的场能学习水平考试,周培毅终于获得了难得的休息时间。在与老爷子反复雕琢了新的易容技巧之后,他再次回到了拉提夏的街头,来到了拉提夏城偏外围的平民区。 不得不说,在这里,周培毅大概体会到了身处未来都市的感觉。无论是天空中分层忙碌的无人机,还是带着空气罩舱的步行甬道,都远比阿卡瓦乌波冷清的富人区更热闹。 周培毅提前联系了远在阿卡瓦乌波的弗兰克,获得了以客人身份进入莱昂内尔家族领地的方法。据弗兰克所说,只要他在约定的时间到达约定的地点,准备好一枚银币,就会有专业人士为他带路。 周培毅站在约定好的地点,拉提夏的平民区的方尖碑下,看着眼前这位不到一米二的专业人士,决心下次看见弗兰克必雷霆抱摔。 那是个八九岁的小男孩,和平民区的绝大数人一样,穿着颜色不同但版型一模一样的棉麻衣物。周培毅此前从来没有在伊洛波的城市里见过这样小的孩子,在叶子的解释中,贵族和平民的小孩在14岁前都是要在家中的虚拟课堂接受教育的,他们玩耍的地方也和人流密集的区域隔绝开。 周培毅看了看小男孩,又看了看弗兰克发来的会面信息,问道:“是有个面相很凶的叔叔让你过来的吗?” 小男孩想了一下,似乎是回忆弗兰克的面貌,便点了点头。然后对着周培毅伸出一只干净的手,手掌张开。周培毅心领神会,将一枚银币放在他的掌心。 小男孩马上以极快的速度将这枚银币收起藏好,然后示意周培毅跟着自己。他的动作异常敏捷,他不走代替步行的自动甬道,也不走如花朵般盛开的拉提夏道路。他在楼宇和栅栏中穿行,如同蹦跳的羚羊。 感谢高中体育考试的一千米项目锻炼了体力,否则周培毅此刻估计跟不上这小鬼头的脚步,那不是会非常丢脸吗? 而在穿行之中,本来就对伊洛波的自动机器人比较敏感的周培毅发现,这条奇怪的路线上几乎没有搬运机器人的存在,也很少有无人机飞行。伊洛波的大城市如拉提夏,也不会把这样的科技覆盖到平民区的每一个角落。并不是生产力和技术达不到这样的水准,而是经过复杂的成本核算之后,放弃了一部分生产价值不高、监控意义不大的平民。 而在富人区,城市的管理者又适当减少了这种机器人的比例。富人尤其是大贵族倾向于使用仆人来彰显自己的身份,即便可以使用搬运机器人,也会要求机器人这样的科技造物不进入自己的领地,既是为了隐私,也是为了身份。 所以,拉提夏的外三区,只有商业区是真正被机器人、自动甬道、电子安检这样的科技覆盖的。 在大概一千米的跑酷运动之后,已经开始有些喘气的周培毅终于看到小男孩停下了脚步。他站在一扇门前,等着周培毅追上来。那是一扇非常普通的木门,与周培毅在伊洛波见过的建筑像是两个世界的造物,简单又粗糙,似乎是房屋的主人在无人注意之时自己制作添加的后门。 待周培毅也站在门前,小男孩敲响了那扇门。 “咚咚咚。” 一直眼睛从木门的缝隙看过来,看向小男孩,又看向周培毅,目光在周培毅脸上身上打量了许久才挪开。随后木门打开,高大凶悍的守门男子侧身给两人让出一条狭窄的通路。如果是在老家,这样的长相身材是会让周培毅敬而远之的,但此刻他并不会慌张,男子并没有任何场的气息,能量的波动。 木门背后的通路如同地道一般狭窄、潮湿、阴暗。小男孩走得是游刃有余,周培毅可就很是吃力了。所幸这通道并不长,很快,就豁然开朗。 在这狭小的通道尽头,居然是一处高大空旷的市场。这里是真正的地下市场,在地面之下开辟了一处巨大的房间,层层分隔。上面几层似乎是更为高端的商店与包厢,最下面的空旷平地上,无数的奇人异士吆喝着,叫卖着。在他们中间,穿着家族制服的年轻人,用小推车在市场中穿行着,代替了搬运机器人。 周培毅感叹着这地下深处的人声鼎沸,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小男孩从不远处带来了一位年轻人。 “理贝尔先生。”年轻人与周培毅的真实年龄相仿,说话很是礼貌,但是语气却有些冰冷,像是机械般完成任务。他身高不算很高,长相不能说是清秀,眉宇之间多多少少有些书生气,但是薄薄的嘴唇和脸颊的棱角又让他看上去是个狠角色。 周培毅打量了一番,回应道:“初次见面,小弗兰克先生。” 年轻人嘴角一抽,不知是被猜中了身份有些始料未及,还是并不喜欢这样的称呼。周培毅没有在意他的不满,而是俯下身又给了小男孩一枚银币,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任务已经结束。 看着小男孩从狭小通道离开的身影,小弗兰克看着这位父亲推荐而来的贵族“生意伙伴”,用没多少感情的语气说:“理贝尔先生,莱昂内尔先生在等您。” 周培毅点点头,跟着他的脚步,在圆形的上层通道中悠闲地前进,嘴里还说着:“你父亲经常说起你,小弗兰克先生。据他所说,您更喜欢拉提夏城的医学院,而不是家族生意。” 小弗兰克在前面走着,并没有因为这样的问题而放慢脚步:“医学院只招收很少的平民学生,更需要高昂的学费。我需要在家族里帮些忙,作为报酬,莱昂内尔先生会为我提供一笔助学贷款。” “做一些领路这样的小工作,会让你觉得和家族的生意没有关系吗,小弗兰克先生?”周培毅笑着问,眼睛观察着走过的商店与楼底下的市场。 小弗兰克叹口气,烦躁于这位贵族刨根问底式的寒暄。他回答说:“我希望可以治病救人,自然不希望参与那些伤害人生命的生意。” 似乎已经走到了莱昂内尔先生的办公室前,小弗兰克停下了脚步,在一扇非常普通的门扉前站定。周培毅再次打量了他一番,说:“小弗兰克先生,您对家族的生意有些误解,也对家族的存在有些误解。当然,最重要的是,您对自己也有些误解。” 他笑笑,演绎着潇洒淡定的贵族形象,对弗兰克轻轻示意,道别说:“感谢您的领路,相信我们不久之后还会见面的。” 随后他脱下宽沿的帽子,推开了那扇门。 二十八 战争的鼓点3 克洛莱昂内尔阁下,一直是非常自律的男人。 作为拉提夏最有权势的“平民”,这个男人从三十年前跟随亲人来到这里之后,就一直践行着自己的箴言,无论何时何地,都要将灵魂的欲求与肉体的渴望分清楚。 他一直以来都是渴求权力的动物,而同样也是肉体欲望的野兽,所以他吸烟但不过量,饮酒却不贪嗜,美女环绕也不多停留,看上去他遵循了每一种欲望,对一切恶劣的享乐都来者不拒,但他自己很清楚,这些满足肉欲的爱好,并不能满足自己灵魂的渴求,他最爱的,是他的权力。 这样的男人,莱昂克洛阁下,是拉提夏阴影面的王。 此时此刻,这位无冕的王者坐在自己在拉提夏商业区创立的皮包公司的顶楼办公室,轻轻弹去西伽罗叶子卷烟上的烟灰,看向面前的年轻人。 “理贝尔先生,来自阿卡瓦乌波的上城区。”他的声音沙哑而有磁性,通用语的发音可以说远比大部分平民要标准,甚至达到了贵族的水准。他靠在宽大的天鹅绒椅背上,一只手拿着点燃的雪茄,手肘倚靠在座椅的扶手上,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颇为放松地看着年轻的贵族。 名为“理贝尔”的年轻人同样在观察他,笑着回答说:“幸会,拉提夏的克洛莱昂内尔先生。” 事实上,像克洛在莱昂内尔家族内的身份,对他的合理称呼应该是阁下。但他此刻并不是非常在意年轻人的失礼,他盯着年轻人的黑色眼睛,知道这张面孔必然不是贵族的真实长相,只有眼睛,可能没有过多的伪装。 “理贝尔先生,我听说您已经成功住进了雅各布先生的宅邸。”他像是关心地问道,“不知您到拉提夏的第一周,是否住的舒适。” 周培毅一边回答,一边给自己找了把椅子,颇为放松地坐下:“不劳您费心,莱昂内尔先生,我一切都好。雅各布先生非常信任我,相信我很快可以获得正式学徒的身份。” 莱昂内尔玩味地看着年轻人放松的神情,说:“雅各布先生,在拉提夏声名远扬。不仅因为他高深莫测的研究水准,也因为他古怪的脾气。您能在他那里赢得信任,看来确实是有独到之处。” 周培毅点点头:“没错,我确实有独到之处,感谢您的诚实。不如我们结束这些无聊的寒暄,来谈谈我们的生意,怎么样?” 贵族,贵族总是这样傲慢,急躁。莱昂内尔并没有对年轻人的无礼感到不满,相反,多年与贵族的相处,他已经非常了解这些人藏在复杂礼仪和规程之下的粗鄙与肤浅,也乐见这年轻人的急躁。 于是他放下雪茄,将身体向前,说:“我的老朋友,常驻在阿卡瓦乌波的弗兰克,是我非常信任的伙伴。据他所说,您可以提供一项生意。” 周培毅笑笑,把自己外套的扣子解开,让整体形象更加放松了一些,说:“这项生意的概况,我想您已经从弗兰克先生和戈尔迪先生那里听过了。至于这项生意能不能成行,您和您的属下肯定也有了初步的判断。我今天来到您这里,要谈的不只是生意的内容,我需要您的承诺,莱昂内尔先生。” 克洛阁下颇有些好奇:“什么样的承诺?” “生意的本质就是各取所需,莱昂内尔先生。”周培毅继续说,“我为您和您的家族提供这门生意,甚至毫无保留地与弗兰克与戈尔迪先生交流了生意的细节,不是因为我的慷慨。您的家族可以从这门生意中获得大量的干净的现金,我也要从这门生意中获得足够丰厚的报酬。您也知道,我是因为一些不可明说的原因,离开了阿卡瓦乌波的。我要拿回我失去的东西。” “这很合理。那么您需要的承诺是什么?” 周培毅继续说:“既然我要从这门生意中拿走我认为的足够丰厚的报酬,那毫无疑问,您和您的伙伴们就会少分许多。钱总是不乐于被分享的,不是吗?我希望您可以承诺,只要这门生意存在,您就必须支付我百分之十五的利润,即使我什么都不做。” 克洛阁下看着他自信的样子,重新拿起自己的雪茄,享受了一口,让烟雾在喉舌与口鼻中回转。然后缓缓地说:“您的意思是,希望我能保证您的收益,并且不会将您从这项生意中剔除出去。” 没错,周培毅提供给莱昂内尔家族的这门洗钱生意,无论从设计还是思路上都堪称精妙。但转念一想,家族完全可以靠着和拉提夏当地贵族的良好关系,独自完成交易的内容。而提供想法的“理贝尔先生”,就变成了只分钱不干活的昂贵摆设。但是克洛莱昂内尔也从戈尔迪那里了解到,这个年轻人绝对还有依仗,这门生意在正常运转起来之前,他还是非常关键的。 于是他回复道:“我可以给您这样的承诺。但我不觉得我本人的承诺有如此的价值,需要您如此重视。” “不不不,”周培毅摆摆手,“您很清楚,您的承诺价值千金。像您这样的人,虽然在这样一个龌龊不堪的地方,可以在混乱中起家,获得如此的身家。您一定非常了解,商誉,良好的信用,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情。当然,在获得您的承诺的同时,我也有其他方法可以保证我能从生意里面获利。” 克洛阁下看着年轻人,这贵族看上去年龄不大,也表现得非常贵族,那么傲慢、自信,但却非常谨慎。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在考虑其他人背刺的可能性。这不是一个应该与之作对的人,尤其是对方还是能力者。 克洛阁下便说:“如您所愿,理贝尔先生。我向您承诺,以神与星辰的见证,以我家族的荣光和我母亲的名义,只要这门生意可以运转可以获利,您就可以得到您应得的报酬,利润的百分之十五。” 周培毅笑着站起身,将外套的纽扣合上,保持非常正式的装束,与同样站起身的克洛莱昂内尔握手致意。 “那么,我们可以聊聊生意的具体细节了,阁下。”他说。 二十八 战争的鼓点4 “理贝尔先生”为莱昂内尔家族所设计的这门“生意”,不仅需要一个精妙的设计,还需要与交易相关的那些实权贵族,可以对这一切放行。 于是周培毅依靠在沙发上,放松地说:“首先,我们要保证生意能够平稳运行,就必须保证,与之相关的贵族们,那些过着奢靡生活又不节制的蠢人,也能获利。” 克洛阁下深以为然:“不错,只要贵族们能够得到好处,他们就不会在乎生意的细节。” “我们还需要一些‘实体’,阁下。”周培毅悄悄改变了对他的称呼,暗示自己已经接受与他的合作,“我注意到,您的家族成立过非常多的皮包公司,显然您也曾经想要用类似的手段改变自己的收入结构,但没有成功,是吗?” 克洛莱昂内尔点点头:“没错,我们自己成立的皮包公司,总是无法逃开税务部门的封锁。” “那就不要逃,给他们想要的利润。”周培毅笑着,描绘出一幅巨大的蓝图,“我们要成立一个正式的公司,邀请一部分贵族参股。这个公司负责在拉提夏的富人区与贵族区举办非常正式、合规的宴会与拍卖会。与会者,我们可以先发放一部分免费的邀请函,再售卖一些价格不低的参会门票,提高这次拍卖会的格调与水平。贵族们喜欢排场,喜欢被人肯定的感觉,我相信,阁下您肯定非常了解,也深谙此道。” 克洛表示同意,并说道:“公司的成立我已经有了初步的设想,还需要决定邀请哪些贵族参与。至于举办盛大的宴会,我想我们家族确实可以称得上深谙此道。请您继续说说,拍卖会的部分。” 周培毅继续说:“拍卖会,简而言之,价高者得。拉提夏毫无疑问是崇尚艺术与品味的国度,这里的贵族也以收藏名家大师的作品为荣,当然免不了为此产生一些攀比。在这些不必要的攀比之外,当然也会存在一些不幸的贵族,从家族继承了一些真正的艺术品,但却深陷经济危机,急需出手。我想,您肯定愿意为他们伸出援手。” “从弗兰克和戈尔迪第一次与我说起这件事情之后,我就一直找人搜集这种艺术品。最多不过一个月,我保证,拍卖会需要的艺术品一定会让贵族们满意。” 周培毅点点头,说到了克洛最关心的部分:“所有参会的拍卖品,公司会收取成交价格的百分之十,作为手续费用。而对于一部分急需用钱的参会人,公司可以提前以一个合理公道但是略低于市场的价格先行购入,再于拍卖会上拍卖。而宴会上的酒水、食物、排场,当然都是免费的。公司在这些收入入账之后,再根据实际利润,与参股的贵族们进行分享。” 到目前为止,这项生意听上去都像是简简单单普普通通的拍卖会。接下来周培毅要说的,可是凝结了地球无数犯罪分子智慧结晶的瑰宝。他说:“贵族们都是在乎面子的人物,那些拍卖自己传家宝的贫穷贵族不希望别人看自己的笑话。当然,为了保护隐私,拍卖会只审核艺术品的真实性,不会公开艺术品的来源,买家购入艺术品的钱会先汇入公司的账户,再由公司汇入卖家的账户。这,才是一切的关键。” 克洛莱昂内尔稍作思考,马上反应了过来:“没错,所有的现金都要从公司的账户走一遍。税务公司只会检查收益,银行只会检查钱的来源,不会核查去处。我们的拍卖公司,通过提供服务,获得了巨大的现金流,但是几乎没有事实上的成本。我们只需要举行一个豪华的宴会,把那些看上去油光满面的贵族招待好。没有对您不敬的意思,理贝尔先生。您也说过,贵族是在乎面子的人物,我们要做的,就是让他们感受自己的虚荣得到了最大的满足。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我们要如何保证这些艺术品的销路呢?” 周培毅笑道:“我们可以是卖家,也可以是买家。” 克洛会意地笑着点点头:“没错,我们要做的,是在众多贵族的面前,提供给他们一个繁荣的交易现场。只要有人愿意开头,他们自然会为了攀比,付出高昂的费用。” 周培毅还是提醒道:“这项生意,虽然只是为了洗钱而做的掩护,但是本职工作一定要做到最好。要保证艺术品的保存、鉴定、售后,所以要雇佣一些真正的专家。要保证与会者的隐私与付款能力,做好背景调查。只有保证了拍卖会的口碑,我们才能稳定、长期地获得利润。” 克洛为他的谨慎感到惊讶,同意地说:“您考虑的很全面,理贝尔先生。那我们要如何支付给您利润呢?” 周培毅回答说:“请您以我的名义成立一个皮包公司,名义上为您的拍卖会提供咨询服务。我的报酬,请您以服务费的方式打给我。当然,我也会适当参与一部分拍卖,买卖一些不起眼的边边角角。” 真正的理贝尔先生,这个可怜虫。人死了就算了,马上账户上就会多出来一笔没花了的钱咯。 克洛莱昂内尔对“理贝尔”的安排非常满意,两人再次起身握手,预祝这次合作有个美好的前景。 周培毅接过克洛阁下为他倒上的红酒高脚杯,一边做作地摇晃着,一边看着这地下堡垒最底端的那些忙碌的人群,不禁说道:“您的市场,实在是非常繁华。” 克洛也将目光看下去,说:“也只是最近一段时间这么热闹。您肯定也了解,卡尔德以亵渎的名义,向阿斯特里奥王国发动了战争。那些被攻破的城市、逃难的贵族、流离失所的平民,所有的一切,都处于混乱无序之中。显然,两国附近的地下家族无力独自承接如此巨大的混乱。我们就从中分了一杯羹。” 他指着地下的市场接着说:“那些出逃的贵族,会把那些看起来亮晶晶的宝物和艺术品贱卖,换成贵金属和现金。逃难的平民,需要逃离城市的船票,也需要合法身份进入新的国家。当然,还有相当多数留在故土的人,他们的城市已经变成了战乱后的无主之地,他们需要保护自己的手段。所以他们会在黑市里购买一些武器,甚至有贵族会到处雇佣不得志的能力者,来看家护院。” “混乱是向上的阶梯,克洛阁下。”周培毅冷冷看着这些繁荣,说着从某知名电视剧里看到的台词,“这是最好的时代。” 远在阿斯特里奥发生的战争,正在散发巨大的刺鼻的火药味道,让数个星系之外的人们都不能忽视。周培毅不禁又担心起叶子来,她很久没有回复随身机上的消息了。 二十九 索菲亚的烦恼1 “阿秋!” 不知多少天文单位之外的东伊洛波星系,卡里斯马王国,索美罗宫,索菲亚小姐又打了一个喷嚏。 前几日的宴会本来是索菲亚来到卡里斯马第一次正式在社交场合亮相,却被安娜口中奇奇怪怪的“老鼠”抢了风头。不过也算是歪打正着,本来就想要低调的索菲亚得偿所愿,只能说感谢老鼠小姐了。 不过提到自己的“场”,索菲亚就多少有些不开心了。这第一呢,是安娜所说的场能监控系统。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东西,可能是卡里斯马王室的独创,甚至可能是卡里斯马大帝的杰作。索菲亚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系统。这系统探测范围如何?灵敏度如何?索菲亚那些变零食的小戏法是否会被探知?如果任何场能都会被探测到,那么这系统究竟可以探测到什么程度呢? 一想到房间被安装了这样的东西,就让索菲亚每次使用能力变幻出小零食之后,有些不舒服的感觉。 而让索菲亚心烦的第二个地方,就是雷娅公主。 卡里斯马对于“场”的教育一定有什么大病。这样身份尊贵的公主殿下,连几次“场”的展示都没见过,更别说四等场能以上的能力。听到安娜说自己是四等以上的能力者以后,雷娅那水汪汪的大眼睛全是好奇。时不时就来问候一下,一边贪图享受索菲亚的小零食,一边迫切地想要了解能力的知识。 偏偏索菲亚因为场能监控系统的原因,非常不乐意在房间里使用能力,生怕卡里斯马对自己的能力了解太多。于是,每次雷娅公主的到访,都被迫变成了零食鉴赏(堵嘴大会。 唉,真麻烦。没想到除了后宫的社交,还得照顾孩子。生活不易,索菲亚叹气。 “您没事吧?是今日空气中灰尘太多了吗?”索菲亚的女仆诚惶诚恐地说道。 作为索菲亚的女仆,可能是索美罗宫最轻松又最担惊受怕的职业。轻松之处在于,索菲亚小姐为人和善,不仅不会有一些古怪的癖好,对于各种礼仪也比较宽松。有些贵族会非常挑剔午后红茶的质量,总会以此苛责女仆。而索菲亚小姐从来都是亲力亲为,而且平心而论,这位身份尊贵的小姐,泡茶的水平远比女仆们要好。 在伊洛波,有些贵族连自己更衣都无法完成,女仆这样的下人必须事事照顾,稍有怠慢就是呵斥与责罚。而索菲亚小姐却是万事不求人,连复杂的裙撑和腰封都坚持自己穿戴。到最后,女仆们的工作只是负责房间的整理与清洁。 这样完美的索菲亚小姐,却是陛下、内务部、军方与首相大人四方关注的焦点。而索菲亚的四位女仆,也分别是四方势力挑选的眼线。四位女仆的任务都是关注索菲亚的行迹,记录她哪怕是最为不经意间透露的信息,监视她防止她不告而别。四位各怀鬼胎,又做不到知根知底,只能是互相猜忌,自然有些担惊受怕。 索菲亚是乐见她们这毫无意义的猜疑链的。她微笑着用手帕擦了擦口鼻,说道:“实在是失礼,因为在自己房间多少有些大意了,不好意思。感谢您的关心,在我的家乡,喷嚏这种行为也可能代表了故人的思念。我想这是我的母亲想起了我吧。” 不愧是索菲亚小姐,连喷嚏这样粗鲁的行为也会变得如此优雅而有诗意。索菲亚专属的事务官在心里暗自赞叹。她还是穿着漂亮的墨绿色文员制服,递给索菲亚一份写在随身机上的资料。 “谢谢您,书记小姐。”索菲亚微笑着接过随身机。她一直不怎么使用卡里斯马王国为她配的随身机,所以看资料都由事务官小姐直接投影展示。今天这个直接递随身机过来的举动还真是少见。 哇哦。索菲亚看着随身机上的资料,表情一点点变得凝重。那份资料的标题,写着“神子情报”。 索菲亚又重新读了一遍那份资料,一边看一边问事务官:“情报的来源能保证吗?我们有验证情报的渠道吗?” 事务官小姐的权限不够,只能回答说:“陛下只说让您看看这份资料,然后让我回禀您的看法。” 女皇陛下想听我的看法?索菲亚心里觉得好笑。那位女皇陛下肯定有自己的看法,首相代表的文官书吏和军方也会有自己的看法,在这种时候,索菲亚小姐只是一位淑女,她的看法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还是说陛下还在犹豫?她需要一位局外人的看法来确定自己的信念吗?不,更有可能的是,这是又一次考核。考核自己能否胜任养女的角色,是否拥有足够的智慧来替陛下分担后宫与朝堂的压力。 索菲亚又重新看了一遍资料。资料说是神子的资料,其实只有一项内容,视角也是远离神子周围核心圈的某人。所以索菲亚很怀疑这份包含了相当程度猜测的资料是否真实可靠。而资料的内容,是情报人员通过一些圣城的风闻和神子住所周围的探测数据,对神子的能力水平进行了猜测。 “他”的结论,不能说是耸人听闻,起码也是惊世骇俗了。“他”认为,神子的能力如果不是极弱,就将是令人生畏的强大。而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在神子罕见地几次展现能力之时,都让探测器直接停止了工作。任何靠近神子住所的能量,都被更加强大的能量驱赶、屏蔽。于是“他”联想到了圣文中对于“神”的描述,并在报告中写道:“你不可反抗祂,不可违逆他,不可揣测祂,你不可直视祂的眼睛。万事万物以祂的意志运行,一切理的本源都是祂。” 索菲亚不禁想起,神子的能力被命名为“万物统御”,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周培毅啊周培毅,你他喵争口气啊!你弟弟怎么这么恐怖啊!你不是老说你弟弟是个人畜无害的阳光小傻瓜吗?怎么只是听这个能力的名字就让我害怕啊!你再看看你自己!你那个也叫场啊?就加速一块五花肉?寒酸! 吐槽得很爽,索菲亚很开心。吐槽结束以后,还要考虑给陛下的回复。索菲亚略一沉吟,回答说:“首先还是要确定消息的准确性。如果没有验证的渠道,我想,其他王国自然会有人去验证的,比如雷哥兰都。在情报方面,我们卡里斯马王国可以与他们合作,或者付出一些金钱与他们交易。神子的情报非常重要,无论如何也要做到准确。我们现在所看到的这些,很可能是圣城的诸位希望我们看到的。” 索菲亚把随身机交还给事务官小姐,歪头一笑:“就这些。” 就这些?没错就这些。明牌敌对圣城的索菲亚不能对此有太多建议,她的意见,尤其是与圣城敌对的意见很容易起到反效果。而索菲亚也不能暴露出对神子本人的看法,毕竟在索菲亚本来的计划中,这位神子是绑架对象。 偏偏是位才华横溢的绑架对象,真是恼人呢。索菲亚心说。 事务官小姐接过索菲亚递来的随身机,已经在自己的随身机上将今天的报告整理完毕。她提了提眼镜,说:“感谢您的宝贵建议,索菲亚小姐,相信陛下也会对您的回答满意的。另外,陛下还要我告诉您,雷娅公主由于家庭的原因,并没有接受过完整、科学的能力训练。如果您不介意的话,陛下希望您可以抽空每周为雷娅公主讲解一些这方面的知识。” “当然不介意,我非常喜欢雷娅公主。”索菲亚皮笑肉不笑地回答说,告别了事务官小姐。 还真得当保姆啊!看着桌子上不多的小零食,她不由得悲伤地想。 二十九 索菲亚的烦恼2 索菲亚,身为小公国的公主,不能说养尊处优吧至少也是衣食无忧。年少不更事时,为了几口吃的,这位安哈尔特的公主流落到地球上。期间被经纪公司挖过角,被模特公司递过名片,被网红经纪人发过私信,但最终她也只尝试过一种职业,靠着颇有些异国风情的长相和非常足够的英语水平当小学生的英语家教。 这样丰富的教学经历,让她堪称是家教界的翘楚。毕竟不是谁都能在两个世界担任如此重要的职务,这一定是对她能力的褒奖。 她就这样安慰着自己。而现实里,拿着卡里斯马专门课本的索菲亚,看着面前拼命挠头假装思考的雷娅,有一种自己在索美罗宫勤工俭学的既视感。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最开始只是多嘴的安娜小姐提了一下,索菲亚是四等场能以上的能力者,而那时雷娅在场,索菲亚没有否认。后来就是雷娅时不时来探望,想要一睹“四等超能力”的风采。虽然每次索菲亚都可以用零食分散雷娅的注意力,堵住雷娅的嘴。但是长此以往,索菲亚本来就不能补货的零食库存恐怕就要快速告急,不得已之下,她开始和雷娅一点点讨论与能力相关的东西。 大为震惊!一位堂堂帝国公主,十二岁!居然没有经历过任何与场有关的训练和学习!不过如果结合卡里斯马王国过去十几年的内乱,和公主与她的哥哥复杂的成长经历,似乎也不是不能理解。 索菲亚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这一关心,最终就让陛下下达了“那就请您来帮助公主学习”的圣谕。终究还是自己多事又多嘴!现在可好,当保育员还要当家教!索菲亚看着那本卡里斯马语的教材,内心是无尽的忏悔。 而难得乖巧的雷娅公主,也从最初的踌躇满志,到逐渐怀疑自己的智力,最终变成了现在的迷茫与不安。 “如果我学不会这些,是不是就得不到能力啊?”雷娅有些担心地问,“是不是太笨,神就不喜欢我,就不会赐予我能力啊?” 听着这么像不乖的孩子得不到圣诞礼物的套路呢?索菲亚没有吐槽,此刻她需要变成一位知心大姐姐,尽可能温柔地说话:“雷娅公主,请您相信我,这些课程虽然不简单,但是长久地学习,耐心地学习,会让您与能力越来越近,直到您完全做好准备。” 雷娅公主看着书上的文字,声音变小了很多:“哥哥一直没有获得能力,他说,卡里斯马的王族不能拥有平庸的能力,他必须做好准备,他必须和陛下一样拥有强大的能力。” 的确,作为王室成员,如果不能获得强大的能力,不仅会被怀疑是否还有作为瑞嘉贵族的资格,甚至会被怀疑血缘。伊洛波的几大王国,王室都以初代神子的直系后裔自居,甚至这也是他们统治正统性的重要来源之一。 这么一想,贵为第一顺位继承人的太子殿下,迟迟没有宣布获得能力似乎合情合理:与其早早随便地获得什么没有威慑力的能力,还不如一直修炼内功做好准备获得更好的能力。作为太子唯一的亲生妹妹,太子的压力会让雷娅也感到如此不安,更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索菲亚放下那本看了也没看明白的书,静静看着雷娅。她和自己开始学习场的时候差不多大,至少,在那个时候,索菲亚还曾是一位真正的无忧无虑的小公主。尽管会被来自弗拉约的家庭教师嫌弃不够聪明,尽管会因为外貌优秀作为一件贵重的艺术品被喜好虚荣的母亲一次一次带到各国以探亲的名义不断展示,索菲亚在那个时候还是没有太多烦恼的,而一切的改变,似乎都从开始学习这份不平常的能力开始。 最终,索菲亚还是决定做自己最不擅长的事情,安慰一下雷娅:“公主殿下,我不知道这么说会不会让您感到轻松,请您相信我,我在学习如何获得能力的时候,一直都不是什么好学生。与这些枯燥的课本相比,我更喜欢看一些闲书,看爱情绘本,看历史杂谈,看那些没有营养的东西。但最终我也获得了不错的能力,不是吗?” 听到这段话,雷娅公主紧缩的眉头略微有一些放松,但马上她又发愁起来,说着:“你还是在安慰我,我听很多人说过,最初获得能力的时候,如果是三等四等,那就是超级天才了。安娜小姐说你最低是四等能力,你明明是最厉害的天才,怎么可能是这么松懈的人。你肯定是一看就能学会的那种人。” 那您可真是高看我了,索菲亚在内心摇摇头。如她所说,她确实不是什么好学生,虽说各国语言和礼仪这些技能掌握得不错,这也是索菲亚作为一名学生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但是天才,索菲亚见过真正的天才,可以在一个月内把通用语学到可以对话的地步,可以靠索菲亚一知半解的指导就获得能力,虽然这个天才多疑且自傲,虽然他获得的能力孱弱无比,只是简单的念动力。而天才的弟弟,似乎已经获得了让伊洛波诸国恐慌的强大能力。如果非要与他们作比较,可能世界上的大多数人,都是无能而平庸的吧? 于是索菲亚说:“雷娅公主,每一个人的愿望不一样,渴求能力的原因也不一样。所以,最终神所赐予他们实现自己愿望的能力也会不一样。从来不会有什么天生强大的能力者,只有经过磨炼的强者,经过考验的强者。只要您的内心足够强大,不管您最终获得什么样的能力,您都会是强者。” 雷娅公主看着索菲亚真诚的眼睛,似乎这次的说法能让她更加安心,但她还是问道:“但最终,还要看神赐给我什么能力对吗?我必须乖一点,虔诚一些,是不是?” “对对对,你要做个虔诚的乖孩子。”索菲亚绽放出了非常美丽的笑容,就像她从内心深处赞同雷娅的话一样。 雷娅也笑了笑,和索菲亚不同,她多多少少卸下来一些压力,笑容是轻松而期待着的。她提了个有些任性的要求:“我可以看看你的能力吗?” 无论什么情况下,一个能力者都不可能暴露自己的全部能力给别人看,索菲亚这种无人知晓底牌的特殊能力更是如此。更何况很多人只知道如何使用能力,并不知道自己能力的原理,这样的能力者如果暴露能力更是愚蠢。 不过索菲亚没必要和雷娅说这些东西,这并不是雷娅的世界的法则。她有的是哄小孩的把戏。 在只有两名少女的房间,一轮圆圆的月亮缓缓升起,像海上初生一样从上到下一点点展露真身。皎洁的月光照耀在雷娅的脸上,少女瞪大了眼睛,像看见了新年礼物的孩子,也绽放了灿烂的笑容。 三十 能力的进步总要有些代价1 再次回到了雅各布住所的周培毅,大概体会到了老爷子对自己和地下家族厮混在一起的不满。 “首先自我介绍一下,在下乃是任职拉凡纳圣城骑士团的罗拉德。收到雅各布老师的邀请,今后将担任您的实战老师。” 在雅各布包裹了光学迷彩与各类emp的别墅空地上,彬彬有礼的神教骑士微笑着鞠躬,似乎雷哥兰都长年阴雨所缺少的那些阳光,都在此刻绽放在他的脸上。 这位骑士非常年轻,不到三十岁的模样,面貌也非常英俊,无论是金色的瞳孔还是褐色的卷发都像极了周培毅小时候想象中的奥林匹斯众神,想来血统也是极为高贵。他穿着非常能看出身份的圣卫军金色披风与白色碳素盔甲,这一套行装虽然随着时代的变迁衣服的材质发生了变化,但是依然保持了几千年前的经典配色与样式。 而站在他对面的周培毅,此刻的身份是雅各布的新任学徒。与英俊神武的圣城骑士相比,化名马丁的他,站姿不能说是吊儿郎当吧,至少也是站没站样。长期不规范坐姿和沉重书包带来的驼背和耸肩都让周培毅的形体姿态与“优雅”两字并不沾边,而略有近视的眼睛更让他多了一些时不时眯眼的小动作。 只能说,叶子的礼仪训练只能让平民觉得这位身价不菲的少年出身贵族,而他举手投足之间,还是和真正经历过长期严苛的礼仪训练的贵族有着巨大的差距。更遑论与那些从小进行精英教育的瑞嘉贵族相比了。 不过在彬彬有礼的罗拉德看来,这种气质上的缺失并不代表失礼。毕竟他最尊重的雅各布老师,拄着拐杖高低肩的模样也和优雅沾不上边。 罗拉德在帅气地行礼之后,又继续说道:“实在是非常高兴雅各布老师再次收徒,您也知道,我们这些人一直是教会眼中最大的威胁。自从加尔文先生出事以后,我还一直担心雅各布先生也心灰意冷退隐幕后。看到您成为雅各布老师的新学生真的很让我开心。在下乃是十三年前跟随雅各布老师学习的,如果您不嫌弃,可以叫我一声师兄或者学长。自我之后,雅各布老师也带过一些学生,不过是在下运气不好,没有机会与各位学弟相识。和您相遇实在是我的幸运。” 这么高这么帅这么彬彬有礼的帅哥,怎么是个话痨呢?罗拉德英俊的外表,挺拔的身姿,优雅的举止,与这又多又密的说话方式实在是有些不搭。 周培毅不禁有些无错愕,用眼角的余光看向侧面站立的雅各布。后者拄着拐杖吹着口哨,正在假装看天空。 所幸罗拉德的单人演讲并没有持续很久,在雅各布旁观下他还是想起了今天的主要内容。于是他“只”花了十五分钟介绍自己与雅各布先生的渊源与深厚感情,就把话题转向正事,说道:“马丁小师弟,雅各布老师说您在没有经历过过系统性训练的情况下就获得了‘场’对吗?” 周培毅点点头,回答说:“没错,我是在老师这里学习有关场能的具体知识的。此前我对能力只是稍有了解,没有经历过任何系统性、科学的训练。” 罗拉德笑了笑,从腰间拔出装饰用的佩剑,那是一柄没有开锋的花剑,银色圆形护手搭配红色握把,非常华丽。罗拉德甩了一个剑花,以骑士的姿势单手持剑竖于身前,闭眼吟唱:“神予我加护,我为神的剑锋。”在那华丽装饰的花剑之上突然长起来一米余长的蓝色剑气,如在高频振动,切割着周围的空气。 “这是我的‘场’,‘神佑骑士’。我能进入圣卫军也是与这个能力有关。圣城的大人物很看重这个能力的象征意义,听上去就非常虔诚,不是吗?”罗拉德睁开眼,简单挥舞着剑锋,“现在我把能量控制在第一级场能‘砂砾’的水平,如您所见,我所调动的能量范围大概是我为中心大约三米的圆形。” 周培毅从雅各布给他的书籍中学到,第一级场能“砂砾”,象征每一个人都是宇宙的砂砾,虽然渺小,但依然是宇宙的基础单位。 作为第一阶段的场能,“砂砾”级能力者能影响的能量范围是三米以内。此刻,罗拉德展示的能力无论是范围还是破坏力都可能是砂砾级的天花板,只能说不愧是圣卫军。 罗拉德微笑着,那么阳光帅气,人畜无害:“接下来,由我来进攻您。请您使用能力尽可能防御。” ???周培毅一愣。等下,大哥您拿个那么吓人的剑就是要来砍我的吗?伊洛波人已经进化到肉身不怕冷兵器了吗?那把剑的威力怎么看也不是一般的冷兵器啊,那比热兵器还猛吧?所以老爷子找您过来就是单纯上次没打死我,这次要确保我死透吗? 周培毅呆滞而绝望地望向雅各布,老爷子已经吹着口哨背过身去了。此刻罗拉德非常贴心地安慰说:“不过马丁师弟您放心,我会控制剑锋的振动保证打在身上只会疼痛的,您不要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不过还是请您尽力防御。” 随后罗拉德就摆开架势,如周培毅在电视上看过的那些古代影视里的剑客一样先是漫长的pose阶段。然后就如同闪电一样,一脚后蹬,整个人如利箭一样破空,飞速靠近! 周培毅距离罗拉德不过七八米的距离,几乎没有一秒的反应时间。他把注意力集中到罗拉德的剑锋上试图降低那剑气的振动频率,无效。马上他又瞄准罗拉德本人,想要放慢他的动作,也是无效。 他赶紧向后退去,自从体育考试之后几乎没有过剧烈运动的身体此刻显得沉重而笨拙。而在此刻,罗拉德接近了!蓝色的剑锋如同电光一闪! 周培毅双腿与腰一起发力,向后一仰,躲开了那看上去非常危险的剑锋!但这样大幅度的动作也让周培毅失去了平衡,脚上拌蒜两下就要摔倒。他马上降低了自己躯干摔倒的速度,又马上加速了手臂的移动,单手触地猛得一弹又站了起来。 而此刻罗拉德的第二击也很快赶到!训练刻苦的圣教骑士动作非常矫健敏捷,几乎没有给周培毅太多反应时间。而周培毅再次尝试了减速罗拉德和他的剑,依然是无效。无奈之下,依靠肾上腺素大量的分泌周培毅的反应还是很快,像防御雅各布的狮鹫一样,他加速了身侧的空气振动,试图抵消掉剑锋的威力。 这次似乎终于有了一丝效果,无论是剑气的振动还是罗拉德的速度,都像是撞上一堵墙一样有一点减速。但最终,减伤的剑还是撞上了周培毅。 “嘭!” 如同木棒沉重的挥击,猛地撞上了周培毅的肋骨。周培毅在相撞一瞬间还是尝试去降低对方的速度来减缓伤害,还是于事无补,他被撞飞了出去,在地上连续滚了好几圈。 要死要死要死。周培毅心想。 三十 能力的进步总要有些代价2 毫无疑问,看到眼前的一切,雅各布非常开心。 最开始,他只是担心小鬼探索地下家族之行会不会有安全问题,所以要紧急锻炼一下这小子的自卫能力。但当他看到罗拉德的剑像铁棒一样砸飞这个小鬼的时候,心情不知为何就愉悦了起来呢! 这臭小鬼,看书理解得很快,提问他也能回答得很完美。前些日子想着训练一下他,没两分钟就学会防御我的攻击了。这种小鬼实在是太臭皮了,一定要出重拳,打消他的嚣张气焰!今天看到他挨揍,还真的让人神清气爽啊。 被罗拉德一击打飞的周培毅,当然没有这么想。 罗拉德的那一剑其实并没有如此惊人的威力,周培毅在被打中的一瞬间与对方同向移动,降低了冲击的伤害。在落地前,他又用能力降低了自己的摔落速度,最后加上连续的翻滚,用受身的方式让二次伤害降到了最低。 可就算是这样,摔这一下还是很痛啊! 周培毅思考着,如果给足反应时间,理论上似乎可以把受击和落地的伤害都消除掉。然而现实中并没有这么快的反应速度,也没有充沛的调整时间。 他倒吸一口凉气,磨蹭了半天才站起来。他今天穿着雅各布为他选的衣服,说是什么学徒服,似乎这件衣服也帮他抵消了相当部分的冲击。 罗拉德很是惊喜,他把剑一横,在原地耍了个剑花,再次如摆pose般站立在原地。目视着周培毅慢悠悠站起来后,他说道:“很有天赋,小师弟。如果您真的没有接受过什么训练的话,刚刚被打到时候的反应已经非常好了,甚至超过了很多经历过训练的专业人士!但毫无疑问呢,您现在还受制于能力不足,没办法真的做到抵消冲击,更没办法反制我的进攻。果然老师找我来训练您,是非常明智的行为。那我们再来一次吧!” 还要再来啊?周培毅两眼一黑。确实如罗拉德所说,周培毅现在很多选择是正确的,但是受限于能力弱小,无法发挥出他决策的威力。而在刚刚的训练中周培毅也发现,自己的能力有非常大的限制。首先,他可以用能力来降低自己落地的速度提高自己受身的速度,但是却无法对罗拉德和他的剑有任何影响。其次,很明显,罗拉德发动能力之后是不需要注视着他的剑锋来维持能力的,甚至雅各布老爷子的狮鹫也不需要他注视着才能维持,但是周培毅的能力必须集中注意力,才能选中目标释放能力。 这些也是可以通过训练解决的问题吗?周培毅没有急着问这些,反而问了个比较简单的问题:“师兄,场能等级要怎么上升呢?训练可以吗?” 罗拉德点点头,毫无疑问对师兄这个称呼很受用:“没错,训练是提高场能等级最快的方法。当然,要从本质上提升能力,还是要了解自己的能力,了解自己的愿望,了解整个世界的运行规律。这些都是老生常谈啦。场能等级也是有天赋高低之分的,传说中圣城有一些奇观可以帮助没有获得场的人,提高未来获得的场能等级。也有一些天赋奇才,刚获得能力就是三四级以上的能力者。不过除此之外,要提高能力还是要脚踏实地。训练是最踏实的方法,还是要在实战中快速多次使用能力,把运用能力的方式和方法不断熟悉、锤炼!好了,小师弟,我们开始第二轮吧!” 周培毅叹口气。果然叶子是天选之人吗?那种范围,那样奇妙而方便的能力,甚至那样美丽而光芒四射的效果,都是周培毅所知的“场”的天花板一级的存在。现在自己获得的能力之所以被自己嫌弃,本质还是珠玉在前吧?确实见过了那样的能力,很容易对场有一种梦想,也会有一些对自己的幻灭。 周培毅收了收心,面对摆开架势的罗拉德,也同样做出了迎击的态势。 罗拉德很满意小师弟态度的转变,表达这份满意的方式,当然就是攻击得更加认真。没有任何预警,罗拉德就如弹射起步的战机,以非人的速度快速移动,凌厉的剑风切割空气发出骇人的爆鸣,几乎没有留给周培毅的反应时间。 周培毅脑子快速做出了判断,这样速度的罗拉德,一定不能同样快速的改变方向!就像满弓的飞箭,罗拉德此刻并不能拐弯。于是周培毅再次对自己释放能力,向侧面移动。 而罗拉德虽然如他所料不能快速转身,调整方向的速度同样惊人。他在高速移动的过程中一点点调整角度,从空中俯瞰似乎是以圆弧形移动,当周培毅反应过来的时候,罗拉德的攻击路线依然会撞向他,而且更近了! 这一次周培毅没有简单的移动,他往左踏了一步,这一步是正常人类的快速移动,并没有用能力加速。而罗拉德也非常快速调整了方向,这一步对于罗拉德来说实在太短太慢,他的攻击范围高达三米,只要再靠近一点,周培毅就会想上次一样被击飞! 而这一步,似乎是周培毅的假动作。他以人类的速度向左踏了一步,马上就反向一蹬,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又用能力加速,像自己的右边快速弹射了出去!罗拉德在如此短的距离并没有太多调整方向的空间时间了,依然维持原来的方向,从周培毅身侧掠过! 只是与罗拉德的攻击范围擦身而过,周培毅就感受到飞机近距离起降的冲击感,那刮起的空气余波也将周培毅向着罗拉德猛地一拉。所幸周培毅给自己加速的时候也用了全力,他还是如自己所料成功反方向把自己摔飞了。 这是一等场能?这是“砂砾”?这是人类?这真的不是人类模样的战斗机?周培毅喘着粗气,趴在地上久久不愿意爬起来。喵咧还是大意了,如果地下家族也培养了一批能力者,那我不就是给人家送人头吗? 停下脚步的罗拉德则非常兴奋,只是第二击小师弟就找到了躲开攻击的方法吗?那个虚晃一枪的假动作还真是精彩啊!他一挥剑,朗声说道:“很棒!再来!” 周培毅赶紧摆手!求饶道:“不行不行,师兄,我不行了!我得休息一下!” 三十 能力的进步总要有些代价3 “场”是调用身边能量的特殊能力,周培毅在短时间多次高强度使用能力以后多多少少有些体力不支。 周培毅并不知道,伊洛波的贵族的精英教育从他们出生之前就已经开始了。在贵族的子嗣的胚胎阶段,那些大贵族家族就会对受精卵进行一次严苛的基因筛选,除了保证新生儿不会有畸形或其他隐藏的病灶,更是要通过基因工程,提高婴儿未来的身体素质、对场的适应能力。 而贵族们出生以后、成年之前,也会经历一次复杂的基因改造,将人体的潜能用基因表达的方式发挥出来。这样的贵族后代,无论是体力、智力还是耐力,甚至于免疫力等等,都会达到一个相当高的水平。 虽然这样做不会让人触摸到自己潜能的上限,无法诞生如博尔特这种探寻人体极限的究极人类,但却保证了在“场”的加持下,伊洛波的贵族不需要锻炼也有相当程度的身体能力,更容易获得能力,也更容易适应能力。 而没有经历过这一套操作的普通人周培毅,毫无疑问,在多次使用能力以后出现了很明显的体力不支。一方面,“场”和剧烈运动双管齐下,这对他的心肺功能压力很大;另一方面,也是他与自己的能力还不是足够的契合,对于能力的使用还不熟练。 罗拉德是不了解这些的,不过他还是把剑收起来,上前将师弟扶起,兴奋地赞扬道:“很有进步!您刚刚的动作很精彩!不知道师弟刚刚向身侧踏步之后,是看到我后续的动作才反方向加速的吗?还是说预判我会改变方向,侧身的踏步只是虚晃一枪呢?我觉得还是要增加一些变化,如果我刚刚没有变化方向,预判性地动作就会刚刚好撞上我的攻击,那样可不好。后续我们的训练可以增加这么一项,训练您这种假动作的虚实。我想在实战中这样的做法会很有用。” 周培毅继续喘着粗气,听着罗拉德的长篇大论。刚刚自己的表现还不错,可以稍微懒一下,于是等到呼吸逐渐平缓,他问出刚刚想到的其中一个难题:“师兄,你的能力是无意识间就可以维持的吗?” 罗拉德点点头,因为问题过于简单甚至于有些错愕:“没错,我的‘神佑骑士’是状态类的能力,能给予我所持的任何武器加护,也能提高我本人的身体能力。如你所见,是非常实战的技能。我确实是不需要集中注意力来维持这种变化的。据我所知,大部分能力都不需要用注意力的方式来发动,能力就像是你的手足,你抬手、走路,都不需要特意去集中注意力的。” 周培毅从地上缓缓爬起来,坐在地上恢复体力,接着说道:“我的能力稍微有点不一样,我必须集中注意力。我要加速自己,就必须看着自己的腿或者躯干。师兄你觉得这可能是什么原因,是因为我的能力还不熟练吗?” 罗拉德闻言沉默,他也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情况。即便是伊洛波最弱的念动力能力者在刚刚觉醒的时候,也不需要集中注意力才能发动能力。念动力大部分都是利用能量去对有一定质量的物体进行移动,属于各种能力中最简单直接的那种。而小师弟的能力,似乎又不是念动力这种。他给自己加速或者减速也不像是强化类的能力。 于是他开口问道:“小师弟,您对自己的能力有多少了解?” 周培毅认真地回答,并没有藏私:“我是早上喝水的时候第一次使用能力的,当时只是觉得水流太小等着比较着急,就感觉水流的速度变快了。之后几次实践,也都是只对物体移动的速度有所影响。我可以加速或者减速我注意力集中的物体,水流、移动的机器人、面前的空气,甚至是我自己。但是刚刚想要减速师兄你的时候却失败了。” 减速和加速吗?罗拉德心说。还真是稀奇的能力,但也算是最常见的念动力,把减速和加速的过程都可以解释为给物体施加一个阻力或者一个推力。但是这样的能力真的需要集中注意力吗? 罗拉德望向雅各布,老先生拄着拐杖,一个肩膀高一个肩膀低,极不协调地走近,说出自己的看法:“我也不是什么这方面的专家,对于‘场’这玩意,实在没有太多独到的见解。依我看,还是你小子的能力不足。无论是可以调动的能量还是能力的范围,都不够,所以你必须把有限的能量集中到一点,才能发挥你的能力。” 这一段多少有点挖苦的话,帮雅各布消解很长一段时间的负能量。那个学什么都太快的小子吃点瘪比什么都强。当然也不能不帮他解决问题。雅各布又说道:“不过我认识一个这方面的专家,罗拉德你和他再打一次。我录制影像发给我的老友,让她看看,分析分析。” 还要再打一次啊?周培毅再次站起身,很是不情愿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再次做出迎击的态势。而罗拉德似乎早已饥渴难耐,再次和周培毅拉开距离,耍了个漂亮的剑花,三次剑花各有奥妙。 双方摆开架势,准备就绪,不需要人发令,训练再次开始!罗拉德的移动迅猛如猎鹰,只需要一个蹬地就如同飞在半空中一样,如子弹般向小师弟“马丁”击发。 这一次,周培毅没有快速移动以规避伤害。他快速加速了面前所有可以调动的空气,通过制造空气的隔层希望可以降低罗拉德的速度。毫无疑问,收效甚微。这样制造的阻碍太过弱小,最多只能防蚊虫,对于人形高达几乎没有任何效果。于是他再次加速空气,将身前身后能控制的所有空气向罗拉德甩了过去。高速移动的空气形成了巨大的阻力,让罗拉德也有些吃力,甚至于稍稍降低了冲锋的速度。 但周培毅全力的调动也只能是稍有效果,逆风对于骑行者可能是阻力,对于重型交通工具却是不痛不痒。罗拉德减速之后依然是出奇的快,而奇怪的是,周培毅并没有如上次一样用假动作去规避他的冲击,而是呆呆站立在原地。 近,近,近,很近了!罗拉德如蛮牛一般的冲撞就要到了!即便他被减速了少许,如果就这样与周培毅相撞,后者一定会被撞飞,哪怕有防弹背心一般的衣物保护,被撞个骨折也是十拿九稳的。罗拉德稍一犹豫,主动降低了速度。但是距离太近了!他的调整空间太小了!如预定一般,罗拉德花剑在周培毅身前猛地挥击!三米的攻击范围是如此令人绝望! 但,挥空了! 罗拉德挥击之后猛然减速,转身,看向自己刚刚攻击的地方,空无一物!而周培毅在不远处,罗拉德的攻击范围之外,大喘着粗气,似乎经过了极为激烈的运动。 怎么会?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进行如此快速的移动?罗拉德一愣。 周培毅还在喘气,是没有空隙去回答罗拉德的疑问的。而在一旁看着的雅各布,似乎略有所思的样子。 罗拉德望向自己最尊重的老师,希望能得到一个答案。而雅各布显然有些不情不愿的样子。他看到了罗拉德求知的眼神,一边埋怨地喃喃自语“什么都没录下来”,一边在周培毅身边踱步。 这小子真的有这么累吗?刚刚几次剧烈运动没没看他喘成这样,还是缺乏磨炼啊。只是,他刚刚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雅各布思考着,感到踱步时脚下踩过的地面一冷一热,好生奇怪。突然灵光一闪,老爷子似乎明白了!他抬起矮肩膀的那只手在脑袋上一拍,有些兴奋地冲着罗拉德回答说:“海市蜃楼!这小子用空气的振动或是温度改变了空气的密度,折射了他身前的空气,或者说干扰了罗拉德你的视线,让你对他的位置产生了错判。这种错判就像捉水里的鱼一样,不靠近他身前那些被他变化密度的空气,你是捉不到他的本体的!” 雅各布看向周培毅,看到他点点头给了肯定的意思,又问道:“为什么你小子喘气这么厉害,这用法虽然精妙,但也不至于这么累吧?” 周培毅似乎终于均匀了呼吸,缓慢地回答说:“原理确实是这样,也确实有些累。刚刚用来做障眼法的,那面阻碍师兄的空气墙,把我身侧的空气也抽走了很多。我这刚刚有点喘不上气。” 雅各布和罗拉德相视无语。刚刚还想夸你小子聪明伶俐,这么鬼灵精的点子也想得出来,也执行得如此精妙。结果你小子就耍了个宝,把自己差点搞窒息。 罗拉德看着老师,用眼神问“还练吗?” 雅各布心领神会得摇了摇头:“不练了,这小子的能力目前对他自己的身体负荷有点大,还是要让他平时多训练多适应。唯一有点麻烦是刚刚这段录下来也没什么用,估计没有什么参考价值。算了,我给她写信说吧。” 这是我体育课下课的意思吗?周培毅一边口鼻并用地呼吸一边心里欢喜。上学的时候我可从来没有想过体育课有这么可怕啊!第一次打中的地方现在还在疼,估计青了。原来能力者都是这种程度的怪物吗?这还只是第一能级“砂砾”的巅峰水平,那之后层级的能力者会有多可怕啊? 周培毅再次想起了叶子,第一次觉醒就获得了那么强大的能力,却用来放几个装满零食的冰箱。暴殄天物啊混蛋!!! 三十 能力的进步总要有些代价4 从罗拉德开始来上体育课之后,周培毅就没有一天不是一身淤青走进治疗舱的。不过周培毅也确实没想到,伊洛波存在治疗舱这样梦幻的科技造物。只要躺进去,就会被非常奇妙的液体包裹全身,如母亲的羊水一般,在其中甚至可以自由呼吸。治疗舱会自动分析身体上的外伤,在液体包裹的同时使用激光修复一些组织损伤和毛细血管破裂。似乎这奇妙的液体除了提供舱内的呼吸,还可以充当治疗激光的介质。而最让周培毅满意的,是治疗舱对于疲劳那无与伦比的疗效。 不过这也是让罗拉德的锻炼更加有恃无恐的原因罢了。 每天下午准时准点的体育课,面对人形高达那不科学的攻击,周培毅终于可以熟练运用光的折射让自己影藏身形。不过也做不到完全防御,只是减少了被打中的次数。 再一次从治疗舱里爬出来,又是深夜。周培毅一边活动着全身如获新生的关节,一边走进了雅各布的书房。 “老爷子您还没睡啊?” 在昏黄色护眼的灯光中翻阅资料的雅各布抬头看了他一眼,看到这小子依然谨慎地做了两层面部的伪装。现在的模样虽然稍有点陌生,但是语气和体态几乎没有做伪装。 “没睡,拉提夏科学院突然来了信件。” 雅各布略有些没好气地从身前的一大堆资料文献中抽出一台随身机,把其中一封信件用投影放在图书馆的半空中,说道:“你看看,看完了和我一起找资料。” 周培毅万万没想到,自己这大学没上过,在雅各布这里当了几星期学生,潜移默化之中就变成老爷子的助手了。这是不是老爷子对自己的能力有所认可呢? 稍有些受宠若惊,略有些不满加班。他定睛看向半空中的投影,那是一份图文并茂的资料,最大的一张图片,非常清晰地展现了穿着金红色圣城长袍的英俊少年在午后在女仆的侍奉下享受茶点的画面。 哎哟,小仁啊,挺会享受的嘛?我还以为你在圣城当神子是当个被软禁的人体试验田,结果这不是小茶喝着小饼吃着美女陪着嘛!美滋滋呀!周培毅继续看投影的文字部分。“神子的能力疑似为极大范围的限制类能力”,疑似,看来情报源自己也没办法搞清楚。“凡是靠近神子本人一定范围内的所有探测手段都会失效”,那你这照片怎么拍的嘛?超远处用高清摄像机拍的吗?“怀疑神子的能力有永续性”,意思就是说小仁的能力是像状态开关一样,打开了就能一直持续的意思吗? “现在的他,你还了解吗?”雅各布从眼镜上方的缝隙看向周培毅,这位和神子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 周培毅能感受到雅各布问题中的试探,他斟酌了一下回答说:“他曾经是另一个我,我和以前一样了解他。” 雅各布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投影里的画面,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解释说:“这是拉提夏方面收到的第二份关于神子能力的情报。之前获得的有关神子的情报,来自付费的情报商,内容可信度存疑。这次呢,是来自拉提夏王室自己的情报源。如你所见,依然包含一些猜测性的内容。拉提夏的高层希望我在‘场’的历史上找到与情报描述类似的能力。” “高层的大贵族们,会如此看重一个孩子的能力吗?”周培毅问道。 “孩子”,这是他对于神子的描述。雅各布默默记下,反问道:“你认为,伊洛波这些王国、贵族、势力,争权夺势的时候最大的依仗是什么?” 周培毅回答说:“土地?资源?科技?在这些差不多的情况下,那可能是比较强大的能力者的数量?” “你说的都对。”雅各布点点头,“四等以上的能力者也是贵族们掌握的重要资源,他们自己的血脉是维系这些能力者的重要纽带,诞生过大量强大能力者的血脉,最终组成了这个世界最强大的瑞嘉贵族。那么你认为圣城和神教骑士团,他们的依仗是什么?” “信众的数量,对信众的影响力和号召力。”周培毅还在用在地球时候的观点去看待伊洛波的圣城,便如此回答说。 雅各布笑了,在这张皱巴巴的脸上,这笑容绽放地如此突然而生硬,如此无奈而绝望:“圣城的依仗,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圣城,真的是神的仆人,神的眷属,神在人世间的代言人。必要的时候,神会为了圣城出现在人世,展现祂无上的伟力,毁灭人世间违逆神的一切。” 这个回答让周培毅有些呆愣住。确实,自己一直都忽略了,伊洛波世界与地球最大的不同,神。一个拥有最强大能力的至高存在,一个可以毁灭国家、星球、文明的存在,才是圣城千年来一直作为伊洛波最大势力的真正依仗。 如此想来,无论是加尔文还是雅各布,这些圣城的反对者们,他们要面对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呢?所以叶子才会逃到地球吗? 但短暂的震惊与绝望之后,周培毅马上恢复了冷静。他突然想起,阿斯特里奥的战争,正是因为阿斯特里奥资助了加尔文和一大批反对圣城的研究者。如果圣城与神真的是不可战胜的,那些贪生怕死眷恋权势的贵族们,又为何会冒着如此风险还不肯死心呢? 于是他有些试探性地问道:“但是最近几百年,圣城和神之间的联系变弱了,对吗?” 雅各布在心中暗自赞叹少年如此快速地抓住了重点,他回答说:“没错,上一任神子带领圣城与骑士团,为神征战已经是数百年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伊洛波五大星系的格局已经基本上完成,异教徒也几乎被消灭殆尽。那一次神没有亲自出手,但却给予了神子力量,赞赏了他的功勋。那也是有据可查的最后一次的神迹。几百年的时间足够让人忘记很多事情了。几百年没有诞生神子的圣城不仅与骑士团展开了旷日持久的内战,它的权力也在被各国的贵族分割蚕食。无论我还是加尔文,都是被怀着这样目的的皇室资助的。贵族们希望取而代之,代替圣城成为神在人间的代言,以自己的利益驱使教众。” “但是现在情况有些不同了,神子出现了。”周培毅顺着他的思路补充说。 “没错,”雅各布点头,“所有人都在怀疑、害怕,这位神子的力量来自于神的馈赠,这位神子可以与神建立联系。” 万万没想到啊,小仁这个小崽子能搞出来这么大动静哦。周培毅苦笑。 这位很可能牵动整个伊洛波局势的神子大人,和周培毅记忆里那个会因为女生表白脸红成猴屁股然后一边疯狂道歉一边拒绝的白嫩小弟,实在是建立不起什么联系。 他斟酌了一下,问道:“其实,贵族和圣城都在猜测神的心思,对吗?贵族认为数百年来神对神教的疏远,是一个巨大的机会。他们希望可以取代神教,成为神在人世的代表。神子的出现,是圣城对此的反击,对吗?” 雅各布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说:“不管他是不是真正的神子,圣城都为他举办了登基仪式。从宗教和礼仪上,他就是神子。现在贵族想知道,他是否拥有强大的能力,而这能力是否有可能与神的馈赠有关系。” 周培毅沉吟了一会,贵族,神教,神子。在这巨大的伊洛波世界,都不过是神摆在棋盘上的棋子。棋子不需要有自己的思想,棋子要猜棋手的心思。作为不速之客的自己,还需要足够的实力,才能站到棋盘之上。 雅各布看向沉默着的周培毅,看着伪装之下,那张与当代神子一模一样的脸。不禁想到:他与加尔文有什么联系吗?加尔文究竟发现了什么,让圣城如此不计代价地要磨灭他存在的一切证明呢?而这少年与神子,又是来自哪里呢? 雅各布已经老了,很多问题他已经不抱希望,不去梦想真相的降临。这一次,他也没有继续问少年更多细节,他拍了拍自己面前堆积如山的资料,说道:“别傻站着。这一摞,你拿去。给我找与描述里相似的能力。” “好嘞~”加班咯,周培毅笑了笑。 三十一 男孩子一定要保护好自己1 圣城的神子花园,比以前要热闹很多。 身为唯一常住这里的女仆,若娜并不需要特别忙碌。这花园的阁楼很高,房间很多,花圃的花卉名贵高雅又娇贵,却都不需要唯一一位女仆来费心。 奥尔加和她的执行队负责这里的清扫工作。他们总是昼伏夜出,在若娜与神子大人休息的时间里工作。虽然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怎样“清扫”的,但若娜知道,每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小花园总是非常干净整洁。 花圃里的漂亮花卉,自然也拥有专门的园丁照料。园丁先生们和若娜一样,在每一个温暖的午后喝着茶,嘴里也总是念叨,为什么只有神子这里的花朵,一直盛开,不需要修剪,每一朵都如假花纸艺般状态完美。 至于神子大人,那位还真的是奇妙的人儿呢。若娜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贵族,他的生活自律而独立。每天早上起来会自己更衣,也会自己把床铺整理好。最开始他的整理非常粗糙,若娜总会再帮他整理一次。但是神子大人不断看着帮自己整理的若娜,竟然在学习若娜的整理小技巧。现在的神子,总能在若娜进门问候前整理好房间的一切内容。 每天若娜只是捧着食品胶囊,交给神子大人,午后泡上红茶,准备小点心,与神子大人喝茶聊聊天,一天的工作就结束了。 还真是和平呢。若娜坐在二楼的阳台边,享受着上午清新的空气与和煦的阳光,甚至为自己沏了一杯清甜的果茶。 “若娜小姐!若娜小姐!” 是巡逻的圣卫军在喊我呢?若娜把视线挪过去,那是两位圣卫军的军士,负责花园附近的安保。天气好的时候若娜总是会这样在窗台边饮茶,总能见到他们两个,所以多多少少有一些熟悉。 圣卫军的军士走到若娜的楼下,把手里一个和随身机很类似的仪器举高,问道:“若娜小姐!这样的东西您在花园里见过吗?” 不是随身机吗?又是什么探测仪器吧?若娜在心中无奈地笑笑。从神子大人仪式归来以后,圣卫军就一直能发现类似的东西,他们这些人真的不知道这是无用功吗?若娜仔细看了看军士手中的东西,和随身机一样是个方形扁扁的小盒子样子,但和随身机不同,那小盒子上还装了一个非常大的通讯模块,想来是能把数据直接从圣城发射到遥远的目的地。 若娜摇摇头,回答说:“之前没有见过呢,圣卫军先生。之后我会留心小花园里有没有这样的东西的。不过那些人真的不知道吗,小花园被神子大人的场笼罩了,所有的电子设备都会失效的。” 不仅仅是电子设备,所有的场能,所有的复杂机械,都无法在神子花园的范围内工作。这里唯一的法则、唯一的主宰,是神子本人。外来的能量与造物必须遵循神子的意志。 “总有人不信邪嘛。”圣卫军的军士也是笑着回答,“您昨天的休息怎么样?” 昨天睡前确实有些响动,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客人。奥尔加大人的执行队动作很轻,并没有影响到睡眠呢。而且早上起来已经打扫干净了。 “一切都好呢,军士先生。”若娜灿烂地笑着。又是和往常一样和平舒适的日子。 在花园阁楼里唯一的会客厅,神子大人正久违地与他的引路人,到达伊洛波后最重要的导师阿德里安通话。 自从神子仪式之后,阿德里安就很少来到花园,甚至于一些日常由阿德里安负责与神子沟通的事情,都已经转交给奥尔加和若娜负责。这是仪式后,阿德里安与神子大人的第一次见面。 只不过阿德里安依然是在投影之中。 神子大人姿势端正地看着被投影出的阿德里安的形象,微笑着说:“从仪式之后,就没有再与您面对面沟通了,阿德里安先生。是我现在的身份需要您避讳吗?那大可不必,您知道,您是我的导师。” 阿德里安的表情并不是非常轻松,甚至颇有些不符合他性格的严肃。他同样用笑容回应神子的善意,回答说:“确实是很久不见了神子大人,请您原谅我近日的疏离。监察官大人交给了我一些不得不去处理的事情,实在是脱不开身。我也注意到,自上次分别之后,您的能力确实越来越熟练了。” 神子看着阿德里安捉摸不定的表情,表示认同。确实,从登基仪式之后,他的能力就突飞猛进一般进步。他没有学过任何能力使用和练习的知识,或者说,阿德里安在他获得能力之后,就放弃了对他的帮助。但神子大人的能力,还是取得了惊人的进步,甚至吸引了来自伊洛波各地的探子前来侦查。 今天的午后时间,若娜与神子大人分享的是产自若娜家乡的红茶。焙制后加入了新鲜处理的牛奶,这是若娜家乡的风俗。神子大人不喜欢伊洛波的茶点,但很喜欢这样的饮品,而且还会加一点点糖。若娜为神子大人泡好了茶,就乖乖躲到房间外。 神子拿起精致的瓷器茶杯,感受着飘来的热气与茶叶的香味,说:“多是您教导有方。没有您,我想我不会这么快适应这里的生活。” 阿德里安没有被恭维的感觉,回答道:“这是我的荣幸,神子大人。” 神子继续说:“不不不,您曾经无私的教诲让我非常受用。还请您收下我对您的这份尊重。” 这样谦虚而礼貌的话语,这样简单的笑容,曾经让阿德里安非常舒适。只是今天,他感觉并不轻松。于是他停下寒暄与客套,说起了正事:“您已经获得了,嗯,如此非凡的能力,我作为教育者的职责,已经履行完毕了。神子大人,您也知道,贵为神子,最重要的任务是要消弭圣城与骑士团之间的分歧,让信仰神的虔诚的人重新团结起来。” 神子大人点点头:“请您继续说下去。我看到骑士团的团长和圣城的监察官大人都出席了仪式。我想他们对于未来会有一些共识,不是吗?” “矛盾与分歧只是一时的,为了更广泛传播神的光辉,为了让所有的信徒得到神的救赎,这样伟大的目标,却是永恒的。”阿德里安解释说,“神教骑士团与圣城,可能确实在更伟大的目标上达成了一致,但是,在伊洛波广袤的土地上,还有无数地方的信徒,得不到神的光辉与指引,还有人因为迷茫而受苦,还有人因为亵渎而犯下罪孽。您应该努力成为他们的灯塔,让信仰者虔诚,让迷失者皈依。最终,我相信您可以成为他们的方向。这是将记载于史册的功绩,也是属于您的圣歌与史诗。” 神子笑着点点头,看着投影里慷慨激昂的阿德里安,心里却想到了另一个人。一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年轻人,经常带着说教的语气,让自己认真记下他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人生哲理。他说过:凡是给你画饼的都没安好心。给你勾画一个伟大的蓝图光明的未来,其实只是馋你的身子,你是个漂亮男孩子,出门在外很危险,要照顾好自己啊。 那么,神教与圣城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呢? 三十一 男孩子一定要保护好自己2 对于这些问题,神子没有去想去问,神教与圣城的目的远非他现在所能触及。他笑着,这次的笑意多少有些放松,让阿德里安也稍微轻松了一些。但神子并没有顺着阿德里安的话继续谈话,他聊起了最近圣城最大的动作。 “我听说圣城的军队已经到达卡尔德了,很快就能参与战争。阿德里安先生,我们不是要消弭矛盾吗?为什么还要成为冲突的其中一方呢?” 阿德里安对这个问题也有过准备,他回答说:“神子大人,回禀您。战争的另一方阿斯特里奥,刚刚由新的女王即位。这位女王虽然在神的光辉沐浴中长大,却未曾感恩神的仁慈,反而做出了一些很糟糕的事情。这些事情伤害了圣城,伤害了众多信徒。我们圣城这次与卡尔德虔诚而年轻的国王合作,希望能纠正女王的错误。我想,这也是消弭矛盾。” “嗯嗯。”神子不置可否,“那么我可以帮上什么忙吗?” “还没有什么需要您亲自出面的事情,神子大人。”阿德里安笑道,“监察官大人认为您不能总困在这样一个小小的花园。不日我们将挑选一些适合您继续学习适应的圣城,您可以到伊洛波广阔的天地中了解神、体会神,最终和我们一样,敬爱神。” 这才是阿德里安今日拜访的原因。监察官大人认为将神子一直困在花园不合适。神子虽然尚未与圣城、与监察官大人同心同德,但是困在花园的神子无法变得更加符合圣城的要求,也无法在伊洛波释放影响力。 所以他决定,让神子到各地的圣城中旅行。通过不断了解圣城在悠久历史中,不断提升的重要地位,和各地的神职人员与信徒接触,让他最终理解成为神子的责任与义务。最先选定的地点,自然是与圣城多年以来保持了良好合作关系的拉提夏王国境内的最大圣城,拉特兰。 神子大人并没有表达什么异议。他微笑着点点头,继续品味若娜小姐的红茶,似乎对于这样突然的安排没有任何不满。 随后阿德里安起身施礼,准备结束今天的见面,与神子道别。不适的身体并没有成为他懈怠的借口。与往日的吊儿郎当相比,面对正式册封的神子,阿德里安的礼仪完备。 结束了与神子通话的阿德里安,关闭了投影设备。他在自己的办公室,并没有他所说的那样忙碌。在神子所没有注意到的地方,他的腿部包裹着厚厚的保护靴。在伊洛波,这样程度的外伤非常罕见。强大的纳米医疗技术,可以在十几个小时内完成断肢重生这样的神迹,但却无法至于由于能力者的长期影响带来的伤病。 “看到您如此狼狈,实在是让人感到心情愉悦。日安,阿德里安大人。”修女奥尔加就坐在阿德里安对面的座位上,她也一向不喜欢掩饰自己对阿德里安的鄙夷。 阿德里安苦笑地看了看她,今天并没有什么心情去调戏这位不识趣的修女,他说道:“日安,奥尔加修女。您今天是特意来看我笑话的吗?” “不不不,”奥尔加摆摆手,“我对神子大人现在的状态非常感兴趣。这些时间我也没有什么机会直接接触他。但好像看上去,您似乎没有勇气继续履行您作为教育者的职责。是害怕吗?” 阿德里安并没有因修女的嘲笑而恼羞成怒,他从房间的窗户,眺望神子的花园,回答说:“您最好也早做准备。如果神子的能力像这样的速度成长,很快就会成为我们所有人的麻烦。那个时候,您也是逃不开的。” “如果神子真的能成长到那样的程度,我觉得这对圣城与监察官大人来说都是好事。”奥尔加说道。她没有说的另外半句话,阿德里安也很清楚,这对他来说可能不是什么好事。 奥尔加和他一样,看向了神子花园的方向。从神子仪式之后,神子的场就不断扩大,不断变强,与绝大多数刚刚觉醒的能力者不同,神子的能力非常成熟而持久,几乎是永续性激活,一直保持着这样火力全开的姿态。在那个场的范围内,所有的电子产品都会失效,所有的机械造物都会失灵。而其他的场也会与之对抗,越靠近神子本人,这种对抗越激烈,直到被完全消灭。 “您之前太担心神子能不能觉醒了。不得不说,为了神子大人可以觉醒能力,您的教育可谓是卓有成效,甚至有些太有效了,不是吗?”奥尔加修女笑着说,语气满是幸灾乐祸。 “过犹不及啊。”阿德里安一声长叹,“他可以看到情绪的颜色,而且似乎已经可以通过这种颜色来读取别人的想法了。这很危险,我不能直接出现在他面前。” 奥尔加眯着眼睛,轻蔑地看着阿德里安,这位监察官最偏爱的弟子,说:“你害怕神子通过你的情绪了解你的想法吗?是害怕他看出你的贪婪,还是害怕他透过你漂亮的表象,看出你的卑劣与丑陋?” 阿德里安面部抽动着,不知是因为腿部的疼痛还是奥尔加话语里的刀子,他没有理会奥尔加的讽刺,继续说:“他的能力,很可能是他对现状的一种恐惧。我并没有担负起在他进入这个世界的最初时期,给他足够安全感与信任感的任务。” “他适应地太快了,作为一个低等级文明来到伊洛波的孩子,他似乎并没有被我们的文明所震撼到。”奥尔加客观地评判说,“他从最开始,谨慎的心情就大于对我们文明的好奇。这并不是您自己的责任,在这样的金丝笼子里,他很难不产生戒备。现在,监察官大人希望他可以更了解这个世界伟大的一面,自然需要他走出这个牢笼。” 阿德里安并没有从这些公正的话里得到安慰,他看着奥尔加,这位圣城乃至伊洛波世界有名的强大能力者,问:“我担心在你身边,他的进步会更快。” “你不应该恐惧他的成长,应该接受他成为万千信徒的一员。如果真的有一天,他成长为天下独尊的强者,自然也会是我们伟大事业的一份子。”奥尔加对阿德里安的担心不屑一顾,“更何况,我们还有神的十二试炼。” 阿德里安勉强地点头同意。 三十二 不速之客1 美好、轻松、惬意的体育课,在每一个午后如期开始,带着阳光笑容的阳光帅哥罗拉德,依然挥舞着那把看上去非常细弱精致的剑,像挥舞着狼牙棒的人形高达,砍瓜一般追砍着“马丁”周培毅。 由于周培毅已经熟练掌握了利用空气密度与湿度改变折射率再隐藏身形的高端技术,这点在一等场能的环境下几乎是无敌的逃生术。所以为了训练效果,当然不是为了增加被打到的概率和训练强度,雅各布要求周培毅恢复最原始的状态:继续用脸接罗拉德的攻击。 绝对是报复!周培毅心想。至于老爷子这次要报复什么,周培毅还没有结论。可能是报复昨天查资料的时候自己的偷懒?报复神子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报复自己说雅各布天天看书没有其他爱好是个无趣的老头? 这么一想,报复也合情合理了起来。 因为不允许玩视觉欺诈,今天的体育训练变成了你追我赶的生死时速。周培毅不断尝试着对自己速度的控制,但依然感觉自己无法跟上罗拉德的速度。罗拉德依然像是开足马力的钢铁战车,呼啸着劈开空气,像炮弹一样迅猛骇人。 但依然没打到几次周培毅。 “师兄,您今天肯定不是一级场能,这比第一节课的时候猛多了啊!”周培毅在一次快速急停闪过高达的上劈之后喊停了训练。 罗拉德也很奇怪,为什么今天按照雅各布老师的吩咐提高了速度,反而打不到这小子了呢?今天罗拉德在展开“神佑骑士”的时候,虽然没有提高风剑的威力,但是大大加强了身体能量的调动,至少达到了二等场能的中等水平。为什么一直打不到他呢? 但是被师弟发现自己暗中加码,老实的罗拉德还是有些脸红。他很帅气地将剑收起,解除了能力展开的状态,道歉说:“实在不好意思,老师说今天要提高一下训练的难度,之前小师弟你已经掌握了对付一等场能的手段了。” 虽然掌握了对付一等场能等级的小花招,周培毅本身的场能等级还是一塌糊涂,不仅能影响的范围不过身前一两米,而且影响的幅度也不算大。在之前的训练中,周培毅也尝试过很多次影响一等场能状态下的罗拉德,结果都是毫无效果。 但是今天情况有些不同。 终于得到休息时间的周培毅还是喘着气往地上一蹲。之前的体育课帮助经历刻苦高三的他恢复了一些身体的运动能力,治疗舱更是提高了很多他的耐力,但这样多次高强度使用能力还是不断让他触及自己的体力瓶颈。 罗拉德给他递来一瓶水,还是一脸疑惑:“师弟您今天表现很好,我一次都没击中您。但我明明是提高了一些速度的,这是为什么呢?” 周培毅拿过那瓶生物盐配比合理的、完全不好喝的水,吨吨吨温水下肚,爽得发出一阵“斯哈”的声音,才回答说:“师兄,如果您还是之前的速度,我反而不好躲。正是因为您今天提高了身体的能力,速度变快了。您每一次改变方向都要经过先减速再改变方向再加速的过程,因为速度变快但是加速能力并没有变化,所以这个过程会变慢一些。而我的能力和您的相比,最大的优势就是我加速、减速、改变方向这方面会舒服一些。” 罗拉德一愣,马上展开能力,在无人之处试了试。第一次尝试是在一等场能的水平下,加速到最快然后九十度转弯。第二次则是不限制自己的能力,全力冲刺后转弯。随后他就解除能力,观察自己在地面上留下的痕迹。 不得不说罗拉德作为人形高达,穿着的鞋子也是伊洛波工业的顶级造物,这转弯居然真的在地面上留下了相当明显的擦痕。罗拉德仔细观察了一下,果然得到了和周培毅相似的结论:“师弟您说的一点不错啊!我不管怎么提高身体能力,都无法改变转弯的速度。加速减速这个过程,我的速度越快,遇到的阻力都会变得更大,转弯的半径也会变得更大,我的身体能力提高的幅度反而跟不上这样的阻力。所以我能力变强的时候,在转弯时候反而有更多的空隙。” 没错,本质还是简单的数学和物理学。一方面是空气阻力的大小与速度的平方成正比,一方面是加速度不变的时候,初速度越大,速度降低到零需要的时间和路程也越多。 但不得不说,罗拉德的能力已经相当恐怖了。在周培毅的预想中,罗拉德提高能力时转弯的半径会成倍增长。但现实是罗拉德的反应只是降低了一些,转弯的半径也没有变成原来的很多倍。不愧是人形高达啊。 罗拉德仔细观察过地上的痕迹,看着自己强行刹车在地面上留下的长长的划痕,似乎也验证了小师弟的说法。他看看蹲在地上回复体力的小师弟,又看看老师雅各布,绽放出英俊迷人的笑容。 “老师!小师弟这个水平!完全可以和我一起去圣卫军嘛!”罗拉德兴奋地对雅各布说,完全没有看到后者无奈的表情。 雅各布真是无语了,这些年自己也是收徒无数,算上貌合神离的这位小马丁,前前后后也有十几人接受过雅各布的教导。但这十几人里面,偏偏是最纯真笨蛋的罗拉德和最狡猾多疑的小马丁凑到了一起,真的头痛啊。 他不知道怎么和天真善良的罗拉德解释,为什么这位“小马丁”同学不适合圣卫军,只听到小马丁同学自己说道:“师兄啊,加入圣卫军要求肯定不低吧?” 罗拉德以为师弟来了兴趣,马上说:“这个不需要担心,圣卫军对于身份什么的审查会比较严格,但是圣卫军的待遇是非常好的啊!而且加入圣卫军比较久的老资格,还有机会获得各国贵族的册封,从小贵族跃迁到大贵族甚至领主呢!当然,对我们这些人来说,加入圣卫军还可以更加接近圣城的权利核心!以后我们可以在圣城和骑士团内部培养更多了解我们这一派思想的人啊!” 雅各布啊雅各布,老爷子啊老爷子,您忽悠这么个傻子信您的那些大逆不道的暴论,良心不会痛吗?周培毅和雅各布一样无语,他略有些责备地看了一眼雅各布,对方躲开了视线不给他眼神骂人的机会,留他一个人面对热情似火的罗拉德。 于是周培毅继续问:“师兄,我问的是,圣卫军对于能力肯定有什么要求吧?您的‘神佑骑士’无论名字还是状态,都是非常适合圣城的能力,而且场能等级也很高。我觉得我的水平应该无法达到圣卫军的要求吧?” 罗拉德一愣,情绪一下子低落了一半:“对啊,圣卫军的要求是三级场能,小师弟你现在的能力虽然可以熟练应对二等的场,但是几乎测不出什么场能。我们还是要多训练啊!” 三等场能?哼,测不出场能我就敢一个人去地下家族的大本营,与黑道老大谈笑风生!三等场能我早就上天了! 成功搪塞过去的周培毅,休息也算是结束,那么接下来就是继续你追我逃我插翅难飞的魔鬼训练了。罗拉德在那里带着阳光的笑容,手中的风刃滋滋作响。 三十二 不速之客2 晚上,躺在治疗舱一身疼痛的周培毅,非常后悔上午没有用别的借口拒绝罗拉德。 性格单纯直率的帅哥罗拉德,为了让小师弟早一日加入圣卫军,下午的训练已经不能说是轻松惬意了,那是活生生的十八层地狱! 面对场能测算器都难以识别等级的小师弟,罗拉德直接把自己的火力调到了三等场能。如果说普通的二等能力者还可以用常理解释,还可以用肉眼观察,三等能力者的水平确实是周培毅这种小垃圾无法碰瓷的水平。就算周培毅在转弯半径这种细枝末节上占尽优势,三等能力状态下的罗拉德,启动速度已经远超周培毅能反应的极限了。 还好雅各布先生还在看,罗拉德下手的时候还是多少有些收敛,不然周培毅以脆弱的碳基生物肉体,现在已经可以吹起唢呐吃席了。而最终躺进治疗舱内的检查报告也显示,他的身体多处骨折,膝盖更是韧带拉伤并且多处碎骨。在地球,这种伤情属于卧床起码一个月,石膏板要带三个月的水平。但是在民风淳朴的伊洛波,周培毅只有在治疗舱这一晚的休息时间。 治疗舱在用纳米机器人修复着周培毅支离破碎的身体,但是却无法解决周培毅的疼痛。作为对镇痛类药物多少有些抗拒的倔驴,周培毅只能默默忍耐着这些疼痛, 而他似乎也有些乐在其中?似乎疼痛对于他并不是陌生的朋友,而是熟悉的伙伴。在疼痛的逐渐消退中,纳米机器人的不断工作之下,周培毅感受到了自己身体逐渐恢复健康,体格变得更为强健。昏昏沉沉之中,他感觉自己在坠落,在掉入一个没有边界的深渊。随着意识与视线在不断的坠落中渐渐模糊,他也终于进入了梦想、 “哟,少年。” 梦里,熟悉的那位白金发色绝世美少女穿着地球时期的休闲装打着招呼。 首先,周培毅很清楚自己在做梦,不是梦里不会看到这种状态的叶子。其次,周培毅对于自己梦到叶子的原因非常清楚,绝对不是什么铁暗恋。叶子从他离开阿卡瓦乌波之后一直处于失联状态,而他回家的计划可离不开这位绝无仅有的空间能力者。所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样想来,梦到一个年龄相仿的漂亮姑娘是不是非常合理! 作为有非常多清醒梦经验的周培毅,很明白,这样类似鬼压床的状态大多是因为自己的身体非常疲惫,精神方面也有些萎靡。毕竟被一个开挂的风剑骑士那样追杀,确实容易留下点心理阴影,这个时候梦到点美好的东西似乎可以理解。但是为什么自己的潜意识,会觉得叶子能降低自己的精神负担呢? “傻站着干什么,过来坐啊。”“叶子”像往常一样,在半空中变出两把椅子,自己非常惬意地一坐,翘着二郎腿,开始吃薯片。 原来叶子在我心里是这么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吗?讲道理她还是有一点贵族气质的,吃饭的时候除外。 周培毅在叶子变出来的椅子上坐下,并没有发生梦境里非常常见的坐空然后从床上滚下来这种喜闻乐见的场景。叶子很大气地把薯片递给他,说道:“少年,很没有精神啊!在发愁什么?” 周培毅拿着薯片,在梦里有咀嚼的动作吃东西的满足感,但是感受不到美味。他把薯片还给叶子,说:“除了我身在异世界,面对一大堆掌握了奇迹一般科学能力的国家,国家里还全都是科学解释不了的超能力者,最后还得从这些势力中最强最险恶的那家抢走他们的心肝宝贝之外,我应该没有什么可以发愁的。” “不要抱怨嘛少年!我是来聆听你的烦恼的,不是来听你发牢骚的!”梦中的叶子非常不修边幅地葛优瘫,把薯片袋立在脖子和胸前用下巴夹住,“我是你自己的幻想,别看我长得花枝招展的,但我还是你自己哦!骗自己可不好哦~” 周培毅看着她惬意的样子,果然只是自己的幻想啊。他此时此刻,不得不面对自己提给自己的问题,而以叶子的样子提问的潜意识,让这个问题的答案更加说不出口。 周培毅不去看瘫坐的叶子,尽管那也是自己,他回答说:“我在发愁我的能力,和周围所有人比都太弱了。” 叶子从瘫坐的姿势变成前探身的好奇样子,把周培毅的椅子转了转,让他不得不看着自己,带着戏谑而嘲笑的口吻,继续追问:“那你为能力发愁,是发愁能力的弱小呢?发愁进步得不够快呢?” 叶子继续说,语气越来越咄咄逼人:“还是说,你听说了小仁获得了很强大的能力,你在嫉妒他?哎呀你可真不是个好哥哥!” 潜意识幻化的叶子,远比叶子本人要直率,她拉近了周培毅的椅子,让他无法回避视线,从而更加利于她的施压:“你在嫉妒,对吗?那个一直在你身后要你保护的弟弟,那个只要你说话就不得不听的弟弟,那个追在你屁股后面一直赶不上你的弟弟,居然变成了不世出的天才,拥有像开挂一般的能力。你不甘,你嫉妒,你卑劣地嫉妒自己的亲弟弟,对吗?你是不是想要放弃去救他?他在这个世界好像更加如鱼得水哦?所以你有了一些奇怪的想法,你觉得与其千辛万苦把弟弟救回地球,不如让他在这里享受荣华富贵,对吗?” “所以这次的清醒梦是你对我的控诉吗?”周培毅看向叶子,他的表情没有波动,但话语中也没有否认反驳。 叶子嘲讽地笑着,很满意自己说中了周培毅的痛点,继续施压:“你还在迷茫,迷茫自己的一切。这样的训练真的有用吗?就像你的考试一样,你很努力了,但是你永远达不到那些天才的水平,他们似乎是在谈笑玩闹之中就考出了你一辈子考不出的分数,训练再努力,你真的可以达到和他们交锋的水平吗?周培毅,你又嫉妒又迷茫,你想退缩了!对吧对吧?” “对啊对啊。”周培毅看着变成叶子样子的自己,思考是不是变成叶子的样子可以防止自己暴打自己。 “那你为什么不回家呢?”叶子问。 周培毅的表情如最开始,冷冰冰,不见波澜,但暗潮涌动,他像是在说服自己般对着叶子说:“我想要一家人团圆。” “真的不是在说大话吗?你也不否认你在嫉妒,对吧?” “我不否认呀,我确实很嫉妒那些强大的人。但我不觉得我自己卑劣,我的情绪应该处在羡慕和嫉妒之间吧。这种情绪才是人类进步的动力,因为羡慕所以希望自己也拥有,因为嫉妒所以希望自己变得更强,所以羡慕弟弟的我并不卑劣。” 叶子讽刺地说:“你还挺会说服自己的。” 周培毅点点头:“没错,我就是要说服自己,不然你以为道德是什么?道德不就是用理性约束欲望,逐渐形成行为习惯吗?我一直以道德高尚自居哦。” “但你也相信天理既人欲。” “人欲可不是一个人的私欲,而是相当广泛的人的共同欲望。或者是最大的人欲,也是最大的天理,不是吗?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准大学生,我有很多很多自以为是的愿望和喜好,我有很多想做的事情也有很多情绪,只不过,无论是我的成长环境还是我现在的处境,都不允许我表达脆弱与柔软,所以我时不时就会梦见你这样的东西。你也是我自己,你是更加赤裸的我自己,你要表达你要宣泄,而我不能。不过你这次变成叶子的模样,实在是让我没想到。我内心有这么依赖她吗?” “叶子”的模样一点点变回周培毅自己的样子,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冰冷地一对视,“潜意识”先开口:“我们和以前一样,身体脆弱的时候,内心的防御就会变弱。其实,我们一直是用精神暗示在逞强。” 周培毅不置可否:“我们会变很强,起码不能让叶子和小仁来保护我。” “他们的能力远超过你,你最好对自己那可怜兮兮的红烧肉加速法有点自知之明。” “能力不止于场,能力也包括技巧。就算我不能变成那种水平的能力者,只要我能在恰当的时候,恰当的地方,对恰当的人恰当地使用能力,我也一样可以打败比我强的多的人。” “如果是这样,那我们对自己的智商要求太高了。起码不能放弃变成那种强者的希望,不是吗?” “尽人事,才知天命。把我们能做的一切做好,无论什么样的结局,我想我们都能面对。再多了解一下这个世界,再多想想能力的本质。我们的能力来得太轻巧,想要变强自然不会轻松。” 最终,周培毅和潜意识里的自己达成了共识,就像之前十几年中的无数次梦境一样。而现在,他应该想明白了些什么东西,潜意识在嘲讽自己的,不正是自己应该说服自己改变的东西吗? 梦境结束,再睁开眼睛,打开治疗舱,从吸收了伤痛的液体中站起身,周培毅的身体还残留有一些僵硬,但是已经不再痛了,骨折似乎也被治愈。天还没有亮,拉提夏还沉浸在夜深的黑暗之中,但周培毅知道,新的一天已经开始了。 三十二 不速之客3 今天的成果对于周培毅来说是巨大的成功! 在无数次被罗拉德的重锤击倒后,无数次使用海市蜃楼躲开攻击后,无数次体力耗尽累成狗后,今天,终于,场能探测器可以测到周培毅的场能等级了!也就是他终于从一个拥有能力但只能微弱释放的食物链底端,变成了可以维持能力释放状态,也就是可以“释放”场的能力者了!这毫无疑问是巨大成功! 雅各布看了看罗拉德,问道:“这玩意是不是坏了?” 罗拉德刚刚还在为滑跪中的小师弟“马丁”鼓掌,闻言马上认真检查了一下探测器是否正常,随后一本正经地回答说:“老师,探测仪的功能一切正常。小师弟是真的可以在自己身边的范围释放稳定的场能了。” 雅各布不想搭理他,自己现在面前的这两个“弟子”,一个太正经,一个太不正经,这么极端的对比对老人家的心脏不是十分友好。他看向模仿足球运动员进球滑跪动作的周培毅,说道:“收起你那奇奇怪怪的动作好不好?过来,让罗拉德给你讲解一下‘释放’的作用。” 周培毅马上老实了起来,不是真的想老实,是记忆中的庆祝动作快用完了。他现在的体能经过锻炼和治疗舱的修复,哪怕是这么高强度的滑跪折腾,也是脸不红气不喘。他说道:“我确实没有什么关于‘释放’的知识,这些还请师兄和老师不吝赐教啊。” 有求于人的时候看上去还挺像个正常人的,雅各布叹口气,看向自己过于正经的正牌弟子罗拉德,把麻烦事都甩了出去:“你给他讲一下,我回去工作了。” 罗拉德这个正经人,如果说除了过于正经以外有什么缺点的话,那就是多少有点唠叨。他说话的密度和速度不仅是对自己颜值的巨大减分项,更是对周培毅通用语水平的巨大挑战,好在雅各布的住所里他不需要避讳,大胆地使用随身机做翻译。 不过从另一面来说,罗拉德唠叨的毛病,最适合讲解知识了。周培毅可以从他翻来覆去的各种说法中看到罗拉德本人对于讲解的各种理解认识。 “‘释放’呢,对于场能力来说算是非常重要的部分了。”罗拉德一边未演示展开能力一边说道,“你看,我在完全解放能力的时候,一部分是像这把剑一样的强化能力,我可以把拿着的武器变成像风刃一样的状态;一部分是对我自己身体的强化,我在使用能力的状态下,体力、力量、速度、反应都会随着场能强度加强;最后就是‘释放’的部分,我在使用一等场能的时候,会形成一个以我为中心的圆形范围,在这个范围内,其他能力者的能力会有一定的削弱,越靠近我本人削弱越明显。之前小师弟你尝试对我本人使用能力几乎没有成功,就是这个原因啦。不过低等级的能力者,对于本体以外的能力影响力很小的。而你的幻觉战术是对空气的密度和湿度做影响,我离得远是影响不到你的能力的。” 周培毅听着他的讲解,开始尝试改变周围空气的流动。果然,离罗拉德越远的地方,周培毅越容易改变空气的流动速度,甚至可以刮起微风。而在罗拉德附近,他几乎很难做出任何变化,更别提干扰罗拉德本人的速度了。 于是他想到了什么,问道:“师兄,如果这样的话,我可不可以理解为:场能等级的范围是一个能力者主动想要传递能量,从而去改变什么的影响范围,而‘释放’是被动的状态,是潜意识自己在使用能力,自动排除一些威胁,对吗?” 罗拉德开心地点点头:“真不愧是小师弟啊!您说的很对!没错,能力就分为这样有意识和无意识的两种情况。一般来说,主动能影响的范围是远大于被动释放所能影响的范围的,‘释放’状态的强烈程度应该是远低于‘展开’状态的。当然,您肯定也听说了,最近在圣城内部传得沸沸扬扬的神子大人,他的‘释放’状态就可以干扰几十米范围内所有的能力和仪器。那种属于几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啦,不能和我们普通人作比较啦。” 真想告诉你,根据雅各布先生获得的情报,圣城刚刚好诞生了一位神奇的能力者,他的能力释放几乎是永续的状态。而更为巧合的是,这位“百年一遇”的“超级天才”,和你的小师弟有一模一样的基因呢。。。 也不知道身为哥哥的我是差在哪里了,周培毅有些无奈地想到。不过他还是有些关于能力的疑问要问出口:“师兄,我还有一点不明白的内容。释放的状态,对于周围环境的改变,应该也不只是阻止其他能力吧?” 罗拉德点点头,解除了自己能力的展开状态,解释说:“没错没错,能力的释放状态能改变的东西很少很少。那些强者的能力释放,不仅可以抑制其他能力者,还可以干扰普通的科学仪器。不过呢,无论我本人呢,我的能力释放除了干扰其他能力者的能力,也做不到什么了。我想这也和场能等级有分不开的关系!四等场能,对所有的能力者来说都是一条非常重要的分水岭。四等以上的能力者总是可以做到一些常理看来比较匪夷所思的事情,就像是神的赐予一样。四等以下的能力,无论从哪一方面讲,都比较普通一点,每一个场能等级之间的差别也只有能量强度与范围的不同。” 四等以上的能力还能产生这样的改变吗?这确实是没想到的事情呢。周培毅又问:“那师兄,您知道关于当代神子能力的传闻吗?您估计神子大人的能力是什么水平,是不是什么传说中的特殊能力?” 作为圣城一员的罗拉德可算是被问到了老本行,马上回答说:“首先,小师弟,你要知道,神子大人,历代神子大人的能力都是比较独特的存在。这一点老师曾经非常严谨地研究过,师弟您可以之后找一下老师当时的著作,很精彩哦!我个人对此的理解呢,应该是成为神子所需要经历的磨难,这种艰难的筛选,让他们成为了这样百年一遇的人才,之后才会获得比较强大的能力。当然,在一般民众尤其是小贵族之间,有一个非常流行的说法,圣城尤其是唯一圣城萨克塔乌波,是有一些独特的方法和手段来帮助历代神子获得比较强大的能力的。当然,还有一种说法在教众之间流传甚广,认为所有的能力都来自于神的馈赠,神子是最受到神偏爱的孩子。这种说法也是圣城对外宣传时候的主流说法,我作为老师的弟子当然是不相信的哈哈。 “当然,我得到比较准确可信的有关神子的消息也是从老师这里,之前虽然圣城内部有过一次正式通报,圣城骑士团内部也有传闻,但是可信度不高。我对老师拿到的那些情报也分析了很久,有一点拙见,师弟您还是要以老师得到的结论为主哈。我认为呢,神子大人的能力确实是非常强大的类型,以情报和圣城内部的通报中的描述,神子大人应该是比较接近‘全能力’的类型。这种能力释放状态和展开状态的区别很小很小,而且全能力类型的能力者也可以比较长时间地维持这种状态。如果神子大人只是释放状态就能干扰那么大范围的电子产品和能力者,那也太过可怕了,可能都是七级场能以上的能力者了,我觉得可能性不大。不过如果神子大人真的是‘全能力’的能力者,可不代表神子不厉害,相反,全能力是最为稀有的类型,潜力最大最强的类型,而且在各大伟人、王国开创者之中比较常见。” 虽然这次罗拉德的解释还是很唠叨,但是巨大的信息量让周培毅短时间有点消化不良,他马上说:“桥豆麻袋,师兄您等我消化一下。” 三十二 不速之客4 罗拉德听到以后并没有露出帅气的笑容开始讲解,而是小楞了一下。周培毅不知道是这位师兄没想到自己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不知道感到震惊,还是师兄平日里太唠叨了难得碰到这么愿意听他讲话的乖师弟。 不过周培毅属实是想多了,罗拉德愣了一下是他刚刚好意识到,自己似乎无法给小师弟的能力找到一个准确的定位。 不过他稍作思考,没有纠结于这个疑问,便回答说道:“其实能力的分类一直有很多说法,最大的争论在于,能力的分类到底是看现象还是看原理。圣城作为对场研究最久最深刻的势力,我们这边一直算是这方面研究的领导者。按照圣城的研究,综合了现象与原理两种分类方法,可以把能力者分为五个大类。像我这种能力,可以强化自身和持有的物件的这种,被称为‘强化型’能力。像老师的‘生物图鉴’,看上去是有传说中的生物出现,其实是改变了附近环境中的光线和空气,这种能力被称为环境改造类,这两种能力是最常见的能力,一多半的能力者都拥有强化或者改造类型的‘场’。 “另外还有两种相对来说比较稀有的能力。一种是‘意识影响’类,就是可以影响人或者其他生命体,比如说影响眼睛看到的东西,比如说影响某种和大脑有关的分泌物的分泌,从而对这个人产生影响。当然也可以让能力者的能力收到压制甚至没有作用。还有一种类型更稀有,我们圣城给这种能力起了个外号叫做‘搬运工’。这种能力是指那些可以在特定地点进行空间折跃的能力,有些是人本体可以移动,有些是可以搬运货物。这种能力非常稀有,也是圣城和贵族最看重的能力。 “当然,在这四种能力之上,还有一种君临天下的能力类型,全能力。并不是说全能力者可以拥有其他四种类型全部的效果哈,不是那么夸张的。全能力者指的是同时拥有两种以上能力特性的能力者。根据圣城的分类方法,不同类型的能力者,能力的具体表现是不一样的,背后所调用的物理学原理当然也会不同。但是全能力类型的能力者,似乎可以调用多种不同的物理学规律,改变不同的粒子和分子,甚至可以达到随心所欲改变身边一切事物的境界。当然啦,这种能力只存在于传说之中,历史上的记载很少。小师弟你可以看看老师写的书哦!” 好长的一段话啊!周培毅在心里琢磨着罗拉德所说的东西。能力基本上分为五类,师兄的“神佑骑士”是自身强化类,老爷子的“生物图鉴”是环境改造类,叶子的“茧中雪”是搬运工类,小仁的能力算是全能力,还有一种没有解锁图鉴的能力是意识影响类,听上去很像精神控制那种。但是,周培毅的五花肉加速属于什么类型呢?比较接近环境改造类,但是又有一点意识影响的影子,甚至可以做强化类的事情。 不过周培毅还是决心不去多问,只听师兄罗拉德继续说道:“不过呢,有些能力虽然原理不太一样,但是表现出来是差不多的。比如说呢,有点精神类能力者,就是意识影响类哈哈,他们可以让别人看到不存在的东西。老师的能力也可以让别人看到不存在的东西,但是却是改造类型。虽然都是让人看到自己创造的东西,但是其实内在是有很大区别的。小师弟你如果和人打起来,要注意区别这种相似性哦。不过小师弟你鬼精鬼精的,那个时候肯定吃亏的是其他人啦。” 师兄你这个说法,听上去我就像是那种狡诈恶徒一样,天天琢磨算计别人。我这么单纯善良的好青年,怎么可能有那种坏心思呢? 后续的训练课可没有这么多的轻松聊天,罗拉德可能是对于之前造成师弟多处骨折的事情有些自责,今天的训练是收力的,只把周培毅打出了一些关节挫伤。 泡在治疗舱里,周培毅几乎都要习惯于这样的生活节奏了。读书,上课,挨揍,泡澡。在这样的循环里,他能感受到自己对伊洛波更为了解与适应,身体也在一次一次锻造重塑中变得强悍。 “噔、噔、噔。” 在治疗舱中昏昏欲睡的周培毅猛地惊醒,从治疗舱房间外的走廊里,突然传来了一阵没有规律的轻微的敲动声。这在安静的豪宅里是绝不可能出现的!这里除了老爷子和自己,只有那些发不出响动的机器人。 周培毅仔细聆听,这声音像是小木锤敲击木质地面的响动,很像是一个人的脚步声。但两声响动之间的间隔并不规律,如果是脚步声,一个人的步幅是固定的,响动之间的间隔也应该是相同的。 响声越来越近,似乎马上就要到这间房间了。周培毅快速跳出了治疗舱,身上的营养液如同胶质一般,没有一丝一毫粘连在他身上。他马上穿好了衣服,躲在门边的角落里。 果然,噔噔的响动声停在了房间门外。马上,黑暗之中有一只手,将门推开。周培毅紧绷了精神,集中了全部注意力,只要推门的不是老爷子,他就会拼尽全力加速自己将这人撞开,制造足够的响动。 “啪!” 门推开的瞬间,周培毅看到,皎洁的月光下,一个黑色的身影,随着开门的动作,倒在了治疗舱前。周培毅这才发现,这是一个受了重伤的人,呼吸微弱,自然不会有非常规律的脚步声。 而再一细想,他可以不触发任何警报就进入别墅,还在黑暗中如此准确地找到了治疗舱所在的房间。他一定非常熟悉别墅的布局与警卫系统。 周培毅与倒下的黑影保持着距离,马上用随身机呼叫了雅各布。 雅各布还没睡,但他在别墅另一头的书房里工作。得到消息后快速拄着拐杖飞奔而来。 他一边操纵别墅的照明系统打开走廊和治疗舱房间的灯光,一边拄着拐杖低蹲下身子,敏捷的动作完全不像是一位高低肩的老瘸子。雅各布仔细观察后,很是熟练地用工具剪刀剪开黑影已经被血渗湿紧贴的衣服,看到了最长的那道裂开的刀伤。从伤口两侧炙烤的痕迹来看,只经过了非常粗糙的消毒止血处理,可能是因为处理不够专业,伤口此刻不仅是在渗血,更像是打开了流血的水泵。 “失血过多,最近也没有什么进食。”雅各布给黑影连上了生命状态检查装置,面色凝重地检查着,“血压很低,要先止血。” 他望向周培毅,低沉的嗓音听上去很是焦急:“这是能力者造成的伤口,没办法用治疗舱来缝合。必须由另一个能力者来治疗,你来。” 周培毅慌乱中点点头,看向那道长长的伤疤,用自己的能力减缓了伤口流血的速度,直到完全止血。随后雅各布召唤来两台搬运机器人,将黑影搬进了治疗舱。 “老爷子,我这个能力只是让伤口不再流血,并不能真的止血。”周培毅一直把注意力集中在伤口上,心里还在庆幸自己并不晕血,“只要我离开,这伤口还是会喷出来的。” “那就一直保持这种状态。”雅各布没好气地说,“能力者造成的伤口会残留能力所影响的能量,这种状态会被另外的能量覆盖。在你让伤口完全止血之前,不要离开科尔黛斯。” 科尔黛斯?果然是老爷子的熟人吗?还是女性?周培毅想要将注意力从伤口移开,又担心这样会让伤口裂开,只得作罢。 “放心,不会很久。你在这里守着,如果有情况随时通知我。”雅各布叹着气,说道,“还有,作为忠告,你最好不要有什么奇怪的小心思。科尔黛斯是我的学生,不是敌人。” 周培毅点点头,决定把刚刚想要将这黑影全力撞飞的事情藏在心里。 三十二 不速之客5 担心弟子的雅各布并没有真的回去休息,他多次来检查了科尔黛斯的情况。在周培毅的能力对冲掉另一个能力者的影响之后,科尔黛斯的伤口没有继续恶化,但也依然危险。 雅各布再次检查了她的伤口,伤口很深,但没有穿透肌肉层,最大的问题在于失血,失血才是导致她晕倒的原因。所幸这些问题,治疗舱的纳米机器人都可以帮忙解决。 雅各布拿出透明的贴布将伤口封住,检查治疗舱的生命活动监测:“体温降低,血压降低,心动过速,好在静脉压降低不多。她会恢复的。” 他叹口气,又带着责备的眼神看了看治疗舱里昏厥的弟子,然后看到了治疗舱旁边的小桌子上,摆放得整整齐齐的一排匕首。想来是科尔黛斯的随身物品。治疗舱的检查需要屏蔽这些金属造物,会由纳米机器人把这些搬运出来。 雅各布看向周培毅,问道:“她没有触发任何警报吗?” 周培毅点点头,回答道:“别墅的安保装置可能有这位,呃,师姐,她的个人信息,所以没有触发警报。但我不知道其他地方,师姐有没有不小心碰到什么警报装置。” “你觉得要现在联系罗拉德吗?”雅各布又问。 周培毅答道:“现在不能联系他。师兄是圣城圣卫军的人,并不负责拉提夏本地的安保。而像他这种身份的人,拥有很强的武力,一定会受到拉提夏本地安保力量的关注。之前师兄来这里总是在比较固定的时间,您和师兄之间的关系也能给予这样频繁的来往非常正当的理由。但是这么晚的时间,突然间再来拜访,很可能让拉提夏的本地安保格外关注。我们不能假定师姐成功躲过了全部监控和扫描,如果拉提夏本地的安保注意到她,而且正在搜查她,我们就应该保持低调,不能让他们的目光注意过来。” 雅各布长叹一口气,并没有好奇为什么年轻的学徒这么了解拉提夏城防的工作习惯,而是再问道:“你的那些老鼠朋友们,他们能帮上什么忙吗?” 老鼠?看来拉提夏的贵族们确实对地下家族很是鄙夷,用这样的蔑称。周培毅没有在意,答道:“地下家族莱昂内尔,他们很可能有些门路,能知道城防有没有报告一个闯入的能力者,我需要问一下。而且看情况,师姐可能需要一个伪装的身份。不过和他们合作,这样的人情总是有代价的。” “钱不是问题。”雅各布说。 “可能不只是钱的问题。”周培毅说,“不过只要钱不是问题,其他问题就可以变成钱的问题。” 雅各布点点头,没有再在这个话题继续深入下去,全部交给周培毅就好。他再次看向穿着单衣躺在治疗舱里的女子,悲悯与重逢的喜悦在他脸上居然同时出现。 清晨,明媚的阳光普照拉提夏,像无数个普通的日子一样,温暖的光芒是和平安逸的一天最美好的开始。 周培毅练习了整整一宿偏折光线,终于把这项技术从普通的“改变空气与水蒸气密度使光线产生折射”推进到了“直接使身侧光线的传播路径产生变化”,可谓是周培毅个人的一小步,场能力的原地踏步。 “早。”一个冷峻但是友善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周培毅头也不抬就回答说:“早啊。”但马上感觉到了不对,他猛地一抬头,师姐科尔黛斯已经自己打开了治疗舱,从治疗液中站起身来。一宿的浸泡让她不厚的衣物更加贴身,有股说不出的色气。周培毅赶紧把目光集中到师姐的脸上,师姐苍白的面孔已经好了很多,多多少少有些血色和人气,但还是有些过于瘦削。 科尔黛斯看着他纯情的模样,多少有些不屑。她在周培毅低头背身盯着地面的时候,脱下贴身的黑色单衣,简单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伤口。哪怕是最长的那道能力者留下的刀伤,也已经只剩下一个浅浅的印子。 她换上雅各布准备好的干爽衣物,将小桌子上整整齐齐、大小各异的匕首,一把一把藏在身边。完成了这一切,她看着蜷缩在角落的陌生青年,说:“好了,你可以转过头来了。” 周培毅一边后悔自己错过了在师姐刚醒来的时候说“你醒了手术很成功”的机会,一边缓缓站起身,简单观察了一下这位突然出现的师姐。科尔黛斯的身高很高,观感上要比叶子还高一点。周培毅甚至怀疑她要比自己还高一点。相比之前所见到的伊洛波女性,科尔黛斯的造型无疑是非常特别的。她现在穿着雅各布准备的宽衣长裤,看不出身材,但能精从悍的肩膀看出来她长年锻炼。她的肤色略有些苍白,但是肤质和那些贵族女子一样无可挑剔。她留着在伊洛波颇为少见的短发,长度只到耳畔。而她漆黑的发色也看上去不太自然,似乎和叶子一样是主动改变了发色,来掩盖主要的形象特征。 在他观察科尔黛斯的同时,科尔黛斯也观察了他,然后评价道:“你的伪装技术真不怎么样。” 周培毅深以为然,刚刚更改了偏折光线这一技术动作的底层原理的他也知道自己对能力的操纵称不上精妙,面部的伪装也是非常粗糙,只能骗过没有能力的外行。但好歹,在光学伪装之下,他还坚持对自己的肉体面孔化妆,让别人即便可以识破第一层伪装也看不到他的真实面貌。 “雅各布先生说没有找到女性的衣服。”周培毅看着科尔黛斯身上并不合身的衣服说,“他说他在您的房间准备了成衣机器人,您可以自己换一身。另外,他还要我问您一下,您有没有注意到回来的路上,触发过哪些警报机关。” 科尔黛斯再次打量了一下周培毅,说:“我是从外城闯进来的,没有带身份卡,应该只触发了外城的警报。你不是老师的学生吗?” 周培毅称雅各布为“先生”,显然引起了科尔黛斯的注意,他挠挠头,回答道:“不是,我现在是雅各布先生的学徒。您一切准备好后,雅各布先生在早餐厅等您。” 科尔黛斯点点头,便离开了狭小的治疗舱房间。在这空荡荡的豪华别墅里,有一个属于她的房间,从前在那里,现在依然在那里。 三十二 不速之客6 雅各布家的早餐一直都是非常简单。雅各布是食品胶囊,一杯真水,一点治疗多年积疾的药物。周培毅只有胶囊和水。 治疗舱已经将科尔黛斯的身体状态上传到雅各布别墅单独的服务器内,这个独立运行的核心电脑将物联网中每一台相关的机械都调动了起来。不仅为科尔黛斯准备了专门的治疗用食品胶囊和单独的增血药剂。 此刻科尔黛斯还没有准备好,餐桌边只有雅各布和周培毅一老一少。两人都是食不言寝不语的类型,早餐往常也只是一分钟快速解决。今天出于礼貌在这里等待科尔黛斯换好衣服整理仪容,不得不说,有点尴尬。 在一老一少的尴尬还没到达高峰之前,科尔黛斯姗姗来迟,而周培毅也看清了这位不速之师姐的真容。这次他可以在光线明亮的房间里不需要避讳地观察,自然看到了写不一样的东西。 科尔黛斯现在应该是没有对面貌用能力进行伪装的,和拉提夏人甚至大部分伊洛波人相比,她的五官显然是有些区别。她细长但锐利的黑色眉峰很是飒气,鼻翼狭窄鼻梁高耸,瘦削的脸庞露出棱角分明的颧骨,整张脸虽然有些虚弱,却是英姿飒爽不让须眉。短发的科尔黛斯,不仅仅是个美女,更是个不输给叶子的帅气美人。 这些都证明,科尔黛斯出身在一个非常尊贵的家族。贵族会在出生前就进行基因改造,所以贵族们的颜值总比平民看上去精致。而在贵族中也显得美貌的人,多数是大贵族中天赋异禀之人。 这样出身的师姐为什么会伤得那么严重,再偷偷跑来老爷子这里呢?那就不是周培毅可以开口问的事情了。 “早上好,老师。”师姐的声音还是很虚弱,中气不足,但是不得不说有些悦耳。这声音也与在治疗舱房间内与周培毅讲话时略有不同。 雅各布没有看她,自顾自地喝着水,看着书,说:“失败了?” 科尔黛斯低着头,眼睛没有敢去看自己的老师,很低落地答道:“失败了。” “能活着回来比什么都强。”雅各布叹口气,“你的能力并不适合做这样事情。如果你无论如何都要这么做,你应该再多准备准备。” 科尔黛斯明显是有些不甘的:“老师,我准备了很久,潜入了他会光顾的酒店、餐厅,而且成为了餐厅的助理。但是,但是有些变化,卡里斯马突然组织了很多社交宴会,在多次交叉检查之后,我的身份就暴露了。” 雅各布听着弟子的经历,又想到了她背后的伤痕,那不是一般能力者所能造成的伤口,那必然来自卡里斯马宫廷护卫中那些四等以上的能力者。他不由得问道:“运气很好,你居然从那里逃出来了。” 科尔黛斯点点头,有些戒备地看向安静地坐在桌边的周培毅,似乎有些话想要单独对雅各布说。 雅各布也看向周培毅,对他点了下头,用下巴示意他赶紧溜。周培毅赶忙识趣地离开房间,关上了早餐厅的门。 科尔黛斯用能力探查着周培毅离开的步伐,又用释放能力的方式包裹住早餐厅来隔绝偷听。这种能力运用对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来说,多少是有些勉强。 雅各布没有阻止她,也对她的谨慎与戒备没有不满。只听她说:“老师,我遇到了怪事。” 雅各布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科尔黛斯的气息还不稳,说得很慢:“我暴露身份的时候,正在跟着餐厅的厨师,为卡里斯马宫廷,准备在索美罗宫的晚宴。之后,孔雀宫卫士很快包围了厨房,但他们没有大肆搜查,所以我有机会逃开厨房。但是离开厨房之后,卫士很快追上了我。我用能力混淆了他们的感官,但还是受了伤。” 科尔黛斯的能力属于意识影响类,大概有三等场能的样子,能做到这些并不奇怪。但她只要受了伤,孔雀宫的猎犬就能很快追踪她的行踪。雅各布不禁问道:“为什么你能逃出来?他们内讧了吗?” 科尔黛斯摇摇头,回答道:“不是。有一位小姐,我不知道她的身份,也从来没见过她。如果是卡里斯马本地的贵族,我应该会有些印象。这位小姐应该地位非常尊贵,她和卡里斯马公主一起由孔雀宫的卫士长护送。但她也是非常强大的能力者。她在卫士之前发现了我,替我做了隐藏。” “可她为什么要这样做?”雅各布问。 科尔黛斯摇摇头,答道:“不知道,老师。这才是最奇怪的地方。她说她之后有可能需要我的帮助,然后给我了这个东西。” 科尔黛斯把藏着刀柄的随身机拿出来,递给了雅各布。这只是一台非常普通的随身机,并不像周培毅带来给雅各布展示的那一台,是离线工作的破解版。 “而且之后,她用一种茧一样的东西包住了我,等我再有意识,已经是身在索美罗宫外了。”科尔黛斯看着雅各布疑云密布的脸,同样在寻找着答案。 雅各布检查过了科尔黛斯递来的随身机,并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他显然对未知少女的能力更有兴趣:“搬运工吗?” 科尔黛斯点点头。 “你还记得她的脸吗?或者她的装束?”雅各布又问。 科尔黛斯答道:“她很漂亮,一定有非常高贵的血统。但是她长得不像是卡里斯马人,更像是西伊洛波人。而且,她穿的裙子很普通,身上也没有什么首饰,不像是地位尊贵的小姐。但是她却可以脱离公主与卫士长单独行动。” 全是疑点,完全找不到答案。雅各布沉吟了一会。搬运工的能力非常稀有,但并不是史所未见。近年来也有一些有报道的“搬运工能力”出现,但其中绝对没有一位是美貌的宫廷贵族小姐。而那些人的能力,应该也做不到将一个受伤的刺客,安然无恙地送出索美罗宫这样戒备森严的地方。 “要不问一下婆婆?”科尔黛斯小心地问。 雅各布叹了一口气。“婆婆”是雅各布早年间的一位同事,隐居在拉提夏的邻国西斯特里奥,是一位深耕能力学研究的女性。两人的关系并不好,但她却对科尔黛斯、罗拉德这些孩子照顾有加。 “等你安顿下来,摆脱追踪以后,由你联系她。”雅各布把随身机抵还给科尔黛斯,“刚好我这边也有些问题,需要她的专业知识。” 科尔黛斯点点头,看来老师和婆婆的关系,依然没有任何缓解。 三十二 不速之客7 周培毅想象中,两个青梅竹马的青年男女,在经过多年的失联再次重逢时,一定会是个感人至深的场面。如果两个人在少年时代曾经暗生情愫,那可就太棒了。说不定这次重逢就是感情的迸发,那些埋藏在岁月的灰烬中的火焰,说不定因为重逢时的惊鸿一瞥,就再次燃起熊熊烈火了呢。 就在他准备了一些小零食,坐在训练场角落的小板凳上,准备看一场大戏的时候,在他眼中毫无疑问是俊男靓女的师兄师姐,并没有出现金风玉露般的相逢。 “黛丝,你好好看看你自己,三等的能力,想要去卡里斯马宫廷刺杀他们的首相!怎么可能嘛!”罗拉德的唠叨确实是这位超级帅哥最大的减分项,听得人脑子嗡嗡的,“哪怕是四等的能力者,也不能这样大摇大摆地去刺杀啊?你首先要锻炼自己的心性,多读书,一点点放下仇恨。” “不要叫我黛丝。”科尔黛斯的声音比对周培毅还要冷漠。 罗拉德似乎并不在乎科尔黛斯冷淡的反应与不满,依然自顾自地说着:“你从小就到拉提夏了,老师这么多年对你的照顾,你扪心自问一下,是不是尽心尽力?是不是无微不至?是不是视如己出?他老人家把你养到这么大,你有能力了,话都不说一句,就跑了,去给你的家人报仇。可老师,老师也是你的家人啊!” “我走的时候,老师同意了。”科尔黛斯在罗拉德喘气的瞬间才勉强插话了一句。 万万没想到罗拉德师兄,平时看着阳光大男孩的样子,在科尔黛斯师姐面前,居然像个老妈子一样。周培毅一边恨自己手里没有西瓜,一边津津有味地看着。没想到这家庭吵架也挺好看的嘿。 两人就站在训练场的中央,周培毅怀疑要不是科尔黛斯有伤在身,两人高低得打一架。只听罗拉德继续唠叨着:“老师是同意了,但你为什么不想一下,老师怎么可能阻止你呢?他就算担心你,就算害怕你是去送命,但这是你的家仇,他没有权力阻止你啊。但你自己不能这么冷血无情啊!” “那是我和老师之间的事情,和你没关系。” 师姐怼人的水平真不赖啊,句句都呛在肺管子上。周培毅不禁评价到。 罗拉德一下子被怼出了火气,那个平日里温文尔雅只是有点话多的青年,这一刻像是点着了引线的炸药包,声音的音量也提高了几度:“我和你没关系?我和老师没关系?你不关心老师,我得关心老师吧?老师是很精神,没错,但即便是作为能力者,他的年龄也很大了。他没有家事,没有孩子,我们这些学生就是他的亲人,我们有义务有责任关心他的晚年生活。” 诶,越来越像家庭伦理剧了诶!周培毅越看越开心,甚至翘起了二郎腿。 科尔黛斯显然不想相让,说:“那你应该尽心让老师和婆婆重归于好。” 罗拉德显然被这句话怼到了痛处,似乎雅各布老爷子和这位从来没听说过的“婆婆”曾经也是一对令人艳羡的老年神仙眷侣,但因为什么,两人分开了呢?是不是和罗拉德有关呢?周培毅不禁想到。 罗拉德机关枪一般的语速,被这句话搞得卡壳了数秒。但他马上转移话题,说道:“不说十五年前,就说十年前,老师这里多热闹啊!那个时候老师特意花大钱在这里买下这么大的房子,不就是为了让我们这些学生有地方住吗?现在呢?你看看,这么大的房子,只有一个老人家,多寂寞啊!” 其实除了老人家,还有我这个小瓜童。周培毅在角落吐槽说。 这句话无疑是让科尔黛斯产生了一些自责的,但她也没有相让,而是直接针对罗拉德本人:“老师教了你十五年,你也还是嘴比脑子快。你的神经中枢在喉咙吗?” 噗嗤!万万没想到,师姐这般冰霜美人的飒爽模样,怼人一套一套的!眼看两人的争吵远远没有停下的迹象,他放弃了吃瓜看戏的乐趣,非常无私地说道:“两位前辈,我不是打扰二位的,嗯,雅兴,我就是提个小小的建议,咱是不是应该专注在正事上?” 周培毅的本意,是让科尔黛斯回忆一下自己闯入拉提夏城的路线,由罗拉德在圣卫军的人脉,去了解一下她是否被发现,是否被通缉。但万万没想到啊,这俩人理解中的正事,居然是训练课? 科尔黛斯像是找到了摆脱罗拉德唠叨的救命稻草,马上离开训练场中央,对罗拉德说:“来,你们全力打一架,我看看你这个草包在给别人训练些什么?” 周培毅一愣,师姐咱俩萍水相逢相识不久,你怎么要我命呢? 还好罗拉德替他表达了不满:“黛丝!你失败了不要紧,下次再加加油,你不能拿小师弟撒气啊!小师弟他获得能力才几个月,刚刚才能做到‘释放场能’!全力战斗,不就是要他的命吗?” 周培毅在心里猛地点头同意,只听科尔黛斯说:“所以你们的训练就是过家家,要我帮你泡杯红茶吗?” 罗拉德似乎被这句讽刺动摇了立场,他愣了一下,看向周培毅,说:“小师弟,她说的好像也有道理。能力这种东西,如果不在生死边缘,是不会突破极限的。小师弟你进步很快,各种复杂精密的操作,你基本上一说就会,而且悟性很好。但是,你的场能水平一直没有什么进步。可能是我们之前的训练,确实有些温和了。” 我就不该多嘴!周培毅恨不得打自己一个嘴巴子,略有些绝望地看着罗拉德,期待他不要真的全力以赴,打自己一顿。 “够了!” 一个宛如救世主的声音,从训练场外传来。雅各布老爷子拄着拐杖歪着肩膀,一步一步慢慢走来。 原来您个老不尊的一直偷听呢。周培毅一边吐槽着,一边虚情假意地要去搀扶他。 “我还没死呢!”雅各布把他搀扶的手一把甩开,怒气冲冲地看着训练场中心的两名弟子,“我养了你们十多年,教了你们十多年。你们还没学会用脑子想问题吗?现在是训练这小鬼的时候吗?” 罗拉德不禁羞愧地低下了头,科尔黛斯也有点手足无措。没错,当务之急必然是科尔黛斯私闯拉提夏城。之所以没有提前通知罗拉德让他早点赶来,也是不希望带来不必要的关注。 “小鬼,你的这两位‘前辈’,没什么脑子。你来组织他们。”雅各布用拐杖狠狠敲击了几下地面,“说说看,现在我们要做什么。” 三十二 不速之客8 周培毅作为吃瓜看戏的看客,突然之间要去指挥这两位刚刚还在剑拔弩张的大佛,那确实是有些惶恐的。 他又看了雅各布一眼,老爷子已经坐到他之前的小板凳上,拄着拐杖盯着三人,也没有给周培毅什么肯定、鼓励的眼神。周培毅挠挠头,心里叹口气。学了那么久追踪、反追踪、监控、交叉分析,本想着子承父业,没想到来了异世界,不是和犯罪分子为伍就是和潜在的犯罪分子为伍。 他无奈地站到训练场中间,用随身机投影出一个拉提夏城的3d全貌,对罗拉德问道:“师兄,你先说说看,你对拉提夏城的城防有什么了解。” 罗拉德作为一个阳光的话痨大帅哥,如果说除了这张脸还有什么特别的优点,那就是有问必答。他似乎完全没有沉浸在与科尔黛斯的争吵中,很快回答道:“好的!我们拉特兰圣城呢,和拉提夏只有一河之隔。拉提夏城和拉特兰圣城相接的这一段,就是拉提夏城的南方,巡逻和警卫工作都是我们圣卫军来执行的。其他三个方向,则是由拉提夏本地的城防军负责安保的巡逻工作。但是,据我所知,拉提夏的城防军也是老爷兵,管理比较松散。拉提夏城外围的警戒基本上完全依靠那些电子围栏。” 周培毅想起自己刚刚到达拉提夏城时,从空港到外城之间的电子围栏。这道围栏会自动检查通过者的身份信息,扫描他们的身体数据与面部特征。但这种扫描检查,对于能力者来说似乎并不奏效。 周培毅点点头,把随身机交给科尔黛斯,说:“师姐,麻烦您尽可能回想一下昨天晚上的路线,标记在投影上。” 科尔黛斯欣然接受,不需要继续与罗拉德对话显然对她是一种放松。 周培毅把注意力集中到罗拉德这边,继续问:“外城的警备似乎只是针对普通人的,并不能甄别能力者。师姐是不是触发了外城的警报呢?这个要如何判断?” 罗拉德回答说:“其实城防军对于外城的警报很不在乎的,外城的违规信息,会上传到主机网络中,标记非法入侵者的身份,但不会触发进一步的警报。但是,市民区和更内层的城防是比较严格的,如果他们报告了新的情况,尤其是与能力者有关的情况,就会引起城防军的注意,那些上传到主机的情报也会联系起来。” “有搜查的预案吗?”周培毅一边思考一边问。 罗拉德回答说:“按照一般的预案,如果有非法的能力者潜入,就要分区分片细致扫描。我觉得他们会把外城和市民区分为几个区,进行地毯式的搜索,用无人机扫描房屋核实是否有未经等级的能力者,在几个通道戒严要求人群出示身份证明。在老师这个贵族区,搜查不会这么细致。因为这里全部都是能力者,扫描会有很多限制,影响因素很多。我觉得他们会简单扫描以后,挨家挨户敲门询问。老师是有身份的宗教人士,虽然不再任职圣城,也是拉提夏重要的研究者。我觉得在老师这里还是比较安全的。” 周培毅点点头,又问:“这种搜查能力者的探查装置,精度怎么样?能不能分辨出不同能力者的能量波长?” “如果是地毯式搜索的话,不会使用非常精确的仪器。装在无人机上的探查装置,也不能用来传输非常详细的波长、纹理数据到主机。我想,应该只能分辨出能力者的数量吧?” 在罗拉德这里得到了足够的答案,周培毅转头看向科尔黛斯。她已经将自己印象里的路线标记在了投影上。昨天凌晨,她从空港出发,绕着拉提夏城转了半圈,到了拉提夏城城北,才进入外城。然后跌跌撞撞,从几个喷泉广场中间,越过商业区,直接到了贵族区。进入贵族区之后,科尔黛斯显然是对路线更加熟悉,几乎笔直到达了雅各布的别墅。 周培毅看着这条线路,在投影上又标记了一处地点,刚好也在科尔黛斯的路径附近,商业区与市民区之间。那里是莱昂内尔家族的地下市场。 “师兄,”周培毅思考着,问了最关键的一个问题,“贵族区会有单独的电子屏障做检查吗?师姐的闯入会被发现吗?” “不会。”回答的人是科尔黛斯,“贵族一向是各扫门前雪,集体出资给整个社区建立一个庞大、完备的安保体系,这样的事情不是自私的贵族所为。他们每一家都会有自己建立的安保系统,将警报信息各自上传到主机网络中。” 也就是说,科尔黛斯的行踪,到她强行闯过商业区就为止了。后续她的行动并没有设备跟踪追索。 周培毅叹口气,看来又要麻烦某位只见过一面的老朋友了。 “那师姐,你有备用的身份证明吗?”周培毅问道。 “用掉了,在之前的行动里。”科尔黛斯回答说。 那就还是黑户咯。周培毅稍加思索,说道:“不管老师这里是不是安全,师姐现在并不是万无一失的状态,我们要做好准备。首先,这几天城防军的精力会放在外城的搜索盘查上,师姐在这里不需要担心这个。之后城防军会逐步深入,进入贵族区搜查。他们的任务不只是守卫拉提夏,更是护卫贵族区内的大贵族和皇族。不明身份的能力者潜入失踪,会让他们非常紧张,进入贵族区后他们的警惕性会更高。我们一方面要在那之前给师姐做好可以躲过盘查的身份,一方面要伪造一个能力者偷偷离开拉提夏的假象。不然,城防军会越来越紧张,随着时间的推移很可能无所不用其极。那样更不利于师姐藏身。” 最后他总结说:“我们需要给师姐准备一个合理的身份,来应对可能到来的检查。也需要给那些精神紧绷的城防军一个放松警惕的好理由,让他们相信,这位不速之客已经远离了商业区和贵族区。这两项,都需要一些外力的帮助。” 周培毅再和角落里拄着拐杖的雅各布交换了一个眼神,得到了后者的许可,才说:“师兄,请您之后想办法了解一些城防军的动向,看看他们有没有搜查的计划和行动。师姐,如果你愿意,在你伤好一些的时候,能不能和我走一趟?” 罗拉德开心地领了自己的任务,科尔黛斯则再次打量了一番这位看上去年龄很小,但分析、考虑都颇有见地的“学徒”,说:“我随时可以。” 三十三 我全都要1 今天的莱昂内尔家族,远比平日里要忙碌。 拍卖会的筹备工作其实非常顺利,已经进入尾声。需要打通的关节,已经全数打通。克洛莱昂内尔也曾经思考过这样一个有些哲学的问题,是当上肥差的贵族都如此贪婪,还是贵族当上肥差以后才会变得贪婪呢? 不过,只要这样的贪婪能带来生意上的便利,那么贪婪的源头就与家族没有关系。莱昂内尔家族近日的忙碌,最大的原因还是前线的战事。 卡尔德的军队在阿斯特里奥国境内高歌猛进,尽管两国同文同源,尽管有圣城的圣卫军负责战后的安置与重建,但依然有大量的市民与贵族,在战争的威胁下背井离乡。他们有些来自被战争毁灭的城市,在蛇头的帮助下从中伊洛波星系偷渡到阿卡瓦乌波;有些则是那些阿斯特里奥后方城市的有钱人,在全国实施交通管制的时候,千方百计逃离祖国,带着自己的全部家当,也从阿卡瓦乌波中转。 不管是哪一种人,都只把阿卡瓦乌波,这座美丽的水城,这座伊洛波文明的历史名城,当做漫长旅途的第一站。弗兰克在那里,组织家族成员建立了非常庞大的中介机构,收取“公道”的费用,就可以为穷人提供正式的身份与前往伊洛波诸国的机票,为富人提供偷渡、入籍大国的完整服务。 当然,除了这些带来金钱的好人们,莱昂内尔家族也要为前线提供一些货运服务。 大部分阿斯特里奥的公民,是没有能力或者意愿逃离战火的。现在还居住在城市中的这些人,最大的问题就是物资的补给和保障。尽管卡尔德的军队官员一再强调,他们会保证每一座被占领的城市,像所有的卡尔德城市一样,得到充沛的物资供给。然而现实却是,在战火纷飞中,这样的承诺毫无信任可言。被占领的城市必须依靠黑市的交易,才能完成基本的生活物资供给。这也同样在莱昂内尔家族的业务范围内。 克洛莱昂内尔站在这层层镂空的地下城市的最高处,从自己房间的窗户,俯视着如工蚁般忙碌的人群,就像是俯瞰自己的帝国。 “阁下,”小弗兰克打断了克洛享受这一切的安静,“楼下发生了一些骚乱,我想,可能得由您亲自去看看。” 小弗兰克不仅是老友的孩子,更是这一代家族子嗣中读书最多的人,通情达理,成熟稳重,唯一的缺点就是志不在家族事业。克洛莱昂内尔没有怪罪他打扰了自己的安逸,只是轻轻点头,拿起了自己的风衣。 需要阁下亲自下楼处理的骚乱,是什么骚乱呢? 特安格是一位有格调的商人,他一向喜欢自称为“人力资源中介”方面的专业人士,而不是像别人一样,把从事这门生意的人,粗俗地叫做“人口贩子”。 可惜他的生意一向遇不到什么同样有格调的伙伴。他只能日复一日地,从蛇头那里买来整车整船的偷渡客,给他们提供最廉价的食宿,再期待那些稍有些富裕的市民,甚至是那些有怪癖的贵族,愿意慷慨解囊,给这些无依无靠的可怜人一个“容身之所”。 当然,如果只是这样,他的生意像是没什么油水的样子。毕竟偷渡而来的人,多数是底层市民中的底层,本身的素质就卖不出高价。但特安格似乎销路不错,当然,和他一样从事“人力资源中介”行业的其他人,收入也是不菲。只能总结为:这世界的变态,真多。 今天特安格也遇到了这样一位变态,哦不,绅士。这位穿着得体的青年,一副贵族模样,在繁忙的地下市场中尤其显眼。当他迈着虚浮的步伐越走越近的时候,特安格就知道,大生意来了。 青年身穿得体的西装衬衣,裁剪贴身,面料高档。他慢慢悠悠地坐进特安格的店里,悠闲地靠在椅背上,招呼着店家:“来来来,让我看看,你们这又是卖什么的?” “人力资源中介”的店铺,当然不能是把那些偷渡客像是待售的商品一样,整齐摆放在橱窗里,供人出价,即便在地下市场,这样也显得过于原始。作为有格调的商人,特安格把自己的店铺装扮成了酒吧,响着轻柔慵懒的音乐,带着昏黄灯光,提供醉人的美酒。而商品,也就是这些待售的“人力资源”,则在菜单上一一陈列。 特安格马上为公子哥递上了自家的菜单,说:“这位爷,您请看,本店是地下市场中屈指可数的人力资源中介,为您提供专业的人才。” 青年翻动着菜单,对特安格敬上的美酒不闻不问。菜单上的每一页,都是一名偷渡客的信息。无论男女,都穿着简单的衣物,衣不遮体,以正面与北面全身照片示人。而旁边,记录着他们的年龄、血缘、出身、技能,女性则多介绍了三围与是否婚配。 青年看着菜单,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在特安格的不安刚刚滋生的时候,青年问:“你这,只有菜单上的这些人吗?” “客人是不是对这些菜式不太满意?”特安格陪着笑,“您要是有什么特殊的要求,小店也可以根据您的需求定制合格的商品。” 青年把菜单丢到一边,闻了闻特安格递上的“美酒”,露出一脸鄙夷的表情,说:“数量不够,这才十几个人。你这有多少,这样的‘人力资源’?” 特安格一愣,还真是大客户啊,马上回答道:“回您的话,我们这的‘人力资源’,没有经过我们专业的培训,是不敢写在菜单里的。我们也得保证服务的质量嘛!事实上,菜单之外,那些备选的‘人力资源’,小店要多少,有多少!” 青年若无其事地点点头,将一枚金币放到桌子上,颇为豪横地说:“我要能在宅邸里干活的,无论男女。有多少,要多少。” 特安格看了看那枚价值六万块的金币,有些为难地说道:“爷,这一枚金币,可能,不太够啊。” 确实,菜单里的“人力资源”明码标价,每一个都需要差不多一万块。一枚金币确实买不下几十个。 青年看着他,盯着他的眼睛,从口袋里不断掏出金币,一枚一枚,摞在第一枚金币上,越摞越高。这些金币都雕刻着拉提夏国王的头像,在昏黄的酒吧灯光中,绽放出夺目的色彩。它们互相之间的碰撞,也发出叮当的金属敲击声,如同仙乐一般,震动着特安格的耳膜。 特安格看着越来越多的金币,价值甚至可以买下自己的全部身价,激动的喊到:“够了,爷,够了!” 青年停下掏金币的动作,依旧背靠着椅子,高傲地看着特安格,说:“我说了,我全都要。” 三十三 我全都要2 妈耶~特安格先是一愣,然后兴奋马上冲上了头脑。万万没想到,平平无奇的一天,来了这么一尊贵客。一月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啊! 特安格强压心中的激动,恭恭敬敬地说:“爷,您的意思是,您要小店库存的所有的,可以作为宅邸仆人的‘人力资源’,对吗?” 青年点点头,漫不经心地玩弄着桌上那些沉甸甸的、可以买下特安格全部身家的金币。看得特安格心里躁动着,痒痒的。 他心一横,心中暗自有盘算,说:“小店一时之间可能凑不齐这么多经过培训的人才,但我向您保证,不出一个月,我就能准备好三十个,不,五十个!五十个有能力成为仆人的优秀人力资源!您要全部买下来吗?” 青年带着不屑的表情说:“我说过了,我全都要。” 特安格心头大喜,拿出随身机计算着:“五十个优秀的、经过培训的人力资源!不限男女。市价,这样的人才,男性要一万五千块,女性,尤其是年轻女性,价值三万块。爷您一口气买这么多,我多亏一点钱,交您这个朋友!无论男女,我都给您算两万块!五十个,那就是一百万!再少收您一点,当作小的的一份心意,算您十六枚金币总价!您看怎么样?” 青年点点头,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特安格不知不觉中将“人力资源”的价格翻了一倍还多。 特安格搓着手,努力不让自己的注意力飘到桌子上那一堆马上就会属于自己的金币上,说:“爷,那您看,是不是可以先交一部分定金呢?” 青年在特安格火热的目光中,从桌子上的金币中数出了十枚,摞成一摞,在桌上敲了敲,说:“十枚金币,作为定金。满意吗?” “满意!满意!为您服务就是我的荣幸!” 青年把手揣在口袋里,继续慵懒地靠在椅背上,看着特安格贪婪的表情,慢悠悠地说:“行,那签合同吧!” 合同?签合同?地下市场,也就是黑市,还得签合同?特安格愣了一下,但马上想到,这青年可能是来自外面好人家的富家公子,不然不可能这么有钱。这种小孩,最怕别人的欺骗,以为签了合同就能高枕无忧了!嘿嘿,拿了定金,老子就跑!没想到吧! 他马上答应了下来,蹬蹬蹬跑到酒吧的后台,将常见的借条改了改,改成一纸非常简单的合同,急不可耐地签上了自己的假名和酒吧的公章。然后找了个看上去像那么回事的封皮,夹着一根名贵的钢笔,回到酒吧,交给了青年。 “甲方空缺乙方特安格人力资源中介双方于某年某月某日签订合同,乙方负责搜集并培训五十名人才,交给甲方作为宅邸仆人。甲方需向乙方支付费用一百万标准币,定金十枚金币艾居。” 真是漏洞百出的合同。青年轻蔑地一笑,便拿起钢笔,在“特安格人力资源中介”的签字和公章上,签下了“理贝尔”的名字。 一式两份,特安格和“理贝尔先生”各持一份合同。特安格已经忍耐不住心中的躁动,一边把桌子上的十枚金币放到手中,一边还装模作样地说:“合同已经签订完成了,您一个月之后来到小店带走属于您的人才,就可以了。” 理贝尔看着手里的合同,没有组织特安格将十枚货真价实的金币拿走。他像是漫不经心地提到:“出于保险起见,您这边提供的‘人才’,都有身份吧?” 啥?身份?这里说得好听是人力资源中介,说难听点,只不过是个人口贩卖的黑店!这些人如果可以获得合法的身份,怎么可能被卖到特安格这里呢?拉提夏黑市的合法身份市价在五万标准币上下,这可比“人才”贵多了。 特安格把沉甸甸的金币,小心地收到自己贴身的口袋里,依旧陪着笑:“爷,您有所不知,在这个市场里买到的人才,都是没有身份的。不信您也可以去别的店问一下。” 理贝尔把合同甩到一边,傲慢地说:“我不管别人怎么做生意。合同签了,你钱也收了!合同上白纸黑字,我要的是能作为宅邸仆人的货,你告诉我,黑户怎么当宅邸仆人?” 特安格被他突然之间的发火搞得脑袋蒙蒙的,只能重复着:“爷,这是真的,我们这只有黑户。这些人,不值得办合法的身份。” 理贝尔更生气了,将身边的桌子掀飞,站起身怒吼道:“你消遣老子?老子来你这买仆人!你给老子五十个黑户?” 争吵的声音马上穿破了酒吧的门扉,吸引了特安格那些幸灾乐祸的同行,和大量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闲散人。这里是地下市场,自然没有几个好人。众人挤进了特安格的小酒吧,起哄架秧子,生怕打不起来。 特安格脑子实在没转过弯来。难道自己被耍了?一个富家子弟,拿着这么多钱,来黑市买五十个仆人,还要签合同,就为了耍自己?这不可能吧! 他百口莫辩地解释着,而理贝尔却完全听不进去。坚持要特安格给每一个仆人都办理合法的身份,否则,就要砸烂特安格的酒吧,砸断特安格的腿。 “让一让。” 骚动正酣之时,一位身材高大的年轻人分开了众人。在他身后,是地下市场的所有者,拉提夏地下王国的国王,莱昂内尔家族的领袖,克洛莱昂内尔阁下。 “理贝尔先生。”克洛莱昂内尔走到酒吧,第一眼就看到了自己这位未来的生意伙伴,来自阿卡瓦上城贵族的青年。这确实是只有自己能解决的争端。 理贝尔理了理在争吵和打砸中有些凌乱的衣衫,轻松地回答说:“阁下。” 特安格如遭雷击:难道这个看上去如此冤大头的小子,是克洛莱昂内尔阁下的朋友?他脚一软,不禁退后几步,摊在椅子上。 克洛莱昂内尔已经从小弗兰克那里听到了双方争吵的原因,他没有看瑟瑟发抖的特安格,径直走向地上安静躺着的合同书,俯身捡起,带着紧缩的眉头,细细看了一遍。 “特安格,合同你签字了,定金你收到了。”他没有从合同书上移开目光,用低沉威严的声音说,“那你就要满足理贝尔先生的需求。” 特安格无力地解释说:“阁,阁下,理贝尔先生要的是有合法身份的仆人。小人提供不了啊!您看,合同里,每人的费用是两万块,这这这,这肯定不是有身份的仆人的价格啊!” “合同里写的是‘宅邸仆人’,我没听说过谁家的宅邸,会雇佣没有身份的仆人。”克洛阁下把合同书扔到一边,冷冰冰地说,“而且,我可没听说过,我的市场里买一个黑户的人,要两万块。” 特安格确实在价格上谎报了,占了理贝尔的便宜。此刻面对合同上的白纸黑字,以及站在理贝尔一边的地下皇帝,完全没有争辩的余地。他颤巍巍地从贴身的口袋把十枚足金的金币拿出来,像是掏空了他的灵魂,然后带着试探的语气,虚弱地说:“我把钱退给这位理贝尔先生,能请他收回合同吗?” 克洛阁下看向理贝尔,只见这位青年完全没有了刚刚的怒火中烧,他带着笑容,走到瘫坐的特安格身边,俯下身,把十枚金币牢牢攥进特安格的手里,说:“钱你收了,我哪有拿回来的道理?我要什么,你就提供给我什么,明白了吗?” 五十个有合法身份的仆人,如果在正规市场雇佣,每人起码十万!即便是在黑市给黑户办理合法身份来以次充好,也得六万块的成本!价值三百万的单子,却只签了一百万的合同,差价高达两百万!特安格在心里算完了这笔账,几乎要晕过去了! 他带着求饶的神情,望向克洛阁下,哭着说:“饶命啊!克洛阁下,理贝尔先生!饶命啊!把小人扒皮抽骨,也凑不出这么多钱啊!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和小人一般见识!求您了,放小人一条活路吧!!!” 克洛阁下叹口气,让这个奸商吃点亏可以,要他的命,于公于私都不合适。他看着理贝尔似笑非笑的笑脸,说:“理贝尔先生,您看这样如何。你们的合同,既然您不愿意收回,就还让他提供五十个仆人,由我这边为他们办理合法的身份。我们家族办理身份的价格,每人是五万,给您打个对折,两万五千块一个人。当然这笔钱不需要您来支付,由特安格支付,我们家族可以为他提供贷款。您签订的合同是多少钱,您就付多少钱。只是,可能不是您最初希望获得的那种‘仆人’。” 理贝尔笑着点点头,表示同意。特安格也松了一口气。他从血赚一百万的天堂,突然跌倒了亏损两百万的地狱,现在克洛阁下出面,把亏损从两百万,变成了二十五万,这似乎完全可以接受。 当然,如果他不是现在被吓懵了的状态,就会知道,这笔生意,理贝尔出了一百万,获得了市价三百万的仆人,克洛阁下出了五十个身份,给特安格放出了一百二十五万的贷款,只有他自己,是净亏损了二十五万,背上了外债,还丢了五十个“人才”。 不过他也没有拒绝的余地。理贝尔与克洛阁下,已经完成了这笔交易,无论他是否同意。 “您的商店后面,有已经准备好了的‘人才’吗?”理贝尔笑容满面地看着特安格,“我想先挑几个,由阁下为她们办理好身份后,就带回家。阁下,您也知道,我这种人,实在是做不来家事。” 特安格依然只能麻木着表示同意,任由理贝尔从自己酒吧的后台挑选了一个个子稍高的女仆,交给小弗兰克上楼办理合法身份。至于挑走的是谁,他似乎完全没有精力再去注意了。 三十三 我全都要3 小弗兰克已经去负责给理贝尔先生挑选的女仆办理假身份了,克洛莱昂内尔与年轻的贵族回到了他的办公室。 “如果您需要仆人,我想我可以为您解忧。”克洛阁下将风衣脱下,放到衣架上,拍了拍两侧,保证上面没有褶皱,“地下市场只有这种商人,像特安格这样的人,虽然卑劣,但是他们是这里的大多数。” 化名理贝尔的周培毅非常放松地坐在克洛莱昂内尔昂贵的真皮沙发上,解开西装的纽扣,单手靠着沙发,拒绝了克洛阁下斟酒的询问,说道:“我用金币挖了个坑,他自愿跳下去,还要我帮他盖上土。克洛阁下,贪婪,是人的本性。我喜欢看别人因为贪婪而失去的时候,那种绝望的表情。” 克洛阁下看着青年颇有些恶趣味的笑容,为自己倒了半杯颇为昂贵的烈酒,用方方正正的冰块冰镇、稀释。他靠在自己的办公桌边,尽可能表现地放松一些,说:“他已经得到了教训,您也会得到您所需要的仆人。” 周培毅笑着点点头,说:“感谢您的出手相救,您放心,这份人情我会记着的。” 人情?不,理贝尔只是把这价值百万的金币,以特安格为跳板,送给了克洛阁下和他的家族。像是特安格手中的这些黑户,即便接受了所谓的培训,能真正进入拉提夏社会的也不多。他们中的大部分只能在黑市这样的地方生存,而其中的多数,活不了很久。而理贝尔买下五十名仆人,不仅是给了他们身份,给了他们好去处,也是帮助莱昂内尔家族降低了负担。 克洛莱昂内尔当然清楚这一点,他举起酒杯:“能为您服务,是家族的荣幸。” “理贝尔”对他的答案非常满意,用空荡荡的手与他隔空碰杯,又说:“说到服务,我确实有些需要您帮忙的地方,克洛阁下。” 什么样的帮助,需要一百万作为敲门砖呢?克洛阁下严肃地准备着。 只听周培毅说道:“如果您对我的动向多有关注,您应该很了解,我并没有住进您和弗兰克先生为我准备的住处。我现在住在雅各布先生,这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的别墅里。” 克洛闻言有些尴尬,他确实派人对这位来自南伊洛波的贵族进行了跟踪。但对方刚到伊洛波之后就直接入住到雅各布的别墅中,那栋房子堪称堡垒,没有人可以从外围的警报和电磁阻拦中,探查其内的情报。而理贝尔,显然对跟踪的行动心知肚明。 理贝尔并没有将跟踪的话题继续聊下去,而是带着非常灿烂的微笑,继续说:“当然,寄人篱下并不是大丈夫所为。虽然我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可能还需要和雅各布先生同住,但是呢,很多事情也是要未雨绸缪的。我想在拉提夏城置办一处房产,克洛阁下。” 克洛莱昂内尔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要扮演房产经纪人的角色,但也没有不满,问道:“不知理贝尔先生,有什么要求呢?预算多少?” 理贝尔说:“要求呢,不多。我想要在富人区买一栋足够大的房子,至少能放下这五十名仆人吗不是?最好,和贵族区稍微近一点。我呢,毕竟是来自外国的贵族,不在贵族区买房,自然是因为不能抢了人家的风头。至于预算呢,一千万之内,我都可以接受。” 他从内衬的口袋中掏出一张崭新的汇票,递给克洛阁下。富人区的宅邸不像贵族区是终身持有,而是租赁制。市价五百万标准币,就可以获得一栋顶级豪宅二十年的使用权。克洛接过这张汇票,只听理贝尔继续说:“除此之外,我呢,还有一个小小的不情之请。我之前有和您提过,要您替我成立的皮包公司。这栋宅邸内,就购置在公司的名下。麻烦您和您的律师了。” 哪怕没有拍卖会的合作,今天与理贝尔先生的这两项生意,莱昂内尔家族都是大赚特赚的。可眼前的青年贵族,绝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玩物,他很清楚整个世界的运行法则。占到这么多便宜,克洛莱昂内尔不由得也有些心虚,不禁问道:“您似乎表现地过于慷慨了,理贝尔先生。” “一千一百万标准币,不到两百枚金币,多吗?不多。”理贝尔带着贵族独有的高昂口吻,惬意地靠在沙发垫上,“我们要做的生意,不是这样的小钱,克洛阁下。相信我,只要您可以把拍卖会开起来,金币会像堆成山一样,数都数不过来的。购买房产剩余的部分,就当成我为这项生意做的投资。免得您的朋友们,觉得我只是个白拿钱的蠢材。” 克洛莱昂内尔点点头,又再次打量了一番这张贵重的汇票,终于把它收下。 看到对方收下了钱,理贝尔像是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开心地站起身,将西装的纽扣扣好,与克洛阁下握手致意:“既然生意谈完了,那我也不多做打扰了。再会,克洛阁下。” 克洛莱昂内尔则礼节性地挽留着,说:“您这一个月才出现一次,我们这边不仅没能招待好您,还给您带来这么多不方便。实在是过意不去。这样如何,我做东,请您品尝我的家乡,来自卢波帝国旧地萨勒诺的美食。相信我,这一定是您难忘的美好风味。” 理贝尔摆摆手,一边整理着西装,一边拒绝道:“改天,改天一定。” 两人假惺惺地依依惜别着,一点点从办公室走了出来。刚好,小弗兰克已经带着女仆办理完身份,完全可以随理贝尔先生一同回去。 客套之中,理贝尔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压低了声音,凑近了身子,对克洛莱昂内尔说道:“阁下,我在圣卫军的朋友今天向我提起了一条消息。似乎有一位不明身份的能力者,从市民区突破了电子围栏,进入了商业区。这些,您有所耳闻吗?” 克洛阁下显然是有些惊讶的,不仅惊讶于理贝尔神通广大,刚刚到拉提夏就能与圣卫军打好关系,也惊讶于他把这条能力者的消息,与自己这个市民区的家族做上关联。莱昂内尔家族确实收集了不少脱离贵族的能力者,多数是那些因为政斗而失去贵族身份的小贵族。阿斯特里奥爆发战争之后,这种人并不在少数。 没想到,这也没能瞒过理贝尔。 理贝尔继续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我相信,您也不希望城防军把这位不明身份的能力者与您的生意联系在一起。我建议您想个什么办法,让他们相信,这位能力者已经离开了拉提夏城,不需要继续为他费心了。” 克洛阁下点点头,理贝尔的建议确实中肯。家族与城防军的高层虽然确实建立了一些不错的“往来”,但他不能让那些贪得无厌的中层军官,以此为借口,搜查家族的资产。 “感谢您的直言相告,理贝尔先生。”克洛与理贝尔再次握手,后者带着微笑,带走了一名来自特安格人力资源中介的女仆。 三十三 我全都要4 “出色的戏法,‘理贝尔先生’。” 走出了地下市场,其貌不扬的女仆就跟在理贝尔先生身后,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发出科尔黛斯的声音。 周培毅恢复了往日单纯憨厚的模样,有些害羞地笑了笑,摸了摸自己的头,说:“运气不错,运气不错。” 科尔黛斯看得出年轻人在伪装的笨拙之外,这一系列操作的精妙设计。但她还是有一些疑问:“只靠那几句话,那个老大会上当吗?” “无论我说什么,他都不会上当。他只会根据自己的情报,相信自己所相信的事实。”周培毅轻松地走在自动甬道之外的地面上,“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改变他能见到的‘事实’,然后引导他相信我希望他相信的内容。” “那你希望他相信什么?” 周培毅答道:“这位不明身份的能力者,与他的地下市场有关。所以说,如果城防军在搜查能力者,最危险的,也还是他的地下市场生意。” 科尔黛斯想到了她今天按照周培毅吩咐,在地下市场中的行动,马上理解了这一切。眼前的少年,似乎非常精于这样的算计。 她不禁想到了昨晚到达别墅之后,与这位少年的初遇,便说道:“老师和罗拉德,都以为你还在一等场能。” 周培毅闻言,轻松的脚步有些迟钝。他想到了上午在训练场上,这位师姐提出的“全力互殴”,又想起昨晚自己全身用力想要偷袭“闯入者”的想法。难道师姐在那样虚弱的情况下,还精准探查到了自己偷袭的想法,甚至估算了自己的场能等级吗? 于是他选择了装傻:“我也不知道啊!我获得‘场’才几个月,还完全不懂呢。” 科尔黛斯没有与他争辩,也不打算把他隐瞒能力的事情告诉雅各布和罗拉德,她又问了另一个问题:“你哪来这么多钱?” 这个问题还是不能正面回答,周培毅继续装傻:“嘿嘿,小秘密。” 总不能直说,自己的身份是假的,来自一个已经死掉的阿卡瓦乌波大冤种。自己的钱除了这位怨种可能的遗产,还有相当一部分来自于一位神秘富婆的馈赠?不过说来也奇怪,我们的神秘富婆朋友已经有差不多一个月没有回复消息了,她应该不介意周培毅在拉提夏城如此挥金似土吧? 在莱昂内尔家族的地下市场里,每一层经营的内容都由家族严格把控。只有最上一层,最靠近地面的这一层,是专属于家族经营的办公区。 在这一层,有一家神秘的商店。 说是商店,但这家店并没有任何招牌与广告,在宽大方正的玻璃门内,甚至有黑色的幕帘隔绝,不让人看清店里的陈设。这间商店,是由克洛阁下特许经营,放到最高层的。而拜访这里的人,大多也是家族中深得克洛阁下信任之人。 小弗兰克站在商店的门前,轻轻叹了一口气。他志在学习医学,如果能考进医学院,也算是得偿所愿。但是,似乎自己逃不开家族的“生意”,为了得到父亲与克洛阁下的支持,获得一个能够参加医学院入学考试的身份资格,和支付医学院高昂的学费,他不得不更多地参与家族的事务。 为了逃离家族,不得不越来越多地参与家族生意,不得不说是一种讽刺。 他结束了感慨,敲了敲神秘商店的门,三下,然后推门而入。 伴随着玻璃门的链条老化,所发出的吱呀吱呀的声音,小弗兰克步入了黑暗笼罩的小店。一股奇怪的气味,伴随着稍冷的空气扑面而来,空气中还浮动着如蒲公英般飞舞的毛发。而在黑暗的深处,如野兽般射出精光的黄色眼瞳,也盯上了他。 在门扉打开一瞬间的光线里,在小弗兰克的正对面,在商店唯一的桌子上,摊着一只肥大的橘猫。在突如其来的光亮中睁开了眼睛,长大了嘴打着哈欠,向小弗兰克展示自己洁白坚固的牙齿和上牙膛上黑色的胎记。 小弗兰克关上了商店的门,黑暗的小店亮起了一顶昏黄色的老式灯。在这慵懒的光线中,看得到墙面上,柜子里,桌子旁,一只又一只颜色、品相各异的猫咪,跟着橘猫的动作,同样打着哈欠。 伊洛波地下世界,最为神秘的商店,也是最负盛名的情报商,“猫屋”。 小弗兰克从口袋里拿出一枚银币,放到橘猫依靠着的小篮子里,然后从旁边的货架上拿出一根猫猫棒棒糖,拆开包装,递到橘猫身边。 那只肥肥大大的橘猫,伸了一个懒腰,将整个身子最大程度地弓了起来,又放松。又在篮子粗糙的表面上挠了挠爪子,才看向那根拆开了的棒棒糖,一边舔食着,一边从灵魂中发出声音,直接传到了小弗兰克的脑海。 “一根棒棒糖,一个问题。” 小弗兰克点点头,松开拿着棒棒糖的手,任由橘猫忘情地舔舐。他自己站到一边,问起自己猫毛过敏的家族领袖要问的问题:“城防军发现的能力者,与家族有关系吗?” 那个声音再次响在小弗兰克的脑海里:“没有关系喵,但他确实到过地下市场了喵。” 小弗兰克又拿出一枚银币,放到篮子里,拿起棒棒糖,拆开,放到桌子上。又问:“现在他还在地下市场吗?” 那声音回答道:“已经离开了喵。作为附赠喵,可以告诉你们另一个消息,城防军有足够的线索,从商业区追踪到地下市场喵。” 小弗兰克叹口气,果然是最麻烦的情况。他再次拿出银币,完成了一整套流程,继续问:“理贝尔,这个人,可以相信吗?” 橘猫停下了舔舐的动作,用柔软圆润的小猫爪,把第三枚棒棒糖推开,用脑海中的声音说:“这是一个笼统的问题,我没办法回答喵。而且,这不是一个银币就可以回答的问题喵。” 难道这位理贝尔先生,真的和克洛阁下所猜想的那样,是更大人物的代言人吗?小弗兰克努力不要让自己陷入和家族人员一样的思考回路中,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城防军负责入侵事件的人,能不能被收买?” 三十四 变化 雷哥兰都似乎一年到头也没有多少晴朗的白天。阴郁的天气让这里的人不是打着雨伞,就是宅在家里。像是上天的苛责磨炼了这里的人民,在那些足不出户的人们中诞生了无数科学家、诗人与商业鬼才,也让雷哥兰都的王室从这样的一个小行星出发,将自己的能量延伸到伊洛波的每一个角落。 如果说,人们对谁是伊洛波最有权势或者说影响力最大的人的评选,总会因为权重的不同有所争议,那么对于谁是伊洛波最强大最有影响力的的女性的争论,总会没什么讨论的必要。无论是刚刚即位便风雨飘摇的阿斯特里奥女王,还是卡里斯马的美人陛下,都无法与这唯一一位明珠争辉。她年轻时是震惊全星系的伊洛波最美之人,她青年的婚姻更是让无数男人在悲痛中祝福,她患病的消息曾惊动圣城的监察官为她祈福,而步入中年以后的她,已然成为牵动全伊洛波局势的最具权势的女人。 王宫的天台花园上,夏洛特王妃拄着拐杖,支撑着脆弱的身体,看着窗外的疾风骤雨,看着风雨之中的劳杜诺。在她身后是静谧的花园,来自全伊洛波各种不同生长环境的花卉在此齐聚一堂,被悉心照料;在她身前,风暴卷起了小树的枝干,雷霆震撼着巨树的身躯。 美丽的夏洛特王妃笑着,调整着脸上的表情,直到她对今天的笑容足够满意。拐杖点地,优雅转身,面向自己那并不是非常让她放心的一双儿女。 “我亲爱的小弗雷,如果你能在接下来的一段话里陈述出一个足够说服我的理由,我就考虑不因为你鲁莽而轻率的行为处罚你。” 夏洛特的长子弗雷德在座椅上为之一抖,低下了头,他在母亲的笑容中看出了那并不多见的愤怒,那是夏洛特王妃很少表露的感情,这是最为让弗雷德畏惧的感情。他选择低头沉默,因为他知道,自己无论怎么编造理由,都无法瞒过母亲的慧眼。 “既然你还需要一点时间思考,那我一会再来问你。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弗雷。”夏洛特将目光转到另一边,那里的椅子上坐着一位少女,而王妃的眼神也变得柔和了一些,“艾米莉亚,你也想想,为什么要帮助你的哥哥做这种事情。” 艾米莉亚,小安娜两岁的雷哥兰都二公主,一直是个沉默安静的孩子。无论是她的父亲还是夏洛特本人,都曾经担心这位略有些孤傲的公主因为无法融入社交场合而变得孤僻。好在这位公主爱好读书学习,总归让夏洛特对她的担忧少了几分。可今天,她居然帮助她的哥哥,企图骗过王宫的警卫,召集城内的骑士团,在鲁莽的王子弗雷德的带领下,开拔阿斯特里奥,参与卡尔德的战争。 夏洛特相信,不管弗雷德的决定是多么的鲁莽,多么的大脑发热,女儿艾米莉亚总会为自己的行动找到一个可信的逻辑。她温柔地看着女儿,等待她的答案。 艾米莉亚的声音很轻,但声音非常悦耳,比一般少女的声音更像是圣歌中偶尔响起的铃铛,她低着头说道:“母亲,我想给哥哥帮忙。” “不不不,亲爱的,我要你说你真实的想法。”夏洛特拄着拐杖,走近她,微微俯下身,用一只手捧起了少女的脸庞,让她可以与自己目光交汇。 艾米莉亚抬起头,在母亲的注视中,为自己的信心注入了最后一点勇气。 艾米莉亚鼓足勇气,声音变得稍微大了一点点,但还是那么悦耳:“母亲,我想去战场看看。我还没有去真的看过,书里写的也不够详尽,影像里也都是几百年前的战事。我想看看真实发生的战争。还有,还有,我觉得这场战争不是那么简单,我有一些疑问,我担心问您会显得我有些愚蠢,问您也会耽误您的时间,我想去得到一些答案。” 夏洛特王妃叹口气,看着女儿清澈的眼睛,说:“傻孩子,不管什么时候,也不管你有什么问题,你都大可以来问我的。我是你的母亲,你永远拥有我的爱,好吗?但是我要批评你,就算你帮助你的哥哥有你自己的理由,你也要思考,你们的行为是不是最合理的行为。” 她站直身子,她的腰已经不允许她长时间俯身的姿势。不再年轻的王妃踱着脚步,活动着身体,也绕着桌子观察自己儿女的反应,说道:“你说说你的疑问吧,小艾米。也许我知道答案呢?” 艾米莉亚点点头,声音更小了,几乎微不可闻:“母亲,您之前分发给我和姐姐的资料我一直有好好看。我对比了我们的情报里面圣城军队的调度,和卡尔德军队的位置。我发现圣城军队的位置很奇怪,他们前进的方向,既不是要支援友军,也不像是要阻断援军。他们在地图上划着折线,一会离友军近一点,一会远一点。母亲,您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夏洛特明媚的面孔眉头一皱,她回忆了一下自己接到的报告,似乎记忆中圣城军队的行进路线与艾米莉亚的分析别无二致。她又重新看了看女儿的面庞,笑了一下,转身对稍远处的熊先生说:“刚刚艾米说的报告,再拿一份过来。阿斯特里奥的地图也拿一份,放大,放在这里最中间。” 熊先生鞠躬退去。他的动作很利落,没有几分钟,花园的中间就立起来阿斯特里奥的巨大地图投影,而艾米莉亚所说的那份报告也到了夏洛特手上。 夏洛特王妃简单扫了一眼报告上的文字,与自己记忆中的内容没有区别。她把随身机交给熊先生,后者心领神会地将报告中圣城军队的行军路线化为大投影上的动画,立体直观。 艾米莉亚看到母亲如此重视,也多少鼓起来一些勇气。她从椅子上站起身,矮矮的身高多少有些够不到投影,但她还是踮起脚用瘦小的手臂指着地图上的动画给夏洛特看,说道:“母亲请看,圣城军队的路线。他们一直是从一个大城市到另外一个大城市之间不断移动,我最开始以为他们是要传教,在阿斯特里奥的城市里宣传教派的教诲。但是我后来发现,他们不是在走直线的。而且,而且,他们在大城市停留的时间,没有在一些小城镇停留地久。我觉得,母亲,我觉得他们,他们在找东西。” 夏洛特凝视着地图上那些闪烁运动的动画,略作思考。在她长久地参与情报工作以来,漫长的思考一直不符合她的习惯,她非常相信直觉。而这一次,她不得不佩服自己年幼女儿的判断。 夏洛特将目光从地图上移开,看向垫着脚认真看地图的艾米莉亚,怜爱与欢喜溢出面庞。她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肩膀,笑着说:“你的分析非常有道理,是母亲忽略了这些信息。小艾米,你能再猜猜他们在找什么东西吗?” 艾米莉亚点点头,说道:“母亲,其实我也猜不到的。我就觉得这东西一定是藏在小地方,目标很小,而且圣城的军队声势如此浩大,他们要找的应该不是一个人,可能是不会移动的东西。我猜可能是神迹,或者是一间房子之类的东西。” 这个世界上的神迹都有预兆,不可能逃出圣城的视线。能让圣城如此兴师动众,甚至不惜出动圣卫军,去支持一场并不具有大义的战争的,除了神迹还能有什么呢? 加尔文,加尔文!夏洛特的脑海中立马浮现出半年前情报界最为红火的那位主祭先生。那位被圣城处以极刑的研究者!至今,还没有任何有关这位主祭所研究内容的情报,似乎全部的信息都遭到了圣城严格的封锁。他到底发现了什么?研究了什么?才会让圣城如此忌讳? 浩如烟海的稀碎情报在夏洛特脑中快速闪过,似乎无数的碎片变为一片一片拼图,因为艾米莉亚今日的疑问,被逐个拼合,组成一张庞大的画卷。 夏洛特王妃沉吟一阵,对熊先生说:“密切注意卡里斯马那边的动向,一定要了解到那位女皇陛下,对于阿斯特里奥战争的态度。熊先生,这可能不是圣城证明自己权柄的战争,这可能是他们绝境的反击。即便不是,我们也要让世人相信,圣城确确实实到达了崩溃的边境。” 熊先生点了点头,再次行礼。正要退去的时候,只听夏洛特补充道:“告诉厨房,给我可爱的小艾米准备一些她爱吃的甜点。但是你不可以吃很多啊,艾米,晚饭之后可以吃一点。” 艾米莉亚笑了,看着母亲眼睛中的骄傲与爱意,自己也越发开心了。 在两人没有注意中的角落,沉默悔改中的弗雷德更加不敢说话了。 三十五 神迹1 在周培毅与科尔黛斯前往地下市场的三四天之后,罗拉德带回了好消息。 “城防军已经把这次的意外入侵定性为‘意外’了。”阳光帅气的圣卫军罗拉德说,“他们已经写好了事件的报告,认为商业区检测到的场能波动,来自于一位突然觉醒的少年,在醉酒后兴奋之举。‘在严肃批评教育这位少年’之后,他们也不会有新的举措了。” 雅各布坐在桌边长舒一口气,而师姐科尔黛斯表情更为平静。 周培毅则思考着。城防军这么快的速度为这件事情盖棺定论,可以判断出两件事。其一,莱昂内尔家族与城防军之间确实有着非常见不得光的交易,这次的事件能够平息,应该也花了大价钱。不过应该不会高于他们在“理贝尔先生”购置房产的过程中收获的中介费。 而第二点,则是周培毅一直以来猜想着的事情。莱昂内尔家族供养了非常数目可观的能力者,他们的数量非常庞大,以至于这个庞大的地下家族无法完全掌握这些能力者的行踪。这些人和在阿克隆号上听说的所谓“堕落的能力者”有什么联系吗?周培毅没有在细究下去。 雅各布还是不太放心,觉得这样的事情应该不会如此简单收尾。他嘱咐说:“罗拉德,现在科尔黛斯获得了新的身份。但是,我担心这身份的来源不够干净,能不能通过检测。你拿着她的新身份,去试试看。” 罗拉德点点头,非常开心老师亲自给自己布置了任务。而周培毅也是非常满意,这件事情本来他打算自己去做的,地下家族制作的身份,多多少少可能有些隐患。既然有罗拉德去核实,那就再好不过了。 师兄,有你这样任劳任怨自己就把工作揽过去的老实人真是太好了。周培毅饱含信赖地看了看罗拉德英俊的脸庞,这一刻对颜值的嫉妒已经荡然无存,完全就像是在看着一头帅气结实的老黄牛,不需要鞭子抽就能把全村的地都犁好。 然而他的轻松愉悦并没有持续很久,马上,他就听到雅各布说:“行了,这几天科尔黛斯的事情辛苦你了。但是训练是不能松懈的,今天的训练课,你们俩,一起给他上。” 周培毅一愣,啥玩意?老爷子您这不仅让我干活,还要我的命啊!?师姐这一看就杀过人的眼神,还有她不知道藏在哪里的刀,怎么看也不像是训练用的道具啊! 周培毅,来自地球的高中毕业生,刚报了高考志愿,按照时间来说现在应该是接到了录取通知书期待着大学生活的好青年,为什么会在这宽敞的训练场经历生死边缘的考验呢? “小师弟,你猜到科尔黛斯的能力了没有~”罗拉德还是那样阳光地笑着,只看他的笑容是完全想不到这个畜生想出来的训练科目有多鬼畜。 “没有,再来一次,我先歇会。”周培毅维持着被师姐打飞然后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感受大地母亲最后的温柔的姿势,面朝下说道。 没错,今天的训练科目是让师姐科尔黛斯随意攻击周培毅,由周培毅猜出科尔黛斯的能力类型和原理,并且想出克制办法的训练。为了让训练更加“训练”,科尔黛斯维持在二等场能的水平,周培毅不能使用偏折光线的能力。 怎么看都是周培毅吃血亏! 训练开始,科尔黛斯便如离弦箭一样冲着周培毅破空而来。这位师姐的速度并不像罗拉德那样夸张到几乎是肉眼勉强捕捉的地步,但也足够快,是周培毅凭借自己贫瘠的身体能力无法闪避的速度。不过早就做好准备的周培毅也发挥了自己折线跑的优势,先加速后退,又快速九十度转弯,与师姐拉开距离。 就在周培毅似乎凭借能力拉开了距离之时,十米外的科尔黛斯如鬼魅一般突然消失在半空之中!周培毅没有放松警惕继续快速移动,尽管以他的体力不能维持这样的状态太久,但他知道必须拉开距离。 但马上,科尔黛斯消失的身影突然出现!如同闪现一般一口气从十数米外直接将两人的距离拉近到不到一米!周培毅慌乱之下再次变向,结果再次,再一次!科尔黛斯就像是在空中瞬间移动,不断消失、出现,每一次出现都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嘭! 在往复几次地折跃之后,周培毅还是被科尔黛斯攻击击倒。不过让他困惑之处在于,师姐的攻击是从身后传来,而眼睛所看到的的最后一次师姐的身影,是在身前。 而第二次训练更是简单粗暴,周培毅连师姐的身形都没捕捉到就被从背后踹倒,极具侮辱意味和喜剧效果。 躺在地上的周培毅,开始回忆自己这短短一天多,是不是得罪师姐了?啊那确实得罪了,从第一面的邂逅到第二天清晨的换衣服,没少得罪。 不得不说,科尔黛斯的能力威力不如罗拉德,也没有“神佑骑士”那样的威慑力,并不能直观看出对方对自己生命的威胁,但是如诡影闪现,神出鬼没,无法判断,对于刚刚可以释放能力的周培毅来说毫无疑问是最危险的能力。不得不说,感谢当初邂逅的时候是周培毅早早开始折叠光线,多亏师姐有伤在身,不然那一面可能不只是缺胳膊断腿。 “躺够了吗?”科尔黛斯用皮靴的侧面轻轻拍了拍周培毅的身侧。 感谢师姐没有用鞋尖戳我,也感谢师姐没有用鞋底踩我,但我只想躺着。周培毅面朝下不说话,假装自己是一具可以呼吸的尸体。 老好人罗拉德出来打圆场:“哎呀黛丝,让他多休息一下。这小子获得能力才一个月,前几天才学会释放能量场。你不要像之前老师训练我们一样看他。” 虽然师兄你说的都是实话,虽然我也确实愿意多躺一会,不过师姐在旁边看着呢,哪怕是这么恐怖吓人的师姐也是女人,在女人面前丢人还是适可为止比较好,影响周培毅对自己的评价。 他爬起身,半坐在地上,体力还没有恢复好喘着气,说道:“师兄您真的真的真的是,过奖了。我体力还没恢复好,师姐,我就纸上谈兵了哈。” 科尔黛斯点点头,冷漠的表情有些期待这小子接下来的说辞。 周培毅得到同意,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让屁股和大地母亲继续亲吻。嘴里还说着:“师姐你的能力,我第一次训练的时候猜了好几种可能性,第二次训练的时候确定了最大的可能性。您是意识影响类型的能力,可以干扰其他人对空间距离等东西的判断,对不对?” 科尔黛斯一愣,但也不算特别惊讶,回答说:“‘咫尺’,我能力的名字。确实是可以干扰人对于空间距离的判断能力。你怎么看出来的?” 哇你们的能力名字都好酷啊,“神佑骑士”“茧中雪”“咫尺”,老爷子的“生物图鉴”就差了点意思。我的能力叫什么?水管加速? 但师姐的问题还是要老老实实回答的。 周培毅说:“师姐,你的能力确实很强,第一次拉近距离的时候,甚至卷起了周围的空气,就像风一样,很像是真的要打到我了!当时我真的吓得不行。但是第二次拉近的时候,我很幸运地发现,你并不是真的高速移动中把空气也带动起来了,我身边的空气总量并没有变化,而是我感觉‘空气动起来变成了风’。所以我就判断师姐你的能力是和感觉欺骗有关系的。第二次训练的时候你的攻击我没有躲,是把师姐和我之间的每一处空气都做了记号,控制它们的流速。这次攻击,我眼中师姐你还是离我很远的,但是我标记的那些空气流速都起了变化,都被师姐你真实的动作冲散了。所以我猜师姐你不是骗了我的视觉就是骗了我的距离感,运气好猜到了嘿嘿。” 科尔黛斯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抬起头看看罗拉德,又看了看周培毅,猛地打了一下他的头,还是有些不可置信。 实战中,能力者最大的软肋或者说弱点,就是其能力的原理与运行。一旦被同等级的能力者看透了能力的本质,便再无胜算。这个小子,如果在实战中,确确实实有两次机会,被科尔黛斯“杀死”,但仅有两次机会,却可以猜到对方的能力类型与运作规律,真的算是一种天赋了。 旁观的雅各布则非常淡然。这是长期要求他学习、理解、掌握所有在历史中出现过的能力类型与原理的必然成果。只是这小子足够聪明,成果展示出来的效果比较好罢了。 三十五 神迹2 预定要进行一整天的训练项目,由于“马丁”同学的过于机智,只持续了一小时。在罗拉德的依依不舍和科尔黛斯的摩拳擦掌中,雅各布决定把训练课改为测试课。鉴于他长期以来在隐瞒能力水平上的劣迹斑斑,周培毅要在三个能力者的监视下测试自己能力真实的最大水平。 场能检测装置,能力波长探测装置,这两台半人高的仪器,显然不应该是出现在一位深居简出的历史学家的私宅里的。但是雅各布先生不仅拥有很多这样的器材,而且全都是最新型号。 “小师弟,你已经学会了‘释放’场能。”罗拉德一边指导,一边把一贴膏药一样的透明贴布贴在周培毅的右手上,“这两台仪器的原理都是一样的,测试你能力周边的能量强度、能力的边界和不用区域里面的能量分别,来测定你的能量波长。不需要很担心啦,你只要伸手,对着最远处的那个小瓶子,使用能力就好。” 周培毅顺着他的指示看过去,在大概三十米外有一个小小的瓶子。一等场能“砂砾”的影响范围是三米左右,而二等场能“晨星”的影响范围也只有十米上下。三十米外的小瓶子,还真是够看得起我哦。 周培毅叹口气,在罗拉德的指挥下开始尝试影响那个小瓶子。 雅各布与科尔黛斯则是在两台仪器后,通过与仪器并联的随身机投影出的画面,监控着周培毅能力的数据。 一般而言,能力者所影响的能量,会均匀分布在场能范围内。这种类似于物理学中场的分布模式,也是“场”作为特殊能力的名字由来。 而通过测定不同能力者,影响能量所带来的波长变化,可以测定出一个精确的场能波长,就像指纹一样,可以作为能力者的身份识别。 雅各布看着投影上的数据分析,面色越来越古怪。科尔黛斯则是一脸不耐烦地看向周培毅,说:“你小子,还在藏什么?” 被要求站在校准过后的探测中心点,按照各种指示全力使用能力的周培毅,真的很好奇罗拉德和雅各布所看到的具体数据。闻言一愣,大呼冤枉。他确确实实是全力要去影响那个小瓶子了。 “罗拉德,你过去,把那个瓶子,照这小子脑袋上扔!”雅各布继续凝视着投影上的数据,吩咐道。 罗拉德屁颠屁颠地走到瓶子旁边,拿起它,对着周培毅远远喊道:“那我要扔了啊!小师弟,小心点头!” 随后周培毅远远看到这位帅哥用一个又标准又帅的棒球手动作,将这小小的酒瓶扔了过来。能力者本身的身体素质就已经达到了肉体的极限,而罗拉德这帅气的动作也毫无疑问,附加了一些场能。小瓶子就像是出膛的炮弹,在空中几乎没有旋转,就穿破空气,带着呼啸声冲周培毅轰来! 三十米的距离,周培毅的反应时间可能只有一秒多。他赶忙将全部注意力和能力集中到瓶子飞行的轨迹上。 然而瓶子的初速度实在是太快了,而周培毅能力所能作用的范围太短了!周培毅赶忙歪头! 嘭! 瓶子停在半空中,卷起的空气随着瓶子的停止撞击在另一片空气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而周培毅歪着头,带着后怕,看着瓶子从自己耳朵边停下,像断线的风筝,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而雅各布似乎,也收集到了想要的数据。 周培毅的能力,表现出的能量曲线,在他身边一米左右是非常强大的水平。然而与其他场不同,随着距离变远,他的能力似乎逐渐变弱,直到完全探测不到。似乎他的能力没有一个确实的边界。 罗拉德和科尔黛斯到了雅各布身边观察数据,这确实是从未见过的能量曲线。科尔黛斯不禁又问:“这种情况,你也能隐藏能力吗?” 师姐,我这是真冤枉啊!周培毅正有苦说不出,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听得雅各布替他开脱说:“隐藏能力的水平,是不可能改变曲线的形状的。这小子,确确实实有一个特殊的能力。” “小师弟身边一米范围内,能量的强度应该有二等场能的水平。”罗拉德看着能量曲线,说道。他每天和周培毅训练,对于对方的水平应该最有发言权。而这样的能量分布,似乎也解释了每次周培毅对于罗拉德攻击的无可奈何。 “超过一米距离的部分,他的能量强度很低。但是他经常可以四两拨千斤。”罗拉德继续说,“我个人觉得,小师弟可能也知道自己的能力,随着距离变远,会变得很弱。所以他很聪明地改变一些容易被影响的东西,利用蝴蝶效应来达到目的。应该说,小师弟的能力,精度非常高。” 周培毅还是没有多做解释,他并不是真的有大智慧,事事四两拨千斤,而确实是无奈之举。他也想动动念头就天地震动大道崩碎,但那种爽文情节估计和他八字不合,他的能力虽然无赖,却是难以直接撼动能力者,只能动各种歪脑筋,欲进先退,曲线求直。 雅各布也在沉思,这小鬼来到拉提夏以来,假设他从未隐藏真实水平,从第一次训练就是全力的话。这小子这么一个多月以来,能量释放的强度几乎毫无进步,释放距离和操作精度却是突飞猛进,而最为神奇的是,他能力的延续性几乎完全与他本人的体力和注意力有关。只要身体能撑住,他就可以一直维持稳定的能量调动,因此他可以长时间保持那种有些粗糙的易容状态。 雅各布思索着,内心中有一种发现新生物的欣喜,似乎这小鬼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新型能力者,虽然确实弱,但是确实新。即便他对于能力本身的研究水平并不算高,他更多研究的是历史上出现过记载的能力者。但发现新事物,还是会让研究者喜出望外。 他思考结束,脸上还是波澜不惊,指示说:“罗拉德,释放能力,让这小鬼用尽全力去影响你的剑。科尔黛斯,我们回去。” 周培毅一愣,我又不是没试过,不是影响不了吗?他赶紧站在原地对着雅各布一瘸一拐的背影喊到:“老爷子!那我什么时候可以休息啊!” “你和罗拉德,谁完全释放不出能力了,另一个就可以休息。或者,你小子成功影响到罗拉德的能力,也可以休息。”雅各布带着坏笑,说道。 三十五 神迹3 “所以你们两个缺心眼就一直练到脱力?”雅各布看着躺在治疗舱虚弱地无法反驳的周培毅,又好气又好笑地问道。 周培毅是真的想解释,但体力透支的他完全没有力气说出能让雅各布听到的音量。而一旁的罗拉德显然是有些愧疚,解释说:“是您说的,要一直练到我们释放不出能力。我没想到小师弟这么能撑。” “然后你就非要和他争强好胜对吧?”雅各布忍住揍罗拉德的冲动,想揍罗拉德又怕打疼自己的手,“还有你也是,我还觉得你挺机灵的。罗拉德是个直脾气,和你争强好胜不肯让步,你也得聪明一点,早早放弃啊。” 周培毅没有勉强自己说话,他确实是“笨”了一点。不过对于他来说,长期的热血漫画熏陶和压抑多年的中二病,都在催使他傻一次。如果说赛亚人每次濒死都可以大获成长,那么周培毅这次用尽力气耗尽能量会不会也可以突破现有的桎梏呢? 并没有,过度使用能力只会让周培毅进入非常教科书级别的能量调用失调和体力透支,甚至还伴有相当程度的脱水症状。 雅各布看着科尔黛斯在治疗舱的数据面板再次检查了一遍周培毅的身体状态,叹口气,还是没有继续说教他。又恶狠狠瞪了小鸡一样服服帖帖的罗拉德,招呼他一起出来,不要打扰周培毅的休息与恢复。 在门口,他面无表情,一个一个问题接连抛来:“他坚持了多久,你计时了吗?” 罗拉德不敢怠慢,回答说:“计时了,七小时五十分钟。” “你自己的极限是多少?” “维持三等场能的话,我也只能撑十小时不到。” “那小鬼的能力真的干扰到你了吗?” 罗拉德愣了一下,像是不太确定,又像是有所迟疑。许久才回答说:“应该是有的,我感觉有一瞬间失去了对于能力的控制。但是我也是持续类的能力,他对我的影响只有很短的时间,能力自己很快就能补回被影响的部分。所以我不太敢确定,是不是真的有这么一个瞬间,很可能是我的错觉。” 雅各布替他说出了结论:“如果他的场能和你差不多,甚至只是略低于你的话,你觉得他的能力释放会对你有什么影响?” 罗拉德没有回答,雅各布则替他说道:“在他能力的那个短短的一米范围内,你是不是用不了能力?” 罗拉德在沉默中点点头,表示同意。 “但是以那个小鬼的脑袋瓜,他不会正面压制你的能力。只要他可以影响你维持能力的状态,他就有无数种办法让你的能力变成千疮百孔的漏风裤子。”雅各布阴沉着脸说,“还不够,他的技巧还不够精湛。要让他对能力微小处的控制达到妙到毫巅的地步,要让他在这种最弱的水平下不断打磨他的技巧。明天开始,你们俩一起锻炼他。” 科尔黛斯就站在雅各布身边,说:“他已经看穿了我的能力,我觉得我的锻炼不会有多少效果。” 你总在怀疑这小子是不是隐藏了自己的真实能力,你自己何尝不是这样呢?雅各布叹口气,深知自己没有把这个冷若冰霜的女子教导成只有三等场能的意识影响,就敢于刺杀大国宠臣的疯子。她一样一直隐藏着自己。 雅各布看向科尔黛斯,能理解她的多疑,出声安慰说:“你放心,那小子和圣城之间有难以调和的矛盾。他应该,也将会成为我们的助力。而且他为你解决了身份问题,你应该再多点信任。” 科尔黛斯闻言只能同意,似乎在这几天的相处之后,看到了老师对他的信任与看重之后,再多反对雅各布对“马丁”的栽培与训练,就显得很不合适了。 看着科尔黛斯略有些不服气但还是可以接受现状的表情,雅各布的眼神也温和了很多。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转向罗拉德,速度完全不像是一位拄着拐杖肩膀一高一低的老人。 “等下,罗拉德,那小子的脸有变化吗?”雅各布问,语气里突然之间充满了愤怒。 罗拉德似乎被老师突然之间的转变吓到了,又似乎是略作思考,回忆刚刚周培毅的面庞,过了一会才回答说:“并没有变化啊。” 那小子虽然脱力了,但他那张和神子一模一样的脸还没有暴露!他一直维持着他的伪装! “妈的小兔崽子,到现在还在藏!”雅各布把拐杖狠狠在地板上戳了三下,砸得地板也留下了清晰可见的凹痕。 周培毅在治疗舱美美地睡到了第二天。 能力一直没有什么进步这种事情,确实是让他比较困扰的,尤其是在师姐到来以后。无论是弟弟小仁那传闻中天赋异禀的能力,还是叶子美轮美奂又精妙神奇的能力,其实都没有让周培毅感觉到危机感。而那一晚,师姐在重伤之下,依然没有给身在暗处的周培毅一点破绽。这让周培毅深刻感受到自己的能力看上去非常方便但生死搏杀的时候除了逃命基本上就是鸡肋的残酷现实。 可是到底要如何提高自己能力的场能等级呢?书里的说法是要“侍奉神、崇敬神、理解世界”,雅各布老爷子的说法是“看着办”,罗拉德的说法是“不知道”,都是完全不能作为参考的答案。 难道真的和叶子所说的一样,能力的来源是对自己的认知和对世界的理解吗?那不就是纯粹的哲学吗?无论是对世界所通用的唯一的“理”的探索,还是对万事万物运行基本法则“道”的追求,还是人类在意识到宇宙浩瀚茫茫然不可知之后,转而对自己内心的探索,都是人类在哲学上几千年不变的渴求。所谓宇宙是否有边界,时光是否有尽头,人的思维和存在,这些《武林外传》中吕秀才把姬无命搞疯的问题,真的会和周培毅现在掌握的这一小点微弱的能力有关吗? 此时此刻,周培毅非常后悔,曾经有一本带翻译的《道德经》摆在他面前,他不仅没看,甚至没有翻开封皮。至于什么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黑格尔,更是不熟、不认识、不了解。 叶子那家伙,现在还能回去吗?能回去的话去趟新华书店啊!说不定她的小房间里全是这种书呢!她总不能大老远去趟地球,就是为了塞一个房间的零食回来吧?而且,周培毅是真的不相信,对物理规律探究到如此深度的伊洛波世界,真的不会有一种打磨好的训练能力的标准流程吗? 还真有。 三十五 神迹4 雷娅公主在索美罗宫的小房间里放肆地趴在桌子上,双手伸出桌外,脸埋在桌子上精美的金纹丝绸桌布里,发出沉闷的声音:“索菲亚姐姐,我要是觉醒了个特别弱的能力怎么办啊?” 从“坏女人”到“索菲亚”,再到颇有些亲密的“索菲亚姐姐”,索菲亚已经习惯了这小丫头越来越亲近的称呼。可惜哦,对方毕竟是公主,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喊她“雷娅妹妹”。 索菲亚保持着淑女的完美姿态,无论是坐姿还是礼仪都挑不出毛病,即便是在自己房间这样的私人场合。她将右手放在胸前轻施一礼,回答说:“公主殿下,您不需要如此担心。不管您觉醒了怎样的能力,我想卡里斯马的官吏都会给您的‘场’取一个漂亮的名号。” “那有什么用嘛!”雷娅像腰部装了弹簧一样从桌子上弹射起步,完全不顾已经杂乱的头发糊在脸上,失礼的模样距离“大国公主”这四个字可以说渐行渐远,“如果,如果我的能力很废物,只有个好听的名字,不就是假把式嘛!” 索菲亚笑了笑,站起身如翩飞的花蝴蝶,体态优雅地从身后的小柜子中拿出梳妆镜与理发梳,递给雷娅,说道:“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您一生都没有一刻是必须要使用您的能力的。当然,以您的身份,雷娅公主殿下,这样的可能性非常高。大部分时候,礼节性质的能力使用,才是瑞嘉贵族的使命。” 雷娅接过梳妆镜和梳子,没有急着整理自己的仪容,先是歪着脑袋想了想索菲亚刚刚的话。如果雷娅未来的人生像以往历史上的无数卡里斯马公主一样,成年后与卡里斯马王国或者附近其他王国的瑞嘉贵族成婚,随后生活在夫家的领地,一生只有重要的节日和典礼回到圣帝城或者都城的话,那样确实不需要什么强大的能力。相反,在卡里斯马历史上,也有一些不那么寻常的公主,像雷娅的母亲一样,像她的姨母、当今卡里斯马唯一的至高无上的女皇陛下一样,身为女儿身却成为了政局风云的中心,这样彪悍的人生一定要伴随强大的能力。如此想来,索菲亚的说法似乎真的是对自己人生的祝福,只要自己没有远大于自己能力的野心,不需要使用能力的一生才是美好平和的一生,不是吗? “我不贪心,索菲亚姐姐。”想明白了这些的雷娅多少有些低落,曾经对能力的向往,对广阔天地的憧憬似乎被现实的桎梏蒙上了一层阴霾,“我想给我的哥哥帮上忙。” 索菲亚玩味地看着雷娅低落的样子,觉得还是不要继续玩弄少女纯朴的感情比较好。于是她说:“公主殿下,您认为怎样水平的能力是可以帮到太子殿下的呢?” 诶?不是越强大越好吗?雷娅愣了一下,只听得索菲亚继续说道:“如果您有志于帮助太子殿下,那么您要知道,为什么四等能力者会如此特殊。如您所知,在上次宴会骚动之时,安娜小姐是以我四等能力者的身份请求我的帮助,让我护送您的。” 看到雷娅大概可以跟上这段话的节奏,索菲亚很快继续说:“因为四等能力者所持有的‘场’,是一种承上启下的存在。之前的课程我也与您说过,一到三等的场能等级被划归为低等级能力者,而五等以上的能力者被称为高等能力者。在分界线上的四等能力者,就意味着脱离了低等能力者中大部分人天赋和资源的限制,拥有着迈向下一个等级的可能性。殿下,可以理解吗?” 雷娅点点头,回答说:“能理解。也就是说,低等级的能力者大部分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都无法突破四等,而真正突破到了四等的人,是潜力股,有着变成高等级能力者的可能性,对吗?那高等级能力者和低等级,除了场能等级不一样,到底有什么大的差别呀?” 雷娅很聪明,理解地很快,索菲亚也不需要为她多做冗长的解释,便顺着她的问题回答说:“四等场能等级,被命名为‘光芒’,象征物是生命之树。在神子福音书中,生命之树是神降临人间的媒介,神为了体谅人的苦难,在伊洛波种下了一枚种子。这枚来自天界的种子在地面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巨树。凡是信奉神之人,皆可获得此树的庇护;凡侍奉神之人,皆可由此树聆听神的教诲。殿下,从这些知识中,您可以思考一下,四等场能是一个什么样的承上启下的位置呢?” 雷娅稍作沉吟,有些试探地回答说:“就是说,达到了四等,其实就是证明这个能力者到了一个特殊的阶段,可以被神承认他的虔诚,可以用自己的侍奉来获得神的教导,对吗?就像远古时代那些通过生命之树的媒介与神建立了联系的大贤与先知们那样,四等能力者就可以登上一步一步与神靠近、信仰神、侍奉神、接近神,对吗?” “理解地很棒啊!”索菲亚笑了笑,这也让雷娅轻松了很多,“当然,真的让四等能力者如此重要的,是五等能力者带来的突变。五等能力者也叫守心,象征物是远古太空中的红色行星。迈入五等能力以后,一般物理规律制造的武器就无法伤害能力者本人的肉体了,只要能力者可以守住本心,能力不被自己的想法干扰,就可以让自己的‘场’成为真正的自主空间,操纵空间内的一切能量。与之相对的,低等级能力者的‘能力范围’,是指他们调动能量的最大范围。高等级能力者的‘能力范围’,就是他们能掌控所有能量的最大空间了。” “所以说,五等能力者就是战略资源,是所有大国都要控制住的核心资源,他们会把这些能力者藏着掖着,不到关键时刻都不会暴露出来,对吧!那些还没有达到五等水平的四等能力者,因为都有着进入下一个等级的可能性,也会变得非常重要,就像姐姐你一样!”雷娅欢快地说着,一扫刚刚的阴霾,眼前的坏女人,除了偶尔一些无伤大雅的坏心思,确实是一位无比优秀的少女。 “可是可是,我要想帮到哥哥,应该怎么做啊?” “如果您可以达到四等的水平,您本人的存在就会是太子殿下的助力了。”索菲亚笑了笑,“只要能达到四等,您就会被卡里斯马所有人重视,甚至不需要远嫁。陛下会选择圣帝城或者都城的本地贵族入赘皇家,您也会常伴陛下左右,可能还会担任一些宫中的职务。那个时候,您自然可以帮到您的兄长啊。” 雷娅的眼睛一亮,却又马上冷静了下来:“我要怎么变成四等能力者啊!我现在连能力者都不是,你说的事情好遥远啊!” 索菲亚微笑着,摸摸雷娅公主的手让她安心一点:“您是瑞嘉贵族,更是卡里斯马的直系皇族,您要相信,卡里斯马帝国肯定有一些帮助您走上这条路的捷径的。这一点,还请您对卡里斯马的国力多些信心。” 没错,强大的国家,是有能力、有资格拥有更多强大的能力者的。而这,就是千百年来不断流传、继承下来的能力培养体系。 三十五 神迹5 雷娅公主歪了歪聪明的小脑袋,还在思考,为什么自己能力的提高会和卡里斯马的国力有关系呢? 只听得索菲亚用温柔而悦耳的嗓音解释说:“公主殿下,之前的学习中,您可能体会的并不是非常深刻。获得能力,感受这种神所赐予的伟力,最重要的就是要多去学习。不仅要学习如何审视自己的内心,要学习世界的运行方式,也要学习,作为能力者应该如何使用能力。这最后一种学习,其实是和国家的实力与资源息息相关的。您作为卡里斯马唯一的掌上明珠,不仅可以在还没有获得能力的时候就由能力者指导,还可以早一些接触大能力者和他们的能力。对于能力者来说,及早接触能力可能存在的状态,接触、了解、学习强者使用能力的方式,都会对自己能力的进步大有帮助。” “可是,索菲亚姐姐。”雷娅还有一些不了解,“大贵族中比较有权势的那些人也可以获得这些资源啊!” 索菲亚微笑着回答:“公主殿下,您可以想一想,什么样的能力者是最大、最强的能力者呢?有哪些从上古就流传下来的东西,被各个王国作为最为珍贵的宝物封锁控制呢?” 雷娅恍然大悟,想起了自己从小看到的那些历史文物,想起了在其上感受到的特殊亲切感。她忍住了拍自己大腿的激动,兴奋地说:“神子遗迹!历代伟人、先知们留下的文本和石碑!还有,还有,还有神迹!” 索菲亚笑着解释道:“没错,神子大人或者大帝这样的人物,在历史上光辉灿烂,他们不仅留下了不世的功绩,同时也是伟大的能力者。他们的物件,如果能够沾染一些他们的能力,就会变成圣物。只不过,圣物与神迹不同。随着时间的流逝,圣物会一点一点变得普通。再伟大的人物,一旦过世,他留给人世间的影响,都会被冲淡。只有神不一样,神留下的一切造物,一切能量,都长盛不衰。” 没错,没有什么能力者,会比当年真正获得了神启的那些人更强大、更纯净!他们是最接近神的人,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之中早已将自己的名字铭刻在伊洛波文明的血脉深处。而关于他们能力的残留和研究,早已被各大王国和神教牢牢控制住、保存好,作为最为重要的战略资源互相争夺。而在他们之上,还有那些神祇本人在伊洛波的各地留下的千万年无法被损耗的神迹,那是在文明之初神为了散播光明亲自征战的年代,他在伊洛波文明还在卢波海边萌芽的时候,就以无上的伟力在一个一个星球上镌刻了永恒的印记。这些是伊洛波文明的历史,也照亮着伊洛波文明的未来。 “那么雷娅公主,请您猜猜看,神迹和圣物,由谁来研究保护呢?”索菲亚继续问。 “科学城阿提诺。。。”雷娅从口中缓缓说出一个自己只在故事书中听过的名字。但她其实并不了解这个地名与它所代表的东西,只能歪着脑袋瓜等待索菲亚的解释。 索菲亚噗嗤一乐,没想到这位公主小脑袋瓜还挺灵活,她打开怀表看了眼时间,还算充裕,决定再展开讲解一些:“科学城阿提诺确实是伊洛波最大的国际公共科学研究机构,但是这么多定语,其实不是说明阿提诺的重要性哦。其实除了历史科学院,科学城里是没有人能接触神迹、遗物这些真正重要的资源的。” 科学城名义上是整个伊洛波,最尖端的科技汇集之处。实际上,更相当于一个中介设施。那些坐落在各大王国的神迹,那些被国王贵族们私有的圣物,科学城的人,当然没有权力去接触。相反,科学城是圣城为了获得神迹的研究,而开放的一个窗口。 原来如此。顺着索菲亚给出的引导而思考的雷娅公主,似乎很快就明白了,国力与能力之间的联系。 因为这些宝物都对能力者的成长大有裨益,甚至在他们觉醒之前就可以发挥作用。所以每一个王国都如此重视神迹和先贤的遗迹,如此重视对这些宝物的研究。王国们资助了大量的神职人员和研究者,让他们解析那些在岁月中冲刷了千年时光已经失去本来面貌的能力者和他们强大的能力,然后,将这些研究成果,用来培育新一代的贵族,从而诞生、培养越来越多的五等甚至更强的能力者。 雷娅还是不愿意相信,在童话故事和科普话本中如此重要的科学城,只是一个傀儡城市,她不甘心地说:“可是,可是,我听说我们用的随身机,还有天空中飞着的搬运无人机什么的,都是科学城的人发明的。” 索菲亚继续解释说:“那些确实是非常方便的发明呢。不过这些好东西的技术可不是科学城首创哦,大多数技术早就已经在各大王国的军队、王宫应用了很久了,科学城的创举并不是发明了这种技术,他们真正的贡献是降低了这些产品的成本,从而让更多的市民也可以用到这些好的产品。不过科学城自己也没有什么生产的能力,他们发明了好东西以后也是会卖给各大王国,由王国贵族们的工厂制造产品推广到全伊洛波呢。” “你这么说,那科学城。。。很缺钱吗?” 索菲亚点点头:“缺钱,科学城的闲人、官吏远比科学家要多很多,那些有志于研究和探索的人一直都缺少经费。更何况他们中的很多人都不希望王国赞助他们的研究,毕竟他们都是虔诚的信徒,侍奉的永远是神本人呢。” 雷娅沉默了一会,用少女还稚嫩的声音,问出最大不敬的问题:“王国侍奉的不是神吗?为什么他们要和王国分那么清楚呢?” 索菲亚一愣,脸上极快闪过一丝阴云,但她调整地非常快,并没有让雷娅捕捉到这一切。她想了想,以最为官方的口吻回答说:“公主殿下,无论是神教、王国还是其他人,大家都是神的信徒,我相信如果比较虔诚的程度,大家都是相差无几的。只不过,每一个人对于如何侍奉神、崇拜神、信仰神,会有这样那样的分歧,每个人都有自己心目中最佳的方式,也就会多多少少认为异见者的信仰不够纯粹。但殿下,我相信,当神的光芒再度笼罩伊洛波,所有人沐浴在圣光的皎洁与神圣之中的时候,大家会再度团结起来的。” 雷娅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三十六 大势所趋1 如索菲亚所猜想的一样,她与雷娅公主的对话,早就被索美罗宫的卫士们全程监控,并整理成报告,经由卡里斯马研究院分析,再提交给女皇陛下。 “罗蒙先生,有任何发现吗?”陛下看着这份平平无奇的报告书,保持优雅而高傲的身姿,在高大的红天鹅绒椅上向男子发出询问。 坐在远端的男子赶忙起身。他是一位稍显圆润的卡里斯马中年男性,有着不符合面庞的漂亮银白色卷发。他穿着红色绒制外套,虽然因为身材偏胖无法扣紧,依然华贵漂亮。里面搭配的是浅绿色内衬,伴有金色花纹与领带,外套的右侧是鹰隼飞行的纹章,这些都证明他是卡里斯马研究院的一员。 这位罗蒙先生站起身,深施一礼,回答无上的女皇陛下道:“并没有,陛下。这位索菲亚小姐所说的内容,虽然和教科书上不尽相同,但多数也是当今科学界中早已有之的观点。臣下从小姐的话语中找不到任何,可能属于加尔文阁下的独到观点。” 女皇陛下依然盯着影像报告在半空投射出的索菲亚与雷娅的投影,似乎对于罗蒙的回答并不满意。她继续问道:“那么,您觉得这位传闻中的加尔文先生,是不是真的像大家所说的那么重要呢?” 罗蒙一愣,万万没想到陛下会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作为卡里斯马研究院的新贵,在前几朝他一直怀才不遇,至少他自己是如此认为的。而陛下从一众普通研究员中将罗蒙提拔到现在高级研究员的位置,无论资源还是经费都不再需要发愁,毫无疑问是对自己有深重的知遇之恩。只不过,和大量的伊洛波君主一样,女皇陛下虽然重视科学院,但并不了解实务,像罗蒙这种深耕研究之人要和陛下交流,一定要将复杂的研究尽可能说得容易理解。大部分时候,他们会提前做好功课准备一套说法,而陛下的这个问题,他并没有充足的准备。 但罗蒙发挥了自己博闻强识的优势,他很早就了解了有关加尔文,这位被圣城以悖逆之罪处刑的风云人物,此刻更是思如泉涌,娓娓道来:“陛下,伊洛波的研究者,多数以在科学城每自然月发行的《伊洛波本月前沿》为傲。无论是神学、物理、生物、工程,那一份杂志可以说是无所不包。而相当多数的研究者也会以在《前沿》杂志上刊登文本的数目评判自己在领域内的地位。以这样的标准而言,加尔文阁下只在青年时代于《前沿》上发表了几篇神学论文,虽说眼光独到,但毫无疑问并非真正意义上的专业巨头,甚至只看他之后公开发表的研究,可以说加尔文阁下伤仲永矣。 “但是陛下,以您的睿智也不难发现,加尔文阁下之后之所以很难在《前沿》这样的杂志上有所刊载,和他研究的方向不无关系。作为神学院的高材生,加尔文阁下在神教的内部体系中只获得了地区主祭的地位,再难升迁,正是因为加尔文阁下所钻研的,乃是神教中最少人触及的类目,他明面上一直在研究宝石学。这是一门冷门的学科,只在贵族们新获得了宝物的时候,才有些许用武之地。” 女皇陛下微微眯起眼睛,将视线从监视器的投影上挪开,很轻声地说:“宝石学,如果只是宝石学的研究者,有可能被圣城如此敌视吗?” 罗蒙不知道这是女皇陛下的自言自语,还是一个问题,是否应该回答。在他迟疑之中,女皇陛下又问:“您觉得这位索菲亚小姐,放在同龄的贵族中如何?” 这是罗蒙已经猜到的问题,他自然早有准备,很快回答说:“陛下,索菲亚小姐的能力,我们还没有全面的了解。但是这位小姐在索美罗宫也有月余,她的教养与风度,优雅与美貌,都令所有与她相处过的人如沐春风。这种亲和能力,我想不仅来自她高贵的血缘,也与您的赏识与青睐不无关系。恕臣见识浅薄,与我国国内的贵族青年才俊们接触不多。但以索菲亚小姐与雷娅公主的对话而言,这位公国的公主,是潜心学习并掌握了相当程度的知识的。她循循善诱的教导方式,与言语中的严谨与艺术,亦是非常难得。固,臣一人浅见,索菲亚小姐,应该是非常出色的人才。” 女皇陛下闻言,严肃的表情稍有缓和。她挥了挥手,示意罗蒙可以退下。罗蒙自然是如释重负,一边高呼万岁,一边后退出了陛下的会客厅。 丞相法列夫在一直旁听,业已恭候多时。罗蒙可能并不了解陛下,但他非常清楚,为什么陛下如此重视索菲亚,又有如此多的疑问。 在付出了相当的代价之后,卡里斯马自认是唯一获得了加尔文研究成果的王国,虽说带着成果的这位少女还并没有对女皇陛下敞开心扉。在圣城与卡尔德在阿斯特里奥国土上继续高歌猛进的现状下,女皇不仅要反复确认索菲亚提供情报的价值和真实性,更要确认这位少女和她所代表的可能性之价值。 多疑是王者的通病,但如果多疑之后寡断,那才是为王者大忌。 法列夫深知这一点,只听陛下带有一些不安与愤恨的声音说:“情报人员已经无数次向朕提供类似的内容,无数次阐述这位少女和加尔文的重要性,朕甚至让外交人员和他国交涉,就是为了获得这位索菲亚小姐的情报。朕没有先皇那样无上的直觉,只要决定了方向就能矢志不渝,一往无前。朕只能一遍一遍决策,一点一点斟酌。” 此刻的陛下,早已站起身,重新把目光聚焦在索菲亚身上,迈出高贵的步伐,在大厅里为她铺设的红色地毯上不断踱步。毫无疑问,此刻的陛下是不安的,也是失去优雅与戒备的。 但法列夫不会为此感到忧虑,他进言道:“陛下,臣愚见,无论圣城的目的如何,无论加尔文的研究成果是否在阿斯特里奥境内留存,我们卡里斯马王国,都应该出力打击卡尔德王国。” 没错,卡尔德如果真的吞并了阿斯特里奥,甚至只是占领了后者的平原沃土,都会在国力上迈上一个台阶。强盛的邻国,卡里斯马当然不希望看到。 女皇像是松了一口气,慢慢坐回自己的宝座。她凝神看向法列夫,他今日身穿深蓝色礼服、明黄色内衬,与红色为主的大厅和女皇对比强烈。 此刻女皇的语气,也要轻柔温和一些:“爱卿在一个多月以前,那位来自安哈尔特的少女刚刚来到索美罗宫之后,就劝诫朕,要早做准备。朕犹豫了,不知在爱卿看来,是不是已经贻误了最佳的时机?” 法列夫一笑,保持着半跪半坐的谦卑姿态,甚至没有抬头去冲撞直视陛下的容颜,以极有磁性的声音回答说:“陛下,并未错过。我等虽是最早获知圣城此次出征真正目的的一方,却也是最不适合率先发难的一方。” 三十六 大势所趋2 “请爱卿详细道来。”女皇陛下明显对法列夫的说法很有兴趣,身体也稍微前倾,等着听这位帝国宰相的高见。 法列夫再度施礼,回话道:“陛下,我们卡里斯马王国虽然幅员辽阔战力充沛,却一直没能真正融入伊洛波诸国。大帝在位之时,各国畏惧我国的兵力和资源,虽然多有外交但始终离心离德。更何况大帝过世之后我国又有数十年时间苦于内乱,进一步远离其他王国的瑞嘉贵族的核心圈层。此事乃是扯反对卡尔德、支持阿斯特里奥之大旗,行反对圣城之实,本来就非真正的大义名分,由我们来做牵头之人更会应者寥寥。” 没错,卡里斯马王国在女皇陛下即位之后,虽说休养生息国力渐盛,却依然无法和雷哥兰都、弗拉约和卡尔德一样成为伊洛波的主角,远离伊洛波的核心。法列夫的说法直击要害,虽然并不好听,但是也算是为女皇陛下解释了之前长达一个月的犹犹豫豫。 女皇点点头,声音更为亲切:“我们安插在阿斯特里奥的斥候已经证明了索菲亚的说法,其一,圣城确实是在找东西;其二,加尔文生前在阿斯特里奥境内多有动作。那么依爱卿之见,我国接下来要如何决断。” 法列夫不敢怠慢,说出了自己早已筹谋多时的策略:“陛下,我国虽然既不适合当这出头之鸟,也不适合当带头之人,但却有非常得天独厚的优势所在。自陛下即位以来,为清除前朝混乱所带来的影响,一直奉行对卡尔德的敌对政策。只要有国家愿意以卡尔德在与阿斯特里奥之战中的不义为切入点,高声疾呼,再配合阿斯特里奥新任女王正式求援,我国便名正言顺地可以派出军队进入阿斯特里奥。相信有着那位索菲亚小姐作为向导,加尔文的遗产也是我国的囊中之物。” 女皇闻言大喜过望,但并没有表现在表情上。短暂的兴奋并没有冲昏她的头脑,她马上反应过来:“首先,我们要找到一个愿意主动承担和圣城对立的名号的王国。其次,也要阿斯特里奥的那位新女王可以撑住,撑到各国看到了支持她的价值所在。如果她是脆弱不堪的王,会因为这次战争失去王位,那么各国对她的支援就会打了水漂。相反,如果在如此危局她依然可以稳坐王位,那些求援所附加的条件也就有了落地的可能性,各国才会真正援助她。当然,最重要的事情在于,我们要如何在战场上避开圣城的军队,减少和卡尔德对战的损失,还能找到加尔文的实验室。” 法列夫说道:“陛下所言甚是!第一个条件还算简单,无论是雷哥兰都还是其他王国,都不会坐视卡尔德突然做大。而第二条,就需要阿斯特里奥的女王自己争争气了。不过还请陛下放心,虽然确实久疏战阵,我国的军队还是伊洛波最为精锐的,想必卡尔德的国王也会尊重这一点。” “详细的部署,还请爱卿与军方多做筹谋。为朕唤外交大臣来,朕不想把这么重要的事情赌在阿斯特里奥女王能撑住多久之上,朕要为她帮帮忙。” 法列夫低着的脸孔上浮上了一抹笑容,最终,陛下还是下定了与卡尔德彻底敌对的决心。 雅各布家的早餐很普通,只是周培毅以弟子的身份来到这里以后,才渐渐开始热闹了起来。而这位化名“马丁”的外乡人一向秉承入乡随俗的原则,坚决配合雅各布的生活节奏。而随着科尔黛斯的到来,老爷子随性了一生的生物钟终于迎来了它真正的敌人。 “老师,请您以后保证深度睡眠的时间。生物监测显示,您昨晚的深度睡眠只有十分钟,这是因为您在睡前花了太多的时间来思考与工作有关的事情。为了您的健康,我希望今后您连续工作绝对不能超过十个小时。” 身为雅各布的学徒从地下市场买来的有合法身份与业务证书的女仆,科尔黛斯似乎非常入戏。在雅各布的别墅里,她不仅24小时身着非常标准的女仆装,还非常细心地管理起雅各布的饮食起居。 一辈子都随性而为的雅各布,从来没有见过如此阵仗。而科尔黛斯是表情神态,如此认真严肃,自己似乎确实没有开口的勇气。 雅各布只好一边满口答应,一边称是一边甩眼色给周培毅,希望他早点转移话题,不能让科尔黛斯继续训下去。 周培毅心领神会,拿出随身机,说道:“老师,您看这个。” 好小子,就是机灵。雅各布装模作样地拿起老花镜——尽管他一直习惯上使用外置虹膜改善视力的老化——然后点开周培毅那神奇的随身机,看了看上面的内容,低声念到:“雷乌特斯报前线最新消息,这是非常重要的新闻!非常重要啊!来来来,我看看啊。” 科尔黛斯知道这一老一少串通好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想要帮雅各布从说教中脱身,马上将注意力转移到周培毅身上:“马丁,昨天训练之后,你在治疗舱待了多久?” 周培毅暗叫不好。治疗舱虽然非常便利,但是这种治疗方式如果长期使用,会让身体失去一些自愈的能力。而这也是科尔黛斯对自己的训斥内容。 正在他已经打算低头道歉的时候,老爷子的礼尚往来已经如期而至:“真的是非常普通,啊不对,非常重要的新闻啊!!!来来来,马丁,科尔黛斯,我们一起看。看看,新闻里,雷哥兰都声称普洛斯在和阿斯特里奥的战争期间,不仅虐待战俘,更是让战火波及平民,以享乐为目的轰炸民用设施,造成平民死亡。” 科尔黛斯看着配合无间的一老一少,叹口气,放弃了用一个早上就纠正他们的坏习惯。她认真看了看新闻,分析说:“雷乌特斯可是雷哥兰都皇家的喉舌,他们并不报导真正的新闻,他们只说皇室想让他们说的东西。” 确实是比较普通的内容,也符合雷哥兰都的风格,他们一向喜欢在道义上编造对方的罪责然后谴责对手,实际上他们烧杀抢掠的时候也是不遑多让,所说那些罪责多数是他们干过的事情。 雅各布不知道周培毅是临时起意用这个来转移话题,还是真的有所发现,这种时政新闻并不是老爷子兴趣所在,于是问道:“你有什么不一样的发现吗?” 三十六 大势所趋3 只听到周培毅解释说:“这条新闻本身的真实性我是调查不出个所以然的,因此我也没有发言权。我觉得这个新闻有趣的地方其实很简单,这条新闻刊登在雷乌特斯报的头版头条,马上所有的雷哥兰都报刊都转载了这条消息,甚至只要打开雷哥兰都的新闻软件这条新闻就会马上投影出来。但是在拉提夏的所有报纸上都没有看到类似的报道。” 科尔黛斯不耐烦地白了他一眼:“这也很正常,拉提夏和雷哥兰都是百年仇敌,互相看不对眼,这种新闻不屑于转载也是狠常见的事情。” 雅各布略有些不同意:“不一定,如果是为了反对雷哥兰都,拉提夏的那些老爷们应该会让手下人写社论大肆驳斥雷哥兰都,而不是这样的冷处理。” 周培毅接着说道:“我对于拉提夏和雷哥兰都的恩怨也了解不多,不过感觉拉提夏媒体能这么行动一致很有趣,我就接着看了很多不同王国的报纸。” 他从餐桌上的饼干盒倒出一堆饼干,分别是绿色的薄荷味,黄色的原味和深色的杂粮味,因为非常不好吃所以在餐桌上摆了很久也没人吃。周培毅把这些饼干按照颜色分成三小堆,说道:“转载了新闻并且谴责卡尔德的算一方,无视新闻的算一方,驳斥新闻的算第一方,那么整个伊洛波的王国可以分成这样的三方。反对卡尔德的:雷哥兰都、卡里斯马和东伊洛波小国,支持卡尔德的:卡尔德、西斯帕尼奥,没有发声的:拉提夏和圣城。” 最后他总结说:“这就是这次战争真正参战的三方,前线上是卡尔德和阿斯特里奥,而真正在打仗的,几乎是整个伊洛波。” 雅各布还在沉吟,但他似乎已经跟上了周培毅的思考方式。而科尔黛斯还有一些迷糊的地方,不禁开口道:“有问题。拉提夏的沉默很奇怪,但更加奇怪的圣城的沉默。圣城是真正派出军队前往阿斯特里奥的,他们应该和卡尔德站在同样的立场才对。” “沉默是无声的支持,师姐。”周培毅解释说,“我相信以圣城和拉提夏的体量,都有足够的实力和影响力,来谴责、干扰卡尔德与阿斯特里奥的战争。但他们都选择了沉默,这反而是对卡尔德的支持呀。” 雅各布一边思考着自己的事情,一边补充道:“圣城不只是沉默,越来越多的情报表明,他们有一支先遣队,在卡尔德的军队身后进入阿斯特里奥被占领的城市。” “但拉提夏确确实实没有什么动作。”科尔黛斯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坐到桌边,一起分析说,“历史上有很多这样的国家,在一场战争中两头下注。但这更像是雷哥兰都会做的事情。” 周培毅想到了电影里的台词:“谁赢他们帮谁。” 科尔黛斯也开始认真思考起来:“我了解最多的还是卡里斯马,从卡里斯马女皇即位以来,他们就非常刻意地去削弱国内亲卡尔德的势力,这次和卡尔德站在对立面不算意外。西斯帕尼奥这个国家,和雷哥兰都是世仇,但是也和拉提夏关系很差,他们这次选择站队卡尔德也算是刻意理解。不管是支持卡尔德还是反对卡尔德的国家,看上去都有比较充足的理由。只不过。。。” “只不过想不到,最先站出来挑起这个反卡尔德大旗的是雷哥兰都。”雅各布帮她补充了最后半句话。 雷哥兰都一直是伊洛波有名的两面派,习惯于在一场战争、冲突、对抗中,两边下注,随着局势的发展不断调整自己的筹码,一方面,保证自己在战争中永远与胜利者站在一起;另外一方面,也利用两头下注的方法平衡双方的实力,保证在对抗中,两边都损耗了相当多的实力。 科尔黛斯在雅各布的示意下,在桌边打开投影,投射出五大星系的全貌。在完整的伊洛波地图上,雷哥兰都和拉提夏位于同一星系,置身斯比尔星脊的西方。卡尔德和阿斯特里奥所在的星系毗邻庞大的星脊,也因此和西伊洛波稍有隔绝。在他们更东边是庞大的东伊洛波,几乎只有巨大的卡里斯马帝国和一些蝇头小国。圣城的根据地萨克塔乌波和卢波帝国旧地的小公国位于斯比尔星脊南方的星系,距离西伊洛波距离更加接近,两个星系的交接处是以贸易闻名的西斯帕尼奥。看上去伊洛波的五大星系,只有最北方也是最便宜的北伊洛波诸国没有参与这次表态。 周培毅看向投影中雷哥兰都的所在。作为伊洛波最有影响力的王国,雷哥兰都的国土看上去非常小,只是西伊洛波主星最大卫星上建立的国家。但事实上,无论是西伊洛波那些分部密集的小行星贸易战,还是遍布全伊洛波的补给点,都让雷哥兰都的影响力远远超出了卫星的范畴。鱼塔空天相望的拉提夏,远比雷哥兰都广袤,更是伊洛波最强国家之一,却始终不能真正染指雷哥兰都的领地。两家曾是世仇,有数百年绵延不绝的战争史,拉提夏是阻止雷哥兰都向伊洛波主体释放影响力的最大屏障,雷哥兰都是拉提夏永远的背后利剑。 雅各布继续分析着:“圣城和拉提夏一直以来都是非常坚定的盟友,拉提夏甚至为了维护自身的正统性向圣城奉献土地。而曾经圣城的领地比普通的帝国还要庞大广袤,他们拥有伊洛波最强大最精锐的军队,在卢波帝国的旧地以卢波之名再造王国。直到一些监察官大人倒行逆施,以家为教,不尊神祇。最终被上一位神子发动内战,推翻了当时的监察官,也让神教骑士团和圣城开始因为教义的理解产生了分裂。但如今,还是没有哪个王国可以单独挑战圣城的权威。最近的几十年,他们一直没有直接参与任何战争。” 科尔黛斯不禁问:“老师,您觉得会变成全伊洛波范围的大型战争吗?” 雅各布摇摇头,并不是否定,而是不知道。他看向周培毅,等着听他的高见。 三十六 大势所趋4 周培毅的政治学知识,基本上只来自于高中学习的课本知识与地摊文学,甚至很多出租车司机都远比他有见地。但在地球学习的那些知识,似乎确实很适合于解释这里的情况。 “战争,是政治的延续。”周培毅引用了一位欧洲军事家克劳塞维茨在《战争论》这部大作中的结论,并接着解释道,“我对各国的局势也不是非常了解,但我觉得,这场战争中的大部分王国,并不是希望从战争本身中获益。” 战争是政治的延续,这是一句非常有见地的话。雅各布咂摸着这句话的滋味,对科尔黛斯说:“翻翻记录,看看卡尔德宣战的名义。不要只找皇室新闻,也看看当地的其他新闻。” 科尔黛斯熟练地在随身机上寻找着有关卡尔德对自己宣战理由的各种解释,再将这些信息投射在投影中。在卡尔德的宣传中,他们将发动这场战争的原因做了非常多的解释。比如“新登基的女王没有成为王者的资格”,比如“阿斯特里奥对卡尔德的边境挑衅”,比如“阿斯特里奥国内对卡尔德信徒的迫害”或者“阿斯特里奥皇室公然资助叛逆”。 “王位继承的正统性,边境争端,宗教争端。”雅各布看着这些纷繁的标题,做出了精准的归纳。 周培毅也抬头看着这些新闻标题,说:“师姐,麻烦您一下。老爷子说的这三种原因,可不可以标记为红黄蓝三种颜色,然后结合新闻的时间,看看开战以来,卡尔德宣传口的风向流动。” 科尔黛斯看了他一眼,但依然动作很快,按照他的要求,将不同的颜色标记在卡尔德开战以来的整条时间线上。 周培毅分析道:“质疑阿斯特里奥女王即位的新闻,大部分都在战争开始前后的一段时间,边境争端是最近提出来的,但是宗教争端的原因,从开战前一直到现在。” “说明宗教争端才是最重要的原因。”雅各布做出了结论,“圣城的支持,才是卡尔德胆敢发动这样一场突然的侵略,最大的依仗。”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圣城会支持一个信奉自己的国家去侵略另一个信奉自己的国家呢?”科尔黛斯不禁问。 这是雅各布与周培毅曾经讨论过的话题。由于长期的历史原因,圣城与神教骑士团对教义有些分歧,这种根本性的分歧也导致了教派的分化。 在雷哥兰都的普洛托派,坚定地认为,神将恩泽平等地播撒给每一位世人,凡继承了初代神子血脉的人,都可以与神直接联通。圣城作为正统的卡托里派则认为,神子是神在人世间的投影,是神的分身,代表了神的一切权柄。神子在通过了十二试炼之后,会与神达到一心同体的境界。相对而言,神教骑士团领导的奥尔托派只承认了神的正统地位,认为神子与骑士团一样,只是身为神的奴仆。双方的职责并没有区别,自然也不会产生地位的诧异。 三大教派,名义上都是神教的一部分,但它们对于神教教义的阐释从根源上不同。而阿斯特里奥与卡尔德,几乎就是卡托里派与奥尔托派的分界线。 周培毅为科尔黛斯解释了这些内容,后者很快跟上了思路,并且说:“也就是说,圣城支持卡尔德,作为卡托里派,讨伐与自己异心的奥尔托派。而远在西伊洛波的普洛托派国家,比如雷哥兰都,选择了声援更弱势一方的阿斯特里奥。” 雅各布点点头:“没错。如果圣城与骑士团团结在一起,共同构成神教这一整体,那么它们依然是伊洛波的主流。所有的王国都无力与他们抗争。但是神子没有诞生的漫长历史里,它们之间的矛盾与争斗太多了,这也给了王国不断分化削弱他们的机会与时间。” 周培毅接着说:“圣城的那位监察官无疑看清了这一点。他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突然宣布了神子的诞生。我想,应该是想要拉拢一些神教骑士团内部以神子为尊的人。而这场战争,不仅是展示神子身份的正统性,也是想要打击骑士团乃至奥尔托派内部一些摇摆不定的人,重新团结在神子的名义之下。” 雅各布用手指敲敲桌子:“回到我们最初的讨论,战争是政治的延续,那么这场战争会扩大吗?” 短暂的沉默,在科尔黛斯还在思考的时候,周培毅给出了答案:“我觉得,会有限度的扩大化。” 雅各布点头表示同意,示意周培毅继续说下去。 周培毅清了清嗓子,继续说:“圣城和骑士团,明面上并没有真的撕破脸皮。这场战争对他们来说更像是一种试探,试探对方的实力。如果圣城真的对骑士团形成碾压之势的话,后者也没有负隅顽抗的理由。双方本就是一家人,重新团结在神子的名义下并没有什么道德阻碍,也不会有利益争端。但是对于伊洛波的王国们,这场战争就不一样了。王国的自治,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圣城与神教的分化。他们显然不愿意再次变成神教的附庸。会有一批国家选择支持阿斯特里奥的反抗,这也是对圣城的反抗。同样,也会有一批支持卡尔德,来换取在未来的统一神教治下更多的利益。” 科尔黛斯跟上他的思路,接着说:“如你所言,这是一场代理人战争,双方是在阿斯特里奥的国土上试探。” 随后她马上提出了疑问:“战争已经开始一个月了,雷哥兰都这样的国家,还只是在新闻标题里谴责了一下战争。他们并没有给阿斯特里奥提供任何支持。” 雅各布回答了这个问题:“他们在观望。如果阿斯特里奥是一盘散沙,被卡尔德的军队轻易地摧毁,那么支援他们的反击毫无意义。如果他们可以组织起有效的反击,那么对他们的支援,就会事半功倍。这些王国都是不肯吃亏的赌徒。” 科尔黛斯点点头,明白了周培毅得到“战争会有限度扩大”这一结论的原因。那就是战争的双方,都会获得一些试探性的支持,而这是因为战争双方的支持者也在试探。没有人愿意在一场看不到未来走向的赌局中赌上自己的全部身家。而在大势明朗之时,每一位赌徒,都会把筹码放在胜利的那一方身上。 但是,如果所有人都低估了圣城毁灭阿斯特里奥的决心呢。 雅各布没有将自己的担心说出口,他想到了加尔文,想到了那个远比自己年轻有为的研究者,和他毕生无果的苦修。是不是,他真的知道了什么不能被世人所知的事情,才会被圣城灭口,才会有这样一场战争呢? 他没有细想下去,再看了看用拙劣的光学偏折伪装自己面孔的少年,他选择了沉默。 三十七 反击从现在开始 此刻的阿斯特里奥,虽然是所有伊洛波报刊头条的焦点,虽然是有闲情逸致的伊洛波人最大的谈资,可在她首都的慕兹尔,却是满目破败与颓废的气氛。 那些首鼠两端的小贵族与商人,早已贱卖了自己的地产,在黑市高价买上一张去往伊洛波其他王国的船票,逃离了风雨飘摇的祖国。这里的平凡市民一边在战火的威胁中担惊受怕,一边维持着最低限度的生存。市场上再没有豪华的珠宝首饰与华丽的手工服装,私相售卖的食品胶囊与真水机却一次一次刷新了最高价格。 首都最中间最高处的宫殿内,新即位的女王特蕾莎再次召集了群臣。风雨飘摇中,经历了父亲薨逝的震撼与即位风波的动乱,女王已经确定了一些值得信赖的支持者。只不过如今的局势,就算是自己最忠诚的臣下也难掩对局势的悲观。 此刻她端坐王位,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样惊慌失措,沉默地看着自己的群臣争吵着国家未来的决策。 “雷哥兰都的报纸已经发声谴责了卡尔德的侵略行径!陛下,我们此刻应该向雷哥兰都求援!”外交大臣高声疾呼。 将军却冷哼一声:“远水难救近火,雷哥兰都远在西伊洛波,他们最近的军队从开拔到抵达我们这里也要几个月,更不要说调动和后勤了!” 宰相也同意将军的意见:“雷哥兰都的控制范围被拉提夏牵制住了,就算他们有心支援,也无法越过拉提夏庞大的领土建立补给线。更何况,我们如果向雷哥兰都求援,以他们的斤斤计较,我们可能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雷哥兰都人不值得信任!” “你们当初还说卡尔德人值得信任!他们的国王是我们陛下的表兄!可现在呢!” 将军叹口气:“陛下即位之前,我们花了太多精力和资源用来清剿叛乱了。卡尔德的国王可能是个小人,但毫无疑问,他是个军事指挥的专家。他抓住了我们的军队广泛分部在国土内部的这个空隙,集中了优势兵力,偷偷越过了西兹里安的山脉,在平原上击败了我们为数不多的守军,占据了地利的优势。现在我们的补给线暴露在卡尔德的攻击之下,很难建立防御阵地。” 宰相则说道:“现在后悔没有意义。将军,以我们现在的兵力,最快多久可以集结一支有足够防御能力的部队?我们还有多少经过了系统军事训练的能力者可以用?这才是我们现在最重要的问题啊。” 将军在心里默算了一下,回答说:“一个月,至少要一个才能集结一支成建制有组织的军队,我们的能力者数量还足够多,之前的战役损失的都是基础防御设施和普通军队,我们还有足够一次反击的力量。” 此刻,坐在高处一直沉默不语的女王终于开口了:“一个月以后,您推测,卡尔德的军队会推进到哪里?” 女王为表示纪念牺牲的军人们,戴着蒙面的黑纱,台下群臣看不到她的表情,却能从她冷厉的语气中听出陛下的决绝。 将军赶紧施礼,答道:“陛下,卡尔德的军队声势浩大,补给线也拉得漫长吗,他们的推进虽然凶狠但是有序,这一点不难预测。一个月以后,他们会推进到库兹特卡城附近。” “在库兹特卡城前建立防御工事,需要多久?”女王继续问。 宰相看了看一直沉默的建筑大臣,后者赶紧上前施礼,慌忙说道:“我们的工程机器人和设计师都没有损耗,大概一周之内能在库兹特卡城附近集结完毕。但是,但是,防御工事的建立,可能,可能要比一个月久一点。。。” “那就拖他们到你建立好工事!”女王陛下的声音更加洪亮坚定,“将军,召集你的能力者部队,让他们骚扰卡尔德的补给线和侧翼,拖慢他们行军的速度!宰相先生,防御工事的建立还请您与建筑大臣亲力亲为,到库兹特卡城亲自负责!务必在卡尔德的鹰犬到达之前准备万全!外交大臣,联系卡里斯马和雷哥兰都的外交官,但不要展开正式的会面,一切等到库兹特卡打完。” 女王陛下从王位上站起身,身居高台的她俯视着台下的群臣,凌厉的目光从他们身上一个一个扫过去,隔着黑纱都让众人不寒而栗。她美艳的蔚蓝色眼睛在此刻如同高耸的天脊,穿透所有与会者的心脏。 “我知道,各位之中,有人后悔在之前的叛乱中选择了支持我。我知道,诸位爱卿,不少人正在外国为自己寻找退路。自父王回归神的怀抱之后,对我的质疑就不曾断绝,但,我不在乎!”女王在高台上一边踱步,一边带着浅浅的笑意看着群臣,“此时此刻,我是阿斯特里奥唯一的王者。而阿斯特里奥唯一的敌人,是那些把军队置于我们土地之上的人!他们不仅会屠杀我们的军队,侮辱我们的荣誉,更会占领你们的封地,将你们从贵族的高位赶下去,变成一贫如洗的平民!那些卡尔德的军贵族,那些小公国的王公伯爵,对你们的富贵垂涎已久了!而只有我,我还坐在这个位置上,我还是阿斯特里奥的王,你们才能保全自己的家族和荣誉!所以,我不在乎你们动过多少思变的脑筋,我也不在乎你们偷偷把自己的存款带出国,此刻,我们是风雨同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战友,我要你们全部的忠诚! “库兹特卡!决战就在此处!我们要一场胜仗!打赢了卡尔德,阻断他们的推进!告诉伊洛波,我们不是软柿子,我们不是待宰的羔羊!赢下这一战,就是我们彻底反击的开始!” 女王陛下的演讲毫无疑问振奋了群臣的士气。在库兹特卡打赢一场小战役,再去与诸国求援,意味自然完全不同!而这样不仅能为阿斯特里奥争取最大的利益,更是有利于各位贵族的家系! 特蕾莎女王看着群臣的阴霾一扫而空,笑了,她招呼与会的大臣退朝早做准备,却留下了将军和宰相两人单独布置任务。 “将军,圣城的军队在做什么?”女王问道。 将军马上老实地回答说:“他们进入我们的疆域以后,就一直逐城前进,看上去真的是在传教的样子。只是。。。他们在路上耽误的时间看上去比传教的时间要长很多。” 女王眼睛一眯,思索了一番,又问:“您判断,他们有能力和意愿在正面战场支援卡尔德的主力吗?” 将军不敢怠慢,马上据实已告:“陛下,圣城的军队,不如说更像是仪仗队。他们声势浩大,但是指挥人员和工程人员的数量远大于圣卫军的数量。所以,臣愚见。。。” “也就是他们没有驰援卡尔德的可能性对吗?”女王陛下替自己的将军下了判断。 将军沉默着点点头。实际上,阿斯特里奥的情报机关在战争开始之前就被各种各样的情况干扰,一直没有组织起有效的情报网。圣城在域内的推进更是小心谨慎,一直有意避开阿斯特里奥的探查,因此,阿斯特里奥方面至今无法洞察这支圣城军队的目的。 “他们以大义名分行侵略的事实,本来就站不住脚,这种以利益驱使的合作更是不值一提。密切关注他们的动向,但不要打草惊蛇。”特蕾莎女王对将军和宰相说,“圣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使用武力了,曾经的他们是伊洛波唯一的秩序,内乱和无节制地使用武力消耗了他们的实力。现在的监察官是个阴险狡诈的家伙,他会在所有人不知不觉的时候确立一位新的神子,自然会非常小心地使用武力。对我们来说,真正的敌人不是他们。” 这位女王陛下虽然久居深宫,被前代陛下像温室中的花朵一样保护,但出人意料地洞悉局势,完全不像是政治新手。宰相和将军都在心中暗自赞叹。 只听特蕾莎女王继续说,语气依然是温和但不容置喙的坚决:“今天特意留下两位爱卿,也不是为了圣城的事情。将军,我们的军队,可以反雷达探测和干扰的还有多少?” 此刻宰相还未有所反应,但久经沙场的将军马上意识到了女王陛下的话外之意:“陛下,难道您是想?” “库兹特卡是个决战的好地方,但我决不能将阿斯特里奥一国的国运寄托在一场决战上。”女王陛下一边说着,一边摆弄着自己左手上象征阿斯特里奥王室继承权的钻石戒指,“如果库兹特卡丢了,我国会彻底失去西兹里安全境。所以,我们真正的决战不能摆在库兹特卡。” 她看着地图,眼神聚焦在库兹特卡不远处的山谷,表情坚毅而决绝。 宰相与将军闻言对视,同时燃起了逆转局势的希望。 三十八 异世界也要鸡娃 “师姐!师姐!陪我训练!” 从上次逞强消耗了绝大部分能力导致脱力被抬进治疗舱之后,这位名义上的小师弟就变成了训练狂人。他似乎在那次玩闹以后真的了解了自己的极限,所以非常有恃无恐,每天都要训练到极限的边缘。对他来说,科尔黛斯的能力虽然棘手,但不像罗拉德那样简单粗暴,破坏力巨大。只要作不死,就往死里作。 但是科尔黛斯可受不了他这么折腾,本来也不是正面作战类型的能力者,还要每天下午被这鬼里鬼气的小子用各种不知道用什么脑回路想出来的花招折磨,实在是苦不堪言。 所以当今天周培毅再次甜甜地喊着师姐的时候,科尔黛斯第一次选择了逃避。跑,只要这小子抓不到我,我就是自由的。 “师姐!师姐!” 周培毅还在呼喊着,甚至还探头去床底下、柜子里找了找,并没有发现科尔黛斯的踪影。 反而是雅各布被他吵到了看书的清净,在书房用随身机直接语音说:“来书房!今天没有训练课!” 得,失去了体育课的周培毅就像西方失去了耶路撒冷,3d区失去了。。。咳咳咳。周培毅只能放弃翻箱倒柜在犄角旮旯寻找科尔黛斯的迷惑行为,讪讪上楼,来到了雅各布所在的书房。 雅各布在自己的桌子上正襟危坐,本来今天要看的厚重的书本也被放在了一边,死死盯住了刚刚走进来的周培毅,沙哑的语气像极了周培毅的高中班主任,也唤醒了他为数不多的基因中的恐惧:“别喊科尔黛斯了,她也应该多休息一下。今天不上训练课,我来亲自给你上上课!” 周培毅有点心虚地拉过一把椅子,放在雅各布的正对面,又觉得这样太像被审讯的样子,把椅子稍微挪歪了一些,好好坐下像个乖孩子一样,先问道:“师兄去干嘛了?为什么最近没有看到他?” “他说他最近有些公务,拉特兰圣城要准备接待一些贵客。”雅各布把自己厚重的书本与同样厚重的眼镜放下,“上次我们餐桌边的讨论之后,我有些安排。” 上次的讨论,就像是出租车司机在小酒桌边,吧嗒一口菜,呲溜一口酒,聊的却是全世界的大势走向。对于周培毅而言,和以前在互联网上做键盘政治家没有区别,然而对于雅各布并不是如此。 老爷子带着锐利的眼神,语气并非提问,更像是考核:“你知道,什么是伊洛波最重要的资源吗?” 这是雅各布的参考书籍中提到过的内容,于是周培毅很快回答说:“能力者的数量,尤其是四等以上能力者的数量。” 雅各布并没有对这个标准答案表示赞同,他继续问:“一个强盛的王国,要如何掌握这种资源呢?” 这是书本里没有的内容,周培毅想了想,回答说:“用比较好的待遇,吸引外国的能力者吗?” 这是来自地球的思维,而在伊洛波,这里的贵族虽然没有多少安土重迁的想法,但是能力者,尤其是高等场能的能力者,在各国所能获得的待遇并不会有特殊的区别。 于是雅各布解释道:“不,资源的获取,并不需要依靠这种偷盗的卑鄙方式。强盛的王国想要增加能力者的规模,一般有两个途径:增加一般贵族与上层贵族的流动,扩大小贵族的数量;大力研究神迹与圣物。” 周培毅一愣,确实是从来没听过的说法。科尔黛斯从屋外,穿着女仆长裙,端着茶盘,翩翩然走进来,为雅各布倒上了一杯红茶。 周培毅现在没有时间去询问师姐刚刚到底躲在了哪个犄角旮旯,他专心致志地听着雅各布接下来的解释。 “长久以来,王国贵族们为了维护初代神子血脉的纯洁性,一直奉行着一种名为‘贵族血脉法’的规则。”雅各布一边用手敲打着书籍的硬壳封面,一边说着,“因为国家的资源有限,如果所有获得贵族血脉的孩子,都能获得爵位,不仅神子的血脉会被稀释,而且王国给每一位贵族及爵位提供的资源也会越来越少。所以,贵族与贵族的联姻得到了特殊的保护,大贵族的正妻必须是身份接近的另一位贵族。而他们的孩子,也就是这位贵族的嫡子,可以获得这位贵族的全部继承权。贵族的其他子嗣,只能获得次一级的爵位,甚至只能保留贵族的身份,而无法获得爵位。” 听上去有一点像嫡长子继承法与推恩令的结合。这种做法可以保证,继承爵位的新一代贵族的血统来自于两个高贵的贵族家族,也保证只有血统最接近初代神子的人,才会获得最多的成为能力者的资源。 雅各布接着解释说:“但是这种规则,并不一定适用于每一个时代,每一个王国。随着‘血脉法’不断推行,其实大部分伊洛波王国里,大部分城市居民,都有些贵族血脉,只不过没有贵族的身份和爵位。这些人都是潜在的能力者。所以强盛的王国,会开放一些与贵族通婚的渠道,让一些小贵族、普通市民提高爵位、获得地位,他们的下一代就有资格获得成为能力者的资源。” 周培毅点点头,表示听懂了这部分内容。确实只有强盛的王国可以供养一个不断扩大的贵族群体。但是所谓的成为能力者的资源,又是什么呢? 雅各布并没有直接解说下去,而是对科尔黛斯说:“你来说说看,在你获得能力之前,都学过什么东西。” 科尔黛斯就站在雅各布身后,就像一位真正的女仆一样,先是颔首施礼,提起长裙的两侧稍稍下拜,再回答说:“如老师所知,我曾经的家族,也算是小有实力。我从三岁开始学习各国语言文字,不过借用了一些科技手段。” 科技手段,指通过定向刺激大脑中的海马体,来将语言这种技能刻印在大脑中。只要稍加训练和熟悉,就可以完全掌握一门语言。这种学习方法也被称为“语言模块”,只有学习语言的时候才有用武之地,也只有家境优渥的贵族负担得起。 科尔黛斯接着说:“五岁以后,我的主要课程包括:神学,剑术,体育,舞蹈,绘画,文学。八岁后开始学习数学与生物,十岁后开始学习物理与化学。” 这么多门类的精英教育,只是想想看,就不难猜出需要消费多少真金白银。而大部分贵族的年轻人,都是从这样的教育中一路走来,才能在十五六岁的年纪,成为真正的能力者。 “每一个贵族都有成为能力者的潜力,但不是每一个人,都能获得这种程度的培养。”雅各布总结说,“能力者是最大的资源,他们的诞生,也同样需要消耗大量的其他资源。” 师姐的童年岂不是非常痛苦?完全没有一个童年的样子啊!这和地球上那些疯狂鸡娃的父母有什么区别嘛!现在周培毅开始觉得,自己获得能力的速度快得有些儿戏了。 三十八 异世界也要鸡娃2 雅各布老爷子刚刚讲了获得能力者这一资源的第一条途径:扩大选材的范围。那么第二条,对神迹与圣物的研究是怎么回事?周培毅还没有问,他知道这才是老爷子今天授课的重点内容。 “神迹,指的当然是神,无上的那位存在,在凡世留下的不朽印记。”雅各布娓娓道来,“神的伟力,不可用常理衡量,不可用常思揣度。在伊洛波漫长的文明历史中,神曾经数次亲自现身,为信徒带来荣耀与救赎,为恶徒带来惩戒与毁灭。” 在雅各布的眼神示意中,科尔黛斯操作随身机,在五大星系的全息投影上,用一个一个光点标记出数千年乃至上万年历史中,“神”,这一不可名状不可描述不可僭越的无上存在,在行星上,在宇宙中,在文明血脉中留下的不可磨灭的印记。 而在这一个一个光点,似乎很有规律,恰到好处地分布在一个又一个强盛一时的王国附近。几乎每一个伊洛波的大王国,境内都有一个或者两个神迹留存。 雅各布继续解释说:“所有的能力者都是初代神子的血脉,而初代神子的能力来自于神的馈赠。所以一切能力的源头,是神力。对神力的研究,可以更加了解能力的本质,也自然可以探索每一种能力可能的未来。毕竟,神就是那个人可以仰望的终点。 “在给科尔黛斯治疗的时候,你应该已经见过了,能力者的能力,会在作用的物体上留下能量残留,继续按照这名能力者的愿望发挥作用。越强大的能力者,这种残留就越强大。在历史长河中,曾经诞生过非常多强大的能力者,比如初代神子,比如王国兴起时的霸主王者。他们生前的能力,会在一些他们常用的武器、法器或者衣物上留下残留。这就是圣物。” 科尔黛斯在旁边展示出一块新的投影,播放着一些曾经获得公开的圣物的影像资料。在这些资料中,周培毅看到了黑色宝石的权杖,金边银色的马刀,与精致的重型盔甲。 “圣物,虽然带有强大能力者的能量残留,但是终归是凡物。上面的能量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消散。”雅各布继续述说着,“但是神迹不同。神的能量,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有损伤。祂留下的一切印记,都永恒镌刻。” 科尔黛斯将投影中的星系放大,拉近。视线聚焦之处,是拉提夏王国与邻国西斯帕尼奥交接之处的荒原。这里没有建立城市,只有铁路进行连通。空中的运载工具在这里并没有得到使用。而这里的光点,用红字写出了名字:“梅萨平顶”。 科尔黛斯非常贴心的在投影中贴出了梅萨平顶的介绍资料,讲述了这一处神迹的由来。 周培毅仔细阅读着。这是一名虔诚者的故事。在几千年之前,伊洛波终于解锁了星系航行的科技树,他们终于可以逃离斯比尔星脊和广阔的小行星带的桎梏,穿梭到其他星云。在这样的旅行探索中,他们发现了很多智慧文明不输于伊洛波的星系。自然而然,那些神的信徒想到了寻找新的文明星球,把自己的信仰散播到任何拥有智慧的角落。 然而并不是所有文明都能接受这样的传教与同化,强大的异教徒们同样拥有自己的信仰,在漫长的岁月里,神的信徒与异教徒不断在太空混战,双方都曾占据上风,却无人可以真正毁灭对方。 直到神子的出现,改变了一切。 初代神子不仅统一了伊洛波内部所有不同的教派,建立了遍布伊洛波的圣城要塞,更是真正将神的智慧与赠与,“场”,带给了伊洛波的信徒们。从此,科技文明的发展水平不再是战争的最大要素,那些脱离了一般物理规律桎梏的能力者成为了巨舰重炮的天敌。 第二代神子的出现在初代百年之后,此刻的伊洛波虽然尚有王国之分,虽然王国之间还有大量无主之地在互相争夺,但神子的出现让所有人都团结了起来,他们同仇敌忾地面向世仇,那些其他星系的异教徒们。在第二代神子的带领下,伊洛波联军攻破了异教徒的城市、国家、星球,他们最终完成了远征。 但这也招致了残党们疯狂的报复。在星系上残留的那些异教徒虽然失去了一切有生力量,但依然数目庞大。他们组织了一支特别的部队,从星际之间无人之处偷偷潜入了伊洛波,进攻了伊洛波星系边缘的平民城镇。西斯帕尼奥首当其冲。 大量的平民被残暴的异教徒屠杀,他们的人头被堆积在伊洛波城市的门前,他们的尸体被焚烧,黑烟如火山的山灰遮天蔽日。幸存的普通人乘坐飞船四散逃离,而异教徒们也没有放过他们,紧追不舍,最终,在梅萨平顶所在的荒原,异教徒的船队追上了一批平民。 在漫天火光中,在甚至抛弃了热武器而用冷兵器享受杀戮快感的异教徒的恶吼中,在无数平民的哀嚎与惨叫声中,绝望的少女黯然下跪,向神祈求最后的救赎。她的灵魂是如此纯净,她的祈求是如此虔诚,她的话语是如此真诚,她的愿望是如此高尚。神听到了她的声音。 圣光落下,所有的伊洛波人都被庇护,异教徒们仓皇逃窜。在外来者聚集到飞船周边之时,神的愤怒到了。纯净的白光从高空落下,只落在异教徒站立的土地上。那神圣的白光如湮灭的死光,不仅仅毁灭了异教徒的肉身,更将他们聚集的土地轰碎、吹飞、消弭,在卫星平平无奇的平原上,最终留下了数百米乃至一千米的深坑。而伊洛波人所站立的土地,安然无恙。 这就是梅萨平顶,这就是神无上伟力,最后一次帮助伊洛波的信徒。 和上次听叶子讲述初代神子与琉璃池的故事一样,周培毅感受到了无数的槽点。只不过这一次,这带着强大能量的异常地形,就伫立在拉提夏边境的荒原之上,像是永恒的铁证,证明神的永恒与威能。 三十八 异世界也要鸡娃3 周培毅很快看完了梅萨平顶的介绍,表情并没有雅各布想象中那么震撼与敬畏。已经与他朝夕相处了一个多月的老爷子很清楚,这小子想到了新鲜的抬杠角度,但是由于与神相关,不好说出口。 这个小鬼,毫无敬畏可言,哪怕是看到神如此伟力,移天换地的神力,他脑子里想的也一定是这份资料里的破绽。 “有屁快放!”眼看他还在假装看着资料,雅各布是忍耐不了周培毅的扭捏的,大声呵斥道。 周培毅羞涩的一笑,没想到被老爷子看穿了自己杠精的本质。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甚至有些腼腆地说:“老爷子,师姐,你们都是虔诚的信徒,我有些疑问,也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科尔黛斯对周培毅的了解还不够深入,她也是第一次看见对着神祇的事迹提问题的小朋友,不知道这位小朋友小时候有没有对着神话故事和历史传说说“我有异议”,但她还是表达了一点友好:“有什么问题,快问吧。” 只见周培毅完全没有了获得许可前的扭扭捏捏,他颇为大胆地问道:“老爷子,师姐,为什么正面战场伊洛波已经压制了异教徒,异教徒的小股部队还可以绕开重重封锁直达伊洛波的腹地呢?如果这是一支偷袭伊洛波正规军的奇兵,损失可能很夸张的吧。” 周培毅很清楚,在初代神子和二代神子的时代,“场”比现在要珍贵的多,几乎是神子与其直系亲属专享的技能。但这样数量规模的特殊能力者已经可以达到改变战场态势的水平,只要在双方势均力敌之处出现,神子就可以带领自己的亲随如砍瓜切菜一般毁灭异教徒的有生力量。所以那个时候,伊洛波的联军肯定是坚壁清野,做好防守,逐步推进,绝不冒进,充分发挥能力者机动灵活的能力。 但是这样的策略怎么可能允许那么大规模的一股武装力量绕开一切防守直达伊洛波的平民城市呢?无论是伊洛波联军会采取以守为攻逐步推进的策略,还是这种悲剧的意外发生,都无疑揭示了所谓“同仇敌忾”的这支联军,也是王国与圣城为了各自追求利益的产物。而损害竞争对手,无疑也是竞争中的一种策略。 这种武装,是有人故意漏过去的,有人想要他们出现在那里。 周培毅笑着看二人,等着她回答这个恶意满满的问题。 科尔黛斯先是一愣,确实在她过去的二十多年人生中,还没有听说过有人对着神书上记载的事迹较真。尽管神的教义也好,那些至圣先贤的语录,历史上天认同感的事件,都已经是千年前的记载,但从来没有人去质疑这些内容的真实性,只要神是存在的,这些内容似乎都是不容置疑的。 但是这小子的问题,好像很合理啊。科尔黛斯也陷入了思考:以太空中的绝对距离而言,在没有反引力引擎的那个时代,飞船飞跃星系还是要受到绝对距离的桎梏的。从异教徒的帝国到伊洛波,交接的王国乃是卢波帝国附近的格拉里奥。那是个伊洛波最边缘的行星上的王国,位于南伊洛波的文明兴起之地,在神的教诲到达人世之时曾经是伊洛波的中心,也曾在千年的岁月里随着星际航行技术的进步不断遭到异教徒的冲击。 但是他们并不是那些绝望的异教徒武装的攻击目标。 异教徒在灭亡的前夕,处于残忍报复的目的,并没有选择一个距离更近的格拉里奥,甚至没有选择没有小行星带隔绝的东伊洛波。而是舍近求远,跋山涉水,从无人的深空不断摸索着前行,最终到达了不知道几年才能抵达的西伊洛波,发动了骇人听闻的袭击。 不合理! 而雅各布就不会像科尔黛斯这样,轻易陷入周培毅提问所带来的逻辑怪圈之中。这是一个他早已思考过的问题,他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千年前的记载,即便与神相关,也不能保证每一句话的真实性。圣城的记载中,出现不合理的地方,也是情理之中的。” 这不是和稀泥,而是作为历史学者,经过深思熟虑之后,雅各布判断圣城对此事的记载中刻意掩盖了一部分真相。但这些所谓的“真实”,因为神与神迹的降临,已经有些无足轻重了。 而科尔黛斯显然还在沿着周培毅的逻辑思考,她得出了按照这个逻辑很容易得到的答案:“你是说,这些异教徒是被故意放进来的?为什么?” 雅各布叹口气,实在是没想继续这个话题。他看向周培毅,示意“你惹得事,你自己解释”。 于是周培毅笑了笑,回答说:“几千年前的事情,我不是亲历者,也不是这方面的研究者,我不会有答案的。我只有几个猜想。 “第一种可能性,也是我觉得最合理的可能性。就是这些人可能不是来自敌对之国的异教徒,而是伊洛波星系中流窜的不法之徒。趁着前线打仗后方空虚,在西斯帕尼奥烧杀抢掠。但是当神的天罚落下来的时候,这些人无论是谁,都只能变成异教徒了。” 科尔黛斯思索着周培毅的话,似乎非常有道理,逻辑上讲得通,也符合当时的形势,更重要的是,符合各大王国贵族隔岸观火的习惯。她先看了看雅各布,看到老师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只能继续对周培毅问道:“还有其他的可能性吗?” 周培毅补充说:“别的可能性,比较阴谋论,我觉得概率不大。比如,这批人是不是伊洛波的其他王国的人呢?伪装成敌人在伊洛波纵深内部烧杀抢掠,这样可以逼迫联军回救,达成他们自己的目的。或者说,这批人确实是异教徒,但是他们路过的那些伊洛波王国都纵容了他们进入西斯帕尼奥?” 没错,贵族,尤其是王国贵族,毫无疑问最喜欢以大义之名,行掠夺之实。而圣城在漫长的历史中,也并非恪守信条。利益会让人的道德观念异化,巨大的利益带来巨大的异化。如果这样思考,是不是历史中很多被人深信不疑的传说,也是来自谎言呢? 就在科尔黛斯顺着周培毅的叙事,马上要继续思考到下一步的时候,雅各布及时打断了她:“好了,到此为止。” 这样的暴论,不是不曾在雅各布的脑海中出现过。但这些只是不痛不痒的脑补,再合理,再颠覆常识和大家约定俗成的集体记忆,这都是对千年前事件的质疑。这种质疑无法对千年前的历史有一丝一毫的影响,也不会改变当前的伊洛波。 三十八 异世界也要鸡娃4 结束了对于历史的猜测与臆想,雅各布说出了这次谈话的目的:“马丁,你的能力,自己觉得进步速度如何?” 不能说是稳中有升吧,只能说是龟速前进了。周培毅挠了挠头,回答说:“还,还行吧。” “你的目的,或者说你的愿望,即便我没有太多的了解,我也可以很清楚地判断出,难于登天。”雅各布叹口气,盯着“马丁”伪装出来的蓝色眼睛,语重心长地说,“科尔黛斯和我说了你给她处理新身份的事情,不得不说,你小子在这种小算计上,很有智慧。但你未来需要面对的,可不只是来自市民区的流氓。你需要提高自己的格局,需要可以站得更高,看得更远。只有能力可以帮助你做到这一切,能力,应该是你最需要重视的事情。” 周培毅深以为然。自己的成长环境就是不断和比自己壮的孩子拳脚相加,和那些不怀好意的大人们勾心斗角,最终的结果就是这样小心翼翼又小心眼的性格。归根到底,还是没有能力,导致他没有自信,没有那种强者的豁达也没有足够的乐观。这些缺点都被老爷子看在眼里。 随后雅各布说:“你现在的能力虽然进步速度喜人,控制精度也非常好,但距离能够加入真正的游戏,还差得远。我不是能力训练的专家,罗拉德和科尔黛斯也不是,我们的训练不能给你太多的帮助。” “他在实战的表现很好,但受限于低场能,基本上只能逃跑。”科尔黛斯补充说。 还真是!与师兄罗拉德训练也好,与师姐科尔黛斯训练也好,周培毅大部分的时间都在逃跑。不是利用罗拉德转身慢的特点逃跑,就是用偏折光线的办法隐藏自己,然后逃跑。他几乎完全没有想过主动进攻。 “没错。”雅各布接着说,“因此,为了让你早点进步,我决定找一个合适的时间,带你去最近的神迹,梅萨平顶。” 周培毅点点头,再次看向投影中在拉提夏边境赫然伫立的梅萨平顶。 雅各布也抬头瞻仰,问道:“对我们这种至少名义上是神学研究者的人来说,提高能力的最佳方法是瞻仰神迹。你知道为什么吗?” 周培毅知道自己从随身机上搜索出来的答案无法和雅各布老爷子多年潜心研究的心得比较,所以老老实实地说:“不是很清楚。” 雅各布点点头,为他解释说:“在伊洛波一直有这样的说法,无论是神祇本人的杰作还是历代神子最具代表性的遗迹,都残留着‘神性’,只要能近距离接触或者感受,就能获得能力的飞跃。在我看来,胡说八道。 “对神迹的研究也好,对神子的研究也罢,归根结底,研究的是什么?神性吗?不,是他们这种水平的能力者使用能力的方式。如果你不知道什么是‘场’,什么是物理规律,什么是粒子,什么是能量的迁移与转化,那么你无法获得能力。同样,如果你了解每一种能力所代表的道路,走到尽头会抵达一个什么样的终点,那么你就有了努力的方向,自然更加容易获得成功。” 神是所有能力者的源头,也是所有能力者的终点。至少在圣城主导编纂的伊洛波历史中,是如此记载的。 亲眼见过的风景,更容易画在画布上;亲口吃过的菜肴,更容易在厨房复刻。而对于能力者来说,见过了更强者释放威能留下的能量,当然更适合调整自己的能力,找到进步的方向。而神,就是最强者,最大威能的能量。 雅各布看着沉默的他,布置了作业:“距离我们前往神迹,应该还有半个月左右的时间。这半个月,我需要你从拉提夏研究院的官方资料里面,搜集有关梅萨平顶的研究报告,整理成一篇有你自己观点的报告给我。” 周培毅点头同意,从科尔黛斯手中接过了一台专门的随身机,连通了拉提夏研究院的内网。口中还不禁赞叹:“老爷子还真是神通广大,这都能搞到。” 雅各布抬起拐杖,在他头上狠狠一敲,呵斥道:“你想什么呢?是不是和地下的人待久了?什么东西都想着非法的渠道?” 被这么一敲,周培毅才算想起来,眼前的老爷子是正儿八经的拉提夏大学客座教授,拉提夏研究院名誉高级研究员。虽然和加尔文私交甚笃,研究的内容也是以历史为掩护的各种敏感内容,但显然,雅各布在学术圈混的也是风生水起。 雅各布看着混不吝的小鬼,心里又好气又好笑。这个小子,城府很深,藏得住事情,这是优点。但他似乎每时每刻都在戒备之中,哪怕是最近一个月的朝夕相处,也几乎见不到他卸下防备。证据就是他这拙劣的伪装。 要找个时间,让科尔黛斯好好教教他怎么做光学伪装。雅各布心说。 但现在还有些正事,需要对这个小子说清楚。 “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希望你能认真听,认真记住。”此刻的雅各布,在周培毅眼中似乎已经不再是那个严厉的班主任,更像是高考前一百天带着热切期望与祝福的那位母亲一样的老师,“我承认,我也曾经怀疑你的来历,毕竟你的那张脸和你拿着的加尔文的信物,对我来说说服力都不足。所以我留你在身边也有不断试探你的意思。但从你的能力进步和你的思维方式,我才能确信你是值得信任的人,所以,我要对你说一些只对值得信任的人所说的话。” 周培毅好好坐着,认真听着,他知道,老爷子接下来的话会非常非常重要。 此刻,雅各布的脸上似乎沐浴着庄严的圣光,似乎无数先贤哲者的思想汇成了最纯净的光芒,汇聚在他身边:“我这一派,或者说我所继承的思想,与我所培养的学生们,我们这些人所信奉的不是神,不是圣城,不是神教,更不是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老爷。我们崇尚知识,认为人的思维才是一切知识的来源,认为客观的知识要大于人的直觉,更大于欲望与情感。 “我们这一派,自称拉西莫学派。” 三十八 异世界也要鸡娃5 周培毅知道,神教内部有着代表正统的圣城的卡托里派,雷哥兰都在西伊洛波扶持的普洛特派,和加尔文所代表的在东伊洛波活动的奥尔托派。这些是来自于叶子的知识。而雅各布老爷子所说的这个“拉西莫学派”,从名字看更像是一派持特殊思想的研究者的集体。 只听老爷子满含深情地介绍:“我们的学说,开始于数百年前。拉提夏诞生了一位近乎全能的研究者,卡提修斯先生。他提出了一个旷古烁今的想法,他认为,精神世界与物质世界同时存在,同时作用于现实世界的每一个人身上。这两个世界平行存在,对立统一,共同构成了我们所生活的世界。” 雅各布越说越激动:“每个人的精神世界也就是思维,也是独立于物质世界的身体的存在。他认为能力就是精神世界对物质世界的影响,而我们因为身体状况变化改变的思维方式与情感,则是物质世界对精神世界的影响。由此推论,每一个人,都是思想在物质世界的反映,思考是人类的最终任务和最高使命。由此可知,神是精神世界的完美存在,是所有人思维上可望不可即的最终目标,是一切的终点也是一切的开端。人只要思考,只要用思想的力量逐渐揭开世界的真相,就是不断接近神的过程。” “只是,这样的说法对于神教来说,虽然说不上异端邪说,但和他们阐述的教义也是大相径庭。卡提修斯先生虽然凭借自己的其他研究声名鹊起,甚至在科学城也做到了高位,但是他最核心的思想,我们拉西莫学派继承的这些思想,在伊洛波并不是什么主流。”说这段话的时候,雅各布的语气满是不甘与惋惜。 也就是说,他认为人类与神分属两个世界,而神并不是物质世界的造物主与开端,而是精神世界的最高追求。周培毅在心里顺着雅各布的话推论道,不禁感叹这位先贤的大胆与话术中的高明。他用两个世界的方法解释了世界,用自己的认知提高了客观物理世界的重要性,但是也没有在明处冒犯神教对神的阐释,甚至找到了一个神的最高位置来解释自己的学说。对于伊洛波目前的思维环境而言,这种思想实在是太过于理性了,“神性”含量大不足。 不过,这位先生的思想,这个学派的思想,与周培毅所在的世界更为接近。虽有不同,但是周培毅可以从这些话语中体会到一些熟悉的感觉,体会到自己多年以来耳濡目染与这个学派之间似乎千丝万缕的相同之处。似乎来到拉提夏后与老爷子难以名状的投缘,无法解释的思想上的默契,也与这种思想有关。周培毅不禁想到在老爷子书房的第一天学习,雅各布所说的那些话。 “这位先生,也是怀疑论者吗?”周培毅小心提问说。他使用了“怀疑论者”这样的说法来解释自己的多疑,因为在他看来,雅各布先生的思维方式和自己一样,总是在不断质疑的路上,也总是在寻找答案的路上。 “怀疑论者?这倒是非常新鲜的说法。”雅各布咂摸着这些话的滋味,回答说,“我认为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无论是卡提修斯先生还是继承了学派的我们,质疑一切的根本目的在于求知。普遍的怀疑是我们认识世界的动力,所以你可以认为我们是怀疑论者。但是我们不会去为了怀疑而怀疑,我们的目的还是获得知识,获得真相。” 无论是怀疑也好,将精神世界与物质世界分开看待也好,所有的一切,目的都是求知吗?多么纯粹的学派啊!周培毅不禁感叹。也难怪这样的学派难以得到主流的认可,这太过于纯粹了,没有利益可图。 雅各布看着少年,岁月在他眼中流淌。数十年之前,他也曾是这样的少年,他从拉提夏偏僻的小城来到了拉提夏。作为神的信徒,他因在地方教会机智聪颖而虔诚的表现被选调到拉提夏科学院,在那里,他遇到了自己的导师。白驹过隙,光阴荏苒,那些最快乐的求知的记忆一闪而过,那些被质疑被排挤的痛苦也同样刻骨铭心,此刻的老人站在自己人生的归途,黄昏映衬的年龄是看得到尽头的寿命。 为了继承和光耀自己从先贤那里得到的思想,雅各布和无数伊洛波的研究者一样,参与了大量的地下研究讨论,从而结识了很多像加尔文这样的人。甚至多年来,收养和帮助被贵族伤害的孩童是他的习惯,他希望这些孩子中可以有人因为见过了贵族们的勾心斗角而主动挑战这种秩序。可现实不尽如人意,那些孩子中有人可以抛开仇恨抛开一切红尘的利益,有人选择逃避责任也逃避自己内心的痛苦,还有人把自己打磨成复仇的利剑。但是,他们虽然学习了雅各布教会他们的怀疑而求知的思路,反抗的精神,却没有人可以像拉西莫学派那样,将神与自己的世界区分开。 科尔黛斯站在雅各布身侧,她很清楚,无论是自己,还是和自己一起长大,那些青梅竹马的兄弟姐妹们,都让老师失望了。自己还是沉浸在家族的仇恨中,老师从小耳濡目染的那些哲思,那些大智慧,全部被抛之脑后。 可能老师在这个小子身上看到了一些特质,一些可能性,才会把这么多心思花在他身上吧。 她颇有些羞愧地看向雅各布的后脑。这位老人,已经从二十年前年富力强的黑发,一点点被岁月侵蚀,变成现在佝偻的模样。 而这些岁月、情谊、牺牲、愧疚,都与来自异世界的少年没有关系。他有些不知所措地迎着雅各布炙热的眼神,不知自己应该如何抉择。 雅各布显然也看得出来少年的无措,他的表情一点点恢复平淡,那些对于先贤伟大理想的热情没有从他的面孔中消逝,但也没有刚才那样咄咄逼人。 他说:“今天和你说这么多,只是给你介绍一下。我和我继承的学派,来自哪里,要去往什么未来。你的未来,可能是难以预料的困境。如果你达不到你最想要的那个结果,还可以回到这里。” “反正别把地下的老鼠当家人。”雅各布补充道。 周培毅点点头,收下了老爷子的善意与期望。不过,天上的光辉,地下的老鼠,都是周培毅的合作伙伴。明天,他要应克洛莱昂内尔的邀请,与他的家族共进晚餐。 三十九 试探1 索菲亚在索美罗宫的小日子非常安逸,白天可能会有些茶会邀请,午后可能会有位公主到访,晚上可能会有陛下的诏令。 到达卡里斯马王国已经一月有余,社交场上的诸位也悉数打过照面,甚至有些人如安烈莎小姐这样的名流已经可以称之为熟悉了。作为社交场的新人,索菲亚做得非常好,甚至女皇陛下也曾称赞她长袖善舞的人际关系。但是对于索菲亚本人,这并不都是好事,稳定而友好的人际关系,对她而言就代表着无聊。 今天也是一样,再一次靠着零食和对于卡里斯马教材的粗浅解析打发走雷娅公主之后,索菲亚又陷入了巨大的无聊之中。她似乎真的变成了一位瑞嘉贵族中的年轻小姐,每天最需要的烦恼的事情,是今天穿什么样子的裙子。 像她这个年龄的贵族少女,要么沉浸在伊洛波各国的社交场中,一门心思为自己觅一个如意郎君;要么就还在努力学习“场”,想要证明自己的血统纯真、信仰虔诚。这两种人生都和索菲亚没什么关系。 作为伊洛波最有价值的未成年少女,虽然大部分人都不了解索菲亚的真正价值所在——她是加尔文遗产与秘密的唯一继承人,但这并不妨碍她以出色的容貌和罕见强大的能力成为整个伊洛波最名贵的金丝雀。她为寻求庇护来到卡里斯马,卡里斯马的女皇陛下给她一个不可冒犯的身份,将整个索美罗宫作为禁锢她的金鸟笼,保护了她的秘密与安全。 公平合理。 索菲亚非常后悔。真不应该把雷娅打发走,毕竟这小闺女是索菲亚在这里最大的乐趣来源。不管是投喂她还是调戏她还是取笑她,她的反应都是那么好玩,可爱。可惜那本卡里斯马风格的场学教材实在是有些难懂,索菲亚完成自己的兼职工作非常吃力,不然与雷娅的相处时光会更加轻松有趣。 “小姐,孔雀宫侍卫长安娜求见。” 索菲亚稍有些恍神,毕竟即便是她要一边无聊一边保持贵族优雅的坐姿,也会变得放空走神。说话的是索菲亚的其中一位女仆,可能是宫廷内务处的探子那位。索菲亚很快调整了过来,露出迷人的微笑,说道:“快请她进来。” 刚送走卡里斯马第一名好玩的玩具,卡里斯马排名第二的玩具就不请自来了!索菲亚面如平湖,内心波澜起伏。 “尊敬的索菲亚小姐,贵安。”安娜卫士简单地行礼,然后开门见山地说道,“今天来叨扰,主要是两件公干。第一件是之前陛下晚宴的意外,已经有了初步的调查报告,今天来通报于您。” 索菲亚微笑着看着穿着军人制服依然站立的安娜,说道:“贵安,安娜卫士。这样的好天气有您的到访真是一件幸运的事情。请与我同坐,务必不要拒绝,我想与您一起饮茶一起享用点心,请满足我这小小的任性,可以吗?” 索菲亚友善的话语、谦逊的态度都让安娜实在难以开口拒绝,这位少女名义上还不是太子储妃,但实际上已经是索美罗宫除陛下最耀眼之人。安娜犹豫了一下,还是坐到索菲亚的桌前。女仆为她斟好了红茶,摆上了卡里斯马特色的茶点:蜂蜜坚果与松软水果糖。索菲亚笑盈盈地把茶点的盘子推向安娜,示意她不要客气,尽情享用。 安娜微微一愣,这索菲亚小姐虽说一直有礼待下人的好名声,但也不至于如此夸张吧?不仅和身份悬殊的自己同坐,还如此招待?她愣了一下,不长的脑回路思考了一下索菲亚下毒逃跑的可能性,最终还是心一横,小茶一吸溜,小点心一吧唧,诶,不愧是王族,真香。 作为训练有素的军人,安娜虽然很喜欢这些招待的口味,但是毫不留恋,浅尝辄止。她放下茶杯,把话题拉回了自己的正事:“索菲亚小姐,还请您允许我通报您之前宴会意外的调查详情。” 看到笑容满面的索菲亚点头同意之后,安娜继续说道:“那天夜里我们接到通知有入侵者,所以要暗中分批疏散宴会的宾客。调查显示,入侵者是伪装成宴会的厨师,从数月之前就开始潜伏在圣帝城的皇家酒店之中。等待宴会在索美罗宫举行,皇家酒店负责宴会的餐饮制作,他就有机会进入王宫。对他的背景调查,初步显示他是之前王室动荡中被波及的诺布拉贵族,他与他的家族因为支持了叛军而被剥夺了贵族身份与权力,因此怀恨在心。潜入索美罗宫是为了刺杀首相法列夫大人,正是首相大人下达了流放他家族的政令。” “哇哦。”索菲亚表情没有波澜地表达惊讶,毕竟在伊洛波世界,身为瑞嘉贵族,对于诺布拉和新月洛这样的小贵族的遭遇,不应该抱有什么同情。索菲亚是个好演员,这种淡漠她表演地很到位,更何况她本来也不喜欢任何贵族。 “这件事情也引起了我们保卫部门与内务部门的注意,我们进行了一些对于这种人,这种在宫廷动荡之中被剥夺身份的旧贵族的身份调查。”安娜接着说道,“之前很多调查都没有涉及到这些人的家人,没有对他们家人中的能力者进行调查与控制。根据我们最近的调查,这批旧贵族中,在动荡之前有记载的能力者有十数人,多数人在最后一次审查时期是三级左右的能力者,经过这些年预计没有人能达到四等。所以我们决定在索美罗宫与主要官员的住所进行场能覆盖。您知道,只要有四等能力者,就可以对这种亡命徒产生绝对的压制。保险起见,今天我还要请您配合我们,测定一下场能等级。” 图穷匕见啊,安娜卫士。索菲亚把一只手放到胸口,略有些惊讶的语气说:“这是您今天到访要做的第二件事情吗?虽说我也是能力者,但是我本以为我是被保护的人,实在是很意外呢。” 安娜略有些不好意思,即便是卡里斯马这样武德充沛之国,也没有让贵族保护自己之余还要保护别人的道理。不过无论是安娜还是索菲亚都很清楚,索菲亚的确是高等级能力者,而这次场能测定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索菲亚看到安娜有些退缩,马上紧跟着说道:“还是说,安娜卫士和您的同僚依然会保护我,这次测试只是想摸摸我的底,看看我到底有什么能力呢?” 闻言,安娜更是说不出话,在索菲亚几乎挑明的情况下不知道如何再诱导索菲亚接受测试。她略微呆住了一会,而索菲亚一直笑盈盈地看着她,这笑容看上去如此有深意。 三十九 试探2 安娜卫士脑子有点懵,她只是忠诚地执行了长官的命令,并不会特意欺骗索菲亚。大部分情况下,像索菲亚这样的贵族小姐,即便看出来孔雀宫侍卫们的这种试探心思,也不会真的挑明,更难说拒绝。 面对从来没有预想过的场景,安娜有些尴尬地看向索菲亚小姐,而索菲亚也是用非常天真无邪的眼神看了回来。两人就大眼瞪小眼地对视着,安娜越来越尴尬,而索菲亚却似乎越来越愉快。 终于,微笑着的索菲亚看着欲言又止,欲言再止的安娜,享受够了调戏老实人的快乐。如果像安娜、雷娅这样的好孩子总是来玩就太好了。在安娜大脑宕机之前,索菲亚说道:“那么我要做什么来配合您的测试呢?” “啊,啊?”安娜本来就有些过热的大脑一下没反应过来,怎么索菲亚刚刚还一副我看透你们了别想坑我的高深微笑,转眼间就同意接受测试了,她稍微回了回神,回答说:“我这里有一个仪器,只要您在这个仪器的探测范围内使用能力,就可以测试好了。” 索菲亚看了看安娜拿出的测试仪,是个黑色的小盒子,只有一个很小的显示屏,上面显示了简单的数字,看来除了测定场能等级似乎也没有什么其他功能。这样甚至有些古老的仪器看上去并不是商用的华丽东西,更像是专门研发的新产品,在设计之初就不希望加入花里胡哨的奇技淫巧。还真是非常有卡里斯马的风格呢。 索菲亚一边探查着这机器的内部结构,一边重新看向安娜,像是十分信任她的样子,说:“就在这里测试吗?如果我是破坏力很强的那种能力,会不会不方便呢?” 安娜暗自大喜,在空旷的场地上更容易探测索菲亚的深浅,但她马上反应过来,索菲亚小姐肯定不是这种主动凑上来的傻白甜,于是她回复说:“其实没有区别,您不需要彻底释放能力,只要先在这个仪器附近展开场,再尽可能在最远处使用能力,就可以测试好您的能力了。” 原来是可以记录场能的波动特点,再通过场能强度和范围测定场能等级的原理啊。在安娜介绍测试器工作原理的同时,索菲亚也成功找到了测试器内部的一些关键构件。 于是索菲亚笑了笑,说道:“那我们开始吧。” 索菲亚小姐这么干脆地答应,还真是让安娜有些意外,她有些怀疑这少女是不是又有什么鬼主意,于是说道:“您要不要稍作准备,如果房间施展不开我们可以到空旷的地方,您不必如此着急。” “好了,我已经完成释放了,你看看数据吧。”索菲亚没有理会安娜的拖延,微笑着说完这一句话,拿起了茶杯,此时红茶的温度刚刚好。 啥玩意,安娜又是一愣,她马上说道:“索菲亚小姐,这个仪器可能需要维持能力释放才可以测定,您是不是?” “没关系,我一直在释放能力。请您看看测定的数字吧。”索菲亚像一位普通的贵族少女一样,优雅地轻酌一口红茶,没有一点正在释放能力的疲劳与压力,“说句实话,我对自己的能力水平也很好奇的。安娜小姐,实在是麻烦您了,如果有什么结果可以给我也看看吗?如果有更详细的报告就更好了。” 为何索菲亚小姐如此主动?她真的不担心自己能力的详细情报被这个仪器探测出来吗?安娜彻底懵了,这确实是意想不到的顺利情况,而越是顺利越让安娜感到不安,不安于对面微笑端坐的这位索菲亚小姐是不是又埋下了什么陷阱。 她把仪器拿到面前,简单的液晶显示屏上闪烁着快速变化的数字。安娜看着显示屏,又是一懵。根据显示屏上显示的数字,这附近不仅有四个以上正在全力释放的场能,而且互相之间正在快速移动,让显示器上的数据收到干扰,也在快速变化,在最低的一等场能到五等场能之间不断变迁。 索菲亚看着安娜愣住呆傻的表情,感受到了久违的快乐。但是也不能玩太过了,不能真把安娜小姐玩傻了。于是索菲亚感觉自己的快乐能量充盈之后,仪器上的数字变化的速度一点点的降低,最终稳定在一个数字。 这代表即便刚刚经历了奇怪的变化,测试仪还是测定出了索菲亚能力的场能等级与波长特性。看上去,索菲亚小姐已经结束了她有些幼稚的玩笑。 安娜肯定是脑回路过载了,反应稍慢了一些,她稍微呆了一下才定睛看向数字稳定后的仪器。 “索菲亚小姐,您的能力已经测定完毕了,四等场能等级。”安娜说道。 索菲亚笑着,看上去很满意这个结果。 安娜拿着测试仪生成的报告,一时纠结于到底要不要把这份颇像是索菲亚小姐玩笑之作的能力测试,递交给孔雀宫的长官们。 卡里斯马并没有一座名为孔雀宫的宫殿,至少没有已经建成的宫殿被如此命名。他们曾经是由卡里斯马大帝亲自挑选的勇士,拱卫的也是卡里斯马的王族领地。换言之,这是一支只忠诚于陛下的亲卫军。 当安娜终于在犹豫中下定决心,走进了孔雀宫的指挥所,她看到了意想不到的面孔。 “日安,太子殿下。日安,司令官大人。”她像所有的卫士一样,面对皇族,躬身行礼,低下了头颅。 太子殿下与司令官大人的交流可能并不如愿,这位年轻的,成长于异国他乡的帝国太子,并没有理会低头半跪的安娜卫士,也没有与司令官道别,便如风一般,离开了房间。 格里戈,这位孔雀宫卫士的司令官,陛下最忠诚的鹰犬,沉重地叹了一口气,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带着有些疲倦的语气,说:“请起来吧,安娜卫士。” 安娜听从命令起身,把这份有些儿戏的报告书递给了格里戈司令官。 司令官接过随身机上的报告,简单翻阅了一下。以他的水平,并不难看出索菲亚小姐在自己的场能等级测定上动了手脚,他略有些无奈地问:“安娜卫士,这位索菲亚小姐,是当着你的面测定的能力吗?” 安娜回答说:“是的,长官。但是” 格里戈没有听她的解释,而是继续问道:“她也是当着你的面,做手脚的吗?” 安娜这次有些羞愧地点点头,没有作答。 格里戈揉着眉头,再次长长地叹了口气,像是喃喃自语地说:“好在她没有对自己的场能波长做手脚。看来这位索菲亚小姐,只接受有限度的合作,并不接受我们这些人的试探。” 他看着颇为羞愧地低着头的安娜,安慰说:“没关系,安娜卫士,你做的很好。像索菲亚小姐这样天赋异禀又身份高贵的人,能够劝说他们稍微与我们合作,已经是了不起的成就了。更何况,她是未来的皇族,也是我等效忠的对象。” 安娜从格里戈的话中得到了不少宽慰,羞愧之情也减少了一些。她不禁想起带着怒气离开的太子殿下,稍有些逾距地问:“司令官大人,太子殿下这是?” 三十九 试探3 成为孔雀宫的卫士,当然不只要优秀的履历,干净的出身,也需要相当程度的政治头脑与出色的能力。作为根红苗正的老牌贵族家族出身,格里戈的家系一直是拱卫皇族的忠诚卫士。 此刻的他,虽然只有四十岁,却依然是一头灰发,眉间的褶皱也因为他并不好的习惯越来越深,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他叹着气,回答了安娜卫士的问题:“太子殿下,希望我们孔雀宫卫士,可以抽调一支小队,为他所训练。” 储君结交近卫,哪怕是安娜这样淳朴实在的老实人,也能在不多的历史知识中找到无数凶险可怕的先例。 格里戈也能看到安娜卫士浮于脸面的担心与惊讶,他马上说:“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这位太子,可能和你印象中的皇室阴谋家并不一样。” 确实,这位太子,并非在卡里斯马长大。他是当今陛下的外甥,卡里斯马大帝的外孙。虽然血统高贵,却因为母亲远嫁,一直生活在国外,甚至曾经在卡尔德、阿斯特里奥、拉提夏等国颠沛流离。直到陛下登基,继承大统,稳定了混乱的卡里斯马政局,他和雷娅公主才得以彻底摆脱国内各种势力的拉拢与暗杀,成功回国,甚至还拥有了皇族的地位。 和一般的瑞嘉贵族相比,这位太子在童年和少年时期,并没有经历过那些非常严苛的教育与训练。成年之后,陛下也为他准备了非常科学的精英课程,只是这位太子,似乎非常沉迷于战争,而不是学习。 格里戈半瘫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继续说:“太子殿下,嗯,醉心研究军事,非常关心卡尔德与阿斯特里奥前线的战事。此次到访,希望抽调我们的人员组成小队,据说也是这位太子殿下,在个人的研究中,找到了一种特殊的训练方法,希望用我们的卫士成员作为实验。” 格里戈的说法非常有情商,安娜却听不出来。她只当这位太子是因为一些个人研究的目的向孔雀宫的司令官提出了一些无法接受的要求,她说道:“太子殿下关心国事,是我等的幸事。这样率真诚实的王族,实在是好相处。” 格里戈不禁有些好笑。这位安娜卫士一直负责与索菲亚小姐沟通,看来那位小公国的公主,像传闻中一样古灵精怪,把老实巴交的安娜卫士折腾得够呛。 他又检查了一遍索菲亚小姐的能力报告。毫无疑问,她利用一些看得出来的小手段,刻意隐瞒了自己的真实场能等级,但却没有对自己的场能波长遮遮掩掩。而她的场能波长,毫无疑问,与孔雀宫卫士们近日来搜寻的,帮助刺客从索美罗宫逃离的神秘人,完全不同。 “和索菲亚小姐的相处,很累吗?”格里戈颇有些关心地问。 安娜直言不讳:“索菲亚小姐才能出众,但是心思诡秘,属下属下总被耍得团团转。” “但她每次在玩笑之余,还是很友善地配合了我们的工作。”格里戈提醒道,“这位索菲亚小姐,可能比较喜欢开玩笑,喜欢用小话术与小把戏捉弄雷娅公主与你,但是她可以说是最为亲善的贵族了。” 安娜对此也有同感。与索菲亚小姐的相处,虽然自己总是被捉弄的那一个,虽然双方的沟通不乏礼数,但是很少感觉与高高在上的皇族相处时,那种双方地位天差地别所带来的的疏离感。作为即将被陛下收为义女的高贵公主,索菲亚小姐似乎从来没有从内心觉得自己身份高于众人。 格里戈看着若有所思的安娜卫士,希望自己的点拨可以帮助她更好地与索菲亚小姐相处,完成孔雀宫卫士的职责。 出于保险起见,他还是问了最后一件正事:“晚宴结束的时候,是你与雷娅公主、索菲亚小姐一起离席的对吧,安娜卫士。” 安娜点点头。 “我再次与你确认一下,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吗?”格里戈继续问。安娜好说歹说也是四等场能的能力者,如果真的发现了刺客,多少会有所察觉。 安娜摇摇头:“完全没有,司令官大人。” 格里戈司令官点点头,默默在心里重新梳理了一遍晚宴的嫌疑人名单。 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索菲亚平静的社交圈再起涟漪。每天除了和雷娅公主美好的补习班课程,还多了很多突如其来的应酬。安烈莎小姐总是时不时前来拜访,最初会是比较正式的茶话会邀请,之后逐渐开始摆脱礼仪的桎梏,会在天气好的午后趁兴而来私人拜访。 我有这么大魅力吗?如此吸引同性?索菲亚也曾困惑过。 但今日,她终于明白了安烈莎的用意。今日,她从事务官小姐那里接到了女皇陛下的正式敕封。本来以不清不楚的不正式身份久居索美罗宫的索菲亚,即日起,成为了女皇陛下亲封的御下书记官。 官不大,但是贵在作为常伴女皇的近侍,在陛下需要的时候,要参与一部分陛下的决策。这是真正意义上的实权近臣。而这,似乎是索菲亚获得“义女”名分前的有一次考验。 那么安烈莎小姐的父亲贵为宰丞,提前得到消息也是很正常的事情,自然有可能授意安烈莎小姐与索菲亚多多亲近。 索菲亚并没有受宠若惊的感觉,甚至感叹这一刻来得远比想象中晚一些。现在,她要想办法与自己未来的、名义上的母亲尽量出好关系,而这位“母亲”,不能说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那至少也是倾国倾城的不世美人。 继续发挥橘里橘气的个人风格吧! 接到敕封不久,索菲亚就整理好仪表,穿上索美罗宫为她准备的正式服装。她所穿着的卡里斯马女官制式服装,与事务官小姐的文员制服在版型上没有分别。紧致双排扣的深蓝色绒面外衣,以胸章和颜色表示身份职务,以肩章显示等级。下半身是干练方便的黑色皮裤,贴身裁剪,勾勒身体曲线。搭配原色马靴,符合卡里斯马即便是女人也要随时可以上马打仗的风尚。 长舒一口气,索菲亚小姐开始了作为近侍的第一天。 三十九 试探4 “索菲亚小姐,”女皇陛下在会客厅的王座高高端坐,今天的语气听上去心情极好,“内务官给你搭配的这一身衣服,并不能体现您的青春美貌。朕希望您今后可以不必穿书记官的制服。” 不能不说索菲亚穿这一身不好看,她即便穿着这样有些接近男装的制服也还是明艳突出,只是在美貌之中多了一些英气和干练。不过显然陛下作为伊洛波有名的美女,也是更喜欢索菲亚穿裙子的模样的。 索菲亚一边在心中感叹,陛下才是伊洛波最大的橘,一边行礼回应。她穿着制服,自然不可再用深闺小姐的半跪下摆提裙礼,而是单手放在左胸前,深鞠一躬。 女皇陛下很满意,微笑道:“不必多礼。既然给了你这样的身份,自然对你有所要求。我们第一次见面之时,朕对你提供的那些情报还是有些怀疑,你对局势的分析也让朕不敢深信。不过,时间和现实,证明了你的睿智。” 索菲亚知道,卡里斯马的情报机构终于探清了圣城的动向,也探清了阿斯特里奥战场上双方的实力。这些情报不仅能佐证索菲亚提供的情报,更让女皇陛下相信,此刻是卡里斯马的国运时刻。卡里斯马几代人的梦想,就是以阿斯特里奥或卡尔德为跳板,跻身伊洛波的主流。不仅要将广袤国土的边界延伸到中伊洛波,更要让所有的伊洛波王国承认卡里斯马作为伊洛波王国的核心地位。 在漫长的摇摆与观望之后,眼前这位美貌惊人的陛下,终于下定了决心。决定以这次战争为棋盘,参与伊洛波王国们的角力。 索菲亚审时度势,回答说:“您过奖了,我的陛下。加尔文导师的遗产我并没能继承太多,这样的情报几乎就是我存身的本钱。我将它献给您,也是相信您能提供庇护。您所说我的睿智,实在过奖。” 陛下似乎很受用她的谦虚,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继续道:“我们的军队已经开始整备,阿斯特里奥的国土不算遥远,但是要建立安全稳定的补给线,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不过我想阿斯特里奥应该也不至于在一个月的时间里分崩离析。只要他们的女王撑得住,撑得到卡里斯马的铁骑抵达,朕相信战场局势会一口气逆转!” 阿斯特里奥的女王撑得住吗?索菲亚没有急于回答。她知道,无论是看戏的雷哥兰都还是整备军队的卡里斯马,虽然情感上非常支持这位刚刚上位的女王,但是他们都希望对方可以撑,但只能撑一点点。没有什么比绝望地掉落深渊之后所见的希望与救赎,能卖出更高的价格。此刻的阿斯特里奥,虽然举步维艰,但还没有真正掉到万劫不复的深渊。 对于索菲亚而言,阿斯特里奥还是多坚持一下,会比较好。于是她说道:“陛下,我有一句话,不知道以我的身份讲是不是合适。” 女皇陛下允诺道:“讲。你是书记官,更是近侍。无论你讲什么,朕都不会怪罪。” 索菲亚再度鞠躬行礼,回禀说:“陛下,我认为,不宜太早出兵。” 陛下眼睛微微一眯,首相法列夫也有同样的建议。但军方则完全不同意,军方认为如果再拖下去,卡尔德的军队占据西兹里安全境,补给线会得到保障,阿斯特里奥也会变得无险可守。此刻的拖延,会让卡尔德军队占据地利,得到修整,更加不利于卡里斯马的奔袭救援。 陛下用一个简单的手势示意索菲亚继续说下去,她心领神会:“陛下,从战争本身考虑,可能现在出兵会更有利于战场的表现。但是从大局来说,过早陷入阿斯特里奥和卡尔德的僵持战,很可能得不偿失。依臣看来,阿斯特里奥的局势,分为上中下三种可能。最坏的可能性,就是我们在进入阿斯特里奥国境之后,卡尔德军队依据西兹里安的要塞,双方开始僵持。” 这样的僵持,在财务大臣口中,是最为适合与阿斯特里奥谈条件的情况。怎么在索菲亚口中是最坏的情况呢?陛下很有兴趣听下去。只听到索菲亚解释说:“雷哥兰都远离伊洛波的主要行星,孤悬卫星之上,他们一直找不到大陆上的着力点。这样的战争,非常适合他们离岸平衡。如果我们和阿斯特里奥与卡尔德陷入了僵持,双方都无法实现自己的战前目标,又无法即刻退兵放弃已经获得的战略要地,就会不断增加军费,让战争越来越持续,让战争的沉没成本变得无法接受。雷哥兰都只需要双方平衡,给些口惠实不至的许诺,就可以同时拖垮三个国家。因此这是最坏的情况。” 陛下闻言,深深呼吸一口,缓缓呼出,重新审视了一下今日穿着男装的索菲亚。 索菲亚的分析,和首相法列夫是完全不同的思路。两人的结论虽然相同,但首相法列夫认为太早进入战场很可能被拉提夏和雷哥兰都作局,成为两国的打手,对于陛下来说,相比下索菲亚的说法更加符合她的直觉。雷哥兰都作为伊洛波最强大的王国之一,不仅因为拉提夏的制约,长期无法在真正的战场上巩固地位,更是没有在伊洛波主要行星上占有任何土地。这也让他们养成了扶持一方势力打击行星上他们的对手的策略方向。 陛下稍作沉吟,示意索菲亚把自己的分析说完。 索菲亚得到允许,便大胆说道:“卡里斯马如果真的要介入这次战局,而不是在外围看戏的话,重中之重就是把雷哥兰都也拉下马。只要能把雷哥兰都拖入阿斯特里奥与卡尔德之间,我相信,之后的结局无论如何,都会对我们卡里斯马有利。 “如果我们成功把雷哥兰都拖入漩涡,之后的结局几乎只有两种可能性。最好的可能性,阿斯特里奥的女王能够稳定自己国内的政局,甚至可以在正面战场抗住一两次卡尔德组织的进攻,那么我们的参战就是雪中送炭,不仅大大增加了阿斯特里奥收复失地的希望,更可以喝退卡尔德的军势。如果阿斯特里奥的女王陛下并非天命,在这场动乱之中无法稳定内政,团结诸侯,他们的国家可能分崩离析,情况就会比较复杂,此时我们的介入也会存在很大的不确定性。但总会有人成为国王,我们可以扶持亲卡里斯马的新政权,在以此为跳板,把我们的影响力进入伊洛波大陆。” 索菲亚说着,女皇陛下听着,不禁心潮澎湃。这位少女,看资料还不到17岁,竟然可以将错综复杂的局势分析地如此清晰。但还有一点,最关键的一点。 “那你认为,我们要如何把雷哥兰都拖进来呢?”陛下问道。 索菲亚心底一笑,将早已准备好的答案和盘托出:“正统性。雷哥兰都所代表的普洛特派神教徒,最需要的,就是证明普洛特派正统性的证据。” 圣城,王国。神教,教派。加尔文,索菲亚。大量的信息与可能性在陛下脑海中闪过,她此刻终于明白,为什么雷哥兰都的王后会给这位少女标一个那样夸张的价格,为什么那位王后会探明了她的所在之后不断想要用亲情诱惑这位少女。这位少女不管是她本人的智慧,还是那美丽而高贵的稀有能力,还是作为加尔文仅有的继承人,所持有的情报,都是无价之宝。 女皇陛下再看向索菲亚,目光已经充满了珍视的爱意。她知道,不可给这位少女太多好意,不能让她一下子就感受到宠爱,要让她一点一点变成卡里斯马的忠犬,为这个国家心甘情愿地奉献自己的力量。 女皇说:“朕知道了。爱卿你的说法,很有想法,但依朕看来,还不够周全。朕会与朝堂上的诸位继续商议,那时的御前会议,你,也要到场。” 在陛下充满威仪的话语中,索菲亚得到了退下的指示。她知道,自己的情报起作用了。对此,她也没有表现出兴奋或是惊喜,她的表情如常,完美地遵守礼仪规范,离开了陛下的大厅。 四十 家宴1 克洛莱昂内尔,虽然贵为拉提夏地下世界的隐形皇帝,但他明面上的身份,除了是一位成功的商人,活跃的社会活动家与慈善家,热心艺术的收藏家之外,他只是个在市民区声名鹊起的平民。 即便他负责上万人的生存,即便他住着漂亮的房子,有着吓人的存款,但是每天日暮,当他回到自己的住所的时候,他面对也还是一栋空房子。 市民,是不能雇佣仆人的。 今日略有些不同,孤独的莱昂内尔阁下,决定在自己的住所举办一次宴会。除了那些和他一起从卢波帝国的旧地来到拉提夏打拼的老朋友以及他们的家人,当然也邀请了近期最为重要的生意伙伴,来自阿卡瓦乌波上城区的贵族,理贝尔先生。 今天的拉提夏,下着淅沥沥的小雨。小弗兰克早早带着自己年幼的妹妹,来到了莱昂内尔阁下的大宅,避开了阴雨的浸润。他也主动负责起了本次宴会的接待工作,欢迎一位位熟悉的面孔到访。 卢波帝国的旧人们,有着无法改变的乡音,喜欢在谈话的时候用各种各样的手势表达自己的情绪,当然,他们也是伊洛波文明中最为重视家族亲情的文化。 这些背井离乡来到拉提夏城的卢波人们,有些是像克洛莱昂内尔一样,在青年时登上偷渡的船只,在这座繁华的城市奋斗了一生;有些像小弗兰克一样,在卢波出生,在父辈们站稳脚跟之后才来到这里;但大部分来到这座宅邸的年轻人,都是像小弗兰克的妹妹一样,是父辈们来到拉提夏之后才出生。她们虽然带着卢波旧人悠远的文明气息,却成长在拉提夏城的浪漫与浮华之中。她们是两种文化交融的新生。 在莱昂内尔阁下宅邸的大花园里,这些年轻人们随着各式各样的音乐翩翩起舞,品尝着平时难得一见的新鲜水果。中年男人们喝着酒,抽着烟,但却在厨房忙碌中。即便长期以来都以食品胶囊作为营养来源,卢波人依然对于食物有种从血脉中带来的苛刻与追求。 克洛莱昂内尔就倚在二楼的窗边,听着轻轻拍打无形顶棚的小雨,看着跳舞的年轻人们,像平常一样,倒了一杯烈度很高的小麦酒,用冰块稍作稀释,享受这与权力分开的轻松时光。 小弗兰克也是一样,看着人群欢乐的歌舞。他的妹妹被稍微年长的哥哥们带到了舞池的边缘,像学步的鸭子一样跳着笨拙可爱的舞步。看着这一切,他也不禁会心一笑。 “日安,小弗兰克先生。” 熟悉而讨厌的声音,带着轻佻的音调,裹着泥土的芬芳与雨水的湿气,代开了宅邸的门,来到了小弗兰克身边。他还在看着花园的中间,并没有察觉到来人的脚步响动。而他意识到了来人的身份,更有些不愿意转回头去。 但出于职责和礼貌,小弗兰克还是转过头来,看着理贝尔先生,这位唯一到访的贵族。 “又见面了,小弗兰克先生。我说过我们会经常见面的,不是吗?”理贝尔先生是与小弗兰克年龄差别不大的贵族,但是即便是与成熟的小弗兰克相比,这位贵族的城府心机也可以用可怕来形容。 小弗兰克并不喜欢与他的接触,但他的身份很高贵,也被克洛阁下非常重视。于是小弗兰克遵照礼数,拿起签到用的随身电脑——一种比随身机稍微落后的随身器材,道:“日安,理贝尔先生。请问您是独自到访的吗?” 理贝尔先生轻松地回答说:“不是,我还带了两个仆人,留他们去淋雨了。莱昂内尔阁下在哪?” 小弗兰克是很愿意把这个麻烦甩给家族的领袖的。他给理贝尔指了方向,便看着这位带着轻佻表情的贵族,从跳舞中的年轻女子身边穿行而过,引起她们一阵阵责怪但是暧昧的呼叫,上楼去找克洛莱昂内尔去了。 “您能光临,真是非常荣幸。” 克洛莱昂内尔结束了自己惬意安稳的时光,他的脸上还带有一点点醉意和慵懒,手指上夹着的烟还有最后一点剩余。此刻的他,看上去与卢波的中年市民并没有任何区别。 理贝尔观察着房间简单朴素的陈设,和莱昂内尔不加修饰的外形,带着天生的随性,拉过来一把普通木头凳子,将自己的风衣撩起,毫不厌弃地坐下,说:“好多人,您有这么大的桌子吗,克洛阁下?” 莱昂内尔显然是没有想到,这位贵族先生刚进来的第一句话,会是如此实际的问题,他愣了一下,便回答说:“我们卢波人的习惯,只要有桌子,就可以作为餐桌。不会让每一个人都坐在同一张桌子旁边,战战兢兢地吃饭的。食物,是神最伟大的赏赐,是上天无限美好的精华,应该带着愉悦的心情,轻松地去享受。” 名义上也算是卢波人理贝尔先生撇了撇嘴,对此不置可否,他环顾了一圈,给出了对于莱昂内尔房间的评价:“您还真是简朴呢。” 莱昂内尔的房间,大部分保留了他在卢波旧地的老房子的原貌,在理贝尔这样的人看来确实简陋,即便是与地下市场他的办公室相比,也是非常不值一提。他笑了笑,为理贝尔也倒上了一杯烈酒。 理贝尔接受了烈酒,但拒绝了加上冰块稀释。他摇晃着酒杯,又说道:“不逾越的房子,没有雇佣仆人,还有这简朴的生活。万万没想到,地下王国的皇帝,居然是一位遵纪守法的拉提夏好市民。” 理贝尔说话的语气,句句都像是讽刺,但句句又听上去真诚,让人捉摸不定。莱昂内尔与他隔空碰杯,笑着回答说:“工作和生活应该分开,不是吗?我可不想拉提夏城的税务部门,把我当成一头肥猪。” “以您的能力,给自己拿一个小贵族的身份,应该很简单。”理贝尔先生喝了一口杯中的烈酒,咂摸咂摸滋味,看着杯中剩余的澄黄色液体,露出了还算满意的表情。 莱昂内尔回答说:“您可能并不是非常清楚,对于我们这种来自其他王国的市民而言,一切贵族都是不值得信任的。如果我获得了贵族的身份,对我的朋友们来说,是一种背叛。” 理贝尔当然能听出他的话外音,带着无所谓的笑容,他耸了耸肩,与莱昂内尔再次举杯。 四十 家宴2 卢波人和拉提夏人一样,有着非常古老悠久的美食文化。即便在美食胶囊成为大部分人一生的主要食品的如今,卢波人还是更愿意自己烹饪,用自然的食材与简单的工具,制作不那么健康但是美味的菜肴,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 理贝尔显然是没见过这样丰盛的,带着浓郁廉价的香料气息的晚宴的。对于一般贵族而言,所谓的晚宴,都是用简单烹饪的食材,搭配美酒,与大人物攀谈的社交场合。但周培毅对此非常习惯,除了餐具以外,这种圆桌边吃饭的模式和村里的大席区别不大。 他拿起刀叉,非常熟练地夹取、享用着卢波千年智慧流传下的精华,卢波人的食物。同桌的小弗兰克和克洛莱昂内尔不禁有些惊讶地看着他熟练的样子。 “我现在怀疑您不是什么阿卡瓦乌波上城区的贵族了,理贝尔先生。”克洛莱昂内尔举杯,在餐桌边的他换上了更轻柔的葡萄酒,“您更像是天生的卢波人,希望您满意今天的菜品。” “满意,满意。”周培毅假扮的贵族理贝尔还是要在乎一点贵族的礼仪的,他拿起名贵的丝绸丝巾擦了擦嘴,与莱昂内尔碰杯,轻酌一小口,然后颇有格调的摇晃着盛葡萄酒的琉璃杯。 卢波人的食物可能因为食材的限制,与地球上的食物无法比较,但这种热腾腾的食物,自从他与叶子分开以后,就没有再有幸享用过了。他现在能体会叶子把几个超大冰柜装满才回到伊洛波的心情。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在这小阁楼上与理贝尔与克洛阁下同桌的只有小弗兰克与他的妹妹,两人已经离席,加入了楼下嬉笑打闹的同辈人。克洛看着渐沉的夜色,准备与理贝尔先生聊聊正事。 他点燃一支粗大的雪茄,轻轻吸了第一口,让烟雾在口腔与肺管中萦绕,让这伤害自己呼吸系统的毒气在体内不断盘旋,然后才张口说道:“您之前提到的,‘走失的能力者’,给我们帮了大忙。” 你能觉得我是在帮你的忙,那就好。周培毅压下了心里的窃喜,依然用贵族的格调,满不在乎地说道:“这就解决了?您还真是神通广大啊。” 克洛莱昂内尔当然能听出理贝尔言语中,表面上的失望与失望之下的欣慰,这次的意外,是他对于拉提夏地下家族的一次考验或是试探?但毫无疑问,莱昂内尔家族可以证明自己的能力。于是他并不谦虚地补充说:“我们家族与城防军,确实保持着不错的信任。他们是非常理性的朋友,任何需求都有解决的渠道。” “非常理性”,给钱就行。“任何需求都有解决的渠道”,钱给够,任何事情都可以通融。 理贝尔与他隔空碰杯,慵懒地靠在木头椅子上,带着浅浅的微笑说:“那个乱跑的能力者呢?找到了吗?” 克洛莱昂内尔回答说:“能力者毕竟是能力者,即便他们现在落入了怎样的落魄境地,他们骨子里,还认为自己是当初的贵族,高高在上!所以我们家族与这些家伙的合作,也只是松散的联盟。我们出钱,为他们维持着虚荣与尊严。他们在我们需要的时候出力,解决一些普通人解决不了的麻烦。” “也没有证据表示,这个跑得很快的家伙,与你们家族有关嘛。”理贝尔显然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他要克洛莱昂内尔自己说出原因。 莱昂内尔阁下没有避讳,回答说:“这些能力者,都是以市民的身份,登记在家族公司下的雇员。如果有人怀疑,是我们这里出现了能力者,那我们家族涉及到的违法,可能不只是隐藏一位能力者。我希望拉提夏的市民区,与贵族区,保持这样井水不犯河水的和平安稳状态。” 神通广大如克洛莱昂内尔,也不能给能力者们在拉提夏办理一个假贵族的身份吗?老弗兰克在阿卡瓦乌波这么混乱的地方,也只能制作出“马丁”这样普通的身份。叶子当初到底是怎么样制作理贝尔这个假身份的呢? 周培毅没有细想,他继续以理贝尔的贵族姿态,把红酒杯放到桌子上,用同一只手从上衣的口袋拿出昂贵的手帕擦了擦嘴,用眼角的余光看向莱昂内尔,说:“您还真是谨慎。” “谨慎,是做生意最重要的品质。”莱昂内尔笑道。 “我们的生意,需要的可是胆魄。”理贝尔反驳道。 莱昂内尔摇了摇头,说:“您嘴里说着这样的话,但您,才是我见过的最为谨慎的人。您现在用高傲的模样,装作看不起人的样子。但我看得出来,您并没有其他贵族那样的傲慢,您看向小弗兰克和他妹妹的眼神,并没有贵族们的厌弃与憎恶。但您还是演出着这种高傲,不是吗?” 周培毅一边叹息自己的演技不够好,尤其是演出一位混不吝的富二代,属于知识盲区,确实没演好。一边依然慵懒着回答说:“我不知道我与其他的贵族有什么区别,我只选择我喜欢的、舒服的处事方式,莱昂内尔阁下。” 莱昂内尔点点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说:“您与我们的合作,我相信,您也希望看到一位谨慎的掌舵人,不是吗?” “钱,莱昂内尔阁下。”理贝尔笑着,将身子正过来,面对着莱昂内尔同样放松的面庞,“我需要很多很多钱,您应该很清楚。” 他,理贝尔这个身份,即便看上去挥金似土,但他依然需要钱,需要非常多的钱,来帮助“理贝尔”回到阿卡瓦乌波的贵族圈,向那位谋害他的情敌复仇。而周培毅,其实并不需要这么多钱,他需要的是拍卖会这个形式。 莱昂内尔并不了解这一点,但他确实从理贝尔购置宅邸和仆人的事情中收到了好处。于是他说道:“您应该对您天才的想法有信心,也应该有足够的耐心。” “我会出个门,可能到西斯帕尼奥去。”理贝尔凝视着莱昂内尔,直面对面深褐色的眼瞳,“时间不会很久,可能只要一个月左右。但我希望,在我回来的时候,能看到我们的生意有进展,莱昂内尔阁下。” 四十一 转折点1 在昏黄的灯光下,在迷离的夜色中,在拉提夏城虚幻而又迷人的星空微光之中,莱昂内尔轻轻摇晃着红酒杯,给了理贝尔一个承诺:“我们都希望这项生意顺利,理贝尔先生。我可以向您保证,以我家族的荣誉担保,在您回来的时候,拍卖会会初具雏形。” “那我可全指望您了,莱昂内尔阁下。”理贝尔带着惬意的笑容,再次与莱昂内尔隔空举杯。 “您要购置的宅子,我的手下已经初定了几个,您有空可以选一下。”莱昂内尔继续说,“您要求的仆人,我们这边也办好了应有的手续。” 理贝尔看着外面跳舞的人们,从窗边探出半个身子,用后脑勺面对着莱昂内尔,继续用慵懒的语气说:“那还真不错啊,莱昂内尔阁下。麻烦您再为我物色一位管家,我需要一个人替我管着这么大的宅子和这么多仆人。我需要一位足够值得信赖的人。” 莱昂内尔点点头。虽然理贝尔的要求很多,态度也不算有礼貌,但是这项生意,确实让家族赚了不少钱。然而就算是出手如此阔绰的理贝尔,也在期待拍卖会的生意可以大赚特赚,这其中到底有多少利润空间,难道真的仅仅是个洗钱的幌子吗? 他和理贝尔一起看向楼下跳舞的人群,小弗兰克在那里看着妹妹在其他家族兄弟的保护下跳着稚嫩但是成型的舞步。 这时候理贝尔突然问道:“您的家人,都在卢波吗,莱昂内尔阁下?” 这不是莱昂内尔愿意参与的话题,但显然,如此盛大的家族聚会,自己的家人并没有出现,会让人觉得别有所图。于是他回答说:“我的儿子犯了一些事情,我把他送回卢波避避风头。” 理贝尔点点头,发出来不符合年龄的感慨:“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变成完全陌生的样子。” 莱昂内尔只当理贝尔是在感慨自己的青梅竹马,嫁给了一个远比自己高贵的贵族。便略带安慰的语气说:“他们本质上还是我们熟悉的那个人,如今的改变只是时代潮流在背后推着他。” “您会让自己的儿子继承家族吗?”理贝尔看着额头已经初现皱纹的莱昂内尔,不禁问。他在刚刚进入房间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房间里有很多莱昂内尔一家的合影,他曾经有一个四口之家,有一个非常美丽贤惠的太太,一双看上去还算快乐的儿女。而现在,莱昂内尔显然很长时间没有收到夫人的管制,才会如此肆无忌惮地享用烟酒。而他和儿女的关系,似乎也不像以前一样和睦。 而理贝尔所问的问题,似乎也问到了莱昂内尔的内心深处。他并没有回避,却也没有回答,而是继续看着楼下的人群,他们的欢乐,他们的无忧无虑,让已经不再年轻的莱昂内尔感慨良多。 他回答说:“您的问题,我想我还没有答案。家族,家族,当然要用血脉来联系。我们卢波人,非常重视家庭,非常重视亲人,所以无论我的儿子是否愿意继承家族,他都会是家族的重要成员。至于是不是由他来继承这一切,我想,时间才是唯一的裁判。” 看来您家这位也不是什么好孩子嘛。 理贝尔最后看了一眼舞蹈的人群,记住了在伊洛波最为轻松惬意的这一晚。 索美罗宫的午后,于在此生活、拜访的大家闺秀们而言,是温泉畔的清凉,是花园里的芬芳,亦是一天中最安逸、恬静的好时光。 只不过对于索美罗宫的其他人来说,并非如此。 本来作为“大家闺秀”中的一员,索菲亚大部分用过午饭后的时间都在休息,稍晚时候也会参加一些茶会,可以说是要多惬意有多慵懒。但是自从被任命为女皇陛下的书记官之后,午后反而是最为忙碌的时光。 此刻,她待命在索美罗宫独特的信息整合室中。这是一件与古典奢华的宫殿风格截然不同的现代化房间,整合了相当规模的数据收集与分析系统,卡里斯马王国遍布国内外的所有探测器等等,都将数以亿计的情报汇集于此,经由人工智能的大算力电脑分析整合,变化为一份又一份冰冷而准确的分析。 之后的工作,就是由房间内大量的代表一个又一个研究室的研究人员,用各自研究室开发的算法与公式进一步分析这些数据情报,从而得出一个对整个伊洛波世界未来趋势的预测。 在这巨大房间的另一边,在单向透明玻璃的另一边,是女皇陛下与她忠实的诸位臣公所在。女皇陛下高坐在稍高处,足以平视面前反馈各类信息的屏幕投影,俯视身下圆桌旁的群臣。在这个房间里,占据最大空间的,毫无疑问是这张巨大的圆桌,上面为卡里斯马的所有重要职位都留好了座位,只是一般而言,女皇陛下在此的会议只会召集部分臣子。 作为陛下的书记官,索菲亚和她的前辈书记官一起,穿着事务官的制服,站立在陛下身侧低一阶的位置上。前辈负责按照女皇陛下的指示,更改投影上的数据分析,为另一边房间内的分析员们布置任务。而索菲亚在这里,更多是方便回答陛下随时提出的问题。 这样的房间她有过耳闻,传闻中雷哥兰都的王妃在刚刚成为情报总管的时候就耗费巨资,建立一个伊洛波前所未有的巨大情报分析中心,其搭建的超级计算机,耗电超过一个中等城市,占地更是高达数千公顷。以这个巨大的计算机为核心,夏洛特王妃搭建了一个庞大的情报网络,数据的收集无所不包,将雷哥兰都本就天下无敌的情报网推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在计算机的算力已经被物理极限所禁锢的这个时代下,有关计算能力的技术停滞不前,算力的增加往往意味着硬件的堆叠。而同样被算力的物理极限所限制的还有人工智能的分析能力,因为获得的数据总量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全部数据,从抽样数据中进行分析的人工智能往往也只能依赖数学模型。这种类似科学算命的分析大部分情况下都是高投入低回报,对于群体的预测有很高的不确定性,因此伊洛波的诸国曾经并不在乎这种科技对于一国政策与战略的影响能力。 直到传奇的夏洛特王妃用这样的实践告诉伊洛波,情报,永远是战略真正的核心。随后,各大王国均搭建了属于自己的这样的系统,各大研究所科学院的数学模型也如雨后春笋层出不穷。但始终并无一国可以在情报上望雷哥兰都之项背。索菲亚看来,各国对于情报数据的分析能力虽然多多少少有所差距,但也没到产生质变的地步,大部分情况下雷哥兰都的情报更加全面,预测更为准确,主要原因除了雷哥兰都搜集数据的能力更强之外,还在于夏洛特王妃此人。无论是对于情报的敏锐度,还是对于人性的洞悉,在索菲亚看来,真的无人可出其右。 但像是卡里斯马这样的国家,虽然总被伊洛波诸国当做蛮夷,但依然孜孜不倦地通过各种准备和努力,弥补着自己情报方面的不足。女皇陛下更是几乎没有什么个人时间,大量的精力投入在这个房间,不断调整着布置与计划。 而今天,关于卡尔德与阿斯特里奥的数据,源源不断地被输入计算机,一个惊人的结论在所有研究员的数学模型中不断成型。 “卡尔德那位年轻的国王,真的打输了?” 四十一 转折点2 索菲亚看着头顶上不断闪烁的数据,不禁在心里暗暗诧异。作为乐子人,此刻各种幸灾乐祸的不当情绪在她心里不断萌生。 “阿斯特里奥那位刚刚即位的女王,真的打赢了。” 几乎与她同时,看着不断闪烁的信息的陛下与索菲亚得到了同样的结论。而此刻,女皇陛下的表情比较凝重。 她本是皇族中不被重视的公主,因为卡里斯马内部多年的内乱,才在军方的扶持下上位登基。对于很多政务相关的知识,年少时的女皇并不是多么上心。而在继承大统之后,这位曾经伊洛波最美的公主可谓是废寝忘食悬梁刺股,自然也学会了通过这样的进阶数据看出局势。 在女皇面前的投影中,无数数据分析得出一个相似的结论。无论是从普洛斯的后勤补给运达的时间,还是后期部队的用电量变化,甚至是普洛斯国内的宣传口吻与反馈,都显示出普洛斯的军队遭到了巨大的打击。相比下阿斯特里奥国内因为战争的动荡,数据有些缺失,参考价值不够大,就只用作辅助。 女皇陛下思索良久,反复确认了所看到的数据,对索菲亚提问道:“索菲亚小姐,看得懂吗?” 索菲亚来自普洛斯附近的小公国安哈尔特,这个国家受普洛斯管辖,战争之时也需要为普洛斯效忠,不算偏远也不算富裕。好在索菲亚的母亲身为瑞嘉贵族,与伊洛波大部分的皇族都是远亲,自下嫁安哈尔特公爵之后也非常怀念身为皇族的生活,经常以探亲为缘由流连在瑞嘉贵族们的社交场。这样的出身,让索菲亚从小所受的教育与基因工程,与瑞嘉贵族无法相比,但也远超过一般的诺布拉贵族,这样的情报分析,她也是多多少少学过的。 但是索菲亚此刻也没有什么得意的情绪,面对女皇陛下,她谨慎地回答说:“多少能看明白一些。” 女皇陛下点点头,继续发问:“那你说说看吧。” 索菲亚轻轻吞了一口口水,这又是一次对她的考验。分析这些情报和情报背后的趋势并不困难,但是如何讲自己的结论,自己的结论是否符合女皇陛下的心意,自己的建议又是否会与卡里斯马国内两大势力的期望所冲突,这才是困难的地方。所谓伴君如伴虎,大抵如此。 在陛下身边的时间越久,索菲亚就越来越有如履薄冰的感觉,也越来越庆幸之前自己与陛下的对话能够顺利过关。但她也非常自信,在缜密地思索之后,她已经有了一个足够好的回答。 在绝大部分情况下,无论是以法列夫为首的文官和地方贵族,还是像安娜小姐这样的军方新贵,都代表着一大批人的利益。两方在女皇陛下的统治下,虽然看上去剑拔弩张,但实际上于利益以外的领域多是有所合作,相安无事。卡里斯马这个国家,就像是一匹两马驱动的马车,两匹马都是神骏无比,力大无穷,却是互相看不对眼,陛下则是驱车之人,要驯服两匹桀骜的烈马,又不能让他们完全丧失野性;要让他们按照自己的意愿前进,又担心他们同心一气挣脱自己的控制。 在这样的大环境之中,身为女皇近侍的索菲亚,也身为陛下钦点的王妃候补,理应站在女皇陛下的角度去考虑,去给出最为公允的答案。但是索菲亚也有自己的利益,也需要考虑积蓄属于自己的力量。 经过谨慎的思考,索菲亚转向女皇陛下,低头行礼,不用目光冲撞陛下的威仪,回答说:“回禀陛下,请恕愚钝。从现在所见的这些数据来看,普洛斯的青年国王在阿斯特里奥遭遇了意想不到的激烈抵抗,无论是激增的医药用品的用量,后勤部队中重装备的补给配件的比例,还是补给线上无人机的数量,都不难看出这一点。想必您希望我回答的,也不是这样最为浅显易得的答案。您希望我讲一讲,为什么普洛斯军队会失利。” 女皇陛下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讲下去。 索菲亚再次行礼,说:“以臣浅见,普洛斯军队无论是从数量还是装备的精良程度,都远胜阿斯特里奥。而且,后者的女王并非顺利即位,是经历了相当程度的风波之后,在国内王室为主的势力支持下上位登基的。这无疑对于阿斯特里奥的国力是一种内耗。在这样的情况下,普洛斯还得到了圣城的支持,可谓是如虎添翼,理应势如破竹才对。但是臣从事后观察,普洛斯的军队多少是有些错判了形势,至少是过于乐观于自己的优势了。” 看到女皇陛下对此话题似乎颇有兴趣,索菲亚继续讲道:“所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普洛斯的军队毫无疑问是对自己非常自信,因此在行军的道路上,不仅不会沿途破坏阿斯特里奥的基础设施,也不会掩盖自己的行军路线。这样一来,他们的每一次进攻,无论是时间还是地点,都是容易预料的。因此,阿斯特里奥能集中现有的优势兵力打一场伏击战,也是非常正常的。只要可以用一处要塞牵制住普洛斯军队的主力,尤其是正面战场上的能力者,那么阿斯特里奥完全有能力调动一支机动部队袭击普洛斯的后军甚至补给线。两面包夹之下,普洛斯的军队一时混乱损失过多,是意料之外但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卡里斯马女皇微微颔首,表示认同。卡里斯马不是没有通过卫星和其他手段获得详细战报的能力,只是这样的战报不仅有一定的延后,更会因为战场的混乱失真。在索菲亚的分析中,已经非常全面的考虑了双方的状态尤其是心理,得出的结论也非常符合陛下自己的判断。而且那句“兵无常势,水无常形”,似乎非常有道理,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得到的箴言。 女皇陛下不再去欣赏少女低垂的眉间,看向面前那依然跳动着的数据,说道:“即便打赢了这一场,阿斯特里奥已经失去了太多军队和装备,也失去了非常重要的大平原土地,战争的结局好像并不会有所改变。” 没错,战争是综合国力的比拼。阿斯特里奥的女王毫无疑问,在极度危难的情况下,团结了国内的力量,组织了一次有效的反击,并且获得了惊人的战果,这不可不称之为一次“奇迹”。然而,仅仅一次的奇迹,并不能改变普洛斯与阿斯特里奥之间的实力对比,也不能改变战争的整体趋势。 但是,这可以改变伊洛波诸国的态度。 四十一 转折点3 阿斯特里奥战场上的形势风云突变,那位新即位的女王,很有可能用一场胜利为自己的国家注入了一针强心剂。 只要阿斯特里奥还可以像这样,以弱击强,还可以消耗卡尔德的国力,那么阿斯特里奥就是非常有价值的战场。无论是远在天边的雷哥兰都,还是近在咫尺的卡里斯马,只要稍微给予一些援助,就能让卡尔德在战场上损耗数倍的军力。而战争的消耗,永远不会是线性平稳的增长。 当然,无论是那位久未谋面的夏洛特王妃,还是索菲亚眼前的卡里斯马女皇陛下,两位伊洛波最杰出、最具权势的女性,此刻真正关注的都并非是这一处战场上的胜负。 “圣城的那支军队,会如何?”陛下像是发问,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 这也是索菲亚最关心的事情。只从目前的情报看,圣城的军队毫无疑问是要在阿斯特里奥的土地上搜寻加尔文老师的实验室,这对圣城乃至神教本身的正统性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如果以圣城作为主视角,那么卡尔德与阿斯特里奥的战争,更像是为了这次搜寻行动所进行的掩护。只要卡尔德的军队能在正面摧枯拉朽,圣城的军队就可以没有压力地在阿斯特里奥的国土上地毯式搜寻。圣城获得了替自己干脏活累活的马前作,卡尔德获得了不那么站得住脚的宣战理由,和大片阿斯特里奥的土地。看上去是非常完美的交易。 只不过,圣城没有想到,这样完美的掩护也会被周边的王国所洞悉,也没想到卡尔德在正面战场陷入了僵局。作为政治的延续,战场上的失利自然也会在政治舞台上带来新的风波。 索菲亚猜想,卡尔德很可能会暂时放缓军队的推进。既然不能靠着强大的国力一口气打蒙阿斯特里奥,就要避免战场上冒进带来的损失。这种放缓对于圣城来说几乎是不可接受的,如果卡尔德在战场上不能继续推进,圣城就无法继续搜寻目标,一旦其他王国意识到了圣城的目的,他们很可能无功而返。 如此一来,卡尔德就会因为自己的失利,逼迫圣城不得不在战场以外提供更多的支持,以弥补激进的战场策略带来的损失。这种弥补可能是虚名的给予,可能是资源的渡让,也可能是看不见的利益交换。但无论是哪一种,都会让圣城这次一本万利的买卖变成不断沥血的伤口。 与之相对的,卡尔德王国虽然获得了圣城作为交换所渡让的利益,如果不能在战场上形成突破,无论是发动战争所损耗的资源还是因为战争在国内失去贵族们的支持,都会削弱青年国王的权威,让他们无法在东线维持对于卡里斯马强烈的扩张欲望的压制。 而这,正是卡里斯马王国所想要看到的。 这一场胜负已经摆在了天平上面,无论是哪一方,都希望自己在决定结果的时候添加了最少的筹码。 索菲亚在心里不禁有一些笑意,她开心地赞美了一番阿斯特里奥的女王。 夏洛特王妃也这么想。 雷哥兰都作为伊洛波最强大的国家之一,不管在各大星系建立了多少前沿基地,不管他们的星际舰队如何强盛恐怖,不管他们的暗探如何深入伊洛波的每一处阴影,他们都无法在五大星系的主行星上占据真正的国土,他们的国家只能建立在这个与拉提夏隔空相望的卫星之上。 而伊洛波的主行星,不仅是不需要太空基地就能宜居的文明乐土,更有着极为重要的象征意义。每一处伊洛波主行星的土地,都是神走过的地方,都接受过神的祝福。这里不仅是神教从无到有、从诞生到兴盛的福地,更是伊洛波这个文明本身真正的正统所在。遗憾的是,作为伊洛波文明作为闪耀的群星之一,雷哥兰一直无法真正站在这乐土之上,这不仅成为了数代雷哥兰都国王的夙愿,甚至成为了他们乃至整个雷哥兰都全体国民的心魔。 这也造就了他们独特的外交策略。看似和拉提夏以外的所有国家都维持了友好的外交关系,但实际上却精细地维持着各国之间的实力平衡。依托遍布全伊洛波的太空基地与盘根错节的情报网络,雷哥兰都的王室可以非常准确地判断各国未来的国力走向,更可以利用外交不断削强扶弱,利用战争两头卖货,大发横财。 对于雷哥兰都来说,这次卡尔德冒失而突然地挑起与阿斯特里奥的战争,也一样是一次机会。 夏洛特王妃今天无疑是非常开心的。她非常了解阿斯特里奥这位仓促即位的女王,特蕾莎。阿斯特里奥与卡尔德同根同源,曾经来自于同一个伊洛波古国。双方的王室虽然多有征战,也依然保持了长期通婚的习俗。可爱的特蕾莎,年少的时候也是颇有姿色。 与公认的美人卡里斯马女王不同,特蕾莎的少女时代,青春可人,活泼好动,虽然得到很多王室贵胄青眼,却很少被摆到与各国继承人或者国王的婚约讨论中。这并非是因为特蕾莎女王没有魅力,传闻中当代卡尔德国王年轻时也疯狂地迷恋这位表妹。一切的源头,在于特蕾莎王妃的父亲,阿斯特里奥的国王,非常宠爱她,不仅给予了自己的女儿一切美好的礼物,更是非常排斥那些憧憬女儿的年轻贵族。备受溺爱的特蕾莎王妃最终也是通过自由恋爱与并不算家世显赫的年轻贵族成婚,虽然没有得到整个伊洛波的祝福,但据夏洛特王妃所知,特蕾莎王妃的婚姻生活非常幸福。 然而一切的变故,出现在去年的夏天。阿斯特里奥的国王暴病而亡。各位有资格继承王位的贵族带着自己的势力与军队,停尸不顾,束甲相争。长达一年的内乱,严重消耗了阿斯特里奥的国力。最终,在特蕾莎的努力下,那些为了王位打得不可开交的皇族与地方贵族达成了一个初步的和解,而这位不足三十岁的调停人,也成为了双方一齐承认的女王。 夏洛特王妃在自己的小花园品着红茶,又一次看完了属下整理的关于特蕾莎王妃的报告。 今天依然是个令人不快的阴天。小花园的花卉植物在玻璃天顶与仿日光的照耀下,依然焕发生机,争奇斗艳。而在那透明的墙幕之外,风雷大作,灰黑色的天空沉重地下落着,把小行星不多的水汽汇集成了这黑压压的层云,压在雷哥兰都的头顶。 还好,这都没有打扰王妃的好心情。 四十一 转折点4 今天陪伴母亲的依然是可爱的小艾米莉亚。从上次她帮助母亲分析圣城军队的行进路线之后,她就被母亲长留身边。在母亲身边,艾米莉亚不仅可以看自己最喜欢的书籍,还经常可以吃到甜品,喝到好喝的红茶。 即便贵为公主,她的个人食欲也被严格控制着,她的女仆一直秉持寡欲自制的风格,总会限制小公主的饮食。而在母亲这里,她似乎可以暂时抛弃那些烦人的淑女做派,这让总是有些心软的夏洛特王妃在小女儿心里变成了完美的母亲。 “母妃,您的心情很好,是前线的战报符合您的期望吗?”艾米莉亚像个精致的洋娃娃,端坐在华丽的小茶桌旁,蓝灰色的猫猫乖巧地睡在她的膝盖上。她的双脚还不能触及椅子下的地面,她的双手还不能伸到桌子的正中拿起茶壶,但她依然像母亲一样,用白色瓷质的漂亮茶杯一小口一小口地享用着红茶。 夏洛特将温柔的目光转向自己可爱的女儿,微笑着说道:“亲爱的艾米,情报不会总是如人所料,大部分时候坏消息要更多一些,如果你有志于妈妈的事业,就要做好这样的预期,接受奇妙的意外。不过呢,今天确实如你所料,妈妈看到了期望的情报。” 艾米莉亚放下茶杯,把手放在猫猫的头上,猜道:“是阿斯特里奥战胜的消息吗?” 前线已经得到了明确的战报,雷哥兰都的情报系统,其效率和能力远非地处偏远还要靠大数据分析的卡里斯马王国所能相比。在阿斯特里奥大平原尽头的城市库兹卡设下了伏击,以城市为诱饵,在山谷中设下了疑兵,重创了卡尔德的先头部队。双方现在陷入了僵持态势。 “那确实是非常鼓舞人心的大事。但不完全是我开心的原因呢,亲爱的。”夏洛特较有兴致地配女儿玩着这猜谜的游戏,“再猜猜看。” 艾米莉亚也笑了,她用轻快但淑女的声音快速回答说:“能让母亲这么开心的事情,如果不是阿斯特里奥的胜利,那最有可能就是拉提夏又倒霉了,对不对?” 夏洛特绽放出灿烂的笑容,伸手摸了摸艾米莉亚的脑袋,像她摸猫猫一样轻柔:“是的啊,艾米。我们最尊敬的那位监察官大人,在获得了神子的加持之后,终于决心在西拉提夏挽回自己失去的影响力了。” 她把刚刚看过的情报放到投影上,让艾米莉亚也可以看清楚。上面分明放映着,圣城萨克塔乌波的修女长奥尔加的大幅照片,以及她即将陪同神子到达拉特兰圣城的消息。 “艾米莉亚啊,我的小金丝雀。像你我这样的人,大部分时候只适合坐在这样的花园里,喝着美味的红茶,吃着这些不太有甜味的点心,对伊洛波大陆上发生的事情发出一些评论和牢骚。我们所获得的恩赐,除了装模作样地自我保护,其实并没有什么作用。”夏洛特的眼神不自觉扫过自己残废无力的双脚,多少增加了一些落寞,“但是这个大陆上呢,有很多人,他们是真正的恩赐者,他们获得了更多神的关爱。你的父亲是这样的人,这位奥尔加修女,也是这样的人。” 她抬起头,并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察觉自己刚刚的低沉,继续说:“虽然我总和你讲,战争只是谈判桌的延伸,但是战场上打不打得赢,才是决定一切的那最后一下敲击。而在战场上,决定胜负的不只有后勤、情报、四等以上能力者的数量等等,还包括最顶尖的能力者,他的上限有多高。” 艾米莉亚还没有获得能力,听到母亲这样一番话,不由得有些神往:“这位奥尔加修女小姐,很强大吗?” 夏洛特王妃点点头:“很强,可能比你的父亲,我的丈夫,雷哥兰都的国王,还要强大。她是真正的神所爱之人,又获得了圣城所辖的大量神迹加护,她的能力,就连我们也无从知晓到底达到了怎样的高度。” 艾米莉亚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抚摩猫猫的小手都慢了一分。 可爱又单纯的艾米莉亚不知道的是,这位奥尔加修女,除了在明面上的身份与名号,在以给能力者评级对比为主要热爱的大量“能力爱好者”中间,这位修女是人世间最强者的有力竞争者,而且有一个“圣城处刑姬”的外号,也可谓是颇有人气。 “可是,母妃大人,为什么圣城会突然让这样的人去拉提夏呢?母亲又为什么会这么高兴呢?”艾米莉亚问道。 夏洛特王妃歪了歪头,思考了一下如何用通俗的语言来解释一下自己作为成年人的卑劣小心思,然后说道:“小艾米,你应该知道,拉提夏和我们雷哥兰都,一直都是关系不太好的坏邻居。但是呢,因为一些原因,比如我们雷哥兰都信奉的教派是和圣城不一样的普洛托教派,圣城也不是非常喜欢我们。他们更喜欢虽然看上去很华丽,很富有,但实际上非常乖巧的拉提夏呢。这个奇怪的修女大姐姐会到拉提夏去,说明可能圣城也不是非常信任拉提夏了。两个不喜欢雷哥兰都的对手,突然开始互相猜疑,这是母亲我开心的原因呀。” 年幼的艾米莉亚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问道:“这条消息里面,明明更重要的神子大人呀!为什么母妃您好像不太在意他呢?” 夏洛特继续耐心地回答说:“因为神子大人,虽然已经完成了礼仪上的仪式,但还只是个小毛孩。他没有办法证明自己的影响力,也没有办法证明自己的能力。对于我们王国贵族而言,他是一个漂亮的装饰。不过呢,对于神教内部,他可能会帮助圣城的监察官大人完成对神教骑士团的收服吧?我也不知道,那可能是小艾米你当家做主的时候啦!” 小艾米听不出母亲话里的深意,她还在琢磨着母亲回答里的逻辑。蓝灰色的猫猫从她的膝盖跳下,却完全没有惊动少女。猫猫在地面上伸着懒腰,打着哈欠,迈着优雅的步伐,带着圆润的身躯,从花园中渐渐远去。 夏洛特王妃看着蓝猫远去的圆圆的屁股与高高翘起的尾巴,眼神也颇有深意。 四十二 新生1 从莱昂内尔家族的家宴中回来的周培毅,感觉自己在雅各布家的家庭地位获得了新的下降。 因为欠了他的人情,科尔黛斯听从周培毅的指挥,在莱昂内尔宅邸的附近一直待命,以备不时之需。虽然并不喜欢少年这有些多余的谨慎,但科尔黛斯并没有拒绝。和“理贝尔先生”一起出现在拉提夏的街道上,是她作为女仆身份难得的清闲。她和年少时候一样,好奇地在市民区附近转了一圈,感受着古老城市这些年的新变化。 所以当周培毅回到约定好的小巷子,再见到自己高冷漂亮的师姐时,她捧着一只代表拉提夏城新变化的小生命,脸上的表情温和柔软。 科尔黛斯小心翼翼地抱着自己从附近商店,一见钟情甚至价格都没问就买下来的小猫,像抱着一个新生儿,感受着她躺在自己臂弯的重量,体会着这小生命规律而轻微的呼吸,生怕自己会吵醒她,用下巴轻轻抚摸着小猫的头顶。这像丝绸一样顺滑的毛发,让她甚至有些兴奋。 她名义上的主人,也是小猫咪名义上的本家,“理贝尔”周培毅看着这只安逸乖巧的小猫,心里除了惊讶于师姐难得一见的温柔,居然大部分时间在想,如果在地球上,这只小猫是什么品种呢? 长毛,白色,可能是狮子猫。周培毅小心翼翼地靠近了师姐,小声地打断了她和小猫的二人世界:“师姐,我们该走啦。” 科尔黛斯并没有抬头看他,以她的能力,早在周培毅走进小巷子的时候就已经谈查清楚。她专心看着小猫顺滑的白色毛发,也小声地说:“我用你的名义买了这个小生物。” 在伊洛波,尤其是拉提夏城这样秩序井然的城市,任何宠物的购买都需要提供贵族身份的证明。当然像是科尔黛斯这样的女仆身份,也可以用本家贵族的名义来购买宠物。 周培毅点点头,看了看师姐背后非常齐全的养猫设备,包装在一个一个大号箱子里,只有放猫的小猫包被打开,看来师姐是实在情难自禁,将这乖巧的小猫强行抱在怀里体贴。 他招来了运输无人机,把猫包以外的包装箱全部运到雅各布的别墅,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道:“师姐,这只小猫几个月大啊?” “三个月多一点,生日是伊洛波历的三月八号。” 好像和我们到伊洛波是同一天诶?周培毅一边感叹着巧合,一边小声说:“师姐,这么小的猫,还是要放到猫包里面带回去比较好。” 如果在地球上,这么小的猫刚刚离开了母亲,会对新环境尤其是过于明亮的环境和人群感到害怕。最好的方式是给它营造一个比较狭窄昏暗的环境,带回家后也要放到一个封闭的房间,给它一段时间适应新的环境。否则很容易产生应激反应。 周培毅将这些原委和科尔黛斯解释清楚,科尔黛斯带着奇妙的眼神看着周培毅,不禁问道:“你连这都知道啊?店员也说要我小心一点小猫的环境。你有养过猫吗?” 在父亲刚刚过世的时候,母亲是没少给双胞胎兄弟寻找一些心灵伴侣的。小猫小狗小仓鼠,他们一家三口都尝试过。当然,没有把这些和师姐说的必要。 再得到了师姐的许可之后,周培毅非常熟练地用左手从科尔黛斯怀中掐住了小猫咪的后颈,用右手托住小猫的腋下,把它先提起来,再用左手托住小猫的屁股,保持它安稳的状态就放进了猫包里面。 科尔黛斯看着他刚刚的一些列动作,惊讶之余,一边努力记住,一边在半空中用双手模拟,掐住空气的后颈皮。 “野外的母猫在搬家的时候,会叼住小猫的后颈肉,掐着这里它们是不会痛的,而且会很乖巧。”周培毅把小猫在猫包里放好,把猫包递给了科尔黛斯,“不过成年的猫不能这么玩,只有小猫可以。” 科尔黛斯带着一脸“原来是这样啊”的奇妙表情点点头,完全没有注意自己黑色的女仆装已经全是白色的猫毛。 看来以伊洛波的科技也不能解决猫咪掉毛这宇宙性难题啊!周培毅只能期待伊洛波高科技的家庭清洁机器人,可以有效应对猫猫形状的蒲公英。 科尔黛斯没有提起猫包,也没有像设计好的一样背起猫包,而是用手托着猫包的底部,时不时从透明的气孔中看着猫猫安睡的样子。 周培毅不禁问:“师姐为什么会突然想要养一只猫呢?” 科尔黛斯的语气突然变得很冷淡,像是有些抗拒这个话题:“怎么了?不可以吗?” 她才不会老老实实地说,自己在市民区逛街的时候看到了街边的橱窗,橱窗里这只纯白色的小猫在窗户的另一头,像是打哈欠,又像是打招呼,对着科尔黛斯招手。她带着好奇走过去的时候,那只小猫凑近了窗户,对着科尔黛斯嗅了嗅,就像是亲吻了她一样,一下子击碎了她的心房。她从来没见过这么优雅而可爱的生物,自然抵挡不住这毛茸茸的诱惑。 讨了个没趣的周培毅挠挠头,和师姐一起走在拉提夏城的自动甬道上。此刻穿着昂贵风衣的他走在前面,穿着素色女仆装的师姐提着东西走在身后,并不会有任何人怀疑,他们不是来自富人区的一对主仆。 周培毅还是不适应这样的氛围,为了缓解尴尬,又问:“师姐,你给它取好名字了吗?” 科尔黛斯显然是想过很多名字的,说道:“乌莲娜,狄安娜,娜塔莉亚,这些名字都不错。” 女孩子吗?周培毅疑问着,他抱起猫猫的时候,分明发现这是一只小公猫啊? 他不知道是,这些名字,都是科尔黛斯成长过程中,在卡里斯马非常有名的舞者的名字。曾经的科尔黛斯,也曾经一边梦想着成为这样优雅的舞者,并为此努力学习着舞蹈。哪怕作为大贵族的她,一般不会从事这样只有小贵族才会从事的工作和事业。 现在的科尔黛斯,带着曾经的愿景与梦想,看着安睡中的白色小猫,宠溺而兴奋。就这样,在周培毅略有些尴尬的沉默和科尔黛斯的兴奋中,两人回到了雅各布的别墅。 四十二 新生2 疑似地球上狮子猫品种的白色长毛异瞳小猫,最终被科尔黛斯取名为“狄安娜”,安置在了偌大别墅中非常常见的一个空房间里,让它先适应新的环境。而科尔黛斯豪购的那些全自动猫厕所,高科技猫饮水,从生产到配比到每日按时提供形成了一体化数字化的猫粮机,和他们那看上去颇有些吓人的价签,都一并留在了小猫的房间里。 雅各布显然是那种对此并不非常热情又颇为开明的家长,他只是在科尔黛斯兴奋地学会抱起小猫的时候过来看了一眼,叮嘱说:“不要让它到书房来。” 现在,三个人再次全部集中在了空间并不算宽敞的书房中,科尔黛斯自顾自地看着狄安娜房间的监控,看着小猫从猫包中自己走出来,自己喝水、进食的样子。而另外两人,显然有很多正事要谈。 “罗拉德已经传来了消息,”雅各布即便坐在宽大舒适的靠椅上,也还会显示出肩膀高低的分别,这让他的身形显得更加瘦小,“看来你的老鼠朋友,还算是神通广大。怎么样,他们的家宴,让你有什么收获?” 周培毅已经习惯了清高自居的雅各布对这种地下家族的鄙夷,也能理解作为市民的莱昂内尔家族对贵族的戒备,这让身份复杂的他在中间感到颇为难做。不过他还是老老实实回答说:“拉提夏的地下家族确实有很大的势力,而且他们确实雇佣了一些能力者。不过,我想贵族们并不会把他们当成是一种威胁,他们的实力与地位也是来自于一些贵族的特意扶持。和他们的合作,可以成为一个很好的跳板。” 雅各布点点头,对少年为自己未来所做的计划不予置评。他拿起随身机,投影出一条新闻:《神子大人将于下周莅临拉特兰圣城》。 老爷子观察着周培毅的表情,哪怕这张面孔是他经过层层伪装的假脸。周培毅仔细浏览了新闻的内容,大意是神子大人登基以后,还未离开圣城萨克塔乌波。拉提夏作为圣城最友好忠诚的伙伴,拉特兰圣城作为拉提夏最大、信徒最多的圣城,将成为整个伊洛波最为幸运的圣城,恭候神子的圣驾。 文中可谓是极尽马屁之能事,就连对伊洛波文字并不熟练的周培毅,也能从辞藻堆砌中感受到一股浓浓的文人迂腐气息和谄媚。 雅各布并没有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什么情绪,更加没有从面具下的,与神子大人一模一样的脸上,感受到他对于神子即将如此之近的兴奋或不安。 周培毅当然看得出来,歪着肩膀探头探脑的老爷子期待着从自己的脸上看出点什么端倪。也不是他真的面若平湖心如止水,而是他很清楚,即便他获得了机会再见自己的双胞胎弟弟,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摆在他面前。这特喵的是异世界,自己即便再神通广大也不能像叶子一样穿梭时空。当下要做的,还是积蓄实力,发展关系,然后等叶子的消息。 至于那位贪吃的公主,不能说是音讯全无吧,至少在卡里斯马的日报里看到了一位和她长相颇有些相像的贵族小姐,只不过气质大为不同。周培毅用随身机发过去的消息全部石沉大海,也无法得以确认。只能继续等待她的回音。 雅各布并没有从周培毅的表情中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只能继续说着正事:“出于多方面的考虑,我们要出去避避风头。” 周培毅一愣,老爷子您不是声誉颇高的拉提夏研究院老教授吗?为什么要躲着神子的呢?难道您也和加尔文一样,暗地里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不,研究? 老爷子看得出周培毅询问的眼神,回答说:“我对神子本人的兴趣不大,除了他的能力有些特殊。与神子同行的人中,有一个极为危险的人物,是极为强大的能力者。拉特兰圣城与拉提夏很近,我担心这个人会对科尔黛斯不利。” 现在的师姐正蹲在小凳子边,看着监控画面里面的小猫咪,学着喵喵叫,显然没有听到两人的对话。 雅各布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又投影出一份正式文件,是拉提夏城与拉特兰圣城接待圣城贵客的通知书。神子的随行人员并不多,除了必要的礼仪人员和服务人员之外,只有一位女仆和一位修女。 雅各布把目光注视在那位修女的名字上,又投影出一份显然沾着血腥气的情报,说:“圣城修女奥尔加,监察官司提凡最忠诚的鹰犬,圣城当代最强大的能力者之一。当然,她有个外号在民间颇为流行,‘圣城的处刑姬’。” 周培毅当然听说过这个名字,早在登上前往拉提夏的空天艇阿克隆号的时候,他就听雅克老哥和他的走私同伙们谈论起这个绰号。那些人认为这位修女是当世最强之人的有力竞争者,还经常带着夸张的语气讨论她的各种事迹。 而在雅各布提供的这位血红色的情报中,周培毅才终于了解到,什么是“处刑姬”这一绰号背后的杀戮。在这长长的情报中,简单记述着圣城修女奥尔加的战绩。时间,地点,人数,能力者等级。每一行都代表着一位甚至几位死者,填满了整个投影空间。她就像是无情的刽子手,只要找到了目标,就只有一个结果。 “她是七等,还可能更高的能力者,当然可以将拉特兰圣城到拉提夏城这一范围内所有的能力者全部掌握在眼底。”雅各布有些无奈地说,“所以我们出去避避风头。哪怕她不会真的对我们这种底层的小人物出手,也需要担心一些,这人是不是杀得兴起,顺便解决几个通缉名单里的小贼。” 周培毅当然能理解老爷子此刻作为一位老父亲,对自己这些不成器又喜欢惹祸的弟子们的担心。他问道:“那我们去哪避避风头?” 雅各布回答说:“神迹,梅萨平顶。” 四十二 新生3 雅各布接着解释说:“梅萨平顶是神迹,也是非常重要的战略资源。在那里,拉提夏和西斯帕尼奥两国共同合作,建立了一个庞大的科研项目,所以两国在那里都设有科研所。外围的安保也是拉提夏和西斯帕尼奥两国一起负责的。科研所呢,算是苦差,除了固定在那里负责深层次研究的负责人员,很多比较普通的研究是由两国的科学院轮流值班。老头我好歹也是拉提夏研究院的正式教授,申请作为研究者进入拉提夏在梅萨平顶的研究所进行科研活动并不难。” 别看老爷子您这整天愤世嫉俗的样子,您还是有编制的哦!周培毅愣了一下,才问道:“那我们要去研究什么?” 老爷子雅各布靠着椅背,颇为神气地一哼:“那是我的事情!去研究的只有为师我一个人。你,区区学徒罢了!科尔黛斯?区区女仆罢了!” 周培毅不禁暗笑:老爷子您如今厉害了,神气了!已经忘记师姐当女仆以后,是怎么监督您按时吃饭,按时睡觉,合理用脑,事无巨细的吗?当时您可是敢怒不敢言哦!师姐你说是不是师姐? 师姐科尔黛斯还是在一脸姨母笑地看着小监视器里面的小猫狄安娜。小家伙好像已经摆脱了最初的恐惧,开始尝试去玩房间里给它预留的小玩具了。 师姐是指望不上了,她现在没脑子打击老爷子的嚣张气焰。周培毅只好难得地作为学徒,装模作样、毕恭毕敬地说:“大师!小的有一事不明,还请您为我传道解惑!” 雅各布刚刚神气了一下,马上就被这小鬼突变的面孔恶心了个够呛,赶忙摆摆手:“有话快说,有p快放!” 周培毅嘿嘿一笑,问道:“老爷子,我们还是得编个课题,才能去神迹吧?” 雅各布早有准备,将一份只有标题的报告投影出来,示意周培毅自己看。他抬头看过去,这是一份写在标准格式中的研究课题申请书。标题是《伊洛波历史中各神迹与神子能力的相关性分析》,下面的研究背景、研究资料、课题分析、数据收集全部都是空白。 然后纯真的地球少年就听到了老奸巨猾的异世界老帮菜雅各布说:“给你准备的,学徒马丁,把这份报告书写满。你也不用担心写得不好,这份研究报告是一定会通过选题的。只不过,写得不好,你就会多一些别的工作。” 周培毅有些呆滞地看着这份空白的研究课题,心里感叹:我还是个高中毕业生,年纪轻轻的,就要进行如此高端深入的异世界研究了吗? 学习新鲜知识,尤其是感兴趣的知识,会是非常愉悦快乐的过程。但如果给这种快乐加上一个硬性指标,快乐就会大幅度下降。 周培毅很明显能感受到,之前在雅各布书房学习知识的时光,是那样欢乐而短暂。而现在,带着任务目标来学习,来翻阅浩如烟海的实体书籍,就像是攀登一座望不到顶的山,每走一步都越加沉重。 科尔黛斯把小猫房间的监控放在投影上,在书房自顾自地观赏着这只小猫来到家里的第一天。周培毅看看自己手边大概一人多高的书本,又看看带着姨母笑颇为安逸的师姐,突然就体会到了世界的参差。 你别说,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也愿意盯着屏幕里的小猫看一整天。周培毅突然就体会到了24小时熊猫直播间的快乐。他没有分神,观察着师姐的表情,科尔黛斯正紧张地看着狄安娜玩耍跑轮的模样,看上去有些担心。于是周培毅小心翼翼地说:“师姐,其实,你可以看猫的尾巴来判断它的心情。” 科尔黛斯看向他,瞄了一眼他旁边的实体书,脸上的表情从刚刚的姨母笑瞬间变脸为冷漠的平时模样,说道:“是要我帮你写报告吗?” “嘿嘿,我的小心思果然瞒不过您。”周培毅挠挠头,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关于神迹的资料实在是太多了,我有点看不过来。” 科尔黛斯把视线看回小猫的监控,说道:“我也看不过来。” 师姐您不能见死不救啊!周培毅赶忙说:“师姐,也不用你和我一起看,我就需要一点方法!我也没有写过这种报告,实在是经验有限啊!” 科尔黛斯指了指投影里离开了跑轮在房间里散步的狄安娜,问:“说说看,她现在是个什么心情?” 养猫时长两年半,并且长年混迹于萌宠区视频的个人练习生周培毅马上回答说:“它现在是翘着尾巴走路,并不避讳露出自己的小屁股。这种状态说明它的心情很好,而且感觉周围的环境比较安全。”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和她接触?” 周培毅继续答道:“其实现在就可以和它接触了,只不过不能太急着亲亲抱抱举高高。它应该属于比较大胆的性格,适应地非常快,也愿意接触人。但是呢,要和它打好关系,最好的办法还是亲自给它喂食、添水。把食物和你的气味、声音建立起联系的话,小猫会很快喜欢上你的。” 科尔黛斯看着周培毅颇为熟练的模样,心念一动,用随身机关闭了小猫房间里的自动投喂装置。又看了看他身边堆积如山的实体书,说:“你平时不是很聪明吗?怎么这个时候脑子转不过来?” 周培毅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师姐所指。只听科尔黛斯继续说:“实体书是老师个人的爱好,没有哪个研究者会在家里存这么多又重又脆弱的东西的。你要查询有关神迹的资料,当然应该连上服务器,去拉提夏研究院的内网查。” !原来把这么多书搬过来是无用功!周培毅一拍脑门,这一多月在老爷子家里,每天的学习都依赖实体书上的资料,已经养成了习惯,居然在一个高科技世界失去了“百度”的好习惯! 他在科尔黛斯的指点下登陆了拉提夏研究院的内部网站,看着浩如烟海但可以用关键词轻易分类检索的资料,不禁在内心老泪纵横。 四十二 新生4 在弟子们还在“努力”学习的同时,雅各布久违地与拉提夏研究院的同事进行了会面。他一个人坐在别墅的会客厅,这里虽然长期没有使用,但收拾地整洁干净。布局很像是地球上的面试房间,有一张宽大的长桌。雅各布就坐在宽桌之后,等待着来客。 “实在是久仰啊!雅各布教授!”来自拉提夏研究院的蒙塔教授于午后如期而至。他个子不高,一米七上下,五六十岁,面白无须,黑色的头发虽然稀疏但也说不上秃,看上去有过染色也有些波浪卷。这位教授的面相不能说是和善,略有些大小眼,面白无须,丛生横肉,但此刻都被灿烂而谄媚的笑容所掩盖。他搓着手,对坐在宽桌后的雅各布热烈地释放善意。 在他身后,跟着他的助理,高瘦有雀斑的褐发青年,在门口惴惴不安。 雅各布此刻的心情也不是太好,过多的社交会让他感到烦躁。更何况,眼前的这位教授他早有耳闻,并不喜欢。但他还是尽可能保持着礼貌,问道:“您是哪个学院的,这位,蒙塔教授。” “诶诶诶,我是拉提夏科学院生物与医药专院的。”蒙塔搓着手回答说,“也是这次拉提夏科学院神迹轮值研究的带队研究员。” 生物与医药,和雅各布的专业不能说是毫无关系,至少也是八竿子打不着。为什么这位蒙塔教授在听闻了雅各布有前往神迹的想法之后,会有特意来到住处拜访的想法呢? 但他自己也知道,作为神学与历史方面弗拉约最为德高望重的学者,自己在整个拉提夏学界是有相当的地位的。不仅王室和贵族喜欢在一些关键问题上询问他的建议,他的推荐更是可以帮助名不见经传的研究员飞黄腾达。只是雅各布已经习惯了清淡苦修的孤独日子。 如此想来,这位蒙塔教授的动机,好像非常清晰。更何况,蒙塔教授也是下一期神迹研究工作的负责人,前来拜访也有非常充足的官方理由。是他谄媚的态度和之前对他的传言,都让雅各布并不喜欢。 “接下来一个月,无论您的研究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都请您尽管说!”蒙塔教授笑着,眯着的眼睛都几乎看不出大小的分别,“我们精诚合作!一定完成拉提夏科学院给我们布置的光荣的任务!” 雅各布心里冷哼一声,对神迹的研究已经持续了千年,最为核心的研究内容早已被贵族们封存。而神迹的核心区域,自然也是不能让一般研究院的研究者接触的。像是这样稀松平常的研究课题,即便获得了怎样的新成果,都无法从本身带来学界的发现与革命。 如今,神迹本身的象征意义和对能力者的战略价值要远大于神迹本身的学术价值。所谓的科学院的“任务”,也不过是阻碍那些身份低微的能力者通过神迹提高场能的看门狗罢了。 但他知道,即便自己孤僻怪异的性格如此,此刻他应该表现地完全不同。他还是不那么冷淡地回答说:“好好好。如果我有需要,我会知会您的。” 科尔黛斯似乎也在此刻结束了和狄安娜的隔空相望,身为女仆的她当然维持了雅各布老爷子作为豪宅主人的脸面。她穿着非常标准的女仆长裙,优雅地端着茶盘,为客人们斟满了名贵的红茶。她优雅的步态,与姣好的样貌,都颇有贵族的气质,完全不像是普通的女仆。 熟悉的人出现,也让雅各布的面色稍有缓和。他从科尔黛斯手中接过茶杯,示意蒙塔和年轻人也坐下喝茶。 显然蒙塔是没有把雅各布的客套当真的,他婉拒了红茶和坐下的邀请,陪着笑,向后退了一步,站到和高个子年轻人平行的位置,伸手在年轻人后背浅浅一拍,说道:“雅各布教授,这位是与我共事的青年研究者,米特罗。来,米特罗先生,见过雅各布教授。” 名叫米特罗的高个子助理在蒙塔的授意下向前一步,对雅各布行鞠躬礼。褐色头发的青年,与一般意义上的研究者很是不同。他不仅有着非常扎眼的身高,更是穿着华贵的修身套装,丝绸材质的白色花边衬衣,宝蓝色格子马甲上甚至用银丝绣着华丽的花纹,搭配长身修长的呢绒大衣,虽然确实裁剪贴身,搭配他并不出众的外貌与突出的身高,像极了一根华而不实的筷子。 这根筷子看上去有些木讷地对着雅各布深深鞠躬,又直起身来。相比他不太擅长的言辞和表情,他的眼睛倒是很灵活,快速扫过了雅各布和他身后的女仆,在女仆脸上和胸前短暂停留了一段时间,又马上移开,装作若无其事的纯朴样子。 蒙塔见他光鞠躬不说话,马上机灵地替他说:“雅各布教授,这位米特罗研究员呢,是我们研究所的青年才俊,出身高贵还有志于科研,实在是难能可贵。他呢,不仅在我所的生物医药方面颇有建树,也对神学宗教很有兴趣。今天斗胆前来拜访您,也是希望在您面前刷个脸,还请您恕罪哈哈哈。” 雅各布点点头,心下想到,我说你个八竿子打不着的研究所的人为什么会如此谄媚地来拜访我这行将就木的老头子,还是为了这个“出身高贵”的“青年才俊”罢了。这种行为非常普遍,只要有一些像雅各布这样的老头子对年轻人这种“新鲜血液”稍作提点,不仅有利于米特罗之后的仕途大有裨益,更有利于蒙塔自己之后研究经费的申请。 这种“潜规则”让雅各布很是反胃,不过此刻的雅各布就算有再多不满,也不会发作。他看着眼神很不老实的这位米特罗,几乎压制不住自己冷漠的语气说道:“我知道了。” 蒙塔和他带来的米特罗似乎都已经了解雅各布冷淡孤高的性格,能听到这样的回答已经是意外之喜。两人一起绽放了笑容,由蒙塔继续说着谄媚的寒暄客套话。在米特罗眼角的余光里,美丽端庄的女仆低着头站在雅各布身后,没有一丝动静,更不会回应他炽热的目光。 四十二 新生5 “真是一位‘一心扑在科研’上的‘纯良’青年。” 科尔黛斯收拾着没有被使用过的客用茶杯,带着极为不屑的神情,毫不在意自己的声音是不是大到会传到刚刚离开房间的蒙塔与米特罗耳中。 雅各布叹口气。他对于伊洛波贵族的厌恶来自于长期对于历史的研究,而自己的这位弟子,她对于贵族行径的不屑与贵族身份的厌恶,来自于她悲惨的童年和复杂的人生经历。 事实上米特罗这样的贵族,并不是伊洛波贵族中的主流。他只是被家族的核心层抛弃,送到研究院这样贫苦的地方自生自灭。但即便如此,作为诺布拉贵族的他,在以新月洛这种底层贵族为主体的拉提夏研究院这样的身份可以说是凤凰入鸟群,天星落凡尘。 一般而言,只有不被家族重视的旁系,和一些落魄但还没有彻底穷困的小贵族,会选择研究员的职业。当然,也有一些高贵的瑞嘉和诺布拉,对于科学有神往,热情足够的同时拥有足够的天分,也会在科学院镀金之后,回到家族成立属于自己的研究所或者实验室。 因此,作为研究员的米特罗,在拉提夏科学院有着独特的高贵地位。 身份上略微的不同总会带来人格上的优越感。在一众新月洛的吹捧中,米特罗作为诺布拉,逐渐感受到了地位尊卑带来的所谓贵族的“骄傲”。这是他在亲族聚会中,所见的那些真正的“大人物”亲戚们才能拥有的众星捧月的感觉。 他很享受。 在品尝过科学院豢养的娇嫩鲜花之后,我们这位米特罗少爷似乎稍有一些进入贤者模式。毕竟多年流连在万花丛中,即便靠着先进的医学科技避免了物理意义上的身体被掏空,也难免有些精神意义上的空虚。 雅各布见多了这样的人,甚至已经有了一套与这样的贵族打交道的准则:不接受,不拒绝,少接触。科尔黛斯有着更为高贵的出身,她从小生活在诺布拉与瑞嘉贵族的圈子里,自然也不会对这种人感到新鲜。但她还没有麻木。 眼看在沉默不语中,科尔黛斯的愤怒正在逐渐升温,雅各布赶忙岔开话题:“那个小鬼怎么样?” 科尔黛斯停下忙碌的动作,回忆了一下刚刚与“马丁”的对话,回答说:“他有时候很聪明,有时候又感觉缺乏常识。” 雅各布点点头:“我和你的观点差不多,感觉他像是来自一个封闭的世界,很多事情他不会表现出惊讶和好奇,但很明显,他不仅仅是常识,对于人文历史、传统习俗都知之甚少。” 科尔黛斯停下手边的工作,站直了身子盯着雅各布的表情,颇有些戒备地说:“老师,您也不是完全了解他的来历吗?” 雅各布看着她颇有些敌意的表情,无奈地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如此防备,说道:“你也不用担心他是哪里来的探子,我能保证,他一定是圣城和贵族的敌人,也是我们应该庇护的新鲜血液。更何况,他在帮你制作身份的时候可没什么保留。” 科尔黛斯勉强点点头,但还是颇为不放心地说:“老师您是从何确认他会是我们这边的人呢?他显然也不是贵族出身,他的一些礼貌和派头,明显是装出来的。但他获得了能力,也不可能是一般的市民。” “对他的来历,我也只有一些想法。不过很多事情涉及他的隐私,他最大的秘密,我们也不好过多深究。”雅各布有些口干舌燥,喝了一口稍有些失温的红茶,发现科尔黛斯盛上的这杯红茶无可名状的美味,不禁有些可惜自己没有在温度合适的时候享用,又说,“他是带着加尔文的介绍信来的,但似乎又不是加尔文的弟子。他应该和神秘的加尔文传人有过直接的联系。” “我印象里,您和加尔文先生的联系并不算密切。” 雅各布端详着红茶杯里飘着的叶子,反复确认这是不是自己收藏的茶叶,然后回答说:“是,那个年轻人是研究宝石学的。宝石学总和历史有些瓜葛,但也有些分歧。他们会用一种浪漫主义的眼光,去赋予宝石特殊的历史含义。但对我这种严肃的历史研究者而言,这是不可容忍的。所以我之前和他的关系,并不算多密切,至少在你还没有离开家的时候,我们关系不好。” 科尔黛斯静静听着,像是在听年迈的父亲讲述自己年轻时候的经历,只听雅各布继续说:“我和加尔文之间的联系,从你获得能力,独自去往东伊洛波之后不久,开始变得频繁而密切。这个年轻人,毫无疑问是个天才。他的课题从一般的宝石学研究,一点点深入。当我再次与他进行讨论的时候,他研究的内容已经变成了宝石对能力者能量的凝聚效应。而我们讨论的东西,也开始变得非常危险。” 科尔黛斯看着雅各布的脸庞,这张疲惫而年迈的脸,在孤灯的照射下,更加憔悴而孤独。她不禁将照着老人的灯挪开,将红茶杯子重新斟满,补充说:“宝石和能力者能量的关系,似乎是加尔文先生最后一篇在公开期刊上发表的论文。” 雅各布叹口气,那篇文章他看过,充斥着没有来由的论断和毫无逻辑的论证过程,几乎可以说是通篇的胡言乱语。但他很清楚,这不是加尔文的真实水平,这甚至不是加尔文的真实想法。他已经触及到了不可触及之物,而他显然不愿意退后,并且最终因此遭受了毁灭。 而他,很幸运的,并没有跟随加尔文继续研究下去,也因此避免了灭顶之灾。 雅各布问:“黛丝,你那个时候应该在卡里斯马的贵族圈里吧?贵族怎么看怎么想加尔文和他的研究?” 科尔黛斯对老师私下里颇有些亲密的昵称并不反感,回答说:“在圣城恼羞成怒地处刑加尔文之前,这个人并没有什么名气。好像还得靠着在小公国当神学老师来补贴自己的研究项目。但是处刑之后,他的名气变得很大。贵族们只是听到‘宝石学’的名号,就杜撰出一个‘加尔文的宝藏’,认为他在什么地方留下了惊人的宝石收藏。” 雅各布不予置评。这个世界真的有加尔文的宝藏,如果他的研究真的深入下去,真的达到了让圣城如此忌惮的程度,那么他的研究成果,就是最大的宝藏。 这个话题还是比较危险,他不想再深入地聊下去。于是问道:“那个搬运工联系你了吗?” 科尔黛斯把自己从卡里斯马带回来的随身机拿了出来。这是一台子机,并不具备一般随身机的功能,只会显示一些母机传来的讯息。这种独特的功能可以用来传递加密的讯息。此刻,上面显示了一些完全看不懂的文字和图片。 雅各布接过来一看,是完全看不懂的文字,几乎可以确认,不属于伊洛波现存的任何一种语言。 他与科尔黛斯对视一眼,看来这位搬运工,也是一位神秘之人。 四十三 公主沉迷逃课1 索菲亚看着面前这只熟悉又陌生的随身机,一脸茫然。这是一部非常常见的标准制式的随身机,唯一的不同在于提前与母机做了配对,只能接受母机的信息。一般是父母用来和刚刚认字的孩子沟通所用。而在它旁边,同样静静躺着的,是它配对的母机。 完犊子,把和地球少年沟通的随身机送给我们的不速之客同学了。 索菲亚极为不淑女地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脑壳,倒不是说与刺客失去联系会影响她的计划,而是懊恼自己居然能犯这样的低级错误,颇为不甘。 倒是不需要担心神秘刺客接收到周培毅的信息,暴露两人的计划。她和周培毅早已经说好,用表情包和地球文字作为联系方式,即便是电脑ai想要破译这种复杂的图形和文字,也要几十年的时间。更何况,这两人的沟通充满了当代地球的网络用语,看得懂文字也看不明白意思。 只不过与周培毅完全失去联系,会让她有些不安。那毕竟是个异世界长大的普通人,就像个刚学会走路的小鹿,说不定哪天走路上就被盗猎者给崩了。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真的安全抵达雅各布老爷子那边。 索菲亚叹口气。现在就算是担心地球小子,也脱不开身去寻找他。她在索美罗宫,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索菲亚收拾好表情,将桌子上的随身机收回自己的空间,用非常标准而柔和的笑容欢迎来者。 “索菲亚姐姐!” 雷娅公主迈着轻快的脚步,冲进了房间。这位在国外长大的卡里斯马公主,显然是缺乏一些贵族传统的礼节训练与教育。这让她的专属女仆非常为难,但也正是她惹人喜爱的地方。 她就这么完全不顾及礼仪与贵族之间优雅而从容的距离,径直扑进了索菲亚怀里。索菲亚闷哼了一声,用自己的肋骨切身体会到了少女这几个月里面不断成长的身高和体重。 雷娅在索菲亚怀里抬起头,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索菲亚,充满期待地等待着。索菲亚当然没有让她失望,右手向外一伸,优雅地一转圈,几枚散发着香甜气息的褐黑色小糖果就出现在了雷娅面前。、 雷娅松开了紧紧抱着的索菲亚的纤细腰身,从她的纤纤玉手中拿起一枚糖果,没多想就放进了嘴里。 第一口是一股非常浓郁的苦味。雷娅瞪大了眼睛看向索菲亚,以为这又是调皮的姐姐突然的恶作剧。索菲亚同样拿起了一枚糖果,放进了自己口中,示意雷娅继续品味下去。 果然,在苦味之后是一种难以名状的滋味,像顺滑的绸缎裹着香甜的牛奶在口中铺开,舌尖的苦涩很快与甜味一起跳起了欢快的舞蹈,在其中还有一点微酸,难以察觉。 “好吃吗?”索菲亚笑着问道。 雷娅完全不顾自己的牙齿被糖果粘的黑乎乎的,失去了身为公主的风度,说道:“一开始感觉怪怪的,越吃越好吃。” 门外传来急促但是规律的脚步声,索菲亚赶紧递给雷娅公主一杯真水,示意她漱漱口。而她自己独自起身,迎向门外姗姗来迟的女仆长。 “谢天谢地,希望神能原谅我的罪孽。”女仆长停下了自己毫不慌乱的脚步,脸上的表情却非常紧张,“索菲亚小姐,她在里面,对吗?” 索菲亚的笑容像是尺子量出来的一样标准,这体现了她良好的出身和极为严苛标准的礼仪训练。她用自己纤细的身形把女仆长拦在门外,笑着说:“没错,雷娅公主在里面。请问您有什么需要的吗,女仆长小姐?” 索菲亚小姐的身份在索美罗宫非常敏感。她是军方、文官与皇室共同注视之人,与女皇陛下的关系非常好,可以说是两个月以来索美罗宫乃至整个卡里斯马社交场合最大的红人。 女仆长小姐当然不是不识趣之人,她能从索菲亚小姐的动作中明白这位礼仪完备的公国小姐对逃学的雷娅公主的袒护。但她毕竟还有着雷娅公主礼仪老师的身份,不敢怠慢于自己的本职工作。于是说道:“雷娅公主今天上午本来预定了礼仪课与历史课,您看?” 索菲亚回头看了一眼房间里一眼心虚的雷娅,果然这个小妮子又是不想上课跑出来的。她略带责备的看了看雷娅,对方用一个调皮的鬼脸回应。 “这样如何?让公主殿下在我这里把这两门课上完。我想,一些比较简单的课程,我还是可以代劳的。”索菲亚回过头来,对女仆长小姐说道。 女仆长长舒一口气,扶着自己的胸口,一脸谢天谢地的表情:“那当然最好了!索菲亚小姐,您实在是过于谦虚了,什么样的王室老师能和您相提并论啊!那既然您都这么说了,那我也不多打扰了!” 女仆长就像是甩掉了自己的包袱,非常开心地将雷娅公主留在了索菲亚的房间。随后她飘飘下摆,做出非常标准完美的礼仪动作,与索菲亚告别。 索菲亚看着她迈着明显变得有些欢快的部分,渐渐远去,回到自己的房间里面,看着呲着牙齿看糖果有没有残留的帝国公主,心中颇为好笑。 “你的历史课,上到哪里了?”索菲亚走到茶水桌边,像往常一样,亲自泡上了一壶上好的红茶,在里面加上了一点冰糖。 雷娅显然不喜欢这样的话题,她就是因为不喜欢历史的繁杂与死记硬背才选择了逃课,便噘着嘴说道:“我们能不能不上课啊?索菲亚姐姐,好不好嘛?” 索菲亚笑着看着撒娇的少女公主,显然,她已经一点点体会到了身份和美貌带来的便利。她俯下身,在公主的鼻子上轻轻一刮,拒绝说:“不行,如果被陛下知道了我帮助你逃课,我可逃不开。” 抬出女皇陛下,雷娅果然就没了脾气。她像是蔫了的皮球,毫无淑女风度地坐在桌边,闷闷不乐地说:“也好吧。” 索菲亚将红茶分到两个精致的瓷杯中,分别递到自己和雷娅面前,然后又像变戏法一样,在茶桌的正中间变出一盘黄绿色的方形糕点,说道:“你可以选择一个你喜欢的话题,我们就当是聊聊天。” 四十三 公主沉迷逃课2 看着桌子上散发着诱人的香甜气息的小糕点,雷娅公主无疑在学习与美食之间百般衡量,选择了后者。 她在桌边的小椅子上坐好,随着身高的增长,她已经不需要额外加上去的垫子就可以够到茶桌的上面。雷娅公主拿起一杯温度还有些过热的红茶,吹了吹,被热水浸泡的红茶茶叶发出了安抚神经的清香,和糕点上的甜味一起,让人无法抗拒。 索菲亚检查着房间配备的专属随身机,女仆长已经发来了雷娅公主原本预定的学习计划。不管公主殿下有多么不想学习,这也是索菲亚必须和她讲一遍的内容。事实上,由于公主殿下早年流亡海外,她的成长经历中显然缺少正式的皇室教育,甚至与一般的贵族相比,都有些贫乏。来到索美罗宫之后,她需要补习的课业,确实是有些过重了。 索菲亚简单浏览了一遍学习计划,坐到了雷娅公主旁边,微笑着问道:“那么我亲爱的逃学公主殿下,糕点好吃吗?” 坏女人。雷娅嘟囔了一句,点点头。眼前的糕点又是从来没见过的新鲜零嘴,外面是冰冰凉凉的豆面,被打磨地很细,但依然有一股奇妙的颗粒口感。里面的夹心是甜甜的枣味,却没有其他糖果那样粘牙的腻歪,绵软清甜。 坏女人这里总有这样好吃的新鲜玩意,每一次的品种都从来没见过,从来没听过。她就像是魔术师一样,总能用这样的小点心勾住自己的心神。 索菲亚帮雷娅擦了擦嘴边,笑着又说:“尝尝看红茶。” 这杯芳香的红茶早就已经让雷娅急不可耐了,她端起茶杯,像之前学习的一样,一边用茶碗的盖子轻抚着茶水的表面,一边用嘴唇抿了一下。确实也是非常不同的风味。索菲亚这里的红茶不会加入画蛇添足的方糖块和牛奶,而是用特殊的方式烘焙过茶叶之后,用滚烫的泉水泡开,配合索菲亚房间里独特的茶具,有一种特殊的香味。而茶水进入口中,一股清甜的味道从舌尖蔓延到整个喉咙,不仅让浮躁的心情得以平静,更感觉心明眼亮精神重振。 索菲亚看着她颇为享受的表情,用手指戳了戳雷娅还留有一些婴儿肥的脸颊,带着调戏的口吻说着:“那么公主殿下,现在有没有心情听我说说,这些几百几千年前的老故事了呢?” 雷娅颇为勉强地点点头,一边捧着红茶的茶杯,一边看着索菲亚把今天的学习计划从随身机投影到房间中间。 今天的历史课,雷娅本该学习的内容是伊洛波历史中比较古老的部分。彼时伊洛波的文明还因为星际航行的限制被禁锢在西伊洛波和南伊洛波两个星系之间,初代神子虽然在这里建立了巨大的王国,但已经身死道消。巨大的卢波帝国也已经随着岁月的流逝变成了历史的遗迹。他留下的圣城-神教骑士团与王国的体系,正摇摇欲坠。而他的后人们,已经以他的名义在不断扩展的星际疆域之中建立了一个又一个新的国家。 这是一段比较波云诡谲的历史,充满了迷案与权谋,也难怪雷娅公主会听不进去。 索菲亚把这些复杂的历史文献记载和充满了岁月感的版画配图从投影中挪到一边,拿出了一个画板一样的平板,画着充满她个人风格的简笔画。 “从之前的课程中,雷娅公主您已经学过了初代神子的故事。”索菲亚一边讲解,一边画着,在投影的正中间,画出一只巨大的狮鹫,有着鹰的头颅,狮子的身体和熊的利爪。在软件的配合下,投影中的简笔画狮鹫巨兽动了起来,发出无声的嘶吼,盘踞在西伊洛波巨大星球的土地上。 卡通画中的历史显然没有那么枯燥,让雷娅提起了兴趣,她点点头,说道:“是啊,索菲亚姐姐。我已经学到了初代神子生前,将南伊洛波和西伊洛波的大部分统一成了一个整体,叫做卢波帝国。” “没错。”索菲亚带着笑意看着把注意力集中到学习上的雷娅,说,“卢波帝国延绵了很多年,几乎成为了伊洛波文明的基石。但是到了几百年后,这里的统治者虽然也是初代神子的血脉,但却失去了对神的敬仰和虔诚。在他们的土地上,信众无法得到救赎,贵族沉溺于权力与欲望,圣城与骑士团都被排挤。这个时候,世界需要新的救世主。” “你说的是第二位神子,对不对!”雷娅看过与此有关的话本,兴奋地抢答道。 像是配合雷娅的回答,投影里的狮鹫也抬头高吼。索菲亚调出了西伊洛波和南伊洛波的地图,接着解说道:“没错哦,雷娅公主。在神和信众最需要的时候,我们的第二位神子,墨洛温王子出现了。他通过了神留下的考验,加冕为第二位神子,带领曾经被分割孤立的圣城和信徒们,反抗了卢波帝国的暴政,在西伊洛波建立了新的王国,也就是墨洛温王国。他们的象征物,就是这样的狮鹫。” 雷娅伸手想要抚摩一下投影中的狮鹫,那只画出来的狮鹫兽骄傲地挺起了胸膛,拒绝了公主的好意。雷娅只好尴尬地把手缩回去。 索菲亚笑着摸了摸雷娅的头,安慰着她,在狮鹫旁边画出一对双生的巨狼,继续说:“墨洛温王国毫无疑问,更代表着神的选择,圣城的选择和信众的选择。所以随着双方的角力,墨洛温王国一点点压制住了卢波帝国,以至于卢波帝国丧心病狂的继承者们,不惜去寻求异教徒的帮助,最终自取灭亡。” 跟随着索菲亚的解说,狮鹫兽和双生巨狼不断搏斗,然后一点点长大,最终在这卡通画里的决斗中,狮鹫将巨狼的其中一只踩在了脚底。 雷娅似懂非懂地看着,面前的小糕点已经伴随着红茶全部吃完,她不禁毫无淑女气质地打了个饱嗝。 索菲亚再次用手帕帮她擦擦嘴,笑着说:“是不是很好理解啊,雷娅公主?代表墨洛温王国的狮鹫,对代表卢波的双生巨狼发起了挑战,让卢波帝国被迫分裂,然后打败了其中一只巨狼。而卢波剩下的独狼,投入了异教徒的怀抱。” 伴随着投影中的动画,雷娅毫无疑问将这段连环画般的历史故事记在了脑海。 四十三 公主沉迷逃课3 索菲亚继续画着带有强烈个人风格的卡通画,将历史波澜壮阔的画卷用幼稚的涂鸦展现在投影之上。 就像每一个光辉灿烂的王朝一样,第二神子和他所建立的墨洛温王国,虽然在史书上留下了堪称不朽的功勋,在伊洛波文明的血液中留下了永恒的基因,但国祚却不像卢波帝国一样延绵不息。在经历了无数平庸的帝王之后,随着星际旅行技术的愈发成熟,墨洛温王国也越来越被外国与异族挑战。 于是他们平庸的国王,选择将自己的权力分享给贵族中的佼佼者。毫无疑问,贤明的宰丞和封疆大吏,帮助王国重振旗鼓,也削弱了王权。 在卡通画里,巨大的狮鹫旁边出现了一只一模一样的新狮鹫,它模仿着狮鹫的动作,学习着狮鹫的姿态,然后变得和狮鹫完全相同,一般无二。一大一小两只狮鹫在墨洛温王国的地图上,逐渐变化。小狮鹫啃食着大狮鹫的身体,一点点长大,直到有一天,它变得和大狮鹫一样大,甚至比大狮鹫还要巨大。 雷娅公主入神地看着投影中的两只巨兽,甚至不禁为大狮鹫的日渐衰弱而揪心。索菲亚继续用温柔和煦的语气讲述着:“第二神子的后代并不像神子大人那样睿智,他们在权力的争夺中,信任了一些不值得信任的人。也许呢,他们对于贵族的信任,帮助他们维持了脆弱的统治。也许呢,他们信任的那些人,是精于演技的骗子。但无论如何,他们的愚蠢最终毁灭了自己。” 在卡通画中,小狮鹫靠着吸取大狮鹫的鲜血,此消彼长。终于,它完全模仿了大狮鹫的模样,也取代了大狮鹫的地位。 “这只小狮鹫呢,就是最后一代墨洛温王国的宰相,也是伊洛波历史上最为臭名昭著的野心家,卡洛林。”索菲亚继续讲述着,“这位先生呢,作为贵族,他的起点并不好。那个时候,基因改造技术还不成熟,他的身高不高,样貌也比不上其他贵族俊美。但他毫无疑问,非常有才华。” 卡通画里,站在大狮鹫尸体上的小狮鹫,开始回忆起自己光辉灿烂的履历。在索菲亚的诉说中,小狮鹫曾是墨洛温王国的将军,在异族的大规模入侵中,他带领神教与王国的联军,在斯比尔星脊的边缘击败了敌军,因此成为了信徒心目中的英雄。他的英雄形象,和不理朝政只知享乐的国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似乎,在信徒心中,在国民心中,小狮鹫已经有取代大狮鹫的趋势。 “可是为什么他会有取代大狮鹫的想法呢?”雷娅公主不禁问,“他只是贵族,又不是瑞嘉啊!” 索菲亚默默雷娅公主的头,帮她整理了一下额头前碎碎的刘海,解释说:“那个时候还早,还没有瑞嘉、诺布拉和新月洛的区别呢!贵族的数量很少,大家不仅都是初代神子的后裔,也全都是第二神子的后裔,只从血统上,很难区分高贵与低贱啦!而且那个时候,关于能力的训练并不成熟,即便是血统最为纯洁的贵族,也不能保证可以获得‘场’。” 雷娅点点头,只听索菲亚继续说:“不过呢,小狮鹫也没能如愿。即便它的实力无可匹敌,即便它的声望风头无两,但是我们的卡洛林先生,还是没有勇气真正取代大狮鹫,取代墨洛温国王。” 在卡通画中,小狮鹫带着落寞的表情,把大狮鹫的尸体搬运到了破败的王座上,为它重新披上象征身份的宝蓝色貂皮披风,戴上了扣去宝石的王冠。然后,日渐衰老的小狮鹫,把自己的力量传递给了自己的两个孩子,两只小小狮鹫。 在两只小狮鹫的经营下,墨洛温王国日渐强大,甚至已经死去的大狮鹫在王座中也看上去栩栩如生。 索菲亚继续讲述着:“小小狮鹫,尤其是小小狮鹫中的弟弟,显然是比小狮鹫更为聪明的野心家。他掌握权力之后呢,一直偷偷在民间和贵族之间散播流言,声称墨洛温的国王早在几代之前就因为混乱的宫廷生活,失去了血统的纯正。然后,他一直非常努力和神教,尤其是圣城。那个时候的圣城,不仅要和骑士团分享释经权,还一直被不断扩张的王国们排挤。他们和小小狮鹫的合作,就是双向奔赴的两厢情愿。” 卡通画里面,小小狮鹫迈着得意的步伐,将一箱又一箱的财宝搬运到了一个穿着白色法袍金色冠冕的羔羊面前。长着长长胡子的羔羊躲避着他人的目光将财宝收下,然后给了小小狮鹫一个又一个象征身份与荣誉的象征。 最终有一天,小小狮鹫觉得自己的声望和地位已经满足了一切条件,它以墨洛温王国在西伊洛波星系的大片土地为条件,要求长胡子的羔羊为自己亲自加冕。它废黜了墨洛温王国的国王,在长胡子羔羊和无数信徒的祝福下,登上了国王的宝座,成立了卡洛林王国。 听完了这漫长的历史故事,雷娅公主不由得发出来感慨:“人心好复杂啊!为了当上国王,要做这么多的事情。可是,索菲亚姐姐,现在这个卡洛林王国去哪了呀?” 索菲亚笑着给雷娅公主重新斟满红茶,也用一些小小的戏法,在桌子上变出了一份新的点心,为她解释说:“王朝越大,越难以存续。就算小小狮鹫,我们的小卡洛林先生用了这么多心机,终于鸠占鹊巢,取到了墨洛温王国。他的国家也没有存续至今哦!” 在卡通画里,巨大的狮鹫,在末日的余晖下遭到了分解。它的鹰头变成了雄鸡,他的狮身变成了三头小狮子,他的熊爪变成了棕熊,看上去,卡洛林王国最终被一分为三。不过,这里的故事就是下一节课要学到的部分了。 雷娅一边享用着新的小点心,一边评价说:“他甚至不惜把土地拿去换王位啊!” “是啊,他把土地献给了圣城,才换来了自己的王位。”索菲亚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将地图上现在位于拉提夏王国和卡尔德王国的城市标记了出来,“王国会有兴替,但是圣城是永恒的。” 雷娅看着投影里的城市,问:“这些地方现在还属于圣城吗?” 索菲亚点点头,回答说:“是啊,里面最大的城市,就是拉特兰圣城。” 四十四 拉特兰圣城1 “神子大人!请快看!” 若娜还是那样,朝气蓬勃的样子。在明媚的阳光下,元气的少女带着宽大轻薄的太阳帽,从飞驰的悬浮车上探出身子。尽管交通工具的速度不算很快,少女探出身子的举动也还是不算安全,她一只手压住帽子,一手抓紧窗沿,在半空的疾风中快乐地呼喊。 坐在若娜对面的宽敞座位的神子,顺着若娜的方向看去。在地平线的尽头,一座如山般巍峨的城市在赤黄色的沙漠之中拔地而起。在阳光照耀下,城市的白金色金属外壳反射着金碧辉煌的光芒,在白天也能感受到那里如星辰一般的熠熠生辉。在无边的旷野上,甚至没有低矮灌木的荒漠之中,还有什么能比这样一座城市更加梦幻呢? 这就是圣城在拉提夏境内最大的圣城,拉特兰。 若娜身边的女仆长心里对若娜失礼的愤怒似乎终于战胜了对神子的敬畏,她把若娜拉回车厢,关上车窗,正襟危坐地训斥说:“若娜小姐,身为女仆,怎么可以这么失礼!我能理解您第一次乘坐悬浮车的兴奋心情,但您还是要注意,您是从萨克塔乌波——圣城中的至圣之城,前往拉特兰的一位女仆,您的举手投足代表了萨克塔乌波的颜面。” 女仆长训斥完冒失的小女仆,马上向神子与奥尔加修女说道:“神子大人,奥尔加修女,实在是抱歉,若娜小姐是拉提夏选派来的女仆,可能回家会比较兴奋,还请您两位不要责怪于她,我私下里会好好管教的。” 神子大人并没有看女仆长,他视角的余光看到若娜在女仆长道歉的时候冲自己吐了吐舌头,所以会心一笑。 而作为实际上这只师团的领队,奥尔加保持着冷面,语气却颇为温和地回应说:“不,女仆长小姐,若娜小姐这样也好,我等都是萨克塔乌波中的老一派,需要这样活泼欢快的气氛,免得外面的圣城总说我们死气沉沉。” 在有些紧张但还算和谐的气氛中,这支并不是非常正式的使团,即将到达拉特兰。 悬浮车,也是科技城招商的最新力作。 风靡整个伊洛波的反重力引擎,其原理是利用基本粒子之间的强相互作用,在极微小的空间中产生代替引力的效果。大型的反重力引擎可以在太空之中对抗宏观基础物理规律,让星际旅行的效率超过物理距离的极限。而科技城通过将这一技术小型化,制做出来悬浮车这样的中小型家用交通工具。与传统的小型飞行器相比,悬浮车的前进方向更加自由,方向变更灵活,悬浮高度可控,无需助跑起飞,也摆脱了螺旋桨或者其他气动结构,可谓是所有小型飞行交通工具中最为舒适便利的一种。当然,一台悬浮车的造价也和它的科技含量一样惊人。 驾驶舱的驾驶机组是来自圣城和拉特兰两座圣城的专业技术人员,尽管他们只需要设定好路线就可以维持悬浮车稳定飞行,但依然在驾驶舱待命,确保万无一失。神子大人与其他成员所在的客舱其实远比四个人所坐的这面对面的四个座位要宽敞,至少有16个座位和两个可以睡眠休息的小房间可供使用。 奥尔加似乎坚持将使团仅有的四个人安排在这面对面的桌椅之间,她说希望在大家到达拉特兰之前先讨论一下各自分工下的安排。女仆长毫无疑问是负责师团内部安排与拉特兰方向的对接,包括神子的日常习惯、如何照顾、个人偏好等等,而若娜小姐辅佐她。奥尔加呢,作为正式的圣城神职人员,不仅要视察拉特兰圣城的神学研究进展,更要观察拉特兰从总督、监察到下属的主祭和各位视者的情况,是否虔诚,是否忠于神教,是否履行了自己的责任。 神子大人,只是来看看伊洛波各地的圣城是如何运作的。 大家都知道,神子能力觉醒之后,他和阿德里安的关系就急转直下。一方面是阿德里安不知缘由地,只要靠近神子就会全身不适。另一方面是因为阿德里安的异样,让神子对他产生了极大的不信任感,从而对整个圣城都采取了提防的姿态。所以,这一趟旅程,实际上就是圣城换一个地方软禁神子罢了。 奥尔加看着若有所思的神子的后脑勺,脸上的表情依然是那样看不到波澜:“神子大人,您的能力不是会让电子产品失效吗?我还期待了一瞬间我们坐上悬浮车后砸到地面的刺激感觉。” 若娜噗嗤一乐,但马上捂住嘴掩盖自己的失礼。 神子转过头看了看奥尔加没有表情的面孔。这位高大的修女即便是坐姿也差不多要比自己高上半头,配合这张美艳但冷峻的脸,实在是压迫感十足。不过神子也很清楚,这是奥尔加说笑话的方式。对她来说,这就是所谓幽默。 于是神子微笑着回答说:“实在抱歉,之前的不成熟让各位都费心了。还好我及时学会了如何收放自如,这也多亏了奥尔加修女您的帮助。” 奥尔加稍微歪了一下嘴角,就当是微笑回应。在她心中确实波澜肆起。这位来自异世界的神子,不仅不像是监察官和阿德里安所预想地那样容易控制,他的天分更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在觉醒能力之前,在阿德里安的安排下,神子看过了历代神子的方尖碑,看过了初代神子的琉璃池,在这些伟大遗迹的加持下,神子最初觉醒的能力似乎并不是那样强大。 但很快,神子的进步速度让所有人震惊。在神子诞生仪式之后,他似乎终于开始接受自己的身份,又似乎真的有什么天启。现在的神子,不仅是四等能力者,更拥有着所有能力者中最为罕见的全能力系场。他是不是已经获得了神的认可,成为了货真价实的神子呢? 拉特兰就快到了,奥尔加没有再说什么难懂的笑话,也没有再想下去。当务之急,还是要以若娜为纽带,重新建立与这位神子的友好关系。毕竟,他已经是伊洛波名义上的神子了,而监察官大人也相信,拉特兰之旅会让世人坚定对神子的敬仰与尊重。 四十四 拉特兰圣城2 低调入城,悬浮车从天而降,停靠在拉特兰圣城早早清场的一处别院。 作为圣城名义上的最高领袖,真正意义上与神共鸣之人,神子的行程往往要保证绝密。不过所有人都知道,这样人物真正落地拉特兰以后,消息是捂不住的。低调行事方便奥尔加这样的身份提前布置安保措施,也方便就近圣城的各位总督早些拜访。 尽管现在的立体打印技术已经如此发达,像神子这种身份的人旅行甚至不需要携带任何行礼,若娜还是坚持带上了小花园里用惯的茶壶茶杯,包得严严实实之后放进了自己随身的大包里。 “我怕神子大人喝不惯嘛!” 奥尔加看着和女仆长一起指挥当地工作人员布置小别院的若娜,回忆起少女在萨克塔乌波出发之前说的话,不禁微不可见地歪了歪嘴角,就当是莞尔一笑。 “圣卫军的负责人是谁,让他早点来见我。”奥尔加对来接待的监督官讲到。 神子大人已经先所有人一步进入了早已为他准备妥当的房间。按照他的要求,拉特兰圣城不仅完全按照小花园里他房间里的布置复制了一间卧室和书房,还准备了一些当地语言的图书。 在随身机不断更新迭代的伊洛波,实体书籍的商业属性已经几乎不再存在,圣城也好,各国的研究者也好,印刷实体书大多是为了礼仪目的和装饰作用。但神子大人还是看不惯随身机上投影出来的立体可动的高科技“图书”,他还是更喜欢摸得到纸张的实体书。 此刻的神子已经坐在窗边,看着楼下忙忙碌碌的人们,看着即便在楼上看也是如此高大的奥尔加,看着笑容阳光灿烂像小兔子一样蹦蹦跳跳忙来忙去的若娜,打开了一本书。 哥哥,我还是适应不了这个世界。我曾经以为我的配合也好不配合也好,都会能帮我增加回家的可能。但我现在终于明白了你之前总骂我的那些话,我不应该让别人知道我的目的,我不应该把自己的一切都摆在台面上让别人看,我要假装配合他们,然后一点点积攒能力获得信任。 我想你了哥哥,还有母亲。 神子收起自己下定决心前最后的脆弱,像新生儿学习母亲的语言,开始学习一切自己身边的知识。 神子在拉特兰圣城的生活,并没有像各大王国的报纸上,连篇累牍的报道一样大张旗鼓。神子大人似乎是非常喜欢安静的性格,除了几次必需的与拉特兰圣城官方的活动之外,他一直深居浅出。这也让遍布拉提夏城与拉提夏周围的众多密探们抓耳挠腮。 取而代之的是,以“圣城的处刑姬”闻名的奥尔加修女,代替神子活跃在拉特兰圣城之内,参加了相当多数量的社交活动。她的美貌和她的传说一样摄人心魄,也一样危险。不得不说,她在拉提夏周围掀起了一阵风潮,让那些曾经对圣城与监察官充满敬意的人,不经意地开始回忆起祖辈的峥嵘岁月。 “奥尔加小姐,在做什么?” 拉特兰为神子大人精心安排的住所,是位于圣城主殿稍远处的一座别院。这里原理圣城主殿的喧嚣,那些虔诚但嘈杂的信众和他们脱不开世俗的愿望,都不会影响到这里。在拉特兰当地植物商人精心布置的圣洁花园的簇拥中,圆柱形的塔楼耸立。白色的外墙与缤纷的花色相得益彰,古朴的建筑风格在这片行驶着飞车与各式无人机的天空下,更加显得僻静安逸。 神子在别院中心的塔楼中,安坐在靠窗户的靠椅上。拉特兰方面提供的图书,大多数是神教扩张时期的神学书籍,使用的是神教曾经在整个伊洛波推广的古老的文字。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即便以神教的影响力和控制范围,也无法保证伊洛波的王国沿用这样一种统一的语言。现在的王国除了各自有语言文字,还要为了上层的交流学习一些强势王国的语言。而神教曾经大力推行的这种古老文字,在不断演化妥协后,变成了易于学习掌握的“通用语”。 神子作为外来人,学习通用语还是比较吃力的。好在他在圣城完成了一系列基因改造,记忆力得到了很大提高,学习能力也是大有加强。虽然当了十多年的英语苦手,学通用语还是相对顺利的。 此刻,他放下作为翻译器的随身机和手里的古书,习惯性地望向窗外的远方。这是他读书时候借休息眼睛来偷懒的方法,在班里的女生中这样的动作似乎很忧郁,也获得了好评。 “若娜小姐。”他呼唤道。 热情的女仆就在不远处。她是不敢也不愿去打扰神子大人安静的个人时光的,因此总会在安静的角落静静等待神子大人如此的召唤。就像是耷拉着耳朵的聪明的大型犬,听到了自己的名字突然支棱起来一样,若娜小姐也像弹簧一样弹射而起,绷直了身子行礼。 “我在!神子大人!” 总是这么有精神呢,若娜小姐。神子在心里暗自感叹。他从舒服的靠椅上直起身,正面对着女仆小姐,礼貌地说:“若娜小姐,最近一段时间您和奥尔加小姐有过接触吗?” 若娜不假思索地点点头:“每天都有遇到呢!” “那你们有过交流吗?”神子继续问。 若娜并没有多想,回答说:“有啊有啊。今天早课听取监察官大人的教诲之前,奥尔加小姐和我说话了。她问了很多神子大人您的生活。问您每天做什么,喝什么茶,看什么书。我都回答她啦!神子大人您做什么,我还是很清楚的。” 神子心头一泠,一种可怕的可能性突然出现在他脑海,怀疑的种子早已种下萌芽,此刻更是得到了滋养。但他的性格和双胞胎的胞兄不同,他继续问道:“那若娜小姐您,知道奥尔加小姐平时在做些什么吗?” 这次若娜小姐有些犹豫,她用食指戳着下巴,略微抬头回想着说:“嗯,我有看到奥尔加小姐和拉特兰的主祭们说话,她好像还召见过一两次本地的圣卫军的统领,我陪女仆长小姐去递交报告的时候刚好撞见了。那个人个子好高啊,得有两米多,还有大黑胡子,看上去很吓人,一点不像是圣卫军的样子。和他一起来的另一个人,矮一点,年轻一点,穿着黑色的衣服,但是脸上黑一块青一块的,很奇怪呢。别的我就不知道了。” 真棒啊若娜!没想到小女仆只是匆匆一瞥能看到这么多信息。 神子在心里搜寻着这几天假借读书看到的资料,高大的胡子男应该确实是拉特兰圣卫军的统领,骑士德尔帕因,与粗狂的外表不同,这位骑士在拉特兰和附近的拉提夏都有鲜花骑士的美誉,在信众中很有人气。 而另一位,他的外观虽然奇特,但无法与特定的人物建立什么联系。倒是此人的装扮,全身着黑色长袍,面部有黑青色的油彩,可能是传闻中的圣城黑夜视者。那是传说中为圣城和神教负责清理异见者和干脏活的特殊人士,在萨克塔乌波的时候神子就在自己能获得的图书中看到过类似的记载。 神子知道自己不能露出任何凝重的神色,刻意地表现地不在意,说道:“嗯嗯,看来奥尔加小姐也有很多正事要忙。本来我希望可以邀请她,来参加我们午后的下午茶时间。若娜小姐泡的茶真的很好。” 若娜听到夸奖小脸一红,摸着自己的后脑勺扭扭捏捏地说着:“嘿嘿,也没有好到邀请奥尔加小姐来品尝的程度吧。” 神子笑了笑,没有在这个话题下继续对话。刚刚的夸奖虽然确实出于真心,但也有转移话题的原因。从来到拉特兰以后,神子本人如同生人勿进的领域一般的能力就被他本人关闭了。维持那样的能力,不仅仅是对他本人的消耗,更容易让别人看清楚他的戒备与疑心。 当一只聚光灯下的刺猬,不仅伤害不了任何人,也不能真的逃出牢笼。 既然选择不去维持能力展开,自然不能忽略拉特兰在神子住所安装各种各样的探测器的可能性。不仅是说话,表情,甚至每日食用的食物,喝的茶叶,作息时间,可能都在奥尔加小姐的监控之下。 神子知道自己还没有能力逃离圣城,神教为他这只金色雀准备了非常高贵华丽的牢笼。而他要做的,也不是一门心思地逃离。 “等下次有机会和奥尔加小姐聊天的时候,”神子微笑着对若娜说,“若娜小姐,请您代为转达一下我希望与她一起享用下午茶的愿望。如果可以的话,拉特兰圣城的主祭大人们也可以邀请。” 他说着说着,瞄了一眼自己堆在一边的书堆,眼睛的焦点一点点转移到窗边,到窗外,到空旷无人的天空上:“我毕竟是客人,这么久不和此地的主人打招呼可怎么行?” 若娜依然没有对神子大人的话语多做联想,她开心地点点头,还依然沉浸在神子对自己的夸奖中:“好的,神子大人!” 四十四 拉特兰圣城3 奥尔加修女并不是非常喜欢名利场。 与阿德里安相比,她一直是负责实操的圣城执行者。不仅是从前,还是过去,即便是以圣城修女的身份,成为萨克塔乌波最强大的能力者,代表着的绝不仅仅是无休止的征战。而奥尔加却主动回避那些应该落在她身上的聚光灯,拒绝成为像其他视者一样的明星。似乎,为监察官大人,为萨克塔乌波效忠,是她唯一要做的事情。 所以当她出现在拉特兰圣城,代替神子出现在各种正式的社交场合的时候,没有人不感到惊讶。 然而奥尔加修女,就像是生来就浸润在这样的空气中一样游刃有余。她穿着非常得体而优雅的修女长袍,用白金色的绣花纹理展现出高贵的身份。她与来自拉提夏周围的所有神职人员亲切地交谈,毫不吝啬自己对于教义的理解与体会。她的出现,让拉特兰圣城所有人,也让从拉提夏各地远道而来的宾客们如沐春风。 监察官司提凡曾有言:武器最锋利的时候,是它摆在博物馆被无数人观赏的时候,而不是它被使用的时候。奥尔加修女是圣城最强大的武器,此刻,这柄武器正处于它最为锋利危险的时刻。 在名利场之外,在奥尔加到达拉特兰的一瞬间,就像是一台准备已久的发动机终于得到了火花的启动,拉特兰这座历史最为悠久的位于卢波旧地之外的圣城,启动了一整套情报系统。而这,才是监察官大人派遣奥尔加跟随神子来到拉特兰的真实目的。 与萨克塔乌波相同,拉特兰圣城的情报人员,也有着一般无二的神职身份。而在他们履行作为情报间谍的职责时,会披上连帽的黑色长袍,遮住自己的本来面目,改变自己的嗓音。这代表他们的一切所作所为,与他们作为信徒的虔诚无关,与他们信奉的真理无关。 奥尔加在拉特兰为她准备的办公室接待了一批负责拉特兰附近不同方向情报的着袍者,审视了他们最近的工作。 “拉提夏境内没有发现任何与逆贼加尔文直接有关的线索。” 奥尔加修女看着报告的结论,并不是非常满意。她再次审视了一遍着袍者,即便无法透过长袍与面具看到他们的面色,也能感觉到锐利的目光划过,他们的胆战心惊。 “奥尔加大人,我们还可以继续查下去。”其中一人受不了这无声的拷问,屈服着说。 奥尔加修女将展示报告的随身机轻轻放回桌面,用恭正平和的语气纠正道:“请叫我修女,请不要叫我大人。” 她继续用冷酷而平静的目光,将视线从屋内的三名着袍者身上一一扫过。这三人,分别代表了拉特兰圣城情报单位三个方向的负责人,各自负责的是拉提夏城、西斯帕尼奥与雷哥兰都三个方向。 不过奥尔加修女并不如她的凶名一样,她并不是一个残暴不仁之人。此刻,她虽然失望,但也看得出,因为圣城的式微,作为拉特兰圣城情报人员的这三人和他们所代表的情报网络,其实并没有什么刺破王国贵族情报封锁的条件与能力。一味苛责他们并没有意义。 于是她说道:“圣城已经变了,伊洛波也变了。像加尔文这样的悖逆之人,在昔日,会被王国贵族们视为瘟疫。如今,他们更希望看到我等的笑话。” 她站起身,在三名着袍者身前踱着步。即便此刻的奥尔加并没有任何释放能力的想法意图,三人也能感受到,这位传闻中凡世的最强者,即便是普普通通地踩在地板上,都有能量在震荡。 只听奥尔加修女继续说:“或许你们会感到疑惑。即便是在萨克塔乌波的情报中,加尔文在犯下滔天大罪之前,也并没有来到过拉提夏。为什么,监察官大人会派遣我,来到拉特兰,特意与你们合作,希望将一个已死的叛逆之人,与拉提夏建立起联系呢?” 拉提夏是圣城数千年来最为亲密的伙伴,双方的利益交换一直颇为频繁。然而,即便如此,拉提夏城也并不像圣城所期望的一样虔诚。这里纵容、鼓励那些对一切权威产生质疑之人,甚至拉提夏的上一任国王,也曾是这些人的一员。好在,这样游离在圣城乃至神教规则边缘的人物,大多数只是孤军奋战。即便他们会时不时举办一些学术类型的聚会,也不会真的建立起坚固的同盟。这些人互相之间的厌恶,要比对圣城的叛逆更为深刻。 这批人,就是拉摩西学派。 奥尔加修女很清楚,眼前的三人很了解这个学派,甚至很有可能认识、参与过那些人的活动。坐落于拉提夏城,这座整个伊洛波最大最繁华也是最复杂的城市旁边,即便是拉特兰的神职人员,也难免与凡尘俗世产生瓜葛。 她继续解释道:“拉提夏,一直是允许各种声音存在的国家,圣城了解并且尊重这一点。但各位也要知道,这样的氛围不仅有利于真理的传播,也为谣言与风闻提供了发酵的温床。加尔文或许从来没有到达过拉提夏,或许他悲惨而令人厌恶的一生都不曾与这里的任何人产生联系。但我想各位,就在拉提夏境内,在拉特兰圣城的各位,也不希望他的歪理邪说,从这里传出来,祸害亿万信众。” 三名着袍者犹豫着点了点头。他们中可能有迷惑,可能有迟疑,也可能有权衡利弊。 奥尔加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像一名真正的修女一样,正襟危坐,重新拿起了展示报告书的随身机,说:“所以说,下一次,当我再看到这份报告的时候,即便你们得到了与现在相同的结论,我希望各位想清楚,衡量好。” 她把随身机递还给着袍者,允许他们离去。然后,在走廊里,奥尔加修女听到了若娜女仆啪嗒啪嗒的脚步声。 四十五 出发!神迹!1 一周后,约定的时间。雅各布和自己的“女仆”“学徒”收拾好了行装,前往拉提夏车站。 拉提夏的车站是提供固定线路的列车服务,基本上覆盖了西伊洛波大陆的所有城市。不仅可以在拉提夏的城市自由通行,更是与西斯帕尼奥建立了繁华的商路。而这些列车也并非固定轨道限制下的机械列车,都是安装了高速引擎的飞空列车,航行在离地5米的高度。只要设定好终点与起点之间的路线与时间,就可以稳定地穿行执行运载任务。相比悬浮车,更加经济实惠。 与藏在深林中的阿卡瓦乌波的空港不同,拉提夏的车站位于第三区的高处,身处繁华闹市的中心。像蜂窝一样的道路在此处一点点爬高,螺旋,最终在离地面百米处汇集。如倒置的月季花朵,一条条道路就像细长的花蕊,而在他们汇集的中心盛开的,是层层盛开的拉提夏车站。 此刻正是清晨,太阳从西方升起,而雷哥兰都所在的行星在天空另一端的角落,两相对看,相得益彰。清晨的阳光打在拉提夏车站的金属外壳上,反射着五彩斑斓的光芒。周培毅跟着雅各布和科尔黛斯身后,站在通往车站的自动甬道上,抬头看这五光十色的炫丽光景。 真大诶,还真大。周培毅拉着大大小小的箱子抬头看着,不由得张大了嘴,又马上合上。今天他的身份是学徒,在伊洛波的私人研究室中属于最底层。一般而言,学徒多数是从拉提夏大学招收的小贵族家的学生,地位不高,家境不显赫,也没有什么突出的成绩,自然无法进入待遇最好的拉提夏科学院。因此,这些人往往会选择加入拉提夏大学一部分独立教授的私人研究室,给那些习惯独自研究的大学者当杂役,并期待可以借此获得一些可以写在个人档案中的成绩,在拉提夏也好科学城也罢获得一份长期的职业。不过那大多已经是他们打杂五六年乃至十年后的事情了。 科尔黛斯回头看了他一眼,看到了他某一瞬间确实没见过什么市面的土包子模样,回过头叹了叹气。她今天虽然很不情愿,但依然是穿着非常精致的女仆服装,黑白配色搭蕾丝装饰,细腰带宽裙撑,白色吊带袜,露着一截大腿。在伊洛波的大部分上中层贵族中,年龄稍大的单身男性贵族雇佣一位年轻的小贵族女性作为女仆,都不是处于什么需求和纯洁的目的。不过对于有此风潮的拉提夏人而言,也是见怪不怪了。 雅各布闭着眼,在一队人的最前方,双手拄着拐杖站立。这样的姿势也让他难看的高低肩不是那么明显扎眼。不过老爷子一向是不太在乎他人的看法,三人的角色分配也是其他两人商量好的。而这样的科研活动,雅各布虽然很久没有参与,但也是驾轻就熟,没有什么紧张的必要。 科尔黛斯还是有些不放心明显是小孩子一样因为旅游兴奋起来的周培毅,她在自动甬道上稍微后退几步,让自己和周培毅的距离足够他听清自己小声说得话。 “我们有一节单独的车厢,但是科学院的人也会来拜访老师。”科尔黛斯保持着标准的站立姿势,背部绷直目不斜视,但是一直保持用能力探查周围情况的状态,“你别太兴奋了,我们不是出去玩的。一会上车以后,你要小心注意一下来拜访的那些人,说不定里面就有圣城的探子。” 周培毅心里一乐,也小声回答说:“我觉得兴奋的样子更符合我的‘人设’。不过师姐你能看出来我兴奋,说明我的演技比较好。” 这什么逻辑。。。不过既然他的假身份里写着他是来自乡下小贵族的家庭,可能也确实可以自圆其说吧。科尔黛斯没有再理会他。这小子的优点是脑子灵活,但是总是有一些很没必要的小心思,看上去就会有些反应过度或者夸夸其谈。 不过毕竟是年轻人,不管他之前经历过多少磨难,他也只是个年轻人。科尔黛斯如是想到。 不管之前的土包子模样是不是装的,周培毅现在真的有点大开眼界的感觉。 用假身份卡进入车站正厅,把行李箱交给机器人搬运,走进科学院专属的通道进入候车大厅,再进入点对点传送厢进入车厢,这一系列步骤都是非常顺利。尤其是猫先生经手的两张伪造身份,非常好用,甚至还可以自己修改数据内容。 真正让周培毅作为一个地球人感到震惊的,是这节车厢。 由于在地球上也只是个工薪家庭的普通孩子,周培毅是一直对于伊洛波这些看上去非常牛的艺术品也好,装饰品也罢没有什么概念的。在他眼里,不管是阿克隆号上二等房的那些装饰还是雅各布老爷子家里一看就很有历史厚重感的木头家具,都是“有点小贵”的水平。但是这节车厢完全不同,这节车厢用周培毅看得懂价格的东西震惊了他的三观。 “这是纯金吗?”他压低了声音问在他身前为雅各布老爷子打扫桌椅的科尔黛斯。 科尔黛斯用眼角的余光扫过令周培毅感到震惊的那件装饰物,不过是一幅浮雕画,雕刻着拉提夏城市建立的故事,所用的材质是大概5千克的纯金,无论内容还是材质都是平平无奇。画框用黄梨木雕成,属于成木缓慢生长周期比较长的材质,但不珍贵,伊洛波的各大贵族都有自己的木材庄园。 作为一列科学院包用的车厢,这里的装修风格试图在一些象征历史与荣誉的古董中找寻一种奢华昂贵的感觉,在艺术造诣颇高的科尔黛斯看来,不伦不类。 “浮躁。”她摇了摇头,不知道是评价这幅画还是评价小师弟。 周培毅被呛了一下,又看向那幅画。没有摆在重要的位置,其他人看了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他知道黄金是来自超新星爆发,人类是无法自制这样的金属的,地球上的黄金都来自于陨石的“馈赠”。但伊洛波可能完全不同。在掌握了数个星系的资源的伊洛波贵族看来,黄金的价值可能确实不像周培毅概念中那样珍贵夸张。 这玩意,能带回去吗?周培毅不禁胡思乱想。 四十五 出发!神迹!2 不管雅各布在自己的别墅里是怎样随性的生活习惯,在这节车厢里,多少还是要装装样子的。至少要看起来像是个会为了生活质量雇佣漂亮女仆的猥琐老头嘛。 科尔黛斯精心布置着,把车厢里的茶杯、茶壶、刀叉、餐巾全部换成了自己带来的套装。实话讲,这些装排面的套餐都是科尔黛斯在这次旅行之前亲自潜入拉提夏的黑市购买的仿制古董,虽说是仿制,价格也说不上经济实惠,让老爷子肉疼了好一阵。不过以科尔黛斯的美学造诣,这些物件搭配在一起,确实好看,也确实容易让人有一股莫名其妙的优越感。 雅各布看着一张轻薄无褶皱,带华丽边穗花的桌布,刺绣了雄壮英武的狮鹫被美丽高贵的鸢尾花包围,在科尔黛斯手中在车厢正中间的方桌上铺齐,不禁问:“这图案是怎么回事?” 科尔黛斯用镇纸一样的平尺将桌布铺平,甚至最强迫症的偏执者也挑不出这桌布的毛病。听到了问题,她后退半步,收起平尺,行礼低头,说道:“老爷,这是依照您要求定制的餐布。鸢尾花代表了拉提夏科学院,狮鹫兽代表了您和您的研究,构图的含义为即便在百花争艳的拉提夏,您和您的光辉也是众星捧月。不知道老爷您是不是满意?” 难道这一趟旅程里她都要保持这样的态度和语气吗?雅各布有点无奈,听着浑身膈应,但还是接下了自己要扮演的角色,从鼻孔哼了一声:“马马虎虎。” 唯唯诺诺的小实习生,有主意有颜值的当家女仆,挑剔而强迫症的老爷,这是周培毅给大家分配的角色。只要是有可能有监控的地方,三人都要按照角色演戏。不过多疑且鬼祟的周培毅也就算了,科尔黛斯为什么会如此痴迷这角色呢?雅各布还以为她会和自己一起反对小鬼头的这些多余操作。万万没想到啊!她个浓眉大眼的也是叛徒! 此刻的周培毅已经从无人机那里收到了之前托管的行李,整理完毕,从车厢外包厢走了进来。雅各布赶紧抓住机会使唤他:“马丁,去把我的书拿来。” 雅各布这次依然打包了几十公斤的实体书,让周培毅全部搬过来也是个体力活了。雅各布正等着看周培毅被使唤的不情愿的表情,只见周培毅把一个随身机放到了他面前。 “导师。”周培毅装作小心翼翼地说,“咱没带书,我都给您扫描进去了,您看这个。” 诶?一本都没带?我辛辛苦苦打包了那么久的书呢?我那么大一个书箱呢?合着小丑是我自己是吧? 雅各布闷哼一声,气呼呼地把随身机抄过来拿在身前。生气之余他也反应过来,这小鬼的小心谨慎真的是有点过头,想必是担心这些实体书内容中有些不能给其他研究者看的部分,就全部扫描进脱机版随身机里了。实际上把那些书的内容全部扫描也不是什么轻松的差事。算了不怪他了。 距离开车还有不到五分钟,等列车开始平稳行驶之后,想来其他研究所的教授会来拜访吧。雅各布看着自己的一男一女两名名义上的家庭成员忙碌着,享受着今天最后的清闲。 列车缓缓开动。在这列沿用了过往成熟技术的电磁动力列车的启动阶段,总是在固定的发射轨道上。启动,加速,达到平稳状态的同时也离开了豪华庞大的拉提夏车站。之所以在反重力引擎已经大规模实用在空天航线的这个时代,列车这种大运力交通工具还在实用电磁力,首先是无法解决反重力引擎的成本问题,其次,对于乘客来说,成熟的电磁力技术带来的乘坐体验更加稳定舒适。 从昏暗的隧道中穿行而出,列车正在远离拉提夏。这列专车不会经停,即将穿过高山,跨越大海,笔直地前往星球远端的西斯帕尼奥边境。在这三天两夜的旅途中,社交,才是雅各布的难题。 随身机上的电子书让他完全没有阅读的兴趣,倒是这小鬼的随身机账户,还真有钱啊!看着加尔文制作的这部脱机版随身机,雅各布有股说不出的滋味。 “老爷,您要用膳吗?” 科尔黛斯此刻的语气,说不上温婉可人,但和她平日里稍有些粗糙的用词和随意的语调相比,更让雅各布想起这位苦身世的女子曾经也是贵族出身的深闺小姐。 “可以。今天准备的午膳是什么?”雅各布回答说。 作为被叶子认证过的伊洛波唯一有正儿八经美食文化的国家,拉提夏人的午餐,尤其是像雅各布这样有身份的人的午餐,不可谓不精致。科尔黛斯打开精致的亮色银盘罩,将早已准备好保温中的餐点一盘一盘放在餐桌上。首先是精致的沙拉与汤品,开胃增香。厚重的牛排与精心烹调的素食炖菜还在等待。 雅各布已经过惯了每天早上用一枚食品胶囊的日子,坐在餐桌前不禁有些发愣。科尔黛斯都看在眼里,很快就反应过来,帮助雅各布放好了胸前的餐巾。然后拿起备用的刀叉与汤勺,为雅各布分餐。 如此保姆级的服务,实在是让老爷子受宠若惊。不过,她怎么那么熟练呢? 雅各布自己调整了一下餐巾,让自己老迈的脖子关节更加舒服。他看了看餐点,假装不是很满意地摇了摇头,说:“马丁呢?” 科尔黛斯将沙拉分成一口一口的大小,为雅各布准备万全。随后退后一步站立,低着头回答说:“您的学生在外厢房。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吗,老爷?” 被人服侍的感觉是很舒服,但看着科尔黛斯那张冷峻的脸此刻装作温顺可爱的样子,还真是膈应。雅各布抿抿嘴,不是很吃得下,但还是拿起刀叉享用了一番,才擦擦嘴,吩咐说:“让他写一份这次研究的基础报告,今晚之前给我。我要看看他对于当前伊洛波尤其是拉提夏主流学界对神迹的主要研究的了解水平。” 其实就是要趁着大家无法反驳他的时候折磨一下这小鬼。 “今日有访客吗?”雅各布又问。 科尔黛斯低着头,回答道:“有的。老爷,拉提夏科学院的蒙塔教授申请拜访您。” 雅各布又听到了这个不喜欢的名字,脸色一变,但没有多说话。 四十五 出发!神迹!3 作为神迹轮班名义上的领队,蒙塔教授将这艘神迹专列中最好的房间安排给了雅各布三人。无论是这节充满了各种昂贵设施和陈设的车厢,还是车上专门配备的厨师与服务人员,都能看出来拉提夏研究院应该没有什么经费上的困扰,至少蒙塔教授没有。 不管雅各布多么心不甘情不愿,此刻也不是拒人于门外的时候。他点点头,示意科尔黛斯将蒙塔教授请进来。身份低微的学徒“马丁”,自然没有资格旁听这样的对话。于是他躲到了车厢内的隔间。 “雅各布先生!”人未到声先至,蒙塔教授今日可谓是春风得意,这节车厢和这列专车,都是他过硬的个人关系的证明。也希望这些格外的优待可以证明他的诚意与能力,让雅各布这位一直深居简出的老江湖为之侧目。 雅各布坐在座位上静静看着满面笑容的蒙塔,示意他在桌子对面坐下,用听不出心情好坏的语气说道:“您看上去精神不错,蒙塔教授。” 蒙塔听不出或者并不在意雅各布言语中的讽刺,只当是这位脾气古怪的老头的身嫌体正直。他一边搓着手,一边环顾四周,在雅各布对面的座位上坐好。科尔黛斯踏着极为优雅的步伐,为他端上新泡的红茶。 蒙塔一边点着头,称赞着雅各布的红茶,看着房间里颇有雅各布个人风格的地摊、桌布、摆件,感叹还是这些老贵族懂享受。不仅拥有这样美貌年轻的女仆,甚至在这样豪华的车厢也要用自己的家什。也还真是虎老雄心在啊! 列车已经开动,在这列兼顾速度、舒适性与风景的专列上,蒙塔与雅各布开始了第二次的对话。 在门外不远处,作为拉提夏正式研究员,即将凭借过好的身世与并不怎么原创的科学成果晋升副教授一职的米特罗,也是这次神迹轮班的一员。 米特罗,出生于拉提夏的名门望族。 虽然本家为瑞嘉贵族,但米特罗的家系并非整个家族的中枢,但他的身份贵为诺布拉贵族。对于平民百姓而言,这样高贵的身份可谓是天上之人。作为拉提夏研究院的研究员,这样的身份可以说是凤凰入鸟群,天星落凡尘。一般而言,只有不被家族重视的旁系,和一些落魄但还没有彻底穷困的小贵族,会选择研究员的职业。当然,也有一些高贵的瑞嘉和诺布拉,对于科学有神往,热情足够的同时拥有足够的天分,也会在科学院镀金之后,回到家族成立属于自己的研究所或者实验室。 因此,作为研究员的米特罗,在拉提夏研究院有着独特的高贵地位。 身份上略微的不同总会带来人格上的优越感。在一众新月洛的吹捧中,米特罗作为诺布拉,逐渐感受到了地位尊卑带来的所谓贵族的“骄傲”。这是他在亲族聚会中,所见的那些真正的“大人物”亲戚们才能拥有的众星捧月的感觉。 他很享受。 在品尝过科学院豢养的娇嫩鲜花之后,我们这位米特罗少爷似乎稍有一些进入贤者模式。毕竟多年流连在万花丛中,即便靠着先进的医学科技避免了物理意义上的身体被掏空,也难免有些精神意义上的空虚。 直到今天再见这位女仆。 这挺拔的身姿!这精致的短发!这冷漠淡然的表情!这一切,和这一身女仆装搭配起来,真是说不出的合适!这哪是科学院那些为了所谓的资格推荐与自己春宵一度的庸脂俗粉能比的!米特罗只看了那女仆一眼,就感觉男人雄风重振,俩腰子此刻原地有丝分裂,只想狠狠糟践了她! 从那之后的会面,米特罗就丢了魂。雅各布,说是什么很重要的人物,会面的另一方,不在乎。他靠着本能应付着会面,在自以为无人注意的时候,不断用眼角的余光欣赏着老人背后静默站立的女仆小姐。 真tm好看!这老头,为老不尊!找这么漂亮的女仆,你又无福消受! 米特罗愤恨地想着,会面结束,回到了自己的包厢他还是久久不能平静,心里满是欲望涌来的冲动与不甘。 那位美丽的女士,是不是因为家道中落不得以卖身?成为一个糟老头子的禁脔?还是说她也是有志于科研事业,却找不到门路?那老头子能给的,我也可以给!他脑补着,不断为故事丰富着情节。 我需要一次邂逅!他如是想到。我需要和那位美丽的女士单独见面的机会,把那些烦人的摄像头和无人机都弄走,只有我们两人,花前月下。我要听一听她的苦衷,我能为她解决!只要我可以帮助她摆脱那个老头,她就只有我可以依靠了!自然会用身体来偿还这份恩情! 但我不会和她结婚的,绝对不会。我是孤高的狼,我是高贵的诺布拉,她只是一个婢女。我会带她领略那些高处的风采,这对她悲惨的人生已经足够了。啊,我是多么善良而慈悲的一位贵族啊。 他幻想着,期待着,吩咐手下那些经验丰富的鹰犬为他布置好舞台。今晚是他的演出,他要写下一份才子佳人的诗歌,说不定,千百年后,在拉提夏的酒馆里,在那些贵族们不屑一顾的话本故事和肥皂剧里,会有她米特罗的名字。这个名字象征浪漫,象征爱情,象征贵族的慈悲和对身份的蔑视。 只是想着,他就兴奋起来了,无论是物理意义还是精神意义,都很兴奋。 他等在茶水间,让自己的小弟们关闭了供给雅各布车厢真水的管道。只要那位女仆有使用新鲜真水的需要,她就会来到这里,与米特罗见面。如此浪漫的车厢,如此浪漫的邂逅,如此帅气英俊的异性(自称,那些阻碍一切的大人物们正在用啰嗦的话语说着无聊的话题,还有什么能阻挡她投入自己的怀抱呢? 米特罗还在幻想中。他不知道的是,科尔黛斯当然从别墅里带了自己的真水机,当然也就不会来到这个小房间。 四十五 出发!神迹!4 雅各布和蒙塔的对话,不能说是相谈甚欢,至少也是驴唇不对马嘴了。聊天大多是关于抵达神迹的科研基地之后需要注意的实务部分,只不过蒙塔教授的辞藻非常之马屁。 虽然蒙塔一边好声好气地为雅各布解释神迹基地的各种注意事项,还要讲明白当地拉提夏与西斯帕尼奥两国研究人员的势力划分,甚至还事无巨细地阐述了很久研究基地内部的人际关系,但是其中的马屁部分实在是让雅各布感到厌烦,自然也是对他说的那些实务内容毫无兴趣,只是一直有一搭没一搭地敷衍着对话。反而是科尔黛斯在他身后将这些内容一一记下。 “真是一位‘一心扑在科研’上的好教授。”蒙塔刚走,在内包厢看饱了戏的周培毅就赶紧假装收拾为二人斟茶倒水的残局,一边小声地揶揄道。 科尔黛斯没理会他的调侃,和他一起收拾着茶具,刻意放慢了动作,也用很小的声音几乎不动嘴唇地说:“车厢附近的监控调查好了吗?” 没错,社交场合虽然没你小马丁什么事,但是你在外包厢可不是混日子的。科尔黛斯要他调查清楚列车这一圈的监控摄像头和各种监视探头,而周培毅的能力操作精密又比较孱弱,正适合这种任务。 “搞好了。”周培毅假装把茶叶包碰到地上,这样可以假装收拾很久,也是自习课偷懒小技巧了,“摄像头外厢房三个,客厅两个,卧室没有发现。走廊有一个能量探测器,应该是监控场能的。我的能力并没有触发这个探测器的警报。” 也就是说能力太弱,探测器没测出来。 不过科尔黛斯并没有趁机调侃他,她俯下身和周培毅一起收拾着被他碰撒一地的茶叶包,悄声说:“比列车介绍上注明的摄像头多了不少,看来确实有人在盯着老师。” 她按照周培毅所指的方位,重新确认了一下各自摄像头和探测器的位置,挪动着他带来的瓷器摆件。这些摆件里都有非常微小的场能干扰装置,影响范围很小,但只要处置得当,就可以让房间里的监控全部抓瞎。 周培毅不禁赞叹,这一家子不仅是学术的好手,在反侦察方面也如此专业,不会有啥间谍背景吧! 列车上的第一天感觉过得飞快,当时间渐渐入夜的时候,和星球自转速度颇有一些相似的列车也在追赶着太阳,并没有迎来黑夜。所以列车调整了所有窗户的透光度,改变了车厢里的光线,营造出夜晚的静谧。 就这样,三人结束了在列车上的第一天。 转天,和大部分贵族的清晨一样,雅各布端坐在自己的正座上,等待女仆科尔黛斯为他端上由列车上的厨师为他精心准备的每日第一道盛宴。 伊洛波高等贵族的早餐与其他正餐不同,那是高等贵族中的翘楚才能得到的至高服务。专业的仪器会负责每日监控贵族的身体状态,再将详细的数据提供给列车上搭载的主脑计算机,计算出最适合贵族当前身体状态与未来一段时间健康状况所需的最佳膳食配比,再交由专业的厨师将这些膳食所象征的食材制作为美味的佳肴。而之后一天内所享用的正餐,往往只是早上这一餐的补充和点缀。 而作为侍从的科尔黛斯也好,作为学徒的“马丁”周培毅也好,并不会得到如此高端的服务。他们的早饭一如既往,是定量的真水与一枚食品胶囊。 雅各布接过科尔黛斯递过来的餐巾,简单地仪式性地擦了擦嘴,准备开始享用美食。看得出来,他的仪式感是装出来的,对于这一餐食物也没有多少兴趣,只不过在外人看来这样略有厌恶和不耐烦的表情,可能更像是习惯了珍馐美味的高等贵族对于列车上这昂贵却不够精致的料理的不满。 科尔黛斯的表情一如既往,似乎早已习惯了本家老爷这样的态度。她拿起银色的餐盘罩,将摆在雅各布面前的精致彩釉托起的白色陶瓷盘上的微小只有一口之量的食物罩起收走。按照礼仪,当雅各布没有拿起刀叉就擦拭嘴部并开口同“马丁”讲话的时候,就说明作为贵族他对这一餐不满意。以雅各布如此身份,如此珍馐,没有口味的时候也不会多做停留。 尽管他是吃习惯了食品胶囊,实在受不了贵族食物在味道上的复杂和礼节上的繁复。 雅各布看向自己的学徒,在他的视线中,似乎科尔黛斯这位美貌的女仆只是透明的人。他用极为严厉的口吻说:“我听你睡得不好?” 周培毅规规矩矩地站在旁边,颇有些胆怯地点点头。他对于神迹多少是有些兴奋,昨天晚上辗转反侧确实睡得不好。 雅各布继续说道:“不要把精力都用在那些没用的事情上,我交给你的选题你写好报告了吗?” 周培毅维持着低头的姿势,恭敬地从桌上拿起随身机,将自己写好的报告投影出来,再毕恭毕敬放到原处。 雅各布布置的课题,包括《神迹产生年代与神迹残留影响力是否存在线性关系》、《神迹残留能量的探测与分类》,这些课题看上去很大很难,但对于周培毅来说他的任务也不是真的去研究这些伊洛波学者争论了百年的问题,他需要阅览作为拉提夏科学院教授的雅各布为他提供的拉提夏科学院的研究资料,总结多年来其他研究者的研究方法与结论。 毫无疑问,无论是在哪个世界,真正重要的研究是无所谓“分享精神”的。对于伊洛波各国而言,对于神迹这种重要战略资源的研究,当然是绝密的内容。像是拉提夏科学院这样倾一国之力的王牌科学院,自然保留了弗拉约的全部资料。尤是如此,周培毅所能查阅的,也只是一些基础的研究资料。 雅各布拿起随身机,快速翻阅了一遍,速度就像是只看了个页码,直到看到最后,看到周培毅不知道按照哪里的习惯列好的参考文献目录上。他在这几页多做停留,不由得问道:“马丁,你选择参考资料,用的什么方法?或者说,你有什么偏好?” 四十五 出发!神迹!5 周培毅迟疑了一下,思考了一下雅各布的问题中是否有更多深意。并没有想到老爷子的画外音,于是周培毅回答说:“尊敬的教授,我并没有刻意去挑选资料。对于我这样才疏学浅的人来说,拉提夏科学院能查到的资料都是大贤高能的前辈们所写就,我只不过是站在巨人肩膀上眺望远方,怎么敢说挑选。” 这段酸臭味颇有些蒙塔风范的话当然入不得雅各布的耳,老爷子嗤之以鼻,不屑地哼了一下,呵斥道:“比你多点胡子就是大贤高能了?那我是什么?至圣先师?回答我的问题,不要总说这种窝囊的场面话。” 周培毅内心叹口气,还得假装被这一声呵斥吓得抖了一下,很是不情愿地回答了自己的偷懒小方法:“回禀教授,我确实会使用一些小聪明。拉提夏科学院的线上图书馆里的论文非常多,哪怕把关键词排列很多条去检索也会得到比较多的内容。所以学生我在选择要阅读的资料的时候,首先看论文的概述,会优先选择那些数据的列举和分析比较多的论文。各位教授的论文,如果是同一个时代,基本上都会采取相似的数据,但是每一位教授对于数据的分析方法和处理思路都很不同。” 雅各布点点头,所谓“数据的列举和分析比较多”,说白了就是少一些歌功颂德的宗教语录、阿谀奉承,多做一些实事。不知从何时起,拉提夏也好,整个伊洛波也罢,学术研究总与神学分不开关系,总会有一些人靠着所谓的“虔诚”去给神教拍马屁,获得不符合本身能力的学术地位。这小子务实,很好。 “教授,”科尔黛斯从车厢墙面上的电子窗帘看向外面,不由得打断了雅各布和“马丁”的对话,“已经可以看到神迹了。” 如果说眼前的一切,是大自然的造物,是风雨冲刷或地脉变化千年万年精心雕琢的作品,那么周培毅一定会讲一句鬼斧神工。而这是在历史上明确记载的,有无数人亲身见证的所谓“神”落下的神迹。 周培毅从车厢里从窗外看去,不需要谁来告诉他“神迹”是什么,在哪里,眼前的一切映入眼帘,那种冲击力如同海岸线上高耸的海浪,朝着坐在岸上的周培毅当头淋下,浇得透心凉。 这里是西斯帕尼奥与拉提夏两大王国交接之地,与其他伊洛波的地方相比,这里阳光更为明媚。只是在车厢里,都能感受到这耀眼的光芒和灼人的热量。在这金灿灿的照耀之中,无云的天空,从深蓝色到淡蓝色分明地变化着,到天地交界之处,已经变为浅浅的白色,与远方蔚蓝的群山互相映衬。而在视线的正中心,那摄人眼球的,是暗黄色荒原上平地而起如同堡垒一样的群山。 所谓群山,也不过是百余米高的一座座山丘。只不过,这些山丘并不是三角形那样从底部慢慢收紧的模样,他们如同千万年前竣工的摩天大楼,一个一个都是直筒耸立,在最高处汇聚成一片一片铺平的山顶。在这些山丘的侧面,是大地的年轮,一层一层汇聚成层次分明的颜色,最终会和在一起组成赤红的颜色,让这耀眼的阳光看上去更加炙热。 周培毅继续向远处眺望着。在这一座一座堡垒的尽头,是被几乎干枯的河道蜿蜒盘旋包围下的巨大平顶,因为这看不到尽头的宽广更显巍峨。岁月的痕迹在这座平顶上更加明显,风沙不断剥落着平直而起的山侧的外壳,将这粗长的山丘雕琢成了丘陵的模样。在这赤红色丘陵一样的平原的缝隙中,远远望去,似乎有紫色的烟气缓缓升起。 巧夺天工?紫气东来?鬼斧神工?无数的词汇在周培毅脑中闪回。在地球,因为性格和家庭的原因,他很少亲身体会所谓自然伟力和人文奇观,大多数都是在教科书上阅览过冷冰冰的图片,自然无法与亲眼所见的壮观景色相提并论。此刻,周培毅感受着胳膊和脖子上的鸡皮疙瘩不断涌出,带来轻微电击一样的酥麻爽感。他已经在想象了,想象自己站在这群山之中,站在那片最大最空旷的平顶上,感受着猛烈炙热的太阳和带来些许凉爽的山风,感受脚下的砂砾微微的颤动,抚摩那些层次分明的山脊。只是幻想这样的场景,就让他心潮澎湃。 然而,有一点他时刻不敢忘记。这不是大自然的产物,不是一个星球在千万年岁月里一点一点雕琢出来的艺术品,这是一位“神”在愤怒之下降下的神罚。哪怕直到数百年后的现在,这里的壁垒之间也残留着神的力量,警示着整个伊洛波。而这对于来自无神世界的周培毅,毫无疑问是巨大的震撼。 不过,在这个拥有“场”这样奇妙能力的世界,似乎这也不是非常难以理解的现实。好在,这里的智慧生命和人类的外貌并没有区别,这里的物理规律也与地球上没有太多分别。 周培毅在漫长的远眺之后,长长舒了一口气,转过头来,看到雅各布和科尔黛斯都在看他。 “没出息的样子。”雅各布冷哼一声,“这就是神迹。你从这里所能看见的也只是冰山一角,真正全貌,要从高空俯瞰。只是看个边边角角就失去定力了?” 周培毅低下头沉默不语。确实,他来这个世界之前,不管叶子说了多少有关神的内容,他总是很难听进心里去。他几乎是没什么思考就决定要来到这个世界了,对他而言,弟弟的安慰远远胜过了谨慎多疑的性格。但是直到此刻,直到他亲眼所见这所谓“神迹”的一隅,他才终于明白,自己做出了多么莽撞的决定。 幸好,按照叶子的说法,如果他不能自愿来到伊洛波,由于和弟弟之间的联系,地球会和伊洛波逐渐重合。那样更加危险。这是周培毅对自己莽撞无知的最好安慰。 “既然亲眼看到了,就要多注意自己能力的变化。”科尔黛斯在一边小声提醒道,“别现在检查,多去感受。” 没错,这才是一行人玩这愚蠢的角色扮演的目的。在这个世界,如果不能拥有足以自保的能力,有再多小聪明也没什么用处。周培毅再次看向窗外的远方,看向那刀劈斧剁般整齐的山丘和裂缝中不断升起的紫色烟气之间,似乎,对这个世界的理解又深刻了一分。 四十五 出发!神迹!6 前往神迹的第二夜,也是到达前的最后几个小时,雅各布一行的车厢格外平静。 在车厢刻意营造的昏黄的气氛中,周培毅依然在准备着有关神迹的资料。他并不像师姐和老爷子那样平静,相反,无论是出发之前还是即将抵达的现在,他都很是兴奋。无论是时隔数月终于离开有些压抑的别墅,还是对于神迹诸多神奇的好奇,甚至是对自己能力进步的希冀,都让他心潮澎湃。 等到他在列车上,远远地眺望到那红色大地上如同拔地而起的一片一片平山,在日照下散发出摄人的紫气,这种兴奋被推到了一个新的高峰。他已经可以感受到站在那山巅之上时,脚底感受到的轻微震动,耳边划过的凌冽山风,以及梦想中的能力蜕变。可惜,无论是哪里的论文,都无法完整、系统地阐述出神迹对能力的具体作用。这让兴奋之余的周培毅,多少冷静了一些。 在拉提夏的各种报告中,各种研究人员参与实验之后的自述最让周培毅注意。在这些报告中,几乎所有能力者的场能等级都在几个月里获得了极大的提升。然而这些人的自述中,有自称感受天启顿悟的,有无意中能力飞升的,众说纷纭。与之相对的,在那些非常科学的数据统计研究中,无论是拉提夏还是伊洛波其他地方公开的报告中,研究人员将所有参与研究人员的年龄、性别、信仰虔诚程度,甚至初见神迹之时的血压、心跳等等数据,一一量化为数学数据,进行了大量的相关性分析,但始终无法获得一个准确而服众的结论。这让周培毅在期待中,多少有些惴惴不安。 越是不安与期待,越需要理论支撑。周培毅继续看着那些拉提夏科学院的论文与数据,完全忘记了时间。 科尔黛斯与他不同,她一直保持晚上浅睡的习惯,必要的时候她可以数日不入眠,这要多亏幼年时接受的基因改造工程。她泡了一壶红茶,这开头第一泡洗茶的水没有倒掉,直接递给周培毅。 周培毅并没有那么讲究,如此名贵的红茶,在地球当然没看喝到,他喝起来自然甘之如饴。 “以前也没见你这么用功看书啊。”科尔黛斯品着自己的红茶,在周培毅近处端坐,有些挖空地调侃说。 周培毅也略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说:“考前总会突击学习一下的。” 科尔黛斯安静地看了一会周培毅如临大敌三头六臂慌里慌张的学习过程,倒也不想吐槽他这样的过程是否真的有效率,而是斟酌再三后,再次说起了雅各布的邀请:“其实,你真的应该加入老师的学派的。” 周培毅闻言停下了在随身机上写写画画的动作,只听科尔黛斯接着说道:“老师年龄很大了,像他这样的四等能力者,虽然经历过基因改造,但是寿命依然无法突破生物极限,最多只能活到14岁。在最后的这些年,老师他非常希望能传承自己从先贤那里接过来的火炬,又担心所托非人。” 桥,桥豆麻袋?首先,老爷子是四等能力者?那个像连环画一样闹着玩的“生物图鉴”能力居然有四等的场能吗?那我之前紧张兮兮要保护他的行为不是很搞笑吗?而且,四等能力者,经历了基因改造,可以活到一百四十岁啊? 周培毅还在脑中消化着刚刚的信息,只听得科尔黛斯接着说道:“老师这个人,收学生的时候确实没有什么眼光,不管是我,是罗拉德,还是你没见过的那些个师兄师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没有一个真的帮到老师的研究事业的。” 她叹口气,看了看自己满是厚茧与疤痕的手,没有多少后悔地反思说:“罗拉德呢,没什么心眼,老师一直暗中反对圣城他看不出来,反而加入了圣卫军。不过他好歹能保护老师。我呢,我自己的事情,太多了,别提帮老师分忧解难,一直都在惹祸。不过也是我能力不足,家仇难报。其他兄弟姐妹,也各有各的问题。只不过,我们都是从小就被老师所收养,我到别墅的时候十一岁,已经是兄弟姐妹中最大的了。 “只有你,刚刚到老师这里几个月,就能让老师看重,选你继承学派。我们本都以为老师放弃了传承他的学派了。你一定是有什么我们看不懂的过人之处,能让老师如此信任。在我看来,你不过是个刚刚获得场能,有些过于兴奋的普通小子。心思细密,但是过多猜疑,而且谨小慎微,什么都藏着掖着。你和我对付的那些真正的大贵族比,也算不得非常聪明可怕。” 周培毅心中称是。他在同龄人中算是城府深重、盘算缜密的,但和那些社会上摸爬滚打的真正老油条相比,只是个幼稚的孩子,最多只是比较细心谨慎。更何况和伊洛波世界里,经由基因工程提高了智力的那些权势滔天的大贵族相比呢。和“情圣”的这次闹剧更让他感觉到自己涉世不深。 至于老爷子对自己的过度信任,可能是因为带着“破解版随身机”这件加尔文主祭的介绍信,可能是相信自己和圣城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但终归是相信,如果是自己,一定不会因为对于神的信仰而放弃反对神教。两人日常的那些在伊洛波世界大逆不道的对话中,无论是雅各布本人还是周培毅,都不断展示两人是真正的异教徒,甚至于周培毅更过分一些,他对“神”本身都缺乏信仰。这才是老爷子信任的根源把。 “脸有点崩了,你弄一下。”科尔黛斯提醒说。在周培毅思虑之时,似乎他依赖折射光线营造的劣质整容有些破功。 他赶忙用随身机打开前摄像头进行调整,他的面容是他自己的最高秘密,决不能让任何摄像头拍下他的真容。只不过,今天晚上这本就三脚猫的能力也有一些不太灵光。 科尔黛斯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培毅闪烁的面部伪装下,一直被细心保护起来的真容。她站起身,收拾好两人面前的茶具,轻声说:“这不是我第一次来神迹,也不能说我是过来人。不过,处于好意,我想提醒你等你到了研究所,你需要更多的时间去适应。今天晚上,最好多休息。” 四十六 孩子的未来没有极限1 在雅各布一行人的列车穿行在炙热的群山之间时,雷哥兰都正在经历漫长的阴雨天。 这里的温度总是凉爽而又颇有些寒意的,这里的空气总是潮湿的。在这里的市民,大多不需要配备多么高级的温度调节装置,他们已经适应了这样的天气,甚至对此有些依赖。而在他们的家里,防霉的空气净化装置与各种不伤衣料的干衣机总是琳琅满目。 这里的人比起拉提夏来,并不都是时尚的弄潮儿,却也非常在意个人形象,尤其是衣装方面。雷哥兰都人不喜欢纷繁复杂的自动成衣,更青睐手工缝制的得体服饰,不仅可以彰显独一份的品味与特色,对衣服和形象的看重更能体现他们对于生活的热爱与自律的品质。 夏洛特王妃喜欢在这样不太雾蒙蒙的阴雨天,坐在窗边的栏杆边,看着在劳杜诺街道上的行人。他们走在隔雨的自动甬道上,穿着各种各样看上去相似但有着细微区别的衬衣风衣或夹克,忙着自己的人生。 牛先生站在王妃的身侧,用电子声线为她报告着今日的情报:“殿下,中伊洛波传来消息,我们提供的情报帮助阿斯特里奥贵族组织的反抗军击破了数个卡尔德军的补给阵地。卡尔德的前线主力已经被迫后退了。” 这样的天气不应该喝红茶,应该喝加了温牛奶与糖块的绿茶。王妃优雅地放下自己的茶杯,对此评述道:“卡尔德的军队看上去所向披靡,他们的国王也是聪明的指挥家。他从来不会害怕失败,也从不把失败的可能性放在自己的计划中。所以我想,他那位青梅竹马的表妹突然击败他的时候,他应该也没想到长驱直入所向披靡的军队,会在后勤上如此脆弱吧。” 牛先生点点头,他是失语人,只有在夏洛特王妃这里可以用打字的方式说出不属于自己的声音。他说道:“还是王妃殿下您的安排精妙。我们的情报员提前探明了卡尔德军队的后勤补给线,他们为了快速推进,建立的补给线又长又细。一旦遭遇袭击,就会头尾难以相顾。” 王妃点点头,看着街道上有些穿着亮色裙子的小姑娘,拿着透明的纳米伞,穿着雨靴,从甬道中跑出去,踩在雨帘中浅浅的积水上,开心地跑来跑去,不禁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她看向牛先生,对他刚刚有些恭维的评价不太满意,但也还是非常开心地回答说:“不不不,牛先生。这一切的关键并不是我们,作为雷哥兰都,一个在主星球之外的国家,我们能发挥的地方并不多。真正的关键,还在于我们的阿斯特里奥女王,特蕾莎。” “殿下,您认为特蕾莎能领导阿斯特里奥全面反击吗?” 夏洛特王妃摇摇头,用银质的叉子从精致的陶瓷餐盘中夹起一块晶莹剔透的茶点,在牛奶中泡了泡,细嚼慢咽地品味着其中的滋味,才回答说:“她是一位很出色的女性,在即位不多的时间里,也展现了非常强大的个人魅力与能力。但我并不看好这位女王能够独自抗争卡尔德的军队。毕竟卡尔德的军队非常强大,此刻也只是稍微遭遇了一些挫折。我们即便可以提供一些情报上的帮助,也不能真的参与战争,自然无法左右战局的走向。” 她再次端起茶杯,依靠在白桦木椅子的靠背上,毫不避讳自己带着丑陋伤疤的脚踝从长裙的下摆中露了出来。她思索后,又说道:“我们做不到的事情,不代表没人能做到。与阿斯特里奥和卡尔德所在的星系不远处,庞大广袤的卡里斯马王国,我想,有能力,也有意愿,参与这场战争。” “大部分伊洛波人,都不把卡里斯马当做伊洛波的一部分。当然,除了他们美貌的女王。这个国家的野心和他们的土地一样广袤,一样无法预测。我们要寻求他们的帮助吗?”牛先生的说法,其实也是大部分伊洛波人的想法。 夏洛特王妃不禁莞尔,看着牛先生颇为认真的表情,说道:“我亲爱的牛先生,你是情报人员,不能带着偏见看一个王国哦~我知道,伊洛波的人总觉得卡里斯马王国地处偏僻,那里的气候干燥寒冷,那里的人民骁勇野蛮,但是那里的贵族,可是实打实的神子后裔呀!从前,卡里斯马王国为了改善自己与伊洛波诸国的关系,也为了让大家,尤其是像您这样抱有偏见的人,接纳大家同为伊洛波人的身份,一直致力于与让自己的皇族与卡尔德、阿斯特里奥等国的贵族通婚。当然,这也让很多卡里斯马的本土贵族感到不满。我们这一位,以美貌闻名整个伊洛波世界的女皇登基,就是依靠着这些小心眼的本土贵族。所以,对卡里斯马现在的政坛而言,支援阿斯特里奥,正面击溃卡尔德的军队,是大部分当权者的愿望。” 她歪了歪头,又补充道:“更何况,我们有位好朋友在卡里斯马宫廷,听说她已经被女皇任命为近侍了?” “索菲亚小姐,确实非常聪明。各项情报都指出,她在卡里斯马如鱼得水。”牛先生说道。 夏洛特王妃点点头,拒绝了牛先生的搀扶,颇有些艰难地从椅子上站起身,从椅子旁边拿起了自己精致的轻质金属拐杖,活动着有些僵硬的身子。她一边说着话,一边在茶桌附近缓慢地绕着圈:“我们亲爱的小索菲亚,是个非常聪明的孩子。只不过我上一次见她的时候,感觉她还有些腼腆。我那位虚荣爱钱的表姐呢,也因为这个原因对她不是很满意。” “索菲亚小姐这些年的变化有些大。” 夏洛特王妃对此很是赞同,她慢慢地走到花卉围成的长廊中间,嗅着花蕊中的芳香,说:“她从获得能力之后,像是看清了什么东西一样,变了一个人。不过呢,她一直都心思缜密,喜欢看书,也喜欢独处。这么说起来,像不像我的艾米莉亚?” 夏洛特王妃的幼女艾米莉亚,确实也是聪明但害羞的孩子。即便作为母亲,夏洛特也想象不到,可爱腼腆的小艾米,变成如今的索菲亚这样,左右逢源又城府深重的孩子。 她叹口气,孩子的成长,可能确实是难以预测的未知数。而在这时,花园外传来了另一位公主,夏洛特王妃的长女安娜,洪亮到稍有些失礼的声音:“母亲!母亲!索菲亚表姐给我回信啦!” 四十六 孩子的未来没有极限2 安娜公主要比小艾米莉亚大上四五岁,但两个女孩除了身高之外,长相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安娜公主更活泼,而小艾米莉亚更加腼腆。 所以当安娜公主颇不淑女地,提着裙摆带着洪亮的声音,跑进小花园之时,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两位公主中比较开朗的那一位。 夏洛特王妃带着笑容,撇下手中的拐杖,张开双臂,用怀抱接住了安娜。而聪明的小安娜也非常贴心地在碰到母亲之前降低了速度,给了王妃一个不那么吃力的飞扑。她在母亲的怀抱中蹭了蹭,闻了闻母亲身上好闻的体香,才抬起头,嘿嘿乐着说道:“母亲,我收到索菲亚表姐的信啦。” 其实,夏洛特早已知道索菲亚给安娜写好了回信,也早已看过了信里的内容。聪明过人的索菲亚当然知道自己在卡里斯马诸多势力的监视之下,她给安娜公主的回信也自然不会是个秘密。所以她写了一封滴水不漏的回信。 夏洛特王妃摸了摸安娜的头顶,在她的搀扶下回到了茶桌边。两人在桌边坐好后,王妃看着着急想要喝水,不断对着红茶吹气的安娜,温柔又不失严厉地说:“那你看懂你的索菲亚表姐,都写了什么吗?” 安娜颇为神气地点点头,回答道:“当然啦!她写的是通用语,我肯定可以看懂!索菲亚表姐在卡里斯马,住进了皇族的索美罗宫,然后都写了些小事情。她还说,她在那里有个好朋友雷娅,也是公主诶。她还说雷娅和我很像什么的。” 夏洛特王妃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安娜,看来这个年龄稍大的女儿很难把自己教学的课程运用在生活里。 于是她拉着安娜的手,示意她先不要讲下去,又说道:“好啦好啦,你可以看懂她写的文字,能不能看懂她给你,给母亲我传达的内容呢?” 安娜一愣,一脸茫然地摇摇头。只听夏洛特王妃接着说道:“那说明你还是看得不够仔细哦,小安娜。来,把信拿出来,让我和你一起看看。” 安娜嘟着嘴,从裙子腰封身侧的口袋拿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信纸,上面是索菲亚非常漂亮标准的字迹。她开始读着信上的文字,夏洛特王妃一边听,一边点着头。 “‘安娜表妹’,她说的肯定是我啦!‘见字如面。从上一次见面至今已经多年,想来您如今已经成长为漂亮可爱的淑女。真的想当面见一见您的美貌,感受您如今的风采’” 索菲亚的信,最开始是一长段非常客套的赞美之词,这也是大部分贵族亲笔信的传统。没人不喜欢听恭维的话,而在恭维话之后,才是信的正文。 “‘承蒙您的厚爱与关心,我在卡里斯马的生活远比想象中顺利。不得不说,这里的人非常热情好客,我从来不担心自己会有无法满足的请求。很多卡里斯马的好人,都聚集在我身边,希望能让我过得更加舒适’” 而这一段,是正文的第一段,写着的是索菲亚现在的日常生活,字里行间却都是自己身处卡里斯马诸多势力的监视之下。 “‘我不知您是否还有印象,有些事情,发生在我与您与雷哥兰都会面之时,让我至今记忆犹新。说来惭愧,与您邂逅之时,我还是个比较腼腆的孩子。面对您的热情与好意,并不知道如何接受。但毫无疑问,您带我玩的那些现在看来有些幼稚的游戏,消弭了我来到贵国的紧张与害怕。对此,我颇为感激。而现在我在卡里斯马,在这索美罗宫之中,也遇到了一位,和我那时一样腼腆的女孩,正是我刚刚提及的雷娅公主。她和您一样,是一位非常精致可爱的女孩子,漂亮地像是精致的瓷器。但不得不说,她和我见过的这个年龄的孩子不同,除了美貌之外,她的力气很大,抓住我的手,会攥得我很痛,她还是个不知道怎么样收力的孩子呢!但不可否认,她真的非常美丽,也有着成为伊洛波名利场上最耀眼存在的潜质。我非常期待有一天,您能与她见一面。您和她一样,都是非常美丽的孩子,也将会成长为非常美丽的女性。而以我对两位的了解,相信你们也会相谈甚欢。至少您和她都非常喜欢我,不是吗?哈哈,还请原谅我的自我吹捧。’” 夏洛特用一小块点心打断了安娜毫无感情的朗读,说:“就是这里,小安娜,你觉得你的索菲亚表姐,为什么写这么一段呢?” 安娜又在心里默读了一遍这一段话,重点读着里面的关键词,似乎还是没读出母亲读出的深意。 夏洛特王妃指点道:“如果把信中的你,换成我们雷哥兰都王国,把信里的雷娅公主换成卡里斯马王国,你能读出什么吗?” 安娜公主点着头,又读了一遍,还是不得甚解。 于是王妃耐心地解释说:“索菲亚小姐,在这封信中将卡里斯马王国描绘为一个强大但是不知道如何节制自己武力的国家,认为她还在犹豫如何参与伊洛波的大局。不过,她判断这个国家会和我们雷哥兰都一样,成为非常强大的势力。而在很多事情上,她认为我们可以和卡里斯马进行合作。现在看懂了吗?” 安娜挠挠头,似乎还是没能读懂这普通的文字中这么多的信息量。夏洛特王妃拍拍她的头,把桌子上的点心塞到她的小口袋里,又慈爱又责怪地说:“拿回去多看几遍,很多事情,我都在这里教过你,你要多上点心啊!” 安娜一边用点心塞着嘴巴,一边拿着信站起身。正当她要和母亲告别的时候,只听夏洛特王妃又嘱咐道:“这么多点心不要一个人吃完,记得要分给艾米哦!她还小,不要睡前给她吃。” 安娜点着头,欢快地离开了小花园。夏洛特王妃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有些无奈地叹口气,不禁看向了一直站在旁边的牛先生:“牛先生,您也认为小艾米是更适合接班我的那个女儿,对吗?” 四十六 孩子的未来没有极限3 牛先生没有回话,这是他的身份没有资格参与的话题。但夏洛特王妃从他的沉默中读出了他的答案。 “小艾米呢,是一个非常聪明、安静的孩子。”夏洛特像是解释,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着,“她对于情报的分析很有一套,很多东西不用教,也能自己体会出来。你还记得吗?她自己就能看着圣城圣卫军的行军路线,分析出圣卫军是在找东西呢!她是个很有潜力的孩子,但并不是一个适合接替我的人选。” 王妃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宽敞舒适的椅子,让王妃瘦削的身影显得如此渺小。在雷哥兰都的阴雨天,她稍有些落寞的身影与花园外一样充满了阴霾,而她的声音也不像刚刚安娜公主在时那么明媚洪亮:“我这个位子,从前只属于我们雷哥兰都王国的历代国王与王储,它代表着一柄不能与别人分享的利剑。只不过,我的丈夫,你们的国王,并不是一个专心于政治的人。他的才情与天赋,应该在战场上,而不是这种勾心斗角的腌臜里。我来坐这个位子,做这项工作,也并不是因为我热爱在犄角旮旯偷听别人的闲话,我喜欢用最大的恶意与最多的猜疑,去看人,对待人。” 牛先生深刻地知道,王妃所说的这一切,情报工作背后的这一切,到底意味着怎样的黑暗与龌龊,会带来多少凶险与猜疑。 夏洛特王妃接着说:“艾米莉亚,我的小女儿,是个安静腼腆的孩子。当别人邀请她玩耍的时候,她会小心翼翼地思考,自己到底应该拒绝还是接受。她有些害怕,害怕自己选择了错误的选项,哪怕这种错误并不会带来什么不好的后果,但她还是会战战兢兢地去做选择。她又非常好的天赋,她可以分析情报,可以从一切细微的地方看到真相。但是,她不能坐在我的位置上,她只可以辅佐安娜。” 王妃抬起头。窗外的雷鸣闪电照亮了她的脸庞,也照耀出她坚定的眼神,她说:“只有不会畏惧的人,只有不计代价与后果的人,只有永远可以隐藏自己真实情绪的人,才可以代替我。而取代我之后,她也会把自己的一生投入到黑暗之中,这是可怕的代价。安娜,我的安娜,只有她可以挺过这一切。” 牛先生不忍听夏洛特王妃悲伤的自明,说道:“您不必如此心急,公主们尚且年幼,您也还在壮年。” 夏洛特王妃露出了一丝笑容,瞄了一眼自己带着可怕伤疤的脚踝,摇了摇头,主动把话题岔开:“多注意一下安娜最近的状态,我感觉她可能离觉醒能力不远了。” 牛先生点点头,继续了安娜公主突然出现之前的正经话题,说道:“殿下,拉提夏传来消息,奥尔加组织了拉特兰圣城的情报人员,寻找曾经与加尔文有联系的‘拉摩西学派’的情报。” 王妃恢复了明媚的表情,端起自己的茶杯,现在杯中的红茶温度稍有些凉,但对王妃来说似乎刚刚好。她轻轻喝了一小口,润了润唇齿,说道:“都快忘了我们这位老朋友了!说起来,她除了组织起来拉特兰圣城这些一盘散沙的小朋友们,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有做呢。和她一起来拉提夏的神子更是低调,几乎没有出现在任何的场合里。我也很感兴趣,圣城这么大张旗鼓,把这两位送到拉特兰,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奥尔加指派了相当多数的人手,希望能从我们这里探听消息。”牛先生提醒说。 夏洛特王妃耸耸肩,问道:“她这么大费周章,是想从‘拉摩西学派’的那些老古董那里得到什么呢?还是说,她怀疑加尔文生前和他们取得了联系?甚至于,她是不是怀疑加尔文的歪理邪说来自于这个学派呢?” 牛先生对过往获得的情报非常熟悉,他说:“加尔文先生的研究成果,我们至今也没有得到比较确切的情报。” “不知道比知道好一些。”夏洛特王妃说,“哪怕是别人怀疑你知道,都会处于非常凶险的境地。” “您认为索菲亚小姐知道吗?”牛先生问。 “她呢,很难说啊。我想,她应该希望卡里斯马的女皇觉得她知道,但知道的不多。又希望圣城觉得她不知道,甚至与加尔文完全无关。”夏洛特王妃不禁一乐,“还真是可怜的孩子。” 牛先生知道,夏洛特王妃亲自操作了让卡里斯马女皇对这个来自安哈尔特的少女感兴趣,认为她有极大的价值,最终将她接回索美罗宫的一系列情报作战。她口中的可怜,应该也不是出于真心。 夏洛特带着戏谑的口吻,接着说:“不管奥尔加修女想要从那些老古董那里获得怎样的结论,她都需要先找到那些深居简出、时时刻刻防备着贵族和神教的老学究。看上去她的工作进展不顺利呢。牛先生,我们掌握有‘拉摩西学派’人员的位置吗?” “刚刚好,距离拉特兰最近的一位刚刚离开,正在前往西斯帕尼奥与拉提夏的边境,梅萨平顶。”牛先生回答说,“而我们可以确认,拉摩西学派的人与加尔文先生虽然有所联系,但加尔文并没有把自己的成果分享给他们。” 夏洛特王妃闻言点点头,带着玩味的表情思索了半晌,做出了指示:“那既然如此,就给我们的好朋友,远道而来的奥尔加修女一些小礼物,给她一点错误的情报。一定要注意哦,一定要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情报源,给她我们精心制作过的情报,最好,最好让她自己误导自己。” 牛先生和他背后的雷哥兰都情报网络,当然是此种好手。他点点头,已经在心中盘算要如何安排这一次的计划。 而夏洛特王妃再次从椅子上艰难地站起身,并没有用拐杖,而是扶着身边的栏杆,看着窗外的风雨。 “未来真是难以预期的东西,不是吗,牛先生?”她说道。 四十七 梅萨基地1 与雷哥兰都的风雷交加、阴雨绵绵不同,位于西斯帕尼奥和拉提夏两国边境之处的小城梅萨,阳光明媚。 说是小城,不如说是小镇,甚至小村。梅萨的面积非常小。这里是两国为了共同研究梅萨平顶这一无双神迹而建立的研究站,随着两国研究院的不断轮班,随着无数科学设施和研究员来到这里的,也有各式各样的城市设施,最终在梅萨平顶之外,建造起这个小小的城市。 麻雀虽小那是五脏俱全。作为一个城市,梅萨不仅有着全套城市设施,无数铁轨与悬浮车站,小而精致的空天艇空港,还有非常齐全的科技实验场。 周培毅走在这里明媚的阳光下,有些睁不开眼睛。他用一只手遮挡着太阳,一只手拉着行礼,从到站的悬浮车上走下来。 作为本家的主人,高贵的贵族,雅各布早就坐上了传送舱,直达拉提夏研究院为他安排的豪华大房,留下科尔黛斯与周培毅作为下人,收拾车厢,整理行礼。 而科尔黛斯就像是一位真正的女仆,指挥着学徒周培毅:“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不要了,你拿去丢掉。老爷在车上用过的睡衣和鞋,你拿着去消毒一下,也丢掉。” 在科尔黛斯把大部分雅各布用过的豪华摆设、随身衣物都当做一次性物品弃置之后,三人巨大的行李箱也并没有变得苗条。周培毅一边感叹,师姐装这种奢靡成风的大贵族真有一套,一边走下了车厢。这时,科尔黛斯又为他递上了一副早已准备好的墨镜。 “欢迎来到梅萨,小鬼。”科尔黛斯独自拉着两个大行李箱,召唤了搬运无人机,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继续说,“戴上墨镜,这里的太阳光有神迹的加持,要远比其他地方刺眼。” 两人把行礼交给了搬运机器人,一前一后走在自动甬道上。科尔黛斯一边检查着随身机上由拉提夏研究院提供的详细日程安排,一边继续嘱咐说:“和老师不同,你在梅萨基地的安排非常简单,你能单独参与的科研项目不多。而且以你现在的实际水平,参与了也不会有什么收获。所以我和老师都认为,你还是继续发挥你和小混混相处的天赋,多在外面走走。” 什么叫“和小混混相处的天赋”啊。周培毅暗自吐槽:我这接触的可都是小混混里面的佼佼者! 科尔黛斯继续说:“你的主要任务,就是在接触神迹的这一周时间里面尽可能提高自己的能力水平。神迹对能力的作用非常玄妙,我也不知道怎么提高你的能力。所以,你要先去基地里那些比较公开的设施,比如博物馆和文献馆。另外,梅萨基地名义上是不允许有两国研究院之外的闲人进入,但实际上,这里的闲人,尤其是游手好闲的年轻贵族可不少。” 周培毅大概可以理解这种情况。神迹对于能力的觉醒和进步都有无法名状的神奇作用,自然会有一些无法觉醒能力的贵族,一些觉醒了能力但是又太过弱小的贵族,把神迹当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不少人会利用各种规则的漏洞,前来梅萨基地,即便无法随着科研人员一起深入神迹的深处,亲身接触神迹的神妙,在这里的耳濡目染,也许也会让他们收益。 “虽然他们都是贵族,”科尔黛斯带着无奈和鄙夷的表情继续说,“可大部分人和混混也没什么两样。尤其是来自西斯帕尼奥那边的人,把偷窃和不要脸当做习惯。” 周培毅看着她恨恨的模样,不禁问:“师姐,你之前来过这里吗?” 科尔黛斯点点头:“只要是老师的弟子,无论是我,罗拉德,还是那些你没见过的窝囊废,觉醒了能力之后,老师都会组织一场来梅萨基地的远行。” 师姐您对我没见过的那些学长们的评价还真是,非常简单易懂啊。周培毅不禁又问:“那师姐你的神迹之旅,效果怎么样?” 科尔黛斯不像一个月前刚刚与周培毅接触的时候对他有所防备,毫无保留地说道:“和我一起来神迹的不是老师,而是老师曾经的一位朋友,我们都叫她‘婆婆’。她是能力研究的专家,对刚觉醒的能力者帮助很大,所以我的进步也很大。我不能保证,你在这里也会获得那样的成功。” 您的说法还真是坦诚。周培毅注意到了“曾经的一位朋友”这样的说法,带着小心翼翼的表情,问道:“那这位婆婆,现在是?” 科尔黛斯回头看了一眼周培毅又吃瓜又小心的表情,摇了摇头,回答道:“婆婆活得好好的,只不过她和老师有一些理念上的冲突,在十年多之前就分道扬镳了。我们这些婆婆带大的弟子,还偶尔能和婆婆取得联系,但是老师一直不愿意再和婆婆有所关系。” 周培毅想了想雅各布老爷子那个歪着肩膀的臭脸,在自己脑中脑补了一出非常狗血的老年虐恋分手故事情节。但科尔黛斯的嘱咐声很快打断了他的脑补:“说回刚刚的话题,那些没有贵族之心的败类,虽然无论是能力还是人品都不值一提,但必须说,能被送到这里的人,都多多少少有些贵族,有些人甚至是神迹研究所背后大金主的家族后裔。所以这些人掌握了很多与神迹有关的内幕。如果你能从他们的口中,得知一些不能出现在文献馆与博物馆的消息,应该对你的能力也有帮助。” 科尔黛斯在自动甬道上转身,透过墨镜看着周培毅,认真地说:“我不喜欢你对于神教和神的态度,你对一些高高在上的东西缺乏敬意。但我也觉得,你至少不应该害怕。来到神迹,可能会对你的看法有所影响,像我和老师这样的人,也都是在这样的环境和舆论中成长起来的。我们会对这一切,自小就产生了根深蒂固的敬畏。你不要和我们一样,你还是保持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傻子心态比较好。” 周培毅一时没想到师姐会如此言辞犀利地夸赞自己,愣了一下,但马上点了点头。但他难以琢磨出,师姐的话是不是还有什么深意呢? 四十七 梅萨基地2 不管科尔黛斯的话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意味,这也不是周培毅现在可以考虑的话题。他住进了拉提夏研究院为轮班人员安排的普通酒店里的普通房间,而雅各布与科尔黛斯住进的则是豪华套房。只能说,包吃包住亦有差距。 周培毅走进房间,这是要比阿克隆号上的房间要简单朴素的小客房,只有一些基本的设施,并没有多余的装饰和各种符合科研基地身份的高科技小配件。如果非要找一点特色,在走廊拐角的地方布置了一个供住客祈祷的角落,用小小的神像和象征世界树的枝叶包裹起了神龛。 周培毅坐在房间里唯一的大型家具,单人床边,按照科尔黛斯的指导,先搜寻了一遍房间里的各种探测器。不像车厢里随处可见各式各样的探测器、摄像头和录音孔,看来这个普通的房间,和自己这名普通的住客,并不值得如此大张旗鼓。 不过出于稳健考量,周培毅还是从行李箱中拿出师姐特制的各式各样伪装成房间小陈设的信号干扰器,均匀地摆放在房间的各个角落,自己则展开了能力,确保万无一失。 保证了绝对的安全,周培毅拿出了随身机。这台叶子送给他的特制随身机,附赠了一个近乎没有上限的银行卡余额,帮助他与莱昂内尔家族建立了初步的信任关系,也在给师姐制作假身份的部分发挥了作用。但是,它一直没有发挥本来的作用:和叶子建立联系。 两个多月以来,周培毅不断用两人商量好的方法给叶子发送讯息,但都是石沉大海。让周培毅不禁怀疑自己经受了一次史无前例的异世界仙人跳。 他再给叶子发了一张带卡通文字的表情包,用上面的卡通角色表示自己的状态,用文字里的火星文写出自己到了梅萨基地。相信神教的那些情报人员实在是看不懂这种独产于地球的秘密沟通方式。 好的,联系不到叶子。周培毅叹口气,想起了师姐给自己布置的支线任务:多走走,接触一下那些在梅萨基地混日子的无能贵族,从他们口中翘一些关于神迹的密辛。 桥豆麻袋,和我们一列车一起到梅萨基地的,不是正好有个纨绔子弟吗?那个似乎迷恋于师姐美貌的米特罗先生? 周培毅不禁露出一抹坏笑,计上心头。 另一边,科尔黛斯也正在为雅各布老爷子整理布置着豪华的套间。事实上,虽然这间房间奢华高贵,陈设了非常名贵的艺术品,配套了非常齐全的各式装置,甚至还有一套星空图吊顶和瀑布雨帘,老爷子却只能感受到浑身的不自在。 雅各布老爷子歪着肩膀,拄着拐杖,先是在窗边的沙发上坐下,像坐进了棉花糖一样陷了进去,就马上站起。然后又拍了拍巨大的双人床,试了试软硬度,又露出一脸的不满意。最后,他像是带着最后的希望,摸了摸床上一看就像馒头一样软的枕头,最终脸上的表情变成了绝望。 “咳咳,那个,黛丝,你有没有把我在别墅的那些家什也带过来。” 听着老师轻声的恳求,科尔黛斯一笑。她一边收拾着房间里的陈设,将信号干扰一个一个摆放好,一边带着戏谑的口吻说:“没有,老爷。您呢,还是好好适应一下梅萨基地的同僚为您精心准备的这些名贵的家具。” 雅各布面露难色,又捏了一下枕头。这软绵绵的质感实在是让他不能接受。他不禁又问:“这里有卖枕头的店铺吗?或者叫搬运机器人从拉提夏城把我的枕头和床垫运过来吧。” 科尔黛斯看着一脸恳切的老师,没有继续戏弄他。她走到床边,在床垫的位置找到了一个控制器,一边操作一边说:“老爷,现在市面上的床垫都是压缩空气,利用内部压力改变外部材料柔软度的设计。所以是可以调节软硬的。至于枕头和座椅,我带了您常用的一套。” 雅各布瞬间大为宽慰,他看了看角落里的几个大行李箱,这几个东西,还挺能装啊! 他重新试了试被科尔黛斯调整过软硬度的床垫,颇为满意,马上坐到了床边,继续看着科尔黛斯一个人在房间里忙碌。 不得不说,豪华套房里的探测器真是不少,科尔黛斯忙碌了好一阵。雅各布一边干看着帮不上忙,一边不敢出声。两人名义上是主仆,但实际上,这位唯一的女性弟子非常强势,在生活中说一不二。 科尔黛斯终于完成了自己的安全检查,站直了身子在房间环顾一周,说道:“还行,梅萨基地的安保措施倒是严密,但他们使用的探测器型号太老旧了。现在黑市上比较流行的探测器,是科学城新研发的型号。据说是因为新一代神子横空出世,让布置在他附近的大部分探测器直接失效,才紧急研发出来的。” 以科学城和圣城的关系,估计研发出来并不是针对神子特殊而强大的能力,而是利用神子的宣传效应来骗黑市里那些间谍经费的吧?雅各布想到。 但是提到了神子,让雅各布不禁想到了周培毅。他问道:“你把安排和马丁说好了吗?” 科尔黛斯点点头,回答说:“让他做了他比较擅长的事情,和那些在基地里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打好关系。他现在的身份太低了,我们没办法把他带进神迹的深处。当然,我也不能。” 马丁这个小鬼,确实适合和鱼龙混杂的纨绔子弟们打好关系,探听消息。雅各布点着头,又关心地看着科尔黛斯,问道:“你呢?重新回到这里,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科尔黛斯看着雅各布老父亲一样的表情,摇了摇头:“如果您是说,能力是不是因为来到了梅萨基地有所进步,那并没有。” “你的童年,有一半的时间是在这里,在梅萨基地。”雅各布看着她,注意着科尔黛斯的表情,“没什么想说的吗?” 科尔黛斯笑着,略带讥讽地说:“和婆婆闹僵关系的是您,不是我。我现在还经常和婆婆保持联系的。而且,如果不是受了伤,我之前优先选择的紧急避险去处,也是婆婆那里。” 四十七 梅萨基地3 看着弟子这白眼狼的模样,雅各布又好气又好笑。但他还是不禁要问:“那你的婆婆呢?她现在怎么样?” 科尔黛斯从行李箱中拿出一套清理床被的工具,一边组装一边回答说:“婆婆现在住在很偏远的地方,远离了这些方便的现代科技,甚至要自己培育食用的植物。不过她说,很开心。” 雅各布无奈地撇撇嘴,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看着科尔黛斯熟练地组装好工具,开始仔细地清理房间里的犄角旮旯。她有一点点洁癖,无论是广义上的脏东西,还是狭义上,类似摄像头这样的脏东西,都让科尔黛斯感到不适应。 雅各布看着她忙碌的身影,而自己完全帮不上忙,虽然自己的身份是一家之主,高贵的老爷,但还是颇为不好意思。他赶紧用新的话题来遮掩尴尬,说:“我们今天还有什么安排?” 科尔黛斯一边打扫,一边将已经烂熟于心的日程安排讲出:“今天晚上,蒙塔教授诚邀您与上一批轮值神迹,即将回到拉提夏城的教授们共进晚餐。邀请函上还说,希望与您有一场‘既开诚布公又畅所欲言’的学术讨论。” 应酬,又是应酬,来到梅萨基地最烦人的就是这种无处不在的应酬。这些做学术做研究的所谓研究员,其实本质上也还是贵族。他们中有些人可能要比普通的贵族木讷一些,不通人情一些,也可能有些一心扑在科研中以至于其他事情都满不在乎的求道者,但这个行业中的大部分人,也依然是贵族。喜欢用血统来区分高贵低贱,喜欢华丽的排场,喜欢拉帮结派,喜欢这样的应酬。 即便不喜欢这样的场合,雅各布也没有什么拒绝参与的理由。他叹口气,示意科尔黛斯继续说下去。 科尔黛斯已经收拾好了床铺附近的区域,开始在走廊附近清理。她继续说:“根据邀请函上的内容,我和马丁应该都不能与会,所以您是自己去。晚餐之前,会有专门的男仆来接您,希望您用餐愉快。” 听上去更难受了,雅各布低低一哼,问:“那明天呢?明天总不是应酬了吧?” 科尔黛斯的回答给了他当头棒喝:“不,明天还是应酬。明天您要以本期神迹研究轮值一员的身份,参与神迹研究所的交接仪式。虽然名义上本期轮班的带队之人是蒙塔教授,但您,毫无疑问是本期轮班中最有声望也最为年长之人。所以,您还是不得不去。” 雅各布的表情越来越痛苦,他不禁抱怨道:“大家来做研究的,为什么要搞这么多社交呢?” 科尔黛斯结束了初步的打扫,放下手中的工具,解释道:“您在自己给自己围成的象牙塔里待太久了。事实上,即便是神迹轮班这种听上去非常重要的研究工作,其本质也不是科学,而是生意。” 没错,对于已经在各大研究院站住了位置的教授们而言,像神迹研究这样可能要数年、数十年才能有所突破的课题,并不是有“性价比”的科研项目。然而无论是哪一个国家,都不能放松对神迹的探索,投入的人员经费当然是一笔天文数字。所以,一直以来,神迹研究都是“生意”,一笔参与轮班的所有教授心照不宣的生意。而即便是雅各布这种对科学事业有神圣追求的人,也不是真的为了探索神迹的玄妙才来到了梅萨基地。 雅各布唉声叹气,不知是难过业界如此糜烂的风气,还是不愿意参与这么多的应酬。他不像个当家做主的老爷,更像是听从女儿安排的父亲,问道:“那你明天准备做些什么?” 科尔黛斯叉着腰依靠在墙边,身姿挺拔优雅,说道:“带马丁去一下文案馆。他的能力虽然用起来非常方便,但还是太弱了,我们需要他有所进步。” 雅各布看着她的眼睛,自己的眼神也变得严肃。他说道:“马丁,比你想象中要复杂一些,黛丝。他是我们的同路人,但也可能不是我们的同志。更重要的是,他应该帮不了你的复仇。” 科尔黛斯一笑,冷艳的面庞更显魅力:“他帮不上我的,我只是不想以后万一发生了什么事情,还需要去保护他。” 而“需要被保护”的“马丁”周培毅,在设计了一套针对米特罗的陷阱之后,又开始想着联系一下自己的老朋友,拉提夏真正的地头蛇,莱昂内尔家族。 他与小弗兰克交换了联系方式,但一直没有过什么私下里的对话。小弗兰克大部分时候只是转述一些来自克洛莱昂内尔的消息,比如生意的进度和最近会面的安排。而今天,周培毅要单独联系一下这位虽然有心从医,却把地下家族的工作做得很棒的年轻人。 “在吗?” 带着一种搭讪女生的羞涩和尴尬,周培毅发出了这两个字。瞬间他感觉巨大的尴尬感在冲击自己的心脏,一时间有些想要把这台随身机砸碎的冲动。 小弗兰克的回信并没有让他等太久:“请问有何贵干,理贝尔先生。” 还好还好,也没有那么尴尬嘛。周培毅继续发送道:“你知道拉提夏研究院的米特罗吗?我需要一些关于他的情报。” 下一条回复来的非常快:“粗略情报:一利弗尔;详细情报:五利弗尔。” “谈钱伤感情啊,少年。”周培毅不禁好笑。 “和您做生意的是克洛阁下,不是我,理贝尔先生。您所需要的情报,我需要付钱给情报屋。我给您的,是包含了我的辛苦费在内的优惠价格。” 周培毅倒不是心疼钱,只是感觉这少年,为了凑齐脱离家族去读医学院的学费,还真是心思百出呢。他给小弗兰克转了账,还附加了一个利弗尔的小费。 “谢谢惠顾,理贝尔先生。祝您在梅萨基地的一个月顺利愉快。” 拿了钱以后态度都感觉变好了很多啊!周培毅看着随身机上的聊天记录,不禁感觉,只有和叶子相处的时候,专心在午饭吃什么、晚饭吃什么、夜宵吃什么的那种感觉,才温暖人心。 四十八 深宫大橘索菲亚1 事实上,深居索美罗宫的索菲亚小姐每天的饭点还是在专心地思考:早饭吃什么,午饭吃什么,晚饭吃什么。只不过,仅限于思考。她每天依然带着十足的笑意去享用卡里斯马王国为她安排的膳食,包括那些并不好吃甚至有些单调,只是用来取代食品胶囊的正餐,和由不美味的甜点、不精致的红茶组成的下午茶。 还好她会时不时给自己加个餐,吃一些从遥远的世界带来的小零食,不然真的会饿瘾大发吧。 今天的索美罗宫也还是非常平和安静。在宽敞的练舞室,年轻一代中身份最为尊贵的两位少女,雷娅公主与安烈莎小姐,都坐在栏杆后的座位上,分享着索菲亚带来的点心,专心致志地看着舞池中心,像精灵一样的索菲亚小姐。 索菲亚小姐今天穿着男款的长身白衬衣和黑色的长裤,将白金色的长发梳成了单马尾,脸上没有过度的修饰,也没有配搭名贵的珠宝首饰,看上去不仅清新飒爽,更有些特殊的魅力。 与她共舞的,是来自卡里斯马宫廷的舞蹈教师。这位身材有些较小的老师,穿着白色的舞蹈衣,在舞池中心,与索菲亚小姐不断演示着当下流行和过去经典的各式交谊舞蹈。 随着用来打节拍的轻音乐声止,舞池中心跳跃的精灵也变得静若处子。舞蹈老师带着一些羞涩与敬佩对着比她高出许多的索菲亚行礼,便将她交还给了栏杆后的两位身份高贵的小姐。 索菲亚一笑,轻轻甩头,看向栏杆后的友人。穿着男装的她不像平时一样柔美,反而有一种英姿飒爽的感觉。而这一回眸,怕是会让毫无定力的贵族小姐们心动不已。栏杆后的安烈莎马上站起身,一边鼓着掌一边走向索菲亚,说:“太精彩了!不愧是索菲亚小姐啊!” 她今天是来索美罗宫邀请索菲亚小姐与雷娅公主一起到郊外踏青的,刚刚好撞上了雷娅公主的舞蹈课时间。不得不说,自从雷娅公主发现可以带着索菲亚小姐参与甚至教学自己那些并不喜欢的课程的时候,她就变得更加粘人了。自然而然,安烈莎小姐也变成了这节舞蹈课的观众。 不过安烈莎小姐的赞美,也不都是所谓的社交辞令,更多是发自内心地赞叹。索菲亚小姐刚刚反串为男性舞者,与博学多识的舞蹈老师,一起完美地演示了各种舞步。无论是来自卢波帝国的,舞步庄重如孔雀的帕凡舞,还是端庄优雅又不失文静的小步舞,甚至是最新流行,节奏稍快,带有很多旋转动作的圆舞,眼前这位来自安哈尔特小公国的索菲亚小姐,都能熟练地掌握,完美地演绎。更别提她今天的造型,美丽,大方,帅气。 索菲亚带着微笑,用男士的鞠躬礼,右手在空中转了两圈,回到胸前,轻轻颔首,接受了安烈莎小姐的赞美与好意。而这时,终于把小点心吃完的雷娅公主也姗姗来迟,但是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像是不知道如何去赞美。 当时索菲亚小姐也没有在意,她看着这堂课唯一的学生,雷娅公主,问道:“请问尊敬的雷娅公主殿下,方才我与教师所演示的三种舞步,您更喜欢哪一种呢?” “转圈圈那个。”雷娅公主不假思索地说。 “那您一定要付出努力来练习哦,我亲爱的殿下。”索菲亚莞尔一笑,举手投足之间,居然真的像一位美少年,“请允许我稍作休息,稍后,要请您到舞池中央,我们需要练习舞步。” 雷娅的表情不知道是惶恐、抗拒,还是羞涩和傲娇,马上问道:“一会吗?我和你吗?那我不要啊。” 索菲亚歪着头,看着身高虽然在增长,但还是和自己差出许多的雷娅公主,摇了摇头,说道:“不不不,您还是要与教师小姐一起。她的指导要远比我的粗浅理解专业、精准。您是初学者,当然要学习标杆的舞蹈。” 雷娅公主松了一口气,把自己提着的心放下了许多,只听索菲亚转向安烈莎小姐,说:“实在抱歉,安烈莎小姐。您远道而来,为殿下和我送上如此的盛情邀约,我们却要带着您与我们一起上课,实在是招待不周。” 安烈莎朴素的美貌闪现出了一些受宠若惊的惶恐,马上摆了摆手,说:“不不不,索菲亚小姐。您和雷娅公主都是我的朋友,能与两位一起共度的时光都是快乐而宝贵的。更何况,您的舞姿,实在是太美了。” 索菲亚收下了她的赞美,打量了一下安烈莎今天的装扮。这位宰相的女儿,与她的身份不同,更喜欢比较素净的裙装,也同样不喜欢非常华丽的配饰与妆容。今天她的模样,也同样适合跳舞。 于是索菲亚伸出一只手,递给安烈莎,问道:“既然您对我如此高看,不知道我是否有幸,与您共舞一曲呢?” 安烈莎更加惊慌失措了,她盯着索菲亚伸出的白净漂亮,手指如一根根玉笋的手,又马上移开自己的视线,脚步也稍微后退了半步,但害怕索菲亚觉得这是一种拒绝,赶忙向前走了一步,说道:“您您您,您为什么会邀请我?我,我没有穿舞鞋,我怕拖您的后腿。” “相信您穿着普通的鞋子,也会跳出不输舞者的舞步,安烈莎小姐。”索菲亚带着让人无法拒绝的微笑,再次展示了自己邀约的手,嘴里还说着,“雷娅公主也需要更多的演示,不是吗?” “没错,没错。”安烈莎像是找到了可以接受邀约的抓手,“这是雷娅殿下的舞蹈课,我作为殿下的友人,有义务帮助殿下的学习。” 她带着羞涩,抓住了索菲亚伸出的手。索菲亚顺势轻轻一拉,将手放到了安烈莎带着束腰的纤细腰肢上,一瞬间,两人贴的如此之近。 作为身材高大的卡里斯马人,安烈莎也还是要比索菲亚稍微矮上一些,在如此高挑英气的索菲亚小姐身侧,她有些小鸟依人。而索菲亚放在她腰上的那只手,更让她脸颊绯红。她几乎直面着索菲亚漂亮的锁骨与轮廓有致的下颌,闻着索菲亚清新淡雅的体香,闪避着眼神,支支吾吾地说:“不胜荣幸,索菲亚小姐。” 索菲亚一笑。音乐响起,在橘里橘气的氛围里,与安烈莎跳起了优雅端庄而正式的舞步。 四十八 深宫大橘索菲亚2 一曲舞毕,已经与舞蹈老师演示了许久的索菲亚小姐并没有任何疲劳的迹象,只跳了一曲的安烈莎小姐却是香汗淋淋,双腿发软。 索菲亚就像贴心的绅士,牵着安烈莎的手,带着她走到了栏杆后的休息区。一边的雷娅公主却是非常惊讶:原来跳舞是这么累的事情啊!原来坏女人体力这么可怕啊!!! 三人重新坐回在栏杆后,宫廷舞蹈教师非常识趣地结束了今天的课程,告别了三位身份高贵的小姐,留给他们足够的私人空间。 “许久未见了,安烈莎小姐,实在是久疏问候。”索菲亚小姐带着笑意,依旧穿着男装,为安烈莎小姐递上了一杯水。 安烈莎小姐已经冷静了许多,从索菲亚小姐手中接过了适合运动之后饮用的温温的淡盐水。久居深闺又家教极为严格的她,实在没有什么机会接触同龄的异性,也确实没想到自己会因为男装的索菲亚小姐而心神不宁。她带着羞愧道歉说:“真是抱歉,索菲亚小姐,我有些失态了。” 索菲亚一边把自己的马尾拆开,将白金色的头发像星河瀑布一样披在身后,一边摇着头:“不不不,很可爱哦安烈莎小姐。” 看着索菲亚的动作,和她颇为成熟,游刃有余的话语,安烈莎心底不禁又有一些痒痒的感觉。她清了清嗓子,再次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态,说起来今天的正事:“索菲亚小姐,我今天特意前来呢,是希望邀请雷娅公主殿下,与您,一起到兹玛花园踏青。现在的卡里斯马正在由夏入秋,天气凉爽,兹玛花园的长青树会一点点变成鲜红的颜色,是圣帝城非常有名的风景。” 索菲亚小姐点点头:“得您邀请,不胜荣幸。” 雷娅公主殿下却嘟着嘴思考着。自己从来到索美罗宫,成为卡里斯马王国正式敕封的公主之后,就从来没有离开过这座巨大华丽的宫殿。没有人告诉她,自己是否有外出的权力,而她自己也从来没有尝试过,离开这座巨大的金丝雀笼。 安烈莎与索菲亚都看出了她的心思。安烈莎用温和的语气说道:“雷娅公主殿下,请您不必担心。身为公主,您的身边人总会担忧您的安全。相信他们可以信赖我,信赖法列夫家族的忠诚与实力。我们一定会保护好您的。” 索菲亚也出声符合道:“别担心女仆长女士,我相信她是通情达理的人。有安烈莎小姐的邀请,她不会不让你去的,公主殿下。” “可是,可是”雷娅还有一些担心,支支吾吾地迟疑着。 索菲亚用笑容消解了她的大部分担心,她摸了摸雷娅的手,说:“放心吧,公主殿下。您最近的课程完成得很好,您也没有缺席那些并不喜欢的舞蹈课和音乐课。女仆长女士没有理由,用您的课业来束缚您。更何况,来邀请您的是安烈莎小姐,她来自声名远播的法列夫家族。作为一位公主,您有义务与这样的家族保持良好的关系,这也是您的职责之一。其实,您不是去踏青,是去做正事啊!” 这样的说法实在让雷娅公主十分受用,她又看了看安烈莎小姐,从后者的点头里得到了想要的反馈,终于完全安心了下来。 索菲亚笑着,表演了自己的保留节目,将空无一物的手伸到了雷娅耳朵后面,像魔术一样,再一转手,手里已经变幻出一些可口的甜点。安烈莎是没有见过这样的戏法的,自然拍手称奇,而雷娅已经习惯于她这样的戏弄,一心只在乎今天的小点心是不是没有吃过的口味。 三位少女一边享用着美好的点心,一边交谈着。少女之间的话题,不是新鲜的服装款式,就是漂亮的首饰搭配。这三位是没有经济与地位的困扰的,整个伊洛波的名贵珠宝与华丽裙装,都在他们的选择范围之内。 作为宰相的女儿,又浸润在社交场之中,安烈莎对于这种贵族少女最经常的话题自然是十分熟稔的。索菲亚小姐虽然出身没有那么高贵,但年少的时候随着母亲走遍了伊洛波尤其是西伊洛波的王室宫廷,自然是见多识广。只有雷娅公主,虽然对漂亮的裙子和亮晶晶的首饰颇有兴趣,但很少接触到相关的流行,每天都只是穿着女仆长为她提前准备好的服饰,自然会听得有些入迷。 轻松愉快的话题总会让时间变得飞逝,聊着裙子与首饰的话题,索菲亚已经得到了非常多自己想知道的,关于卡里斯马与其他伊洛波王国之间贸易的信息。不愧是宰相的女儿,只是这样简单的话题,就能透露出这么多难以从公开渠道获得的情报。索菲亚不禁带着笑意,看着正在耐心与雷娅公主介绍各式裙子风格的安烈莎小姐。 很快,三人的闲暇时光已经结束。按照预订,雷娅公主有礼仪课程在等待,而安烈莎小姐也结束了今日的访问,到了告别的时间。 索菲亚小姐带着真挚的感觉,握着安烈莎的手,笑着说:“感谢您的邀约,安烈莎小姐。每次与您的交谈,都让我获益匪浅。” 这是实话,她从安烈莎的话,和自己能在各种公开渠道获得的情报结合起来,已经推断出了最近一段时间卡里斯马王国对于空港的管制和对于进出口贸易的限制。作为资源丰富的巨大王国,卡里斯马已经开始正军备战,限制了可以制作武器的资源出口,将直通卡尔德与阿斯特里奥王国的空港收归军用。 而安烈莎显然是没有想这么多的,她被握着手,又想到了和索菲亚小姐共舞之时的脸红心跳。她带着少女的羞涩,没有抬头直视比自己高出不少的索菲亚,说道:“您实在是过奖了,索菲亚小姐。与您的相处,总是这样让人愉快。” 你开心就好。索菲亚笑着说:“请将我的祝福与问候带给您的家人,安烈莎小姐。感谢他们养育了您这样优秀的小姐,还将您送到我身边,成为我的朋友。” 这样的恭维话,即便是浸润在各大社交场的安烈莎小姐也从来没有听过。事实上这是索菲亚小姐从地球狗血电视剧里学来的土味情话,对于安烈莎这种深闺千金似乎有出乎意料的效果。 “您,您真是,您真是太过客气了。”果然,这段话又让安烈莎不禁脸红心跳,她惶恐地说,“还请您不要再戏弄我了,索菲亚小姐。” 索菲亚看着她羞涩的模样和绯红的脸庞,更加得意了。 四十八 深宫大橘索菲亚3 结束了拜访与邀约的安烈莎小姐,用最为标准规范而真诚的礼仪告别了住在索美罗宫的雷娅公主殿下与传闻中的“准公主”索菲亚小姐,带着脸红心跳的回忆和难以平复的心情离开。雷娅与索菲亚再次回到了独处的时间。 “索菲亚姐姐。”雷娅公主看着安烈莎小姐离开的方向,开口呼唤道。 索菲亚小姐的脸上还带着意犹未尽的笑意,戏弄安娜卫士、雷娅公主和戏弄安烈莎小姐,是三种不同的快乐。她把手搭在雷娅公主的肩膀上,因为这雷娅这只小傲娇在独处时候称呼的变化而不由得笑意更浓,答应道:“嗯嗯。” 雷娅公主也很清楚自己因为称呼的改变被索菲亚戏弄着,她并没有像安烈莎小姐还在时一样喊着“坏女人”去拒绝和索菲亚小姐的身体接触,而是问道:“索菲亚姐姐,你为什么不喜欢安烈莎小姐呢?” 索菲亚一愣,不由得反问道:“为什么您会觉得不喜欢安烈莎小姐呢?” 雷娅公主抬头看了看身后的索菲亚小姐,看着她颇有些迷茫的表情,却没有因为后者精湛的演技而失去自信。她说道:“索菲亚姐姐,如果你和你喜欢的人开玩笑,你是非常享受对方气急败坏的反应的。” 为什么被你说的,我好像是一个心里阴暗的坏人一样呢?索菲亚看着雷娅的头顶,不由得失礼地轻轻一敲,假装呵斥道:“我是这么坏坏的人吗?” 雷娅公主对她的失礼没有多余的表示,而是继续解释说:“这不坏啊,索菲亚姐姐你是个很温柔的人,但你害怕自己的好意,会被不珍惜,会被浪费。所以你会欺负你喜欢的人。” 索菲亚不由得带着玩味的表情,握着雷娅小巧娇嫩的肩膀,把她转到和自己面对面的姿势,问:“那你觉得我是喜欢你,还是不喜欢你?” 雷娅回答道:“你应该蛮喜欢我的吧。你很喜欢你的小点心,但是你经常分享给我,那肯定是喜欢我的表现啊!” “那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不喜欢安烈莎小姐呢?”索菲亚追问道。 雷娅公主眨巴了一下清澈的双眼,稍作回想,便答道:“我感觉,索菲亚姐姐你和安烈莎小姐说话的时候,有一种希望对方看重你、喜欢你的感觉在里面。你像是在讨好她。” 被看透了心思的索菲亚并没有任何的恼羞成怒,相反,她有些开心地看着雷娅公主,被她这种洞察人心的天赋所惊讶。她不由得问:“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是分析还是纯粹靠感觉呢?” 雷娅公主摇摇头:“我说不出原因的,我就感觉姐姐你和安烈莎小姐说话的时候,有很强的欲望,想要从安烈莎小姐那里得到什么东西一样。那感觉,感觉,就像是我想要让女仆长女士给我放假一样。” 索菲亚被她的奇妙比喻逗地笑出声,说道:“我确实有和安烈莎小姐打好关系的强烈欲望,我承认。但这不意味着我不喜欢安烈莎小姐啊。” 雷娅嘟着嘴反驳说:“可我觉得,如果你是喜欢一个人,想和她做朋友,就不应该想要从她那里拿东西。我就不喜欢女仆长小姐。” 索菲亚反问道:“那您和我做朋友,有没有一些原因是您喜欢我这里的小点心呢?您是不是因为点心才喜欢我的呢,亲爱的公主殿下?” 雷娅被她这一问问得有些懵,不由得也怀疑了一下自己和索菲亚的关系,是跨越年龄的友谊还是基于小点心的物质交换。但她马上想明白了,便反驳道:“我觉得,就算没有小点心,我还是喜欢索菲亚姐姐你的。你给我讲课的时候,又耐心又温柔。你会帮我从女仆长女士那里脱身,但你还是会让我上课学习。我很喜欢这样的索菲亚姐姐。” 索菲亚被她的真诚稍有些感动到,她在雷娅公主的笔尖轻轻刮了一下,大概明白了这聪明敏锐的公主为什么会觉得自己不喜欢安烈莎小姐。 由于公主的母亲,当今女皇陛下的姐妹远嫁国外,而且婚姻并不幸福,雷娅公主的童年几乎是与性格乖僻的哥哥相依为命,互相保护着面对那些不怀好意的贵族亲戚。而回到卡里斯马之后,身份上的突然跃迁更是让兄妹两人的身边聚集了大量“带着目的与欲望”的成年人。所以她会觉得,带着目的与欲望与安烈莎小姐接触的索菲亚,并不喜欢安烈莎吧。 索菲亚小姐长叹一口气,耐心地对她解释道:“我亲爱的雷娅公主殿下,我的妹妹。我承认,您说的对,我并没有表现出的那么喜欢安烈莎小姐。其实,我也并不讨厌她。我从她的身上能看到一些高贵的品质,但也看到了更多我并不喜欢的性格。这让我在与她的相处过程中,无法掩饰自己那些并不处于感性的目的。但是呢,成年人的世界,利益的交换与感情的亲疏并不是一个相关的事情,至少不是矛盾的事情。我不是因为不喜欢她,才掩饰着自己的厌恶去讨好她的,您可以理解吗?” 雷娅公主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索菲亚微笑着继续说:“我知道,最近索美罗宫在传一些流言蜚语,相信您应该也有所耳闻。” 雷娅沉默着点点头。她已经从多嘴的女仆和事务女官那里,大概听到了一些风闻。索美罗宫的后勤正在准备一场典礼,届时索菲亚小姐将成为女皇陛下正式收养的养女。很多人都说,这是因为乖张的太子,自己的兄长,一直以来与陛下的关系并不和睦,陛下对太子有些失望。而她,雷娅公主自己,也在担心是不是会有一天,自己需要在哥哥和索菲亚姐姐之间做一个选择。 索菲亚摸着雷娅的脑袋瓜,用宽慰的口吻说道:“请您放心。我可以保证,我成为陛下养女的事情,与您的兄长,卡里斯马的皇太子殿下并没有关系。我滞留在索美罗宫一直没有一个合理合法的理由,而我与陛下之间,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共同处理。” 雷娅似乎被索菲亚的话消除了忧虑,从索菲亚的怀里起身,蹦蹦跳跳地说:“不聊这些了!你还要送我去上课呢,索菲亚姐姐。” 索菲亚跟上她,拉起她的手。只听雷娅又问道:“还有,刚刚你说什么成年人成年人的,你不是只有十六岁嘛。” 对啊我理论上只大你三岁,地球上的时间又不算到年龄里。索菲亚遮遮掩掩地回答说:“我也想要把自己说得成熟一点嘛。” 四十九 变脸1 看着莱昂内尔家族发来的情报,周培毅不禁有些自我怀疑。自己结交的到底是因为社会管理秩序缺失才得以在夹缝中生存的地下家族,还是什么伪装成小生意人的帝国大间谍? 这份情报完全无法触及神迹及其研究的内容,这也说明了无论是拉提夏还是西斯帕尼奥,都对相关的情报高度保密,至少不是市民阶级可以接触到的内容。而情报中最为让周培毅惊讶的,是它几乎事无巨细地介绍了最近三个月以来拉提夏这边到达神迹的所有正式人员与非正式人员的名单与资料。 这确实是作为地下家族,勾结一些官员贵族可以获得的情报。但看着如此详细的情报,也让周培毅大感惊讶。莱昂内尔家族对于拉提夏贵族圈层的渗透,实在是可怕。 周培毅不知道的是,莱昂内尔家族这份情报也不只是靠着自己的努力,当然借助了一些外力。而如此大费周章地为周培毅提供便利,自然是双方的合作,对莱昂内尔家族非常重要。 随着卡尔德与阿斯特里奥的战事越来越焦灼,双方本国的物力都有些捉襟见肘。更何况大量携款出逃的难民,更是让本国的供给雪上加霜。各国的官方贸易渠道都因为战事而关闭,但是黑市中,无论是矿石、燃料,还是食品等日用品,都在以极高的价格涌入两国。 这其中,不仅包含了像莱昂内尔家族这样的地下势力的不屑努力,也是大量像卡里斯马皇室与拉提夏宫廷这样不能在明面上支援战争双方的势力,以地下家族和黑市作为掩护,以高昂的价格大肆将战争所需的战略物资输送到两国。当然,这其中也不乏贪财的落魄贵族,以雇佣兵的身份前去浑水摸鱼。 这样的形势,当然让莱昂内尔家族赚的盆满钵满。只不过,这些钱还不能转化为账上的数字,也无法用来扩充地盘、贿赂贵族、增强实力。这个时候,周培毅与克洛莱昂内尔的合作,就显示出了无可比拟的重要性。周培毅的生意模式,要远比小商店每年一次报税的方法效率高、数额大。 这个时候,莱昂内尔家族当然要表现出对周培毅最大的善意。等他从梅萨基地回到拉提夏城,拍卖会的一应事宜都会准备万全,只等他在关键时刻帮助莱昂内尔踢出临门一脚。 周培毅再次浏览了一遍这份资料,虽然无法做到烂熟于心,但是也能大概记忆个七七八八。门外,科尔黛斯已经到了。 师姐没有敲门,她像一位真正的女仆一样等待着作为贵族也作为学徒的“马丁”。周培毅赶紧给她开门,实在是不敢让这位女修罗在门外一直等。 科尔黛斯走进屋内,动作干净利索地重新检查了一遍屋里的监控设备。周培毅的检查已经非常充分,干扰器的布置也算完备,她并没有挑出什么毛病,满意地点了点头。 既然检查无恙,就可以用平时的语气说话了。科尔黛斯看了看房间的陈设,说道:“你的房间还是简陋了一些。” 这还简陋啊?那你们住的豪华套房得是什么光景哦!周培毅摆摆手:“够好了够好了,要啥自行车啊。” 科尔黛斯并不能听懂周培毅话里赵本山出品地球华人独享的玩笑话,甚至她都不知道什么是自行车,这种简陋的交通工具曾经短暂地出现在伊洛波的历史上,又快速消失。所以周培毅所说的通用语“自行车”其实是一句卢波语。 不过没听懂的科尔黛斯并不是非常在意,她已经习惯了这个喜欢说怪话的师弟。她继续说:“老师今天的行程安排非常紧凑,你我都是自由活动的时间。所以,我会陪同你一起去看看梅萨基地的神迹文案馆。” 周培毅点点头。有些关于神迹研究的资料并不会上传到拉提夏研究院的网络里,而是会以书本文字的形式保存在文案馆中。并不是说这种资料重要性非比寻常,而是有些古老的研究资料无法搬运,无法转述,是用文字的形式记录在浸润神力的书页上,只能保存在神迹附近。这其中,大量内容是繁琐细碎的日志,来自曾经自愿来到神迹朝拜的视者与信徒。他们也是梅萨基地的创始人,从伊洛波的四面八方来到这里,并且保留了用日记记录一切琐事的习惯。万万没想到,这些文字如今也会成为研究神迹的重要资料。 “看懂这些档案,需要一些独特的方法。”科尔黛斯解释说,“所以必须由我来教你。” 周培毅点点头。他的能力太弱了,依然无法上升场能等级和能力影响的范围。他还是只能影响自己身边不远处的物质运动速度。所以他有一定的压力,在梅萨基地取得进步。 科尔黛斯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套明显有些华贵的男式装扮,递给周培毅,说道:“无论是名义上还是法理上,你才是我的雇主。你的身份也是新月洛贵族里的暴发户。以学徒的身份行走在梅萨基地这种地方实在是太低贱了。我建议你还是要稍微打扮一下。” 周培毅看了看自己的便装,有些不明所以地说:“我觉得还行啊!” 科尔黛斯不耐烦地把男装扔到他旁边,用命令的语气说:“别废话,换。” 现在就换?周培毅看着科尔黛斯凶狠的眼神,不敢反驳,马上脱下自己便装的外套,换上了科尔黛斯准备的外套。 科尔黛斯围着周培毅转了一圈,打量着他的模样,似乎并不是十分满意。她又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套衬衣,示意周培毅换上。 周培毅当然是照做。 这次,科尔黛斯终于从周培毅的装扮中得到了满意的结果,但当她抬头看到周培毅的光学假脸,又是眉头一皱。 “坐下,我帮你调整一下脸部。”她拿出一套复杂的镜子和光学器材,似乎专门是为了光学变脸准备的专业器材,然后搬来了椅子,坐下说道。 四十九 变脸2 周培毅有些迟疑,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像面对雅各布那样,对着科尔黛斯露出真容。而科尔黛斯显然也能清楚感受到他的顾虑。她一边收拾着工具,一边说道:“我知道你长得很像某位大人物。” 周培毅一愣,马上乖乖坐下,看着科尔黛斯折腾这一套复杂而吓人的器材,还不禁小声问道:“雅各布老爷子告诉你的吗?” 科尔黛斯头也不抬地回答说:“你对你自己的伪装太上心了,就算是和罗拉德拼体力的时候都在维持伪装。而且你的伪装,对于无能力者而言可能还算完美,但是对于稍微掌握了一些能力的人来说,实在是漏洞百出。” 周培毅有些尴尬地撇撇嘴,几个月以来第一次卸下了自己的伪装。 科尔黛斯抬眼一看,不禁乐出了声:“噗嗤。你这脸上都是什么啊!” 她拿出一面打磨地无比光滑的镜子,照着周培毅的脸,让他自己能看清。周培毅看了看镜子里面自己的模样,扭扭捏捏地解释说:“这个叫粉底和阴影,是是我老家那里的变装方法。” “擦掉擦掉。”科尔黛斯凝视着周培毅颇有些猎奇的变装,又好气又好笑。 周培毅拿出叶子留下的最后一袋卸妆棉,把脸上的奇怪粉末全部擦掉。只见这时候的科尔黛斯已经完全布置好了器材工具。正面是一面巨大的透镜,在透镜周围环绕了一些小一些的镜子,由小型机械臂操纵。在每一面小镜子的旁边还配备了传感器。科尔黛斯坐在透镜的另一头,操作着一台由标准规格无人机改造而成的机械臂总成,调整着各种传感器的数值。在她面前,用随身机连通机械臂,投影出一个数据界面。 周培毅坐到科尔黛斯对面,透镜的另一边,看着她复杂的操作,又问道:“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东西,是老爷子发明的吗?” 科尔黛斯在随身机上调整着数值,回答说:“不是,老师没有这样的闲心思。这是老师的其中一名学生发明的。” 雅各布老爷子有很多学生吗?周培毅只见过也只知道科尔黛斯和罗拉德两个人。看上去师姐并不是非常热衷聊天的心情,所以周培毅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科尔黛斯一边看着投影里的数值画面,一边看着透镜里面映射出的周培毅的脸,指导说:“来,坐直一点,看着我的手指。” 周培毅的双眼跟随着科尔黛斯的手,转了一圈。又在科尔黛斯的指示下用两面的侧脸面对透镜,似乎这种动作可以让这个系统识别和分析出完整的面貌。 科尔黛斯让周培毅拿出“马丁”身份的身份卡,简单看了眼“马丁”这个伪装身份的面容,映射到透镜上。小镜子和传感器马上按照这张脸运动了起来,调整出一个完美的角度。只要周培毅按照镜子和传感器的角度来改变面部光线的折射,就可以将自己的面容改变成为“马丁”的模样。 “好,看着镜子一,用你的能力将这面镜子反射的光线偏折到你的正面。”科尔黛斯操作下,最右上边的镜子发出了蓝色的指示光。 周培毅从她的一系列操作中已经大概了解了这套器械的原理,利用光学偏折的原理,逆向整个变装过程。在透镜上映射出目标的面容,然后由小镜子和传感器来模拟能力者偏折光线的能力。只要能力者将镜子偏折的角度和力度完美复刻,就可以将自己的面容变换成目标的样子。 真是天才的发明啊!雅各布老爷子的学生人才辈出啊! 他一边感叹着,一边按照科尔黛斯的指示,一步一步完成着自己的变装。经过半个小时的调整,现在周培毅的脸部已经完全变成了“马丁”的模样。 科尔黛斯完成了指导,开始将这些看上去非常占地方的仪器一点点收进自己随身的小包里,嘴里还说着:“你要记住这些角度和力度,以后就可以随时变换成这种模样了。” “师姐您,是不是现在也在变脸啊?”周培毅斗胆问道。 科尔黛斯也不觉得他冒犯,淡淡回答说:“这种方法对我,对老师都没什么用处了。我们的能力已经被官方记录在册,无论是能力的波长还是其他特征值,都是独一无二,被保存在数据库里的。脸上变换再多模样,都没办法改变能力的特征,也无法逃过有心人的追捕。” 她收拾好了餐具,站直了身子伸了个懒腰。她的面容和身材确实迷人,短发干练的模样也非常有魅力。在贵族之中,也属于经历过非常高贵的基因改造与礼仪教育的类型。 “不过我现在的身份是‘马丁’先生以‘理贝尔’的身份从人力资源市场雇佣的女仆,是无能力者。”科尔黛斯继续说,“只要对能力传感器多上心,就不会被追踪到。” 周培毅终于明白了师姐为什么会如此仔细地对房间里的传感器检查、干扰,他又问道:“我也是能力者,为什么没有人记录我的特征值呢?” 科尔黛斯略有些同情地看着他,回答道:“第一,特征值的采集是通过各大关隘的检查点来记录的,这种传感器的触发条件是二等以上能力者无自觉释放出的能量场。也就是说,无法靠自己的意志消除自己能力的特征场。第二,你的能力,在主动释放的时候可以达到二等和三等之间的能量强度,但是你完全没有这种无自觉的能量场。换句话说,在关隘的检查点看来,你是无能力者。” 啊?我应该高兴吗?还是应该难过呢? 周培毅用着“马丁”的脸一脸丧气,又问道:“师姐啊,你说神迹真的能帮到我,帮我提高能力吗?” 科尔黛斯显然是不太喜欢“马丁”这张脸和上面的表情,略有些厌恶地回答说:“不要太过期待,能力的本质还是自我的提高。像我这种执着于做不到的事情的人,是不会给你的人生提供什么有用的建议的。” 周培毅无奈地点点头,只期待自己不是雅各布所有学生里面最差的那一个。 五十 日记中的宝藏1 完成了专业“变脸”的周培毅,在科尔黛斯的帮助下,学习独自完成光学变装的操作流程。他学得很快,这种微妙精细的能力操作是他的特长。 做完了这一系列工作,科尔黛斯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修长的女仆装扮,开始检查起周培毅的仪态。 被叶子特训过的周培毅,虽然没能完全改变在地球上养成的各种坏习惯,但无论是站姿、坐姿还是走路的姿势,都像模像样,科尔黛斯以新月洛贵族的标准并没有挑出什么毛病。 “好,那我们出发吧。”科尔黛斯从小包中拿出一套长身风衣和一顶毫无褶皱的礼帽,帮周培毅穿戴好。 周培毅一边非常好奇地看着科尔黛斯远比外表能装的随身小包,一边说:“师姐,我们今天去档案馆吗?” 科尔黛斯并没有给周培毅仔细观察随身小包的机会,马上收拾好了一切,说道:“是的,梅萨基地的档案馆。那里是曾经的西斯帕尼奥国王下令修建的一个图书馆改造而成,存放的是在梅萨神迹朝拜和看守的历代视者手写的日记。详细的事情一会边走边说。” 两人按照主仆的角色,周培毅在前,科尔黛斯在后,保持着微妙的距离,走出狭小的房间,走到了宽敞街道的自动甬道上。 昨天到达这里的时候,周培毅还没有来得及细看。这是远比拉提夏城要小,但依然非常庞大的“小镇”。梅萨基地的建筑与拉提夏是完全不同的风格。在拉提夏,无论是每一层城市之间相隔绝的拱门还是各种高大的建筑,都青睐使用通体洁白如玉石一样的大理石,有着圆圆的拱顶和精细的浮雕。 而在梅萨基地,更接近西斯帕尼奥的这座小城,建筑风格也是沿袭于西斯帕尼奥的热情与奔放。它们更喜欢用复杂的材料,在大理石的基础上,添加花岗岩、彩瓷等等不同的颜色,建造出一座一座形态模样并不是非常规整的建筑。在这些错落有致、高低不同的建筑的组合下,无数的曲线、螺旋、锥形,建造出了极富有运动感的街道。 这样轻佻而奔放的风格,是梅萨基地民用区的主流。红色的瓦片,白色的墙面,与华丽的彩瓷,复杂的曲线,互映衬。而随着自动甬道的前进,神迹基地的正式建筑,却又变得庄严肃穆了起来。 “那就是档案馆,以前的名字叫做圣劳伦斯图书馆。”科尔黛斯在周培毅身后,用只有两人可以听到的声量说道。 周培毅顺着她的提示看过去,在甬道尽头的一段,是一座明显带有圣城与神教风格的大型建筑。方方正正的外墙,将内部高耸的拱顶塔式建筑牢牢包围。千篇一律的灰色涂装,更让神教的严肃与压迫感让人不自觉感到窒息。在这庞然大物的墙体上,几乎没有任何的装饰,没有华而不实的壁画,没有精雕细琢的浮刻,也没有复杂的颜色,只有四角的四座尖顶塔楼傲然耸立。 “档案馆只是这座建筑的一部分,其余的部分是当年那些卫道士居住、祈祷的修道院。”科尔黛斯解释说,“梅萨平顶横空出世之后,无数的信徒来到了这片荒凉的土地,只为了亲眼目睹神留下的光辉。他们一边在这里风餐露宿,一边用代表圣洁与虔诚的羊皮纸来记录自己所见到的一切。” 已经发展出星际航行的文明,选择用这种方式来纪念和崇拜一位高高在上的神祇,不得不说是一种超现实主义的幽默。 周培毅没有把自己心里这些暗戳戳的吐槽说给浸润在神教文明一生的师姐,只听她继续讲解说:“西斯帕尼奥的国王是一位聪明人。他派来了本国的信徒,带来了工匠与建材。信徒们相信,用自动化的设备建设信仰神的建筑,是对神的亵渎。当然这是一部分极端信徒的思想。不过这些人还是用自己的双手和简单的工具,在这里,梅萨基地,建立了一个城市的雏形。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加入梅萨基地,这座修道院也应运而生。” 周培毅再瞟了一眼这座修道院的外墙,这压抑而恐怖的建筑。虽然释放着庄严的美和圣洁的光辉,却总让人有一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跟随着自动甬道,两人走进了圣劳伦斯修道院。这里的内部装饰并没有比外部看上去亲切一些。这里处处使用了古朴庄严,只在表面刻下凹槽没有多余修饰的立柱,在走廊里均匀拜访了古朴的雕像和氛围感浓烈的画像。地面的地板用橡木与白桦木相接,配合从拱顶照射下来的昏黄的光线,更让人压抑、沮丧。 而在这一切的中心,被厚厚外墙和长长走廊包裹在正中心的那座圆顶之下,是圣劳伦斯修道院的教堂。这座正殿入口处矗立了最为高大的国王雕像,两位大理石雕刻而成的王,依然戴着金色的王冠,手持纯金的权杖,守卫着教堂的正殿。而在其中,碧玉、彩色大理石、纯金在交相辉映,配合轻缓圣洁的钟声,与外围这些压抑与忧郁的气氛形成了剧烈的反差。似乎,只有教堂才是身处此地之人唯一的归宿,而对神虔诚的祈祷,是他们最终的救赎。 周培毅带着极大的震撼,从这座正殿走过。在科尔黛斯的指引下,来到了位于正殿西侧的长廊,也就是梅萨基地的档案馆。终于在这里,周培毅感受到了一点点轻松的氛围。 与外侧的走廊不同,作为档案馆的长廊,有一道长长的彩绘天花板,在金碧辉煌的拱顶之上,用五颜六色勾勒出一个又一个故事的画卷。在走廊两侧,是陈列着无数手稿与书籍的挂墙式书架。在长廊的尽头,在一座水晶制作的宫殿之中,静静躺着一本用黄金制作的神教教义手抄本,想来也是价值不菲。 周培毅走进长廊,入口两侧的传感器识别了他所携带的身份卡上的身份,示意他可以通行。他长舒一口气,带着科尔黛斯走到了这空旷而辉煌的长廊。 “没什么人啊。”他小声感叹着。 “世人并不知道,这种枯燥乏味的日记,能有什么样的价值。”科尔黛斯露出了难得一见的微笑。 五十 日记中的宝藏2 像圣劳伦斯档案馆这样级别的图书馆,借阅权限往往有很高的门槛。而长廊中也没有设置供人方便阅览的长桌座椅,其目的就是让来此处参阅书籍的人尽可能减少在档案馆里停留的时间。 科尔黛斯走在周培毅的身后,看似是亦步亦趋地跟随着主人的脚步,实际上她才是真正引路之人。周培毅在她轻声的指示下,像一名游客一样走在长廊里,好奇地看着档案馆华丽的拱顶,眼睛从墙边书架无数手稿中一闪而过。 “梅萨基地历史悠久,来到这里朝圣的信徒,当然都是血统纯正的贵族出身。”科尔黛斯在周培毅身边小声解释着,“这些贵族出身的苦修者,当然也是能力者。” 科尔黛斯带着周培毅,像是无心一般走过按照历史年代排序分类的信徒手稿。她继续解释道:“无数的苦修者,无数的能力者,几乎包含了伊洛波历史上出现过的所有能力分支。他们呕心沥血在梅萨基地写下的这些日记,当然也见证了他们的能力在神迹光辉不断照耀下的变化。而这些变化,当然会对同类型的能力者有所启发。只不过,苦修者一般不会是记录在册的能力者。他们生前可能存在的能力,只能根据他们的生平、家系等等历史资料,不断推论。” 周培毅恍然大悟。作为历史学家的雅各布先生,一直以来都以钻牛角尖一般的科研毅力与万年不变的研究方向著称。然而实际上,大部分时候他在表面的研究成果都是为了他真正的目的打掩护。这次来到神迹,雅各布老爷子名义上的研究方向是有关神迹与梅萨基地历史的考据,其实他一直致力于研究曾经在这里留下印记的那些能力者,他们的经历,他们的家族,他们的能力。 “老爷子真厉害啊。”周培毅不禁感叹道。 科尔黛斯用手指戳了他一下,痛,但也没有到可以惊呼的程度。这种动作似乎对周培毅突然的马屁不是很满意,她说道:“当然不可能是老师一个人的功劳。老师是历史学的专家,但不是能力学的研究者。做出最后判断的另有其人。” 周培毅大概知道,师姐所说的就是那位“婆婆”。这位能力学的专家应该在师姐的童年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但不知道为什么会与雅各布老爷子分道扬镳。 “你的能力非常特别。当然这不是夸赞。”科尔黛斯三十七摄氏度的嘴说着非常冰冷的话语,“很少有能力者在可以表现出二等以上的场能和作用范围的时候,依然无法长期保持能力的形态,甚至无法被监测设备感知。你弱得太特别了。” 周培毅不禁苦笑。师姐,谎言不会伤人,真相才是快刀啊。 科尔黛斯显然是不会顾忌周培毅脆弱的小心灵的,她继续说:“老师委托我去找了和一些能力方面的专家,她也认为你的能力,无论是类型还是当前的这些表现,比较特别。所以你最好每一种能力类型的日记都尝试一下。” 在她的指引下,周培毅停在一面挂墙式书架之下,按照科尔黛斯的指令,戴上无尘手套,从书架中摘下一本日记,装模作样地读了起来。 “这一本是写作在大概五百年前的日记,作者是来自雷哥兰都的信徒托马斯。他是自身强化类型的能力者,在各种文献记载中,他似乎可以凭借自身的意志,或者说能力,来忍受超乎常人的痛苦,进而完成一些惊世骇俗的苦修。”科尔黛斯在他耳边轻声介绍着日记主人的生平。 好家伙,自虐狂啊?周培毅小心、缓慢地翻动着这本古董一般的日记。不得不说,羊皮纸的书页保存得非常完好,即便是翻动也不会感觉这一页一页的文字像蝉翼一样脆弱。 科尔黛斯讲述完了作者的生平,继续解释说:“想办法把自己的心境代入到作者身上,用他的眼睛去看,用他的耳朵去听,用他的心脏去跳动。想象你就是这位喜欢苦修的托马斯信徒,感受书页上承载的那些能量。” “没效果啊。”周培毅正准备这么说,突然感受到这些自己还有些读不懂的古代伊洛波文字之间产生了巨大的吸力,像是突然出现在小小日记本上的黑洞,将他的视线与注意力全部没收。在字里行间那微小的距离之间,像是新开了一个天地。被吸引过去的周培毅看过去,整个人都被收纳了进去。 “滴答,滴答。” 长廊里为什么会有水声? 周培毅震惊着,感觉自己突然之间已经身处在空旷的溶洞之中,周围的空气包含着大量的氧气与水分,清冽而寒冷。在溶洞之中,在天顶透下来的唯一一抹阳光的最中心,像是被聚光灯聚焦的一切中心,有一个秃顶的苦修者。 他盘腿坐在巨大的岩石上面,坦胸漏肚。在他的背上,是一道又一道红褐色的血痕,像是鞭子抽过的印记。而在这些新鲜冒血的伤痕之下,这后背上还有无数已经逐渐变浅了颜色的伤疤。 苦修者托马斯像是机械,重复着抽打自己后背的动作。响亮的声音和皮肤上绽放的血花让远处旁观的周培毅都感受到一股疼痛感,而他本人却像是毫无感觉,任何的抽动都没有改变他的坐姿。 他的嘴里,念念叨叨地哭诉着:“神啊,我有罪,我是无法被宽恕的罪人。请您给我恕罪的机会,不要这样,不要剥夺我,不要夺走我恕罪的机会。我恳求,恳求您恩赐我无尽的痛苦与折磨啊!” 啊,真是受虐狂啊。 周培毅带着厌恶与恐惧看着眼前秃顶的苦修,不禁好奇他口中的自己到底犯下了什么罪。 “神啊,请宽恕我,我的肉体无法摆脱欲望的束缚,我的灵魂与您同在。如果您要降罪于我,请您惩罚我的肉体,让我感受无尽的痛苦吧!” 苦修者托马斯继续祷告着,而周培毅已经回过神来,回到了安静辉煌的长廊之中。 他第一反应,就是检查自己的能力,但马上想到自己身处遍地监视器的档案馆里,马上收起了想法。 而在科尔黛斯眼中,他只是出神了片刻。她说道:“这本没用吗?放下,我带你去找下一本吧。” 五十 日记中的宝藏3 周培毅不知道是否应该和科尔黛斯老实交代自己刚刚的神奇所见。这里是圣劳伦斯长廊图书馆,被改造成了梅萨基地的档案馆,周围有着无数的监视器。即便有着师姐制造的场能区域可以屏蔽一部分监察,他也决定留到离开这里之后再决定是否把刚刚这段奇妙的见闻告诉师姐。 科尔黛斯则是继续寻找着下一个目标。她又一次带着周培毅拿出一本日记,这次是写在莎草纸上,又被密封在长长丝绸卷轴上的一卷文档。 “莎草纸呢,是很久以前,神的初代信徒们喜爱的一种书写载体。很多信徒相信,使用这种纸来书写与神教有关的文字,会加深与神祇之间的联系。”当周培毅拿起卷轴的瞬间,已经有智能的无人机自动前来,在卷轴下形成悬浮的长桌,科尔黛斯一边解释,一边指导着周培毅慢慢展开这张卷轴。 “刚刚那一位是自身强化类型的能力者托马斯,老师和婆婆是通过有关他本人的历史记载来推断的。这本卷轴的作者并没有准确的姓名,生卒年份也不一定准确。”科尔黛斯继续说,“不过从他的文字和能量残留,还是可以大概推断出他的能力类型。这是一个意识影响类的能力者。” 周培毅如同上一次一样,入神地看着摆放在悬浮长桌上的卷轴。卷轴的主体使用了非常华丽的丝绸,在丝绸上用金线绣出了代表神教与西斯帕尼奥的各种花纹图样。而在丝绸上被玻璃纸盖着的莎草纸,还保持着淡黄的颜色和出人意料的柔软度,在规则的纹路之上,用干净的笔锋写下了一行行整齐的文字。 看不懂,这是周培毅的第一印象。这些文字与周培毅所学习的通用语,稍微有所涉猎的拉提夏语,都完全不同。与更类似字母的通用语不同,莎草纸上书写的文字更像是画作,每一个文字都带着奇怪形状的圆圈与方块。在这些完全看不懂的文字旁边,档案馆的无人机投影出一层翻译内容,照射在莎草纸边。 科尔黛斯看着他有些为难的表情,继续补充相关知识:“莎草纸是伊洛波文明之初,所在的干旱沙漠上特产的一种类似于纸的东西。这种书写载体有非常多的缺点,太脆,怕潮湿,易卷曲不易展开。所以如你所见,你现在看到的这一张,是后世改良了工艺之后的仿品,加入了人造纤维提供软度。而上面的文字呢,根据老师的考据,也是一种对于伊洛波早期文字的逆向复原。所以除了书写者可能是意识影响类型的能力者,我们还能大概判断出,他是一位文字与历史方面的学者,贵族爵位应该很高,因为这种改造的莎草纸非常昂贵。” 周培毅点点头,又看向无人机提供的翻译。莎草纸上的日记,和上一位苦修者的文字一样,多数是个人视角、第一人称的祷告与忏悔。不过也能看得出来,这一位更有一些文字的天赋,使用了非常非常多的文字修辞。 周培毅读完了翻译,将注意力再次集中在莎草纸上。果然,在莎草纸上的文字产生了巨大的吸引力,将他带到了又一个全新的世界。 没有滴答滴答的水声,没有清冽寒冷的湿气,没有低矮而昏暗的溶洞。这一次,周培毅看到了明媚的阳光,潮湿带着咸味的海风,红色的砖瓦墙面,与清澈湛蓝的天空。 在这怡人的滨海风光之中,在群楼环绕的楼顶花园上,一位女子正坐在自己华丽雕琢的木质椅子上,用睥睨的神情看向眼前跪拜的商人。商人穿戴者非常有沙漠风格的长袍头巾,带着无比华贵奢侈的饰品,也不像如今的贵族一样有着近乎完美的身材管理,而是大腹便便,油腻如猪。 这位看上去并不讨人喜欢的商人,用极为恭敬甚至有些不知羞耻的跪拜,不断讨好着女子。而这位女子,穿着和花园城市一样有着滨海气息的半透明薄纱,搭配了同样多得出奇的名贵首饰。在阳光的照射下,她健康的小麦色皮肤和波浪的褐色长发,都有一种无可言述的致命魅力。 商人得到了女子的准许,抬起头,用空洞的眼神,再次对女子述说了一长段可能是发自肺腑的真情。而女子看着他,用极为厌恶的语气埋怨着,伸出一只手,准许商人用油腻的肥嘴亲吻了手背,便招呼他离开。 这一切都像是蒙在雾里,像是隔着白色的纱帐。周培毅站在纱帐的这一头,听不清他们说话的声音,只有在商人走近说话才能看清楚他空洞失焦的眼睛。而稍远处的女子,看不清面貌,只有阳光下不断反射着夺目光辉的首饰珠宝在夺人眼球。 商人走后,又来了新的访客。同样没有生气的眼睛,同样恭敬而讨好的模样,女子同样的厌恶与不耐烦,同样亲吻手背的动作,同样的驱赶离开。这样的场景一遍又一遍的发生着,只有不断变换着装扮身份的新鲜的访客,和女子越来越不耐烦的语气和动作。 在这一切看上去终于走到了尾声的时候,女子招呼好了最后一位访客。她终于长叹一口气,望向天空,拿起项链上佩戴的神教徽章,合眼诉说着一长段不知是抱怨还是什么样感情的祷告。随后,她随身的侍女,穿着极为暴露热辣的长裙,为她捧来了这张极为名贵的莎草纸。 女子低下头,再次祷告着,然后由侍女拿起看上去就价值连城的金笔,口述着什么,由侍女代为写下了周培毅先前见过的那些整齐而又奇怪的文字。 所以这位能力者,是侍女?还是这富婆?周培毅正奇怪着的时候,侍女完成了工作,站起身从周培毅所在的纱幕前走过,显然,她的眼睛还是正常的,她没有像那些访客一样,带着失焦的眼神,呆滞的瞳孔,当然也没有神经病一样的行为举止。 而更令周培毅感到震撼的是,侍女走过这里的时候,眼神有意无意地瞟向了自己,但却没有停留。但只有一瞬间的眼神交汇,已经让周培毅感到冷汗直冒!这是数百年乃至上千年前的日记,这是发生在古老悠久历史中的事情,这是已经埋葬的古人!她难道能看到自己吗?这绝不可能! 就在周培毅感到后脊背都寒冷的时候,他再次回到了圣劳伦斯图书馆的长廊里,眼前还是这张被摊开的卷轴,用整齐而难以辨别的文字,写着毫无感情的祷告与忏悔。 五十 日记中的宝藏4 随后的一个小时里面,科尔黛斯不断指引着周培毅去寻找能力者留下的日记绘本,周培毅则是一次又一次被这些根本看不懂的文字吸引进去,看到能力者们生前写下这些并不虔诚的文字时候的状态,然后再被吐出来。 “这么多日记,几乎涵盖了全部类型的能力者,你有没有收获?”科尔黛斯颇有些不耐烦。 周培毅给师姐打了个眼神,示意她出了长廊再说。要说收获,尤其是能力上的进步,那不能说成果斐然吧,只能说是不为所动。但是周培毅也有一些独特的经历,这是从来没有体会过的奇妙感觉。被文字吸走的感觉,与叶子的能力带来的轻微的晕眩与失重非常相似,也许这也是自己能力的一部分? 科尔黛斯明白了他眼神和手势里的意味,马上带着他离开了圣劳伦斯图书馆,也就是梅萨基地的档案馆。 回到了周培毅下榻的小房间,科尔黛斯还没来得及卸下自己的伪装,就看到周培毅极为小心谨慎地再次检查了一遍房间里的监视器和传感器,重新布置了一遍房间里的干扰装置。 科尔黛斯看着他颇为谨小慎微的模样,不禁感叹,自己的谨慎只能说还是比较肤浅,这个就算是半晕厥都会保持面部伪装的小鬼才是胆小鬼里面的集大成者。 在婉拒了周培毅再次检查房间里面安保措施的邀请之后,科尔黛斯问道:“你到底有什么发现,为什么要这么神神秘秘的?” 周培毅拿起一把椅子,坐到师姐对面,深呼吸了半晌,长长吐出一口空气,像是要说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只听他说:“师姐,我被吸到日记里面去了。” 科尔黛斯也深吸一口气,打量着周培毅认真的模样,许久,才说出一句:“你是不是有点累?” 不行啊师姐!你这吐槽力度不够啊!周培毅一方面发觉自己的说法确实是听上去很有病,一方面还是感叹师姐为人认真老实,基本上不会开玩笑,实在不是一个好的吐槽选手。 他马上解释说:“不不不,师姐,我不是癔症了。我是真的感觉我被吸引到了书里的世界了。而且非常真实,我能感受到的不仅有视觉、听觉,我甚至可以感受到温度、湿度。” 处于不相信的态度,科尔黛斯难得对周培毅关心地说:“你要不要测一下身体状态,我觉得你可能血糖和血压都有点低。” 周培毅大概能感受到师姐关心里的冷幽默,但还是非常认真地说:“不不不,师姐,我状态很好。我说的这种被吸到日记里的事情,确确实实发生了。” 科尔黛斯看着他认真的表情,又想起了他谨慎而缜密的行动,相信他的智力还在线,于是勉强接受了“被吸到日记”这样的设定,问道:“那你看到了什么?是每一本都能看到,还是看到了一部分?” “每一本。”周培毅回答说,“哪怕我根本看不懂日记的文字,哪怕我也没注意听师姐你介绍日记作者的生平,我都能感受到一股奇妙的吸引力,只是一个恍神的功夫我就出现在了另一个世界,看着日记的作者,在书写这一页日记之前的状态。” 科尔黛斯沉吟了半晌。日记上会留下书写者的能量,尤其是强大的能力者,他们残留的能量非常巨大。但无论是什么样的能力者,他们的残留的能量都会随着时间不断消逝,就像是有着半衰期的同位素一样,时间会抹煞掉这些印记。就算他们能留下自己的记忆,以能量的形式残留在日记本的书页上,几百上千年过去,这些能量也早已消弭殆尽了吧? 而且,这种以物质和能量为基础,为锚,来到另一个世界的能力,怎么想都像是传说中最为稀有的搬运工类型能力者。不过,在所有的描述中,搬运工能力者都是移动物质,移动有形的事物,不能将自己的意识搬运到虚幻的世界里,自然也不能穿梭岁月。 科尔黛斯依旧将信将疑,说道:“那你说一下,第一本日记里面,你看到了什么?” 周培毅马上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和盘托出。无论是在寒冷溶洞里皮肤感受到的温度,还是鼻子呼吸的颇为新鲜的氧气中饱含的湿度,还有那位苦修的自虐狂奇怪的话语,甚至他抽打自己后背溅起的血花,都一五一十,事无巨细。 科尔黛斯有些奇怪地听着,听着,直到听到了周培毅说,这个自虐狂总是在说着恕罪,自己有罪的话,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东西,马上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一台随身机,看着雅各布留下的关于这些档案馆日记的历史溯源分析。 “有传闻在雷哥兰都,托马斯信徒曾被指责犯下了重罪(链接二十一,但托马斯本人在本地有着非常卓越的声望,这些指责通常被认为是无根之谈。而在神教的档案记录中,托马斯的履历非常完美,他的虔诚与热情,得到了教区信徒的高度评价。” 科尔黛斯看着雅各布老爷子写下的这些话,意念一动,打开了“链接二十一”。一些非常严重的指控,呈现在了小小的房间里。娈童,谋杀,陷害。第一条,是长期以来神教一直被指责的罪孽,但无论是什么样的时代,神教和圣城都对此矢口否认。而这位托马斯,被人指责是对前往自己所在教会祈祷的男童做出了无法描述的事情,又谋杀了这可怜的孩子,还利用自己在教区和贵族们之间非常良好的声望,将一切罪责都嫁祸给了孩子的随身女仆。 这些指控来自女仆的婚外男友,只是一位毫无地位的市民,而且也没有什么正经的工作,自然不会被主流的声音所取信。但周培毅,在毫不了解这位托马斯的人生的同时,在他的日记里看到了他晚年自虐的样子,听到了他哭诉想要恕罪的声音,这一切,一些就变得耐人寻味起来。 “他是自身强化类型的能力者,我怀疑他没有什么痛觉。”周培毅分析说。 科尔黛斯恶狠狠地关上了“链接二十一”,骂道:“这个畜生!” 神教和圣城从来不缺这种败类,而最让人痛苦的是,像这样的非人之物,总能依靠神教强大的势力,和自己作为信徒积攒起来的声望,将这些腌臜全部影藏在光辉之下。托马斯可能是带着悔恨和痛苦死去的,但在世人的视角里,他是一位虔诚的苦修者,为了向神表达自己的虔诚来到梅萨基地,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呸,什么东西! 五十 日记中的宝藏5 而第二位被挑选出的能力者,却并没有像人渣托马斯这么多详细的资料和文献记载其生前的生平。科尔黛斯翻阅着雅各布老师考据这一位能力者能力的资料,并没有多少值得一提的东西。 “这一位,哪怕在历史学家的视角里,都没有什么留得下的信息。”科尔黛斯看向刚刚证明了自己确实被日记“吸走”的周培毅,问道,“这一位,你又看到了什么?” 周培毅描述说:“有一位非常有风情的女性,你懂吧,就看上去不是很正经的那种女性,穿着也很暴露,住在一个非常海滨的城市。这位女性在一个小花园的楼顶,一直接待一些男性贵族或者商人。这些访客待得时间都很短,一人只有几分钟,只有简单的交谈,然后亲吻这位女性的手背,就离开了。当这位女性将这些男性全部招待完毕之后,她拿出了那份非常名贵的莎草纸,指示自己的女仆代替自己把祷告词写了下来。” 科尔黛斯听着他云里雾里的描述,有看了看几乎是空白的关于莎草纸主人的资料,说道:“难怪老师什么信息都无法找到,书写者是女仆,那么代替日记的主人来到梅萨神迹将日记供奉起来的,应该也是这位女仆。以忏悔和信仰的名义,在梅萨基地留下的,也只能是这位女仆了。” 一位女仆,不会有人为她树碑立传,不会有教会因为她慷慨的捐献而为她在神龛留下刻下名字的砖石,不会在大教堂地下的神圣墓地中留下精雕细琢的棺椁,当然也很难在历史中留下姓名。然而这位女仆,居然是一位能力者,可以在流传千年的莎草纸上留下属于自己的能量印记,在圣劳伦斯图书馆和神迹神力的保护下留存至今。 “关于这份莎草纸日记的内容,我还是要和老师讲一下。”科尔黛斯说道,“我不是历史学的专家,也没有参与老师之前考证这份日记来历,溯源上面能量残留的工作,所以我不知道你说的这些是不是有什么学术价值。你趁着现在记忆还算清楚,把你记得的这些被吸进去的经历都记录下来。” 周培毅按照科尔黛斯所说,在随身机的文档中,将自己刚刚在档案馆所见所闻所感受的一切,用书面文字和语音梁总方式记录了下来。科尔黛斯也将每一份日记所对应的溯源资料和周培毅的见闻搭配在一起,制作成了一份颇有内容的资料文案。 周培毅看着随身机投影上这看上去非常复杂的文案,不由得感叹说:“这些东西足够老爷子忙活一阵了。” 科尔黛斯点点头,说道:“老师对这种历史中隐藏的小事件非常痴迷,尤其是你的奇遇,带来了完全不同的视角和信息。虽然这些东西不能作为历史考据中的正式资料,但对于老师的个人兴趣很有帮助。你的能力有进步吗?” 师姐你还是一样,哪壶不开提哪壶啊!周培毅刚刚在档案馆和街道上不敢尝试使用能力,害怕被无处不在的监控装置捕捉自己的能力。回到房间,他多少安心了一些,便尝试着使用了能力。 气氛一下子尴尬了起来。 科尔黛斯看着他涨红脸的表情,大概也能明白他的能力毫无进步。便用自己最为温柔的语气,安慰道:“这很正常,神迹对能力的作用需要一个过程。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贵族把自己无能的后辈送到梅萨基地混吃等死了。” 周培毅并没有从师姐难得一见的温柔里感受到什么宽慰,他有些奇怪地看着自己的手,说道:“我现在几乎连能力都没办法用了诶。” 科尔黛斯一脸无语地看着周培毅依然完美保持“马丁”模样的脸部伪装,颇为不屑地说道:“别装了,你的脸都没变化。” 周培毅回过神来,马上换上一副笑容,说:“不好意思啊师姐,疏忽了,疏忽了。但我真不是装样子啊,我确实感觉现在自己的能力有点使不出,我刚刚是想用能力改变旁边那盏灯的光线传播的。在我状态好的时候,我可以让灯光透过玻璃的速度变化,带来偏折率变化,最终做到让所有灯光集中到一个点位上。今天我有些力不从心。” 科尔黛斯听着他独树一帜的测试方式,感叹他还是多多少少有些小聪明在脑袋瓜里。她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一台简易的场能强度测试仪,在自己周围试了试,运作正常,是三等场能。又把测试仪拿到周培毅周围,依然是测不出场能的状态。 “弱,可能也是一种天赋。”她不由得感叹道。 周培毅知道师姐说的意思是指,作为能力者可以不被探测器测试出场能等级,从而可以伪装成无能力者,这是一种伪装的天赋。但在周培毅听来,这确实是非常悲伤的事情。他不由得哭丧着脸,对科尔黛斯说道:“师姐啊,别这样啊!您上次来神迹,能力是怎么进步的啊?” 科尔黛斯回忆道:“我也是用差不多的办法,感受日记上的能量残留,试图和它们产生共鸣。你知道,我是意识影响类型的能力,所以我在看到同类型的能力者留下的日记的时候,会感受到一股暖流,像是有能量流入我的场能之中,反哺了我的能力。” 看周培毅听得云里雾里,想必他之前被吸入日记的经历并没有自己的经历那样大有裨益。她又说:“现在看来,你的经历也可能是一种共鸣,而且也消耗了你的场能。所以你现在使用能力会有些吃力。你最好休息一下,再去测试能力有没有进步。至于你为什么会有这种奇妙的经历,我需要和婆婆联系一下。” 只能这么解释了。周培毅略有些失望地点头同意。只见科尔黛斯从随身的小包里又拿出一台随身机,看起来型号和模样都颇为熟悉。 “我这有一台别人赠送的无人机,用来进行关键时刻的联络。”科尔黛斯解释道,“但是上面传来的消息我看不懂,你有空试试能不能用你这个被吸走的小能力,看看破解一下上面的消息。” 周培毅接过随身机,打开屏幕,便看到了自己发给叶子的各种“在吗?”表情包。 五十一 一想二骂三念叨1 “师姐,这台随身机是?” 周培毅带着此生最大的无语,看着这台和自己的随身机用量子纠缠想通的随身机子机,和上面自己发出去的非常傻乎乎的表情包,感受到了世界的恶意。 科尔黛斯看着周培毅耐人寻味的表情,并没有什么隐瞒:“我在卡里斯马的身份暴露之后,在索美罗宫遭到了孔雀宫卫士的追捕。索美罗宫之中,有一位身份看上去很高贵的少女,帮助我躲开了追捕,用能力直接把我传送到了安全的地方。这台随身机,是她交给我,说是要随时联系。” 所以叶子现在并没有去雷哥兰都,投靠她传说中那位权势滔天又心里阴暗的表亲,而是去了远在天边的卡里斯马王国?怎么差这么多?不过师姐刚刚也说,叶子在卡里斯马的索美罗宫,身份还挺高贵呢,想来过得也不错吧。 看着这台随身机,周培毅也大概理解了为什么叶子一直没有回复自己的消息。但他还是非常困惑,为什么啊?为什么要把这台随身机交给师姐啊?难道叶子在帮助师姐的时候,已经知道她是雅各布老爷子的学生了吗?也知道师姐会来到拉提夏,成为自己的保镖二号?她比索美罗宫的什么什么卫士还了解索美罗宫的刺客吗?怎么可能哦! 周培毅越想越别扭,表情也越来越扭曲。 叶子应该干不出给错随身机的事情吧,应该干不出吧。她的能力操作极其精细,可以在非常巨大的个人存储空间里面非常精准地找到自己想要的零食,可以按照过期的先后顺序每天拿出美味的盒饭,应该不至于把随身机拿错了吧? 周培毅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吐舌头的白金发色少女。没错,她干得出来,和食物有关的事情她确实是事无巨细、锱铢必较,和食物无关的事情她不能说是小有纰漏吧,至少也是大大咧咧了。这确实是叶子小姐干得出来的事情。 科尔黛斯看着周培毅越来越痛苦的表情,脸部的五官都应该过度的扭曲有些脱离光学伪装,心说:和这个图片共鸣原来是如此痛苦的事情吗? 她赶忙从周培毅手中把随身机拿走,说道:“不急不急,如果对方有心联系,应该会再发来消息的。” 周培毅看着还蒙在鼓里的师姐科尔黛斯,突然一股极大的宽慰如同暖流一样涌上心头:看来自己还不是最傻的那个,师姐才是什么都不知道还一直有所期待。那之后就拿这台随身机和师姐开开玩笑吧! 周培毅不自觉地在心里坏笑着,接受了师姐的安排。 “啊啊啊啊阿秋!阿秋!” 一想二骂三念叨,到底哪个混蛋在骂我啊!叶子一边奇怪着,一边从女仆手里接过名贵的丝绸手帕,以极为淑女的姿势擦了擦鼻子,遮掩了一下刚刚极为不淑女的两个喷嚏。 “您没事吧?”为索菲亚小姐递上手帕的女仆凑上前来,将用过的手帕回收、丢弃,并关心地询问道。 索菲亚轻轻摆了摆手,用笑容宽慰着关心的女仆。这一位女仆来自卡里斯马皇室,当然也代表她是陛下亲自选中的眼线。她是四位女仆中最为年长之人,其他人也了解她的背景身份,多数时候以她马首是瞻。 索菲亚看着自己房间里这位事实上的女仆长,笑着说:“没关系的,女仆小姐。在我们小地方的传统里面,这样的喷嚏往往代表了亲人的思念。” 女仆们恍然大悟。时间已经越来越接近卡里斯马传统的悼亡节,在这一天,卡里斯马的神教信徒们都会收拾好行装,回到自己家族的兴起之地,用烈酒与面包敬献给先祖亡人,并在他们的墓前点燃长明的蜡烛。 身为女皇的陛下,自然要准备作为国家唯一的王者,参与盛大的纪念活动,代表卡里斯马王国全体贵族,祭拜当年带领卡里斯马人从中伊洛波的边缘星球迁徙至此的先民,也要祭拜为卡里斯马王国的荣耀付出生命的军人。而雷娅公主与太子殿下,在出席这些活动之余,也要离开卡里斯马,回到兄妹母亲埋葬的卡尔德附近的公国,悼念自己的母亲。 大家都有非常多要忙的正事,除了索美罗宫里面没有假期的女仆和侍从之外,只有索菲亚这一名闲人,没有正式的身份,也并非卡里斯马族裔,没有悼亡节的习俗,成为完完全全的外人。 所以现在索菲亚小姐也在思念自己远方的家人啊!女仆们如是脑补道。 索菲亚并不了解女仆们突如其来的同情与同感,她保持着营业般的完美微笑面对。不过确实,最近大家都在准备悼亡节的事情,无论是前菜安娜卫士、主菜雷娅公主还是饭后甜点安烈莎小姐,都没有时间来找索菲亚,愉快地“被玩耍”。这让索菲亚小姐非常无聊。 “都过来,别拘谨。”索菲亚看着自己的女仆们,似乎找到了新口味的零食,“来来来,请各位也坐在这张桌子边,不要因为礼仪的束缚而拘谨。” 女仆们显然没有听过这样奇怪的要求,犹豫地互相交换着眼神。索菲亚小姐则拉住离自己最近的女仆的手,略有强硬地把她放到了桌边的椅子上,示意各位女仆都请坐。 “各位都了解,小女我不是卡里斯马人,我来自卡尔德附近的安哈尔特公国。与圣帝城相比,可以说是穷乡僻壤。”索菲亚小姐颇为热情地为四位女仆也斟上红茶,将他们一个一个安顿好,拍拍肩膀,“来到卡里斯马,毫无疑问,对我来说是非常大的挑战。感谢陛下无微不至的关怀,感谢各位贵族大人的关心,当然,也多亏了各位女仆小姐的照料,我才能适应这里的生活。” 陛下选调的女仆低头颔首,代表四位女仆回答说:“您真的过谦了,索菲亚小姐。” 确实是过谦了。索菲亚从来到索美罗宫的第一个瞬间,就完全适应了这里的生活,甚至在索美罗宫如鱼得水。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带着一方势力的任务。她们或许是经验丰富的密探,或许是久居深宫深谙宫斗的女仆,或许是市井历练出的老手,但是她们都没有找到这位索菲亚小姐的任何纰漏。她完美演绎了一位,极有人格魅力但偶尔调皮的贵族小姐,聪明,礼貌,极有涵养与气质,让所有人都如沐春风。 让人不禁怀疑,她本性就是如此。 这四位女仆没有放松警惕,一直在细心观察着索菲亚,等待她是否会松懈。而索菲亚也同样如此。 “既然今天我没有什么安排,就请各位女仆小姐陪我闲聊一下吧!失礼啦~”索菲亚说道。 五十一 一想二骂三念叨2 四位女仆闻言不由得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这位评价颇高的索菲亚小姐,突如其来的心血来潮,究竟是何用意。但谁也不敢说些什么,身份的巨大差距让他们一直对索美罗宫里的贵族言听计从。 索菲亚将她们的小心谨慎看在眼里,便热情地招呼道:“来来来,请不要如此拘谨,先尝尝红茶吧!” 四位女仆再次互相交换了一番眼神,犹豫中捧起了名贵的白色镀金茶碗。她们虽然并非高级贵族出身,但家族在地方也都是名门望族,自然自小接受了相当严苛的教育与磨炼。无论是基本的礼仪,还是对于茗茶的品鉴,都不会毫无见识。而眼前这一杯,由索菲亚小姐亲自泡的红茶,却是从来没有见过的品类。 几位女仆先浅浅一嗅,这茶不仅是气味芬芳,还颇有高雅之气,细细品味,在清香之余还有一股水果的甜味。再一入口,只觉得口感极为细腻柔和,一入口便将满满的香气填满了喉舌齿牙之间,进入食道更是温润顺滑。让颇有见识的几位女仆都是啧啧称奇。 陛下安排的女仆较长者看着白瓷茶碗中红润透明的茶水,不由得问道:“索菲亚小姐,请原谅我等见识浅薄。今天您招待我们这些下人的红茶,实在是我平生所见最好的茶。您的泡茶技术当然更是远超我等。只是不知道,这么好的红茶,是什么样的品种呢?” 陛下选调的女仆,跟了女皇陛下多年。如果她说自己见识浅薄,不就代表女皇陛下也没见过什么正经好东西了吗?索菲亚清楚地知道这位女仆可不单单是好奇,她的问话还颇有些质询的意思。于是她说:“这位女仆小姐,请允许我请教您的称呼。” 陛下的女仆谦卑地低头,回答说:“尊敬的索菲亚小姐,我来自遥远的卡里斯马国境最东边,是乡下贵族的女儿。我的家族伊利亚,虽然能力浅薄,人口贫弱,但在护国之战中尽心尽力,也因此得到了陛下的厚爱,选调我进入索美罗宫为陛下与小姐您效力。您可以称我的家族名伊利亚,也可以直呼我的名字拉达尼娅。” 就介绍个名字,需要扯上家族的荣光吗?索菲亚并不喜欢伊洛波贵族,即便是这样被选调入皇宫的女仆也喜欢长篇累牍地以家族历史来介绍自己姓名的游戏,但她也知道,拉达尼娅女仆所说的这一切,也是在向索菲亚表明身份,表达自己是由陛下选调入宫,自然站在陛下的一边。如果有朝一日索菲亚成为了陛下的养女,当然也会站在索菲亚小姐一边。 索菲亚微笑着回应道:“拉达尼娅伊利亚小姐,很荣幸得知您的姓名。您想知道为什么我的红茶如此特别吗?” 名为拉达尼娅伊利亚的索美罗宫女仆点头道:“没错,索菲亚小姐。还请您不吝赐教。” 索菲亚端起自己的茶碗,和女仆们所用的一模一样,是白瓷金边。她也嗅了嗅红茶的芬芳,然后说道:“伊洛波的贵族们,早些年并没有饮用红茶的习惯,大家更喜欢牛奶与绿茶呢。” 另一位专门负责为索菲亚小姐泡茶的女仆,年龄稍小,身材瘦高,刚刚还在专心的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还有些烫的红茶,突然插嘴说道:“索菲亚小姐,您与雷哥兰都的王妃似乎是远亲,红茶是由雷哥兰都传入伊洛波的,您的红茶技术是否也与雷哥兰都有关呢?” 索菲亚闻言歪着头,看着瘦高女仆,等待她自我介绍。这位女仆显然后知后觉地发现刚刚自己的插话有些失礼,怯生生地说:“索菲亚小姐,我,我是自圣帝城本地的贵族出身,我的家族世世代代为陛下和陛下的家族上贡茶品与陶瓷。您可以叫我艾尔琳。” 索菲亚看着这位来自宫中后勤选调的女仆,看上去稚气未脱,但却是商界的老手,此刻怕是关心则乱,过于在意这特殊的红茶了。她笑着说:“艾尔琳小姐,您对我非常了解,我确实与雷哥兰都的夏洛特王妃殿下是远亲,但那位美丽温柔的女士我只见过一次,我的红茶知识并不是来源自她。” 她接着说:“您对红茶颇有些了解,应该也知道,红茶这特殊的茗品,来自于绿茶的发酵。将某种特殊的茶叶,经过萎凋、揉捻、发酵、干燥等一系列工艺过程精制,才能得到我们日常所品鉴的红茶。这些工序,似乎无法完全依靠精准而规模的机械化作业,很多时候也要依靠经验丰富的茶农不断尝试。雷哥兰都王国,虽然掌握了伊洛波大部分的红茶贸易,但他们也无法将这项技术完全掌握呢。” 索菲亚将自己泡红茶的茶壶放到桌子中央,这是一盏与白色金边茶碗配套的稍大容量的茶壶。她将茶壶的盖子打开,一股浓郁的茶香从茶壶中喷涌而出。 “请看,”索菲亚指着茶壶中如花朵般散开的茶叶说道,“我选用的红茶呢,产自高原地区,气压与温度都比一般红茶的种植园要低,其空气水文条件也极难被红茶种植的生物景棚模拟。所以这样的红茶会有独特而浓郁的香气。而我亲自设计的发酵过程呢,也使这样的香气更加浑厚顺滑。像这样的红茶,要用高温度的真水冲泡,不要加入牛奶与方糖这样画蛇添足的东西,随后焖制五分钟,让茶叶的茶香渐渐挥发出来。这样,便是各位今日所见的红茶了。” 索菲亚小姐居然亲自参与了红茶的选用与制作,还对这红茶的冲泡如此细致讲究,也难怪这红茶如此美味特别了。几位女仆惊讶赞叹之余,高瘦的艾尔琳女仆也有些失望,如此想来,这样的红茶怕是无法大规模生产,当然也无法经自己家族之手倾销市场了。 索菲亚小姐继续保持着迷人的微笑,完全没有将地球的茗茶当做自己功劳后的羞愧,她说:“红茶的话题到此为止,还有两位尚未自我介绍的小姐,能不能也让我了解一下两位的姓名呢?” 五十一 一想二骂三念叨3 剩余的两位女仆,分别来自文官集团与军方背景的贵族,虽然身份并不是非常高贵,但是作为皇家女仆,多少也有些折了身份。索菲亚小姐带着微笑,眯着眼睛,听完了她们颇为自豪地介绍自己的家族,便也温柔地回应说:“罗西沙女仆小姐,梅拉娜女仆小姐,第一次得知两位的名字,非常荣幸。我到卡里斯马已经一个多月了,居然这个时候猜得知各位的名字与家族,实在是失礼。” 说罢,索菲亚颇为真诚地低头致歉,四位女仆马上装作诚惶诚恐的模样,摆着手表达自己才是失礼的一方。 索菲亚继续说:“既然四位来自好人家的小姐选择来到索美罗宫,选择成为我这样身无长物的小公国出身的小女子的女仆,我只能说,这是我本人莫大的荣耀,也是我们五个人的缘分。我相信,在神的光辉下,我们的相遇一定有着非凡的意义与价值。” 不得不说,索菲亚小姐非常善于将自己的讽刺藏在大量的恭维话里,而习惯了社交术语的女仆们似乎并不像是雷娅公主一样聪明伶俐,无法接住索菲亚的梗。 坏心思没有被看穿的索菲亚也没有失望,她继续招呼着四位女仆,为她们添上新的红茶,并再次像变戏法一样拿出了大家从来未曾见过的小零食。四位女仆已经习惯了这位少女像是游戏般的上菜方式,谁也没有多提出一些疑问。而她拿出的这些小点心,不仅有着几位女仆从来没见过的模样,也带着出人意料的迷人香甜气息,当然,雷娅公主对于这些小点心的痴迷更是这些小点心最佳的广告。 商会出身的艾尔琳女仆无疑是最好奇这些小点心味道的,在其他女仆还保持着端正的姿势并没有碰那些突然出现在精致陶瓷盘子里的白色点心的时候,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拿起一个捧在手心。 索菲亚小姐当然将她的心急看在眼里,好在颇为严厉又年长的拉达尼娅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失礼。索菲亚也拿起一份,像艾尔琳女仆一样捧在手心,说道:“请各位不要拘谨,请尽情享用。” 说罢,她将白色的小点心放到嘴边,轻轻咬了一小口。而四位女仆也看着索菲亚优雅而淑女的模样,有样学样地吃了一小口。 而心急的艾尔琳女仆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她观察了许久这点心的模样,白色的外皮像是一小块冰块,捧在手心也有一股淡淡的冰凉,有一些透明有一点点浑浊,但非常好看。在方方正正的形状最上面,像是雕刻一般有着花朵盛开的图案。她动作稍慢地咬了一小口,咬开了点心白色的外皮,露出了内芯里黑色的馅料。外皮冰凉顺滑,内馅甜而不腻。 这是见多识广的艾尔琳第一次看到、吃到这样独特的食物,这样的点心搭配索菲亚小姐特殊的红茶,实在是非常高端的享受。也难怪雷娅公主会如此倾心于索菲亚小姐的点心了。 她鼓足勇气,举手提问道:“索菲亚小姐,请,请恕我失礼。我,我,我能问您一下,这点心是从哪来买来的吗?” 索菲亚小姐继续着自己的大言不惭,回答说:“您没有失礼,艾尔琳小姐。我希望今天在这桌边的各位,都不要因为礼仪和身份桎梏,可以畅所欲言。现在,请允许我回答艾尔琳小姐的问题,这点心和红茶一样,不是我买来的。” 当然不能和伊洛波的女仆小姐说,这点心是从地球上的什么什么祥点心店,二十块一斤买来的吧。 艾尔琳小姐显然是有些失望,如果这点心和红茶是索菲亚小姐自己制作的,那也不存在商用的可能性了。但她还是不服输地继续问道:“那,那,索菲亚小姐,我可以问一下您这点心的制作方法吗?” 伊洛波如果有糯米粉、澄粉什么的原料,我倒是非常乐意和你分享,期待你做出实物呢。索菲亚心里如此想着,但口中依然没有表示明确的拒绝:“这点心的制作工序比较复杂,原料更是难找。如果我有时间,我也很乐意和您交流一些点心的知识呢,艾尔琳小姐。” 艾尔琳还想再提问题,拉达尼娅女仆打断道:“艾尔琳女仆,再喝一口红茶吧。” 拉达尼娅的话打消了艾尔琳作为商会之女刚刚燃起的商贸热情,却也帮索菲亚解了围,毕竟她真的不是很懂这些复杂的中式点心的制作工序。而拉达尼娅当然也是有话要说,她问道:“索菲亚小姐,经常能看见您享用各种各样的点心,也经常见您用点心招待公主殿下。想问一下您,是什么时候制作的这些点心,又是保存在哪里的呢?” 拉达尼娅知道,无论是这些点心的存放,还是索菲亚小姐变戏法一样的上菜手法,都应该与她的能力有关。在座的除艾尔琳小姐之外的女仆,也有着探查索菲亚能力真相的任务。 索菲亚是没想到她会如此直接地提问,这耿直程度堪比安娜卫士拿着探测器来找自己问场能等级了。她也没有避讳,直说道:“点心是早已制作完成,保存在我这里的。至于保存的地方,当然与我的能力有关呀。您想知道我的能力是什么吗,拉达尼娅小姐?” 这样毫不避讳的回答,显然是让拉达尼娅和另外两位有任务在身的女仆都有些猝不及防。 眼看着三人颇有些尴尬的表情,索菲亚更开心了,继续说道:“如果您说想,我也不会有所隐瞒,拉达尼娅小姐。当然,希望您是代表您自己,想要知道我作为能力者的隐私,而不是为别人而问。我愿意与您做朋友,而其他人,比如罗西沙小姐和梅拉娜小姐背后的朋友,可不一定是我的朋友。” 这些话说完,气氛更是直接降到了冰点。只有单纯的艾尔琳女仆,还在纠结要不要把手里的点心吃完,是不是要留下一半拿回去继续研究。 拉达尼娅见多识广,跟随陛下也是多年,显然是很少看到有贵族小姐会如此直白地谈话,也从来没想过这来到索美罗宫的外人会如此有胆识挑明卡里斯马复杂的势力分布。她愿意与代表女皇的拉达尼娅坦白,也表达了对女皇党的亲近,但对于无论是文官还是军方,都有些据而远之。明明她在面对安娜卫士和安烈莎小姐的时候,都经常表现地十分亲近。 面面相觑之中,又是索菲亚打破了平静。她用平静但有些冷淡的声音说:“罗西沙小姐,梅拉娜小姐,我希望两位可以理解我,不把我的话当做对两位私人的敌意。既然您的朋友可以把你送到这里,送到皇宫,送到我身边,当然也可以做到一些更加深入的事情。所以我想我的谨慎与戒备,应该是情有可原的事情。而您呢,拉达尼娅小姐,陛下如此信任您,将您指派到我的身边,我也非常感谢您这一个多月来对我的照顾。但您收了其他女仆的好处,以您的身份替他们说一些不该说的话,问不该问的事情,是不是也辜负了陛下呢?” 随后,索菲亚像是魔法一般,在桌子的正中心,将她从来到索美罗宫第一天,就掌握好的这间房间里的所有探测器与监视器,全部转移到了众人面前。 “我将于悼亡节前,由陛下亲自下旨,成为女皇陛下的养女,卡里斯马的公主。”索菲亚站起身,拿出一封带有陛下金色印鉴的信封,高傲地俯视着自己桌边的女仆,“而在此之前,我想要打扫干净自己的屋子。” 没错,这次所谓的茶会,就是索菲亚的鸿门宴。从她进入卡里斯马国境,住进这间房间以后,她一直有意地露出破绽,也从不掩饰自己能力的使用。这样,她就可以通过外面对自己的情报,了解是谁在刺探自己的隐私。被刺探的情报并不重要,甚至在第一天看到这四位女仆的时候,索菲亚就了解其中必有密探。重要的是,以被刺探的名义,清理掉这些人,再让获得情报的一方怀疑情报的真实性。 而艾尔琳并没有听到索菲亚与其他三人的对峙,她最终还是吃完了那块冰皮点心,并对此十分满足。 五十二 不可知的未来1 档案馆之行的第二天,周培毅就被雅各布老爷子叫到了豪华套房里。看着这无比奢华的房间,周培毅一边感叹世界的参差,一边习惯性地检查了一遍房间里的监视器和干扰器。 雅各布颇有些无奈地看着这位被科尔黛斯带的更加谨小慎微的准弟子,说道:“不用检查了,每天早上黛丝都会再检查一遍。” 周培毅一边张望着,似乎还是有些不放心,一边从豪华套房的外层走进雅各布所在的内层。果然这间房间无比豪华,远比阿克隆号上的贵族房间还要金碧辉煌。不过这里并不像阿克隆号上有很多新颖猎奇但无用的科技设施,比如那个栩栩如生到有些吓人的吊顶。这里的装修风格毫无疑问更加传统,但在传统中,又颇有些过于华贵。无论是宝石、贵金属还是艳丽的涂装,都有些失了大气。为什么在神迹基地如此庄严专业的地方,会有装修风格浮夸的建筑呢?昨天所见的圣劳伦斯修道院,显然就是低调大气的建筑物。 像是看懂了他的疑惑,雅各布说道:“这里,这个房间也好,这个被改造成宾馆的建筑也好,以前属于一位非常好大喜功的西斯帕尼奥国王。传闻中他的船队在遥远的外星系找到了黄金之星,一整个星球都是昂贵的纯金。这让他的帝国无比富足,但也严重打击了伊洛波的金价。当然,这样的国王和他的帝国,当然也没有太长久。这栋行宫被研究院低价买入,改造成了宾馆。” 黄金之星,听着就很梦幻啊。周培毅在雅各布老爷子对面找了个地方坐好,又问道:“师姐呢?她在房间里不需要扮演女仆的角色吗?” 雅各布满脸无奈,似有似无地叹口气,说道:“她不是养了一只猫科动物吗?叫什么名字来着?” “狄安娜。”周培毅对那只长毛白色异瞳小猫印象很深。 “对对对,还给她起了个舞蹈演员的名字。”雅各布摇了摇头,“黛丝现在完成了基本的工作之后,就会躲进自己的房间里,对着那只猫的监控视频傻笑。” “还不让我说!”雅各布抱怨完,还气鼓鼓地补充道。 师姐也变成吸猫狂魔了吗?吸猫这种轻松惬意还解压的娱乐活动,居然没有在伊洛波普及,也是让周培毅感到奇怪。他对雅各布说道:“老爷子,消消气,咱说正事。” 雅各布歪斜的肩膀抖了抖,似乎表达了自己并不是因为在弟子的心中输给了一只小猫而嫉妒。他意念一动,用随身机投影出几份资料。 看着周培毅详细阅读着材料,老爷子解释说:“你的梦境,或者说你在日记附近所见的这种幻觉,我不知道如何解释它的成因,我也不是能力的专家。不过,经过我的考证,你所见之物应该是真实存在过的事情。” 雅各布将一份文件的部分内容标红,放大,展示出来,说道:“第二份日记,确确实实来自西斯帕尼奥的女贵族。我在莎草纸的销售清单中找到了一位女性的名字,她是一千年前西斯帕尼奥的中心人物,阿尔巴女公爵。这位奇女子,不仅是巨富的商贾,也是野心家、政治家。对于她的生平不多介绍,她的相貌和你所见的相同,但是她确实不是有记载的以虔诚著称的贵族,而且她并没有到梅萨来过。” 在文件的后面一段,是雅各布找到的这位声名显赫的阿尔巴女公爵与梅萨基地的联系:“阿尔巴女公爵英年早逝,在四十岁上下的年纪就香消玉殒。一千年前还没有普及基因改造,很多天生的不治之症还无法解决。在这位女公爵死后,她的贴身女仆,带着赎罪的名义,来到了梅萨基地。你所见的日记,由女仆书写,也由女仆送到档案馆。这也是我们之前无法获知日记主人真相的原因。” 女公爵,意识影响类型的能力者,一千年后的能量残留依然强大。那些眼神失焦仿佛被夺舍一般的贵族、富商,恐怕都着了这位女公爵的道。当然,那一段经历最让周培毅感到心有余悸的,是随身女仆最后朝着自己所在的地方,惊鸿一瞥。实在是比恐怖片还吓人。 随后,雅各布与周培毅将幻境所见与日记推测的主人一一对应,果然,周培毅所见的都是曾经发生过的真实事件,所见的也确确实实是日记的书写者。 “你这份能力,要是用到历史学上,前途不可限量啊!”雅各布感叹道。 嘿!老爷子又在劝诱我加入那个什么什么学派了。周培毅没有忙于拒绝,而是问道:“为什么我看别的书,就不会有这种经历呢?” 雅各布回答说:“我不是能力方面的专家,我只能给你一个大概的推测。这些日记的主人生前都是强大的能力者,至少都有五等左右的场能等级。日记与他们朝夕相伴,自然会有非常强大的能量残留。而在神迹,在神留下巨大的能力残留的遗迹附近,这种能量会被更好地保存下来,让你能感受到上面记录下的历史真相。” “可我的能力,并没有进步。”周培毅昨天已经多次试过了,红烧肉加速之术还是老样子。 雅各布看着他略有些低沉的表情,这张脸已经伪装地非常完美,也能完美复原表情的变化了。他说:“能力的进步,本来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也许你现在正处于某个瓶颈,你距离突破需要的并不只是努力,还需要一个契机,一点运气。只要你能坚持寻找进步的方法,突破桎梏并不是难于登天的事情。” 周培毅闻言点点头,雅各布老爷子又说:“一般而言,刚刚获得能力的能力者,其最大的限制在于他们的想象力。他不知道自己的能力能做到怎样的事情,也不知道自己未来能达到怎样的高度。比如一个人会使用能力照明,他可能以为自己的能力只能完成手电这样简单的工作。实际上,他可能可以提高亮度,提高温度,甚至变成耀眼的太阳。这也是神迹的功效。神的能力,是所有能力的起点,也是所有能力的终点。观摩神迹,当然有助于你看到自己的未来。” 周培毅似懂非懂,又点了点头。这时候,已经看了一小时小猫咪睡相的科尔黛斯终于从房间走了出来。 五十二 不可知的未来2 尽管周培毅完全可以想象出刚刚师姐在自己房间里,面对着监视器里面的小猫咪的一脸傻笑,但此刻的科尔黛斯,依然是冷若冰霜的表情,完美无瑕。 “我已经和婆婆沟通过了。”科尔黛斯既是对着雅各布,也是对着周培毅说道,“这种看到千年前场景的情况并非第一次出现,以往有能力者遇到类似的情况,通常情况下需要三个条件。逝去能力者残留在物件的能量要足够强大,产生共鸣的能力者与这种能量有相当程度的共鸣,共鸣能力者是‘搬运工’类型的能力者,或者经常参与‘搬运’的过程。” 雅各布虽然与这位婆婆的个人关系并不好,但他非常敬重对方的专业知识。他按照婆婆的专业指导,分析道:“因为梅萨基地的特殊环境,留在日记上的能量完全可以以超过能力者生前的强度保留下来,第一个条件成立。” 科尔黛斯点点头,然后看向周培毅:“第二个条件,需要你的能力与残留的能量有相当程度的共鸣。我们在档案馆看了很多本日记,涉及了几乎全部类型的能力者,而你,每一次都能产生共鸣。所以你要么与每一种能力都有相近的地方,要么你与梅萨基地本身的能量有共鸣。” “也就是说,我要么是全能力类型的能力者,要么与神迹的能量有共鸣。”周培毅按照师姐的思路说道。 科尔黛斯看着他不像是装出来的迷惑模样,说道:“你如果是有所隐瞒,对自己的能力本身藏了一些秘密,现在应该有答案了。” 周培毅叹口气,他也希望是自己有所隐瞒,但现状而言,他确确实实并不知道自己的能力,除了机械而简单的加速、减速之外,还有什么神妙的作用。而且自己的能力无论是作用范围还是强度,都无法与相同场能等级的其他能力相提并论。他确实没有答案。 科尔黛斯继续说:“还有第三个条件,与‘搬运工’有关。搬运工是非常罕见的能力类型,据我所知,这种能力者会被各国皇室保护起来,其个人信息也是绝对的机密。” 她观察着周培毅的表情,冷淡地问道:“那么,你与任何一家皇室贵族有关系吗?还是说,你的能力与搬运工有关?” 周培毅看着师姐略带杀气的模样,赶忙回答说:“不不不,我认识的贵族很少。但我确确实实与持有‘搬运工’能力的人有关系,也是她介绍我来老爷子这里学习的。” 雅各布并不知道有这么一位能力者,但是他知道,这人一定是加尔文主祭的身边人,也可能是加尔文遗产的继承者。他清了清嗓子,示意科尔黛斯没必要追问下去。他说道:“三个条件都能满足,你看到这样的幻象也是完全可以被解释的事情。现在看来,你对自己的能力可能了解不够。” 周培毅自己确实一头雾水,他本来的理解中,确确实实把自己的能力只看做是“加速与减速”的能力。以此为基础,他毫无疑问是花样百出。在和罗拉德的训练中,他开发出了非常多利用能力的方式。而现在,突然告诉他自己的能力属于全能力类型,真实作用可能远不只是简单的速度操纵,这不是开玩笑吗? 科尔黛斯看着他颇有些为难的表情,不由得对雅各布说道:“老师,我就说罗拉德的训练方法有问题。太文雅了!真实的能力者搏斗,当然要拳拳到肉刀刀见血,不把这小子逼到必死的绝路上,他就会一直活在自己的舒适区里。” 雅各布在心里摇了摇头,感叹了一下卡里斯马的民风彪悍。他对周培毅说道:“能力的来源,除了那些外部条件,还与你内心的愿望有关系。你需要更加审视自己的内心,看到自己真实的愿望。” 我的愿望?周培毅感到奇怪。如果说我有愿望,那一定是回家,回到母亲身边,带着弟弟回到母亲身边。但这真的是自己内心心底最为真实、最为根本的愿望吗?而且,已经成为神子的小仁,他真的希望回家吗?看着新闻中越来越出名,越来越强大,也越来越被信徒爱戴的“神子大人”,这样的问题他曾经问过自己无数次。而叶子的失联也加重了他的不安。此时此刻,他的愿望究竟是什么?因为这样的愿望而诞生的能力,又能做到什么呢? 雅各布看着他迷惑的模样,又说道:“不要钻牛角尖。无论是补充关于能力与世界的知识,还是扪心自问,了解自己的欲望与需求,都能帮助你更加掌握自己的能力。不过也是一件好事,你的能力应该不会像你想象中那么弱,它还没有被完全地开发出来,才会表现得这么羸弱。” 知之真切笃实处即是行,行之明觉精察处即是知。 周培毅想到了地球知名圣人王阳明的话。果然,能力,“场”,这奇妙的能力与哲学有着相似的地方。无论是向内求索自己,还是向外探究世界,都是缺一不可的。而这种话说出来简单,但是做起来,真的毫无头绪。 科尔黛斯则直接很多:“想不明白的事情,先放下,先去做你能做的事情。你这么傻待着绞尽脑汁也没什么用的。” 那什么是我能做的呢?周培毅不禁看向刚刚看了一小时猫咪睡觉翻身还傻笑了一小时的科尔黛斯。 “梅萨基地历史悠久。这里距离梅萨神迹的距离刚刚好,会感受到神迹能量的滋润,但却不会被强烈的能量撕碎,所以这里非常适合保存与能力者有关的物件。”雅各布替科尔黛斯回答说,“除了日记以外,那些能力者当然也留下了非常多的、带有个人能量残留的个人物品。这些东西都被存放在梅萨基地的博物馆中。如果小鬼你休息好,有足够的精神,那就去一趟博物馆吧。” 周培毅点头,不禁又问道:“神迹残留的能量,会撕碎什么?” 雅各布笑了笑,看来这个小鬼还是对神的能量没有概念,也因此对神缺乏敬畏。他回答说:“撕碎人的肉体,小子。不经保护的四等以下能力者,如果直接深入到神迹的核心区,会被神祇残留的巨大能量直接撕碎。” 周培毅一愣,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五十二 不可知的未来3 科尔黛斯和雅各布无疑是非常享受周培毅此刻有些震惊的表情的。亲眼眺望远方如同自然造物一般的梅萨平顶,虽然震撼,但却没有对神无上伟力的实感。事实上,神迹最为强大的,还是上面经久不衰如同烈火一般的神力残留。 和日记上那些似有似无一丝一缕的能量残留完全不同,数千年来,在所有记录中的神力残留都没有任何变得衰弱的迹象。梅萨神迹上残留的神力依然保持了神祇在轰击地面、改造地貌、灭杀异教徒的当时,那全盛的模样。在过往的岁月中,经常有极端的狂信者,在梅萨基地不远处卸下自己所有的衣装,赤身裸体匍匐前进,直到梅萨神迹上残留的神力将这位极端的信徒彻底撕碎。 巨大的神力残留也是梅萨基地建立在距离神迹数公里外的原因。然而即便如此,梅萨基地的所有非能力者也还是会被这神迹时不时吹来的神力风暴而折磨。 科尔黛斯拿出一个小盒子,颜色和质感有些类似叶子之前拿出来的那个用来展开势能防御的小圆环。她说道:“这个东西可以保护无能力者,展开类似于能力场一样的势能防御。每一个来到梅萨基地的无能力者都要携带一台。我们三个人在档案中是两名能力者一名无能力者,所以作为‘无能力者’的我拿到了这么个小盒子。不过我们实际上却是三名能力者。” “只不过大部分探测器的探测里面,我都是无能力者。”周培毅苦笑着,“这么弱小还是蛮方便的呢!” 雅各布没有理会周培毅时不时出现的小抱怨,歪着肩膀,继续说着神力的话题:“在最近几年的研究中都发现,神力对能力者的能力进步有所裨益。但是同时,四等以下的能力者如果主动放弃防御,也就是选择不张开场能防御,是有可能被神迹附近的神力影响健康的。你的能力虽然比较弱,场能等级也一直飘忽不定,但是场能防御这项能力还是合格的。” “那我要主动放弃防御吗?”周培毅问道。 “不用。”科尔黛斯接着解释说,“你想的事情,有很多很多比你还心急的贵族也想到了。贵族家族内部的继承,除了血缘的亲疏,能力的等级也是非常重要的参考因素。所以他们想到了一个既能感受神迹滋润又能不被神力伤害的办法。他们把带有能量残留的物品,尤其是可以承载大量能量的物品带到神迹深处。这件物品就会像吸水的海绵,大量吸收神迹中的神力。将这件物品带回到梅萨基地后,上面的神力就会比神迹深处要缓和很多。” 雅各布补充说:“能承载神力级别的物品并不多,一般都是贵金属。在元素周期表中,原子中质子数越多的元素越可以承载能量。但是高序数的元素又不是非常稳定。于是他们发明了一种非常神奇的合金,以铁系元素为核心,用复杂的液态合金元素包裹后,在外层用高密度的碳元素为外壳。这种结构非常类似于行星,所以这种合金叫做行星之心。” 科尔黛斯把手中的盒子再次展示到周培毅面前,说:“这个小盒子就是一种非常廉价的行星之心原理应用,甚至势能圆环也是相似的功效。当然,价格和行星之心无法比较。” 雅各布继续说:“行星之心是非常昂贵的合金,即便是最为富庶的贵族也会肉疼。但是行星之心是有使用次数的上限的,在神迹被使用多次的行星之心,会失去承载神力的能力,当然也就不能帮助贵族的纨绔们提高能力了。” “那些失去了功能的行星之心打造的名贵器物,现在就在梅萨基地的博物馆。”科尔黛斯最终说道,“失去了功能,但依然昂贵,所以成为了古董。” 周培毅点点头,开始期待一会的博物馆之行。 经过简单的收拾准备,周培毅再次与科尔黛斯走到了梅萨基地的自动甬道上。依然是科尔黛斯走在身后,像是真正的女仆一般低头跟随,但却为周培毅指引着方向。 博物馆要比档案馆更加遥远,也更靠近梅萨神迹。在这漂亮的小镇中,只有那里的窗户可以远眺到冒着紫色气雾的神迹。在这里长住的贵族,尤其是那些无能力者,几乎整天泡在博物馆附近。这也催生了许多配套设施。当然,这种贵族也没有什么高级趣味,所以在梅萨基地,你会看到博物馆被各种非常低俗的娱乐设施包围住的奇观。 科尔黛斯为周培毅介绍着这些东西,语气中难掩对贵族的鄙夷。 “师姐,我记得您的出身很好,对吧?”周培毅怯生生地问。为什么出身高贵的科尔黛斯,会对贵族如此鄙视呢? “我曾经是贵族,现在我只是个女仆。”科尔黛斯回答说,“我不喜欢贵族,正因为我曾经是贵族。我曾经认为我生活中所享受的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我曾经只能接触到那些和我一样享受着人生的贵族,我也曾经相信,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过着差不多的生活。” 失去贵族身份,变成逃犯的科尔黛斯,似乎在这种反差中感受到了世界的残酷,也明白了作为贵族所享受的一切,都建立在一个复杂的体系上。 周培毅继续问:“那老爷子呢?老爷子的出身也不差吧?” 科尔黛斯看着他颇为八卦的表情,无奈地解释说:“是,老师出身在一个非常高贵的家族。我也不知道具体有多么高贵,老师从来不说自己家族的事情。不过呢我曾经听说,老师在脱离家族之前,是见过拉提夏上一任国王陛下的。那位国王陛下是伊洛波有名的雄主,也是伊洛波的时尚之父、艺术之父,那种人物肯定不会见一个毫无背景的毛头小子。” “那老爷子为什么不喜欢贵族呢?” 科尔黛斯答道:“性格不合。老师不喜欢排场,不喜欢浪费,不喜欢华而不实的东西。当然,老师更不喜欢连自己卑劣的欲望都无法控制的人渣。” 她指了指不远处甬道的交汇处,另一条甬道上有一位老熟人正与两人越来越近:“比如这一位。” 周培毅看过去,果然是知名纨绔子弟,对师姐颜值沉迷的花花公子米特罗先生。 五十二 不可知的未来4 米特罗先生最近的日子可不好过。他是能力者,但不完全是能力者。处在觉醒与未觉醒中间状态毫无疑问是最为尴尬的情况。这不仅仅是家族内部对他评价不高的原因之一,更是他多少有些自暴自弃的理由。 然而这位在能力上有些自暴自弃的大贵族,并没有因为天资的愚钝而放弃对低级趣味的追求。与周培毅和科尔黛斯不同,他刚刚在梅萨博物馆附近不远处的红浪漫春宵一度,春宵二度,春宵好几度。醉生梦死了整整两天。杀得是昏天黑地、日月颠倒。 好在,身份出身高贵之人,米特罗经历过非常完整而高档的基因工程。区区两宿的鏖战还不至于伤其根本,但在酒精和女色的浸润中,还是多多少少有些头晕腿软。此刻他走在梅萨基地的自动甬道上,既是想要沐浴一会许久未见的阳光,呼吸一下没有烟草药物的空气,也是想要第一次看看自己在梅萨基地下榻的房间。 “师姐,这不是那个米特罗吗?”周培毅的眼睛是正儿八经经历过三年高考五年模拟的老近视,即便靠着改变空气密度在眼睛前方模拟了眼镜的功能,也还是和基因工程改造过的贵族无法比较视力。 科尔黛斯叹口气,显然是不想搭上这个话茬。她继续装作乖巧的模样在周培毅身后躲着,但可惜周培毅并不宽大的身影并没有帮到颇有些高挑的她。米特罗很快发现了这位自己魂牵梦萦的女子,也向着两人走了过来。 “师姐师姐,他走过来了,怎么办?”周培毅显然颇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 “什么怎么办?我不是你师姐。”科尔黛斯小声说,“我是你的女仆,你是从人力资源中介与我签订合同的我的雇主,你想怎么办,你就怎么办。” 呵!这个时候想起我们的雇佣关系了啊?周培毅有些好笑,非常享受师姐这突如其来的社恐。他倒是没什么避讳,他没有和米特罗正式见过面,理论上也不认识这位蒙塔教授倾情推荐给老爷子的所谓少年才俊,当然可以装作不认识。 米特罗显然也不是很在乎周培毅这个名义上的雇主,很快,三人就在自动甬道上相遇。米特罗有些霸道地停下了这一小段自动甬道,主动搭话道:“我们还真是有缘分啊!您说,这是不是上天的安排?” 呃,还真是肉麻啊!伊洛波的花花公子都这么土味的吗?周培毅忍着挠鸡皮疙瘩的冲动,挡在米特罗和他心中的女神之间,说道:“这位先生,我和您并不相识,今天应该是第一次见面。没想到您与我如此相见恨晚!还说是上天的安排,嘿嘿,实在是惭愧,惭愧。” 米特罗被他这么横插一杠,颇为不耐烦,没好气地说道:“谁和你说话了?让开让开。” 周培毅装作很奇怪的样子,脖子一伸,模样欠打,继续打诨道:“诶,这里只有我和我的女仆,您不是和我说话,还能是和谁说话呢?难不成,您能看到我看不到的东西?那您可得诚心祈祷咯!” 米特罗的耐心并不好,马上伸出一只手想要把周培毅扒拉开。这一动,身上的烟酒气味和脂粉腻香就像卷起了气浪,给天天呼吸正经空气的周培毅呛了够呛。这一下没把还算结实的周培毅扒拉动,他站在原地,装作咳嗽的模样,说道:“哎哟,您这个味道,可还真是,非常自由奔放呢!” 米特罗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的气味不怎么好闻,从红浪漫结束了低级趣味之后并没有一如既往地焚香沐浴。他还是希望给自己青睐的美人留个好印象,尤其是像科尔黛斯这种好人家的女仆,可不想让她觉得自己放浪。 米特罗和周培毅保持了一些距离,开始审视起这个挡在自己和美人之间最大的也是唯一的障碍。他稍微打量了一阵,被酒精和药物蒙蔽而变得迟钝的大脑也好不容易想起了手底下的小弟们给他准备的资料。他颇为不屑地对着长着“马丁”面貌的周培毅说道:“你是雅各布那个老头的学徒。” “您看,您果然是对我早有了解。还害什么羞啊!”周培毅颇为自来熟地笑着,继续将科尔黛斯牢牢挡住,“既然您对我这么重视,还没请教您的姓名呢?” 米特罗被他这种话搞得泛起一阵恶心,不屑地说道:“别自作多情,老子没有龙阳之好!你以为我是谁?你的身份也配和我套近乎?” 周培毅装作惊讶的模样,瞪大了眼睛,说:“您不介绍一下您自己,我怎么知道我配不配呢?” 米特罗努力想从周培毅的阻挠下看到科尔黛斯一如既往漂亮的脸,越是不让看越是有些心急。他不耐烦地回答,也是想让这个乡下小子知难而退:“老子是拉提夏城比埃尔家族十五世的米特罗比埃尔!老子是瑞嘉!你特么快给我让开!” 周培毅只从雅各布的历代贵族家族能力图鉴中了解过比埃尔家族这个名字,当然也知道他们是与皇族历代通婚的大贵族,不过这位米特罗比埃尔显然也是个中败类,不然也不会以这样的身份被发配到研究院中去。 他刻意提高了调门,甚至调用了能力当做大喇叭,恨不得梅萨基地这空旷的街道上不多的行人都能清晰地听到:“原来是拉提夏城比埃尔家族十五世的米特罗比埃尔先生啊!真是幸会啊拉提夏城比埃尔家族十五世的米特罗比埃尔先生!不知道拉提夏城比埃尔家族十五世的米特罗比埃尔先生今天与小人交谈是为什么呢!” 米特罗虽然纨绔,但还是多多少少知道维护家族的声誉。更何况像他这样习惯了用身份高贵去仗势欺人的人渣,最害怕的就是因为给家族丢脸而被内部惩戒。一般而言,听到这个名字的贵族和商人早就被吓破了胆子,为什么这个乡下小子完全不害怕? 他一边奇怪着,一边恶狠狠地瞪着周培毅,阻止道:“别喊了!你这个乡巴佬!没见识的东西!我知道你是谁!” 周培毅笑了笑,你知道个棒槌。他完全不在乎米特罗这威胁的话语,歪了歪头,调笑道:“那么您觉得我是谁呢?拉提夏城比埃尔家族十五世的米特罗比埃尔先生?” 五十二 不可知的未来5 作为经历过基因工程改造的大贵族,米特罗理论上应该具有过目不忘的本领。然而就和大部分技能一样,即便是最为卓越优秀的记忆力,长时间不发挥正确的作用,也会用进废退。 所以明明看过了手下调查资料的米特罗,还是回想了好一会,才开始回击周培毅的嚣张挑衅。 “你不过是在卢波这种穷酸地方的小瘪三!”只要提起家族境遇,米特罗的声音就大了起来,底气也足了起来,“我不知道你是用了什么手段,是不是把你那贫瘠的家族刮了个干净,才凑出一张船票,来拉提夏城这种和你没关系的大城市,哄骗了雅各布这种老眼昏花的老头,当了这么个学徒。你要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可能在你出身的小地方还算个人物,哼哼,可你在我面前算什么?” 周培毅听着他不断的嘲讽,原来像是米特罗这种贵族对自己的身份调查也只能穿透到“马丁”这一层,不禁有些安心。他略带愉悦地笑着说:“那自然和您的身份,您的家族是无法相提并论的,米特罗先生。拉提夏城比埃尔家族十五世,怎么听都感觉非常高不可攀。可我记得,是您先与我搭话的呢?” 米特罗一愣,差点信了他的说法,马上又反应了过来,自己不是来和这个小混蛋斗嘴的,他身后的漂亮美人才是自己的目的。他当然也详细调查了这位女仆,于是带着轻蔑的语气说道:“老子不要和你说话,老子是和你身后的女仆搭话。美人,我知道,你是最近两个月才开始侍奉那个老头的,如果你的生活有什么困难,有什么难言之隐,你知道我是谁。” “是啊,他可是拉提夏城比埃尔家族十五世的米特罗比埃尔先生。”周培毅好像毫不在意地帮米特罗补充道。 米特罗现在脑回路转不过来,暂时听不出这里的讽刺,他死死盯着周培毅身后躲得严严实实的科尔黛斯的身影,深情地用拉提夏语吟唱道:“除了爱你我没有别的愿望,一场风暴占满了河谷,一条鱼占满了河,把你造得像我的孤独,一样大,整个世界好让我们躲藏,日日夜夜好让我们互相了解,为了在你的眼睛里不再看到别的,只看到我对你的想象,只看到你的形象中的世界,还有你眼帘控制的日日夜夜~” 什么玩意?周培毅听着这直白又有些酸味的情歌,目送着自认为深情而潇洒的米特罗用自以为漂移的姿势离开,还留下一个颇为做作的回眸转身。 “师姐,这是个什么玩意?”周培毅不禁问道。 躲得很开心的科尔黛斯摆了摆手:“可能你不信,但我要告诉你,上层贵族里面这种玩意其实也是稀罕货。” 好歹也接触过科尔黛斯、叶子两位出身大贵族的女性,周培毅还以为所谓瑞嘉贵族,作为伊洛波的王族,大多不仅有着极为优秀的外貌和身形,还有着非常严苛的教育,受礼仪的束缚,但真实的性格又往往有些古怪。 “我还以为你们又是基因工程,又是精英教育,不会出这种玩意的。”周培毅说道。 科尔黛斯回答说:“基因工程保证新生儿的基本素质,精英教育能提高这批孩子的上限,听上去非常完美,不是吗?但事实上从统计学上来说,贵族内部出现这种庸才的比率并不低,大部分贵族刨除能力和家族,也许比不上你的那些地下朋友们优秀。” 周培毅点点头,又看了看米特罗消失的方向,问道:“那这个玩意怎么办?” 科尔黛斯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不擅长应对这种人。好在我们只有在梅萨基地能见到这个玩意。” 周培毅一乐,师姐的风格,应该是不擅长应对这种不能直接物理解决的吧?毕竟对方可是拉提夏城比埃尔家族十五世的米特罗比埃尔先生,直接弄没也不合适。 科尔黛斯看着他看戏般乐呵呵的表情,也是气不打一处来,毫不在意主仆的身份给了他一脚,说道:“别想有的没的,我们去博物馆。” 梅萨基地的博物馆坐落于基地最靠近神迹的小山丘上,与基地的其他建筑风格完全不同,颇有些类似周培毅在那位阿尔巴女公爵的记忆中看到的建筑。这座堡垒城堡一般的博物馆,一样使用了红黄色的砖石,如同立在危墙边缘的军事要塞,背靠着山丘的悬崖。高高耸立着的瞭望塔和水塔,是整个梅萨基地的最高点。博物馆的正面则是复杂构造的花园,用稀稀落落的绿色植物作为点缀,同样砖墙结构的门廊、楼阁和庭院,组成了巨大的迷宫。 “这个建筑物的风格好奇怪。”周培毅不禁说道。 科尔黛斯就像是梅萨基地的活百科全书,她完全不需要查询资料或者回忆,就回答说:“这是千年前的阿斯特里奥风格。你也知道,梅萨神迹的成因是神教和异教徒的战争。事实上,那些异教徒的人民和土地并没有完全消失,他们已经成为了神教,成为了伊洛波的一部分。他们中的相当一部分人都进入了阿斯特里奥的国境。彼时的阿斯特里奥,是一个自由热情而开放的王国,像阿尔巴女公爵这种重要人物,非常乐于接受异教徒们带来的这种新风尚。他们的建筑风格,自然也影响了阿斯特里奥的重要建筑。” “那这个大碉堡和阿尔巴女公爵是同一个时代的吗?” 科尔黛斯答道:“稍晚一些,阿尔巴女公爵是推动沙漠星球的异教徒融入伊洛波的重要人物,她主导建立了一个帮助这些出身异教的改信者系统融入伊洛波文化的系统。这种建筑风格是在相当一批改信者融入阿斯特里奥的文化圈之后开始风靡的。” 这么一想,周培毅所见的幻想是发生在异教徒的地盘吗?不过这不是需要现在考虑的问题。周培毅颇为神奇地听完了科尔黛斯的介绍,又看了看博物馆前的大迷宫,又问:“这个迷宫我们要怎么走?” 科尔黛斯像看智障一样看着他,指了指博物馆侧面就坐落在红浪漫一条街对面的侧门说道:“我们不走迷宫,我们走门。” 五十二 不可知的未来6 周培毅进博物馆,堪比乡巴佬进城,刘姥姥进大观园,孙悟空进蟠桃园。 和高级科技造物带来的感觉完全不同,博物馆里陈设的文物,只是上面的纹饰、样貌与工艺,都能给你一种“这玩意可不得了”的感觉。相比之下,每天都在使用的随身机,随处可见的无人机和不可见的纳米机器人,都没有给周培毅一种震撼的感觉。 科尔黛斯被周培毅小声的“这啥,这啥,这又是啥?”的问询问得有些烦躁,提醒他拿出随身机。每一件梅萨基地博物馆所保存的文物,都已经连通到了大数据网络之中,当然可以用随身机扫描获得详细的资料情报。 当然,科尔黛斯也没有给这位游客一个一个观赏展品的时间,直接催促他走到了博物馆的最中间。 在柔和不算昏暗的光线下,水晶展柜里一件又一件代表了梅萨基地甚至伊洛波历史的造物安静地躺在属于自己的陵寝中,即便千年时光过去,早已无法承担自己曾经的责任,也依然供人观赏。 在这所有安静接受命运的玩具之中,在所有灯光聚焦之处,在博物馆的最中心,显然还有一件不愿意安静下来的文物。在镶嵌了铅金合金纹路的水晶大展台中,一件金色的护手,在水晶棺材的最中间,安静地流淌着。 说是流淌,其实这件护手的形态并没有发生变化。它由一枚玉石镶嵌黄金的护腕,以及与手镯相连的细小链甲露指手套组成。说它活着,在流淌,则是说上面不断变换的花纹与颜色。在黄金的底色之上,在护手的全身之上,暗色的铭文不断流动着,就像飘动在川流不息的河流上。仔细看过去,这些铭文还在不断变化,从一段完整的铭文,变换为另一段。变化之中,还闪烁着彩虹色的光辉。 “这是行星之心吗?”周培毅不禁问道。 科尔黛斯点点头,答道:“它属于最早的一批使用行星之心为材料的造物,甚至有可能是其中最为昂贵的一件。这一件叫做征服王之心,曾经属于西斯帕尼奥一位非常强大而残暴的国王,征服者路易斯。” 周培毅马上带着极大的期待,拿出随身机检索这件神奇的造物和它原本的主人,但他却得到了令人失望的答案。 “没错,这是一件从来没被使用过的造物。”科尔黛斯看着周培毅脸上的表情变化,感觉到了非常熟悉的感觉,“征服者路易斯曾经也是战场上的主宰,强势镇压了很多阿斯特里奥的地方贵族势力,甚至还屠杀了相当多的平民来威慑反对者。但是他耗费了大量的皇室财力,终于获得了这件手甲之后,准确的说,是他戴上了这件手甲之后,没多久就去世了。” 周培毅一愣,他想起了之前听到的有关行星之心的介绍,问道:“行星之心不是可以承载能量吗?怎么给他妨死了。” 科尔黛斯带着戏谑的笑容:“是啊,行星之心是一种复杂构造的高密度合金,可以吸收、承载大量的能量,甚至可以吸收一部分神迹中留存的神力。能力者可以通过这种方式滋养自己的能力。” “我们这位伟大的征服者,西斯帕尼奥的国王,不会还没给行星之心吸取神力就戴上了吧?”周培毅不禁说出了想到的第一个可能性。 科尔黛斯点点头:“是的,他在这件征服王之心刚刚被铸成之后就迫不及待地戴上了它,然后被它拖累,短暂地失去了能力,然后就被乱箭射死了。” 那还真是,值得一笑啊!周培毅憋着没有在氛围如此严肃正经的博物馆中心笑出声,不禁感叹这位征服者国王不仅是做事风格还是最后去世的方式,都有一种黑色幽默。 “师姐。”周培毅又想到了什么,喊住了同样憋笑的科尔黛斯。 “嗯?” “这玩意是高密度合金吧?”周培毅问道,“介绍里面说它的密度比所有的已知元素还要高,征服者不会是沉死,所以脱也脱不掉哦,跑也不跑不了吧?” “噗嗤。”科尔黛斯没憋住差点笑了出来,但很快恢复了冷艳的风范,解释说,“是的,行星之心这种合金的重量非常夸张,要比锇元素的密度高一百倍。它是使用极高的压力,模拟行星形成时候内部引力造成的坍塌,使用铁系元素为核心,不断压缩。再使用合金材料融化后制作成流淌的地幔,用碳元素制作地壳。每一个合金大分子都可以看成是微缩的行星。这种构型被内部的压力和磁力保持在一种非常微妙的平衡之中,重量非常夸张。当然,如果合金吸收了足够多的能量,也可以保持一种磁力稳定,不仅表面上不会有这种流淌变化的效果,其重力也会被抵消。” 那位征服者戴上手甲的时候,确确实实没有吸收足够的能量,那个时候手甲有锇元素一百倍的密度,差不多也是一百倍的黄金的密度,那这个手甲,差不多得有个千八百斤啊! “又沉又吸收能量,死得也不是太冤枉。”周培毅评价道。 科尔黛斯对那位西斯帕尼奥搞笑国王的去世不予置评,继续介绍着正经博物馆不会写在介绍里的情报:“他也不是唯一的受害者。行星之心这种合金的设计初衷,是用类似行星的构型制作一种独一无二的昂贵材料,表现伊洛波国王对于宇宙的征服。它的很多特性是后来不断研究才发现的,当然这个研究的过程,并不缺少像征服者路易斯国王这样的先行者。” 征服者为了表现自己对宇宙的征服,制作了征服王之心,然后也死于征服王之心未知的特性和自己的愚蠢莽撞,真是非常讽刺。 “既然它要吸收能量,为什么不送去神迹的深处呢?”周培毅看着还在流淌的征服王之心,不禁又问道。 对此科尔黛斯回答说:“神迹的能量强度太大,各国的研究者都非常担心这种能量会直接撕碎行星之心的物理结构。你也知道,这玩意的价格非常夸张。而且行星之心吸收能量的过程非常缓慢,越是大件的造物越是难以满足。后世的能力者以滋养能力为目的,往往不会选择这么大件的艺术品了。” 科尔黛斯随后指了指在博物馆四处角落展示的戒指、耳环、袖口,往往是用普普通通的贵金属,镶嵌了非常小块的黑色合金。 “感谢征服者路易斯的牺牲。”周培毅不禁说道。 五十二 不可知的未来7 感谢过愚蠢而财大气粗的征服者,阿斯特里奥国王路易斯对于能力者发展进步的突出贡献之后,科尔黛斯带着周培毅继续在博物馆中晃悠。 “博物馆和档案馆不一样,这里的东西不让你用手触摸。”科尔黛斯像给幼稚园儿童介绍基本社会常识一般说道,“不过博物馆的展品,包括大部分使用了行星之心材料的名贵文物,依然保持有极微弱的能量,聚合在一起,可以让身在博物馆中的能力者感受到不亚于行星之心配饰的滋养。” 周培毅闻言便专心感受着。确实,在整个博物馆之中,不断有奇妙的能量飘荡着。这些看似无序的能量,以一件又一件艺术品为中心,释放着自己的魔力,然后在空中汇聚,在博物馆的正中心,形成一个奇妙的光环,围绕着征服王之心所在的水晶大展柜。 科尔黛斯很满意周培毅的视线跟随着能量的流动再次聚焦到征服王之心,这说明他已经掌握了用自己的能量作为路标,去探测感受其他能量流动的方向。她接着解释说:“铅金合金和水晶的组合,可以一定程度上隔绝能量的流动。越是完整、大块的水晶效果越好。所以这一口水晶棺材,可能比博物馆里面很多展品还要昂贵。” 周培毅点点头,在地球有句话,就是越像玻璃的矿物越值钱。这话并不算绝对,但这一口水晶展柜,散放着远比玻璃高贵的气质。上面的铅金合金的纹路并没有画蛇添足,反而为它平添了一股神秘感与神圣感。 周培毅沐浴在能量之中,大概了解到了什么感觉叫做“能量的滋养”。当他专心体会能量的流动之时,这些若有若无的能量,也受到他散放出的能量吸引,一点点汇聚在他身畔。这些能量就像是围绕恒星的天体,不断绕动,让周培毅赶紧如同一次温暖而舒适的沐浴,将身体的疲惫和心灵的压力都消弭不见。 “表情好恶心。”科尔黛斯一句话,打断了周培毅颇有些沉醉的时光。 周培毅赶紧收起傻乐的笑脸,按照科尔黛斯的指示继续在博物馆中闲逛。 “很舒服的感觉,对吗?” 周培毅同意地说:“就和热水澡一样。感觉全身的重量都被卸掉了,还有些想要睡觉。” “这种感觉很舒服,但也非常危险。”科尔黛斯解释说,“如果像你这种程度的能力者,太过沉溺于这种感觉,尤其是睡着了的话,会吸收掉远超过你能承担的能量。然后摧毁你的神经系统和大脑。” 周培毅被吓得打了个激灵,只听得科尔黛斯继续说:“别怕,只要你动起来,让这些能量跟随你运动,就不会吸收超量的能量,你们之间的状态也会形成一种动态的稳定。” 那就和真正的天体一样。如果我们把太阳当做参考系,似乎太阳是静止的,地球这样的行星是围绕一个固定的中心不停公转。然而事实上太阳也在围绕银河系的中心不断公转,而地球在这复杂的运动体系中依然被太阳的引力所束缚,在高速围绕银河系中心的运动中依然保持了自转与公转。 科尔黛斯接着为他介绍着博物馆的藏品。作为一个小小的神迹基地,在阿斯特里奥与拉提夏两个国家的共同扶持之下,梅萨基地的博物馆可能完全不输给一些小国的国家博物馆。这里不仅有着大量以行星之心为核心的饰品,也有其他类型的各种艺术品,包括画作、雕塑和乐器。 在这里畅游,就像观赏了一部极为浓缩的西伊洛波历史。一些曾经出现在雅各布老爷子的课程里的知名人物不断出现,在他们生存的时代搅动了时局。这种人往往是出身高贵的强大能力者,虽然无法达到神子那种水平,留下的物件无法与圣物相提并论,但在神迹神力的保护之下,依然可以释放原拥有者的能量。 科尔黛斯突然在一部画作前停下脚步,而周培毅听从她的指导,依然假装踱步,来保持着自己的运动状态。 “玛格丽特·特蕾莎公主的画像。”科尔黛斯凝视着画像里还在童年的公主,在明暗层次分明的画面里面,身着华贵而膨大裙子的公主处于画面的中心。而在她身边,宫廷中的一个个人物,包括为她画像的画作者,在画作平面的空间中坐落在不同的方位,包括在背景镜子中的国王夫妇,一起构成了一个和谐的整体。 周培毅不知道这个名字,但感觉师姐和画中的人物多多少少有些联系,也可能是作为深受艺术熏陶的前贵族,对于这画作的艺术水平有着极高的肯定。 “她嫁给了阿斯特里奥的国王,公开支持奥尔托派的伊洛波国王,同时也是神教骑士团的团长。”科尔黛斯解释说,“可以说是政、军、教集于一身的大人物。他们的婚姻非常幸福,至少看起来是这样的。” “那师姐你为什么要用这种表情,一直盯着她看呢?” 科尔黛斯被说中了心思,难得一见地微微一笑,回答说:“她只有一个看上去幸福的婚姻。作为接受了基因工程的皇室成员,这位公主,也是阿斯特里奥的皇后,在二十岁的年龄突然暴毙。她的死亡没有获得国民的哀悼,人们反而弹冠相庆,欢呼这来自西斯帕尼奥的妖女罪有应得。而称呼她为‘唯一的玛格丽特’的那位国王,在假模假样地悲伤了两个月后就迎娶了新的王后。多么可笑的人生啊!” 周培毅也看着画作中,看上去就非常美丽的公主。时光在画作的时间定格,无忧无虑深受宠爱的小公主,当然想不到自己的人生会如此短暂,也想不到在自己死后会获得滔天的恶评。曾经的山盟海誓都如同废纸,曾经的荣华富贵也飘散如烟。这是让人唏嘘的一生,在获得荣耀的时候,谁能想到未来的落魄呢? “我曾经也希望获得枯燥无味但幸福的一生。”科尔黛斯说道,“玛格丽特公主曾经是我的反面教材。但我现在想,站在一切的最中央,然后英年早逝,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 周培毅摇了摇头:“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最终最重要的,还是人生的意义。” “没想到你还听睿智的!”科尔黛斯略带惊讶地评价说,便离开了这副画像。 不不不,是司马迁先生睿智。我只是个无情的翻译机器。 周培毅笑了笑,跟上了女仆的脚步。 五十三 神子的游戏1 “神子大人!神子大人!” 拉特兰圣城的女佣和卫士们,已经习惯了有这样一位少女,操着带有拉提夏口音的通用语,呼喊着神子的尊号,从走廊的这一头小步快走到另一头。而走廊的尽头,当然是属于神子大人的房间。 当然,女佣和卫士们都不曾得见这位来自圣城萨克塔乌波的神子大人。仿佛这种存活在传说、神话、画本中的人物,突然间从天而降,毫无预兆地在遥远的圣城登上了大位,然后又住进了这并不算是虔诚忠实的拉特兰圣城。 其实那些拉特兰圣城的大人物也在奇怪,神子为什么会到访,又为什么什么都不做呢?一直以来,代替神子参与社交、指导工作的都是并没有什么高级神职的奥尔加修女。不过就算修女只是修女,但她处刑姬的名声在外,没人会真的用修女的身份待她。 而本该参与这一切的神子大人,只在到达的那一刻短暂地露出过真容,其他时间都宅在走廊尽头的房间。不断有人整理好拉特兰收藏的图书,经由这位元气女仆的手送到房间里。而那位能力强大到让人难以呼吸的修女奥尔加也只是偶尔带着一些拉特兰收藏的珍品给神子观赏。 所有人都被警告,不要靠近这道走廊。哪怕是拉特兰圣城为神子安排的卫兵,也只能守护在走廊外层的通道口。据说,神子会无意识地释放出非常强大的场能,未经允许进入范围的陌生人会遭到攻击。当然,并没有足够愚蠢的人去尝试一下这流言的真伪。 女仆若娜小姐显然是没有这种烦恼的。她旁若无人地用元气十足的声音呼唤着神子的尊号,迈着欢快的步伐走到了走廊尽头,遵守礼仪地敲了敲门,然后走进了神子所在的房间。 “上午好啊,若娜小姐。” 看到熟悉的人,神子大人总是开心的。来到拉特兰的这些时间,他被监察官大人要求不要与外界有过多的接触,他也乐得将那些本属于神子的责任抛给奥尔加。每天在古籍和文物中了解伊洛波,了解世界,了解自己,才是他的工作。 “神子大人!您!”若娜看到神子大人的模样,一惊又是一喜,惊呼出口又马上捂住自己的嘴巴,转而用偷偷摸摸的小声说道,“您会飞了!” 神子正漂浮在房间空旷的空间里面,在他身边,那些珍贵的古籍跟随他缓慢而轻飘飘的移动,一起漂浮在半空中,保持着自动翻页的姿势。听到了若娜的呼喊,他伸了个懒腰,缓缓走下来,仿佛空荡荡的空间中凭空出现了一层层阶梯一般。而随着他落到地面,那些漂浮的书本也非常乖巧地插上了书签,回到了原本存放的位置,整整齐齐。 神子走到若娜身前,帮她拿上她带来的午餐,领着她走到了房间里的饭桌,说道:“不是飞哦,若娜小姐,这只是漂浮。我突然意识到,我的身体也是物质世界的一部分,那么我也可以对我自己使用能力,添加愿望。但很奇怪的是,自己的身体要比其他物质要难以操纵一些,我还是多多少少花费了一些时间。” 两人把午餐的餐盒放到饭桌上,女仆若娜也毫不避讳地坐到饭桌边,只听神子带着微笑继续说道:“但是呢,漂浮起来以后,感觉脖子和腰部都会有一股奇怪的力托着我,就像是躺在一个随意变形的沙发上一样,很舒服。” 若娜把餐盒打开,把里面简单烹调过的各种蔬菜一一摆开,最中间最大的餐盒里面摆放着一块非常贵重的肉食,搭配了浓汤和专门的酱料。完成了这一切工作,若娜终于忍耐不住自己的惊讶与敬佩,说道:“真不愧是神子大人啊!” 两人一起在桌边,拉起手,低头闭眼,虔诚地祈祷,赞美给予大地滋养、给予天空太阳,给予人们生命的神祇。然后便开始享用起来。 神子大人最初是不习惯于这种食物的,在圣城萨克塔乌波,大家都在使用食品胶囊代替普通的食物,但他也在若娜的帮助下食用过一些水果和蔬菜,还因此被误会为虔诚的原教旨主义者。而在拉特兰圣城,包括拉特兰皇室,都更加青睐于这种复杂营养计算的食物,即便吃完了这些,他们还是要使用补充性质的食品胶囊。 对于若娜的赞美,他有些习惯,但也没有觉得理所应当。他谦虚地说:“并不是值得敬佩的事情哦,若娜小姐。这些天我看了很多拉特兰圣城保存的书籍,和历史上那些重要人物相比,我的能力还比较有限。我现在也只是在重复前人走过的、尝试过的道路。” 唉,如果说神子大人有什么缺点的话,那就是太谦虚了!若娜在心中感叹道,同时决心更加注意对神子大人的夸赞,帮助他建立起强大的自信心。 于是她说道:“您已经非常伟大了,神子大人!而且您还如此好学!我相信您一定可以超过您的前辈,成为历史上独一无二的神子大人的!” 神子笑着颔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但愿吧!” “那您要找的东西,找到了吗?”若娜问道。神子大人来到拉特兰圣城后,一直说想要了解一些自己好奇的知识,不断要求拉特兰圣城提供各种书籍。从一般的藏书,到有些忌讳的藏书,再到拉特兰圣城独有的珍品,一本本书籍被送到了房间里,以惊人的速度被神子大人所吸收。 神子想找的,是与另一个世界连通的方法。他也确确实实在书里找到了一个叫做“搬运工”的能力类型,但与之相关的更多资料,却难以找到,似乎被人为封锁了起来。于是他答道:“没找到呢!不过我想我已经有了一些头绪。” “您在找什么啊?要不要我也帮帮忙?”若娜问。 神子看着应该没有什么恶意甚至没有什么心思的女仆小姐,再次想起了哥哥的教诲,回答道:“不必了哦若娜小姐,并不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只是一个我和自己做的小游戏。” 被拒绝的若娜小姐倒也没有低落,而是开心地祝福说:“祝愿神子大人在这场游戏里获得胜利!” “祝愿我获得胜利!”神子笑着,“谢谢你,若娜小姐。” 五十三 神子的游戏2 虔诚的信徒在结束了一餐后,也会像餐前一样祈祷,感谢神对于生命和食物的赠予。而比较亲密的信徒,会在此后分享自己的祈祷词,互相赞美与祝福。若娜小姐用欢快的语气分享了自己的祈祷,感谢了神让她成长,感谢神让她来到圣城,感谢神让她与神子大人相遇。然后她就扑闪扑闪着大眼睛,等待神子也与她分享。 当然,神子大人的祈祷词是不能说的。在他的理解里面,这种祈祷似乎和生日蛋糕吹过蜡烛后的许愿环节,一样的闭眼,一样的颔首,一样在心里默默念着什么。于是他许了个愿望,不太能与人分享的愿望。 “神子大人的事情,我确实是理解不了啦。”若娜的语气依然欢乐明快,但她的表情,她的眼神,多多少少还是有一秒的失落,“那么神子大人,下午的时光您要做些什么呢?有没有什么安排吗?” 神子稍微思索了一下,确确实实没有想到自己现在可以做的特别的事情,尴尬地笑了笑,说道:“可能还是在房间里看书吧。拉特兰圣城提供了很多非常棒的书,从不同的书里面似乎可以看到时代的变迁,很迷人。” 若娜显然不是看得进去这么多书籍的类型,也实在想象不到看上一整天书会有什么快乐可言。但她还是说道:“您能快乐就好!但是那您也要注意休息啊!我建议您午后稍微休息一下,睡上几十分钟!” 从来到伊洛波,接受了基因工程之后,神子大人的睡眠时间就越来越短,每天只需要一两个小时的深度睡眠就能消除一整天的疲劳,午休这样曾经非常喜欢的事情,也变得不再需要。 而女仆若娜小姐应该没有接受过如此高规格的基因工程,所以能难理解这种几乎不需要睡眠的身体状态。事实上,即便是身份最高贵的贵族,接受了最先进的基因工程,也会在名义上需要八小时的睡眠。神子大人的身体状态,多多少少属于是个例。 因此,神子大人笑着接受了女仆的要求,并且再一次在希望帮助她收拾餐桌的时候惨遭拒绝。 “请您好好坐在这里!”若娜女仆叉着腰,假装生气地说道,“这是我的工作!如果您可以做我的工作,我就失业啦!” 她可爱的模样让神子也有些忍俊不禁,不得不说这活力十足的少女也让神子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的生活变得丰富多彩。他不禁顺着话茬说道:“那若娜小姐,你喜欢你的工作吗?” 若娜歪着头稍作思考,回答说:“大部分时候我都很喜欢啊!工作嘛,如果不带着开开心心的心情,不就变成受刑了嘛!但是,我很不喜欢工作中被女仆长说教的那部分!女仆长女士虽然比较专业,大部分时候也很亲切,可她的说教,真的好长好长啊!她会一直说,一直说,我总是会听得困起来。” 女仆长,来到拉特兰圣城的一行人也有这么一位人物,但这段时间以来就没有再见过了。和奥尔加修女一样,女仆长女士也有非常多自己的工作。神子问道:“若娜小姐,这段时间你见过女仆长吗?她在忙些什么?” 若娜叹口气,回想起来时间过去不久的悲伤回忆,答道:“今天早上还见了一面呢!女仆长女士保持了在萨克塔乌波的‘好习惯’,要求拉特兰圣城的女仆也要在每天早上准时集合,听取监察官大人的教诲。然后呢,还要大家要交流关于教诲的理解和感悟。” “真是个认真严苛的女仆长。”神子评价道。 “谁说不是呢?”若娜并没有抱怨的语气,像是在讲述有关别人的事情,“可是西伊洛波的行星自转时间和我们南伊洛波不太一样啊!每天的时间差距有个一小时左右吧!可能今天是早上听监察官大人的教诲,过上一周就是下午听啦,再过一周就是半夜啦!所以女仆长女士的要求,大家都不喜欢听呢!” 那确实是比较乌龙的情况。神子笑了笑,但又好奇了起来。在所有书籍中,各个伊洛波星系的时间纪年表几乎都是完全统一的。但是不同星球的自转、公转时间都有细小的差别。当然这之中最奇妙的,还是这些行星不管有着怎样的大小、质量,重力确实完全相同的,大气的构成也大差不差。 “若娜小姐,”神子大人不禁问道,“那拉特兰的一天,为什么和萨克塔乌波的一天,都是一天呢?” 若娜稍作理解,以为神子在用隐晦的方式教导她。她痛苦地思考了一会,马上拍了拍手,开心地说:“对啊!您说得对!拉特兰的一天和萨克塔乌波的一天并没有区别!只要每天都在同样的时间集合,来听取监察官大人的教诲就好了嘛!可以听录像嘛!不需要每一次都看直播嘛!不愧是神子大人!我回去就和女仆长女士讲!” 啊,你没理解我的意思。神子大人看着她开心又崇拜的模样,刚刚的问题实在是不好意思再开一次口,决定还是自己私下里查查看好了。 事实上,南伊洛波的时间才是伊洛波世界的标准时间。其他星系每天多出来的时间被称为润时,少的时间被称为补时,所有的星系在标准规格上都是同样的二十四小时。这种办法和农历的闰月很像。 当然,这些知识也是神子后来通过随身机查到的。 若娜小姐还沉浸在对神子大人智慧的赞美中,看着她的模样,神子不禁想到了在地球上看过的那些与禅师对话的段子。实在不能让她这么继续发散思维下去了,神子赶忙岔开话题,问道:“若娜小姐,你的能力怎么样了?有机会获得‘场’吗?” 若娜一拍脑门,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记了!她赶忙收起自己漫长的对神子大人的夸赞之词,开心地说:“神子大人!我感觉我马上就会获得‘场’了!” 五十三 神子的游戏3 若娜小姐的出身并不算是非常高贵,只是在拉特兰附近小城的乡下贵族。身为新月洛贵族中的老牌贵族,若娜小姐的家族非常虔诚。不仅若娜小姐被送到圣城萨克塔乌波作为女仆,为神与神的仆从服务,她的弟弟妹妹也大多参与了神教的选拔,到了各地的圣城。 这样的家族诞生能力者,似乎是非常自然的事情。伊洛波大部分的能力者都是来自于像若娜家这样历史悠久的中下层贵族,数量很多但普遍质量不高。只不过,作为贵族中未觉醒能力的若娜,年龄稍微有些大了。她马上就要到二十岁,而大部分的能力者都是在二十岁之前觉醒。 所以看到若娜兴奋地说自己快要觉醒了,神子大人也为她感到高兴。他问道:“什么样的感觉呢,若娜小姐?” 若娜回忆了一下,似乎在斟酌字句,然后一边比划一边模模糊糊地描述说:“神子大人,昨天我睡醒的时候,我和往常一样,先做祈祷,然后洗漱,换衣服,一切如常。但是呢,就是说,我看东西和往常不太一样了,我感觉有个泡泡在笼罩着我。我走到哪里,它跟到哪里。我不会呼吸困难,但是啊,泡泡外面的人和我讲话,声音会变得很奇怪,我看到的外面的人,样子也变得很奇怪。但是如果他们走进来,我就不觉得奇怪了。” 她的描述非常模糊,还带着非常奇奇怪怪的动作展示。神子大人看着她兴奋又克制又迷糊的模样,不由得有些好笑。但他没有笑,而是说道:“这听上去确实是觉醒能力的先兆。若娜小姐,你认识的人中间有非常成熟的能力者吗?” 女仆若娜指了指神子大人,又发觉这样的动作实在有些失礼,马上把手指收了回去。尽管她知道神子大人不会因为小小的失礼而不开心,但她还是低着头带着歉意笑了笑,有些脸红。 “我?不不不,若娜小姐,我并不是成熟的能力者。”神子摇了摇头,能力的事情也确实让他感到困扰。 “可,可您的能力非常强大啊!”若娜不甘心地反驳说。 神子尴尬地笑笑,看着自己的手,回答说:“可能我确实属于起步比较好的能力者,但我的能力并不成熟。我甚至还不是非常了解自己能力的具体功能,很多时候,是我觉得可以做到,就做到了。但是是如何做到的?用怎样的原理?调动了什么样的能量?我都一概不清楚。而且,如果我是成熟的能力者,奥尔加修女小姐也不会让拉特兰的卫士不要靠近这个走廊了。” “您还会对进入场能范围的人造成不好的影响吗?”若娜小姐想到了阿德里安先生进入神子大人场能范围的不适,于是问道。 神子大人点点头:“有时候会。我也不知道如何抑制这种能力,明明我们前往拉特兰的旅途中,我并没有对不认识那些工作人员产生影响。但是到了拉特兰之后,这种影响又出现了。” 可能是不安全感又变多了吧。神子如是想到。 但是不能让若娜把话题太集中在自己身上,不然她会开启漫长而毫无重复词汇的溢美之词展示。于是神子问:“女仆长女士也是能力者吗?” 若娜摇了摇头,说道:“女仆长女士从来没有展示过能力诶,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能力者。而且女仆长女士最近比较凶,我想尽可能躲一躲。” “那你去找奥尔加修女问一问吧!”神子不禁说道。上次邀请奥尔加修女之后,奥尔加修女并没有赴会。这位被誉为伊洛波最为强大的能力者,似乎也在避免和神子的过多接触。他实在是对于这位强大的朋友感到不安。 “奥尔加修女大人啊会不会打扰到她的工作啊?”若娜女仆并不会像神子这样有些多余的考虑,她想了想,最近见到奥尔加修女的次数并不多,但也还是可以见面。而且奥尔加修女虽然看上去比较吓人,她的身材很高大,表情很严肃,礼仪也像机械一样完美,总让其他女性感到巨大的压力,可她还是比较亲切的。 神子笑了笑,宽慰道:“你就说是我的命令。你能力的成长,应该对我也有所帮助。把自己的地位放到高一点的位置上,若娜小姐,您现在是我的左膀右臂。” 事实上也是最近几周唯一能见到的人。神子无奈地想到。 听到神子大人突然的赞美,若娜先是惊喜,又是担心,不由得说:“我能成为您的助力吗?我想我还不够资格吧,神子大人。像奥尔加修女这样强大、美丽的能力者,才是您的左膀右臂啊。” “那就请左膀若娜小姐,去寻求一些右臂奥尔加修女的建议吧。”神子大人说,“别忘了再邀请一次奥尔加修女,尽量问一下她拒绝的理由。我在这里待得有些久了,需要见一见朋友们。” 若娜点点头,将神子的要求记在心上。在神子大人的视觉中,若娜小姐的头顶闪耀着粉红色与白金色交织的光芒。从最初前往琉璃池的时候开始,若娜小姐的身畔就有这样的光芒,如今,白色更加耀眼了,而粉红色的分量也没有变少。 神子初步解读,这应该也是自己能力的一部分。每一种光的颜色,可能代表了人的不同性格,也可能代表了人的不同情绪。在猜测中,粉红色可能是好感,黄色代表了开心,白色可能代表了能力?但有一点是可以确认的,深色的颜色,往往代表了负面的情感与情绪。而阿德里安先生,往往闪烁着紫色和深绿色的光芒,这种感觉非常吓人。 神子会把这些记录下来,用通用语替换中文,再用中文的藏头藏尾记录自己真正想要表达的内容。希望神教的各位还没有看出端倪。 被神子大人盯着的若娜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对神子问道:“在看我什么呀!神子大人!” 她身上的粉红色光芒更加耀眼了!被带着如此之多好感的少女这么盯着,还真是非常刺激。从来没有谈过恋爱的神子大人,有些微不可见的脸红。 五十四 暴风已至 夏洛特王妃站在空旷的天台上,踮起脚尖,抬起受伤的病腿,用拐杖点地,轻快地转了一圈。轻盈的动作,飘逸的身形,年轻漂亮的面容,都像极了少女。 “您的心情很好。”天台的发声系统和花园比,有些空旷,牛先生打字出来的话语也像是来自遥远的山谷,“但请您还要注意安全,殿下。” 夏洛特王妃迎着风回应,然后继续熟练地操作着拐杖,在天台上轻快地跳跃着,舞动着。她似乎还是三十年前那个青春无敌美艳无双,让整个伊洛波的王子们都争相追求的少女,那个伊洛波第一美人。 牛先生对于王妃的随性也有些无奈,他召唤搬运机器人送来一套桌椅和茶具,方便这位四个孩子的母亲、一国的王妃玩累了,可以休息。 夏洛特王妃并没有让牛先生等待太久,她确确实实很少有心情、有机会像这样,和儿童一样欢快地玩耍。很快,她就消耗完了体力,也失去了兴趣,坐到了牛先生为她准备好的座位上,轻轻喝了一小口温度合适的真水,接过牛先生递来的棉毛长巾,擦了擦额头微微渗出的汗珠,稳下了呼吸。 “您的身体并不适合做这样的运动。”牛先生看着兴奋缓缓归于平静的王妃殿下,表情略带严肃,可是天台空旷的声音让他的声音听上去反而有些好笑。 夏洛特王妃低头看了看自己被长裙盖住的脚踝,说道:“牛先生,我知道,我当然了解自己的身体。不过偶尔任性一下,不顾后果一点,不也挺有趣的吗?” 牛先生无奈地接受了夏洛特王妃的说法。这位尊贵的陛下只是看上去比较轻佻随便,她在作为雷哥兰都情报系统唯一的长官时,一直以来都谨慎而稳健,少有地几次豪赌也都是赚的盆满钵满。这是一位非常智慧的女性,一位非常可怕的女性,她在生活中找寻这样简单的快乐是不应该被苛责的。 “牛先生,我亲爱的牛先生。”夏洛特王妃显然是看到了牛先生作为近侍的无奈与纠结,于是宽慰说,“并不需要担心我啊!如你所见,我是在二十多年前就被送进棺材里的人。” 夏洛特王妃的脚踝伤,本来不该是伤到根本的重伤。彼时,夏洛特王妃第一次怀孕刚刚分娩,诞下了雷哥兰都的大王子弗雷德,正是身体最为虚弱的时候,却遭歹人所伤,留下了这无法治愈的重伤。从那之后,曾经在舞蹈上非常有造诣的夏洛特王妃,变成了可怜的跛脚。 “这是能力者留下的伤痕。”注意到牛先生看着自己的脚踝,王妃毫不避讳地拉起了自己的裙摆,露出了可怕的、散放着紫黑色光芒的伤痕,“可惜,即便是国王陛下,也拿这位能力者没有什么办法。” 能力者造成的伤害,往往会留下极为强大的能量残留。如果身为七等能力者的国王陛下也不能对这位能力者留下的能量做些什么的话,那对方,难道是? 牛先生有些震惊,他陪伴王妃多年,很少听她提及关于这伤痕的内幕,如今听来,难道那位趁着王妃分娩病弱而偷袭的歹人,是八等的能力者?这不可能! “难道是,圣城?”牛先生只能想到这一个地方,可能存在超过七等以上的能力者。 夏洛特王妃倒没有将这些事情放在心上,她已经休息好了身体,放下了长巾,笑着说道:“可能是我们从来没有获得情报的强大能力者,也可能是某种我们还不得而知的特殊手法,可以增强残留能量的强度和伤害。” 她喝厌了手中的真水,要求牛先生为她泡上了红茶,继续说道:“我们的情报工作,也不是真的做到了无所不知啊,牛先生。不过呢,今天我不想聊很多这种不开心的事情,我们来聊聊开心的事情吧!给拉特兰的情报怎么样了?” 牛先生在随身机上打字回答说:“已经处理好了,我们伪造了一份关于拉摩西残党的情报,经由对方可信的第三方,交到了奥尔加修女手中。” 夏洛特王妃点点头:“如果我们的老朋友,这位圣城的处刑姬像我们希望得那么聪明的话,应该可以从这份假情报里面看到她想要的真情报。” 牛先生不禁问道:“殿下,为什么不直接给她真的情报呢?” 夏洛特看着牛先生耿直的模样,这位跟随自己做了数十年情报工作的牛先生,总还是学不到这项工作的精髓,人心。但她还是耐心地解释说:“圣城的人一向多疑,即便是他们可以相信的情报源呢,也还是会反反复复地验证真实性。不到万无一失,绝对不会出手。因为他们赌不起,输不起,也不能走错一步。所以,给这位圣城的处刑姬伪造过的情报,让她可以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从假情报中推断出真情报,她会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断。” “可如果她不能从中获得真的情报呢?”牛先生问。 夏洛特王妃露出了迷人的微笑:“那更是好事情,我们的对手,并没有和我们站在同一个高度的资格。” 但随即,她又想到了另外一个可能性,一个更加可怕的可能性,继续说道:“当然,如果这位站在伊洛波战力顶点的女人,可以看穿我们的这些设计,既能从假情报之中看到真的情报,又假装没有看出来,而是按照假情报的内容去行动。那么,这位对手,实在是值得重视。” 最后,夏洛特王妃依然带着自信的笑容,总结道:“可这样,她也不会伤害到我们。只有一些拉提夏的倒霉蛋,会成为她强大能力的祭品。只要加尔文真正的继承者依然存在,依然好好活着,就会永远成为圣城心中不变的阴影。在压力下,我相信他们也不会永远保持冷静克制,总会做出不合理的判断。” 这段分析,实在是让牛先生无比敬佩。他看着夏洛特王妃再次站起身,又一次眺望着远处的风景。他想起了王妃之前说过的话,问道:“暴风雨要来了吗,殿下?” 夏洛特王妃笑了笑,看着晴朗无云的天空,答道:“已经来了,牛先生。” 五十四 暴风已至2 索菲亚小姐自从担任女皇陛下的书记官以来,也算是陪伴陛下参与了大大小小不少的会议,但像是今天这么大阵仗的,确实不多。卡里斯马女皇更喜欢单独召见不同立场不同职务的重臣,分别听取他们的谏言。这可以有效避免军政双方的勾连,当然,也会带来立场截然相反的两种论调。 像是今天这样,将身在圣帝城的大部分军政要员全部汇集一堂之内,实在是索菲亚还没见过的场面。无数看上去就颇为贵族的中老年男士,在卫兵的保护下不断进入索美罗宫,他们被允许带一名扈从,一般是他们最为亲近的幕僚或者卫士来赴会。而后宫的女眷们也被要求不能接近会议室的位置。能靠近这里的女性,除了像是索菲亚这样女皇陛下的书记官,便只有孔雀宫的卫士。 花了一点时间才找到大会议室位置的索菲亚小姐,很开心自己在进入大厅之前,先看到了一位熟人。 “安娜卫士!”索菲亚一边呼唤着熟人的名字,一边提着书记官制服长裙没有裙撑的裙摆,朝着对方走去。 跟随着长官来到会议厅前的安娜卫士,似乎并不像是索菲亚小姐一样开心于这次偶遇。她听到了呼唤,先是躲闪了一下,又看到了快步走来的索菲亚小姐,发现躲闪不及,只能硬着头皮站直在原地,等待对方新鲜出炉的戏弄。 索菲亚在安娜卫士身前不远处站定,用略带埋怨但不失得体的语气说道:“安娜卫士!您为什么会躲着我呢?能在这里和您偶遇,实在是今天早上最大的幸运了,您不会这么想吗?” 安娜卫士被索菲亚戏弄了太多太久,已经和雷娅公主一样,可以听出不少索菲亚语言中的小讽刺了。耿直的她一时半会也想不到什么能应对这位小姐的话语,只能涨红着脸,一边给上司递眼色,一边呆立在原地。 索菲亚好像这才注意到安娜卫士的上司,她保持了良好的礼仪,轻轻屈膝施礼,致歉道:“实在是不好意思,这位先生。刚刚是我看到了好朋友安娜卫士太过于兴奋了,忽略了您,还请您不要介意。还没有请教,请问您是?” 孔雀宫卫士的司令官格里戈穿着孔雀宫卫士非常标准的双排扣墨绿色过膝长襟大衣,相比于一般的卫士,他的制服有一枚金色的胸章,雕刻着代表卡里斯马王国的双头巨鹰。听到索菲亚小姐的话语,他摘下了帽子,放到身前,也是鞠躬行礼,说道:“请您不要如此客气,书记官索菲亚小姐。在下乃是孔雀宫卫士的司令官,鄙姓格里戈。我听闻您平日里非常照顾安娜卫士,她是我重要和极为信任的部下,请允许我感谢您的好意。” 聪明人。索菲亚笑笑,果然还是这些浸润在政治舞台上的家伙比较能听出话里有话。她直起身,直视着和自己身高相似的格里戈,说道:“实在是幸会,格里戈司令官大人。距离正式会议开始还有一段时间,能允许我和安娜卫士单独说上几句话吗?” 格里戈虽然在画像和监控中无数次见过索菲亚小姐,但现实中的相见,确实是感觉自己对这位美貌惊人的小姐有所低估。她太美了,无论是身形、体态还是五官,都近乎完美。为什么只是小公国的公主,会诞生出如此的少女?更别提传说中她稀有而强大的能力。也难怪女皇陛下会如此喜爱这少女。 有些难以抵挡索菲亚小姐魅力的格里戈非常乐意将她交给自己的部下安娜去应对,做出一个轻便的手势,便走开假装看风景去了。 “安娜卫士~”索菲亚小姐带着亲昵的语气,眼睛都笑成了月牙弯弯,“您也是来参与这次陛下的御前会议的吗?” 安娜卫士有些惶恐地看着索菲亚的笑容,正经地回答说:“不不不,索菲亚小姐,与会的是格里戈司令官,我是这次陪同司令官的陪臣。” 索菲亚看着她迟钝又正经的模样,笑得更加开心了,说道:“您还真是谦虚。所有人都知道,能被带来参与御前会议的陪臣,都是深受信任和器重的未来之星。看来,您在这位格里戈司令官的心目中非常重要啊!” 安娜卫士闻言稍有些晃动,自己从来没有想到这一层,也不敢有这样大胆的想法,被索菲亚捅破了这一层窗户纸,脸上马上藏不住兴奋与惊讶的表情。但她也与索菲亚相处很久了,马上就发现这位坏心眼的小姐很可能是在戏弄自己,憋了半天,才说出一句:“您不应该和我做朋友的,索菲亚小姐。” “为什么呢?”索菲亚自己当然知道原因,但她还是喜欢听安娜想方设法地解释。 安娜卫士想到了许久之前见到的太子殿下,又想到了索菲亚小姐还在筹备中的典礼和未来的身份,说道:“您是未来的皇室成员,是高贵的瑞嘉。您如果和我这样的近卫走得太近,会让人有危险的预感。” 皇室成员结交近卫,内政重臣结交边疆元帅,都是听上去非常危险的事情。但是索菲亚笑了笑,说道:“我还不是皇室成员呢,安娜卫士,未来的事情谁说得清呢?不过,您在与我相识之后,仕途是不是还算顺利?” 安娜仔细回想了一下,她本来只是孔雀宫卫士中名不见经传的一人,虽然偶尔也能得见陛下,但很少执行真正的任务,当然也不会在司令官心中赢得足够的信任和地位,甚至在不久之前还在外驻。 但是,因为驻地与索菲亚小姐当时藏身之处不远,执行了那次非常重要和紧迫的邀请之后,她能够常驻索美罗宫,还被指派为孔雀宫卫士与索菲亚小姐甚至雷娅公主接触的唯一人选。确确实实是平步青云了,不然也不会有资格成为格里戈御前会议的陪臣。 看到正在认真思考的安娜卫士,索菲亚非常开心。遣散了一半自己的女仆之后,她的乐趣变少了。还是得安娜卫士,雷娅公主和安烈莎小姐这样的好孩子,才最适合戏弄。 她再次鞠躬行礼,说道:“会议就快开始了,安娜卫士。我这边也就不多打扰了。还请你替我向格里戈大人问好,替我提醒他,帽子边缘处有些动物的毛发,请在面见陛下之前清理好。” 格里戈司令官的帽子上有动物毛发?想来是他心爱的宠物猫。安娜卫士对索菲亚小姐回礼,便快步走回了还在假装看风景的格里戈身边。 五十四 暴风已至3 格里戈看着安娜卫士不安的模样,也收起了看风景的雅兴,郑重其事地问道:“您觉得索菲亚小姐会给卡里斯马带来危险与毁灭吗,安娜卫士?” 安娜并不算是非常喜欢索菲亚小姐,听到格里戈这样的问话,还是感觉有些夸张,便回答道:“怎么可能呢,司令官大人。索菲亚小姐深受陛下赏识,绝对不会是卡里斯马的威胁。” 格里戈难得一见地笑了笑,说:“那您何必要害怕与索菲亚小姐接触呢?” 安娜一愣神,思考了好一阵,深感作为孔雀宫卫士,畏惧实在是劣等的情绪,于是答道:“我不是害怕与索菲亚小姐接触,司令官大人。我,我有些应对不了索菲亚小姐。而且,身为卫士与皇族之人接触太多,是不是不太好?” 耿直的安娜卫士,一直机械化地理解孔雀宫卫士的职责与要求。这种耿直到执拗的性格,可能也是索菲亚小姐喜欢捉弄她的原因吧。 格里戈司令官笑着说:“不,安娜卫士。我们孔雀宫卫士的职责是保护皇族,就不可能不与皇族接触。危险的是,如果一位身为储君或者其他手握大权的贵族,与像我这样的近卫统领所勾结,在非常的时刻同时发难掀起政变。这才是孔雀宫卫士身为陛下的鹰犬应该竭力阻止和避免的事情。索菲亚小姐只是一位外乡人,她还不至于需要你以这条原则为基准去避开她。” 如果有一天,索菲亚小姐成为卡里斯马最有权势的人,而安娜卫士成为了孔雀宫卫士的司令官,可能才需要避免接触吧? 安娜点点头,带还是有些疑惑与迷茫:“司令官大人,索菲亚小姐说的话我总是听不懂。并不是语言上的隔阂,而是我很难理解她的话外音,猜也猜不对。” 所以这也是她喜欢捉弄你的原因啊。格里戈看着有些烦恼的安娜卫士,实在不好意思嘲笑这位耿直的战士,便说道:“索菲亚小姐还是年轻人,虽然她非常成熟,非常智慧,深受陛下的赏识。但她还是个年轻人,她有一些年轻人的情绪。她可能就是比较喜欢欺负自己喜欢的人,比如您,安娜卫士。” 索菲亚小姐?喜欢我?安娜卫士有些不相信。但是司令官大人的分析,总应该比自己的感觉要准确。于是她最后问道:“那我以后要主动与索菲亚小姐多接触吗?” 司令官格里戈摇了摇头,答道:“等她成为真正的皇族,真正的卡里斯马瑞嘉之后,你们接触的机会还很多。她这样的小姐,实在不应该安排与她不熟悉的异性去接触。” 她的美貌太危险了,尤其是她主动想要散发魅力的时候。格里戈想到。 女皇陛下的书记官,名义上的职责是为陛下记录会议的内容,在陛下需要资料与佐证的时候提供实例与数据,帮助陛下分析一些简单的情报。实际上,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这种书记官的角色,已经渐渐变成了陛下的幕僚。 索菲亚面前这一位书记官,应该就是女皇陛下最为重要的幕僚了。 “贵安,玛丽娜女士。”索菲亚规规矩矩地对着这位年过四十但依然看上去很年轻的资深书记官行礼。尽管两人都穿着相似的书记官制服,但显然,索菲亚穿着这一身看上去依然摆脱不了贵族小姐的气质,而玛丽娜书记官不管是正襟危坐的仪态还是严肃的表情,都非常有书记官的范头。 “贵安,索菲亚小姐。”玛丽娜从简单的木质圆凳上站起身,直面索菲亚,用更为谦卑的鞠躬回应了索菲亚的点头行礼。 随后,她伸手相邀,与索菲亚在会议室背后的长廊中边走边说。 “您对拉达尼娅非常照顾,陛下非常欣赏您在彼时彼刻的处理方式。”玛丽娜不偏不倚地走在长廊侧面走道的边缘,“她侍奉陛下多年,也曾经是我的同事,您不需要担心她犯错。” 果然是陛下的眼线。索菲亚笑着回答道:“既然是如此,那就请拉达尼娅小姐在未来多有照顾了。” 玛丽娜非常满意索菲亚的回答,点头稍作致意,继续说:“您曾经担任过数次陛下的书记官,参与一些私人的会面,应该很了解如何与陛下接触。礼仪方面,我不会指导您。” “不劳您费心,我自然有数,玛丽娜女士。”索菲亚答道。 玛丽娜再次点头,说道:“你我身为陛下的书记官,在公开场合,比如今日的会议之上,不能开口表达意见。而在陛下私下召唤我等之时,自然要知无不言。” 这是要我学会闭嘴。索菲亚继续答道:“我会跟着您学会什么时候开口,什么时候不开口,玛丽娜女士。” 玛丽娜非常满意,两人已经走到了走廊的尽头。走廊连接了会议室与陛下的梳妆室,这条走廊,是只属于陛下近侍的通道。在宽大奢华的门后,是正在为了这次会议正在准备盛装的女皇陛下。 玛丽娜站定,像圆规一样规规矩矩地转身,面对索菲亚小姐,再次用严肃不容置喙的口吻说道:“索菲亚小姐,您虽然是来自不同的国家,陛下却非常喜欢您。这种欣赏,您要觉得这不只是馈赠,也是考验。可能您会成为陛下的养女,可能就在不远的未来某一天,但在此之前,在此刻,您的身份是陛下的书记官。” 索菲亚郑重其事地点点头,这位书记官是她不太会应对的类型,没什么幽默感,聪明但是非常正经。 玛丽娜观察着她的表情,像是严格审视纪律的教导主任,继续说:“今天,陛下会在会议中宣布,将以卡里斯马的国力支援阿斯特里奥战争,帮助阿斯特里奥的女王。你我的职责,是观察会议中所有与会者的反应。” 索菲亚表面上毫无波澜,内心却是风起云涌。果然,卡里斯马的女皇陛下在军方的压力下,还是决定率先出兵,成为加入跷跷板的第一个域外王国。当卡里斯马加入了这场战争,战争的天平会极大地向着阿斯特里奥倾斜,而有些人,有些站在棋盘外围的人,更喜欢天平的双方实力相当。 “您曾经在与陛下的会面时,对于何时出兵提出过真知灼见。”玛丽娜显然是知道索菲亚对于阿斯特里奥战争的谏言,“但是陛下已经做出了她的决定,便不容置喙。您的观察力非常好,希望您可以完美地完成今天作为书记官的工作。” 索菲亚点点头。随着玛丽娜轻轻敲动梳妆室的大门,卡里斯马的女皇陛下,就将登场。 五十四 暴风已至4 “日安,亲爱的索菲亚。”陛下是强大的能力者,即便放眼整个伊洛波也属个中翘楚,自然在两人敲门之前就已经探知到了身份。 贴身书记官玛丽娜极为规范地为索菲亚演示了身为近侍的礼节,右手放在左胸前心脏的位置,低头颔首,一腿屈膝一腿下跪。这并不是非常严格要求的宫廷礼仪,更多是作为近侍的玛丽娜个人对陛下的崇敬与忠诚。 索菲亚自然跟着照做,还好书记官的制服长裤要比平时穿的淑女长裙更适合做这样卑躬屈膝的动作。 “不必多礼,索菲亚。”陛下正在宫廷女仆的帮助下,完成今日的着装。作为一国的女皇,她在正式场合总是需要穿着复杂得夸张的裙装。无论是严苛紧缚的束腰,还是一层层分别安装的裙摆,甚至是陛下需要佩戴的每一种名贵首饰,都是极为复杂的设计,不管是穿着还是搭配都需要专业人士极尽讲究。陛下依然是当年不可多得的大美人,她的身材也没有明显的走样,但是显然,她穿着束腰的时候也远比年轻时候要吃力很多。 索菲亚小姐有着书记官的身份,也同样有着安哈尔特公国公主的身份。所以和玛丽娜相比,她是要放松许多的。随着陛下的授意,她站起身,只保持了放在胸前的手和低头颔首的动作,说道:“您的美貌果然惊人,陛下。” 女皇陛下用睥睨天下又稍显温和的眉眼看了一眼这位从来看不到紧张的少女,笑着说:“即便是阿谀奉承,朕也不会同意为您单独开设一间厨房的,索菲亚小姐。” “这是由衷的赞美,我的陛下。” 单独的厨房,这是前几天和雷娅玩耍时候开的一个小玩笑。没想到这样简单的玩笑会传到陛下的耳朵里,也没想到她会记下这毫无意义的事情。实在是“恩宠有加”呢,女皇陛下。 “想必玛丽娜已经和您详细说过我们今日会议的内容了,索菲亚。”女皇陛下终于在几位女仆的帮助下穿好了束腰,长长舒了一口气,转身看着落地长镜中自己的模样,女仆们也开始忙着为陛下穿上同样高难度的长裙。 索菲亚恭敬回答说:“希望能回应您的期望,陛下。” 女皇陛下转过头,看着她低垂的头,看不清她的表情,也无法从她的言语口气听出她的情绪。这少女成熟地有些异常,很难让人通过表象看到她的内心。女皇陛下转回头去,说道:“您会不会很疑惑,为什么朕会急于在其他王国还没有下场的时候,仓促出兵呢?” 事实上并不疑惑,女皇陛下是在军方扶持之下才登上王座的,军方的利益一定会裹挟陛下的决策。而与之相对,地方豪强和文官贵族,也会为了和军方对抗,为了维护自己的礼仪,来激烈反对这些决策。在双方的冲击之中,女皇陛下的最终决定一定是平衡了双方的利益,选择的最有利于自己统治地位和卡里斯马皇室利益的选择。尽管卡里斯马的女皇陛下可能有些优柔寡断,但她是非常聪明的人。 不过索菲亚觉得,自己还是要为这位陛下稍微找个台阶,于是她讲道:“陛下,请恕我愚钝,可否让我猜一猜。” “但说无妨,索菲亚。” 得到了许可,索菲亚自然看上去畅所欲言般说道:“于卡里斯马王国而言,我们身处东伊洛波最大的星球,拥有伊洛波最为广袤的土地,最为充沛的资源,最为强大的军队,最为铁血的纪律。我们应该是,本该是整个伊洛波不容置疑的强大王国。然而除了大帝统治时期之外,卡里斯马王国从来不是伊洛波舞台的中心。” 女皇陛下点点头,并不觉得她失礼:“没错,伊洛波人会畏惧卡里斯马的力量,但也会嘲讽我们为蛮夷。雷哥兰都,拉提夏,卡尔德,它们才是伊洛波舞台的主舞,是聚光灯的焦点。” 索菲亚继续说道:“所以我斗胆猜测,您出兵阿斯特里奥,不仅是出于维持双方实力平衡的考量。伊洛波需要了解卡里斯马,需要更加习惯于出现在伊洛波舞台之中的卡里斯马王国。这个时间出兵,作为整个伊洛波第一个加入战局的域外王国,可能会让军队受到一些挑战,但毫无疑问,将极大程度壮我军威,更容易让伊洛波王国牢记卡里斯马的威名。” 女皇陛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听着索菲亚的分析,不由得笑出了声。她的声音和她的美貌一样,悦耳得惊人,笑声带动着还没安装好的复杂裙摆一起花枝乱颤。她笑着说:“索菲亚小姐,您还真是非常聪明。你很清楚,为什么朕会做出和您建议不同的决策,不是吗?您能为朕想出这么多借口,还真是非常不容易。说说你真实的想法吧。” 索菲亚在心里叹口气,陛下在这间梳妆室和外面不一样,更加刨根问底也更放松。她稍作思考,回答说:“刚才我所说的,也还是我的肺腑之言。卡里斯马王国确实需要张显武威,只不过,不是必须,只是需要。您选择在此刻出兵,当然是因为这是最适合出兵的时间。卡里斯马王国不能安然坐视卡尔德王国吞并阿斯特里奥,也不能为了阿斯特里奥陷入与卡尔德的苦战。在阿斯特里奥的女王打出了漂亮的反击之后,卡里斯马的各位将军想必也是战意高涨。此刻不出兵,不符合您的利益。” 没错,这是最适合“卡里斯马女皇”的时机,不是最适合“卡里斯马”的时机。在这个时间点回应军方的期待,可以极大限度地维持住自己的地位。在三十多年的宫廷之乱后,一个稳定的地位,才是女皇陛下的最大愿望。 “您能为朕着想,朕很满意,亲爱的索菲亚。”女皇陛下继续保持着微笑。女仆们已经完成了裙子的安装,陛下也顺势稍作转身,看了看裙子的模样,似乎非常满意。 “在阿斯特里奥的战场获胜之后,朕会在宫廷宣布您,将成为朕的正式养女。您的姓也会变为朕与卡里斯马皇室的姓。”陛下带着玩味的表情看着索菲亚。 索菲亚再次深施一礼,答道:“请允许我出于私心和公心,祝福卡里斯马的军队武运昌隆。” 女皇陛下看着她和自己同等美貌的脸庞,说:“朕虽是女皇,但多数时候还是孤家寡人。如果您不能成为朕的女儿,为了留下您,就只能把您嫁给我不成器的太子了,亲爱的索菲亚。可不能白白便宜了他。” “那还真是感谢您的厚爱,陛下。”索菲亚会意地说。 五十四 暴风已至5 女皇陛下在如此盛大的场合,正式的出场,当然要给足了排面。当陛下从梳妆间起身的瞬间,恢弘的交响乐在会议厅奏响。刚刚还在叙旧攀谈的贵族权臣们一下子变得寂静。会议室的灯光随着音乐一点点由暗转明,当交响乐达到高潮的时候,配合着鼓点的节奏,会议室背面,专属于陛下的通道被打开。盛装的女皇陛下,踩着玫瑰花与羊毛绒毯,缓缓步入了会议室。 “诸位爱卿。”女皇陛下的语调,威严又亲切,高贵典雅,发音考究,听上去就经历过非常专业的研究和严苛的训练。 只是这简单的问候,就让会议厅爆发出震天的高呼,所有与会的卡里斯马权贵,无论是地方贵族还是皇室血脉,无论是军方豪强还是政坛长青,都在此刻高喊:“为了太阳的荣耀!为了卡里斯马!为了陛下!我等的边界是宇宙的尽头!” 女皇陛下满意地点了点头,侍女托着她长长的裙摆,跟随陛下的脚步,落座在会议厅大圆桌前方正面,高高伫立的宝座之上。 作为书记官,索菲亚和玛丽娜一起静静站在无人在意的角落。她们的职责是记录本场会议中各方的言行,这种工作早在数百年前就应该被摄像头和录音器这种设备所取代。所以,身为陛下的书记官,当然不再执行这样简单而机械的工作。 玛丽娜站如青松,后背紧绷,一手放在身侧,紧紧贴着裤线,一手捧着一台随身机,将她的想法直接记录。这种姿势看上去就有些辛苦,而索菲亚可不敢怠慢,严格学习着玛丽娜的姿势。 陛下在宝座之上坐好,而此时,恢弘壮大的交响乐也完成了最后一个音符。会议厅两侧墙面上用抹香鲸油脂制作的蜡烛,在金黄色和天蓝色的装饰下,已经被全部点亮,将整个会议厅照得金碧辉煌。 侍女们纷纷退下,会议厅前后两扇大门也随着她们的退场而缓缓紧闭,带着卷起的空气和一声闷响,将会议室变成了庞大而封闭的空间。 “会议开始。”女皇陛下抬起头,睥睨着身前的群臣,淡淡地说。 “为了太阳的荣耀!为了卡里斯马!为了陛下!我等的边界是宇宙的尽头!”高亢的呼喊再次响起,在将门窗紧闭的会议室,几乎要将房顶掀开来。 很好,很有精神!索菲亚在心里看着此刻情绪亢奋的卡里斯马群臣,不禁想到。如果他们真的如此刻表现得这样忠诚团结,女皇陛下还会在决定之前犹犹豫豫患得患失吗?她甚至要我和这位规规矩矩的玛丽娜女士,专门观察你们的表情呢。 表面的繁荣不是繁荣,反而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女皇陛下的处境比索菲亚来到卡里斯马之前预想的还要如履薄冰。 在宰相安东尼法列夫的主持下,会议如预定一样推进流程。先是在会议正中央高处的投影中,展示了此刻卡里斯马情报中,关于阿斯特里奥战场的情况。因为阿斯特里奥女王特蕾莎突然表现出的强大统治能力,团结了所有剩余的势力,打出了漂亮的反击,战争的双方已经陷入了一段长时间的对峙阶段。卡尔德的军队虽然在武器装备、后勤补给和能力者的质量数量都有着不少的优势,但却一直无法坚定决心继续推进。 随后,由外交大臣与财政大臣一起为各位与会者介绍了一些详细的数据。包括阿斯特里奥战后、反击后等各个时间点的人口变化、生产力、消费力。在他们的分析中,阿斯特里奥在战争初期的溃败确实让他们本土的小贵族和富民失去信心,仓皇出逃。但随着反击战的胜利,以及那些出逃的所谓“战争难民”在外并不顺利的生活,阿斯特里奥国内的情绪以及渐渐稳定,颇有些同仇敌忾的气势。 这些数据分析,索菲亚早在陛下那里看过几次,也分享过对这些分析的想法。此刻她正颇为清闲地看着与会各位的情绪变化。 有趣的是,只看他们的表情和情绪,就能轻易分辨出他们的阵营。对于战场实景更感兴趣的自然是那些将军,对阿斯特里奥的经济数据更感兴趣的当然是生意遍布伊洛波的富足贵族,文官们看上去对两方都不太有兴趣,他们更在意宰相法列夫的表情动作,似乎唯他马首是瞻。 小可爱安烈莎的父亲,还真是个大人物。索菲亚不禁想到。 当然,还有一个人和三方的表现都各有不同。坐在最尊贵位置上的皇太子,似乎和这场会议格格不入。他对战场的情况很有兴趣,但似乎对双方的排兵布阵都有些不满。他对经济数据一知半解,但对结论很有兴趣。他的左右分别坐着宰相法列夫与帝国元帅格列尼,两人都曾小声与太子交谈,但看上去这位太子的表情高傲,并不在意他们的话语。 小可爱雷娅心爱的哥哥,好像确实是个草包。索菲亚又想到。 真不知道是如大家所说的那样,太子是个高傲平庸又缺乏礼仪与知识的庸才,还是说我们这位深居索美罗宫的陛下的外甥,是个藏拙等着闷声发大财、扮猪吃老虎的狠人。索菲亚并不需要为他担心,她要想好一会面对陛下的说辞,当然也包括对这位太子的评价。 索菲亚将眼神向后看。在圆桌比较远离陛下的地方,是有资格参与会议但并没有多少话语权的皇城众臣,也包括刚刚见过面的孔雀宫近卫司令官格里戈。他在会议上沉默寡言,站在他身后,作为亲信出席会议的安娜卫士也是战战兢兢。看上去,安娜卫士已经转达了索菲亚的提醒,格里戈司令官已经取掉了自己帽子上的猫毛。 我们这位身居要职的司令官是个聪明人,他是隐藏的猫奴吗?还是说,卡里斯马也有“猫屋”吗?索菲亚眯着眼睛想着,看来,需要在成为陛下养女之前,找个机会出趟门,在圣帝城走一走了。 五十五 黑夜1 雅各布一行三人已经踏上了离开神迹基地的列车。 和来时一样,科尔黛斯指挥周培毅将车厢里的探测器全部用摆设来屏蔽。随后,三人就相对放松地开始了闲聊。 “在基地呆了这么久,能力一点进步都没有啊。”周培毅葛优瘫在属于他的小椅子上,有些无奈地发着牢骚,“而且也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梅萨平顶。” 雅各布依然歪着一边肩膀,双手撑着拐棍,在座椅上前倾地正坐,用稍有些想要宽慰周培毅的语气说:“你现在还没有资格到神迹内部,也无法抵抗神迹残留的能量。再等几年,别急。” 科尔黛斯倒是非常沉迷于女仆大管家的角色,她依然穿着女仆的长裙,带着防尘作用低于装饰的白色围裙与袖套。此刻她已经为雅各布泡好了红茶,用掸尘土的掸子打了一下周培毅的大腿,提醒他坐好,然后说道:“你太心急了。从你获得能力到现在,有多久?” “三个月吧。”周培毅老老实实地坐好,回答说。 科尔黛斯一边打扫着房间,一边说:“三个月,大部分人都还在了解自己能力的运行方式,你已经可以在训练中和罗拉德对打了。能力的进步并不是开洪泄闸,而是细水长流。我在三等四等场能之间也待了很久,也还是没到突破这层桎梏的阶段。” 周培毅一愣,用颇为惊讶的表情看向雅各布,表情似乎在说:“师姐夸我了诶!” 雅各布没有理会他突然的搞怪,顺着科尔黛斯的话说到:“能理解你渴望早日独当一面的愿望,但是能力的事情确实不能心急。你对自己场能的开发很不错,总能用出花样。问题在于最基础的场能。你能释放、调用的能量还是很少,尽管爆发力可能可以达到三等的水平,但除了维持这张假脸,平日里几乎是不释放能量的。而这,也偏偏是最不能着急的事情。” “而且我们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科尔黛斯补充道。 雅各布点点头:“没错,你和那些承载着记忆与能量的日记本之间居然可以产生共鸣。这很神奇,至少我从未听说过类似的事情。这方面,还是要请教专家。等回到拉提夏城,黛丝,你去联系她,让她来调查、调教这小鬼的能力。” 这次,轮到科尔黛斯带着极为惊讶的表情盯着雅各布了。 雅各布被她看得发毛,遮遮掩掩地说道:“怎么啦?什么事情重要我还是分得清楚的!我和她的矛盾是我们自己的问题!” 雅各布嘴里的“她”,应该就是师姐经常提到的那位“婆婆”,是研究场能的专家,要远比研究历史的雅各布更加适合指导自己。 科尔黛斯顺着话茬继续责问着雅各布与婆婆之间到底是怎样的矛盾,到底是谁的问题,为什么要几年间老死不相往来。周培毅微笑地看着他们吵闹的模样,颇有些过年探亲时候,看到那些家庭美满幸福的亲戚家,总会发生的天伦之乐。 突然间,他感觉身体有些冷,甚至胳膊上、后颈上,不断冒出鸡皮疙瘩,像是在身体里通电一样酥酥麻麻。这种突然的感觉让周培毅感到有些难受,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他猛地看向雅各布的方向。 “小心!!!!” 就在周培毅要开口的瞬间,雅各布和他歪着肩膀拄着拐棍的外貌反差极大地从座椅上弹了起来,大声呼喊道! 可他的拼命提醒还没来得及让科尔黛斯与周培毅做出反应,一股巨大的冲击力从侧面直冲进车厢,像是一头失控的公牛在横冲直撞,直接把这一节车厢从整辆列车中冲开,冲出了无形的轨道。 三人所在的车厢在地面上不断翻滚、弹起,再翻滚,一直飞出数百米才终于消耗掉了冲击的强大动能,在空旷的荒野大地上停下,晃了一晃,又翻了一段。 “嗷啊啊啊啊啊!” 在车厢之中,突然爆发出猛兽的怒吼。高大威猛的狮鹫巨兽在车厢中突然现身,将车厢已经破损残缺的遗骸撑得爆裂,炸得烟尘四起。这无形的狮鹫,就像是真实存在一般,强壮锋利的前爪向前一踏,震开了烟尘,高傲地屹立在大地之上。 随着烟尘被震开,周培毅缓缓睁开了眼睛。巨大的冲击和不断的翻滚带来的身体失衡,让他的耳朵如同炸开一般轰鸣,尽管老爷子用这头狮鹫保护了三人,但剧烈的冲击将他的内脏不断搅拌,如同坐上了毫无安全保全的云霄飞车,让他几乎要吐出来。 在他还在干呕的时候,雅各布已经站到了车厢废墟之前,依然歪着肩膀,拄着拐棍。科尔黛斯也脱下了破损不方便行动的女仆衣服,露出在女仆装之下贴身穿着的黑色劲装。在他们的头顶,整个天穹已经被漆黑所笼盖,没有星星,没有月亮,当然没有任何光芒。只有这头巨大高傲的狮鹫巨兽,在寒冷而骇人的夜里发出一点点萤火般的光芒,照亮了前方不远的空间。 在周培毅的印象里,这是第一次看到科尔黛斯露出惊恐不安的表情,她的眼睛在黑暗中摸索着敌人的方位,她从贴身的刀鞘中拿出了匕首,反手握着。而握刀的手,还在微微颤抖。 “她来了,圣城的处刑姬。”科尔黛斯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了声音。 没错,圣城处刑姬奥尔加在虚空之中现身。黑暗的天空像是被撕开了一个口子,像被割开的黑布,露出了一片诡异的光芒。在这纯黑的背景之中,奥尔加在一轮不断闪耀着暗色光晕的光环之中现身,她的修女衣物在空中飞舞,她的双手张开,在光环之中形成了一个十字。 奥尔加用已经变成漆黑色的瞳孔扫过车厢,没有张口,声音却像是直接跳过了,传到了大脑,捏住了心脏,随着声音的振动,周培毅能感觉到骨头也在哀鸣:“我记得你,你从我这里逃过一次。但我不是来找你的。” 奥尔加把漆黑的眼睛聚焦到狮鹫身后歪肩膀的老人,用不用质疑的声音,传到了三人大脑里:“我找的是你,雅各布。” 五十五 黑夜2 “‘找’我?我想未必吧,奥尔加。”雅各布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已经残破不堪的列车残骸,轻声但清晰地说道。 悬浮列车是用特殊的钢材制作,为了能够适应不同的地理环境,它的强度不会低于大部分空天飞行器。只是一次冲击,就可以让这列车厢从整条列车之中脱轨。远处的悬浮列车已经驶远,似乎完全没注意这突然的变故。 奥尔加漆黑色的瞳孔,和这茫茫无际的漆黑色天空一般无二。她看着保持临战姿态的雅各布与科尔黛斯,声音如同空灵山谷传来,道:“身为拉摩西学派当今的宰执,你对形势的判断实在可笑,雅各布。” 狮鹫低下头,死盯着奥尔加低低吼着,在它身后的雅各布的面色却是越发沉重。对方是伊洛波屈指可数的强者,一开始就直接将车厢从悬浮轨道上冲开,这不是客客气气地“找”,而是光明正大地杀人灭口。奥尔加没有等自己孤立无援、无人目击,而是选择在这轨道之上直接截杀,说明对方根本不在意世人的评判,或者说,神教和圣城已经处理好了这方面的媒体与整个拉提夏王国,可以完全将这件事情捂住。 “我的弟子会怎么样?”雅各布已经有了一点点退缩,问道。 奥尔加的声音冰冷如冬日的铺天寒风,只是听着这声音传来,就感觉脸颊被利刃反复切割:“拉摩西学派的‘主持人’雅各布,你们应该是这样称呼自己的领导,对吗?圣城有证据,合理地怀疑你与已被处死的叛逆恶徒加尔文有过一些接触。放弃抵抗,你会被押送到圣城萨克塔乌波,我会保证给你一次审判。” 审判?不,应该是拷问。圣城对于加尔文的态度一直处于一种癫狂的状态。凡是与其有关的,恨不得焚烧殆尽。他们一定会将雅各布反复拷问,榨取最后一点与加尔文有关,与拉摩西学派这种“叛逆”有关的情报。 狮鹫带着无畏的战意,不断在地面刨着爪子。奥尔加并不在意,看向拿着可怜的小匕首的科尔黛斯,说:“我记得你,你和那个老女人从我这里逃走的时候,应该还不是能力者。” 科尔黛斯握着匕首的手一直在颤抖,不断手心出汗也逼迫她不断张开手指,变换握刀的部位。她回应说:“你也不是每一次都能完成任务,奥尔加。” “你是我曾经的一次失败,也是我今日的意外之喜。我很高兴在此地抹煞你。”奥尔加的高度渐渐降低,依然维持在半空之中,不过是离着仰头看她的两人稍近了一些,“我已经说明了来意,投降,还是反抗后屈辱地接受命运,你还有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雅各布。” 狮鹫猛地抬头,爆发出惊天的怒吼,挥动双翼,震起无数罡风,马上向着奥尔加飞扑过来! 奥尔加稍稍歪头,罡风如同拐弯一般偏离了轨道,从她黑色飘荡的长发稍上掠过,击打在远处的山丘之上,将高隆的小山整个轰掉。而巨大的狮鹫,也在她轻轻摆手的时候,被钉在了半空中,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掐住了咽喉,失去平衡地挣扎着,嘶吼着。 科尔黛斯已经从正面绕开。她的能力还没有突破四等,在雅各布与奥尔加的对战中,身处于正面只会被各种强大攻击波及。她绕到了侧面,寻找靠近奥尔加的机会。只要一次,一次进入自己的能力范围,意识影响类的能力就可以改变战局。 像是心有灵犀般,雅各布领会了她的意图,高声喊到:“炎魔!” 挣扎的狮鹫像是化作了空气中的泡影,消失于无形之中。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巨大的羊角恶魔,没有双腿,只有不断燃烧的身躯和一柄燃烧的巨剑。炎魔在雅各布身前浮现后,马上挥动起燃烧巨剑,像奥尔加劈杀过去。 奥尔加再次摆手,炎魔势不可挡的巨剑马上偏离了方向,砍在空无一物的地面上,让大地也不断燃烧着来自地狱的火焰。 炎魔拿起巨剑,再次劈砍,但再次随着奥尔加轻轻一挥,偏离方向。空中的处刑姬不禁说道:“真是不洁的能力,雅各布。” “不洁?你根本想象不到。”雅各布的模样似乎非常吃力,但依然恶狠狠地说道。 炎魔再一次提起了巨剑,在空中,巨剑上的红色火焰更加旺盛,如同黑夜中独自燃起的篝火,甚至提高了这寒冷之中的温度。 奥尔加静静看着炎魔蓄力,似乎并不在乎这看上去毁天灭地的一击。她有足够的自信让它消弭。 炎魔也如她所愿,爆发出来自地狱的呼喊,将这最强的一剑重重劈下!奥尔加不以为意地要再次出手干扰,却在此时,炎魔也与狮鹫一样消失在半空之中,连带着那看上去无敌的挥砍一起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带着长长獠牙的巨兽,河马的头颅,狮子的双脚,鳄鱼的尾巴和如同大猩猩一样的身体,穿破了火焰的照耀,从虚无之中杀将出来,直接冲向了半空之中的奥尔加! 奥尔加这一次没有不动如山,她选择了躲开巨兽的冲击,稍稍向自己左后方移动了一些。巨兽在冲击到奥尔加之前的身位之时,再一次如同狮鹫兽一般被定在空中。奥尔加沉着面孔,伸出一只手,在空中紧握。像是在巨兽身边也有一只手,将巨兽顷刻之间压成粉末。 “抓到你了!”巨兽塔瓦雷的攻击失效,但是科尔黛斯却在不断迂回中到达了可以影响奥尔加的位置,成功释放全部的能力,影响了奥尔加的空间感官! 就是现在!几乎没有喘息的时间,在巨兽塔瓦雷消失的瞬间,在它看不见的尸骸之上,一只巨大、敏捷而危险的狼人冉冉升起,如同训诫的闪电,集中了雅各布全部的能量,向奥尔加释放出去。 一时间沙尘四起,震得天地颤抖!狼人只是行进的路上的冲击波,已经损坏了大地,这冲击的能量可想而知。此刻,在科尔黛斯和雅各布的心中只有一个问题:赢了吗?真的成功了吗? 五十五 黑夜3 当然没有。 当尘雾渐渐散去,半空中漂浮着的奥尔加也显露出无虞的身形。这一次,她甚至没有闪避移动来规避狼人的攻击。在漫天尘雾之中,在漆黑的夜里,奥尔加的身畔不断迸发出紫黑色的电光,在夜空中构成了深色的球形,将奥尔加的身形护在球的中心。 势能防御?雅各布自诩见多识广,但这样可以被肉眼直接观察到的势能防御,实在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强大的能量不仅在身边聚集成了破空的闪电,而且形成了紫色的势能场。 科尔黛斯已经快速退远。意识影响类型的能力者,可以影响在自己场能范围之内的对手,干扰他们的判断,混淆他们的感官。优点在于,无论是多么强大的能力者,只要进入了范围,就有可能被影响。但维持这种影响,需要对方一直身处自己的场能范围之内,也需要能力者自己一直输出大量的能量。对方实力越强大,距离越远,所需要的场能也越多。 毫无疑问,一击不成之后,科尔黛斯已经没有再次干扰奥尔加的能力了。 “你能影响我的意识,也确确实实成功了一瞬间。”半空中的奥尔加,继续向两人耳朵里传输着空灵恐怖的声音,“一般的三等能力者做不到,你一定钻研于这种爆发式的能力使用。” “真是过奖了。”科尔黛斯小声回应。 奥尔加把头转向了雅各布,继续说“‘幻想生物图鉴’,雅各布,奇妙而不洁的能力。在环境改造类型之中,你的能力属于非常出彩的一种。” 她从空中缓缓落地,紫色电光组成的球形保护也一点点藏匿到无形之中。她踏着无法阻挡的脚步,一点点走近雅各布。佝偻的老人没有颤抖,他静静看着奥尔加越来越近,似乎放弃了抵抗。 “你会杀了我们全部人,是吗?”雅各布轻声问。 “即便你失败地反抗了,拒绝了我第一次善意,雅各布。我还是会保证给你一次审判,一次来自圣城来自监察官大人的公平的审判。”奥尔加回答道,“至于她和车厢里那个人,会死。屈辱地接受命运吧。” 公平的审判,多么可笑的说法。 奥尔加带着怜悯的表情,看着雅各布颤颤巍巍地,用并不惯用的手,伸进自己的衣物,拿出一个小小的球体。 “闪耀吧,精灵。” 随着雅各布低沉的话语,小球体像是获得了生命,化身为闪亮的无色发光球体,在雅各布和奥尔加之间突然爆炸!这如同超新星爆炸一般的突然发难,在漆黑的夜幕之中爆发出了惊人的光芒,稍微直视恐怕就会刺瞎双眼。爆炸形成了巨大的十字形冲击,几乎就要将整个天穹捅破! 科尔黛斯在雅各布拿出小球的一瞬间,就拼了命地飞奔向老师的方向,想要阻止他完成这一次攻击。她太弱了,太慢了,她来不及。只是跑了一步,就被爆炸的巨大的冲击轰开,飞出了十数米去。 爆炸的瞬间非常短暂,但闪耀的光芒却持续了数秒。当光芒渐渐褪去的时候,如果科尔黛斯还清醒,还有视觉,她可以看到雅各布还活着,还立在原地。只不过巨大的冲击已经将他拿着小球的手臂和半边身子炸得无影无踪,只能依靠着仅剩的手拄着坚固的拐杖,立在原地。他的脸上也已经完全没有了血色,生命也只余下弥留。 在他对面不远处,奥尔加依然安然无恙地伫立在那里。她的皮肤闪耀着和势能场一样的紫色电光,似乎势能防御已经与身体融为一体,成为了皮肤的一部分。 “真是精妙的能力啊。”雅各布用最后的力气,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奥尔加看着他已经无法维持生命的身体,他只剩下一个肺,他的呼吸也渐渐无法调动肌肉获取空气,他的心脏已经无法向全身供给所剩无几的血液,他的大脑正在经历缺氧之后的死亡。 “宁可死?”她问道,用了自己的声音。 雅各布没有回答她,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奥尔加带着厌恶与不多的尊敬,看着雅各布依然站立的身体,完全失去了生命体征。她稍微一挥手,割下了他的头颅。他已经死亡的大脑可能还要用处,可能还可以榨出一些残留不多的记忆情报。 随后她用场能探测着这块区域,观察空气的流动,心脏跳动的声音。列车里的那一个,在第一次冲击的时候就不再有响动了,应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科尔黛斯,被雅各布的自爆波及,倒在远处,呼吸很微弱,只要轻轻一拧,也会永远失去威胁。 随后会有专门的工作人员来处理这些废墟残骸,奥尔加也不多在他们身上费心思。漆黑的天空从最顶端开始渐渐褪色,露出西斯帕尼奥明亮炙热的天空。气温开始回升,时间也似乎开始流动。奥尔加带着雅各布的头,离开了这个无人在意的荒野。 “懦夫!懦夫!” 周培毅一边咒骂着自己,一边疯了一样地给科尔黛斯做着心肺复苏。 他知道,这种强度的能力者战斗不是自己可以参与的。他知道,躲在车厢的残骸中装死是他最正确的选择。他甚至在获得能力的第一天,就在努力学习如何模拟自己的死亡。这些高贵的能力者,只要可以用能力探查,绝对不会动动脚走到自己面前,再给自己来上一刀。 他做了所有理性上最正确的选择,他从七等能力者,处刑姬奥尔加的注视中成功伪装了自己的死亡,他活下来了。但是为什么他如此懊悔? 懦夫!明智,但是懦弱!软弱!胆小!怕死!周培毅继续骂着自己。他只敢在奥尔加的能量波动完全消失之后才从车厢里冲出来,可能这迟疑的一两秒,就已经完全错过了师姐的救援时间。 师姐被爆炸波及,身体中有非常多的伤口,但这些不致命。奥尔加在临走之前掐断了她的气管。周培毅用自己极为有限的急救知识,全靠电视剧和电影灌输的医学知识和精妙细致的能力探查,努力想要消除奥尔加留下的能量残留,为师姐重塑气管,帮助她恢复心脏的跳动和呼吸。 心脏还没有跳!不能再耽误时间了!电击!对,心脏起搏器是用电击!周培毅带着绝望,用自己的能力摩擦心脏胸口周围的空气,产生微弱的电流。还好他的场能并不强大,产生的电流会对心脏有刺激,但不会直接彻底杀死科尔黛斯。他电击着她的心脏,然后不断按压她的胸口,甚至要压断她的肋骨,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师姐!醒一醒啊!师姐!”周培毅背对着雅各布残缺不堪的遗骸,流着泪大声呼喊着。这里没有其他人,没有人会在意他的声音,也没有任何帮助。 终于,在反复的刺激后。他听到了科尔黛斯微弱的心跳。 五十六 幸存者1 科尔黛斯并没有期待自己能幸存。 她从地狱之中归来,随着响如擂鼓的心跳,将胸腔都震得剧痛,全身的骨头都像断过一遍,全身的肌肉都不听调动指挥,而眼前,依然是一片漆黑,仿佛依然身处奥尔加的天幕之下。 她想要挣扎,想要逃出这无法躲避的黑暗,但只是稍作动作,就感觉随着胸口的剧痛,一口血咳了出来。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马上跟着传过来,熟悉的声音一边拿着热水里拧干的毛巾帮她擦去了咳出来留在嘴边的血,一边说:“师姐,你受了伤,别乱动。” 马丁,那个小鬼,也活着?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第一时间示意自己看不到东西。 周培毅的声音再次传来:“师姐你的眼睛受了伤,我不知道严不严重,就先给你包扎了一下。可能是有些眼球里的细小血管破裂了。” 科尔黛斯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周培毅马上心领神会地扶她半躺在地面上,用一个巨大的行李箱当做她的靠背。科尔黛斯坐起身,再次咳了几下,依然多是鲜血。周培毅用不知道存在哪里的热水洗干净了毛巾,再次给她擦干净。 科尔黛斯终于结束了咳血,她的气管食道都是周培毅利用能力暂时重构修复的,还很脆弱。勉强可以发出声音之后,她平日里悦耳高贵的语调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沙哑虚弱的嗓音:“老师呢?” 短暂的沉默,正在拧毛巾的周培毅也愣了一会,才回答说:“师姐,那个处刑姬杀害了他,对不起。” 这是已经知道的事情,科尔黛斯当然知道,当自己和老师选择在那样的能力者面前反抗的时候,在几次以小博大的作战都落空的时候,甚至是当奥尔加找到雅各布的时候,死亡的结局都应该是注定的。但就像自己意外存活一样,科尔黛斯也在心中微小地期待了一瞬间,就只有一瞬间,期待着老师依然活着的可能性。 科尔黛斯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再动作。还在担心她过于激动把好不容易缝合包扎好的伤口撑开的周培毅也松了一口气。 他救活了科尔黛斯之后,第一时间检查了她的生命体征,做了简单的处理。然后返回破损的车厢,从一片断壁残垣之中搜寻着可以用到的物件。不管是食物、饮水、瓶瓶罐罐,还是师姐那个看上去很能装的随身小包,他都二话不说,塞进了两个大行李箱之中。然后用行李箱作为车轮和底座,加上一块车厢上断裂的平滑钢板,做成了简易的小推车,把师姐摆在上面,快速离开了案发现场。 哪怕是作为能力者,周培毅的体力也还是非常有限的。他的能力无法反哺到他的体力之上,所以在炽热的荒野,他走得非常慢,非常吃力。但他一刻也不敢休息,一直走到天真的黑了下去,他才在一块小土丘前停下,在小土丘上挖出一个小小的洞穴,安置好了师姐。 热水是他用空气摩擦加热的真水,毛巾是他拆了雅各布的羊毛毯子,他用一些油分很高的沙漠植物点燃了用衣物碎絮和高度酒做成的小酒精灯,简单照明了这个小洞穴,然后再次处理了师姐在路途上颠簸裂开的伤口。 科尔黛斯又恢复了一些力气,也似乎是消化完了残酷的已经发生的告别,微弱地说道:“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我,”周培毅抿了一下嘴唇,狠狠地用牙齿在嘴上留下了一个血印,低落而懊悔地说,“我很会装死。” 科尔黛斯听得出他不并以此为荣,相反,他非常愧疚。她又咳了几声,说:“水。” 周培毅马上端来用车厢里带出来的高级茶碗盛放的适宜饮用的热水,递到科尔黛斯嘴边,并提醒说:“别急,师姐。” 科尔黛斯先用水润了润嘴唇,再小小吸了一口,浸润了整个口腔之后,才吃力地吞咽下。热水的温度顺着食道一点点抵达胃袋,也稍稍给科尔黛斯振作了一些精神,恢复了一些力气。 她再这样吃力地喝了一口,说道:“不需要惭愧,你的判断很正确。” 周培毅也很清楚,自己的选择没有错。但当他在荒野之上忙碌的时候,他不断经过了老爷子没有头颅的尸身。最开始,他忍着不去看,后来,他带着微弱的更像是绝望的希望,检查了老爷子的尸体。没有头,怎么样都不可能救活了。他在车厢里忙碌着,只不过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他似乎就麻木了,麻木于一个朝夕相处了许久的老人,就在刚刚突然惨死在自己的面前。他像是看不到那尸体一样,处理着科尔黛斯的伤口,整理着车厢里可用的行李。他没有去处理这具尸身,因为他知道,不久就会有人处理奥尔加留下的残局,他们可以找不到自己的尸体,但是一定要拿着雅各布的尸体回去交差。最后的最后,老爷子还是成为了两个人的掩护,周培毅还是冷血无情地选择了最有利于自己存活的选项,而不是让老人短暂地入土为安。 这正确,但是他不甘心,不甘心只能做出这种无比正确的选择。每次这样的选择背后,都是自己的软弱与无奈,都是只能眼睁睁看着牺牲,看着失去。父亲去世的时候,他选择了成为成熟的孩子,照顾弟弟,体谅母亲。弟弟失踪的时候,他选择了来到这个世界,不让自己成为两个世界日益靠拢的锚点。可是正确的选择,并不能减少悲伤,并不能消弭痛苦,只会让内心中的空洞越来越大。 他为自己的弱小无力,无比懊悔。 科尔黛斯听到了少年小声的啜泣。她没有力气哭,或者说,在全家族在烈火焚烧之中葬身火海的时候,她就已经流干了大部分泪水。老师的逝去,像是久别重逢的悲伤,这无力的痛苦和对命运的控诉,对奥尔加和神教的诅咒一样,无比熟悉。 她勉强伸出一只手,伸向少年在的方向,摸了摸他的后背,说:“现在我们都活着,老师也希望你这么做。他最后的努力,就是想要我们活着。” 假装坚强的周培毅再也无法忍受了,泪水在今天第二次,无法控制,痛苦哀嚎。 五十六 幸存者2 幸运活下来的幸存者还需要努力继续生存下去。 荒漠的天气,多数由于日照的原因,冷热温差极大。西斯帕尼奥与拉提夏边境的这片荒漠也是如此。刚刚入夜,周培毅就感觉气温直线下降,从刚刚的炎热,不多时就变成了清凉,想来到了深夜还会变得寒冷。 还好行李箱里还有很多羊毛毯子和名贵的皮草。周培毅把这些价值不菲的物件统统当做被褥,先给师姐科尔黛斯完成了保暖。然后一边用酒精灯点燃了一些干枯的木柴,一边小心让小山洞的光亮不会在荒野上太过显眼。 在永远保持在适宜温度的城市和别墅里待了太久,周培毅感觉自己真的就像是一朵温室里的植物,对于这种稍有些强度的气候考验应对得有些吃力。还好,师姐的状态很好,她虽然还是因为受伤失血不能自由活动,但至少还是比较有精神的。 “师姐你觉得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周培毅一边搓着手,在篝火边的角落里蜷缩着身体,一边问道。 科尔黛斯喝过了水,正捧着一碗周培毅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的温暖而柔软的食物,说:“我们的食物和水,够多久?” 周培毅也不需要计算,马上回答说:“食物的话,我们两个人十天左右。饮水只够七天。” “哪来的?”科尔黛斯不禁有些疑惑。 周培毅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害羞地挠挠头,答道:“在列车上和梅萨基地不是一直都供应三餐嘛!但是也给吃不惯的人提供食品胶囊。我把那些食品胶囊都保存起来了,差不多有二十多颗。” 这小子科尔黛斯又指了指自己的碗,问道:“这个又是什么?” 周培毅答道:“列车提供的面包,老爷子觉得太硬了没法吃。我拿温热的牛奶把它泡软了。” 十个小时之前,三人还在列车上,扮演着散漫的老爷与认真的女仆,严苛的教授与胆怯的学徒,雅各布老师还在抱怨列车提供的饭食。不到一天,就变成了现在这番模样。科尔黛斯有些感慨,但忍耐着没有暴露情绪的波动,说:“我现在是个废人,你自己做决定,说说看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周培毅点点头,答道:“我还有来自阿克塔乌波上城区的‘理贝尔’先生这个身份,应该不会被圣城察觉。我在拉提夏城以地下家族的名义购置了一栋房子,作为‘公司’的地址,还委托他们把上次交易中的仆人送到了那里经营那栋房子。现在,那里可以作为我们的安全屋。当然,更重要的是治疗舱。那个是老爷子自己改造的产品,市面上并没有类似的东西。所以,我们最重要的还是回拉提夏城。” 合理,科尔黛斯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周培毅像是打开了阀门,将自己这段时间的思考全盘托出:“我们的食物和饮水大概可以供给七天到十天,如果可以用荒漠中的动植物做补充,还可以预想得更加乐观一些。列车从拉提夏城到梅萨基地的这一段旅程一共是四十小时,速度大概是五十公里每小时,刨除为了风景增加的路程,大概可以估计梅萨基地与拉提夏城的距离差不多是一千五百公里上下。今天我们在列车上已经行驶了六个小时,所以乐观估计也有一千二百公里。以我们现在的行进速度,应该是不能在食物耗尽之前抵达目的地。我今天和师姐一起走了差不多十公里左右,就算有能力的帮助,我也做不到日行百里。而且,我们不能走和列车一样的直线回到拉提夏,要适当规避一些可能的探查。所以,我们要么找到新的补给,要么先达到一个中转站,稍作停留再回到拉提夏城。” “索恩罗娜。”科尔黛斯听完了周培毅冗长但合理的分析,说,“拉提夏王国的第二大城市,应该离这里不算很远。” 周培毅现在无法利用星星辨别方向,在野外没有纳米无人机的帮助,随身机也变得毫无作用。几乎完全失去了伊洛波强大科技的帮助,他应该如何找到这座城市的方向呢? 像是感受到了他的迷茫和不安,科尔黛斯又补充说:“索恩罗娜是两条母亲河交汇处的冲积平原上建立的城市,往东走,一直走到大河附近,然后沿着河往北走,我们就能找到索恩罗娜。” 救命了救命了,周培毅长舒了一口气。他又问道:“那这个索恩罗娜,距离我们大概有多远?” 科尔黛斯摇了摇头:“我不知道。索恩罗娜和拉提夏城的距离差不多有一千公里左右吧?我的拉提夏地理并不好。” “不不不,足够了,师姐。”周培毅开心地说。 他拿出一张纸张昂贵墨水留香印刷考究专供某些老派高级贵族的拉提夏报纸,当成了草稿纸,用山洞里找到的滑石在坚硬的纸张表面大概画了一个近似的拉提夏地图。拉提夏的地图像是个顶着尖帽子的方脸男人,非常好记忆。 他在地图中间靠北的方向画了一个点,代表拉提夏城。在地图最南边画了一个点,代表与西斯帕尼奥交接处的梅萨基地。这两个点之间的距离可以估计是一千五百公里。而索恩罗娜位于拉提夏城东南方向,距离大概是八百公里。 周培毅估算着比例尺,以梅萨基地为圆心画了个半径三百公里的圆形,其中中间靠上的部分就是自己现在身处的大概位置。以拉提夏城为圆心画了个半径一千公里的圆,其中中间靠下的部分就是索恩罗娜的大概位置。通过这两个圆,可以估算出和索恩罗娜的距离应该在两百到四百公里之间。这是周培毅可以带着师姐,在补给完全消耗完之前利用能力的加速走完的距离。 先找大河,往东南方向走! 周培毅确定了方向,再次检查了一下两人剩余的食物补给,便对科尔黛斯说:“师姐,还要吃一碗吗?” 五十六 幸存者3 两个行李箱,平铺在地面上,用在车厢里拆下来的平直钢板相连,再铺上一层毯子,拉开行李箱的拉杆,就变成了非常建议的手推车。 这种手推车只是权宜之计,手推车的小轮子实在不适合在荒漠这样的地形前进,简易的组装也不是非常稳固。好在科尔黛斯虽然有伤在身,也多多少少恢复了一些精神,可以释放一些微弱的能量帮助周培毅保持小推车的平衡。 天不亮的光景,周培毅就像推着自己病弱老母亲的放牛娃一样,推着小牛车从小山丘中出发。荒漠日出之后的温度上升很快,在中午达到一天最热的气温之前,周培毅要多走一会,再去寻找阴凉。 看山跑死马啊!荒漠之中没有可以参考距离的参照物,只有远处看上去很近但不管走了多久都没有变得更加靠近的群山。周培毅的能力可以改变速度,当然可以在瞬间让自己和小推车达到一个非常快的速度。但是处于耐力的考虑,为了能够多走一会,他也只能增加一部分自己的速度,节约体力的消耗。 “师姐啊!我们走的方向对吗?” 周培毅本来非常担心在路上的谈话会消耗自己的体力,浪费一些宝贵的水分,但走着走着,没有参考物的荒野实在是让他有些不安,他还是开了口。 科尔黛斯恢复了很多,说话也不算吃力了。她还没有睁开眼睛,并不知道自己坐在这样难看的小推车,也不能通过观测环境为他提供帮助,便说道:“你已经走了很久了,累了么?” “不累啊师姐,体力比我想象中还充沛一些。我担心我们走错方向。” 周培毅倒是不累,他意外地发现,只要自己不去维持面部的伪装,能力消耗的速度就远比自己想象中要慢,耐力也比之前要很多。看来一直用能力偏折光线是一件消耗非常大的事情,他此刻对于自己的体力很乐观。但是,方向如果出错了,一切都会白搭。人类因为行星自转偏向力的原因,如果没有方向直线行走,往往会不断绕着大圆圈。这是周培毅最担心的地方。 科尔黛斯轻声说:“在这附近几百公里的范围之内,其实有很多拉提夏的城市。只有索恩罗娜,可以用大河来定位。它建立在索恩河和罗娜河交接的地方。只要找到河,我们就一定能到达城市。你看远处是不是有座山?” 对对对,有座看起来永远到不了的山。也不知道能不能真的走到这座山的脚下,甚至不知道这座山是不是什么奇妙的海市蜃楼,只是周培毅的幻觉。 科尔黛斯接着说:“那座山是高原之上的科勒山。在山脚下有一个补给站,是一个小镇子。虽然没有通车,不能回到拉提夏城,但是可以在那边补充饮水和食物。山的另一边,就是罗娜河。” “救命了!师姐您太棒了!”周培毅一下子开心了起来,拉着小推车的双腿都更加有力气了。只要能有补给,就不需要担心饮水用完。只要在七天之内到达山下的补给小镇,就能获得补给和休息,方便走到下一个城市。当然,如果能在小镇获得交通工具,那就更好啦。 科尔黛斯并没有再说话,她能感受到小车的行进更加快速了。其实,她也只是听说过小镇的存在,并不能确认这小镇是否依然在山脚下艰难地维持。而且,如果婆婆说的那些故事全部是真实的,在到达小镇之前,还有无数之前从没有见过的惨状。 在炙热的太阳到达了天空的中心之前,周培毅就早早选好了今天的藏身之处。晚上不能用日出日落指名方向,也看不到远处的山脉,所以天黑之后无法赶路。而午后过于炙热的气温,同样不适合赶路。实际上一天能够用来前行的时间,在周培毅看来只有天刚亮到中午之前这几个小时。 他今天走了很远,少说有个上百公里,这在地球上是不可想象的事情。但是靠着能力的加速和师姐精妙的维持平衡的能力,他就像是体力无限一直百米奔跑一般如履平地般在荒野上驰骋。所以也能安心地找好一个高隆的小山,继续在山体上打洞,在洞里的阴凉中将师姐安置好,将行李箱打开。 最重要的当然是检查师姐的伤势。周培毅小心地打开了师姐眼前的绷带,检查了师姐的眼球。科尔黛斯应该是被雅各布临终前的自爆带来的强光刺伤了眼睛,造成了暂时性失明。这种视网膜光损伤在地球上也算是不轻的损伤了,但科尔黛斯这饱经风霜的能力者身体显然是有着惊人的恢复速度,基本上恢复了个大半。处于保险起见,还是明天再帮师姐摘下绷带吧。 科尔黛斯随后检查了自己身体所受的伤。大部分都是因为爆炸的冲击造成的骨折和挫伤,作为高级基因工程的客户,这种伤害都可以自愈。最为严重致命的,理应是奥尔加用来扭断自己脖子的那一下。 她不禁问道:“你怎么救活我的?” 周培毅一愣,纠结了一下,才怯生生地说道:“心肺复苏啊,人工呼吸啊,电击啊什么的。” “那是什么?” 伊洛波并没有这种急救的需求,当然也没有这种技术。科尔黛斯从来没听过这些名词。于是周培毅战战兢兢地为师姐解释了一下这些地球特产的操作方法,在介绍到人工呼吸的部分时候,声音都小了很多。 但显然,科尔黛斯对自己无意间夺走了少年并不珍贵的初吻毫无反应,她说:“我问的不是这个。那个女人最后杀死我的方法,应该会在我的身体里留下能量残留。你是怎么消除那个的?” 周培毅还没来得及继续害羞,被师姐问了个满头问号,便答道:“就是,把这个能量用我的能力加速了消耗速度。” 能力者造成的伤口会残留能力所影响的能量,这种状态要么会被另外的、更加强大的能量覆盖,或者随着时间消散。这个纯情小鬼肯定不可能是比奥尔加更加强大的能力者,但是他可以利用能力让这能量提前消散吗? 科尔黛斯认真地用被遮住地眼睛看着他,问道:“老师知道吗?他知道你可以做到这种事情吗?” 周培毅老老实实回答说:“我想应该是知道吧?师姐你上次受伤的伤口也是我止血的。” 科尔黛斯深呼吸了几口,像是平复情绪的模样,许久,才又说道:“我们回拉提夏城之后,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你必须更加了解自己的能力。” 五十六 幸存者4 周培毅知道,科尔黛斯所说的自然是那位神秘而专业的能力学研究者,“婆婆”。不过那也是比较遥远的事情了。当务之急,还是躲避不知道是否存在的追捕,走出这看上去一望无际的荒漠,先抵达山脚下的补给小镇。 再次检查了师姐的伤口,给她制作了一些容易入口的流食之后,周培毅用能力再次探查了周围,确保附近没有任何能量的波动。入夜之后,两人就轮流保持清醒,轮流休息,来维持对于周围环境的警戒。 轮到周培毅放哨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白天长时间的赶路让他的身体非常疲惫,但相比之下,他的精神处于一种亢奋的状态。似乎长时间使用能力,加上解除了面部伪装的桎梏,让他像是解开了阀门,即便走不动了也没有颓废的感觉。 但科尔黛斯还是强制命令他好好休息。师姐虽然有着非常丰富而惊人的履历,在全伊洛波都有过伪装扮演的经历,但似乎没有什么野外求生的经验。这方面周培毅也是纸上谈兵,只有在地球上各种杞人忧天才去看的野外求生节目的知识。 好在第一晚还算顺利。没有能力者在追踪的迹象,处刑姬的鹰爪在为她处理残局之后并没有追上来。不知道是有意放过还是不希望承担责任,周培毅是倾向于后者。按照雅各布给他灌输的知识,即便是与圣城关系最为密切的拉提夏,也还是会与圣城貌合神离,对于奥尔加的辅助,肯定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 周培毅裹着雅各布留下的羊毛毯子,捧着一杯用能力加热的真水,从山洞里探出身来。赶路,躲避,休息。忙碌之中他没有时间去感伤,但名为悔恨的空洞,一直在他的内心存在、扩大、蔓延。此时此刻,当他使用着那位并不算和蔼可亲的老人留下的物件,哪怕这些物件只是为了神迹之旅临时购买的样子货,但他还是忍不住想起了歪肩膀的老爷子,一脸嫌弃地伪装成挑剔的贵族,看不上这些东西的模样。 他在清晨长长呼出一口气,在寒风中变成了一片白雾。天还没亮,在遥远的东方只有微微的晨光,远处作为目标的山脉还是隐藏在夜空之中,只有一个雾蒙蒙的黑色轮廓。 不行,不能停下去想,还没有到松懈的时候,还是要接着鼓足了力气赶路。周培毅给自己定了定心神,突然感觉一双手从侧面过来抢过了自己手里的热水。 是科尔黛斯。 她已经给自己摘下来了眼前的纱布,眼睛看上去也已经恢复了正常。她也披着作为被褥的羊毛毯,有些一瘸一拐。 “师姐,你应该休息的。”周培毅小声说。 科尔黛斯用已经恢复好的蓝色眼睛看着远处,并没有回答周培毅的问题:“我之前从来没有喝过热的真水。我喝过红茶、绿茶,喝过一些很冷门的饮料,但从来没有喝过热的真水。但是它们,都没有这样的感觉,在喝下去的时候就感觉身体从内向外的温暖,感受食道、胃袋被它的温度感染,这让我感觉自己活着。” 那多喝热水这种话应该对师姐您很有效果。周培毅脑子里能想到玩笑话,但却是说不出口。他也看向远方,看向师姐正在看着的方向,哪怕远方空无一物。 “师姐你恢复得好快。”周培毅不禁说。 科尔黛斯看了看自己一天多之前还不能活动的身体,说:“成为能力者还有一个潜移默化的好处。当你受伤越来越多的时候,你恢复的速度也会越来越快。那些用来张开势能护盾保护自己的能量,也可以用来给细胞的再生、分裂提供活力。这也是老师设计治疗舱的灵感来源。” 受的伤越多,恢复速度就越快,听上去很有赛亚人的味道。周培毅检查过师姐的伤势,都是挫伤和小骨折,除了奥尔加掐断气管的那一下,只有眼睛承受的伤害无法估计。这么算来师姐的恢复速度也还没有达到一个不科学的水平。 他继续看着科尔黛斯盯着的方向,还是什么都看不到:“老爷子也不是像他所说的那样,只对历史学有所研究啊。” 科尔黛斯带着理所当然的骄傲,说:“当然,老师博采众长,历史只是他求生的专业。” 周培毅不知道如何接下去。刚刚被师姐痊愈带来的喜悦冲淡的悲伤,一下子又涌上了心头。像是突然的痉挛,让他的心口绞痛。 科尔黛斯不需要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的表情。她依然看向了远方,说道:“老师研究了历史一生,但是历史并不会记住老师,不会记住雅各布。他会被后人如何铭记,是像加尔文一样作为圣城痛恨的叛逆,还是为了开启光明时代而捐躯的先驱,甚至是把他的思想发扬光大,将学派振兴,都需要靠我们。当然,很可能是靠你。” 周培毅有些不明所以,不知道师姐为什么对自己有这么高的期待。只听科尔黛斯继续说:“你现在没有伪装,是赶路消耗太大了吗?” 周培毅马上意识到,自己的真容,自己和刚刚登基的神子大人一模一样的脸,就这样暴露在了师姐面前。现在再遮遮掩掩来不及了,当然也没有什么必要了。只能老老实实回答说:“我担心我的体力跟不上。” 科尔黛斯点点头,说:“我现在也明白老师为什么会对你那么期待了。” 为什么?单单是因为我这张脸?就算能证明我和神子有着血缘关系又会如何呢?周培毅还在疑惑的时候,就听到科尔黛斯解释说:“你成长的环境可能有所不同,但是在伊洛波,自从开始基因工程之后,就没有人再去选择自然分娩的生生育方式了。无论是贵族,还是市民,都会在希望获得一个孩子的时候,将胚胎送到人口管理局。因为基因工程,新生儿可以摆脱几乎所有的疾病,而且可以提前编辑一部分与外观、身体素质与智力的基因,获得更加优质的后代。双胞胎,是存在于数百年前,历史中的事物。” 周培毅不禁想到了叶子总在说的“双子锚”,在她看来,双生子似乎也有着奇妙的联系。他不知如何说,还是盯着师姐看着的方向。 “师姐你在看什么?”周培毅问道。 科尔黛斯指了指远处天际线的尽头处,那里是山脉脚下的大空地,有一条白灰色长龙在流淌。周培毅本以为那只是一条河流。 “流民。”科尔黛斯回答说,“被伊洛波放弃的人。” 五十六 幸存者5 流民?周培毅瞪大了眼睛往那边看去,依然只能看到迷迷糊糊的、似乎在移动中的灰色长龙。他不禁疑问道:“流民?那是什么?” 科尔黛斯收起了看向远处的眺望,回答说:“总有各种各样的原因,让一个人无法承担在城市中生活的成本。当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能在城市中立足的时候,就会被城市放逐,成为流民。” 眼看周培毅依然一脸迷茫的样子,科尔黛斯继续解释说:“你有爵位,自然没有体会过市民活在城市的艰难。拉提夏也好,萨克塔乌波也好,银行会将每个月计算好的货币按照爵位、公国的人口与面积,分发给中央和各地的贵族。贵族获得了这些财富之后,会用来雇佣仆人,购买商品,享受服务,这笔钱就会向下流动。在伊洛波各地,可能略有不同,但大抵都是差不多的。贵族无论如何也会有所收入,市民却要通过努力工作,来维持生活。更何况,像是拉提夏城这样的大城市,即便是出入城门,都需要支付费用。住在市民区,也要按照地区和面积支付税款。总会有人在经营中失去家产,一无所有,无法支付税务,也无法承担一间房子的。” 周培毅听得快要傻掉了。他在雅各布为他准备的书本中了解过伊洛波的税务政策与历史,但绝对想不到他们的货币政策如此倾斜。贵族自诩初代神子的血脉,不仅垄断了所有能力者,封锁了向上的途径,还掌握了所有的货币。只是想象,就不难体会到贵族的地位与可怕。 只听科尔黛斯这并无情感的客观表述,周培毅还是有些难以想象。而远处的流民,正在组成长长的河流,在寒冷的荒漠中踩着凌乱的步伐,向着远方走去。 伊洛波的城市,在设计之初承载力就是有限的。而在城市之外,是大片的荒野与无人区,根本没有什么形成规模的村落。这些流民,在被迫离开了城市之后,为什么会一直迁徙,流离失所呢? 周培毅又问:“师姐,他们要去哪里?” 科尔黛斯回答说:“他们在追着食品制造工厂迁徙。” 不管是矿物还是食物,都在城市麾下大公司的控制之内。周培毅和师姐每天吃的食品胶囊,是城市食品公司用一种叫做‘食物综合工厂’的巨大机器生产的。这种机器会占据一大片土地,从土壤的培养,到水分的配比,到种植作物,再到收割以后制作食品胶囊,通通是由这台机器完成的。不过,这种生产方式很消耗土地,在一片土地作业一段时间之后,就要更换土地,在被使用过的土地上种植豆类恢复土地的肥力。 流民在荒野之中自然是找不到可以用来耕作的土地的,他们的食物只能依靠打猎一些难得一见的野生动物,或者依靠这巨大的食品综合工厂,收集工厂抛弃在外的那些食品胶囊制作配方之外的作物。这样一来,他们当然要跟随食品工厂来迁徙。如果在保存的食物耗尽之前无法找到新的食品工厂,他们就会饿死在路上。 科尔黛斯叹了一口气,说:“那些在斗争中失去爵位的贵族,也会有人成为流民。” 师姐本人就是家族在卡里斯马王国的动荡中失去了土地和爵位,她也险些成为流民吗?周培毅不清楚师姐的过往,但他知道,大部分这样的贵族会被地下家族看中,他们中的能力者会成为克洛莱昂内尔这样角色供养的打手,他们中像是师姐这种年轻漂亮的女性,自然也有一个并不好的去处。 而流民,成为流民,似乎是所有未来中最为残酷的一个。这些人无法进入城市,自然不会进入贵族的视线之中。在下城区见过混乱、盗匪、乞丐等等存在的周培毅,当然知道伊洛波并不是什么乌托邦,这里的穷人同样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但他怎么也不敢想,会有人被城市放弃,被王国放弃,只能靠着吃工厂丢弃的垃圾生活。而且看上去,这些人并不是少数,远处的长河浩浩汤汤,蜿蜒如同真正的河流,看不到边界。 “阿斯特里奥的战争,让流民变多了。”科尔黛斯好像看穿了周培毅的心思,说道,“那些为了躲避战争偷渡在其他伊洛波王国的人,贵族的爵位不被承认,市民的财产也会被变卖。如果把全身掏空,还是无法在黑市购买一份在城市里被承认的身份,也会成为流民。” 当然,也有人靠着一技之长,留在莱昂内尔家族的地下市场里面谋生。他们中看上去形象良好又踏实肯干的,也会被“人力资源公司”相中,成为名为仆从实为奴隶的下人,从此命运走向就交给了买主。 周培毅还来不及叹息,只听科尔黛斯继续说:“我们之后要去的补给站,或者说小镇,一个流民与城市建立联系的地方。补给站总会保存超过所需的产品,不管是食物还是工具,在超过保存期限之后,就会以极低的代价卖给这些流民。流民中的领袖,会指挥流民收集矿场中,被大工厂机器人遗漏或放弃的珍贵矿物,在补给站与人交易。” 周培毅不禁问道:“师姐,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啊?” 科尔黛斯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失去雅各布带来的悲伤与内心的空洞,也并不会让她失去因为怀念起往事而带来的幸福。而她的微笑,无疑是美得惊人。受了伤的科尔黛斯,稍有些病弱,却也没有周培毅之前所见的那样锋芒毕露,这让她看上去更像是一位美女,而不是一位复仇的亡魂。 她笑着回答说:“我小时候,经常不听话。老师是管不了我的,只有婆婆,可以用这种故事来吓唬我。她曾经伪装成流民,跟随他们迁徙,到过很多城里人一生都到不了的地方。她说的这种故事,又真实又吓人。” 那位婆婆,可真是位神奇的人物啊。周培毅不禁想到。 五十六 幸存者6 浩浩荡荡的流民队伍一直到天完全亮之后,才在地平线的另一端消失不见。周培毅直到完全看不到他们的身影一小时之后,才起身出发,开始今日的跋涉。 科尔黛斯已经恢复了视力。当周培毅习惯性地开始组装小推车,把平平的大铁片子摆在两个行李箱上面,准备用铁丝把它捆起来时,科尔黛斯不禁问道:“你就是用这个玩意推着我走了几十公里路吗?” 周培毅略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开始在铁片子上面铺上毛毯。 科尔黛斯马上阻止了他,说道:“太难看了,我不坐这个东西。把这块板子丢掉。” 想到了师姐会嫌弃这个大铁片子,没想到会这么嫌弃。看来师姐也到底是贵族出身,多多少少还是有一点讲究在的。 周培毅把铁片子拆下来,放到一边,问道:“师姐,那我们怎么赶路啊。” 科尔黛斯看看他,又看了看角落里独孤的大铁片子,问道:“你用能力直接作用在自己的速度上面,就可以推着这么个东西移动几十公里。如果用更加合理的办法,应该可以走更快。” 更加合理的办法?难道伊洛波还有比轮子还简单高效的移动方式?周培毅正在疑惑之间,只听科尔黛斯接着说道:“人体的运动,是依靠肌肉与骨骼。如果你可以用能力加速自己,那你的肌肉和骨骼应该已经达到了一个相当高的强度,可以承受高强度的运动了。” 周培毅点点头,他也很奇怪,使用能力的时候他的身体就像是钢铁之躯。在地球上哪怕半米的高度跳下去他都会杞人忧天地担心膝盖承受冲击,而现在,他在几米的高度跳上跳下,在荒野不平的地面上以远超百米飞人的速度移动,却没有听到全身关节的悲鸣。 科尔黛斯继续说:“你能使用能力对自己的速度进行操纵,但是和你对练的时候,罗拉德和我的速度,是不是都让你觉得不太科学?” 周培毅一拍大腿,这次肌肉确确实实感受到了痛苦:“对啊!为什么师兄可以像个炮弹一样,速度那么快啊!” 他此前一直怀疑这种超人般的身体素质来自于基因改造。但仔细想来,师兄罗拉德的出身并不高贵,至少和师姐比确确实实算是平头百姓。为什么他们都能做到以不科学的速度和力量行动呢? 科尔黛斯叹口气:“看来你的训练确确实实不太够,有些本来是能力者常识的东西他们都没有教给你。你从来没有试过用能量增强自己身体的能力对吗?” 周培毅一愣,马上问道:“要怎么做?” 科尔黛斯一瘸一拐走到周培毅背后,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从她手心,周培毅能感觉到一股微弱的电流,从自己的肩膀传递到脚底。科尔黛斯继续解释说:“你的肌肉和骨骼,已经在长期的锻炼里面达到了很高的强度。在你无意识之间,你调动的能量已经大大加强了你的身体。如果你有意识地去强化它们,增加肌肉收缩的强度与速度,加强骨骼的密度,也可以做到罗拉德可以做到的事情。像这样,用可以调动的能量,有意识地,覆盖、充盈你的身体,每一块肌肉,每一根骨骼,每一个关节。” 说完,科尔黛斯就感受到周培毅的身体之中有极为微弱的电流,在全身流淌。意识操纵身体,靠的是从大脑发出的指令,在神经中转化为微弱的电信号。在日常生活之中,自然不会在意这种电流。但是,一旦开始主动操纵电信号,主动感受神经的传达,主动改变肌肉的运动,就像是打开了一扇大门。和获得能力一样,周培毅感觉自己又一次感受了世界的变化。 他学得好快。科尔黛斯一边感叹,一边拍了拍周培毅的肩膀,向后退了几步,说:“跳一下试试看。” 周培毅马上全力跳跃,身体如同长了翅膀一样轻盈。弹簧一般的小腿肌肉被淡黄色的电流覆盖,刚刚发力,周培毅就感觉失去了重力的束缚!果然!撞到了小山洞的天花板,撞到了脑袋。 周培毅摔倒地面上,捂着脑袋,看着一脸坏笑的师姐,意识到对方这难得一见的坏心眼。 他一边捂着并不疼的脑袋,一边问:“师姐,那个女人,奥尔加,她身体表面的紫色电流,也是这种东西吗?” 科尔黛斯本来还要嘲笑他一番,闻言里面严肃了不少,她答道:“不,并不是。能量对自己身体的作用,只能帮你增强身体素质。那个人的皮肤,更像是一种更加高级的东西。可能是七等场能的能力者才能拥有的特质。” 老爷子那一晚展示的几次攻击,在周培毅看来都与导弹区别不大。可就是那么剧烈的攻击,也无法击破她的防御。果然,场能的差距才是能力者最大的差距。 周培毅站起身,继续尝试着使用能量来覆盖自己的肌肉与骨骼,尝试着新的变化。科尔黛斯在一边解释说:“这种方法,要比你加速自己的运动要效率很多。而且,保持身体一直在能量充盈的状态,还可以帮助你加强受伤后的恢复速度。所以,经常使用老师的治疗舱,还可以提高身体素质。” 雅各布老爷子真的是,天才啊。周培毅一边可惜,一边坚定了回到拉提夏城的决心。他指了指两个行李箱,问道:“那师姐,我们不用小推车,行李要怎么拿?还有师姐你要怎么走?” “我随身的包,你应该也带过来了吧?”科尔黛斯说。 周培毅熟练地从行李箱中找到了科尔黛斯神奇的小包,看着她把两个巨大的行李箱装进了小巧的手包里。 “并不是非常惊讶嘛。”科尔黛斯看着周培毅的表情,并没有得到满意的结果,“之前见过‘搬运工’吗?” “师姐你是搬运工?”周培毅不禁问道。 科尔黛斯一笑:“傻了?我是意识影响类型的。这个包是老师的另外一个学生制作的,也算是老师的宝贝了。只不过,一开始是做给婆婆用的,被我截胡了。” 又是易容调整器,又是这种四次元口袋,老爷子的学生也是卧虎藏龙啊。周培毅感叹的同时,科尔黛斯收拾好了山洞里所有有用的物件,全部放进了小包里,然后示意周培毅蹲下。 “别愣着,你背着我走。”科尔黛斯毫不避讳地说道。 周培毅一愣。师姐,您还真是非常看得起我这么一个纯情高中生的定力啊。 五十七 打开笼门的金丝雀1 时间尺度上与周培毅和科尔黛斯的跋山涉水近乎同时,卡里斯马的军队也完成了集结、整合。在圣帝城巨大的广场上,这一批由军事世家与贵族青年组成的庞大军队,将接受女皇陛下的检阅。 这支军队,当然全部是能力者。他们按照军工与场能等级,自然也被分为军官、一等兵、二等兵与普通士兵。与其他伊洛波王国不同,在卡里斯马,落魄贵族的能力者可以通过参军获得军工,来晋升自己的爵位。广袤的土地还有大片没有被赏赐给贵族,成为获得封地的的贵族是卡里斯马军士的毕生梦想。这也造就了卡里斯马中下层贵族无可比拟的战争热情。 当然,这一切不可能是毫无代价的。越来越多的军功贵族集结成为了卡里斯马庞大的军方集团,他们参与了大量卡里斯马的高层决策,在每一次可以允许出兵的时刻,都挟持卡里斯马的统治者参与战争。当今的女皇陛下也是获得了军方的支持才成功上位,而参与阿斯特里奥战争,这几十年来最为大规模的冲突,似乎就是女皇陛下给支持自己的军方,最大的回报。 此刻,庞大的军队已经集结完毕。他们按照征召的地区分为一个又一个方阵,由来自卡里斯马最高贵的军事贵族们统领,在广场上站成一个又一个方阵。不同的方阵有着不同制式的制服,有着不同款式的装备,这些能力者专用的势能增幅器和电磁脉冲防御装甲,都是由统领他们的贵族分别购置的。但不同之中,他们的制服颜色都是卡里斯马的雪白,他们的徽章都是强壮而高傲的双头巨鹰,他们都代表了卡里斯马王国。 索菲亚站在广场对面的高台之上,和另一位书记官小姐玛丽娜一起,作为陛下的近侍,得以在最好的视角观赏这一次盛会。 她生长于卡尔德不远处的小公国安哈尔特,不能说是四季温暖如春,至少还是有分明的四季。卡里斯马却不是这样。在高台之上,北方的寒风已经锋利如刀。两个月前还在凉爽的喷泉边和贵族小姐们开茶会的索菲亚突然意识到,自己要感受一生中最为寒冷的冬天。这让她不禁缩进暖和的呢子风衣中抖了一下。 玛丽娜看着她,笑着轻声说:“索菲亚小姐,这可能是您第一次在卡里斯马过冬天。当冬天到来的时候,卡里斯马会变成真正的白色帝国,街道会被冰雪覆盖,天空会被厚重的雪云遮挡。这是属于我们卡里斯马人的磨炼,当然也是我们卡里斯马人的武器。” 哇,好棒哦,要我夸夸你吗?索菲亚当然听得出玛丽娜语句中表达的内涵。即便她此刻是陛下的近侍,即便未来她是陛下的养女,但在玛丽娜这些人看来,她并不是卡里斯马人,当然也不会像陛下一样得到他们的忠诚。 不过在高台之上,也不只有索菲亚一位出生在温暖地方的贵族。各国的大使虽然早有预期,裹上了在伊洛波其他地方购置的厚厚的冬装,但也无法阻挡寒风从领口从袖口涌进衣服之中。而那些穿着卡里斯马传统冬装的贵族们,有着高高的毛绒衣领,有着漂亮的毛绒厚帽,而他们,自然也没有冻得通红的耳朵和瑟瑟发抖的双腿。 但在那些被寒风照顾的异国人中,也有一个并不算是意外的身影。卡里斯马的太子,生长于卡尔德王国和拉提夏王国的太子费尔南多,穿着华丽的拉提夏风格的贵族衣装,不仅在一边绒毛与皮革之间显得格格不入,更是无法阻挡寒风的侵蚀。 在他身边的雷娅公主,却是非常老实地穿着卡里斯马的冬装。看上去她的女仆长把她照顾得很好,而公主本人也并不像她的兄长一样,对自己生长的地方过于骄傲。 最近一段时间还没有和雷娅见过面呢。索菲亚伸出一只手,趁着雷娅公主的视线转到自己附近的时候向她轻轻招了招。而雷娅公主毫无疑问看到了她,红着脸低着头,在几乎无人察觉的身侧也招了招手。 索菲亚笑了,看回对自己并不算友善玛丽娜,说道:“卡里斯马王国拥有辽阔的疆域,拥有伟大的军队,也希望您能和陛下一样,拥有宽阔的胸怀,玛丽娜女士。” 玛丽娜稍有些惊讶于索菲亚的直率,这位索菲亚小姐的伶牙俐齿她是有所耳闻的,但她的大胆确实也是非常罕见。玛丽娜不甘心地说:“我相信我分得清朋友与敌人,卡里斯马人会对朋友无比热情吗,也会对敌人无比寒冷,就像是冬天的风一样。” 索菲亚笑得更灿烂了。这位玛丽娜书记官,是一位非常严谨、细致而忠心的近侍,是陛下忠诚的下仆。但她几乎没有什么政治智慧,或者,她在自己面前并不想表现出这种智慧。 “我不是您的敌人,玛丽娜女士。”索菲亚不再看这位挑剔的书记官,而是看向远处同样身在寒风之中的卡里斯马军队,“我不会给卡里斯马带来战争、混乱与灾厄。您应该把您的戒备,放到更应该警惕的地方。” 玛丽娜知道她在说,军队与军方对女皇陛下的掣肘与挟持。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找不到可以用来回应的言辞。而作为异国人的索菲亚小姐也好,从国外迎回的太子也好,甚至包括深受陛下信任的宰相法列夫,都是陛下为了制衡军方所做的尝试。等到索菲亚小姐成为陛下的养女,她毫无背景的家庭,以及陛下本人的信任,都会让她成为卡里斯马政坛的变数。她会成为陛下在卡里斯马风云之中用以平衡的手套。 “我为我刚刚的言辞道歉,索菲亚小姐。”对于陛下的忠心还是压倒了她对索菲亚小姐的不信任,玛丽娜还是低头说道。 索菲亚保持着微笑:“并不需要道歉,玛丽娜女士,我非常能理解您的心情。当然,我也希望我可以理解陛下的心情与难处。您可以想想看,陛下为什么会要求我们去观察前几日参会的王公大臣们,在听到了陛下出兵决定的一瞬间,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 玛丽娜不知道,她也不需要知道。她是陛下的书记官,也只是陛下的书记官。而索菲亚,将成为陛下伸出去的手,放到贵族身边的耳目。陛下希望她看到文官与地方贵族对军方的不满与厌恶,希望她看到一个机会,一个将军方的气焰压倒的机会。而这,需要团结更多人。 索菲亚很清楚,陛下需要她做什么。她在卡里斯马,在索美罗宫,早就不再是作为加尔文潜在的继承者被陛下豢养的金丝雀了。 五十七 打开笼门的金丝雀2 玛丽娜书记官看着在寒风之中,虽然鼻子和耳朵都有些冻得发红,却精神抖擞的索菲亚小姐。这只金丝雀似乎是两个多月以来第一次走出索美罗宫,但她的神态如此自然,她的心情如此平淡,无论是难得的自由还是高台之下,那些肃穆而整齐的军队,都没有影响她看风景的好心情。 哪怕是陛下,在重大活动之前,在重要决策之前,都会表露出情绪。或许是期待,或许是兴奋,或许是紧张。一国的帝王虽然在臣民面前总是高座,展示出无情而公正的面貌,然而在近侍面前,玛丽娜书记官是看得到陛下的情绪的。 然而索菲亚小姐,她也会展露心情,比如看风景的好心情,比如品尝美食的好心情,但是,总感觉她缺少了什么,或者说,在刻意隐瞒什么。 玛丽娜书记官无法信任索菲亚,但作为陛下的近侍,陛下忠实的书记官,她还是问道:“索菲亚小姐,您对陛下宣布出兵之时,与会各位的表现是如何看待的?” 索菲亚笑了笑,白金色的长发在阴沉的天空之下显得非常耀眼。她说道:“我已经提交了一份报告书给陛下了,玛丽娜女士。如果您感兴趣,我相信陛下也会将报告的内容与您分享的。” 玛丽娜看着她的模样,这位少女非常喜欢这样刻意装糊涂,只要有心观察,并不难看出她的敷衍。这种敷衍可以应付一部分蠢人,也可以劝退一部分聪明人。但玛丽娜不聪明也不愚蠢。她继续依依不饶:“您知道,书面报告总有泄露的风险。” “我们的对话也有被人偷听盗录的风险,玛丽娜女士。”索菲亚转回头看着她,“如果您执意要从我这里获得一个回答,那么也请回答我的疑问,您是为了谁来获得我的回答呢?” 玛丽娜知道,如果陛下想要了解索菲亚的看法建议,她是大可以直接召见索菲亚的。玛丽娜是代表什么人想要了解作为近侍,作为旁观者的索菲亚小姐,对于出兵,对于面对出兵现实的各位大臣,对于卡里斯马政坛军方与文官之间的失衡会有什么样的态度,这一点对于索菲亚本人似乎非常重要。 然而玛丽娜并没有回答索菲亚的问题,她继续追问道:“我希望了解您的态度,索菲亚小姐。您此刻还是书记官与拜访索美罗宫的客人,未来,您将是皇室的一员,将是高贵的瑞嘉。您与我之间可以平等对话的时间非常短暂。请允许我的失礼,让我换一个方式提问。请问索菲亚小姐,您如何看待会议厅里面文官集团对于出兵决策的愤怒?” 索菲亚打量了一番玛丽娜女士,假装没有注意她与自己对话之前似有似无地张望。她看的可能是宰相法列夫与太子费尔南多的方向。索菲亚转过身,带着如同春风一般的笑意,让人在寒风之中也能感受到春日的暖阳,并说道:“玛丽娜女士,我没有看法,我只有一句建议。在陈给陛下的报告书里,我也写下了这条建议。在一个我非常喜欢的地方,流传着这么一句古话,‘将欲取之,必先予之’。希望您能和我一样喜欢这句话。” 玛丽娜仔细琢磨着这位年轻但是睿智的小姐带来的这句古言,不多时就露出欣喜但微不可见的表情,她又自以为无人察觉地瞟了一眼太子所在的方向,对索菲亚表达了感谢。 两人这并没有多少友好的对话并没有继续下去,因为吉时已到,广场尽头的大教堂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钟声。在钟声之中,卡里斯马的女皇陛下即将登场。 今日的陛下,没有穿着华丽的长裙,没有华而不实的装饰。她穿着了非常正式的卡里斯马军装,只不过,除了服装的制式相同之外,她的军装显然用了更加华贵的布料,也用了象征王权高贵的红白金配色。陛下没有肩章,取而代之的是,她披着极为宽大豪华的深色大披风,由四位花童提着披风沉重的后摆,在红色地毯上走出生风的气势。 陛下今日没有佩戴那些价值连城的珠宝,在她身边,只有看上去和各位贵族一般无二的高筒绒帽,和象征身份的权杖。她用有条不紊的步伐,走到了高台的边缘,走到了红色玫瑰花地毯的尽头,站到了无数在寒风之中,等待开拔前往战场的贵族士兵面前,轻轻举起自己的权杖,举过头顶,让权杖顶端的巨大红宝石在阴沉的天空之中释放出夺目的精光。 “为了太阳的荣耀!为了卡里斯马!为了陛下!我等的边界是宇宙的尽头!” 广场上的欢呼震天动地!这些人中翘楚,在寒风之中的等待,无疑是为了此刻,为了代表卡里斯马至高荣耀的女皇陛下,能够亲自为他们的战争献上祝福。而陛下高举权杖的仪态,已经深深刻在他们心中。 卡里斯马女皇静静等待欢呼声停下,在万籁俱寂之时,她张开口,用庄严而优美的声音,清晰而洪亮地传达到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兄弟们,姐妹们,孩子们,我所最为敬重的老人们,各位卡里斯马的血肉同胞们!”陛下站在高台之上,将权杖缓缓放下,目光一一扫过军队每一个人的脸庞,“我知道,在阿斯特里奥的战争与你们无关。我知道,战争会平等地夺去每一个人的生命。我知道,阿斯特里奥与卡里斯马并不是世世代代的朋友。我知道,强大的卡尔德王国看上去不可战胜。但是今天!今天,我要命令你们,从这里,从卡里斯马出发,离开我们的家乡,开赴卡尔德与阿斯特里奥的战场!我命令你们,在遥远的行星,与强大的敌人作战!我命令你们,为了卡里斯马边界的安宁,为了我们安睡的身畔没有狮子与财狼,奔赴前线!我命令你们得胜而归!各位,我期待在这里,在这广场之上,迎接你们的凯旋。” 女皇陛下的演讲毫无疑问再次点燃了卡里斯马军队的烈火!广场上的欢呼一次比一次强烈,一次比一次震撼。索菲亚在侧后方静静看着陛下的身影,和所有有幸与会的贵族小姐一样,露出崇拜而敬仰的目光。 如果只讨论社交场合与公开场合的表现,女皇陛下几乎是完美的。索菲亚想到。 五十七 打开笼门的金丝雀3 在完美的女皇陛下注视下,广场上接受检阅的军队,按照方阵一个一个从陛下所在的高台前走过。高台上的王公贵族为这些英勇的年轻人献上了掌声,单身的诺布拉贵族小姐们,也毫不掩饰地献上娇羞而大胆的媚眼和飞吻。所有人都在明示或暗示这些奔赴战场的年轻人们,当他们得胜归来的时候,无论是荣誉、爵位,还是权势、财宝、美人,都会有他们的一份。 走过了高台,在道路的尽头,在圣帝城这条宽敞大道最东的地方,停靠着一艘又一艘深色的空天运兵船。它们毫无疑问有着坚固的结构,硬朗的外形,虽然不像是阿克隆号那样豪华精致,但在粗狂的做工之外,其内核也是最为先进的反引力引擎。这些空天运兵船的目的地,是阿斯特里奥战场后方的各个城市。卡里斯马的军队将在不同的城市登录,然后再作集结。 对于军队的年轻人,这是出征之前的盛礼。而对于高台上的贵族们,这也是一次难得一遇的社交盛会。在庞大而恢弘的军队最后一支方阵也登上了空天船的同时,这场社交盛会也随之开幕。 女皇陛下在寒风中检阅了超过一个小时,始终以完美的注目礼和温柔坚毅的眼神完成了检阅。索菲亚相信作为强大的能力者,女皇陛下一定可以摆脱寒冷天气对自己仪态的影响。 随后她从高台的最高处走下,将权杖交给了近侍中的礼官保管,依旧带着迷人的笑容,对在寒风中彻头彻尾感受了卡里斯马风情的各位外客们说道:“诸位,阅兵已经结束,卡里斯马的军队将会在远方得胜。朕邀请各位,与朕一同回到温暖的大厅。” 各位外交大臣与各国宾客如释重负,感谢着陛下的体贴。社交盛会就在高台之后的大厅之中举行。侍者们在这里布置了宽敞的会场,准备了暖胃的烈酒与补充热量的食物点心,当然也有贴心的侍从替那些穿得太厚的贵族老爷暂管他们的外套。温度适宜,气氛当然也热络了起来。 索菲亚和玛丽娜女士一起,作为陛下的书记官,跟随陛下的脚步,走在陛下身后,在角落之中,并不参与这场盛会。 率先走来觐见陛下的,应该是阿斯特里奥驻卡里斯马的大使。大使先生应该履新不久,在如此的寒风之中也依然穿着阿斯特里奥风格的燕尾礼服,一只眼睛带着金边的琉璃单片眼镜,光秃秃的脑袋没有带帽子,自然也是被冻得够呛。回到了温暖的大厅之后,这位大使先生应该也恢复了不少体力,他手中的高脚杯里,暖身烈酒也被他一口一口小口喝去了半杯多。终于精神起来的大使,在第一时间找到了女皇陛下,把手中的杯子交给侍者,极为恭敬地一手放在胸前,单膝贵族,低头行礼,用熟练的卡里斯马语说道:“尊敬而美丽的女皇陛下,我代表我们阿斯特里奥的女王,为您的慷慨援手,献上感激。您此刻的慷慨与大义,会深深刻在阿斯特里奥人的信众。” 女皇陛下示意他平身,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道:“那朕就指望着您和您的女王记住今日的情谊了。” 卡里斯马不缺地,不缺人,不缺资源,缺的一直以来,都是伊洛波诸国的认可。如果阿斯特里奥女王可以记住卡里斯马的恩情,那确实是卡里斯马女皇的收获。 与大师先生的交谈并没有什么营养,除了这些对话之外也都是外交辞令。唯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大使先生非常熟练而且辞藻华丽的卡里斯马语,实在是让索菲亚有些自愧不如。 随后前来觐见陛下的,无论是军方的各位将军吗,还是难得一见的为此次出征出人出力的地方贵族,也都操持着非常熟练的社交辞令。对陛下自然也是无尽的赞美与抬高。当然也让索菲亚提不起什么兴趣。 不过她也注意到,那些在出兵决议大会之上展露出不满情绪的贵族与文官,并不在这些歌功颂德的马屁精之列。只有他们的首领,宰相法列夫前来拜会了女皇陛下。 “玛丽娜,你留在朕身边。”女皇陛下抓住难得的空隙,对角落里待命的书记官们吩咐道,“索菲亚,你去换一身衣服。这里是社交场合,你是朕未来的养女,朕要把你介绍给各位来宾。就到朕的梳妆间,让她们为你选一套裙子。” 一向以社牛示人的索菲亚小姐,此刻突然感受到了一股寒意,她内心中躺平的本质在此刻作祟。尽管心里多有不情不愿,但是她并没有将情绪表现出来,稍稍失礼,就在女官们的陪同下,离开了大厅。 使用女皇陛下本人的梳妆间,是一种礼遇。尽管在卡里斯马,几乎每一个女皇陛下会出场的大厅外,都会为陛下准备一间宽敞的大房间作为陛下的梳妆间,为她准备女皇规格的珠宝和手工制作的礼服。索菲亚当然不可以使用陛下的珠宝,但是房间里却有不少适合她的裙装。 和陛下相比,索菲亚的身高稍微高一些,所以她很少穿优雅的高跟鞋,大部分时候都是穿平底鞋。不过陛下的身材也要比索菲亚要凹凸有致。饶是如此,在稍作测量之后,女官们还是在女皇陛下的衣柜中找到了多件适合索菲亚身材的盛装礼服,供她挑选。 索菲亚无奈地在其中选择了较为低调的一款,在女官们的帮助下穿上。这是一件深蓝色的半露肩礼服群,在双手袖口缝制了非常蓬松的白纱,和大部分礼服一样有着纤细的腰肢和巨大的裙撑。这已经是女官们挑选出来的礼服中,看上去最低调的一件了。 女官们为索菲亚盘起白金色的长发,为她佩戴了不僭越礼制的珠宝耳饰与珍珠项链。在女官们的赞美之中,索菲亚站起身,极为无奈地,准备回到大厅之中。 穿着陛下的礼服,索菲亚的身形和眉宇之间,都与陛下极为相似。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小心地踩着步点,像自己的过去一样,像真正的贵族小姐一样,从梳妆间走出来,面对熙熙攘攘的陌生贵族们。 “这是谁?”“她为什么从陛下的梳妆间走出来?”“旁边是不是陛下的女官?”“我记得公主殿下年轻还小啊?” 并不认识索菲亚的贵族们吵闹地议论纷纷,为她让出一条道路。她能看到,那些奢靡的贵族难以隐藏的眼神中的欲望,能看到,贵族小姐们躲在折扇之后因为嫉妒而扭曲的面孔,当然也可以听到那些赞美之中不乏各种恶意猜测的八卦言论。 在被让开的道理尽头,女皇陛下微笑着对她伸出了一只手。索菲亚缓慢而优雅地走了过去,伸出一只手,谦卑地搭上了女皇陛下温暖的手,随着她的脚步走到了大厅中央。 女皇陛下的声音在渐渐寂静下来的大厅之中依然是如此清晰响亮:“各位,请允许朕为各位介绍这一位,朕的养女,来自安哈尔特公国的索菲亚小姐。” 索菲亚在陛下的身边,所有人目光的焦点之处,露出了和陛下一模一样的笑容。这个表情她已经暗自操练过无数次。随后,她提起裙摆,飘飘下拜,向着那些揣测、嫉妒、渴求的人们,表现出一位贵族公主的礼节。 陛下已经从笼子里将她心爱的金丝雀放了出来,只不过,是将它关进了一个更大更豪华的房间罢了。 五十八 科勒山基地1 周培毅当然不知道,昔日的老伙计叶子现在正在遥远的地方,感受着人生难得的荣耀。这似乎就是叶子的母亲梦寐以求的场景。背着科尔黛斯跑了又一个清晨之后,周培毅明显感受到了身体越来越轻盈。 搬运工能力制作的随身小包即使是贴身携带,也不会被其中的质量拖累,就像是叶子随身携带几十个大冰箱和一间小卧室的能力,也不会被重力压垮。周培毅就这样荒野上背着一个五十千克左右的行李徒步越野,使用了科尔黛斯介绍的强化身体的技术,感觉越走越有力气。 在坐下休息的时候,他不禁问道:“师姐,我为什么感觉不到累呢?” 科尔黛斯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他。这个二愣子天不亮就出发,在荒野上大踏步地跑了上百公里。作为新手,这种运动量还是比较客观的。她隔空用能力对周培毅的身体状态稍作探查。果然,他的肌肉内乳酸代谢效率非常高,这些会让肌肉产生疲劳感的乳酸在血液循环中非常快速地被代谢成为了葡萄糖,再次成为了周培毅的身体能量。这是非常典型的能量帮助人体增强耐力与力量的案例。 加速的循环速度与更高效的代谢,帮助周培毅在荒野之中几乎是核动力驴一般运动。对于经历了高级基因改造的贵族而言,这种对疲劳的免疫和高效的代谢,是刻在基因里的能力。即便没有获得场能,只要不断地锻炼也能获得比较强大的身体机能。周培毅的状态,显然是第一次感受这种被加强的体内循环,新鲜而兴奋。 科尔黛斯检查完毕了他的状态,问道:“你没有接受过基因改造?” 周培毅很了解,伊洛波的贵族与市民在出生之前就已经经历了非常完成的基因改造。他摇摇头,这是承认了自己确确实实与伊洛波的大部分人有所区别。 科尔黛斯倒是不算惊讶,而是提醒说:“不要和别人暴露这件事情。伊洛波人一直都使用培养仓代替母亲的子宫,不仅不会诞生双胞胎,也不会有人能避开基因改造。只有流民,自然分娩的流民,才会生出你这样的品种。” 品种,听起来怪怪的。在伊洛波,不管是新闻媒体里的报道,还是各种文献里的记录,包括市民贵族日常的谈天说地,都是默认无视流民的存在的。在伊洛波,流民可能是一种侮辱,一种不洁,被这些庙堂之上的大人物所不齿。 周培毅一边挠着头,一边问:“师姐,你说也有落魄的贵族变成流民。那流民会不会诞生能力者呢?” 科尔黛斯正在检查随身包里的食物库存,闻言稍微停顿了一下,感慨少年脑回路总是如此清奇。她停下来回答说:“一般而言,大贵族,像是诺布拉甚至瑞嘉,如果在政治斗争中失利,他们面对的命运不会是被逐出城市成为流民,而是会被灭口。这样,他们家族的领地就无人可以继承,也就可以被赏赐给那些杀死他们的凶手了。” 师姐说这些事情,就像是说自己家族的旧闻一般。周培毅不敢问科尔黛斯是如何从灭口的行动之中幸存的,他继续问:“那流民之中是不是不会诞生能力者呢?” 科尔黛斯有关流民的知识全部来自于那位研究能力的专家,婆婆。如果一个贵族无法在城市之中立足,失去了自己的全部资产,那他一定不会是能力者。能力者是完全可以靠着给莱昂内尔那样的人卖命来维持奢靡的生活的。如果婆婆在旅途中见过了成为能力者的流民,她应该会印象深刻吧。 科尔黛斯摇摇头:“我想应该不会。” 本来是贵族的伊洛波人,只是身份上的变化,变成了流民,他们的后代就无法成为能力者了吗?周培毅想到了伊洛波关于能力诞生的说法,三个要素:初代神子的血脉,对神所创造的世界的了解,对自己愿望的渴求。 但他没有细想下去。科勒山还有很远,少说还有两三天的路程。当务之急并不是在能力的来源上去刨根问底,这些问题可以留到见到科尔黛斯的“婆婆”之后。他看着还在检查库存的科尔黛斯,忍不住说:“师姐,卡里斯马那位神秘女子给你的随身机,你还留着吗?” 他在列车残骸中搜寻有用的物件时并没有找到那台随身机,所以他猜想师姐把它留在了随身的包里。科尔黛斯点点头,从随身包里拿出了那台和周培毅的随身机组成子母机的随身机,说道:“在荒野上没有信号,不能用。” 周培毅从科尔黛斯手中接过了随身机,看着上面显示的自己发出来的各种“在吗”表情包,还在纠结是否和师姐说起这件事情。叶子才是加尔文真正的继承者,她的能力罕见,强大。无论是她的能力,还是她所继承的加尔文的研究,都会让她会成为所有人争夺的焦点。为了加尔文,圣城可以派出奥尔加这样的杀手,来到数个星系之外,杀死一位雅各布这样的老人。那么他们会为了叶子做到什么程度? 他不禁问道:“给你这个随身机的人,师姐你还有什么印象吗?” 科尔黛斯答道:“强大的搬运工类型能力者,可能是我有史以来听说过、见过的最强之人了。她几乎可以没有动作,只是意念一动,就把人从众目睽睽之下变得消失不见。也可以毫不费力地把我从巨大的索美罗宫里面,送到圣帝城外。” 如果你知道这位强大的能力者把她的能力主要用来储存成千上百的小零食,会不会也觉得她是暴殄天物呢?周培毅没有吐槽,而是继续问:“那她是什么身份?师姐你在卡里斯马潜伏了那么久,没有听说过她吗?” “完全没有。”科尔黛斯摇摇头,“我在卡里斯马长大,在被发现之前也在贵族常去的酒店里工作了很久。从来没有人谈起过这么一位人物。她很漂亮,能力又如此强大,我想不应该会寂寂无名。” 那是因为她和我一样,都是刚到伊洛波只有半年的时间。之前她还在以逃婚的名义离家出走呢。 “不过,她的地位真的很高。我遇见她的时候,她和卡里斯马的公主走在一起,模样也很是亲密。”科尔黛斯又补充说,“我想她可能是卡里斯马女皇在登基之前偷偷养育的私生女。” 噗嗤!周培毅忍住了强烈的吐槽欲望,憋着笑,极不自然地说:“那这位,确实地位很高啊!!!” 五十八 科勒山基地2 几天之后,科尔黛斯已经恢复了大半,虽然还不能跟着周培毅一起奔跑,但是走路行事基本上没有阻碍。 两人的补给只剩下一半不到,罗娜河与索恩河还在遥远的地方,但是科勒山已经很近了。尽管周培毅在计算的时候尽可能保守,到达这里的时间还是要比预想中晚了一两天。 “师姐,我们要是在这大山里迷路了怎么办?”周培毅不由得担心地问道。 科尔黛斯指了指科勒山脚下的小山谷,说道:“补给站建立的逻辑,是早期为了方便长途运行的列车或者飞行器提供补给。所以一般都会建在交通汇聚的地方,或者非常显眼的地方。应该就在这山谷里面。”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啊!周培毅点点头,继续问:“我们要直接走进去吗?” 科尔黛斯带着疑问的表情看着他:“都走到这里了,科勒山补给基地就在不远处,你要绕远路吗?” 周培毅这个人的谨慎和多疑确确实实到了偏执的地步,他解释说:“我们不知道这个基地的情况嘛。如果基地在圣城的控制下,井然有序,我们想要浑水摸鱼就需要早做准备。如果基地现在被歹人占据,我们也得早点脱身。” 科尔黛斯能理解他的这些忧虑,而且赶路出力的是他,只得叹口气,说:“那你说,我们要怎么走?” 周培毅笑着答道:“师姐你看,这山谷狭窄,只有一条小路。山谷两侧一边是科勒山的主峰,高大陡峭,一边是科勒山的次峰,相对来说平缓一些。我们可以走山谷这一侧的山路,既可以走进山谷,又可以在高处观察低处的情况。” 科尔黛斯看着他,无语地问:“你要背着我走这样的山路?” 周培毅自信慢慢地点头。科尔黛斯再叹一口气,无奈地说:“既然你不觉得麻烦不觉得累,就这样走吧。” 两人就按照周培毅的路线,在山谷中跋涉。自从开始用能量强化体力之后,周培毅就有点不累自己不舒服。所以他选择难走的山路,除了出于多疑,还因为他刻意选择了难度更高更累的路线,来挑战自己现在似乎完全不会疲惫的身体。 事实上,陡峭难走的山路也并没有难住他。这里虽说是山路,实际上并没有什么道路,只有起伏连绵的山丘与陡峭耸立的山崖。周培毅一边用能量强化自己的身体,一边用能力加速自己的运动,双管齐下,在这山中走得是如履平地。 天色稍晚的时候,两人已经到了离科勒山补给基地不远的地方。周培毅有意退后了一些距离,防止基地中有超过四等的能力者可以探查到两个人藏身之处,便再次制作了山洞,开始休息。 科尔黛斯没想到,没有经历过基因工程的周培毅可以这么快熟练掌握调用场能强化肉体的技术,而且越用越好,越用越起劲。看着正在手动劈开路上捡来的干木柴的周培毅,她不由得想起了雅各布老师和婆婆都提起过的一个说法:“马丁,你听说过限制器理论吗?” 啊听说过,在有个光头披风侠的漫画里听过。周培毅当然不能拿地球上的二次元做例证,便摇了摇头,表示没有听说过。 科尔黛斯解释说:“拿肌肉举例。肌肉虽然是人体运动能力里最为关键的组织,但是它的发育和增长并非没有节制。当身体中肌肉的成长太过迅速,消耗太多的身体能量,人体会分泌限制肌肉生长的成分。因为如果肌肉无限膨胀,神经系统无法承担这种负荷,身体消化系统也不能供给这种能量。所以我们的身体发育,无形之中有所限制。可以把这种由于消化系统和神经系统的功能有限带来的身体发育限制,看做是人体的限制器。” 原来不是某个小开关一样的东西啊。周培毅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只听科尔黛斯继续说道:“但是,限制器是基于人体在自然生长情况下,保护人体发育的功能。如果一位能力者,可以使用场能调用能量,代替细胞中的线粒体,为细胞的增殖分裂提供能量。那限制器是不是就限制了能力者无限提高自己肉身的能力呢?当然,细胞也不能无限增殖,因为承担遗传信息的脱氧核糖核酸还有端粒,限制了细胞分裂的次数和速度。会不会有能力者,连这种微观层面的细胞复制也可以使用能量来影响呢?” 只有高中生物知识还忘得一干二净的周培毅听得是云里雾里,他赶忙说道:“打住打住,这部分有些听不懂了诶师姐。” 科尔黛斯没有再像雅各布的论文一样重复着各种复杂的科学名词,总结说:“老师觉得,高等级的能力者,可以利用能力,操纵生长,逆转衰老。” 周培毅闻言一惊,但细细想来也是合情合理。能力者可以调用能量来飞檐走壁,当然在某种理论中的理想情况下,也可以调用能量来操纵每一个细胞的分裂、生长、作用。这些本来在全身各种反馈调节、负反馈调节和自动调节之中无声无息的生物奇迹,如果可以主动去操控,达到永生不死的水平,好像也不是什么天方夜谭。 但他还是有所疑问:“师姐,我连二等场能都达不到,和我说这个是不是太遥远了啊?” 科尔黛斯看着他,答道:“你可以瞬时达到三等场能。而且,看你今天这健步如飞的样子,你能调用的能量应该不少。只不过,你的场能和其他人不同,并不是在一个空间范围内均匀分布,形成势能场的结构。你的场能几乎全部被困在你的身体附近。离你身体越近,场能就越完整。只要离开了你身体附近很近的某个距离,你所能调用的能量就会指数级下降。” 周培毅也感觉自己的场能有这样的特点,几次使用仪器的检查也证明了这一点。他直接接触的物品是最容易被他的能力影响的,在梅萨基地也是,直接接触的文物会和他的能量产生惊人的共鸣。 科尔黛斯于是说道:“所以你的能力并不弱,至少没有表现出来得这么弱。我们应该找婆婆好好研究一下,怎么样才能让你发挥出来。” 五十八 科勒山基地3 周培毅虽然也期待见到科尔黛斯的“婆婆”,小小幻想过剧情会不会像是武侠小说中身负绝技或者天命的主角,多年怀才不遇只差高人点拨。不过那些还是比较遥远的未来的事情,当务之急,还是进入科勒山的补给基地,在这里进行补给之后,继续赶往罗娜索恩城。 完全入夜之后,在确认了附近没有其他能力者的场能之后,周培毅便开始观察补给基地的情况。即便是晚上,基地里的声音也不算安静,陆陆续续有人进进出出。但是与周培毅印象中或者说想象中的补给站不同,作为供给周围往来交通器的重要枢纽,这里居然完全没有搬运机器人。没有往来如同川流不息的河流的机器人,没有提供网络为所有电子造物制造互联的纳米机器人。缺少了这些伊洛波世界的科技象征,还是让周培毅这个低等文明的人感到有些意外。 他稍有些不解。正在思索的时候,科尔黛斯从身后靠近了过来,说道:“这只是个补给站,不会有特别强大的能力者四处探查的。” 师姐以为我还在警戒其他能力者啊。周培毅回过头来解释说:“师姐,你看。补给站里搬运货物的都是人力,我看了很久也没找到机器人。这里的灯光也和拉提夏城不一样,路灯的灯具好像还是使用加热金属丝。为什么所有东西都看上去,这么原始呢?” 科尔黛斯看了看远处灯火摇曳中,不断忙碌中的补给站,略带嘲笑地说:“你是那种离开了无人机和随身机就无法生活的人吗?” 周培毅一愣,这些伊洛波的科技造物他只接触了半年的时间,但是确确实实非常方便。无论是可以代替绝大部分人力的无人机,还是只要意念一动就可以完成指示的随身机,包括空气中不可见的纳米机器人,都是非常方便的造物。周培毅本以为作为文明的一部分,补给站也会被这种科技之光覆盖的。 科尔黛斯解释说:“这些科技造物从诞生到覆盖伊洛波的城市,其实只有一百多年的时间。而补给站呢,则是早在千年前就开始运营了。这些地面补给站,不像是太空中建立在小行星和卫星上的补给基地,可以成为空天艇的中转站。现在的列车完全不需要停站,地面上的补给站只能给小型交通器提供补给,而使用小型交通器的用户多数也不屑于到荒郊野岭的地面补给站停留。所以像是这种补给站,其实只不过是无法裁撤的冗余罢了。” “那为什么无法裁撤呢?”周培毅不禁问道。 科尔黛斯笑笑,回答说:“这是一门生意,傻小子。伊洛波的地面补给站非常多,维护他们运营的成本也不低。这项支出,养活了非常非常多的地方贵族与工作人员。有些偏远地区的地方贵族,甚至为了争取这些经费,还在不断扩张建造新的补给站。裁撤了补给站,就要从贵族的紧紧攥着的手里抠出金币来。” 啊,伊洛波版本的百万漕工衣食所系。周培毅好像有些懂了,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为什么不在这里配置无人机、纳米机器人那些东西呢?” 科尔黛斯回答说:“可能有两个原因,我也只是猜测。像是无人机这种东西,需要建立一个非常庞大复杂的网络,用高运算能力的中央计算机对所有联网的无人设备进行统筹分配。像这种偏远地方的补给站,如果要和其他城市的中央计算机联网,所需的电力非常惊人。而这种巨大的工程更是无法获得收益。我想处于成本核算的考虑,也不会在这种地方的补给站普及这些科技的。” 周培毅点了点头,在地球上也会有一些地方因为无法收回成本,不能给山区通网通电。长此以往,要么是山区的居民变得更加封闭,要么是他们主动选择离开山区。伊洛波人的做法,会让所有人自愿或者不自愿地迁入城市,成为市民。在城市中,他们不仅要遵守贵族的法纪,也要承担贵族定下的赋税。当他们有一天无法承担成本的时候,就会变成流民。 “另一个可能性呢?”周培毅又问道。 科尔黛斯看了看那些远处像是微小的蚂蚁一般忙碌的人们,他们在昏黄的灯光之下,在夜色中不断将货物从补给站中搬运出去。他们的动作并不小心轻柔,看上去搬运的也不是非常重要的物品。但是为什么会挑在夜色的掩护下,只在如此的光线之中工作呢? 顺着科尔黛斯的视线,周培毅也看了过去,马上便恍然大悟。他说道:“这些人,这座补给站,还有那么多货物,其实是在为走私做掩护吗?” “不愧是克洛莱昂内尔的座上宾,小马丁。”科尔黛斯笑着说,“很多补给站,其实都交给了他们那样的‘老鼠’代为管理。大部分时候,补给站不会有真正的客人,而在这里工作的员工,也越来越难以忍耐远离科技与城市的生活。秩序的缺失是地下家族成长的土壤。” 周培毅顺着科尔黛斯的话说了下去:“这种荒郊野岭的补给站非常时候地下家族。不管是定期供应的补给,还是缺少监管和审查的财务支出与入账,都可以帮助他们以非法的途径获得合法的收入。” 随后他又问道:“可是,他们在和什么人做生意呢?流民有什么值得他们交换的东西吗?” 科尔黛斯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你的老鼠朋友们。不过,我想你也知道,流民,这些一无所有的人,所能出卖的最后一件物品是什么。” 是他们自己。周培毅想到,随即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城市是伊洛波的文明之心,是科技凝聚的所在,是财富汇聚的金山。在那里,即便是阿卡瓦乌波这样的地方,贵族也可以夜夜笙歌,可以声色犬马,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一切事情。而在这荒郊野岭之中,还存在着居无定所,只能跟在大型机器身后捡食垃圾的流民。补给站似乎就是两者之间仅有的联系。 周培毅没有再想下去,他感受到了一股非常微弱的能量在靠近。显然,科尔黛斯要比他早一步发现了异样。 五十八 科勒山基地4 微弱的能量反应靠近的速度很快,而且目标很小。处于保险考量,科尔黛斯没有主动释放能力在附近构成场能防御或者进行大范围探查,而是由周培毅进行更不容易被察觉的探查,再由科尔黛斯用势能场来防御。 快速靠近的微弱能量,总是快速移动一段距离,又马上停下,稍作停留之后又开始无序地快速移动,其位置应该在山洞外的浮土上下。不管怎么想,都不像是正常的搜查路线。这更让多疑的周培毅谨慎。 科尔黛斯与周培毅压低了声音,屏住了呼吸。随着能量越来越近,周培毅借由改变空气密度以偏折光线制作的无形潜望镜也看到了能量载体的真容。在这补给站远处的荒山野岭之中漫无目的地探查的,居然是一只小动物。 周培毅仔细观察。这只两尺左右身长的小动物看上去毫不纤细,全身覆盖着黄褐色或黑色的毛发,身躯圆润肥壮,短粗脖子,看上去像是并不可爱的松鼠。但是它的尾巴很短很扁,四肢也比较粗短,有着非常锋利坚硬的利爪。 在地球上并不喜欢看动物世界的周培毅一时没认出来,身旁的科尔黛斯小声说:“旱獭,应该是拉提夏比较常见的野生动物。” 旱獭,那不就是土拨鼠嘛!经常出现在表情包里面站起身大声呼喊的那个小东西。别说这趴着四脚跑步的样子还真是认不出来了,原来这么大一只啊。 周培毅看着偏折光线里模糊的土拨鼠,颇有些疑惑地说:“确确实实是这个动物在释放能量。师姐,动物有可能获得场能吗?” 科尔黛斯也盯着画面里走走停停的这个大松鼠,说:“不可能,动物的神经系统和大脑都不可能自发地产生调用能量的能力。这个东西身上的能量肯定来自于一位真正的能力者。” “那它是某位能力者养的宠物?不可能吧?”周培毅又问道。旱獭,俗称土拨鼠,虽然在表情包里又呆又可爱,事实上却是携带了非常多病毒的草原移动瘟疫。应该不会有人会把这种危险生物带在身边吧? 科尔黛斯摇了摇头:“当然不可能。它身上带着的能量像是能力者主动为它沾染上的。在老师的书里,介绍过以前的战场上出现过一种能力,是把自己的眼睛放在鸟类身上,借由鸟的眼睛从高空俯瞰远处。而且,旱獭这种生物很怕冷,应该也不是在夜晚外出觅食的类型。应该还是有人主动操纵它如此移动。” 这只旱獭在附近山丘的草甸上跑跑停停,离着两人躲藏的小山洞不算远也不算近。移动了一段时间之后,离两人越来越远。不多时,便跑到了昏黄灯光下的补给站。科尔黛斯马上提醒周培毅,用空气制作出一般空气密度不同的凸透镜,将远处的光线拉近放大,手工完成了望远镜的功能。 在周培毅放大的光线中,旱獭若无其事地继续跑跑停停,在忙碌的搬运人力之间快速跑过,如入无人之境。而那些费力搬运货物的人们,甚至还会主动避开这只大老鼠。看上去这些人已经非常习惯于这生物的存在。 “操纵它的能力者就在补给站内。”周培毅小声说。其实此刻已经不需要刻意压低声音。 科尔黛斯继续指挥说:“拉近一点,那边的门外有几个门卫。” 周培毅按照科尔黛斯的指挥,将视角拉近,得以成功看清楚门卫的模样。两个人给旱獭开了一扇小门,放它进入了补给站内部。 科尔黛斯凝视着门卫,两人在放行大老鼠之后笑着交谈了两句,转而又开始督促搬运的苦力。她看了一会,说道:“这些人不是卢波人,所说的应该是拉提夏语,但是口音很重,看不清他们说得内容。地下家族掌控下的补给站,不会使用这么多本地人担任重要的岗位。” “师姐你会读唇语?”周培毅有些佩服地说。 科尔黛斯示意周培毅可以不再压缩空气,回答说:“会。你以后也应该学。只不过唇语对于那些发音标准考究的贵族很好使,面对这种口音很重的本地人,实在是有些难用。” “那师姐你是怎么看出他们不是卢波人,是本地人呢?”周培毅又问。 科尔黛斯笑了一下,说:“这两个人谈话的时候有些口癖,说了很多拉提夏人很喜欢说的脏话。脏话一般是开口发声,放在句中句尾的发音方式也稍有区别。而卢波人说话的时候喜欢手舞足蹈的,拴住了手就不会讲话了。” 这个倒是确实,和莱昂内尔家族的人聊天的时候,感觉他们的手一直在动,不同的话所需要的手部动作也不同,就像是在为自己的发言配手语一般。 周培毅没有再去想唇语、手舞和大老鼠的事情,而是非常谨慎地说:“师姐,补给站有一位能力者,而且是由本地人而不是地下家族作为代理。我想,我们可能不应该明天进入补给基地了。” 科尔黛斯基本上同意他的判断。补给基地作为合法范畴内进行非法交易的中转站,外包出去后,负责人一般也不是什么善茬。如果交由给地下家族负责,那么对方好歹是理性而可以用利益去收买的一般人。如果对方是拉提夏本地人和能力者,说不定就是一个有一定心理疾病的变态落魄贵族。处于谨慎考量,从正门进入补给站风险极大。无论是两人的能力者身份,自己的外貌,还是此刻并不能正常使用的身份,甚至包括主动进入补给基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的目的,都有可能招来对方的猜忌,甚至引来更大的麻烦。 “可我们还需要食物和饮水。”科尔黛斯说。 看着会唇语、懂生物,几乎像个百科全书一样随时提供情报的师姐,周培毅不禁带着害羞问道:“师姐,那个,你会偷东西吗?” 五十八 科勒山基地5 作为一位因为潜入卡里斯马宫廷宴会准备实施刺杀当朝宰相的刺客,科尔黛斯感受到了侮辱。如果说这世界上还有一件事情是科尔黛斯所擅长的,那就是无声无息地潜入。 “你准备怎么做?”科尔黛斯像是燃起了斗志。 周培毅瞄了一眼还在忙碌中的补给站,说道:“从这里的地形看,这么多人要在这么偏远的地方,长期从事这么需要体力的工作,我想,他们的食物饮水补给一定非常充足。而且和流民交易的话,食物也是最重要的通货。他们应该会有一个地方,一个仓库,用来存放那些挤压的食物和饮水。” 远处,补给站的搬运苦力们已经将看上去不需要轻拿轻放的货物都搬上了阴影处一台展开了光学隐身的飞行器上。这种光学隐身可以在野外摆脱非能力者,主要是流民的观察,当然对于能力者来说并不算有效。 随后,负责搬运和清点的补给站人员纷纷退开。飞行器使用的还是比较原始的空气动力,无形的螺旋桨在夜色的掩护之下卷起巨大的烟尘,将围观的补给站众人统统吹得灰头土脸。随着卷起的狂风,飞行器从原地上升、起飞,随后便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周培毅看着远去的飞行器,说道:“两个路线,一种是在补给站这些人搬运的时候潜入他们的仓库,找到我们需要的东西便快速离开。一种是埋伏这飞行器,在它飞行高度不高的时候干扰它,击落它。当然,如果可以劫持它,我们也能节约不少时间和体力。” 科尔黛斯指出了两个方案的弊端:“第一个方案,我们现在不知道他们的仓库有什么安保措施,而且补给站内确认一定有至少一名能力者,我们要潜入,就要承担风险。而第二个方案,问题在于如何劫持、干扰这台看不见的飞行器。它的飞行原理是空气动力,那么它在空中的姿态就很不稳定,很容易因为简单的气流绕动坠毁。当然,我们也不能排除上面有其他保卫措施。” 周培毅沉思了一阵,突然灵光一闪,笑着说:“或许我们可以把两个方案结合一下。” 科勒山基地的白天还是和往常一样,没有城市里一成不变的天气,没有恒定舒适的温度,也没有地下家族那些花样百出的娱乐活动。无聊的一天,门卫检查了一番补给站大门附近的监控设备。 这些设备可以记录出入大门的有合法身份的工作人员,记录的内容不止包括他们的出入,也包括货物的搬运。补给站毕竟是拉提夏王国官方的机构,当然要用先进的科技手段去保证设施正常运行其本来的功能。 事实上,每一位伊洛波的一般市民在出生之时,就被植入了象征身份的芯片。大部分时候,这种芯片会方便他们的出行与合法的交易活动。而贵族则不需要植入芯片,他们的贵族身份经常有着爵位和家族的变动,因此更多使用随身机作为代替。很多伊洛波富人一生的梦想就是入赘一个落魄的贵族,用一生的积蓄换来将芯片摘除。 当然,面对从不会犯错的大门监控,补给站的这些承包商也不是没有对策。他们从经过的流民中大量雇佣了没有合法身份的搬运苦力,只要供给他们基本的饭食和支出极为微少的工资,就可以换来他们的死心塌地。即便是流民,也在某个流民的聚集点有着亲人朋友,他们在补给站的卖命可以为家人换来食物和饮水。 这些没有身份的流民,出入补给站的大门是不会被身份识别所捕捉的。他们也可以在仓库中劳作,将承包商以高级补给品名义购置的便宜的饮水和食物重新包装,用小型包装箱包着。这些未经登记的货品,也不会被大门的检查设备识别。于是,一次完美的、光天化日之下的走私,便得以成行。 门卫走下了自己的岗位,走出补给站,稍远处,一个有着方正脸型、立体的五官尤其是宽大鼻子的中年正在那里等着他。中年人留着胡子,但没有像市民一样剪裁过,似乎只是为了修饰脸型和彰显男性魅力。他穿着在荒漠之中可以有些遮挡阳光的长袍,戴着绿色的腰带,上面镶嵌着看上去并不算是廉价的宝石,还在腰间别了一把佩刀。他所站的位置,刚刚好是补给站的监控所看不到的位置,是摄像头监控远处的盲点。 “艾米尔,你这狗娘养的!”门卫笑着迎了上去,并不是因为他真的期待与中年的会面,而是中年每一次到来,都随之带来一笔大生意。 名叫艾米尔的中年也大笑着迎了上来,与门外亲密地贴面行礼,说道:“哈米斯,你个混蛋。上次的邀请吗,考虑得怎么样了?” 名叫哈米斯的门卫与他分开,笑着答道:“加入你的艾米尔朋友会吗?还请让我在这补给站多干上几年,现在的我还只是生意里的小小齿轮,帮不到你什么的,我的朋友。” 艾米尔当然听得出哈米斯委婉中拒绝的坚决,便没有多纠缠下去,而是谈起了正事:“今天还是一样,三艘。” 哈米斯看了看艾米尔背后,那里停靠着三艘使用了光学隐身的飞行器。他点了点头,问道:“老价格?” “老价格。”艾米尔从腰里拿出来一个小包,塞到哈米斯手里。 哈米斯打开小包,里面是流民在城市的大型采矿机附近采集的边角料宝石。虽说是边角料,对于一般人而言,这也是高贵的珍品。只不过对于采矿机而言,要将这些宝石也一起采集、处理、搬运,并不符合最大的经济收益。这也给跟着采矿机的流民一线生机。他们会冒着生命危险来到采矿机附近,在采矿机工作的时候收集这样的边角料,从中拿出值得与补给站交易的珍品,来交换食物和饮水。 “食物的价格,我很感激,我的朋友。但是饮水,为什么价格一直在涨呢?你知道,我们流民最需要的,每次交易购买最多的就是饮水。”艾米尔抱怨道,“你们城里人明明可以获得免费的饮水。” “免费的饮水运到这里就不免费了,朋友。”哈米斯检查完毕了小包里的东西,表情很是满意,用几乎不可见的手法偷偷藏起了一两枚。然后他转身走向大门,开始招呼自己的同伴和还在偷懒的搬运苦力们开始今天的工作。 五十八 科勒山基地6 负责重新包装和搬运这些货物的苦力们,其实并没有得到多少休息的时间。他们在深夜完成了一次工作之后,还没有再次补充水分和能量,也没有睡眠多久,就再次被苛责的补给站工作人员喊了起来,开始新的工作。 好在,作为流民,他们至少不需要担心吃不饱。补给站的承包商深谙可持续性地竭泽而渔的道理,即便不给他们充足的休息时间,不保证他们的健康,但是食物还是管够的。 他们一如既往地从简陋的住处起床,排着队从工头手里拿到今天的食物,半枚被打开分散的食品胶囊,和水送下,便急急忙忙开始了今天的工作。 远处的小山之上,周培毅和科尔黛斯旁观了这一切。 仓库前一小块,是补给站少数没有各种探测器与监控的地方。搬运苦力们要从仓库中搬出食物和水,在这里重新包装,再搬运到运送货物的飞行器上。 在这片空地旁边一点,补给站豢养的旱獭正在笼子里吱吱喳喳,发出吵闹的声音。他们不应该是被关在铁笼子里的动物,身上也携带了大量危险的病毒和细菌,只不过有能力者需要他们。 搬运苦力们当然了解这些旱獭的重要,也了解这些旱獭的危险。他们远离旱獭工作,也远离旱獭搬运。一个苦力将一个大箱子中的食物和饮水分装到了几个小箱子中,便开始了搬运的工作。 他不知道的是,当他开始搬运,离开了没有监控的区域时,就有人提前为他偏折了光线,被动完成了光学隐身。他不知道的是,作为一个苦力,有人居然盯上了他手里不值钱的货物和这身破破烂烂的衣服。当然,他也不知道,这是因为在诸多苦力之中,他的发色和体型,这两个最难伪装的部分,和一位远道而来的不速之客最为相像。 周培毅在角落里看着被动光学隐身的苦力被师姐一掌击打在枕骨之上,马上晕了过去。这不就是武侠影视剧里那些偷袭的无耻之人用的奇妙手法吗? 他压低了声音也藏不住好奇,不禁问:“师姐,怎么做到的,要打哪?怎么打?打多大力度?” 科尔黛斯白了他一眼,答道:“后脑,有多大力使多大力。” 周培毅对这种力大砖飞的击晕方式倒是不陌生,但是师姐刚刚的动作实在是潇洒,实在联想不到居然是如此暴力的原理。他闻言不禁看了看倒下的苦力,问:“那不会对他有影响吗?” “那不是你现在应该担心的事情。”科尔黛斯敷衍道,打开了苦力搬运的货物。里面是几小盒被打开分散包装的食品胶囊里的粉末,和大量被装在六角形长筒中的饮水。科尔黛斯打开了一瓶,闻了闻。这些饮水并不是两人日常喝的真水,只不过是城市里的普通饮水,但也足够了。这些饮水和食物应该可以供给两个人很久很久,不需要再多拿。 科尔黛斯把这些东西放进自己的随身包,周培毅把苦力身上的衣服扒掉,换到自己身上,然后把自己的头发也弄成苦力一样的乱糟糟模样。随后科尔黛斯拿出了易容辅助器,那套复杂的镜子和光学器材。周培毅极为迅速地在她的帮助下,将自己的面孔大概变成了苦力的模样。 “往东五公里,”科尔黛斯指了指东边的一排起伏的小山丘,“我会做好记号的,你完成了就到那里找我。” 周培毅点点头,把自己的脸也弄得脏了一些。 他刻意等了一会才又走进空地,解除了自己的光学迷彩。没有人注意他,没有人在意他,只有依旧在用难懂的拉提夏偏僻口音大声嚷嚷着的工头在不断催促。 周培毅从如山的货物堆里拿起一个小箱子,等着有其他人也走出空地,才跟了上去。这一等也没少被工头吆喝。 不得不说,这些货物箱子可不算轻,少说有个八十斤。这样徒手的搬运,一趟又一趟,实在是不容易。好歹周培毅还可以使用能量加强自己的力量,不然真的有点扛不住。 周培毅跟着其他苦力的步伐,从基地走出,走过了依然在谈天说地的艾米尔和哈米斯身边,走到了解除光学迷彩的飞行器旁边。 这是一艘三角形的飞行器,两侧的机翼上有四台可以全角度旋转的螺旋桨。可以保证飞行器以任何的角度任何的姿势起飞、运动。这种技术放在地球无疑是天顶星科技,哪怕是最先进的运输也只能不算稳定有效地进行垂直方向的起降,在竖直平面上改变螺旋桨的朝向。但在伊洛波,这是已经被淘汰的技术,费效比不高。流民中的领导者,像艾米尔这样的人,从废弃的仓库中获得了这些飞行器,委托人简单改造之后变成了搬运食物与饮水的专用工具。 飞行器停靠的位置是门口监控的边缘之外,这里没有监控。没有身份的流民,带着重新包装的没有识别信息的货物,走到了这没有监控的飞行器旁边,没有好事者会发现补给站的秘密。当然,也没有人会发现有一个流民被换了身份。 周培毅像其他人一样,把货物搬到飞行器上,用眼神的余光看了看机舱里的情况。飞行器的货仓与驾驶舱并不是单独封闭起来,反而是相连起来的。驾驶舱里能探测到一个人,那个人可能是翘着二郎腿正在哼着什么东西。货仓里当然也没有什么正经的探查设备。在货仓和驾驶舱之间,有一台巨大的仪器,此刻虽然亮着仪表盘但是没有正在工作,猜测可能就是光学迷彩所需要的设备。 货仓的地方并不大,周培毅用能力偷偷移动了一些被堆起来的箱子,在角落完全不可能被注意的地方留出了一个非常小的足够隐藏一个人的空间,便跟着其他搬运苦力的脚步,继续去空地上搬运新的货箱。 驾驶舱里的小哥依然哼着歌,翘着腿,完全不知道有人盯上了他。 五十八 科勒山基地7 艾米尔和哈米斯继续交谈着。 “光景不错啊兄弟。”哈米斯从兜里拿出一盒自制的卷烟,放到艾米尔面前,看到对方示意不需要后才点燃,猛吸了一口,“看你这来得越来越多了,买的东西也不算少。” 艾米尔叹口气,摇了摇头,抱怨道:“哪有什么好光景!都是那些被城里赶出来的家伙,没吃过苦,也没挨过饿。带了点自以为是的财宝,还以为城里的老爷们会为了那点不值一提的东西把别人的坑位让给他们!” 哈米斯也顺着艾米尔的话骂道:“那些东伊洛波的白痴,以为西伊洛波就是天堂。趁着战火,抛家舍业地跑过来,发现不如意了,又回不去。本地的城市哪有放他们的地方。城里就这么多人,多出来一个,就得赶出去一个。” 艾米尔接着抱怨:“其实来的东伊洛波人非常多,我们自由民也只是分到了最底层的一点渣渣,榨也榨不出什么油水。还是得饿他们几顿,让他们安心点为了吃饱饭好好干活。” 哈米斯笑了笑,说:“大部分东伊洛波人不还是窝在城市里的地下世界?那些家族老爷和城里的贵族老爷没什么区别,都是见钱眼开的主。等到滞留在他们那里的白痴们把手头里的钱花完也搞不到一个身份,他们也就该死心到你这来了。” 艾米尔摆摆手:“那有什么用!都已经是被贵族老爷和地下家族老爷们榨了好几轮的人干了,养他们吃饭还得花钱呢!” “不过听说因为来避难的东伊洛波人太多,贵族老爷们已经要准备扩建市民区的外围,给这些人建个住处了。”哈米斯深谙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话术。 艾米尔又叹了一口气。这些新流民虽然吃得多干活少,但假以时日也是重要的劳力。和在流民镇土生土长的人不同,城里生活不下去才被赶出来的新流民识字,见识多,稍加培养,就能作为流民镇重要的资源。艾米尔也是生长于新流民与老流民混血的家庭,还入赘了流明镇有势力的一家地头蛇,才有足够的资格和资本干这和补给站交易的活计。 所以新流民的补充,尽管短期会给流民镇带来非常大的压力,但还是利大于弊的。艾米尔挤出一个笑容,拍了拍哈米斯的肩膀:“好兄弟,日子都不好过,下次商量商量,饮水的价钱稍微给点优惠。” 哈米斯也报以笑容:“我和上面多商量,你等我消息。” 艾米尔很清楚,补给站的承包商根本不管饮水的单价,这种价格当然是哈米斯自己定的。他定越高,能落在他手里的油水也就越多。说是要和上面商量,不过是搪塞罢了。 他苦笑了一下,等到搬运的苦力们把货箱堆满了三艘飞行器,便告别了哈米斯。 “发现了你滴~金矿了~重拳出击~一个都莫跑~!” 其中一艘飞行器的驾驶员,一边吊儿郎当翘着腿,一边哼着意义不明的小调,驾驶着这艘满载流民生活物资的飞行器,开着光学迷彩,飞行在科勒山高空几百米的地方。 作为流民中有着驾驶技能和一部分修理技能的小年轻,他在流民里属于衣食无忧的类型。他的前辈们总会在飞行器的货仓里做一个暗格,留下一个货箱自己保管。所以他们的家人也不需要经常挨饿。不过小年轻是没有这种烦恼,他是个孤儿,养他长大的师傅早就过世了,他继承了师傅的事业,却依然是孤身一人。 但看上去,他心态还不错。驾驶飞行器这种枯燥乏味的工作,也一直处于一种亢奋的状态,哼着歌,翘着腿,翻来覆去唱的也就是这一句。 他也有心上人,是给飞行器供油的流民的女儿。远远看过几眼,在肮脏臭烘烘的流民里,那个姑娘可以说是难得的干净整洁。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姑且就叫她小翠吧。 哼着歌,想着小翠,说不定还小小做梦一下和小翠迷人的邂逅。小年轻不禁露出了沉醉的笑容。 “唱得挺开心啊。”一个声音突然从他身后传来。 小年轻被吓得直接从座位上弹了起来,手舞足蹈语无伦次地开始大喊大叫。背后来人用一只非常有力的手,把他压在了座位上。 “别慌,我不是什么正经人。”那人说道,“所以慌也没用。” 小年轻被那只手压制住了,实在是动不起来,只能在座位上小脸涨红,喘着粗气。他听得懂对方稍有些城里口音的通用语,但需要一点反应时间。紧张之下,他有选择性地只听懂了对方不是什么正经人。 身后的人正是周培毅,他注意到了小年轻带着摸索,一只手正在找寻座椅下的一个按钮。如果周培毅没猜错的话,那个按钮不是报警就是座椅弹射。周培毅摆摆手,小年轻摸索的手不自觉地换了个方向。 “为了安全考虑,最好不要搞幺蛾子哦。”周培毅说。他没说的是,其实是为了他自己的安全考虑。实不相瞒,他对这艘飞起来有点磕磕绊绊一直在震的低空飞行器也不是非常放心。 小年轻当然是不了解他的心情的,小年轻只当他这句话是非常强有力的威胁。他把手缩了回来,老老实实地坐在座位上,想说求饶的话,但琢磨了半天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嘴像是被缝上了一样。 周培毅在他身后,从驾驶室的窗户看着外面的山丘,问:“其他飞行器能看到你的位置吗?” “不能。”小年轻下意识说了实话,但是马上反应过来如果其他人看不到自己的位置,对方说不定会下杀手,马上又拨浪鼓一样摇了摇头,“能能能。” “那就是不能。”周培毅倒也没有陪他废话的时间,他已经看到了师姐标记的那个小山丘,便指着它说,“停在那。” 小年轻咽了一口口水,生怕刚刚拙劣的谎言会让自己身处更加危险的环境之中,马上按照对方的指示照做。 五十八 科勒山基地8 周培毅在标记的小山丘处接上了科尔黛斯。师姐的小包里不仅存放了两人从列车中带走的全部行李,也包括一整箱从补给站拿来的食物与饮水。此刻的科尔黛斯虽然还有些一瘸一拐,但显然是恢复了很多。唯一稍微有些问题的,可能是周培毅为她再造的气管在发声的时候还有些吃力。 飞行器再次起飞。既然师姐也在这里,周培毅也就可以稍微放松一些。他依然带着那张伪装的面孔,依然穿着搬运苦力的衣服,坐到了飞行器的副驾驶位置上。对五分钟前还在翘着脚唱着歌的小年轻笑着说:“叫什么名字啊?” 小年轻依然惶恐,一边死死盯着飞行器的前方和自己的仪表盘,一边战战兢兢地回答说:“伊迪,我叫伊迪。” 和贵族不一样,流民能获得一个有书面写法的名字就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而贵族除了自己的名,还拥有代表家族的姓,代表身份的号与爵位,以及一些象征事迹的绰号。所以贵族之间正式的自我介绍,往往是一长段冗长无聊的话,只有最后几个音节才是名字。 周培毅一直觉得这种自我介绍非常搞笑。他用温和的语气说:“伊迪,好名字。你也不用害怕,我们只不过是搭你的顺风车。你的目的地在哪?” 尽管周培毅想要表现得友好一些,但伊迪早就被吓破了胆子,他生怕因为自己的言语之失暴露了流民镇的位置,进而为流民们带来突然的祸患,所以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我也不知道,我就跟着,跟着别人走。” “那别人现在在哪呢?”周培毅不禁被他有些幼稚的谎话逗笑,“你现在可看不到其他两艘飞行器,他们可开着光学迷彩呢。” 伊迪又咽了一口口水,紧张得开始手脚发抖。周培毅把一只手放在他肩膀,轻轻拍了拍,继续安慰他:“别怕别怕,来,你转过头来。” 伊迪闻言更害怕了,脖子硬起来根本不敢转过头去。科尔黛斯无奈又好笑地说:“他以为你是那种杀人不眨眼的恶魔,看过了你的脸,就会被你灭口。” 什么玩意?周培毅摇了摇头,对伊迪说道:“小伙子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事实上吗,我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人。这点我可以对神发誓。” 周培毅说得确实是实话。阿克隆号上对他另有所图的人是雅克处理的,阿卡瓦乌波酒馆里被打伤的打手是他们动手在先,地下市场的“人力资源经理”特安格是他咎由自取,至于刚刚被打晕的那个苦力,那是科尔黛斯师姐下的手。至于发誓,我不信神的嘛。 伊迪听到这些听上去非常真诚的话,马上放松了一些,也停止了难以抑制的发抖。看到他这副模样,周培毅继续说:“现在放轻松,深吸一口气,好好看路。然后回答我,你的目的地在哪?是流民镇吗?” 伊迪按照他的指示照做,颤巍巍地答道:“对,大爷,我要去流民镇。” “你不用担心我会去你们的流民镇,别害怕,我也不会伤害流民。”周培毅继续安慰着他,“现在想一想,回答我,你的流民镇,距离罗娜索恩城远吗?” 伊迪继续吞着口水,稍作思考,答道:“我没去过罗娜索恩,我不知道它在哪,我真的不知道。我们流民镇,离罗娜河不远。” 马上他又觉得自己可能说漏了嘴,说出了流民镇的位置,马上用手捂住了嘴,脸上的表情也更加惶恐了起来。 周培毅拍了拍他,甚至给他倒了一杯水,放到他手边,说:“别害怕,你安心驾驶。我们去货仓,你也放心,我对飞行器上的货物也没有兴趣。你独自在这里冷静一下。” 伊迪颤抖着点头。 “你要去流民镇?”科尔黛斯在货仓展开了防止偷听的场域,问道。 周培毅点点头,说出了自己的考虑:“我怀疑我们的身份,不管是我的‘马丁’还是师姐你作为女仆的身份,都随着那个处刑姬的袭击,变成了圣城和拉提夏的黑户。很可能会有人按照这两个身份来追踪我们。稳妥起见,我们不能用这两个身份直接进入流民镇。” 科尔黛斯同意这一点,但她还有些疑问:“流民镇也不会有地下家族那样的身份供应商的。说句实话,你那些老鼠朋友假造身份的水平属于行业精英了。我们从流民镇要怎么进入罗娜索恩?” 周培毅摆摆手:“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偷听了门卫和这些流民首领的聊天。他们会从地下家族那里接收一批被榨干了油水的偷渡者,这些人会成为新的流民。既然有这项渠道,我想流民应该也有渠道主动与地下家族建立联系。” “罗娜索恩城的家族,很可能不是你的那些朋友。如果和流民建立联系是敌对的地下家族,该怎么办?”科尔黛斯表达了担忧。 周培毅答道:“地下家族这些人,虽说也是靠着家乡和血缘联系起来的黑道,但是本质还是对于混乱秩序的补充,他们的根本要求还是利益。只要想明白了这一点,他们就有合作的可能性。而且,我们最需要的不是罗娜索恩城的地下家族提供多少支持,我们需要的是回到城市。” 科尔黛斯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吗,问道:“你的另一个身份,来自阿卡瓦乌波的那个,还可以用吗?你一直都是用那个身份来接触地下家族的对吗?” “是的。”周培毅点点头,“这个身份是我最初和地下家族接触时候的底层身份,我用了一小层伪装让他们相信了这个身份的真实性。也就是说,莱昂内尔家族是自己查到这个身份的。不过,我不能保证罗娜索恩的人也会像他们一样。” 科尔黛斯也一时想不到更好的方案:“只能是车到山前必有路了。现在的问题,这个驾驶员太紧张了,而且很谨慎。我怕他不愿意把我们带到流民镇。” 周培毅闻言一笑:“那就让他以为没有把我们带到流民镇就好了呀!” 五十九 流民镇1 当两个不速之客终于在平原上挑选了一块空地,要求伊迪停下飞行器之后,驾驶飞行器运送食物的伊迪终于松了一口气。听着身后的脚步声,感受着驾驶舱沉重的空气消失不见,伊迪重新发动了飞行器。 流民镇的位置并不远,但是在这无边的旷野之上,如果没有专门的定位装置,寻找小小的流民镇无异于大海捞针。摆脱了两个不速之客,伊迪也打开了飞行器上另外安装的定位装置,朝着流民镇的方向转向。 所谓流民,指的是居无定所、没有合法身份的伊洛波人。这些人集结在一起,建立的临时村镇,便是流民镇。流民镇往往建立在大型综合工厂机械附近,比如食品制造工厂与大型采矿机。这些巨大的机械工厂会全自动地在一片资源聚集的地方开采、处理、制造。这种工厂不会百分百地利用资源,而是出于效费比的考虑,产生相当数量的副产物与废弃物。这些被抛弃的垃圾产物,便是流民赖以生存的根本。 伊迪所在的流民镇,就是建立在一片废弃的矿场之中。这片巨大的盆地曾经也是一片平原,在大型工厂的不断开采之后才形成了盆地。盆地之中依旧还留有少许矿脉与稀稀拉拉的资源,采集这些的流民们便在盆地之中建造了简单的房屋,低矮又简陋,只能勉强遮风挡雨。 伊迪把飞行器飞进了盆地边缘陡峭岩壁之中开凿出的山洞里,解除了光学迷彩。其他两艘飞行器的驾驶员早已到达,他们在山洞口的小桌边拆开了一整箱货物,将里面的食物与饮水拿出来尽情享受。而那些在呵斥与鞭子中搬运飞行器上货箱的普通流民,不断朝着他们投过来羡慕的眼光。 伊迪从自己的飞行器上拿起一个货箱,还很重,抱着走向了自己的同伴。 “真慢啊小鬼。”大年纪的驾驶员留着粗鲁的络腮胡子,毫无礼数的吃法让他的胡子上都沾了水珠与食物残渣。他也不含糊,过一会就将胡子上的这些东西抹一下放进嘴里。 伊迪回到了熟悉的环境,多多少少有些放松,他把自己的货箱放到脚下,拆开了只拿出一瓶水,然后坐到货箱上,翘起了腿,说道:“找了个风水宝地,撒了泡尿。” “屎尿这么多呢,小鬼!”大胡子拍了拍他,发出爽朗的笑声。 伊迪把目光投向另一位驾驶员,年龄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他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会事先祈祷。无论是吃饭喝水还是睡觉,都颇有些规矩。因为他近乎于强迫症一般的生活习惯,大家都叫他“怀表”。 “怀表”此刻也还是规规矩矩地喝着从自己的货箱里拿出的水,吃着一小片功能类似于食品胶囊但更容易保存的干燥饼干,用一只手接着饼干掉下的残渣,小心翼翼。 “怀表”和伊迪、大胡子不一样,他是来自拉提夏外星系基地的流民,原本也是一般市民,小时候跟随父母迁居拉提夏的时候发生了意外,才成为了流民。这种第一代的新流民,往往很难适应流民的时候,都只能不断变卖市民时期的财产,出卖自己的身体。而“怀表”不同,他会认字,虽然不多,但是很够用,他也愿意学习技能。所以他现在能够靠着驾驶员的工作养活自己还在生病的母亲。听说他最近还结婚了,把老流民的女儿接到了家里。 大胡子也有家庭,有一个儿子,听说跟着老大艾米尔在做事情。和伊迪、“怀表”不一样,大胡子家里相对宽裕一些,多年的驾驶员工作和经验丰富的揩油让他多少有些积蓄,不然也支撑不起他这大大咧咧的吃法方式。 伊迪和两个人聊了些扯天扯地的东西。作为一位驾驶员,尽管只是勉强饱腹,他们也非常关心整个世界的发展,从边角料报纸里和老大嘴里听来的新闻与八卦都是他们的谈资。 等到流民在监视下完成了飞行器上货物的搬运,三人分别带着自己的货箱,也就是三人作为驾驶员的报酬,离开了山洞。伊迪的力气不大,所以找了个小推车,把货箱放进去推着走。大胡子则有一台非常破烂的交通器,使用汽油动力和压缩空气原理的发动机,但在流民这里也算是难得一见。 告别了同伴,伊迪走在了流民镇的街道上。说是街道,其实不过是房子之间留下的并不平整的空隙。推车在这里走得是叮叮当当作响,颠簸不停。在低矮破烂的房子边,偶尔会有一片空地,种着低矮的作物。那些并不是食用的蔬菜水果,而是药材用植物。矿产的土地被矿物的残渣污染,根本养不活植物。种植药材的土地是从稍远处的罗娜河边挖出的河泥。虽然罗娜河也有些污染,但是河泥还是可以种植药材。这些药材是流民仅有的医疗保障,就连老流民的富户也会供养种植药材、制作草药的农户。 伊迪继续走,看到了自己继承的小房子。这一片的房子好歹使用的木材,墙壁都是野草与泥巴混合以后堆砌的。矿材更加坚固,但是要用来卖钱,所以在流民这里非常珍贵。小房子来自他的师傅,上一代驾驶员。老头曾经也有一个家庭,但在上一次流民镇的瘟疫之中都先他而去。伊迪作为老头的徒弟,变成了老头仅有的家人和继承人。 伊迪打开房门,没有任何监控和防卫措施,只有一些土法制作的陷阱和藏在门后的铁棍可以防贼。他把货箱放在地板下面的暗格里,从院子里拿出几块煤块,放到房子中间的小炉子里点燃。天气已经冷了,这些煤块也要变成流民不可或缺的宝物了。尽管吸入煤块燃烧的白烟会让人得严重的肺病,但与彻骨的寒冷相比,谁在乎呢? 伊迪坐到炉子边,一下子感觉暖和了很多。他不禁开始惬意地幻想,想到了供给燃料的那个老头,他们家有个漂亮又干净的姑娘。老头有把浑浊的石油提炼成飞行器所需的燃料的技术,所以过得还算不错,他们家的姑娘偶尔会给他帮忙,算是流民里难得一见的美人。 生活,真的非常舒服啊!伊迪是流民里难得的富裕人家,在温暖的炉边,他不禁露出了笑容:“如果没有遇到那两个神经病,这一天就是完美的!” 随着他的感叹,空气中无形之处传来了一个回答:“骂谁神经病呢?” 五十九 流民镇2 伊迪此刻惊恐不安的表情和颤颤巍巍在地上用手拖着身体后退的动作,都让存心要吓他一跳的周培毅很是满意。 周培毅与科尔黛斯当然是在指示伊迪降落在一块毫无意义的土地上后,用能力伪装出了走下飞行器的动作。随后两人继续躲在飞行器的货舱之中,等到伊迪驾驶飞行器抵达流民镇,才继续使用能力从飞行器上偷摸溜了下来。 来到流民镇之后,科尔黛斯当然是先展开能力,搜寻附近的能量反应。但这里毕竟是流民镇,完全没有可能诞生能力者,自然也没有任何用以监测能力者的探测器。没有最大的忌惮,周培毅马上便开着光学迷彩在附近溜达了一圈。随后,等到伊迪与同僚告别,两人便跟在了他身后。 这座矿场边建立的流民镇,毫无疑问在流民镇之中属于个中翘楚。巨大的矿场虽然已经没有了大部分值得放到城市里卖出高价的矿物与宝石,但散落的矿脉依然能保证只能人力采矿的流民很长一段时间都可以靠矿吃矿。所以这批流民在这里聚集成为城镇的时间很长吗,短期内看上去也不会需要搬迁。 而这里也像拉提夏一样,分明地将新流民与旧流民分开。像是伊迪继承的这间小房子,因为雨水和风雪的侵蚀,外墙的简易涂料都已经剥落,墙壁的内里是长纤维的茅草与黄泥土混合后堆砌而成,在承重的地方还有天然石料制作的石柱。在流民镇,像是伊迪这样的房子还是少数。在外围那些新流民的地盘上,只有用茅草和建材布料勉强制作用来遮风挡雨的破屋子。 从伊迪的房子,能看出这是个幸运的小年轻。虽然胆子确实是小了一点。 周培毅从虚无之中现身,解除了自己的光学迷彩,把注意力放到已经吓得缩到墙脚的伊迪身上。可怜的孩子今天被这人一惊一乍吓了两回,不说留下严重的心理阴影,至少尿路可能是要出问题。 就在尿与不尿裤子的岔路口,还是科尔黛斯站了出来。她从周培毅身后走了出来,走到伊迪身前,俯下身,装作关心地说:“实在抱歉,我弟弟他比较贪玩,有没有吓到你。” 在自己的小房子里出现这样的美女,伊迪的心情一下子便从惊恐变为了惊喜。不管幻想过多少次与“小翠”成婚的场景,但身边实实在在地出现同龄的女性,这还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伊迪不敢直视这位不速之客,只用手臂遮挡下的双眼余光一瞥,便知道这不是庸脂俗粉。他也看过胡子珍藏的那些画册,据说上面用土法印刷着城里的美女。当然他也曾用小翠与那些美女相比较,最终得到了还是小翠比较好看的结论。而眼前这一位,毫无疑问像是仙女一般。她的皮肤洁白如同在发光,她的眼眸蔚蓝如同宝石,她的五官毫无瑕疵,相得益彰。只是一瞥,伊迪就几乎有些沉醉,到悬崖边的尿意也憋了回去。 看到他不再全身颤抖,拼命想要缩进地缝里面去,科尔黛斯知道他已经多多少少冷静了一些,便继续用温柔友好的语气说:“我和我弟弟呢,是来自东伊洛波的吟游诗人。我们正在拉提夏的大地上流浪。当然,如您所知,在拉提夏我们很难获得补给,便麻烦了您,载我们到了这里。” 科尔黛斯彬彬有礼的态度,伊迪此前从未遇到。他稍微卸下了些心防,大胆地看着这位如同仙女下凡的女子,又一次险些沉沦于她的美貌。全靠在心里默念小翠这个他想象出来的名字才守住本心。 她看上去确实像是来自东伊洛波,像是大家描述的那样,有着高大的身材、玲珑但五官立体的脸庞和浅色的头发与瞳孔。伊迪壮着胆子问:“你们,你们是城里人吗?” “不是。”周培毅也学着科尔黛斯的模样,友好了起来,“当然不是城里人。” 伊迪对这个喜欢突然出现的流民模样的人还是有些害怕,他结结巴巴地说:“可是你们刚刚,刚刚‘嗖’一下,还有在飞行器上,也是‘嗖’一下,真,真的不是城里人的把戏吗?” 原来流民把场能称作是城里人的把戏。科尔黛斯微笑了一下,让伊迪更加沉醉,随后解释说:“那确实是戏法,但可不是城里人的戏法哦。那是我弟弟的本领,他喜欢用一些障眼法来吓唬人。我们有时候也靠这种小戏法,赚些钱,换些食物和饮水来。” 广义上讲,周培毅和科尔黛斯两个人都没有撒谎。周培毅并不是城里人,他也确实靠着“戏法”换来了食物和饮水。当然,伊迪是没有心力去分辨这些微妙的真话的。 他咽了咽口水,又问:“你们为什么在这?我是说,为什么跟着我,来我家?” 科尔黛斯微笑着回答他:“您之前帮助过我们,尊敬的先生。得到了您的帮助之后,我们都觉得您是一个可靠又谨慎的人,不会将我们的事情大张旗鼓告诉会让我们危险的坏人。所以我们跟随着您,希望再次得到您的帮助。” 可靠又谨慎,其实是独居、没朋友还胆子小,而且看上去伊迪的口风很紧,不仅没有把同伴们偷拿货箱的行为说出去,也没有把自己在飞行器上的偶遇讲出去。 伊迪只是听到了“尊敬的先生”的称呼,便有些飘飘然。他看了看稍远处流民打扮稍有些丑陋的周培毅,马上将目光集中到科尔黛斯这里,问道:“我,我能帮你们什么?” 科尔黛斯再次莞尔一笑,回头看了看邋邋遢遢的周培毅,把他拉到身边,说:“我们姐弟呢,需要进入罗娜索恩城。当然如您所知,我们姐弟也是流民,没有合格的身份,无法以正规的途径进入城市。我想,在这么大的流民镇,一定有着神通广大的人物,经常会和城里人做生意,对吗?” “我,我不是这种人物,也不认识。”伊迪努力想要想到进入城里的办法,但他只是个驾驶员,尽管日子过得不错,他也不过是流民中的无名之辈。 “请您放心,进入城里我们会自己想办法和流民镇的大人物取得联系。”科尔黛斯说,“我们希望您提供的帮助,是给我们一个安全、秘密的住处。当然,我们也不会占用您的食物与饮水。只要您能隐瞒我们的所在,就是最值得我们姐弟感谢的事情。” 傻乎乎的伊迪完全被科尔黛斯的外貌迷住,在心里念几次小翠的名字也没有什么用处了。他呆呆地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五十九 流民镇3 吃软又吃硬的伊迪被软硬兼施,几乎可以说是被科尔黛斯完全拿捏。周培毅也主动拿出了一部分食物与饮水与他分享。当然,伊迪是没有发现这两个人拿出的食物无论是包装模样还是味道都和自己辛辛苦苦从补给站运过来的货箱中的食物一模一样。在煤炉边,煮着热水,吃着泡了热水的饼干,是非常惬意的事情。伊迪吃了一份盛在自己家几乎没怎么用过的破碗里的饼干粥,深感满足,也不由得飘了起来。 飘起来就会话多,周培毅是最喜欢伊迪话多的模样的。就像是被灌了酒一般,伊迪也控制不住自己这张嘴,有多少东西全都告诉了这两个今天才相遇的人。 科尔黛斯一边展开了隔音的场能领域,一边看着周培毅,在他的眼神示意在继续与伊迪相谈甚欢。而周培毅听着伊迪的话,渐渐看明白了流民镇的形势。 流民镇往往分为新流民与旧流民,在这个流民镇,权势最大者无疑是住在镇里唯一的石料房子中的旧流民伊德里斯。伊迪的老板,周培毅看到的那个与门卫相谈甚欢的中年人艾米尔,便是伊德里斯的女婿。 伊德里斯的财富在流民镇毫无疑问是首屈一指,他的大儿子负责用食物与饮水从流民手中收购他们在附近矿场采集的矿物与宝石,他的女婿艾米尔负责将这些矿物与宝石拿去与补给站交易,这其间的差价让伊德里斯赚得盆满钵满。这些钱中的大部分被伊德里斯拿去从地下家族处购入了新的机械,比如伊迪所开的飞行器。而伊德里斯的小儿子,就负责管理、维护这些机械。 整个流民镇,几乎完全以伊德里斯家族为核心在运转。有人专门将浑浊的石油用土法炼制,提炼成飞行器所需的燃油;有人掌握了宝石分类与打磨的手艺,帮伊德里斯家族把这些宝石卖出更好的价格;也有人像伊迪这样,掌握了机械驾驶的手艺。无论在流民镇的大机械中担任怎么样的齿轮,都无法离开伊德里斯家族,新进入流民镇的流民们,就必须从深入矿脉做起,一点点寻找自己在流民镇的位置。 不过伊德里斯也不是什么良善好人。他掌握了流民镇最大的资源:食物,也就拥有了流民镇全部的权力。权力的膨胀带来了人性的释放,他会把流民镇里的年轻女子聚集起来,将看上去干净漂亮的带回家一夜风流。他会把自己年纪大又没有子嗣的妻妾抛弃,让她们在流民镇自寻生路。他要求那些在宝石贸易中效忠他已久的旧流民,去矿场监视、殴打新流民,并教育他们,新流民是来抢夺他们食物的恶人,挑起两方的矛盾。 但倒行逆施之余,伊德里斯也深谙统御之道。他保持了相当程度的流民能吃得上饭,也保持了总有人饿死,以让这些吃上饭的流民感激自己的恩赐。他深知冬天的可怕,在流民镇维持了廉价的煤炭,但要求流民必须使用伊德里斯家族制作的炉灶。在他的统治之下,流民镇的人们虽然劳累、饥饿,但是可以活下去。像是伊迪这样掌握了一技之长的人,也可以看上去活得颇为快乐。 当然,流民是不会读书的,只有伊德里斯家的人会学习识字。 听着伊迪在科尔黛斯的奉承中不断吐露的心声与情报,周培毅暗自总结。伊德里斯家的小儿子负责管理与维护飞行器这样的机械,自然会与地下家族建立联系。不过,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他们应该也不会能要求地下家族亲自派人来到流民镇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 第二天,周培毅便在能力的掩护之下,重点监视观察了一番伊德里斯的小儿子。他住在伊德里斯家的石头房子里,房子很大,看守很多,住着伊德里斯和他的四个儿子、五对女儿与女婿以及十几个妻妾。出于谨慎考量,周培毅没有进入石头房子,只在小儿子从石头房子出门的时候跟踪了他。 他也是个中年人,长相颇为粗犷,完全看不出是个精通机械的土法工程师。像是为了地位的象征也像是个人的喜好,他用各种机械上拆下来的零件,自己组装了一台声音很大的越野车,当然,也是使用燃油这种落后的燃料。他喜欢开着这台车,从狭窄拥挤的流民镇,开到矿场上面的空地,沿着矿场狂飙,一边开车一边发出怪叫。 不得不说,跟踪他是个不容易的事情。越野车的声音太大,根本听不到他在车上说过什么,只能听到他的怪叫。要不是周培毅有场能傍身,也跟不上这台喷着黑烟的越野车。 而伊德里斯的小儿子,看上去也没有什么正事可做。似乎只要没有出现机械方面的问题,谁也不会要求他停下他的越野狂飙。这样的人,看上去也不需要主动与罗娜索恩的地下家族建立联系。 晚上,伊迪看着周培毅拿出的一小包白色的晶体,陷入了迷惑。 “这是啥?”他不禁问道。 “这是白砂糖。”周培毅估量着这小包白砂糖的分量。这是他从列车遗骸中抢救出的物资之一,原本盘算着如果食物完全耗尽,就靠舔舐这一小点用来加在红茶中的高价白糖来越过荒野。 科尔黛斯也对他突然要求拿出白糖的行为感到不解,也问到:“你确定吗?在燃油发动机里加这么一点白糖就可以完全摧毁发动机吗?” 科尔黛斯是几乎没有见过燃油发动机的,相反,她对引力引擎这种新发动机反而稍有些了解。 周培毅还是稍有些担心这些白糖的量不太够,答道:“我也没有真的试过,我只是知道,在燃油发动机里加入白糖,会导致发动机大修。而且,只会卡住发动机,应该不至于爆炸,弄不死那个伊德里斯的小儿子。” 伊迪从这里就不敢听下去了。不管这对自称是游吟诗人的姐弟接下来要去做什么事情,他似乎都是越不知情越心安。 五十九 流民镇4 小伊德里斯一个人站在矿场上的荒野,他的爱车坏了,他的心也要碎了。修车厂把车的零件交到他的手里,现在却搞成了这个样子,小伊德里斯是痛心疾首,有罪于爱车,愧对修车厂,愧对天地,小伊德里斯恨不得自己修了自己! 怎么会这样呢?本来开开心心开着爱车,在这无边的旷野上奔驰,歌唱。为什么突然车子就抛锚了呢? 小伊德里斯是懂一些修车的技术的,他打开引擎盖详细检查了一番燃油动力汽车容易出问题的方方面面,都没有什么会引起抛锚的故障。这么看来,很有可能是发动机,这台越野车最重要的心脏,出现了他无法解决的问题。 “就那么一小包白糖?”远处隐蔽的土丘后面,用周培毅牌望远镜观察这一幕的科尔黛斯不禁问道。 周培毅自己也很惊讶,没想到小小的白糖对发动机有如此巨大的破坏作用,还好小时候知道这个知识的时候没有调皮地去尝试。 小伊德里斯继续对着爱车的引擎发着脾气,只看肢体动作也能看出他是个脾气暴躁的人,几次想要愤怒地对着爱车重拳出击,几次强行忍住。随后,他就拿出了一个外形类似随身机,但大了好几圈的黑盒子,对着说了些什么。 “他拿出的那个东西,是随身机的早起型号,现在几乎完全停运营了。但是早期型号的随身机都包括了卫星电话的功能,想来也是更适合流民镇的人使用。”科尔黛斯一边解释一边盯着望远镜里小伊德里斯的唇语,他一边说话一边走来走去,很难捕捉到嘴唇的完整动作,“看不清楚他在说什么,但我猜可以使用旧版随身机的,也不会是普通的流民。” 小伊德里斯打完电话,便回到了车上,拿出一个亮闪闪的小酒壶,配合着干燥毫无口感可言的饼干,一边吃一边等。看样子他联系的人也不会短时间到达。 “师姐你估计罗娜索恩离这里有多远?”周培毅看着小伊德里斯惬意的模样,在山丘后缩了缩身子,问道。 科尔黛斯回答得很快很果断:“五十到一百公里。” 没等周培毅惊讶,她马上解释说:“几百年前,伊洛波掌握了大地矿脉与稀有元素单质的完整探测与开采技术之后,各大王国都大规模建造了很多矿物开采的综合工厂。这种综合一体化全流程的工厂集合体技术也衍生了食品综合工厂和食品胶囊的诞生。但是,城里的贵族大部分认为,这种工厂巨大的体型和吵人的噪音,影响了他们在城里看到的风景。所以他们出台了一个法案,要求所有综合工厂的选址应该远离城市至少五十公里。但是如果综合工厂离城市太远,增加的运输成本和维修维护人员的往返距离,都让商人很难接受,所以距离也不会超过一百公里。” 师姐样子的百科全书啊!周培毅用敬佩的眼神看着科尔黛斯,这位大姐姐已经很多次展示了她全面的知识和丰富的经验了。 面对周培毅的崇拜,科尔黛斯淡淡回应:“我在去卡里斯马寻死之前,被老师认为是最有可能继承他衣钵的人。” 周培毅能感受到科尔黛斯平淡语气里包含的回忆、后悔与悲伤,他选择不多说什么,在自己躲藏的小坑里再缩了缩身子。 过了大概半小时,远处有一艘飞行器飞来,在小伊德里斯身前不远处停下。和流民镇的三角形飞行器不同,这艘飞行器有着和列车一样的悬浮技术,不需要利用空气动力就可以飞行在不高的半空上。飞行器大致为方形,在身体两侧安装了两个竖向推动的空速管和圆柱形发动机。周培毅想起了,这飞行器在他刚刚到达拉提夏城空港的时候见过一次。 科尔黛斯也认出了这艘飞行器:“空港的巡逻机,只不过没有涂装城市和港口公司的图案,也没有安装象征身份的识别器。快,看看它上面有没有安装针对能力者的探测器。” 周培毅闻言,马上稍微直起了身,从这老远处的小山丘后面将自己的场能远远送了过去。他的场能可以非常微弱,甚至很难被识别能力者的探测器发现。随着距离的增长,周培毅的场能会越来越微弱,这一点与所有的能力者都不相同。选定这个山丘,就是因为这里与小伊德里斯的距离刚刚好是周培毅场能最大的探测范围。 周培毅探测完毕,摇了摇头:“上面没有探测器。” 科尔黛斯也完成了对飞行器上走下来的两个人的观察,说:“也没有能力者。” 周培毅凑到自己能力偏折光线制作的望远镜画面前,也看了看飞行器上来人的模样。他们穿着非常标准的制服,一看就来自罗娜索恩城的空港。只看外貌,实在是看不出和地下家族有什么联系。但是空港、流民镇、走私,把这些联系到一起,又和地下家族脱不开关系。 “你觉得我们怎么利用他们进入罗娜索恩?”科尔黛斯问道。在荒野之上,科尔黛斯的知识和经验总有着非常重要的地位,就像哆啦a梦一样无所不能,但两人中做决定的,还是周培毅。 周培毅冷静分析说:“从小伊德里斯的态度,和这个召之即来的样子,他们应该在地下家族不是非常重要的角色,在伊德里斯和地下家族的生意里面,应该也属于主动讨好的那一方。不得不说伊德里斯这个土皇帝,当得比我想象中成功。” 他看着小伊德里斯对着引擎和两个地下家族成员不断咆哮的模样,继续说:“被白糖搞坏的燃油发动机一定需要大修,空港的巡逻机看上去没办法把这台车的发动机带回去。所以这两个人一定还会召唤新的同伴,使用新的交通工具,要足够大,有搬运能力。他们还穿着空港的制服,可能有罗娜索恩城的正式身份和工作,就算有路子偷偷溜出来,也不能在流民镇滞留很久。” 最后他做出了结论:“我们跟着他们后续的同伴,潜入他们的交通工具,进入罗娜索恩城。然后,等他们停到地下家族的地盘之后,我们再主动出现,和地下家族们打个招呼。” “危险之处在于,通过城市的时候会不会被发现,地下家族是敌是友,这些我们都不知道。”科尔黛斯提醒说,“只要来的人没有能力者,潜入交通工具甚至挟持他们,都不是难事。” 周培毅点点头,坚定地说:“机不可失,只要能进入城市,一切都好说。” 六十 罗娜索恩城1 身为罗娜索恩城的空港保卫,平日的工作除了驾驶着巡逻机在空港像模像样地晃荡两圈,就是替家族和远在城市七十多公里的流民镇豪强伊德里斯家搞好关系。 说是豪强,他们掌握的财富都不足城市里一个普通的工薪市民,他们见识过的科技产物与知识更是沧海一粟。但是,伊德里斯完全控制了这座建立在矿场之上的流民镇,他们不仅可以和补给站进行贸易,还承担了帮助城市解压的重要功能。随着阿斯特里奥的战事越发激烈,战争产生的难民也通过不合法规的手段大量进入了城市,地下家族作为这些难民的承载方,当然没有能力将如此之多的人口输送进本就寸土寸金的城市。难民中不能掌握当地语言,不具备廉价劳动能力的那些,当然会被地下家族淘汰进流民镇。 罗娜索恩城的地下家族并不像是拉提夏城那样的卢波旧地人,有着非常规矩和体面的行事方式,一生的奋斗目标就是洗白自己,变成贵族体系中的一部分。来自卡里斯马的格罗尼兹家族,这个统治了罗娜索恩的地下家族,往往被冠以暴力与恐怖的名号。 与用金钱和利益收买贵族,以建立家族在城市中无可替代的地位相比,格罗尼兹家族成立之初,是靠着街头斗殴在城市市民区中缺乏监管的地段竖立威望。随着他们的声望与日俱增,他们的成员一直选择了同样出身卡里斯马以及东伊洛波的同族,用强壮的体型在没有能力者的街道中耀武扬威。当然,随后他们也非常上道,与本地的贵族用金钱沟通了感情,建立了友谊。空港的贸易,也正是因此落到了他们手里。 出身街头的格罗尼兹成员,当然不喜欢小伊德里斯这颐指气使的语气和对自己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态度,但他们也无能为力。老大还需要这个蠢材的父亲,来接收在街道里越来越藏不住的难民。 他们忍着脾气,接近两米身形魁梧的大汉好声好气地和这个流民镇的粗鄙之辈解释,自己的飞行器实在是没有搬运的功能,必须找其他同伴开着空港的搬运机来将这台破车已经坏掉的发动机送回城市里修理。 不得不说,这样的燃油发动机,工艺不精,技术不高。只要有城市里的现代化信息工具,大部分学过一点工程学的小孩子都能修好。这种发动机不存放在博物馆里也应该存放在垃圾堆里。 两个格罗尼兹成员一个安抚还在发脾气的小伊德里斯,一个联系了罗娜索恩城里的同伴。大概半小时后吗,一台标准制式的空港搬运机便到达了流民镇上方的空地边。 这种搬运机可以无人模式,当然也可以有人模式。从搬运机上走下来另外两个格罗尼兹的成员,一个和其他两人一样有着巨大魁梧的身形,另外一个要看着小巧一点,但和小伊德里斯相比,也是颇为大只。 身材稍小一点的格罗尼兹检查了一番这台被白糖损毁的发动机,摇了摇头,表示这玩意修起来白费力气,不如搞个新的。但在小伊德里斯的执意坚持之下,他还是示意其他三个人把发动机搬到了搬运机上。 回程的路上,小个子的格罗尼兹人不断抱怨,和同伴说着他听不懂的话,诸如燃油发动机和压缩空气原理的局限性和原始性之类的话。同伴是个沉默老实的人,虽然块头很大,看上去颇为凶悍,但是对于小个子的絮絮叨叨喋喋不休都保持了倾听。 小个子继续说着小伊德里斯的坏话,看着搬运机的仪表盘。罗娜索恩空港也是历史悠久,使用的搬运机是初代量产版本,还不像新版本一样采用了随身机一般可以投影在空中用意念操作的仪表和操作杆,还是电子仪表。小个子看着看着,突然察觉到了不对劲。 “赶紧停下,我们这里的载重有问题!”他大声命令说。 大个子也没有怨言,马上停下了搬运机,将它停靠在距离罗娜索恩城只有二十公里远的平地之上。 小个子马上跳下搬运机,检查它的搬运仓。他非常熟悉这台机器的性能,每天都检修格罗尼兹家族控制的每一台机器的设备养护。大个子是无法理解他对于数字的敏感,也无法理解他能通过搬运机剩余能量百分比那小数点后几位数字变化的差异,推断出载重有问题的能力。不过,他比较相信小个子的能力。 “这台燃油发动机的空重应该是四百公斤,”小个子看着只有一台发动机的搬运仓,一脸疑惑,“我和你的体重是一百五十公斤,但是搬运机的能量降速,显示载重应该起码有六百五十公斤以上。” “抬起发动机的时候,没有特别沉重的感觉。”大个子补充道。 小个子绕着搬运机走了几圈,更加疑惑:“这不可能。” 光学迷彩中的周培毅和科尔黛斯交换了一个互相都看不到的眼神,在发动机后面显出了真身。 此刻小个子还在检查着搬运机的状况,突然两个活生生的人从搬运仓里跳出来,不由得先是一惊,随后一阵短暂的安心,看来自己的推断没有问题。 “日安,两位朋友。”科尔黛斯用非常难得一见的灿烂笑脸相迎,“看来我和我的弟弟为您带来了一些困扰。” 大个子看着不速之客,这对穿着非常邋遢的姐弟,以为是从流民镇跑出来的流民,刚要发作,就被小个子拦了下来。 “你会说卡里斯马语?”小个子用非常标准的卡里斯马发音说道。 科尔黛斯笑了笑,非常礼貌但又看不出接受过正统贵族的训练,回答说:“当然。我和我弟弟是来自远方的吟游诗人,目标到达这个世界上所有城市,讲述这个世界所有故事。当然,我会讲卡里斯马人的语言。” 小个子知道,这不是简单的流民,他保持着和他们的距离,继续质问:“吟游诗人只是话本故事里的人物,你以为我会相信吗?” 科尔黛斯摇了摇头:“不不不,亲爱的朋友,吟游诗人是真实存在的。我就是看了故事,坚定了我的理想。” 原来师姐一直以来真实的梦想是吟游诗人啊。站在科尔黛斯身后穿着流民服装像个傻子一样的周培毅想到。 六十 罗娜索恩城2 小个子显然是不像伊迪那么天真。他站在大个子身后,一边观察,一边用卡里斯马与科尔黛斯沟通:“为什么要躲在我们的搬运机里面。” 科尔黛斯向前一步,试探着两人对于距离的敏感。果然,小个子马上向后退了一步,大个子则是非常谨慎地保持了临战的姿态。她把这一步退回去,保持了友好,笑着说:“我和我的弟弟,在远处的科勒山另一边遇到了一点麻烦。现在呢,我们需要进入罗娜索恩。如您所知,进入城市需要一些资格与证明。所以我们想要借助您的渠道。” 偷渡客,小个子心说。但是从来没听说过这么大胆的偷渡客,直接潜入到地下家族的搬运机里想要蒙混过关。而且看他们的样子,就算被发现了也没有多少惊恐失措。而且,他们到底是怎么躲在搬运仓里面不被发现的呢? 小个子的疑问还有很多,但此刻作为格罗尼兹的家族一员,他要想办法维护家族的威严:“我们格罗尼兹,会有最烈的酒欢迎同伴,也会有残酷的拳头面对你们这样的不速之客。” 科尔黛斯的表情看上去并没有被这威胁所撼动,她笑着打量了一番大个子。卡里斯马人中有一部分确实是身高比较夸张,以至于有这种血统的贵族会使用基因工程让自己后代的身高不至于超过一米九。太过高大不仅意味着难以融入其他贵族的社交圈子,也会让他们无法穿上大部分贵族制式的礼服,必须定做。 而卡里斯马的乡下人与市民自然是没有这种技术与困扰,他们会野蛮生长,很多人都会在成年后超过两米。这样的身高配合他们魁梧的体型和凶恶的面容,自然会让老实安分的其他市民感到害怕。而科尔黛斯所观察的,却是这个大个子临战的姿态,看上去像是一种搏击术的架势。这很新鲜,让科尔黛斯想到了学习舞蹈的时光。在她看来,带着漂亮招式的这些搏命之术,也不过是无能力者的舞蹈罢了。 “我们没有与您争斗的意思,两位格罗尼兹家族的先生。”科尔黛斯轻飘飘地回答说,“如果可以的话,还请您能高抬贵手。” 小个子看了看这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身形在宽松的衣服中看不出模样。而她身后的“弟弟”,完全是一副流民的模样,无论是模样还是衣服都看上去不值一提。这样两个看上去完全不是大个子对手的家伙,却总让小个子心里毛毛的。他深知自己的谨慎并非毫无必要,便说道:“即便你们能进入城市,那也不是你们可以生存的地方。” 科尔黛斯微笑回答道:“这就是需要我们姐弟自己去烦恼的问题了。您是否愿意为我们提供帮助呢?” “如果只是进入城市,这不过是区区举手之劳。”小个子说,“但是,我们为什么要帮助你们?作为格罗尼兹的一员,我们的家族能从你们身上得到什么?” 科尔黛斯闻言不由得噗嗤一乐,问道:“您希望得到什么?” “首先,保证我和我的同伴安全。”小个子再次拦住了大个子跃跃欲试的冲动,说出的话让科尔黛斯与周培毅都一惊。 “您能发现我们藏在搬运仓就已经让我非常惊讶了,这位格罗尼兹的先生。还不知道您如何称呼?”科尔黛斯依然保持着礼貌,但是她的表情却不像是刚刚那么放松和蔑视。 对方发现了自己的行踪,还能判断出自己方两人可能都是能力者,才会说出这样的话。这让科尔黛斯不由得怀疑,对方是像周培毅一样刚刚解锁了场能的能力者,可能现在还无法释放场能被人察觉。也可能,是某种意识影响类型的能力者,在难以察觉的地方正在使用着能力。 小个子也没想到自己的话引起了对方更大戒备,自我介绍道:“我是艾达拜伦。这位是伊万格罗尼兹。我们都是格罗尼兹家族的一员。” “哦?原来您是女性。而且这个名字,也不像是卡里斯马人的名字。”科尔黛斯再次释放了场能,覆盖了四个人所站立的这个狭小的空间。经过她的反复检查,对方应该不是能力者,只不过有着过于敏锐的洞察能力。 艾达拜伦叹口气,被认错了性别对她来说是常事,尤其在卡里斯马巨汉的包围下,她也沾染了不少男子习气,配合她厚厚的工程帽和制服,看不出性别也算是情有可原。她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做解释,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家庭故事,我也一样。” 科尔黛斯面对不是能力者的两人显然放心了不少,说道:“回到刚刚的问题,除了安全的保证,您还想要得到什么?” 艾达拜伦稍作试探:“如果可以的话,您会考虑加入格罗尼兹家族吗?” “这一点还恕我无法从命,拜伦小姐。”科尔黛斯断然拒绝,她从身侧拿出一支看上去稍微有些价值的发饰,扔到了大个子伊万手里,“不过,我们也不会白白接受您的帮助。相信这个小东西,可以让您满意。” 艾达拜伦看了看伊万接住的发饰,精致的做工和手工雕刻的独一无二的图案,更让她坚定了自己的推断。她说道:“没错,这个就足够交工了。驾驶舱并没有多余的位置,还请两位在搬运仓委屈一小会。” 科尔黛斯微笑回应,便和流民模样的周培毅回到了搬运仓,和臭气哄哄的发动机坐到一起。 大个子伊万看着两个人的背影,压低了声音对艾达说:“为什么不宰一顿,小姐?那两个家伙,看上去就挺肥的啊!” 艾达狠狠踩了一下他的脚,小声呵斥道:“蠢材啊!你在想什么?这个发饰是普通人能随随便便拿出来的吗?普通人有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地藏在我们的搬运仓吗?” “那他们是什么人啊?”伊万委屈地问。 “反正绝对不会是什么吟游诗人,可能是能力者。”艾达猜测说,“我怀疑他们是哪个其他地下家族的杀手,也可能是某个贵族家的下人。而且,看上去更加危险的,是她的弟弟。” 伊万感到不解,一个邋里邋遢的流民,有什么危险的?但是艾达观察过,她知道,一个人的面容可能是假的,打扮可能是假的,但是他的眼神是真的。在双方短暂沟通的这几分钟,那个流民模样的人,已经琢磨了很久任何最快速地击倒伊万,挟持自己,穿上搬运工的衣服潜入城市了。 能力者,对于普通人来说是遥不可及的强大。这一次,是因为对方的仁慈与友好,艾达才能拿着这发饰安全回到城市。她再次提醒自己,做事情一定要谨慎。 六十一 未来公主的新生活1 自从女皇陛下在公开场合正式向来到卡里斯马阅兵仪式的各国贵族介绍了索菲亚之后,身为陛下养女的索菲亚就感受到了社交圈子如同疯狂一般的热情。 她的日常生活并没有变化。她依然住在索美罗宫属于她的房间里,她身边的女仆被她“辞退”了两位,还剩下两个老面孔。作为陛下的养女兼近侍,她偶尔需要听从陛下的召唤,参与一些重要的会议,担任书记员的工作。 如果说在日常生活中有所不同,最大的改变是另一位近侍玛丽娜女士。她已经不会再向之前一样苛刻,一样咄咄逼人,每一次见面只有最基本的礼仪作为沟通。她是忠于陛下的书记官,空降一位公主对她来说是非常匪夷所思的事情,她在这一切成真之前有所怀疑与试探,也属于人之常情。现在索菲亚的身份已经变化,便只剩下客套的以礼相待了。 不过,在日常生活之外,索菲亚只是听侍女们的描述,都能感受到天翻地覆的变化。据说,像山一样多的社交邀请从卡里斯马的全国各地,甚至从伊洛波各大王国,像是雪花一般寄到了这位新公主的名下。甚至索菲亚本人的亲生母亲,那位爱慕虚荣的安哈尔特公爵夫人,也手写了一封情深意切的信,表达了对女儿的思念之情。而各国单身男性贵族的求婚更是不胜枚举。 当然,这些都被陛下一声令下,挡在了索美罗宫外。 索菲亚需要担心的并不是这些,她需要操心的事情很多。此刻,坐在索美罗宫的花园里,和安烈莎小姐享用下午茶的时光,本该是惬意美好的。然而她却实在是惬意不下来。 在刚刚与安烈莎小姐一起阅览的新闻里,在圣城萨克塔乌波的大长篇监察官演讲报道的角落处,有一个看上去并不显眼的信息:“拉提夏历史学者雅各布教授受邀常驻圣城。” 圣城当然不会邀请雅各布这种文风叛逆、见解偏激的学者常驻,雅各布也不像是愿意接受圣城“邀请”的个性。这条新闻,更可能是给那些为数不多还与雅各布教授有过接触的拉提夏人,一个最近找不到他的理由。 雅各布,很大概率,被圣城处理了。 索菲亚想到了前些日子新闻里,随着神子一起莅临拉特兰圣城的那个处刑姬奥尔加。可问题是,需要如此大动干戈吗?为了掩盖奥尔加的目的,用神子本人的行程给一个杀手作为掩护?目标只是一个只在拉提夏研究院有些地位的老教授?这是否有些小题大做了呢?还是说,圣城已经注意到了神子的双生兄弟? 不可能,那小子性格还算谨慎,而且非常非常喜欢藏私,绝对不会暴露自己的能力、身份与底牌。他肯定没有暴露。 那会是因为加尔文的事情吗?难道圣城已经杀红了眼睛,要株连和加尔文有过学术交流的雅各布吗?而且,当下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和神子大人相比,实在是有些平庸的这一位哥哥同学。他被索菲亚以“双子锚”的要求从地球带过来,本期待他用个几年成长为合格的能力者,以后作为证明神子身份的证据。不会因为雅各布的波及,已经死在了荒野之上吧? 这些事情都让索菲亚非常头痛。她现在就感觉把随身机给错,把与周培毅联系的随身机随随便便给了个宫外刺客的自己已经不能简简单单用愚蠢来形容了,简直是头猪。 安烈莎小姐显然是注意到了友人的表情并不轻松,她放下温暖的茶杯,关心地询问道:“索菲亚殿下,发生什么事了吗?” 索菲亚回过神来,恢复了美丽的笑容。她摇了摇头,用和往常一样优雅平和的语气回答说:“没什么事情,亲爱的安烈莎小姐。最近的变化很多,我还需要适应。” 安烈莎并不会被她简单的语言搪塞过去,她还是非常关心这位偶尔有些调皮的朋友。于是安烈莎带着猜测继续问道:“陛下的话当然是金口玉言,但是没有正式的册封仪式,会在法理和礼仪上产生很多问题。您是在担心这些事情吗,索菲亚小姐?” 索菲亚轻轻摆了摆手。在索美罗宫的花园,并没有卡里斯马一如既往的寒风凛冽。大帝在设计建造这座宫殿的时候,用自然调节的方法保证了这里在夏天可以始终凉爽,但在冬天,两位小姐身侧只能用燃起的篝火和滚烫的茶水来保证温暖。侍女们照料着不远处的篝火堆,燃起的香松木散放着好闻的味道。这是这燃着的短短一截木头,其价格就足以在大城市购置一套房产。 索菲亚拿起自己的茶杯,用茶杯的外沿暖了暖手,喝下茶水暖了暖身,才不紧不慢地回答说:“我不担心这些事情,我相信陛下始终没有为我正式册封,应该也是陛下的考量。感谢您为我担心,安烈莎小姐。” “那您是为何而心神不宁呢,我的朋友?”安烈莎小姐不安心地问。 索菲亚笑了笑,从上次共舞之后,安烈莎看着索菲亚的笑容总会有一种心跳加速的错觉。只见这位未来的卡里斯马公主抬起头,放下茶杯,用手轻轻把飘到身前的长发甩到身后,动作飒爽又迷人。 她解释说:“事实上,我确实有件担心的事情。您也知道,我这个人的爱好并不多,但我非常痴迷于制作、保存、收藏伊洛波各地的点心。” 此刻,两人茶会的茶桌上,就摆着一份索菲亚带来的糕点。安烈莎吃过一个,非常甜美可口,像是魔鬼在诱惑她的心灵,所以她不敢多吃,但又忍不住嘴馋。不得不说,索菲亚小姐在这方面,非常专业而博学。 索菲亚继续说:“最近我有一种制作点心的原料快要用完了,看上去卡里斯马也没有可以辅助我制作这种原料的点心师傅。这是一种非常特殊的原料,使用的素材都很常见,但是制作的手法却非常罕见。我之前获得的原料,都来自一位住在西伊洛波的点心师傅。我能不能委托您,替我发布一条公告?” 安烈莎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能帮上索菲亚的忙,无论是作为她自己还是作为宰相的千金,她都非常开心。 “委托您帮我发布一项悬赏,我要寻找一位可以制作‘冰皮’的点心师傅。如果找到了,请务必立刻联系我。当然,我也准备了一些考题,以免有人冒名顶替。”索菲亚真诚又恳切地拜托道。 六十一 未来公主的新生活2 与安烈莎小姐在院子里的小茶会并没有持续很久。冬天的卡里斯马有着漫长的黑夜和短崽的白昼,很快,天气就有些阴沉了。索菲亚小姐将自己的委托详细与安烈莎小姐交代明白,就握住她的手与她依依惜别了。 安烈莎小姐显然是对索菲亚小姐这些偶尔逾越礼仪范畴的身体接触很害羞,但也很是受用。看着她红着脸又有些开心的模样,是索菲亚捉弄她之后最有成就感的瞬间。 回到了空荡荡的索美罗宫内,索菲亚便脱下了过于温暖的毛绒披风,交给了侍女。她的房间只有两位女仆,身边的侍女本是陛下的侍女,在这些时候临时派遣到她这里。看她们讳莫如深的模样,索菲亚也不和她们多做交流。 走廊里,事务官小姐看上去已经等候多时了。她依然穿着漂亮的墨绿色文员制服,只不过这身冬装,在衣领和袖口都加了很多绒毛,也厚实了很多。 看到结束了茶会的索菲亚,事务官小姐马上迎了上去。从陛下口头册封之后,事务官小姐和索菲亚讲话的时候,就会因为兴奋和紧张声音颤悠悠的。她说道:“索菲亚小姐,索菲亚小姐,日安。您与安烈莎小姐的茶会如何?” 索菲亚与她点头致意,边走边回答说:“当然是非常愉快。安烈莎小姐温柔、漂亮、大方、热心,是我在卡里斯马的好朋友。” 这些话,不仅在说安烈莎小姐本人,更是索菲亚透露出来的对安烈莎的父亲,法列夫宰相和他的文官集团的态度。不过事务官小姐并没有想到这里,她跟着索菲亚的脚步走在走廊上,索菲亚的身高要比她高不少,即便是优雅的步伐也让她多多少少有些跟不上。她小步快走,继续说:“在您不在房间的这段时间,雷娅公主曾经拜访过您。但是殿下没有预约,听说您在庭院茶会,便离去了。” 索菲亚笑了笑,说:“公主殿下不喜欢寒冷,即便有篝火取暖也不愿意到庭院里面去。明天我找个时间找她去玩便好了。” 事务官小姐打开自己的随身机,在投影出的小画面里安排着索菲亚小姐明日的日程,然后继续说:“孔雀宫卫士安娜也来访,说是有些事情要和您面谈。” “哦?这倒是稀客。”索菲亚不由得停下脚步,问道,“她现在还在吗?” 事务官小姐推了推眼镜,回答说:“应该还在您的房间外等候。” 索菲亚拉住事务官小姐的衣袖,带着她赶紧快步走了起来,边走边说:“可不能让她久等了呀!” 被她拉着走的事务官小姐自然是又惶恐又有一点细细的兴奋。很快,两人便回到了索菲亚所住的房间之外。 此刻,外面的天在极短的时间里,几乎完全黑了下去。索美罗宫内的灯光随着夜幕渐深,也一点一点明亮了起来。金黄色的灯光与摇曳的烛火,让这豪华的宫殿颇有一股神秘而庄严的氛围。安娜卫士果然等在门口,一看到她,索菲亚便开心地迎了上去。 “安娜卫士,实在是好久不见了。”索菲亚提着裙子两侧,稍微躬身以行礼,“从御前会议之后,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呢。” 安娜将手放到胸前,恭恭敬敬地鞠躬。事实上,作为孔雀宫卫士,一直以来的主要工作就是保护皇室成员,诸位瑞嘉贵族的安全。索菲亚小姐这些日子参与的各种公开场合的聚会,安娜卫士都有参与安保工作。但是与索菲亚主动面对面的接触,这确实是这些日子以来的第一次。 “不必多礼,不必多礼。”索菲亚笑了笑,也拉起她的手。 正要进入房间之时,便看到安娜卫士的眼睛扫过了事务官小姐与跟随的各位侍女。索菲亚便说道:“亲爱的事务官小姐,还有各位嬷嬷,今天也辛苦各位了。安娜卫士与我所聊的或许是我们之间的私事,各位也知道,安娜卫士是接我到卡里斯马的人,我们的关系非比寻常。如果可以的话,还请您各位为我们留下一个足够私密的空间,可以吗?” 索菲亚的语气虽然礼貌客气,但这实实在在是来自上位者的命令。事务官小姐与各位侍女并不是听不懂人话的棒槌,很快便顺着索菲亚的台阶告别了两人。看到侍女将披风交给索菲亚房间的女仆长拉达尼娅,再渐渐走远,索菲亚这才拉着不情不愿的安娜卫士进入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艾尔琳在索菲亚的教导之下,已经熟练掌握了红茶的泡制方法。她手法娴熟动作干练地为两人泡上了热乎乎的上好的红茶,便乖乖站到一边,等待今天的索菲亚小姐会在会面之时变出什么新鲜的点心。 索菲亚看着自己留下的两位贴心、能干还忠诚的女仆,问道:“她们也需要回避吗,安娜卫士?” 安娜看着拉达尼娅和艾尔琳,知道这两位女仆是由陛下和后勤选调来服侍索菲亚小姐的,便摇了摇头。孔雀宫和军方也都选调了女仆,安排到了索菲亚身边。看上去已经被这位索菲亚小姐看穿并且遣散了。 索菲亚从艾尔琳手中接过茶壶,亲手为安娜卫士斟上一杯红茶,问道:“是什么事情,需要您这么晚了还亲自拜见呢?您不是有些躲着我嘛。” 安娜接过红茶的茶杯,突然被她戳穿了心事,不由得又羞愧又疑惑:“您知道我躲着您?那您为什么要和那些人说我们关系亲密?” 索菲亚笑了笑,她就喜欢安娜的直性子和单纯,这样性格的人玩弄起来难度不高,还颇有乐趣。她回答说:“因为有人希望看到您和我关系好。比如您的司令,比如军方在宫里的眼线。” 安娜没有问为什么,她虽然愚钝,但也猜到了个差不多。索菲亚小姐在宫里的位置,从客人到陛下的近侍,再到未来的养女,她是陛下亲手扶持的自己的助力,很可能代表了陛下的态度。大家需要接近她,了解她,才能在未来的局势中想方设法摆布她、掌控她。现在看来,安烈莎和安娜是最接近她的两人。 “说说看,您这次拜访要说什么正事。”索菲亚打断了她的沉思,问道。 安娜卫士马上回过神来,回答说:“悼亡节就快到了,这是卡里斯马的大节日,陛下和诸位皇室成员都会出席一些比较重要的纪念活动。” “我还不是正式的皇室成员,也给我安排了吗?”索菲亚微笑着回答说。她拿到了陛下的书信,在承诺中,陛下会在悼亡节前亲自下旨,在书面上也正式收她为养女。此时距离悼亡节还有不足半月,想来正式的册封也不远了。 安娜卫士答道:“陛下亲自下令,悼亡节期间,您需要单独主持一次仪式。既是给您的考验,也是给您一个正式和公开的亮相。” 安娜拿出随身机,将已经议定了大半的悼亡节流程展示给索菲亚小姐。在其中,悼亡节后的几次聚会中,索菲亚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头衔已经换成了正式的“卡里斯马公主,索菲亚耶芙娜”。而耶芙娜,正是陛下登基之前的姓。 六十一 未来公主的新生活3 看到自己的新名字,索菲亚并不意外。在与陛下的第一次会面时,陛下就已经将自己的姓许诺给了索菲亚。 她快速浏览了一遍安娜拿出的流程细节,便已经大概记住了里面的内容。随后,她一边装作认真看流程的模样,一边问道:“这也是我第一次参与悼亡节这样的盛会,不知道卡里斯马这把对于悼亡先人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讲究与传统呢?” 安娜当然是传统的卡里斯马人,对于本民族的传统节日非常熟悉。她为索菲亚小姐介绍着悼亡节的风俗习惯。这本不是纪念先人的节日,而是在每年的十月份到十一月份,是卡里斯马自然环境里花卉最后开花的一个月。过了这段时间,再美丽再坚强的花朵都会凋谢。为了在冬日来临之前,最后享受鸟语花香,最后在温暖的阳光下相聚,卡里斯马人会在这个时候聚在一起,分享秋日的收获,储备过冬的食物,相约在冬日离去之后,冰雪消融之后再次相聚。这便是悼亡节的来历。如今的卡里斯马人,尤其是卡里斯马贵族,当然不会再担心冬天的到来会带走生命与希望,但悼亡节的传统却保留了下来。 安娜为索菲亚介绍着悼亡节的传统与故事,当然也说起了自己小时候听说过的种种传说。即便是几乎没有什么表情的孔雀宫卫士,安娜在说起自己童年的时候,眼睛里也放着光芒。 这时候索菲亚才装作看完了这份流程,说道:“真是个富有诗意的节日。不知道陛下安排我主持的这次仪式,也是这次聚会,邀请的人员是由陛下决定呢,还是由我代陛下邀请?” 安娜答道:“以陛下的旨意和过往的惯例而言,悼亡节由各位皇室成员单独主持的仪式与聚会,都是由皇室成员个人发出邀请的。您可以邀请相熟的贵族,邀请悼亡节期间到访卡里斯马的各方使者,当然,也可以将邀请的工作完全交给宫廷内务,由他们代您书信邀请各方来宾。” “宫廷内务?”索菲亚挑了挑眉毛,“不不不,既然陛下要我来主持仪式,那我可不能偷懒,不能辜负了耶芙娜的姓氏。不过除此之外,专业的事情还是要交给专业的人士。安保工作,当然要交给孔雀宫的诸位。” 安娜将手放在胸口,再次行礼,恭敬地说:“得到您的青睐,我等定不辱使命。” 索菲亚看着她的模样,不由得噗嗤乐出了声,她摆摆手,说道:“您不要这么拘谨嘛,安娜小姐。” 安娜卫士把手放下,表情有些尴尬。作为孔雀宫的卫士,她的使命是保护皇室人员的安全。今天看到了行程安排中索菲亚小姐新的名字,她知道,这位有些坏心思的小姐已经变成了自己需要效忠的其中一人。 但这些日子,无论是司令官的教诲还是这些奇奇怪怪主动创造的她与索菲亚小姐的机会,都让她感觉,自己的上级已经将自己作为了孔雀宫卫士甚至整个军方与索菲亚小姐这位未来的公主殿下之间,沟通的桥梁。 如今的卡里斯马皇室,住在索美罗宫的四位瑞嘉贵族中,陛下讳莫如深,作为帝国的女皇当然不会与大家表现出过分的亲近。太子生长在国外,拥有一个并不完整的童年,也并没有浸润在社交场合之中,看上去现在的太子殿下还对于政治并不熟悉。而雷娅公主,还比较年幼,也无法作为瑞嘉贵族重视起来。相比较之下,与陛下关系看上去非常亲密的这位来自小公国安哈尔特的养女索菲亚,似乎是非常适合笼络的对象。陛下也有意让她代理自己的一部分日常事务,让她经常出现在自己身边。 看上去索菲亚小姐非常了解安娜频繁出现在自己身边的原因,但她却没有任何忌惮,还在要求自己更加亲近。这也让安娜非常费解。 在安娜还在迷惑的时候,索菲亚已经端起了茶杯。艾尔琳精心准备的红茶此刻温度刚刚合适,索菲亚将朱唇凑到杯边轻轻小酌一口,显然非常满意艾尔琳的进步。她示意安娜卫士不要拘谨,安娜便客随主便,也喝了一口红茶。 确实非常美味。安娜卫士并不喜欢喝红茶,也不会沉迷于美食、但索菲亚房间里的红茶和点心,确实难得一见,让她也不由得卸下了一部分心防。 索菲亚看到安娜的表情,看来她也沉醉其中,便趁热打铁地说道:“想必由我主持的仪式,也是由您来与我对接安保事宜吧,安娜小姐。不然也不会由您来为我介绍这些流程。” 安娜卫士点点头,这句话显然是给她和安排她前来的司令官提供了一个台阶。只听索菲亚继续说:“既然如此,接下来我可能会说一些比较冒犯的话题,能请您担待吗?” 安娜有些担心地再次点点头。得到了她的同意,索菲亚便说道:“如您所知,从我来到索美罗宫之后,孔雀宫的诸位一直完美地执行了自己的任务。唯一的例外,我想是我来到卡里斯马之后参与的第一次宴会。您应该还有印象吧?” 安娜回答说:“没错。那次宴会出现了一位在我们监控名单之内的危险人物潜入了宴会的餐饮人员之中,确实是我们的工作失误。” 索菲亚继续问询:“那么这位危险人物后来如何了呢?” 安娜卫士有些羞愧,答道:“实不相瞒,我们并没有得到准确的情报,她在宴会后台被我们发现之后,就像是完全消失了一般。” “难道他还有可能再次潜入索美罗宫吗?”索菲亚的语气稍有强硬,更像是反问。 安娜马上回答说:“不不不,您有所不知。那一次的危险人物是前些年在政治风波中被波及的末裔,她很熟悉卡里斯马的贵族社交,也非常了解贵族们的习惯,才能潜入宴会的后台。” 索菲亚笑了笑,安娜提供的情报已经足够了,只需要简单的搜索,就能知道拿走自己随身机的那位神秘刺客的身份了。她放下茶杯,说道:“我们都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不是吗?让我们精诚合作吧,” 安娜完全被她掌握了聊天的主动,此刻只能表示同意。 六十二 格罗尼兹家族1 作为建立在罗娜河与索恩河交接之处万里沃土平原之上的城市,罗娜索恩城从古以来就一直是拉提夏两条主要航运路线的枢纽。这座热闹的城市,现在也拥有着拉提夏最繁华的空港。 在这里,从伊洛波各大星系而来的货运空天艇络绎不绝,以空天艇为中心,无人搬运机车水马龙。其间缓缓行进的巡逻车与有人搬运机动作缓慢,监视检查着搬运机的工作。在空港的天空之下,空地的仓库之外,背对着空港面向城市区的一大片区域闾阎扑地,无数商铺星罗棋布。它们从空港直接进货,以极低的税率吸引到了大量的客商。 与拉提夏城更为不同之处在于,罗娜索恩城没有隔音的自动甬道,而是任由行人走在大地之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带着欢乐的吵嚷声音,或是自己推着载满货物的动力小车,或是跟随着地面无人搬运机一起前进,看上去每个人都收获颇丰。 在这片热闹之中,当然不会有人特意关注一台深入角落的搬运机。 “好了,我们到城里了。”艾达拜伦从搬运机上跳下来,走到货舱边,敲了两下,对着货舱中的两位神秘人说道。 货舱舱门随即打开。科尔黛斯带着自己的流民弟弟走了出来。科尔黛斯拍拍自己的衣服,和充满油污气息的发动机待了许久,衣服上难免也沾染上了味道。 艾达拜伦看了看两人的模样,提醒说:“你们的打扮,并不适合在城市里行走。” “那就麻烦您帮我们找两件合适的衣服来。”科尔黛斯便说道,“我相信那枚发饰的价值,足够您再提供一些额外的服务。” 艾达拜伦点点头,她早就联系人估计了那枚发饰的价值,怕是少说能卖出一枚金币,也就是六万标准币。而带人偷渡到城市的市场价,在地下家族也不过是一两万标准币。艾达给了伊万一些零碎的硬币,要他去附近的旧衣铺子给躲在这里的两人随便买些衣服。 伊万离开,艾达又说道:“还有您的弟弟,他的模样太邋遢了。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 科尔黛斯笑了笑:“这就不是您需要担心的事情了。” 不多时,伊万就买了一大包衣服回来。科尔黛斯随身包里的衣服多数是周培毅从列车上带来的雅各布用来撑排面的外套,太过华丽。而两人现在穿的衣服,又有些过于朴素。这些旧衣服刚好合适。 “相信我们还会再见面的。”艾达拜伦留下了这样一句话,便离开了暗处的角落。 周培毅与科尔黛斯互相背对,换着衣服。此刻周培毅也解除了流民的易容,用光线将自己变回了理贝尔的模样,说道:“师姐,他们会找人跟踪我们。” 科尔黛斯的动作很快,马上便换好了衣服,答道:“他们是地头蛇,像我们这样的不速之客,当然是他们的眼中钉。你之前释放了杀气,那个大个子没什么反应,小个子的女人倒是察觉到了。” “杀气?”周培毅摇摇头,“我可没有什么杀气。我就是稍微琢磨了一下如果他们不同意我们的提案,应该要怎么办。” 科尔黛斯转过身来吗,帮至今还不是非常熟悉拉提夏这些男装穿法的周培毅稍微整理着一下仪表,说道:“谨慎又有洞察力的人,当然可以发现别人盯住自己的性命。那个女人就发现了你的企图,所以才会这么快答应下来我们的要求。你应该学会隐藏这种想法。” 这确实,周培毅不相信真的有杀气这种东西,但他需要学会隐藏自己的想法。经验丰富的人当然可以预判像他这样非常明显的企图,而他虽然大部分时候面如沉水,但是却无法隐藏眼睛里的盘算与琢磨。看来之后要在易容的基础上,给自己的眼睛添加一个傻乎乎的特效。 周培毅像是接受安检一样张开双臂,任由科尔黛斯摆布:“已经发现了两个人,不是能力者,看上去像是格罗尼兹的人。” 他的能力很难被探测器发现,便早早展开了探查。在巷子口外,随着伊万离开买旧衣的动作,有两个看上去其貌不扬的人一边假装逛着市场一边有意无意地注意着巷子深处的这个角落。 科尔黛斯的能力没有周培毅这么方便,为了不被探明身份更是不能随意使用能力。她整理好了周培毅的衣服,打量了一番,说道:“现在的样子,太贵族了,再丑点。” 周培毅照办,把脸上的五官稍微调整了一番,没那么精致和标准,更像是普普通通的市民了。他又说道:“他们应该知道我们是能力者。” “但也掐准了我们不敢在市区里使用能力。”科尔黛斯说道,“既然我们需要借由他们的帮助偷偷进入城市,就有着不能被探测器发现的身份。你觉得我们要怎么处理这两条尾巴?” 周培毅答道:“我们要换个身份进地下家族,看看能不能联系到莱昂内尔家族。我可以在摆脱了尾巴之后使用理贝尔的身份,师姐你不行。得去找他们办一个能通过审查的身份。” “反跟踪?”科尔黛斯马上会意。 周培毅点点头:“没错。让他们跟着我们,让他们以为我们找到了下榻的地方。待到他们会去复命的时候,我们再跟上去,就能找到本地的地下市场了。” “好,但你要想清楚。如果我们到地下市场和对方谈崩了,或者被人发现了真实身份,可就是自投罗网了。”科尔黛斯说道。 周培毅叹口气:“都从荒郊野岭到这里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吧。” “那你觉得我们要下榻到哪里呢?我们两个没有身份的人。”科尔黛斯又问道。 周培毅笑了笑,答道:“从莱昂内尔家族那边听说过,他们麾下的能力者,会偷偷住到市民区无人的空房里。户主多数正在海外,短期回不来。而市民区的探查与监测也不会非常严格。我们也可以如法炮制。” 科尔黛斯点点头,不由分说地挽上他的手臂,和他走出了小巷子,看上去就像是来到罗娜索恩这空港市场的新夫妻,看到一切事物都有一种新鲜的欣喜感。在他们身后,两条尾巴也紧紧跟随。 六十二 格罗尼兹家族2 只是在市场上假装逛了一圈,科尔黛斯便已经发现了几处无人居住的院落。在空港附近安家的多数是空港的工人与船员,附近相对于市区低廉的地价是他们在此购置房产的主要原因。而空港的大部分工作都会辈辈相传,很多人继承了也是祖宅。在其中找到一两处主人不在家的院落并不难。 看到他们和大部分地下家族雇佣的能力者一样选择了无人的房子,两条尾巴马上留下一人盯梢,另一人赶回家族聚集地报信。而周培毅马上跟上了这条尾巴,找到了罗娜索恩城的地下市场。 当天稍晚些时候,周培毅按照之前的路线,进入了罗娜索恩城的地下市场。 罗娜索恩的地下市场,当然处于格罗尼兹家族的管辖之下。相比拉提夏城莱昂内尔家族治下的井井有条,这里显然混乱许多,吵闹许多。 拉提夏城里的地下市场,是隐藏在居民区的大型地下建筑。最上层是家族管理者和一部分带有特殊功能的商铺,下层则逐级递降,最下层便是见不得光的生意。面对检查的时候,最下层的人员也有足够的时间隐藏自己的行迹从密道离开。 而罗娜索恩城的地下市场,只是开在空港诸多大型仓库的其中一间的夹层之中,商铺自然不会像拉提夏城一样有着自己的店面和房间,大家都摆着地摊。只有奴隶商人,那些自诩人力资源的人物会建起简陋的茅屋与帐篷,用来存放那些还希望在城市里谋求一席之地的难民与流民。在混乱的平地上,不断在地摊与地摊爆发着争吵,一看就是卡里斯马人的大个子们赤裸着上半身,露出骇人的纹身和结实的肌肉,走在人群之间阻止着人们的冲突。 在踏进这里的瞬间,周培毅就恢复了理贝尔的面容,换上了一身看上去更贵族的衣服,像是来闲逛的闲人一般自由地走在格罗尼兹家族的市场里。 他旁若无人的模样很快就被市场里活动的格罗尼兹家族成员注意到,一些看见肥羊眼睛立马红起来的地摊商贩刚想要在这只出现在狼堆里的小肥羊身上试刀,就被大个子的格罗尼兹家族成员烂了下来。他们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由最靠近楼梯的一人爬上重兵看守的爬梯,将这个不速之客通报给二楼的格罗尼兹高层。 很快,就有人从爬梯旁边小门走了出来,带着下层一般的成员,将这个看上去非常扎眼的贵族团团围住。 周培毅用眼角的余光扫过他们,为首的一人还真巧,是陪着艾伦拜伦一起的那个大个子伊万。看上去这个被那个假小子训斥的大个子,在格罗尼兹家族还颇有些地位。他此刻穿着颇有些价格的外套,把哄闹围观的人群扒拉开,又有些嫌弃他们弄脏了自己的新衣服。当他站到周培毅的身前,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这里似乎不像是您这种人该来的地方,这位先生。”伊万还算有礼貌的用他口音很重的拉提夏语说道。 周培毅保持着游览的姿态,只是简单打量了一番这个白天还见过一面的大个子,便说道:“这是什么地方?我又是什么人呢?” 他考究的发音和轻浮的语气,都非常“贵族”。只不过,这里确实不应该出现一位贵族。伊万很清楚,无论对方是不是虚张声势,自己都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和他撕破脸。他保持着克制和礼貌,这几乎憋红了他的面部。他说:“既然您执意如此,请允许我邀请您到二楼,我们的老大可能和您会更有话题可聊。” 周培毅一笑:“怎么,你们的老大就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我是什么人了吗?” 伊万沉沉地深呼吸,在众人期待的围观之下,他还是忍住了打这个混蛋一拳的冲动。他做出一个礼貌邀请的手势,好在这个家伙也没有拒绝。 周培毅能如此有恃无恐,还是在进门之前就已经探查清楚了地下市场的构造,确定了这其中并没有能力者。而师姐科尔黛斯就在不远处闲逛,两人商量好了暗号,只要周培毅展开能力,科尔黛斯就会赶来这里。 周培毅跟随着伊万从爬梯旁边的小门走上楼梯,走到了地下市场的二楼。这里的画风和一楼区别很大,摆满了各种拆卸进度的搬运机和小型无人机。艾伦拜伦果然在其中摆弄着这些东西,看上去她虽然喜欢这些脏活累活,但在格罗尼兹家族的地位并不低。 周培毅简单环视一圈,在这里忙碌的人并不多。在堆满地面的机械外,这一层的中间还是有一些看上去像是商户的地方。有几间用钢板和砖瓦建成的房间,用黑色的纱帘蒙住。在这些房间之外,有几张并不适合出现在这里的沙滩躺椅,和一块画着沙滩的简陋幕布。看来,格罗尼兹的老大就在那里。 周培毅随着伊万和其他壮汉走到沙滩躺椅前,果然有等在这里的其他壮汉凑了过来,一副要搜身的样子。周培毅打量了他一番,接近两米的个子,看上去体重也得有个两百多斤,一身捶打过的腱子肉包裹在脂肪下面,属于又能打又能扛的那种体型。 但不是能力者。 周培毅微笑着盯住壮汉的手,示意他想清楚再凑过来。果然,这壮汉缩回了手,向后退了半步,向躺在躺椅上的另一个人寻求着指令。躺椅上的,想必就是格罗尼兹家族在这里地位最高的人。他有些慵懒但口音很轻的拉提夏语传来:“不必了,让他过来。” 伊万和其他人打了个手势,他们分散开。将海滩幕布前的这块地方留给了老大和这位不速之客。格罗尼兹家族的老大从沙滩椅上站起身,坐到椅子边,正对着周培毅,说道:“您这种身份的人来到这里,应该是找我的。” 周培毅笑了笑,也不避讳,坐到了他对面的躺椅边,说道:“刚刚那个大个子回答不上我的问题,你可能知道答案。这是什么地方,我又是什么人呢?” 格罗尼兹的老大看上去并喜欢周培毅的玩笑话,他收起了笑容,用锐利的眼神看着对方,说:“这里不是拉提夏城,我们也不是姓莱昂内尔的怂蛋,理贝尔先生。” “哦?”周培毅将外套的扣子解开,翘起了二郎腿,姿势惬意,“看来也不像是我想的那么草包嘛。” 格罗尼兹的老大眯着眼睛,很不喜欢对方看轻了自己和家族,答道:“您到达拉提夏城,与克洛莱昂内尔接触的时候,我们就已经注意到你了,理贝尔先生。看上去你们似乎谈成了一笔买卖,但是,你知道,我可没有从你们的买卖里面获利。” 他的声音不容置喙,似乎现在周培毅的挑衅已经达到了他礼貌的边界。周培毅也知道,作为罗娜索恩城的地下家族,对方确实没有像克洛先生那样对自己以礼相待的必要。 六十二 格罗尼兹家族3 周培毅保持着轻松的笑容,或者说他必须这么轻松。他歪了歪头,躺倒在躺椅上,说道:“那么你们想要获利吗?” “格罗尼兹家族从来不拒绝赚钱的买卖。”老大稍微放松了一些,拿起沙滩椅旁边泡着柠檬果的烈酒喝了一小口,“但我为什么要信任你,理贝尔先生。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周培毅噗嗤一乐,似乎对方说了些什么很好笑的话。他将自己的脸侧到对方这一边,说道:“还没有请教您的名字。” “安德烈,安德烈格罗尼兹。如您所见,我负责管理这个地下市场。”格罗尼兹的老大回答说。 周培毅点点头:“安德烈先生。恕我冒昧,看您的年龄,您也应该没有机会跟随您的父辈在这座城市闯下第一块地盘,抢到第一桶金。或许您很了解他们的故事,但您接手现在的生意的时候,应该也没有您父辈那样的心态。” “你很无礼,确实很冒昧,贵族。”安德烈的语气不必客气,但神情已经不像开始时咄咄逼人,“但你说的确实也是实话。” 周培毅笑了一笑,继续说:“您的父辈来自数个星系之外,来到这个充满西伊洛波的‘娘炮’的城市,最初的目标,不过是生存。他们的凶狠,他们的残忍,他们的不顾一切,都是为了在这座城市生存下来。而您出生以后,生存已经不再是家族的唯一目标。尤其是您接手生意之后。尤其是在这地下市场,您应该更有体会。不是吗?” 安德烈沉默了。这个贵族的模样和态度都让他愤怒,但他的话句句属实。格罗尼兹家族经历过了在罗娜索恩城艰难的创业阶段,已经作为这座城市的地下皇帝站稳了脚跟。但是他很清楚,家族的生意像是触摸到了一层看不清的天花板。不管他们给空港的官员送去了多少贿赂,不管他们如何插手附近的流民、远处的难民,甚至承包了蛇头的生意,却还是无法让家族更近一步。相反,他们需要越来越多投入到与官员、贵族的“交往”之中。长此以往,家族只会成为那些上层人士吸血底层的工具。 他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周培毅便说道:“事实上,格罗尼兹家族所面临的困境,也是莱昂内尔家族的困境。作为地下家族,你们的影响力有边界,你们的生意不管扩张到如何的地步,都会被你们的身份限制。因为,你们不是贵族。” 安德烈格罗尼兹凝视着用侧躺的姿势看自己的轻抚贵族。他非常不喜欢这个家伙,从他旁若无人进入这里开始,他就像是高高在上一般俯视自己。但他必须承认,对方所说直中要害。因为没有贵族的身份,他们的生意都必须依托于贵族旗下的企业,以合法的外壳来洗白这些脏钱。莱昂尼尔家族更为老练,他们收买了很多小贵族,开办了很多小企业和小店铺,但伪造的收入也只能低效率地洗白。不能洗白的钱再多,也不能用以提高家族的规模,购置新的地盘与商铺。 难怪那个狮子一样的克洛莱昂内尔会如此重视这个轻浮的贵族,如果他真的掌握了可以将一切收入洗白的办法,那么他就是地下皇帝中的皇帝,他能将所有地下家族的收入翻上几番。 看到对方已经被自己暗示中的生意深深吸引,周培毅没有继续聊下去,而是说道:“但是你也知道,即使在拉提夏城,我们的生意也还没有正式张罗起来。如果您觉得我不可信任,或者担心这生意的风险,当然可以观望一番。” 安德烈沉默中又喝了一口酒,稍作沉吟,答道:“还是那句话,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您如果愿意让格罗尼兹参与您的生意,我们也没有拒绝的道理。只不过,白给的便宜,我不敢要。” “我也不会给。”周培毅又是一笑,“如果不是有求于人,我也不会来到你这里。你帮我一次,我许诺,以后自然会帮你一次,如何?” 安德烈闻言一下子安心了许多,对方这么多虚张声势也好,生意许诺也罢,也都是需要自己和家族的助力。这样一来,主动权还在自己。 “能帮上贵族的忙,是地下家族求也求不来的好事。”安德烈露出了一丝笑意,“更何况是您,理贝尔先生。” 周培毅直起身,示意自己也要一杯酒。安德烈马上示意手下人满上一杯,加入半颗切好的柠檬和冰块,稀释了酒精的烈度也增加了风味。周培毅轻松饮下这一满杯烈酒,脸不红心不跳,这实在是让安德烈也有些侧目。 只听这位好酒量的贵族说道:“既然如此,我便放心了。想必您手下人已经通报给您,有两个疑似能力者的家伙进入了罗娜索恩城。” 安德烈点点头。伊万已经和他讲过此事,有两个家伙藏在搬运机里潜入了城市。自己那位没有血缘的义妹似乎非常重视这两个人,坚持认为他们是危险人物,是能力者,很可能来自其他家族。 于是安德烈问道:“他们是您的朋友?还是您的敌人?” 周培毅将酒杯递给安德烈的手下,示意还要一杯,才回答说:“他们是我的家仆。您应该有所耳闻,我以购置仆人的名义,从莱昂内尔家族购买了五十个合法的身份。” “大手笔,令人印象深刻。”安德烈一边奉承,一边不甘示弱般喝完了自己杯中的烈酒,也让手下人倒满。 周培毅再次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把酒杯递给安德烈的手下,说道:“这两个仆人,是我从阿卡瓦乌波带来的。负责代替我去一些我这种身份的人,不愿意去的地方。他们在跟踪一趟贵族的列车的时候遇到了一些麻烦,遭遇了通缉。之前给他们购买的身份,自然是用不上了。” 安德烈也一样抬头将酒喝完,看上去他还是吃力一些,喝完要长长呼气,将酒精的烈气呼出。他趁着意识还清醒,对手下人人说道:“明天早上,将两个最好的身份,送到那两位的住处。” 周培毅再次举杯,这次他是与安德烈共饮,说:“感谢您的帮助与招待,安德烈格罗尼兹先生。为我们的友谊干杯。” 安德烈和他一起一饮而尽,疑惑着今天为什么自己的酒量如此不堪。 周培毅看着他越来越红的脖子和脸,站起身,收拾了一番自己精致的外套,说道:“我可以在这里转转吗?” 安德烈已经说不出什么了,只抬起一只手表示同意。 六十二 格罗尼兹家族4 周培毅在格罗尼兹家族地下市场的第二层果然找到了艾达拜伦。 在离开了安德烈虚假的沙滩风光后,周培毅在这一层用闲逛做掩护,寻找着刚刚聊天时候就注意到的视线。安德烈的手下保持了一定的距离,跟随着他,也警戒着他的动作。 在卡里斯马市民阶级中,一向把酒量和男人的气量画等号。刚刚几杯酒就把安德烈喝倒的这个轻浮贵族,现在在这些人心中的形象已经有了变化。 周培毅故意多绕了几圈,找到了正在摆弄拆卸开无人机的艾达拜伦,半开玩笑地说:“刚刚你有在偷看吧?” 艾达拜伦并没有停下手上的工作,她背对着周培毅,回答说:“敏锐的观察力,好酒量的贵族。” 好酒量?不不不,周培毅只是用能力做了点小手段,让自己杯中酒看上去被自己喝掉了,其实这些酒都被他倒进了冰桶。而安德烈之所以醉的这么快,也是他稍稍加速了酒精进入对方胃袋以后在身体里的循环速度。 在刚刚的闲逛中,周培毅仔细观察了这一层。这些摆放在这里的无人机残骸并不是简单的残骸,每一台都被拆下了值钱的发动机和中央控制电脑,然后重新梳理了电路。这些专业的东西周培毅看不懂,但是也能明白,这一层完全是为了这个很懂机械的假小子所设置的。她在格罗尼兹家族内部的地位绝对不低。 “还未请教您的名字,这位小姐?”周培毅装模作样地搭讪道。 艾达拜伦稍微停下了手头的动作,回答道:“艾达拜伦。我是格罗尼兹家族的工程师。” “应该不只是工程师这么简单吧?”周培毅像之前一样释放出想要瞄准对方性命的意图,稍微走近了一步作为试探,甚至使用能力消除了自己动作的声音。果然艾达身体稍微颤抖了一下,她虽然背对着周培毅,但是能探查到他的动作。在空气中,周培毅能感受到一点微弱的能量。 “哈哈哈。”看到对方的反应,周培毅确认了自己的猜想,为这个假小子鼓起了掌,“您果然已经站在了能力者的边界之上。拜伦,拜伦,请原谅我的无礼,您应该不是卡里斯马人吧?” 艾达拜伦这次放下了手中的工具,但依然背对着周培毅,答道:“没错,我的生身父母都是雷哥兰都人,但他们都在来罗娜索恩城的路上遭遇了意外。我是格罗尼兹家族养大的。” 周培毅摘下了帽子稍稍致意:“实在抱歉,为您所失去的一切我深感痛惜,拜伦小姐。” 艾达拜伦回过头,认真而坚毅地看着对方,说:“我不是什么小姐,可能我的父母有什么贵族的身份,我的养父母也允许我继承了家族的姓氏,但我是格罗尼兹人。” “看来您为您的家族非常骄傲,来自格罗尼兹家族的拜伦小姐。”周培毅笑了笑,倚靠在旁边的大型发动机旁,“但我要纠正您一下,小姐并不是属于贵族的称呼。我叫您小姐,是因为您是一位有才华的未婚年轻女性。” 艾达拜伦脸上并没有什么高兴的表情,她戒备着周培毅,所以保持着距离:“感谢您的夸奖。不过我并不认为我有什么值得您夸赞的才华。” 周培毅稍稍打量了一下面前坚定而警惕的年轻女子,也顺便观察了一下跟着自己的安德烈的随从,确认他们不会听到两人的对话,才答道:“我是能力者,当然能感觉得出来您现在身体周围的能量。以您的生长环境而言,产生能力的萌芽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您应该为此感到自豪。” 即便艾达拜伦对格罗尼兹家族非常骄傲,但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不是一个适合培养能力者的地方。而她自己也是不久前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产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她的注意力变得更加集中,她的观察力变得更为敏锐,她甚至可以听到最轻微的声音,感受到手边这些熟悉的机械最为细微的变化。 这件事她没有和家族里的人讲。她担心,自己的能力会让自己的家人太过重视,会让她远离自己最喜欢的机械工作,更是会让她不得不离开现在熟悉的环境。 而周培毅就像是看透了这一切,洞悉了艾达的心灵。他像是一位有经验者,为新萌发能力的年轻人传授知识:“拒绝自己的成长,并不会让您真的回到改变发生之前的美好时光,拜伦小姐。你总有一天要接受这份馈赠。” 艾达拜伦的面色稍微舒缓了一些,但依然还是比较警惕。她说:“成为能力者并不会改变我自己,我也不会拒绝这份馈赠。这些事情并不需要您的担心,理贝尔先生。” 周培毅又笑了笑:“说回我们最开始的话题吧,拜伦小姐。您似乎非常关心我和安德烈先生的谈话。我们的对话有什么值得您注意的地方吗?” 艾达拜伦摇了摇头:“除了您惊人的酒量,我不觉得有什么需要我来注意的事情。在这个家族里我只是一名工程师。” 她没有说,因为她现在惊人的观察能力,和她原本所有的惊人记忆力,让她已经从理贝尔先生的步伐姿势、双脚踩在地面上的轻重和他呼吸的频率,观察出这个轻浮的贵族,就是他自己口中的“仆人”中的一位。更何况,那个躲在搬运仓里客客气气、出手大方的女人,也不像是哪位贵族的家仆。艾达拜伦不敢当着“理贝尔”的面挑明这一切,对方似乎确实是来自拉提夏城的大人物,和其他地下家族也有着亲密的关系。更何况,他是真实老练的能力者。 “如果您有一天需要帮助,尤其是作为一名能力者需要帮助。”周培毅没有再和这个戒备心十足的小姐多说很多,“拉提夏城会有可以帮助您的人。” 他转身离开,眼角的余光依然观察着这一层仅有的几家商铺。而这里,似乎也有一家猫屋,和拉提夏城地下市场里的那家别无二致,在这片机械残骸中格外突兀。但是周培毅却没有停留。 六十三 重回拉提夏城1 到了第三天,格罗尼兹家族的人毕恭毕敬地送上了两份新鲜制作的身份,送到了周培毅与科尔黛斯偷偷下榻的民居门口。 “质量一般。和你之前从拉提夏城的老鼠们那里骗来的身份没法比。”科尔黛斯用周培毅的随身机检查了一番这两个身份,评价道。 周培毅也检查了一番,看不出身份本身制作水平的高低,但也能理解。格罗尼兹家族是新兴的地下家族,根基不稳业务不精。而且莱昂内尔家族的身份价值不菲,格罗尼兹家族送来的这两个身份却是免费的,自然不能相比。 既然师姐有了可以通过城市审查的身份,就不需要再像地下老鼠一样躲躲藏藏。周培毅使用理贝尔的身份给这两个新鲜出炉的身份购置了车票,当天的稍晚些时候,两人就坐上了回到拉提夏城的列车。 抵达拉提夏城的时候已经入夜,虽然空港之中还充满了忙碌的无人机与工作人员,但是市民区已经进入了夜的寂静。在拉提夏城最中间的高处,瑞嘉贵族与诺布拉贵族居住的城堡与宫殿在聚光灯下闪耀着金碧辉煌的光芒,在深夜中格外显眼。 雅各布的别墅在寂静与辉煌之间安静的地带。周培毅跟着科尔黛斯绕开了城市的监管系统,从后门进入了房子。这一趟路线科尔黛斯已经走过几次,非常熟练。 故地重游,周培毅当然有很多感慨。只不过一个月前,还在这栋别墅中与雅各布相谈甚欢,还在讨论、期待神迹对自己能力的提神,他还在想办法委婉拒绝雅各布的劝诱,没有加入那个学派。只是一个月后,这里就已经失去了主人。 这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有着雅各布的身影。他的音容笑貌,可能看上去也不是非常慈祥,他并不是一个和蔼可亲的老头。但他确确实实是周培毅来到异世界后真正收留他的唯一一个人,给他提供了一个可以回到的地方,一个安全无虞的家。 周培毅有些怅然若失。科尔黛斯却已经拿出了工具,打开了别墅的安防系统,从他身边走过,说:“多愁善感的小子。” 周培毅看着师姐忙碌的模样,不禁问道:“师姐你不会睹物思人吗?” 科尔黛斯停下手上的动作,平淡地看着周培毅,答道:“会。我前段时间在卡里斯马潜伏的时候,以酒店帮厨的身份回到了我父母的宅邸。那里现在属于一个我并不认识的贵族。但是那里的陈设没有变,那里拜访的艺术品还是我母亲购置的那些。我的房间,现在属于另一个小姑娘。看上去她是个喜欢绘画的安静的孩子。” 她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回忆带来的伤感并不会让你找回失去的东西,你失去的一切就像经历过的时间一样,是不可能再回来的。我们只能,只可以,也必须在下一次失去之前做足准备,才能不会懊悔自己曾经的选择。你救活了我,现在我们回到了这里,我们还有机会继承老师的学说和思想,我们还有机会像那条圣城的走狗复仇。所以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周培毅点点头,假装擦嘴,抹掉了眼角要渗出的泪水,凑到了科尔黛斯身边,问道:“现在要做什么?” 科尔黛斯没有去看他的表情,指了指别墅安保系统在客厅的中央电脑,说道:“老师的房子,安保系统和其他地方可不一样。我们的身份以基因的形式记录在电脑之中,只要进入了房子就会被识别、标记。我现在要看看这段时间有没有其他人进入过房子,然后想办法消除我们来过的记录。” 周培毅看了看藏在墙壁中的这台复杂的中央电脑,说道:“干脆破坏掉吧。” 科尔黛斯一愣,只听周培毅解释说:“这几天我们要经常来,不管是老爷子的藏书还是治疗舱这些发明,肯定不是我们今晚可以搬运完成的。这种大动作,没办法在安保系统中完全隐去痕迹。不如我们干脆做成入室盗窃的模样。” 这个小鬼,真的非常喜欢用一个简单易懂的意图来隐藏自己真正的目标。科尔黛斯看了看这台自己曾经参与搭建的中央安保系统,倒是没有什么留恋,指挥道:“我的能力会留下痕迹,你来操作。先切断中央处理系统和临时存储器之间的联系,让它们局部断电,就在这里。” 周培毅按照她的指导,一点一点拆掉了这台电脑,拿走了其中的存储卡,换上了一张新卡。然后再拿起一把重锤,将已经失效的系统砸了个差不多烂。这样一来,即便有人进入房子,有足够的技术力可以检查系统的记录,也找不到任何东西。 科尔黛斯在他操作完成之后,检查了一番能量残留。果然,周培毅的能力很少会留下能量的残留,虽然弱,但实在是方便。 两人席地而坐,在房子地灯微弱的光芒下,一条一条列着需要带走的物品。 “治疗舱太大了,我的随身包可能放不下。”科尔黛斯说道,“而且就算我们能搬出去,放它的地方不好找。” 治疗舱虽然只有两米多长,但是配套的系统其实非常庞大。纳米机器人生成系统、医疗计算机和废液回收系统占满了治疗舱旁边的一整个房间。两人可以将这些东西拆开搬运,但却没办法存放在随身包的空间里。 周培毅笑了笑:“师姐,我们上次办理身份的时候,不是买了一栋房子嘛。” 科尔黛斯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夸奖道:“你小子有时候还真挺有远见。给我留个房间,我要放狄安娜在那里。” 师姐的狮子猫啊!可怜的小家伙,自己一个人在别墅里住了一个月。虽然有各种自动喂食系统和自动清洁系统,不需要担心她的安危。 周培毅看着两人列出的长长的清单,最大的是治疗舱,数量最多的无疑是藏书。两人几乎要把雅各布的房子“洗劫一空”。这可不是随身包可以带走的数量。他琢磨了一会,说:“看来明天我得去见见我们的老鼠朋友了。” 六十三 重回拉提夏城2 克洛莱昂内尔在地下市场的办公室今天再次迎来了老朋友,自称来自阿卡瓦乌波上城区的贵族理贝尔先生。 周培毅坐在办公室的长沙发上,解开了外套的纽扣,眼神不自觉飘过门外一家黑色的店铺。这家名叫猫屋的商铺出现在地下市场就已经非常突兀,更何况它还有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 “理贝尔先生。”小弗兰克的呼唤打断了周培毅的思考,“克洛阁下还在处理家族的事物,您应该先做预约的。” 周培毅转过头来看着严肃认真的小弗兰克,笑了笑示意对方放松一点,说道:“既然他不在,那么这里最大的人物是不是你,小弗兰克先生?” 小弗兰克对于这种说法有些抗拒,回答说:“我只是阁下聘用的帮手,理贝尔先生。我无权参与家族的事物。” “但你可以在获得克洛莱昂内尔许可的情况下,使用家族的资源,不是吗?”周培毅的笑容像是某种恶魔的诱惑。 小弗兰克紧盯着“理贝尔先生”的双眼,问道:“您需要什么,理贝尔先生?如果您需要调用家族的资源,我想阁下也不会拒绝您。何必要为难我呢?” “没有幽默感的孩子。”周培毅没有再试图探知这个固执的医科预科学生对于家族的归属感,装模作样地摇了摇头,然后说道,“贵家族的业务广泛,我想应该也有涉及搬运业务和家政业务吧?” 小弗兰克点点头。周培毅便接着说道:“如果您关注报刊,也关注我的行踪,应该知道我所下榻的雅各布教授,已经收到了圣城的邀请,离开了拉提夏。现在,我是这位雅各布教授庞大家产的唯一看管人。克洛阁下很清楚,雅各布教授的资产对于我们还没有开启的生意非常重要,我需要将这些宝贝转移离开雅各布教授的别墅,当然,教授本人对此也没有异议。” “那您大可以到劳务市场雇佣一家搬家公司,他们会为您提供‘廉价’而便利的无人搬运机。”小弗兰克说道。他对于贵族随时随地召唤无人搬运机这种奢侈的生活方式很了解,每一次召唤都需要几百个利弗尔,实在不是市民可以负担的价格。 周培毅换了一条腿翘起来,笑着说:“您知道,无人搬运机会扫描搬运的货物。其中有些东西,如果被搬运公司知晓了存在,一定会引起注意。我们需要的资产,越神秘越好。神秘会带来关注度,稀有会带来价格的攀升。” 小弗兰克摇了摇头:“这个理由还不充足,理贝尔先生。如果您需要家族的帮助才能搬运这些东西,想来,里面有些东西确实是不能见光的。我需要知道,这里面有没有东西会给我们家族带来麻烦。” 固执而冷静,比克洛莱昂内尔还是难以应对的年轻人。周培毅保持了笑容,让表情更加轻松。他像是被小弗兰克挑起了兴趣,说:“哦?你也知道雅各布教授的研究,涉及了一些危险的内容?放心,我对他的研究没什么兴趣,相反,很多东西我已经替教授销毁了。需要你们帮忙搬运的是艺术品和教授的一些发明,庞大,占地方,但需要专业的搬运。而我认为,如果不被搬运公司和研究院扫描,会更加容易卖出好价格。” 小弗兰克看了看理贝尔的表情,终于同意说:“那么您需要我们怎么配合您,从这位教授的房子里搬运这些资产呢,理贝尔先生?” 周培毅对小弗兰克点点头,说:“很简单,我需要一批搬运工人,在正式的家政业务公司的身份下,进入房子,将我们已经打包完成的包裹,隐藏在家政工具之中,搬运离开房子。我会在平台上以我本人的名义正式雇佣这家‘家政公司’,目的地自然是前段时间我委托贵家族购置的房产。” 圣城的处刑姬在旷野之上袭击了雅各布,甚至残忍地带走了他的头颅。但圣城却不能公开承认自己的七等能力者制造了如此杀人惨剧。所以在报刊上,圣城只能宣称雅各布已经前往圣城做客,成为了圣城学者。 雅各布这种死活不定的状态,让周培毅有了很多操作空间。他所做的一切决定,都可以谎称是得到了雅各布的许可。这位孤僻的教授,生前唯一确定的身边人只有“马丁”身份下的周培毅、女仆和圣卫军罗拉德。在使用马丁这个身份替雅各布做完决定之后,周培毅就可以将这个身份彻底抛弃,一心一意作为理贝尔存在。 小弗兰克不知道雅各布的处境,但他从理贝尔先生的安排中大概了解了对方的需求,便说道:“您需要以学徒的身份,向我们的家政公司购买两年份的业务。我们会伪造单据,将这次上门服务伪装成一年份长期服务中的例行业务。之后一年也会定期前往教授的宅邸提供清洁服务。这样,就不会有人怀疑是这一次上门清洁完成了搬运。” 果然是地下家族,甚至可以伪造记录。这需要在拉提夏城的银行中拥有相当可靠的人手。小弗兰克提供的方案也与周培毅最早的设想相似。 周培毅不禁鼓掌,笑着说:“不愧是专业人士。如此一来自然是最好不过。您也真是谈生意的高手,这就让我掏钱为您支付两年份的业务。” “您‘马丁’的身份来自家族,家族自然要想办法帮您保护这个身份。”小弗兰克一边说,一边拿出了带有付款功能的家族用随身机,“请付款吧,‘马丁’先生。” 周培毅摇了摇头,将慵懒的身子从沙发上抬起,说:“我给你个更好的方案。第一年的业务,我会用教授的账户支付。第二年的业务,再用马丁的账户支付。两者的分界线,我想,账单上以上个月为分割就比较合适。” 科尔黛斯掌管了雅各布老爷子的所有账户,那些伪装成奢靡贵族的用物,都是师姐在张罗。现在老爷子没有宣告死亡,她依然可以用老爷子的身份去消费。只不过,这些钱一定会有圣城的人关注,每次使用都必须谨慎。 小弗兰克看了看理贝尔先生,心说:难道这个家伙真的是得到了教授本人许可才搬运这些资产的吗?真的不是私吞? 但他没有明说,为家族谈下了一笔颇有价值的生意,再次从周培毅身上吸走不少的金币,已经足够让他满意了。 周培毅付款结束,站起身,与小弗兰克握了握手,说道:“那我该第一次去看看,由贵方为我购置的这套房产了。当然,还有我的五十个仆人,哈哈哈哈。” 六十三 重回拉提夏城3 莱昂内尔家族安排的人手,以家政服务的名义进入了雅各布的大宅,推着伪装成清洁工具的搬运车,将周培毅和科尔黛斯彻夜解体、打包好的治疗舱和配套设施,一份一份装走。当然,还有相当多熟练的书籍,由科尔黛斯分类整理之后,也变成了一个一个非常规整的箱子。 搬运的工作持续了一整个白天。当最后一份雅各布藏在地板下面的珍藏被搬走的时候,科尔黛斯与周培毅也准备离开。 “离开房子五米范围之后,用你的能力恢复安保系统的中央电脑。”科尔黛斯小声嘱咐说。此刻,她的身份是女仆,当然不能大声同自己的雇主讲话。 周培毅点点头,将狄安娜的笼子交给科尔黛斯,说道:“师姐你上他们的车,我稍微多留一会检查一下。” 科尔黛斯结果狄安娜,从缝隙里看到了有些惴惴不安的狮子猫,稍微露出一点笑容安慰了她,又说道:“我们回来的消息,不通知罗拉德吗?” 周培毅的表情稍有些阴沉,答道:“不了。老爷子去往神迹的旅程虽然是公开的,但是很多细节,一定存在情报的泄露。而且罗拉德是圣城的圣卫军,我们现在公开的身份在圣城眼中应该是死亡之人。即便他不是内鬼,我们与他接触也可能对他不利。” 老师身为“拉摩西”学派一员的消息,应该是隐秘的情报。拉摩西学派与加尔文之间的关系,更是藏在阴影中的故事。科尔黛斯也能理解周培毅对罗拉德的怀疑,她也怀疑有人,尤其是拉摩西学派内部人士或者像罗拉德这样与老师关系密切的人,泄露了关于老师的情报。 她没有再说什么,以女仆的礼仪向自己的雇主“理贝尔”致意,便提着狄安娜与莱昂内尔家族安排的搬运工一起登上家政服务车。 周培毅比他们稍晚一些,到达了市民区最靠近贵族区的一栋宅邸。这栋房子并不算豪华,市民区的房子大多有着规格上的限制,比如不能超过五层楼,花园面积不能超过一百平米等。所以这座宅邸看上去远不如雅各布的别墅那样奢华。 当然,雅各布老爷子的别墅,虽然规格豪华,占地不小,事实上大部分房间都被改造成了藏书室,还有些房间存放了治疗舱这样的老爷子的发明。而周培毅委托莱昂内尔家族购置的这栋房产,则没有这么多陈设,只存放了当时从地下市场购入的四十九名仆人。 房子门口,小弗兰克、科尔黛斯与另一位管家模样的男性已经在等候他了。周培毅老远就看到了他们,稍稍调整了一下,就恢复了纨绔贵族的模样。 “小弗兰克先生。”他热情地打着招呼,迎了上去,“如果您在医学院的考试和学习并不顺利,请允许我邀请您成为我的合伙人。” 小弗兰克冷淡地看了他一眼,礼貌地回答说:“感谢您的盛情邀约,理贝尔先生。我已经决心,即便是遭遇挫折,也会继续在医学的道路上坚持。” 周培毅耸了耸肩:“真可惜。以您的工作能力,一定非常适合担任秘书这样的角色。如果您实在厌恶了地下家族的生活,还请务必考虑一番在我这边任职。如您所见,我可是非常缺少您这样的人才啊!” 小弗兰克没有再拒绝,也没有再顺着他的话头接话,他将管家模样的男人介绍给周培毅:“这位是贝尔先生。他是受雇于家族房地产业务公司的专职管家,在您委托期间,代为管理您的宅邸和您购置的仆人,理贝尔先生。” 老管家脱帽鞠躬,展示了一名市民面对贵族时的礼仪。周培毅则大大方方地与他握手,让老人家颇有些受宠若惊。 “这段时间也是辛苦您了,贝尔先生。”周培毅笑着说,“未来一段时间,还需要您与我的女仆,黛丝小姐交接宅邸的日常工作。” 高个子、西装挺拔、姿势标准的管家再次行礼,回答说:“尊敬的理贝尔先生,为您服务是我无上的荣幸。希望宅邸的状态与仆人的训练可以让您满意。您的女仆黛丝小姐我已经稍有接触,的确是一名精明干练的人才。您的调教非常成功。” 调教?你说什么呢?好在被叫做“黛丝”还“被调教”的师姐此刻表情上并没有什么异样,才让周培毅安心下来,说道:“哦?您已经初步训练过宅邸里的仆人了吗?那就好,那就好。真是卓越的工作,贝尔先生。” 得到了夸赞的老管家骄傲地挺起了胸膛。周培毅却没有多关注老管家的心理健康建设,他用能力快速扫描了一番宅邸。这座四层的房子包括了一个小花园和车库,在地下室安置了四十九名仆人。 这四十九人是周培毅为了给师姐办理合法身份时候作为掩护购买的仆人,甚至本来并非专业的仆人,只不过是在地下市场滞留的“人力资源”。这些人有些是落魄的市民,有些是远方逃难的难民,但多数没有经历过正式仆人的培训,也没有合法的身份留在城市。周培毅的宅邸需要仆人,但四十九太多了。 他一边在众人的引导下参观着这栋属于自己的房子,一边拉过小弗兰克,在他没隐藏住的厌恶下,小声说:“小弗兰克先生啊,我前些时间带着我的女仆,去罗娜索恩转了一圈。您知道,我是贵族,我有些风评上的考量。只带着女仆风花雪月这种事情,并不是什么值得宣扬的事情。所以我在罗娜索恩城给女仆办了新的身份,隐藏了我们的行踪。免得我老家有些有心人注意。” 私情?在贵族圈子里,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贵族非常喜欢将自己的仆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仆作为情人,像理贝尔这种单身的贵族不应该担忧这种事情。但听说理贝尔先生是因为追求一位贵族女子,与另一位贵族决斗失败,才离开了阿卡瓦乌波的上城区。如此想来,他想要隐瞒自己的情人也合情合理。更何况,多掌握一些理贝尔的秘密,对家族有利。 小弗兰克非常知趣地说:“家族会为您的女仆办理一个更加方便的身份。” 周培毅搭着他的肩膀,笑着拍了拍小弗兰克的胸口。现在他需要担心的事情,除了仆人的裁员,就只剩下师姐的怒火了。 六十三 重回拉提夏城4 小弗兰克在引荐管家贝尔给理贝尔先生之后,便离开了宅邸。老管家则开始为宅邸的主人介绍这座在市民区算是首屈一指的大房子。毫无疑问,周培毅给克洛莱昂内尔的一千万汇票,后者在能力的最大限度内物尽其用。 这座宅邸不仅达到了富人区规格的最大最高,内部设施也是可用豪华二字来形容。一层二层是非常宽敞的大型客厅与回廊,巨大的油画看上去价值不菲,被装点在客厅的正面。华丽的水晶灯饰从二楼的吊顶,一直垂下到一层的上半,放出璀璨夺目的光芒。地面用华贵的楠木地板覆盖,再盖上了一套编织考究的人工地毯。地毯之上,自然是真皮沙发与座椅。在这一层,还专门配备了真水制造间、茶水室和氧吧。 往上几层自不必说,除了主卧和客房之外,当然是大量的娱乐房间。浴室、桑拿房、温泉房等等一应俱全,专门饲养宠物留下的房间也是应有尽有。其实这座别墅最开始也没有如此豪华,是管家贝尔在莱昂内尔家族的委托之下张罗改造的。如此一想,地下家族也不是贪占便宜的小气鬼。 “理贝尔先生,您满意嘛?”管家带着两人回到了一楼的会客厅,在一片金碧辉煌之下自豪地问道。 “不错不错,能在市民区搞出这么个房子,挺不错的。”周培毅的心里虽然赞叹自己花出去的钱真真值钱,但表面上只是敷衍的夸赞,“后续的交接工作,还麻烦您与我的女仆多沟通。黛丝小姐不仅仅是女仆,也是我的秘书,也算是见多识广。” 老管家把目光转向女仆。这位应该来自“人力资源市场”的女子礼仪端正,姿态优雅,相貌也是相当出众。与那些地下室中还在接受训练的仆人们并不相同。他本以为这也不过是一位贵族用以满足私欲的仆从,现在看来也是自己想错了。 老管家为自己感到羞愧,不禁对女仆黛丝鞠了一躬。对方也点头示意,不失礼数。 随后,三人将宅邸内剩余的仆人都叫到了客厅。和周培毅之前在地下市场中所见不同,这些人的训练可能很辛苦,仆人的生活也可能并不算容易,但他们的脸上都有了血色,精神状态也不可同日而语。 只要拥有合法的身份,能够留在城市,即便是作为最低贱的仆人,也远非地下市场的老鼠可以相提并论的,更何况那些被驱赶出城市的流民。他们每天都会得到一枚食品胶囊,留在城市的税费也会由雇主支付。对于富商和贵族而言,仆人所需要的支出实在是非常微小的费用。也难怪会有这么多人宁可出卖自己也要拼命留在城市了。 周培毅的目光扫过这批仆人,照例检查了一番其中有没有能力者。自然是不可能有。然后他朗声说道:“初次见面,各位,我是这栋宅子的主人,也是你们的雇主。” 仆人中显然有几个是带头的人,他们瞄了一眼站立在旁边的老管家,就低下头说道:“老爷好。”其他人跟着他们的动作,也低下头,向这位看上去并不伟大的贵族献上了自己的敬意。 而周培毅显然对这种场面并不感到舒适,他不喜欢别人喊自己“老爷,”不喜欢这种高人一头的感觉。他忍着心中的恶心与膈应,继续说:“我刚刚听管家贝尔先生介绍,你们还在学习如何作为仆人,管理和照顾这栋房子。希望你们的训练可以顺利,我不是什么善人,我这里不养闲人。” 这段话说完,身为仆人的各位显然紧张了几分。他们恭敬地低头称是,只听他们的“老爷”继续说:“接下来,我有些问题要问。回答我问题的人,当然会获得奖励。不过在此之前,我们要做一下筛选。这样吧,识字的留下来。” 这批仆人多数是难民和被驱逐的市民出身,识字的比率还是相当高的,只有几个人离开了队伍,退到了客厅外。 周培毅眼看第一次筛选并不算有用,便又说道:“能够书写通用语和拉提夏语的留下。” 这次筛选则相当有效,大概一多半的仆人向后退,离开了队伍。客厅外站不下这么多人,管家贝尔便让他们站到了客厅的边角处。 周培毅看着这大概二十人,又说:“年龄在十七岁以下的留下。” 这一次,只剩下三两个人留下。毕竟难民都是来自其他星系战乱处的国家,还是孩子的人很难有能力独自完成偷渡这种高难度的工作。不过能够书写两种以上语言的文字,还如此年轻,这是周培毅自己也做不到的事情。 周培毅看了看剩下的三个人,又问:“你们三个,家乡是哪里?” 留下的三个人两男一女,分别来自卡里斯马、拉提夏和阿斯特里奥外的小公国,自然是难民与被驱逐的市民。周培毅问过了他们的名字,便说道:“亚历山大、洛林和歌兰侬,请跟着贝尔管家。也麻烦您为他们安排一些考核,我希望知道他们在拉提夏语、通用语方面的书写能力水平。其他的各位,可以回去了。” 贝尔管家领命离去,其余的仆人也回到了地下室。客厅里只剩下了周培毅与科尔黛斯,两人依旧装作主仆的模样。 科尔黛斯凑近了他,压低了声音说道:“颇有些派头啊,理贝尔老爷。” “师姐你就不要取笑我了。”周培毅叹口气,“在地下家族和其他贵族面前装出派头还不算困难,在这些人面前装作高高在上的模样,真的恶心死我了。” 科尔黛斯冷笑了一声,看他的演技如此精湛,也不像是说出来的这么恶心。她问道:“为什么要选三个孩子留下?” 周培毅轻声回答说:“我有一个想法,在罗娜索恩城见到的那位假小子机械师给了我一点灵感。我想试试看。而且,老爷子留下了这么多书,天文地理医卜星象无所不包,只靠我们两个,恐怕会让这么多知识蒙尘啊。” 科尔黛斯看着自己这位名义上的雇主,实际上的师弟,在他的脸上看到了一点点雅各布老师的影子。 六十三 重回拉提夏城5 在管家贝尔的安排下,三名孩子都已经完成了测试。所谓掌握了两种语言的读写,其实要求并没有非常高,至少不像是地球上的各种等级的语言水平测试一样,总要考核一些生僻的用词。三名孩子都能做到拉提夏语和通用语日常对话水平的读写,来自小公国的少女还额外掌握了一些卢波语。管家把他们带到了三层的空旷房间,科尔黛斯与周培毅正在这里商量各种图书如何安放。 看到了战战兢兢但通过了测试的孩子,周培毅示意管家贝尔可以退下了。老管家心领神会,稍稍施礼,便离开了房间。 房间里有一张宽大的桌子,周培毅便让他们坐在桌子的一边,自己和科尔黛斯在另一边。他打量着这三个比自己没小几岁的孩子,说道:“既然住进了这里,你们应该知道我是谁,也应该知道我的身份。让你们做读写的测试,你们觉得是什么原因?” 三个孩子反应有些慢,但也都给出了自己的答案。他们中有人口音很重,有人声音很轻微,但是来自阿斯特里奥外小公国的那个女孩稍微自信一些,她说:“是因为老爷需要会写字记录的仆人。” 地下市场买进的仆人,由于多数是难民出身,其实很难通过当地语言一关,只能简单日常交流。很多贵族就喜欢这种仆人,不知道是他们的异域风情还是处于保密考虑。 不过周培毅不需要会写字的仆人,他甚至不需要仆人。他摇了摇头,说:“不是。我是个性格古怪的贵族,我做事情并不一定是有目的。” 科尔黛斯在他身后没忍住,不由得噗嗤一乐:“老爷,哪有人说自己性格古怪呢?您下次,至少要说成自己是‘颇有雅兴’。” 女仆的“放肆”并没有招来“老爷”的愤怒,这句笑话也让三个孩子安心了不少。他们没敢笑出声,甚至不敢露出笑容,但是心中的紧张也消弭了很多。 周培毅撇撇嘴,接着说:“我呢,是一位颇有雅兴的贵族。找你们三个来,实在是因为无聊。我在跟随研究院的教授之时,曾经听人说过一个理论,人在学习不同知识的时候,调用的大脑皮层不同,但储存这些知识的记忆却在相同的部位。我对此很好奇,所以呢,你们三个,选择一门自己感兴趣的知识,然后拼命地学习。我要看看你们大脑的变化。” 他的说法听上去有些吓人,仿佛是要将孩子们的头盖骨打开观察他们的大脑一样。科尔黛斯便马上补充说:“老爷会用专门的器材观察你们的神经元活动,不需要担心会真的打开你们的脑子。” 周培毅继续说:“好了,你们选一下吧。数学和物理,文学与历史,地理与生物,我现在可以为你们提供这么三个学习的方向。” 相关的书籍,周培毅和科尔黛斯已经将雅各布的藏书由浅入深地整理出了三个箱子,浅显的入门读物到颇有些难度大概高中水平的书籍可谓是应有尽有。刚刚好适合三个孩子一点点学习。 周培毅还提醒说:“这些书,可都价值不菲。建议你们呢,第一课先学习如何保护图书,如何做笔记。至于未来的这一段时间你们如何学习,怎么学习,没有人会教你们,也不会有人监督你们。我会在一周之后,看看你们的初步成果。” 三个孩子接受了任务,也分别选择了自己感兴趣的门类,周培毅便带着科尔黛斯离开了这间房间。 “真是想看三个孩子的脑子?”单独相处的时候,科尔黛斯便没有那么恭敬了,她半开玩笑地问道。 周培毅回道:“那肯定不是。师姐你应该对罗娜索恩城的那个假小子,和我们谈判的搬运机的驾驶员,艾达拜伦。她是贵族出身,但从小生长在地下家族,也不算什么虔诚的信徒。但她似乎是进入了觉醒能力的阶段,只差临门一脚。” 科尔黛斯稍作回忆,但在记忆中并没有找到这个假小子是能力者的相关记忆。她不禁问道:“你是怎么发现她正在能力觉醒的阶段的?” “她的身体正在发生变化。”周培毅说,“我在和地下家族的人谈生意的时候,能感觉她的身体有意识地释放能量,但非常不稳定。我估计她目前觉醒的能力是增强自身的感官,对声音、光线等等非常敏感。” 科尔黛斯点点头:“强化型的能力,也难怪她会发现我们藏在机舱里。那这和三个小鬼有什么关系呢?” 周培毅回答说:“我接受的来自智者的教导,都告诉我,能力的觉醒有三个条件:初代神子的血脉、对神虔诚的信仰和对神造世界的了解。总结一下,就是贵族出身的接受过良好教育的人。艾达拜伦虽然有贵族的血统,但是似乎并没有人为她提供教育,她只有自学的机械知识。我,没有贵族的血脉,虽然接受了还算不错的教育,但并不算虔诚的信徒。那么,师姐,你觉得能力来自于什么呢?” “你不是虔诚的信徒,真的吗?”科尔黛斯确实从来没有见过周培毅祈祷,更没有见过他对神有何恭敬,“那我确实答不上来,能力的来源是什么。只不过,我觉得这三个孩子就算非常努力,也不会获得能力。” 周培毅继续说:“我们还需要一个对照组。我们需要找到一个流民的孩子,最好是出生在流民镇的自然分娩的孩子。如果他能够获得能力,而不是这三个孩子,那么就可以证明很多事情了。” 科尔黛斯叹口气,不无担心地说:“你所做的事情,非常危险。看上去要比老师所做的事情还要危险。你要质疑的不仅是自然分娩和科技分娩,不仅是贵族血统的高贵,你还在质疑圣城存在的合法性,质疑所有王国建立的根基。” 周培毅点点头:“不着急,让他们慢慢学习,如果有一个结果,也只是你我知道结论。我们不是老师,不需要著书立说。只不过,如果知道这个世界的真实,很多事情会方便一些。” 科尔黛斯无奈地点点头。 六十三 重回拉提夏城6 随后周培毅和科尔黛斯将搬运来的箱子在无人处拆开,里面除了相当数量的藏书之外,还有雅各布别墅中的各种发明。包括了被分散打包的治疗舱和完整一套安保系统的备用品。两人一边假装在宅邸中散步,一边从科尔黛斯的随身包之中拿出设备,布置在宅邸的各处。 “这里可以作为我们新的安全屋。”科尔黛斯一边调整安保系统的参数和设置,一边说,“能力者大多数是贵族出身,除了地下家族雇佣的那部分,一般没有人会‘屈身’在市民区。所以市民区的审查和监测,很少有能监控到能力者的设备。” 周培毅点点头:“但是这里还是要依靠地下家族的势力为掩护。贵族们会对这些家伙的行径睁一只眼,他们是贵族的手套,替他们捞不方便捞的钱,做他们操纵市民区甚至是城外流民的帮手。” 科尔黛斯认真地说:“你和他们的合作,是基于利益。如果有一天你无法继续画你的大饼,他们也不会在意我们是能力者,会毫不留情地抛弃我们,出卖我们。所以,你所说的那个生意,到底有没有谱?” “需要很长的准备时间。”周培毅自己也没有任何做生意的经验,但他能提供一个在地球经历过考验的合理架构和模式,“不过看上去,莱昂内尔家族对这门生意很有动力,我要求的准备内容他们完成地很快,很好。” “你有心将罗娜索恩城的地下家族也安排进这门生意吗?”科尔黛斯又问。 周培毅稍作思考,回答说:“师姐,我是这样考虑的。我在明面上的身份是来自阿卡瓦乌波的失意贵族,我失去了家族的支持和爱人。作为这样的人,我最大的目标就是复仇,为了以强大的姿态回到阿卡瓦乌波。所以我与地下家族的合作,无论是与莱昂内尔家族还是格罗尼兹家族,都是为了获得权势、金钱与地位。所以我会提前准备,扩大生意的规模。这样也可以给莱昂内尔家族一些信心,让他们觉得我心中,这门生意必然会成功。当然,当时主要还是为了给我们的身份作为掩护。” 科尔黛斯对他的想法表示认可,但还是提醒说:“一定要用足够大的利润安抚好这些地下家族。这样,也方便你和他们背后的贵族搞好关系。不过现在你的伪装身份只有一层了,考虑再添一层吗?” 周培毅其实还有一层伪装是阿卡瓦乌波下城区的小乞丐,那才是他第一次出现在伊洛波的身份。不过那层身份相当难以被查到,他确实也需要一些伪装,让别人猜不出他的目的。于是他点点头,说道:“那我这些时间就专心来帮莱昂内尔家族准备生意,争取一个月之内做出个雏形,让他们看到挣钱的希望。” 科尔黛斯点点头,回道:“好,那我只能帮你安顿好这栋房子里的事情。等你完全安排好了拉提夏城的事情,我们再联系婆婆,想办法提高你的能力。” 婆婆,科尔黛斯和雅各布都推崇备至的能力学的专家,似乎也是养育科尔黛斯长大的人。周培毅这些时间通过将能量反馈到体内,增强身体的能力,已经获得了不少进步。但能量的强度,场能的范围,都一直没有什么明显的进步。真的需要婆婆这种专家给一些指导。 在伊洛波,作为能力者生存的基础便是能力的强度。无论想要从圣城手里将小仁偷天换日,还是要给老爷子雅各布报仇,都需要强大的能力。不管在地下世界多么风生水起,最后还是要回归最初,变成强大的能力者。 “不联系罗拉德吗?”科尔黛斯还是问起了雅各布的另一名弟子,周培毅最早的对练指导。 周培毅依旧摇了摇头:“师姐,我们还不知道为什么圣城会盯上老爷子,也不知道是谁泄露了情报。在我们完全查明这些事情之前,最好不要有任何有理由被怀疑的人知道我们还活着。哪怕是你的那位婆婆,我们也不能直接和她联系,最好留个心眼。” 周培毅的担心虽说听上去确实有点过于谨慎,但也不是不无道理。科尔黛斯叹口气,也还是答应了下来。接下来两人的任务也分配明确,周培毅负责用生意带来的利润与地下家族建立深厚的友谊,科尔黛斯负责经营两人的安全屋,联系婆婆。 科尔黛斯回头看了看还在努力看书的三个孩子,又问道:“你说对照组,还差一个流民的孩子,对吗?” 周培毅点点头,答道:“三个与能力的诞生可能有关系的变量,是否是贵族,是否接受了教育,和是否自然分娩。我们现在有三个不是贵族,可能贵族血统非常稀薄的孩子,他们正在接受三个不同方向的教育。但他们都不是自然分娩的孩子,我们还不能确定,市民区的胚胎培养和基因工程,是不是会影响能力的诞生。所以,我们需要一个自然分娩的孩子。” “我会帮你留意的。”科尔黛斯从他的实验设计里看到了老爷子雅各布的影子,不知道为何,她也想要参与其中,哪怕这会影响她一直以来相信的东西,干扰她的虔诚与信仰。 “听说,现在阿斯特里奥和卡尔德的战争已经陷入了僵持的局面。卡里斯马的军队已经抵达了阿斯特里奥的后方,气势正盛。”周培毅笑着说起了远方的事情,“所以卡尔德应该不会继续进军,应该会正军备战,从其他支持自己的国家之处获得资源。当然,这些资源绝无可能是从正规的渠道抵达卡尔德的。” 科尔黛斯顺着他的思路继续说:“拉提夏就刚刚好是这些国家中的一员。即便不喜欢看到卡尔德真的吞并阿斯特里奥,但是,卡里斯马在东伊洛波之外的星系站稳脚跟,是拉提夏更加不愿意看到的事情。伊洛波最好有且仅有一个陆上强国。” 周培毅点点头:“所以我们的地下家族朋友们,一定会在这其中获得巨大的利益。他们非常需要我尽快帮他们把这些利益转化成正规的收入。” 他无奈地叹口气,倒不是说对现状不满,对未来不安,而是有些感伤,为了继承父亲的事业学习的这些知识,最终被他在异世界用在了这种地方,成为了地下家族这些人的助力。 六十四 雷哥兰都的晴朗 雷哥兰都的天气和雷哥兰都人的心情一样,阴晴不定。不过他们也大多喜欢晴朗的阳光,和温和的河风,就像他们最喜欢的夏洛特王妃一样。 这位饱受爱戴的王妃,在过去的几周时间里参与了非常多的社会活动。如今的雷哥兰都皇室,陛下低调而阴沉,诸王子公主年幼,链接王室与平民百姓之间的纽带,就变成了落在王妃一个人身上的重任。而出身高贵的王妃令人意想不到地完美完成了这件任务。 她是一位美丽的女性,美到曾经无数贵族为她争风吃醋。与此同时,她也是一位慈祥的母亲,一位受伤残疾的中年女性,一位富有同情心的人,这些,都大大拉近了她与民众之间的距离。所以当她出现在单亲母亲关爱集会的时候,出现在遇难军人家属纪念活动的时候,没有人会感到意外。 但王妃本人脚踝的伤势其实在不断恶化,这些舟马劳顿多多少少拖累了她,让她苦不堪言。 此刻的夏洛特王妃,正在自己的小花园的小茶桌边静坐,除了侍奉左右的牛先生之外,还有专门的能力伤痕医师检查了她的伤口。 “怎么样,我还有多久的寿命?”夏洛特王妃像是开玩笑一般,脸色虽然苍白,但是笑容依旧。 老医生本身也是贵族出身,同时也是非常有经验的能力者,她与王妃相处的时间很久,对殿下这种玩笑当然也是司空见惯,她回答说:“王妃殿下,请您对老身的医术多少有些信心。更何况,您所伤的是脚踝。”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亲爱的医生。”夏洛特王妃低头看着用复杂仪器监测伤口各处能量分布的医生,“如果您觉得只有截肢这种残忍的方式才能拯救我的生命的话,那我宁可死在这伤痛之中。我的身体必须和我的灵魂一样完整。” 医生从王妃殿下这里听她重申过多次这种坚持了,便也没有从医学层面进行反驳,而是回答说:“您的身体要比您想的健康很多,王妃殿下。能力带来的伤口,会因为能量的残留造成远超过伤口本身损害的伤痛,疼痛感甚至会沿着神经传递,直接对大脑造成影响。” “我也不需要镇痛药物。”王妃坚持道。 医生只得回复道:“那老身这次依然为您进行保守的治疗方式,殿下。” 医生用自己的能量舒缓、引导了王妃脚踝伤口上的残留能量。而与造成这伤口的人相比,医生的场能几乎可以用微不足道来形容。但她却用出众的技术和丰富的经验,成功抑制住了一些能量对王妃的伤害。未来并不长的一段时间里,也可以减缓王妃夏洛特的伤痛。 告别了忧心忡忡又敬职敬业的医生女士,牛先生不无担心地凑近了王妃,用随身机打字说:“殿下,您要对自己的恢复有信心。” “不不不,牛先生。”夏洛特王妃明快地笑着,说出的话语却没有这么阳光,“留下这伤痕的人,目的便是折磨我,而不是杀死我。如果我真的治愈了这伤痕,说不定他还会再度献身,给我更加难以忍受的折磨。” 在雷哥兰都的民众中,都传闻王妃殿下是在照顾刚刚出生的小公主艾米莉亚时,身体虚弱,被自己的能力所反噬,才会留下伤病。但王妃自己非常清楚,这伤痕的始作俑者,必然是异常强大的能力者。他在一个雨夜中偷袭了王妃,不仅逃过了陛下与雷哥兰都宫廷卫士的追击与封锁,还给王妃本人留下了这无法磨灭、难以消弭的能力者伤痕。 长期以来,作为情报之国,王妃利用自己的能力与权势,到处搜索这神秘的强大能力者,但是一无所获。她心中暗自有了怀疑,也只是怀疑。 夏洛特王妃没有继续想下去,她拿起牛先生为她泡的红茶,此刻的温度刚刚好适合入口,轻轻闻了一下茶叶的香气,才浅浅喝了一小口,让茶水在口腔中温润干燥的唇舌。 然后她说道:“多好的天气啊,牛先生。说些开心的事情吧!我们的好朋友,卡里斯马女皇陛下的爪牙们,应该已经抵达了阿斯特里奥吧。” 牛先生点点头,继续用随身机打字转换为语音,回答说:“回禀陛下,卡里斯马的先头部队已经驻扎到了阿斯特里奥前线的不远处。当地的贵族对他们有所忌惮,但阿斯特里奥女王本人亲自接见了卡里斯马的军官,还安排了仪式。” “那卡尔德呢?那个鲁莽的小年轻是不是已经开始退缩了呢?”王妃又问道。 牛先生回复说:“是的,卡尔德的军队维持了原有驻地,并且开始修筑工事。他们似乎也开始向拉提夏与圣城两方请求援助。我相信,卡尔德没有和卡里斯马的军队正面硬碰硬的实力和勇气。” 王妃挑了挑眉毛,似乎对于卡尔德国王的行为并不意外,也并不赞赏。她说道:“苦寒之地,走出来的战士自然和温暖的卡尔德平原上的小贵族无法相提并论。我听说他们甚至会为了拥抱冬日,在滴水成冰的天气里赤身裸体。真是疯狂的国家。” “拉提夏和圣城会为了卡尔德出兵吗?”牛先生问道。 王妃稍作思考,回答说:“圣城不会。即便他们是大义,即便对方,阿斯特里奥和卡里斯马,都是骑士团一派的拥趸,圣城都不会实际动用圣卫军。至于拉提夏我想我们的邻居可能还缺乏一些勇气。” 随之王妃莞尔一笑,让苍白的面色也明媚了不少:“不如我们就帮他们一下,给他们一点点胆量,如何?” 牛先生马上会意:“殿下,您是说,让我们给他们稍微提供一点帮助,廉价出售一些物资吗?” “再复杂一点点,不能太直接。”夏洛特王妃说道,“太过直接,即便是我们愚蠢的好领居也会产生疑虑。太过复杂,他便又看不懂了。让我们的物资经拉提夏人的手,送到卡尔德的前线之上。让他们认为这场战争,会在我们和他们的‘共同努力’之下,很快结束。” 随后王妃露出了更加明快的笑容,像是纯正的少女:“只要战争的阀门被打开,军方的利益开始在战争中增长,很多事情,就不是理性的思考可以左右得了的了。而我们,只是负责打开阀门的人。” 在她笑容之外,在晴朗天空的远方,战争的风暴,正在逐渐扩大。 六十五 女皇陛下的养女1 在斯比尔星脊的另一边,遥远的卡里斯马,索美罗宫,这里似乎已经沉浸在胜利的氛围之中。当卡里斯马的大军抵达阿斯特里奥的那一刻起,似乎联军对卡尔德的大胜就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哪怕是围坐在壁炉边的三位地位尊贵的小姐与公主,所聊的话题也离不开这场战事。 获得了正式文件册封的索菲亚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女皇陛下养女,也是卡里斯马的公主殿下。由她组织的聚会,自然邀请了自己的“表妹”雷娅公主与宰相千金安烈莎。三人颇有些散漫地坐在壁炉边的地毯上,吃着由索菲亚公主准备的点心,壁炉中燃烧的松木与檀香木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也飘散着诱人的香味。 在这温暖祥和之中,三人聊的,也还是远方的战场。 安烈莎小姐即便在地毯之上,依然保持了规矩的跪坐姿势,她捧着索菲亚加了牛奶与方糖的红茶,很是喜欢。她说道:“如果前方的战事顺利,说不定在冬天结束之前,我们还要举办一场胜利凯旋的仪式啊!” 变成了名正言顺的妹妹,雷娅公主倒是没有感觉到什么变化。她还是专注于每日一新的点心,听到了安烈莎小姐的话,不由得说道:“还要在冬天的室外举办仪式吗?那多冷啊!” 索菲亚的姿势随意一些,也优雅一些,她任由自己修长的双腿在地毯上伸长,像美人鱼一样,而她的身体则倚靠在沙发的边缘,用一只手托住了自己歪着的脑袋,没有饮用自己特制的奶茶,也没有食用今天这个叫做榛果巧克力的点心。她用另一只手摆弄着雷娅的卷发,安慰说:“放心吧,我亲爱的妹妹雷娅。战争不会这么快结束的。” 雷娅对她的调戏倒是没有反感,她不太喜欢索菲亚现在对自己的称呼:“索菲亚姐姐,我可以叫你姐姐,我也一直叫你姐姐。但你不要叫我‘亲爱的妹妹’好不好啊!怪肉麻的,不好听!” “好好好,雷娅小妹妹~”索菲亚慵懒而敷衍地回答道。 安烈莎则对刚刚索菲亚所说的话很感兴趣,她问道:“索菲亚殿下,您刚刚所说,战争不会很快结束,是为什么这么说呢?我想,您也知道,卡里斯马虽然地处偏僻,地广人稀,气候恶劣。但卡里斯马的军队,一直以骁勇善战著称。而事实上,当卡里斯马的先头部队抵达阿斯特里奥的时候,卡尔德的军队选择了避战不出。您为什么会认为战争不会结束呢?” 安烈莎小姐的话语中饱含着对军队颇有些骄傲的信心,索菲亚不禁一笑,答道:“安烈莎小姐,我也同样认为,卡里斯马的军队善战而勇敢,卡尔德的懦夫们并不是对手。但是,战争可不是勇士们的对抗,更多的,是两方势力整体的博弈。” 安烈莎有些疑惑,在她心中,战争就是两方士兵中,装备更加精良,武器更加先进,场能等级更高的一方获胜。 只听索菲亚继续解释说:“真正的战争,是后勤的对抗,是组织结构的对抗,是意志与正义的消耗战,当然,也是勇气与武力的对抗。此刻,当我们的先头部队抵达阿斯特里奥的时候,无疑势头正盛,怀抱着正义的理想和高昂的战意,而且补给充足。卡尔德选择避其锋芒,并不是懦弱,而是明智的选择。” 她腾出两只手,开始认真摆弄乖乖坐在地毯上的雷娅的头发,为她编织着鞭子,嘴里还不忘解释说:“可是一个月之后呢?当时间将卡里斯马的勇士们的锐气消耗殆尽,卡里斯马的补给线应该如何保证?如果是由阿斯特里奥为我们提供补给,先不提是否会做得让远道而来的卡里斯马军队满意,他们是否承担得起这样的消耗呢?如果由卡里斯马来延长补给线,从国内运送物资到前线,漫长的补给线是否安全?同样,消耗的物力我们是否可以承担?卡尔德的军队只要拖上一个月,双方攻守之势,就会发生逆转。” 听着她的分析,雷娅公主与安烈莎小姐都不由得心急了起来,她们不无担心地问道:“那怎么办?卡里斯马会输吗?” “不不不,当然不会。”索菲亚笑着分析说,“卡里斯马的军队还是占有优势的。卡尔德在被阿斯特里奥偷袭阻击之后,战意并没有战争初期那样高涨。比起卡里斯马,他们更加需要一场胜利来鼓舞士气。所以不管卡尔德的国王多么深谙兵法,一个月之后,他们也会被迫主动出击,和卡里斯马军队正面对决。我相信,卡里斯马会在这场战役的战果之上小败,但会在整个地图上获得先机。” 卡尔德与阿斯特里奥的战争,不仅是圣城代表的卡托里派与奥尔托派的战争,更是能力者的直接对抗。能力者的消耗,对任何国家来说都是致命的。经过了阿斯特里奥的消耗,卡尔德损失了不少贵族出身的能力者,他们有人受伤离开了前线,有人在能力者的交锋中失手被杀,还有人被留下了难以根治的场能伤口。和卡里斯马的军队相比,这是一支疲惫而伤痕累累的军队。卡尔德国王的战术部署,并不能完全弥补双方的实力差距。 可是,这个时候,最让索菲亚担心的事情就会发生。 “听您的分析,战争虽然不会在冬天结束,但也不会持续很久啊。”安烈莎小姐喝完了奶茶,非常乖巧地将茶杯放到一边,由索菲亚的女仆艾尔琳为她斟满。 索菲亚轻声回答说:“因为,可能会有人不愿意看到战争这么快结束吧。” 无论是好不容易获得了出战机会的卡里斯马军方,还是遥远的地方,那只跛脚的狐狸,都希望战争变成长期的消耗战。军方可以借助战争来扩大影响力,从而在朝堂之上占据更有利的地位。而远方的狐狸,希望将他们最大的对手拉提夏也卷进来,消耗它的国力。 想明白了这些,索菲亚不禁问道:“安烈莎小姐,您是否知道一些情报,比如拉提夏王国,对于这场战争是否有介入的打算?还请麻烦您多留心一些。” 她知道,安烈莎小姐并不是情报贩子,也和卡里斯马的情报网毫无关系。她只是委托安烈莎小姐转达给她的父亲,宰相法列夫。 安烈莎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吗,拿起了新斟满的茶杯。 六十五 女皇陛下的养女2 和其他贵族小姐总是走在时尚的前沿完全不同,安烈莎小姐与索菲亚公主的聚会,往往不会讨论最新的服装款式,昂贵的珠宝首饰,也不会讨论宫廷八卦和风月传闻,她们总会讨论一些军政大事。往往也是安烈莎小姐提问,索菲亚公主回答。 索菲亚当时知道,安烈莎的问题大多也是宰相法列夫的问题。那位宰相是聪明人,也是精通权谋之术的人。他借安烈莎小姐的口所问的这些问题,除了想要了解索菲亚公主本人的想法之外,还想要了解陛下私下中的态度,以及可能影响到陛下决策的近侍们的讨论。 所以索菲亚所给出的回答,大多数也是陛下与其他事务官讨论时候的主要观点。她自己的想法,其实相比之下并不重要。 收获慢慢的安烈莎小姐在索菲亚的房间留到了入夜之前,她趁着天还没有完全黑下去之前离开了索美罗宫。现在,房间里只有索菲亚公主与她名义上的妹妹雷娅公主。 今天依然本该是雷娅公主接收教育的时间,女仆长也乐于让备受陛下宠爱的索菲亚公主代为教授小公主知识。只不过,今天索菲亚没有心情。 “索菲亚姐姐,你看上去不是很开心。”雷娅看出了索菲亚有心事,但直到安烈莎小姐离开才问道。 索菲亚歪过头来看看她,没忍住戳了一下雷娅的小圆脸,问道:“小机灵鬼,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呢?” 雷娅已经对索菲亚时不时的小动作脱敏,任由对方戳着自己的脸蛋,刮着自己的鼻头,回答说:“你心情烦躁的时候,就喜欢玩我的头发。而且今天你给我编的头发一点也不认真,心不在焉的。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啊,索菲亚姐姐?” “有些正在担心的事情。”索菲亚叹口气。雷娅公主一直都有着看穿人心的天赋,她可能比她的哥哥更加适合生存在宫廷。而索菲亚所担心的事情,自然是和她一起回到伊洛波的那位异乡人。 尽管通过漏勺安娜卫士获知了一部分情报,知道了那时潜入宴会后台的刺客之身份,是十多年前在政治斗争中被宰相法列夫所暗算的贵族重臣的后裔,在法列夫“合法”的政治清算中幸存了下来。但是这位命大的年轻刺客也没有了后续的情报,至于她会把随身机带到哪,更是无从得知。 异乡人朋友的音讯,更是大海捞针。索菲亚用了只有来自地球的对方能听懂的东西作为信号,但也要周培毅能从处刑姬的手中存活下来,才会有人回应。说不定,神子大人本人看到这份讯息并且回应的概率要比周培毅还高一些。 不过这些担心当然不能和雷娅讲。索菲亚又叹了一口气,摸了摸雷娅的头。 雷娅猜测着说:“索菲亚姐姐,你在担心前线的战事吗?” 索菲亚撇撇嘴,自然是不会给出否定的答案。她看着雷娅还有些稚气的面孔,问道:“那你觉得前线的战事需要担心吗?你觉得卡里斯马会获胜吗?” 雷娅公主摇了摇头,稍有些低落地低下了头,回答说:“我不知道。索菲亚姐姐,你和安烈莎小姐所说的很多事情我都听不懂,很多地名、人名我都从来没有听说过。是不是因为我总是在学习的时候偷懒呢?” 索菲亚并没有评判公主的学习,而是说:“那你猜猜看,卡里斯马的军队会凯旋吗?” 雷娅公主稍作思考,回答说:“我觉得,打仗就是打架,就是比谁的人多,谁的拳头大。卡里斯马肯定是拳头大的人,但不算人多的。能不能打赢,还是要看卡里斯马的朋友们比较多,还是敌人比较多咯。” 雷娅公主的童言虽然有些幼稚,但毫无疑问道出了政治的本质。政治的目的,就是把朋友变多,把敌人变少。作为政治的延续,战争也可以看为是朋友与敌人之间的较量。那么现在,卡里斯马的朋友比较多,还是敌人比较多呢? 索菲亚像是被点醒了一般。她马上再次想起了自己最为担心的事情,或者说,最为期待的事情。那就是远在西伊洛波的雷哥兰都,这个孤悬在星河之外的国家,是不是会为了本国的利益,主动平衡双方的实力,让这场战争变成一次消耗战呢? 伴随着这样的思考,索菲亚又对雷娅公主提问道:“那你觉得战争会持续很长时间吗?” 雷娅公主不假思索地回答说:“那当然也是要看希望战争结束的人比较多,还是不希望战争结束的人比较多啦!” 随后她低下头,稍有些低落地说:“就像是我的课程一样。只有我自己希望课程少一点,作业少一点。但是我的老师们和女仆长女士都希望我多花些时间在学习上。索菲亚姐姐,我不喜欢学习。” “学习还是很重要的,要乖哦。”索菲亚一边安抚着雷娅,一边思考着。战争中,什么时候会产生希望战争不要结束的想法呢?养寇自重的边境军阀?为军队供给物资并且赚了大量超额利润的军火商?还是那些私通外国的叛徒?当然,没有参与战事的雷哥兰都,那位老奸巨猾的王妃肯定是希望所有伊洛波国家都陷入这场战争,消耗他们的物力。最好,要把圣城和骑士团也拖下水。 不管怎么说,不管是作为陛下的养女,还是作为索菲亚自己,对那些乐于看到战争延续的人渣,她都必须多做了解。索菲亚将思绪收了回来,主动转移了话题,问雷娅道:“过几天就是悼亡节了。要和我一起主持仪式吗?” 雷娅参与过悼亡节,但还没有到作为皇室成员来主持仪式、主办聚会的年纪。她看了看索菲亚,似乎这也会是一场用索菲亚特制点心装点的仪式。她自然给出了肯定的回答:“当然要!” 索菲亚笑着又摸了摸她的头,看穿了她的小心思,将一份奶糖塞到了她手里,然后做出了“嘘”的手势,让她偷偷收好。 六十六 “生意”1 之前几天,和未来的几天,周培毅都和莱昂内尔家族聘用的大量会计与精算师在一起。 一般而言,这种职业由下层贵族为主,并非是市民阶级会雇佣的昂贵消耗。但随着大数据计算机智能的发展,会计之类的职业已经在大贵族方失去了市场。大量传承了会计技术的小贵族家族只能受雇于很多商人。商人无法负担大数据计算机,也无法支付会计高价,所以现在的会计行业多数是兼职,业务能力自然也不可与当年同日而语。 在周培毅的指点之下,这批会计与精算师在小弗兰克的领导之下,完成了“大生意”的组织架构。这门大生意,其实不过是拍卖会形式的展销会。将一些贵族珍藏的艺术品展出面向公众,提高艺术品的知名度,当然,也会做出适当的宣传与营销,提高这件艺术品的格调。然后,将这些艺术品拍卖给喜爱艺术品的更为富裕的贵族。 而莱昂内尔家族所需要做的,不仅仅是作为中间商,为买卖双方提供担保。首先,家族用一个预期的价格从卖家手中购买商品,再尽可能包装、宣传商品,以拍卖出高价。高于预期价格的部分,当然会有一部分变成中间商的利润。 之后,家族也会主动担任卖方与买方。他们已经按照周培毅的指示,开设了数家公司,在这几个月中完成了一些为贵族买卖商品的掮客工作。将来在拍卖会中,家族会以这些公司为手套,主动以“低价”向拍卖会委托一些艺术品,再由家族控制的公司以“高价”买入。 这套操作之中,钱只是从公司控制的一家公司流出到了另一家公司,甚至还需要缴纳税款。但是,这个过程之中,会把家族从各种渠道获得的财产,一点点消化为可以用以投资、储蓄的现金流。 地下家族的收入,除了各种走私之外,还有从市民区收取的保护费、从流民收取的矿物、难民和偷渡者支付的他国货币或者货物等等。这些以物易物或者见不得光的生意,获得的收入也很难变成家族明面上的收入,当然也无法变成投资、增加地盘、扩充资产的资金,只能用来贿赂不愿意被追踪财产来源的贵族。 周培毅的“大生意”,帮助像莱昂内尔家族这样的地下家族,解决了大批收入无法变成正规财产的问题。更重要的是,周培毅这个方法更加高效,还可以带来相当可观的利润。而过去的方式,通过在监管不严的地段开设小型商店来洗白收入的方式,效率低,还具有相当的风险。 当然,家族也可以把生意用在贿赂贵族上,将他们送来的廉价商品,由家族的公司高价购入。即便这件商品无法在拍卖会上出场,贵族也可以获得利润。 “算好了吗?”周培毅扮演的贵族理贝尔躺在克洛莱昂内尔专门为他购置的名牌真皮沙发之上,发出了慵懒的声音。 生意的结构已经基本上搭建完毕了。现在这些会计和精算师所做的事情,就是分析拍卖会的收益模式,确定一个可以保证基本盈利的佣金比例,计算出初期最佳的投资规模。 小弗兰克并不懂这些,他负责将初期的结果交给克洛阁下。阁下非常重视这门生意,已经筹备了几个月。从理贝尔先生这名贵族第一次出现在阿卡瓦乌波的小酒馆之后,家族就一直在做准备。似乎,不久的未来之后,这门生意终于要正式开始了,而这位贵族,是招摇撞骗还是真才实学,也将见到分晓。 周培毅瞄了一眼会计们费心费力计算出的初期投资曲线,不屑地说道:“精打细算没有意义。拍卖会的初次亮相,一定要足够震撼。” 小弗兰克看向他,问道:“您又有什么想法,是没有告诉我们的吗?” 周培毅依旧躺在沙发上,回答说:“我们是靠曝光度来经营生意的。不管是购置贵族手中的艺术品,还是让那些兜里全是黄金宝石的贵族将注意力集中我们这里,都需要相当的知名度。既然如此,不如直接把拍卖会的开幕做得足够盛大,成为话题,成为流行。把能请到的明星人物请过来表演,把那些自恃清高的艺术家请过来站台,邀请一些本地有知名度和威望的贵族。当然,我只是提个建议。能做出什么样的开幕式,自然还是要看你们家族的能力。” 小弗兰克将他所说的话都记在心里,之后会向克洛阁下意义禀报。然后他看着理贝尔慵懒的模样,不由得说:“您看上去非常放松,理贝尔先生。看来您对您的生意模式非常自信。” 周培毅笑了笑,回答说:“不然呢?我要担心什么?担心你们把拍卖会做起来之后,就会把我踢开吗?” 小弗兰克说:“克洛阁下知道,您已经亲自前往罗娜索恩城邀请了格罗尼兹家族参与这门生意。您应该也不担心被我们放弃。” “不不不,我只是去考察了一番下一处拍卖会的会场,顺便看看当地的朋友。”周培毅并不在乎小弗兰克言语中的警告与试探,“当然,你们会担心我和其他家族的联系很正常。不过呢,也要提醒你们,钱不能都给你们一家地下家族赚了。你们可以做老大,做带头的大哥,但绝对不可以做一言堂,想着扩大了生意就毁灭其他的地下家族。” 小弗兰克也同样把这些话记录了下来,回答说:“自然不会,理贝尔先生。克洛阁下有自己的处事哲学,在他的规划里,自然不会没有其他地下家族的活路。当然,在他的规划中,也自然有您的位置。” 周培毅冷哼一声,淡淡地说:“小弗兰克,小弗兰克,我能容忍你这一次的无礼。我不想再重申一遍,但你一定会记住,我,理贝尔,不是你们莱昂内尔家族的附庸,不是你们的下属,不是你们的一部分。我不在乎克洛的规划里是不是有我的位置,我希望他想一想,在我的规划里,是不是有你们的位置。” 小弗兰克明白自己说错了话,赶忙道歉。当然,身为贵族的理贝尔并没有理会他。 六十六 “生意”2 小插曲并没有干扰到莱昂内尔家族对生意的准备。平庸的会计们终于完成了对整个生意计划的计算。这些时间以来,一直在准备理贝尔所要求的各项条件的克洛莱昂内尔在拿到了报告之后也松了一口气。 即便是这些业务不精的会计们,也可以在计算之后得到结论,这项生意一定会赚钱,而且会大大帮助家族完成从资金到自身的洗白。他放下了手头的工作,来到了理贝尔所在的房间。 “理贝尔先生。”小弗兰克率先注意到了自己的雇主,马上试图叫醒装睡的理贝尔,“克洛阁下到了。” 周培毅在沙发上慵懒而安详地躺着,装作睡着的模样。这一方面是出于试探,装睡的时候他可以心无旁骛地使用能力去观察周围的情况,看看会不会有人趁着自己睡着心生歹意。另一方面,也是相当于对克洛莱昂内尔最近两次都没有现身亲自迎接的抗议。 理贝尔是贵族,克洛虽然自称阁下,但不过是个藏在下水道里靠舔舐垃圾生存的老鼠。无论如何,他都没有资格对理贝尔无礼。更何况,他的侍从,更加没有地位的小弗兰克也僭越了双方身份的鸿沟,这也同样不可接受。 所以周培毅选择继续装睡。 过了良久,当周培毅一边装睡,一边用自己的能力探查完毕了整个地下市场之后,他才假装睡眼惺忪地醒来。看着自己身前正在收拾整理的会计们,贵族理贝尔说道:“哦?都算完咯?” “理贝尔先生。”克洛莱昂内尔当然从对方的姿态中感受到了贵族的心情,主动站到理贝尔身前,并且谦卑地说,“会计们已经算完了,一切如您所说。” 周培毅看了他一眼,也不怎么惊讶,也没有保持礼仪,只是揉着睡眼,一边打哈切一边说:“水果,甜酒,有没有?” 克洛赶忙吩咐小弗兰克去准备。他低下身子,平日里的威严不可靠近在此刻荡然无存,他把会计们的报告递到理贝尔面前,说道:“一切如您所料,生意的利润率远超想象。我们复杂的结构和布局,并不会让生意的资金流通受阻。” 周培毅点点头,但没有开口继续说话。他大概扫了一眼会计们的报告,大部分内容他在装睡的时候已经看过了,所以对其也没什么兴趣。 很快,小弗兰克准备好了水果和甜酒。对于贵族来说,这是非常简单的食物。而对于大部分人都以食品胶囊作为唯一食物的市民来讲,这些都是稀罕物品。不过,小弗兰克还是可以在地下市场轻松找到。 果盘里的果子已经油小弗兰克切开变成了容易入口的模样,周培毅拿起一块,咬了一口,一股清甜之气进入口腔。随后他又喝了一口果酿的甜酒,同样是轻微的甜味与强烈的香气。他装作被这两样吃食振奋了精神的模样,长长伸了一个懒腰,然后说道:“一般。” “粗鄙之物,可不要脏了您的口。”克洛阁下此刻的姿态甚至多少有些卑微,他礼貌的模样也让周培毅相当陌生。 周培毅笑了笑,看着克洛莱昂内尔,说:“听说您在未来的规划中,也把我的位置算了进去。怎么,我和其他老鼠一样,也要被你们让出一条活路吗?” 克洛大惊,他用眼角的余光瞄了一眼小弗兰克,知道这个小子又带着对家族荣耀的过分重视说错了话,他马上道歉:“实在是抱歉,理贝尔先生。您可能有所误会,您,无论现在还是未来,永远都是我们家族的座上宾。怎么可能把您和我们这些市民视为同类呢?” 周培毅没有继续深究,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克洛,问道:“生意还需要什么?如果生意准备万全,你应该不会这么谦逊,克洛阁下。” 克洛莱昂内尔退后了一些再站起身,答道:“您果然深思熟虑。拍卖会拍卖会,不管是事前的准备还是事后资金的流动,我们家族都可以独力完成。第一次拍卖会所需要的艺术品,我们也可以通过联络一些落魄的贵族收购他们的传家宝物。只不过,未来的拍卖会,恐怕很难找到这么多的拍品啊!” 周培毅冷笑一声,嘲笑着对方的短视:“如果拍卖会能打出知名度,你要相信,需要钱的所谓贵族不在少数,有的是钱但毫无艺术鉴赏眼光的贵族也不在少数。一切的重点,当然是知名度。” 克洛点头称是。周培毅又说道:“您是个能屈能伸的厉害人物,克洛阁下。这也是我如此重视与您合作的原因之一。只不过,您似乎非常低估了我,这是我不喜欢的。我是贵族,此刻是,未来也是。但我与你贿赂的那些酒囊饭袋并不相同。不过,我们都希望在生意之中获利,不是吗?” 能屈能伸的克洛也恢复了平常的面色。这个贵族,这个眼前的年轻贵族,并不像是那些小有权利便高高在上的贵族,他们只要一点点谄媚就会飘到天上去。理贝尔所有的行为,除了他作为贵族所必须展露的姿态之外,都是极富有理性的。包括这次给自己的警告在内。 理贝尔活动了活动身体,便走出了这间充满了油墨臭味的房间。他在装睡的时候,仔细探查了一番这里的能量波动,有一个地方让他非常感兴趣。 克洛和小弗兰克就跟在他身后,很快,三人就站到了一间挂着黑幕的商店门口。这里是地下市场中的猫屋,周培毅在罗娜索恩城也见过一个同样布置的商店。而奇怪的能量波动,也来自于此。 “猫屋。颇有雅兴啊克洛阁下。”周培毅调侃似地说道。 小弗兰克刚想要说些什么,克洛马上拦住了他,说道:“这间商店可大有玄机。可能在整个伊洛波的地下市场您都可以看到类似的店面。这是整个伊洛波最大的情报贩子的地盘。” 六十六 “生意”3 情报贩子?情报贩子这么有闲情逸致,搞个猫屋作为掩护? 周培毅一下来了兴致,在刚刚装睡探查的时候,他就发现这里的能量波动微弱但频繁。这里应该藏身了至少一名能力者。 于是他走到了猫屋商店之前,看着被厚厚玻璃和幕布挡住的大门,完全没有一丝一毫让人看到内部构造的可能性。即便是气味,也没有一点点从门里飘出来。 “只有获得猫屋认可的人,才能进入到商店的内部。”克洛莱昂内尔笑着解释说,“实不相瞒,我也没有进入过猫屋的内部。” 周培毅的眼睛扫过克洛的表情,他已经恢复了威严的面目,这里毕竟是地下市场之内,有无数眼睛盯着他,他需要维持这样的姿态。而在他需要的时候,他也可以适当低下头,摆出谦卑的姿态。他刚刚所说的,应该也不是谎言。不过,想来莱昂内尔家族内部也应该有人已经获得了这家所谓“猫屋”的认可。 扮演理贝尔的周培毅也笑了笑,说道:“有个性。我可以敲敲门吗?” 克洛莱昂内尔用手势表示请便。周培毅便向前一步,在门框范围内轻轻敲了三下。马上,和师姐科尔黛斯的悄悄话技巧非常相似,有一个声音直接传到了周培毅的耳朵里:“您好,理贝尔先生。” 果然是能力者。不过无法捕捉对方的具体位置,周培毅也不能将自己的声音传递过去。于是他用手指了指紧闭的玻璃门,提问自己能不能进入商店的内部。 很快,玻璃门发出链条老化的吱呀吱呀声,自动向外打开。周培毅回头看了看表情有些惊讶的克洛莱昂内尔和小弗兰克,撩开黑色的帘幕,进入了完全处于黑暗中的商店“猫屋”。随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商店的大门再次紧闭。 对于周培毅这种能力者而言,视觉上的黑暗并不会让他感到不安与害怕。不过,即便如此,他也感觉到了这房间里的不对劲。这里有很多个心跳,搏动的声音都像是带有能量。在黑暗之中,他像是被无数能力者包围了一般。 “需要打开灯吗,理贝尔先生?”对方的声音再次传来。 “当然,麻烦您了。” 猫屋的蜡烛被点燃,在黑暗阴凉的房间里亮起了足够周培毅使用视觉的光芒。在周培毅的正对面,这间拥挤的房间里,有一只灰褐色的大猫。 大猫的旁边有一个手工编织的大篮子,可能因为长期有猫在上面磨爪子,已经变得毛毛躁躁。灰色三花大猫一边舔着爪子,一边盯着周培毅,响在脑子里的声音似乎就是从它这里发了出来:“理贝尔先生,日安喵。” 然后大猫看向稍矮的地方。这间商店还有货架,货架上有着各式各样的猫咪零食。然后那个声音再次响起:“以这里的规矩来说,如果您要提问题,您就应该买一支棒棒糖。每一支棒棒糖价值一个利弗尔喵。” 周培毅拿出一枚金币,把货架上的一整盒棒棒糖都放到了桌子上,放到了大猫身前。然后他从盒子中拿出一根棒棒糖,打开包装,放到了篮子旁边,大猫果然凑了过去,一边吧唧着棒棒糖,一边继续传音说:“用棒棒糖提问只是一种形式,理贝尔先生。喵不缺钱。” “问不完的我就打包回去。”周培毅笑了笑,然后提出了自己的第一个问题“你的这种模样,是伪装,还是你能力的一部分?” 大猫的动作没有变化,但声音却愣了一下,才回答说:“您真的非常有观察力。很多最强大的能力者也无法发现喵的能量,而您却可以发现。我相信您已经有了您的答案,所以我不会回答您的问题喵。” 周培毅点点头。他已经大概猜测出来,对方的能力应该确实是与猫有关。不知道是可以俯身猫,还是变身为猫。但不管怎么说,对方的本体极有可能不在附近,而且句尾带喵的说话方式,就像是恶意卖萌一样。 周培毅有拿起一根棒棒糖,放到篮子边。很快有一只新的猫,有着老虎一般的花纹和银黑色的毛发,矫健地跳到了桌子上,用爪子扒拉着还没有打开的棒棒糖。周培毅给这只猫猫打开了棒棒糖的包装,它便马上舔舐了起来。 “第二个问题。”周培毅的眼睛很难离开两只正在沉醉进食的猫,大概体会到了师姐和狄安娜相处的感情,“被圣城公开处死的主祭,叛逆加尔文,是否还活着?” 周培毅所提的问题,是他最近思考的核心。他来到伊洛波世界,不仅是因为弟弟周培仁被圣城掳走,变成了所谓的“神子”,也是因为叶子的坚持。她认为双生子之间的联系会让两个世界逐渐重叠。而叶子对圣城的敌意,来自于这位加尔文先生。这位加尔文先生不仅是圣城的叛徒,也是雅各布老爷子的旧友。因为加尔文,老爷子丢掉了性命。这个加尔文,究竟发现了什么要圣城非要灭口的真相?哪怕牵连到雅各布也不得不斩草除根? 如果他压根没有死,只是藏了起来。那么自己来到伊洛波是否又是中了叶子的圈套呢?这是不是叶子和加尔文巨大阴谋的一部分,自己和弟弟是不是都是他们的棋子?周培毅因为这些思考感到不安,他希望加尔文确实是已经死亡,希望叶子依然是他可以相信的那个伙伴。 猫屋的主人过了良久,大概也是在思考这个问题的动机。随后,他的声音传来:“广义上讲,他死了喵。您的问题真的非常有趣,理贝尔先生。但我希望您不要再这样大胆提问,您的身份不应该与加尔文有所联系喵。” 周培毅笑了笑,眼神已经变得犀利而冷酷:“您应该知道,我另一个身份马丁,这个身份是由地下家族制作的,想必也经过您的情报网。而马丁名义上的导师雅各布先生现在正‘被圣城邀请前往圣城做客’。他和那个叛徒加尔文不应该有值得一提的联系,但有人因为这种联系就找到了雅各布先生。您与此有关吗,猫屋的主人?我可以认为,是您这个情报贩子走漏了风声吗?” “这是新的问题,请支付棒棒糖。” 周培毅耸耸肩,将第三支棒棒糖放到了篮子边。这一次没有第三只小猫出现。而声音也如期回答说:“不是。我不是雅各布的朋友,也不是加尔文的同情者,但我不是他们的敌人喵。我也不是您的敌人喵。不然,您有没有想过如果我把您的问题透露给圣城的话,您的处境会变得怎样的危险?” 周培毅从盒子里拿走了一支棒棒糖:“这是你的问题,我也要拿走一根。我想过,我当然知道圣城会忌惮有人提问加尔文的事情。不过显然,我这种小人物不值得圣城一看。而且,您本人的存在,不是比我更危险吗?” 六十六 “生意”4 灰褐色的大猫已经吃完了一支棒棒糖,开始舔舐自己的爪子。回答问题的似乎变成了老虎花纹的小猫。它用黄色的瞳孔盯着周培毅,回答说:“我们都有自己的秘密喵,理贝尔先生。何不作为朋友相处呢?” 周培毅也笑了笑,说:“我只是好奇,为什么圣城会突然盯上雅各布先生。请原谅我的冒犯,亲爱的情报商人。” 然后周培毅拿出了第四根棒棒糖,放到了篮子里面,问道:“作为朋友,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如果有人对我感兴趣,希望从您这里获得有关我的情报,需要多少根棒棒糖,才能让您保持沉默呢?” 虎纹小猫结束了对棒棒糖的蹂躏,暗色的房间里它的瞳孔很大,像一对黄色的灯笼。它的声音依然直接传到了周培毅的脑海:“我不能保持沉默,来自阿卡瓦乌波上城区的贵族理贝尔先生。只要有人问起您,我一定会回答他们,您是因为爱情输掉了决斗,假死逃离了上城区。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重新得到贵族应有的地位,向那个横刀夺爱的人复仇。但我也只会回答这么多。不知道您是否满意?” 这个是叶子编出来用以作为周培毅第一层伪装的故事。周培毅现在没有雅各布的庇护,也失去了“马丁”这个身份的掩护,“理贝尔”的身份已经完全暴露在了世人之前。他需要更进一步的伪装。 猫屋的说法,不知道是说他们的情报,也只能停留在“理贝尔”的层面,还是说他们知道周培毅有所隐瞒,但愿意为周培毅作为“理贝尔”的身份作掩护。但无论是哪一种,都足以让周培毅满意了。 他把自己拿走的那支棒棒糖扔回盒子里面,说道:“既然如此,再好不过。” 随后周培毅便离开了位于拉提夏城莱昂内尔家族地下市场内的猫屋。 “看来您不仅获得了猫屋的认可,还和猫屋的主人相谈甚欢啊!”克洛莱昂内尔依然等在猫屋门口外。 周培毅耸了耸肩,说:“相比猫咪这种软绵绵的生物,我更喜欢狗,尤其是大型犬,那些忠诚、矫健又给人安全感的大型犬。不过偶尔来看看也不错。” 克洛莱昂内尔并没有深究他话里的深意,和他一起走在地下市场的上层,继续说:“事实上,猫屋可能是一所家族企业。在我们立足拉提夏城之前,就有猫屋的存在。等我们真正统一了这里的地下世界,猫屋再次出现,要求在这里建立一家商店。想来也有二十多年了。” “哦?您也没有见过猫屋主人的真容吗?”周培毅对猫屋的事情其实并没有太多的好感,即便他获得了猫屋的认可,猫屋也回答了他的问题。相反,他非常忌惮这样的情报贩子,所以他也要对对方有足够的了解才能安心。 克洛莱昂内尔回答说:“不错。猫屋的主人一直以来都以动物的形象示人,似乎整个伊洛波世界的所有猫科动物都可以作为他的化身。不得不说,能力者还真是奇妙,什么样的能力都有可能出现。不过很遗憾,我有些毛发过敏,无法和猫屋接触。一直以来都是由弗兰克,我的朋友,和他的儿子来接触猫屋的。” 周培毅点点头。小弗兰克虽然志不在此,但对于地下家族来说根红苗正。可能克洛莱昂内尔也不会希望他考取医学院的事情顺利吧。 谈话间,一行人走到了上层的一间房外。这里是克洛莱昂内尔为了拍卖会生意而成立的数家公司之一,主要负责拍卖会的筹办与前期的宣传。 周培毅接受了克洛莱昂内尔的邀请,走进了这间房间。这里,有些看上去要比市民干净整洁得多的人,穿着得体的外套,梳着正式的发型,用着随身机忙碌着。看上去,他们不是市民,大概率都是拉提夏城的新月洛贵族。 新月洛多数没有什么成为更上层贵族的希望,多数也没有领地和城堡,所以多数小贵族和市民一样会从事比较普通的职业,也有不少商人凭借财力来入赘贵族家族成为新的贵族。 这些小贵族相比市民最大的优势,在于他们更容易在大型公司中爬升,更容易与其他贵族谈成生意,而且,他们也有资格接受更高等级的教育。如果他们中有人获得了能力,也会在地位和重要性上得到攀升,成为真正贵族圈子里的人,有可能随军队获得军功,得到晋升的可能性。 不过,在地下市场这间屋子里面的新月洛贵族显然并不是这种人。周培毅已经探查过,这里没有能力者。 克洛莱昂内尔拍了拍手,示意忙碌的众人停下了手头的工作,然后他说道:“诸位,诸位!我们的项目虽然迫在眉睫,但也需要各位合理地分配体力和精力。现在,公司的投资人,来自阿卡瓦乌波的大贵族理贝尔先生莅临。他不仅提供了项目的计划,也是我们项目的主要投资人。让我们听听他的教诲!” 教诲?突然要讲两句,还是如此众目睽睽之下,周培毅实在是没想到的。不过他也没什么社恐的情绪,而是保持着贵族和能力者的从容不迫,向前一步,笑着朗声说到:“各位这些日子的工作辛苦了。我呢,对具体事物可以说一窍不通,不会指导各位的工作。但是,我们都希望项目可以圆满成功,希望拍卖会做出成绩,做出大成绩!让我们共同努力吧!” 空降领导,最大的忌讳就是事无巨细,什么都要指点一二。周培毅装作随和的模样,自然让这些带有一些贵族傲气的公司成员放松了一口气。 随后,各人又忙碌了起来。他们的工作重点在拍卖会前期的宣传和开幕式的筹备。按照周培毅的想法,这是最重要的部分,一定要做得惊天动地、抓人眼球。所以其实在不知不觉时,周培毅的想法成为了这些贵族加班爆肝的原因。 六十六 “生意”5 贵族们奔走联系着伊洛波世界各地的同行。为了这次拍卖会的开幕式,这个新近成立的公司做出了很多预案,自然要以最为完美的那个方案为目标努力。莱昂内尔家族在拉提夏城经营多年,无论是不法的收入还是合法的收入,都有可观的积蓄。再加上理贝尔先生提供的一部分支持,他们是有足够的财力来支撑起一场盛会的。 在周培毅给克洛莱昂内尔提供的预想中,地下家族需要成立数个公司。这间主要由下层贵族组成的公司是整个生意对外的招牌,不仅负责拍卖会的筹办准备,也负责与上层贵族沟通联系。 他们从贵族手中接管的拍品,会委托给另一家公司,也就是地下家族名下的保险公司。负责给拍品估值,搬运和收纳藏品,那些将拍品委托给家族的贵族也从这家公司手中获得报酬。 而拍卖会中,拍品被拍卖之后,买家则需要向其他公司支付货款。这就是家族名下的第三家公司,中介公司。公司将买家支付的货款分为三部分,分别支付第一家公司作为拍卖会主办方的抽佣,支付第二家保险公司保管和购置拍品的费用以及报酬,而拍品拍卖价格中远超自身购买价格的部分,在支付了各方报酬之后,就变成了这第三家公司的利润。 三家公司环环绕绕,圈圈套套,互相交易,让钱在三家之间流动了起来,也就将一些不明白的内容洗干净。而作为主办方的地下家族,只要自己提供一件拍品,拍出惊人的高价,不仅可以起到对拍卖会的宣传作用,还可以主动加大差价利润,为三家公司提供资金。 有着这样天才想法的“理贝尔先生”,在贵族之中溜达了一圈,似乎很满意他们的工作。 克洛莱昂内尔凑到他耳边,轻声说:“根据现在的工作进度,我们完全可以在月底之前举办第一次拍卖会。” 周培毅点点头,回答说:“不必心急,阁下。还是要和贵族们反复确认他们的行程,尽可能邀请最多的拉提夏贵族参加开幕。拍品准备得怎么样了?” 克洛莱昂内尔对这个问题显示出了难得的窘迫,他说道:“实不相瞒,我们确实从不少贵族手中得到了一些拍品,但我们乡野之人,实在是粗鄙。看不出这些拍品的价值,只能委托给外包的公司去做介绍拍品的解说文字。您看?” 周培毅自己也是完全不懂,不过好在他有一位很有艺术细菌的师姐,于是他回答说:“没问题,我会找时间去看看已经收纳的拍品的,也会检查一些你们的那些解说词。” 随后周培毅参观了一些克洛莱昂内尔准备中的各项内容,便回到了自己的别墅。 别墅外,当周培毅走出家族为他安排的飞行器之后,科尔黛斯已经等在别墅的门口了。师姐是这栋房子现在名义上的首席女仆,也会接替家族安排的老管家成为房子真正的管家。所以她会将一切需要做的工作做到完美。 看到门口的师姐,周培毅马上变换了形态,不再是装模作样的贵族。他用能力屏蔽了自己的声音,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急不可耐地说道:“师姐,狄安娜养在哪里?” 科尔黛斯被他的急躁吓了一跳,马上回答说:“二楼,我的房间旁边,是狄安娜的房间。怎么了?” 周培毅快步走进大门,登上台阶,和花园里正在工作的仆人们打了个招呼,急忙忙进入了二楼科尔黛斯所说的房间。 果然吗,那只小猫就慵懒地躺在光秃秃的地板之上,无视了科尔黛斯为它精心准备的床铺和小窝。听到有人进来和门的响动,也只是稍微抬了抬眼睛,闻到了是熟悉的气味之后又翻了个身,继续躺自己的。 周培毅进入房间,检查了一番在地板上躺平甚至露出肚皮的狮子猫,甚至在猫猫的抗议中翻动了它的长毛,科尔黛斯保持缓慢优雅的步伐,稍过一会才跟上了他,进入房间,不禁问道:“怎么啦?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周培毅在狮子猫身上一无所获,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回答说:“师姐,我在地下市场见到了一个奇怪的能力者。他似乎可以附着在猫的身上,以他们的眼睛看东西,用他们传递情报。这个家伙经营着地下市场的情报屋,似乎在伊洛波各地都有分店。” 科尔黛斯闻言不禁皱眉,在老师雅各布多年对各式能力者的研究中,似乎也并没有出现与之相似的能力。之后她也要去再翻翻书找找看。 科尔黛斯又问:“那你有找到狄安娜身上的问题吗?” 周培毅摇了摇头,用手指逗弄着狮子猫狄安娜,回答说:“没有。我观察到那个人的能力,似乎会在猫身上附着一些能量,我在狄安娜身上没看到有能量的残留。” “那就好。”科尔黛斯蹲坐下来,看着周培毅熟练地与狄安娜玩耍,在心里想要记住他的技巧。虽然她才是狄安娜的饲主,但她还学不会如何与狄安娜玩耍。 周培毅没有配狄安娜玩太久,他叹口气,问道:“那几个孩子,怎么样了?” 科尔黛斯回答说:“智力没问题,都是接受过一些简单教育的孩子,学起新知识不费力气。不过你的实验还是需要一个流民的孩子作为对照组。需要我去外面看看,有没有这样的孩子吗?” 周培毅摆摆手:“不再,不强求。这种事情如果太刻意反而会引起圣城的注意。从来都没有过流民孩子和市民、贵族一起接受教育的先例。更何况,如果强行掳走流民的孩子,也不是什么有道德的事情。” 科尔黛斯点点头,最后问到:“你们的生意怎么样了?顺利吗?” 周培毅笑了笑,答道:“那当然很顺利。我们的老鼠朋友们,要比我想象中还要能干一些。师姐,你有空看看家里有没有什么没什么卵用的艺术品,我们也带去拍卖会换点真金白银。” 六十六 “生意”6 科尔黛斯从雅各布的收藏中,带到这栋别墅来的各种艺术品,都是雅各布老爷子多年苦心收藏的珍品。这些艺术品不仅本身具有极高的艺术价值,其历史意义和对科尔黛斯本人的情感价值都是不可小觑的。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送到拍卖会上给地下家族撑场面呢? 得加钱! 科尔黛斯义正词严地说道:“你可不许给我卖便宜咯!” 周培毅笑了笑,回答说:“拍卖会这种地方,就是要把东西卖出远超它价值的高价钱。任何商品,只要经过精心的包装,赋予它本身价值之外的意义,都会变得无比昂贵。” 两人很快开始到第三层,一间不允许仆人进入的房间,这里存放着两人从雅各布的别墅里带来的各种货箱。治疗舱已经被科尔黛斯重新安装在了周培毅的房间,安保系统也已经重置为这栋房子的专属系统。所以,这里除了书籍之外,只剩下了雅各布的收藏。 “还有一件事情,”周培毅一边帮着科尔黛斯拆下货箱的外包装,一边继续说,“可能我需要伪装成艺术鉴赏的专家,就像大部分贵族们自称的那样。实话实说,我对艺术这种东西是一窍不通啊!” 科尔黛斯看着他假装为难的表情,也只好说:“我会帮你的。” 很快,科尔黛斯就从堆砌的货箱中找好了可以由周培毅提供给地下家族的艺术品:“这一幅画是克鲁埃的作品,不是他最好的佳作,但能看出他鲜明的个人风格。这家伙也是贵族,甚至是颇有权势和财富的大贵族。这幅画是克鲁埃画给另一位贵族的肖像。艺术价值嘛,还不错,历史研究价值几乎没有,但是画家本身很有名气,应该可以卖出高价。” 周培毅看了看货箱里乖巧排列的一幅幅画作,都像是无人问津的不知名艺术品一般呆在角落里吃着灰。不禁感叹:“老爷子收藏的,也不少啊。” 科尔黛斯了解他的心思,回答说:“老师在成为研究院的教授之前,也是继承了家业的贵族。研究院的收入对于没有领地的贵族来说,只能是勉强糊口的地步。所以老师除了本身非常简朴之外,他还有一些副业。” 周培毅一愣,老爷子还有副业?不过老爷子一直非常简朴,生活中都保持着最低限度的耗费,每天和周培毅一起吃着食品胶囊,喝着没有味道的真水。 科尔黛斯带着好笑的表情,看了看周培毅惊讶的表情,颇为得意地说:“你不会以为一个研究院的老学究,可以获得足够的资金,不仅养育了这么多无家可归的贵族孤儿,还独自完成了这么多没办法公之于众的研究吧?而且你就不好奇吗?为什么只要老师提出要求,研究院就会允许他前往神迹呢?” 看着周培毅在自己的话语中逐渐变得疑惑,科尔黛斯也享受到了捉弄人带来的快乐。她继续回答说:“老师,生前是拉提夏皇室御用的翻译。” “皇室还需要翻译吗?”周培毅不禁问道,“皇室不是会用那种奇怪的机器,获得一切语言能力吗?” “后天基因工程确实可以给人植入各种语言文字的知识,只不过这些知识需要配合非常多的练习才能让人真正掌握。”科尔黛斯点点头,“皇室自然是不需要人为他们翻译其他国家的语言文字的。老师是为他们翻译古代的纹章、文字与图案。皇室不仅拥有梅萨平顶这一神迹,当然也持有了非常之多的圣物。这些圣物上的纹章、图案,都代表了几千年前持有者的意志。老师曾经为皇室翻译这些东西,研究在古代历史中,这些圣物真正的主人,以及他们的事迹。了解这些事情,有利于皇室从圣物之中获得能量的滋养,变成更加强大的能力者。” 周培毅又问:“那老爷子接触了这么多圣物,甚至比拥有他们的皇室还要了解这些圣物,那他的能力?” 科尔黛斯耸了耸肩:“老师本身就是毫无才华的能力者,如果不是接触了那些圣物,应该也无法达到四等场能吧?可能皇室也是看中了这一点,一位贵族出身,血统高贵,非常有学识的历史研究者,但并没有能力的才能。自然也不会因为接触了圣物,成为皇室必须重视的强者。” 她转身从存放书籍的货箱里找出了一本书,递给了周培毅,说道:“这本是婆婆和老师一起写的书,研究对象就是老师的能力在圣物的影响下产生的变化。当然,不可能发表,不可能出版。你拿去看看,说不定对你的能力也有帮助。” 周培毅接过书,看着这书本手工制作的硬质封面,和上面用压制方法印上去的标题:《从生物图鉴能力在圣物影响下的成长观察圣物对环境改造类型能力的影响》。还真是,非常长的标题啊。 事实上,周培毅和科尔黛斯现在的当务之急也应该是提高自己的能力水平。三等的场能本身是无法真正参与伊洛波星系中的争斗的。但是能力的事情,心急也没用。所以,现在阶段而言,周培毅和科尔黛斯除了在拉提夏城通过与地下家族的交易,站稳脚跟,也只能通过继续探究能力来源的本质,学习雅各布老爷子留下的书籍,探求能力变强的方法。 周培毅收下书,和科尔黛斯离开了这间存放货物的房间。他已经通过因为能量变得灵敏的耳朵,听到了楼下孩子们在图书室的讨论。于是他说道:“师姐,要不去看看孩子们的进度怎么样了?” 科尔黛斯已经回答过关于孩子们的问题,但周培毅作为家里的“老爷”,确实是很少在孩子们面前露面。这些孩子,会让科尔黛斯想起自己的童年,想起和罗拉德和其他孩子们一起,在婆婆和老师的教导下了解这个世界的时光。所以,她要比周培毅更加用心。 她点点头,恢复了女仆的神态,说道:“老爷,请允许我为您带路。” 六十六 “生意”7 身为老爷的周培毅保持了贵族的姿态,随性地坐到图书室正中央唯一的一张宽厚椅子上,在他的正对面,是三个坐在小板凳上、长木桌边的孩子。 图书室的改造装潢并没有完成,科尔黛斯非常重视这里,所以方案一改再改。这里最重要的并不是装修的豪华与布局的合理,最重要的是如何讲雅各布老爷子那些公之于众的书籍分类出来,藏身在图书室之中。所以科尔黛斯正在设计的,其实是图书室中的密室。 当然,三个孩子并没有什么机会接触到那些非常高深而悖逆的书籍,他们刚刚选择了自己未来研读的方向,还在接触最基础的知识。 选择地理与生物的是个瘦弱的男孩子,选择文学与历史的居然是那个表情有些木讷反应有些迟钝的大个子,而那个看上去很聪明的女孩,选择了数学与物理。 看上去他们自己还不了解自己所选择的方向究竟代表着一条怎样的学习之路。不过他们小心翼翼翻开书本的模样,在纸张上不断记录的兴奋与废寝忘食,都让科尔黛斯非常满意。 老爷理贝尔走进来之后,选择数理的女孩子率先停下了手头记录的动作,然后用手肘捅了捅反应慢了很多的大个子,三个人保持了恭敬的姿势从小板凳上站起身,低着头,等待老爷的吩咐。 “不必多礼,不必多礼。”周培毅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有礼数是好事情,但在这图书室之中,不需要这么多繁文缛节。” 他看着三个孩子带着迟疑乖乖坐下,继续说:“看上去你们已经选好了自己之后学习的方向。那这样,自我介绍一下,然后说两句选择这个科目的理由。从你开始,大个子。” 大个子来自卡里斯马,但不算卡里斯马人。他是东伊洛波的小国家的血脉,父母因为生意在卡里斯马定居,才生下了他。与他的个头与相貌截然相反,他的性格很是内向。他支支吾吾了很久,才说道:“我,我叫赫伯特。我,我来自卡里斯马。我很喜欢故事。所以,所以才选择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以至于最后完全听不清。周培毅和科尔黛斯相视一笑,并没有在意,示意让另一个男孩子继续说。 瘦弱的男孩子也很羞涩,但要比大个子的情况好很多。他嗯嗯了半天,组织好语言,说道:“我叫比达尔,很多人读错我名字的发音。我是拉提夏人,来自南部的小城市。我选择地理和生物,因为我喜欢小动物。” 这个孩子是父母的生意经营不善,无法支付城市的税负时,被父母卖给地下市场的。他作为市民,在城市里接受过相当程度的教育。所以学习的起步阶段还算顺利。 最后只剩下来自阿斯特里奥周边的少女。她明显比自己的两个伙伴自信了很多,她站起身,高高挺起胸膛,洪亮地说:“我叫爱丽丝,出生在阿斯特里奥和卡尔德之间的小国家。我选择数学和物理,是因为它们比较困难。” 科尔黛斯走上前去,稍微纠正了一下爱丽丝有些用力过猛的姿势。在她稍作调整之后,爱丽丝的仪态像极了贵族出身的淑女。 随后周培毅问道:“因为它们比较困难?不不不,每一门科学,最终的道路都是极为困难的。相比之下,物理和数学,需要的天分比较高。你对自己很有自信吗,小爱丽丝?” 爱丽丝是农家出身的孩子,父母都是参与大型农业综合工厂工作的工人。而在小国家,这种工厂自然要比大国更多依赖手工。耳濡目染之下,爱丽丝是做过不少农活的。做过了她的背景介绍之后,科尔黛斯本来以为她会选择生物。没想到她居然选择了最可能无人问津的数理。 爱丽丝努力让自己的身体保持着科尔黛斯为她纠正后的姿势,回答说:“回禀老爷,我也不知道我擅长什么。所以我想从最难的开始,之后尝试的科目都要比这个简单一些。如果我可以在最难的道路上走下去,我就有信心在所有的道路上都能走下去。” 周培毅挑了挑眉毛,还真是颇有性格的孩子。他没有去检查孩子们的课业,而是说:“你们的出身,你们的家庭,你们的过去,我并不在乎。你们沦落到了拉提夏城的地下市场,是我,将你们买下,给你们购置了合法的身份。所以,你们的旧姓已经被舍去,你们将获得这个房子主人的姓。从今天起,你们都姓理贝尔,知道了吗?” 孩子们显然是不了解周培毅的话代表了什么样的意义,只有懵懂地点头作为回答。贵族的姓氏很少给予仆人,大部分情况下,获得贵族家姓的家仆,能够脱离身为仆人的贱籍,在身份上与市民没有区别。 当然,并不是真正贵族的周培毅,他的家姓也不是理贝尔。自然也不会有人将这个姓与阿卡瓦乌波上城区的某些贵族家族联系到一起。 说完了这些,周培毅便离开了图书室。科尔黛斯自然是紧紧跟随。 离开了房间,周培毅马上小声问道:“胆子好大的女孩子啊。她可一点不像是流落成为难民的孩子。” 科尔黛斯答道:“爱丽丝是三个孩子,乃至你买下的这四十九名仆人里面最有领导气质的。她虽然是难民,但很少因为身份的原因胆怯。不过,我也觉得她并不适合学习数理。” 周培毅点点头:“让她先学学看,一个月之后让他们交换课本,再学学别的内容。他们都是由科技分娩诞生的,也都经历过市民的基因工程,很可能都无法获得能力。我们还是需要用一个流民的孩子作为对照组。” “或者我们可以逆向改造基因工程给孩子们上的锁。”科尔黛斯说道,“只不过我们现在没有这种技术能力,也不是这方面的专家。” 周培毅无奈称是。科尔黛斯又说道:“我已经与婆婆重新联系好了。等你的生意安排妥当,我们便可以出发去找婆婆。对你来说最重要的事情,始终是提高能力的水平,千万不要忘了。” 六十七 拍卖会1 接下来的一周时间,整个拉提夏城都几乎沉浸在了节日的气氛中。上到王公贵族,下到市民百姓,都开始期待这场拍卖会的到来。 莱昂内尔家族包下了拉提夏日报的整个娱乐版面,人们在看过了监察官大人的清晨教诲之后,第一眼就会看到关于拍卖会的大篇幅宣传。而这种新闻攻势持续了数天,每天都在以倒计时的形式,透露一些将在拍卖会开幕式现场出现的名流与艺人。无论是最负盛名的舞蹈剧团,还是声名鹊起的新生乐团,甚至于在大型歌舞剧中担当主演的拉提夏明星,都已经确认将在这场突然出现的盛会上出席。 每一天的宣传版面,都会带来全新的内容与惊喜。尽管大部分贵族与市民还没有了解,这场拍卖会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他们都已经在期待开幕式的表演。而毫无疑问,在开幕式上,会有无数明星人物、当地名流为他们反复介绍拍卖会的工作内容,当然也会介绍拍卖会上第一波的拍品。 倒计时第三天,拍卖会的会场已经开始搭建。和周培毅的住宅选址一样,拍卖会的会场也选在了市民区与贵族区交接的地方,包括了位于市民区的一处广场与贵族区的一座剧院。这样,可以保证市民有足够的参与感,能够进入活动的会场感受开幕式的热闹,也可以保证贵族可以不受市民的打扰。 而会场的搭建过程,也有无数游手好闲的市民全程围观。莱昂内尔家族就像是好领居、好社区一般,派遣了专人为这些市民提供饮水,派发传单,雇佣了漂亮的服务员为他们介绍拍卖会中市民可以参与的部分,包括了开幕式的免费增票、拍卖会的抽奖活动以及包括各类艺术品仿制品的盲盒购买。 倒计时第二天,拉提夏新闻报道了即将在开幕式上表演的几家剧团抵达的消息。这些声名远播的大型剧团,一般都有着严格的巡演安排。即便是拉提夏城这种伊洛波顶级都市,在他们的安排中也只能占用一周的表演时间。而大型剧团之间,即便主攻的艺术方向并不相同,也依然要互相避开,正所谓王不见王。 但是在这次拍卖会开幕式上,居然就集合了不少在伊洛波极负盛名的剧团,甚至会同台出演。这当然是莱昂内尔家族在背后花了高价相邀。另外,这些剧团也都是由小贵族与大贵族中的失意者组成,从身份上并没有多么高贵。他们的生意多多少少需要接触一些地下家族的业务范围。甚至有些剧团起家的过程全程都有地下家族的参与。莱昂内尔家族对他们的邀约,自然相对难以拒绝。 等到了倒计时的最后一天,拉提夏投影到随身机上的新闻并没有之前那么多详细的报道,只是在最为显眼的位置放置了一个倒计时的计时器,用显眼的红色大字,提醒着每一个人,距离拍卖会的开幕只有不足二十四个小时。不断减少的时间和城市里的气氛都一触即发,最后在宣传上的留白给足了贵族与市民神秘感、期待感。 所有人都在关注,在等待,不到二十四小时之后的这场盛会,会给人怎样的兴奋感。 这些令人眼花缭乱的活动,和仪式感极为强烈的倒计时设计,当然是出自神秘的阿卡瓦乌波贵族理贝尔的想法。在伊洛波,虽然他们的生产力以及达到了惊人的程度,但他们的商品经济几乎完全被桎梏在贵族和市民的身份之内,当然也不会有地球上这些琳琅满目的促销与宣传。 不过绝大部分的工作,都是由莱昂内尔家族旗下的那些公司完成的。理贝尔也只是出了个点子。他名下的公司,虽然并没有什么实际上的雇员,但却也是本次拍卖会的主办方之一,为拍卖会提供艺术品的鉴赏与估价服务。也会为拍卖会提供一部分艺术品。当然,这些工作都是由上层贵族出身的科尔黛斯完成的,周培毅自然对此一窍不通。 此刻的周培毅,带着自己的女仆,坐在了贵族区历史悠久的剧院里,看着来自伊洛波各大星系的歌舞剧团在此处排练,准备着明日的开幕。观众席上人很少,几乎只有他自己。莱昂内尔家族的人虽说也多少知道欣赏这种雅俗共赏的艺术,但多数正在后台忙碌。而周培毅自然也是看不懂这些名头很响的大剧团正在排练的东西,只是假装在观众席聚精会神地看着罢了。 “师姐,他们真的值得我们的老鼠朋友花费天价邀请吗?”周培毅看了一会,忍住打哈欠的冲动,压低了声音对身后侧的女仆说。 科尔黛斯保持着低头颔首半闭眼的姿态,像一位真正的女仆一样,用同样低的声音,稍有些严厉地回答说:“你这孩子,明明事事都猴精猴精的,为什么会对艺术一窍不通呢?这些剧团自然比不了皇家剧团,比不上为了瑞嘉贵族专门培养的国家瑰宝,但也已经是大多数人所能接触到的各类艺术表演的天花板了。” 周培毅耸耸肩做个鬼脸,又问道:“师姐你去看了他们准备拍卖的艺术品,怎么说,值得他们大吹特吹吗?” 科尔黛斯不动声色地回答说:“和我们拿出来的那一幅画市场价值相当的不在少数。有很多件即便不参与拍卖,也能卖出百万标准币的还算是珍品的东西,只要稍作宣传,应该能大赚一笔。你们的这门生意,看上去即便没有不可言说的目的,也能保证赚大钱。” “哦?看来莱昂内尔家族确实在这方面花了不少心思。”周培毅点点头,“这次只是开幕式,最重要的是打响名号。之后自然还会有更多慕名而来的人,无论是买家还是卖家,都会把这里当做胜地。” “不过,你的老鼠朋友要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势力大。”科尔黛斯提醒道。 周培毅表示同意:“没错,他们在阿斯特里奥的战争中赚了不少。当然,我敢说,给他们发放通行证的贵族们应该赚了更多。” 六十七 拍卖会2 阿斯特里奥与卡尔德两大王国的战争,在卡里斯马王国的军队到达阿斯特里奥境内之后,就陷入了僵局。双方在现在的边境上高筑堡垒,囤积物资,正军备战,谁都不肯率先打破平衡。 那么囤积的物资从何处来呢?自然是由广大的、在各个城市生根发芽的地下家族,代替正式的进出口渠道,用各式并不正规的交通运输手段,将各式物资运送到双方的前线。拉提夏与圣城关系匪浅,甚至一度邀请监察官常驻拉提夏城,自然选择了支持卡尔德王国。莱昂内尔家族在拉提夏皇室的默许之下,将黑市上购置采集的大量生活物资,以极低的进价和高昂的定价,售卖去卡尔德王国。 这当中的利润自然是非常可观的。除了生活物资之外,拉提夏也将大批闲置不用、面临升级换代的武器装备,同样以高价售卖到了卡尔德。这些装备多数是能力者使用的可以用场能驱动的单兵装备,即便不卖掉卡尔德,也会在仓库中静静吃灰,等着下一代装备出现之后被淘汰。卖到卡尔德,自然也是为贵族和为他们跑腿的地下家族带来了丰厚的收入。 从这次拍卖会的筹备就能看出来,莱昂内尔家族在拉提夏城的根基很深,关系网复杂,也在这些贸易中获得了相当可观的收入。 “师姐,他们在演什么啊?”周培毅看着舞台上几乎在为他一个人表演的歌舞剧,不禁问道。 科尔黛斯实在是无法忍受这小子几乎为零的艺术鉴赏能力,毫无掩饰地长长叹了口气,才回答说:“歌舞剧《快乐的小约翰》。讲述的是三代神子时期一个叫做小约翰的普通人,普通贵族,有着平凡的出身和平庸的才能,但在机缘巧合之下,迎娶了公主,成为了公爵。” 哦哦哦,原来如此。周培毅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对歌舞剧毫无欣赏能力的他似乎也大概了解了故事的脉络,他指着舞台上正在上蹿下跳的主角问道:“这个仓鼠就是小约翰?他为什么要跑来跑去呢?” 科尔黛斯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有继续为他解释下去,只说:“理贝尔老爷,您只需要知道,这个歌舞剧在拉提夏乃至整个伊洛波都非常受欢迎,这家歌舞剧团非常优秀,自然也非常昂贵,就够了。不要再问让我头大的问题了。” 周培毅乖乖闭嘴,继续装作欣赏着歌舞剧的模样,脸上带着似有似无的微笑。 长达一小时的歌舞剧结束之后,前来彩排的是舞蹈剧。没有多余的旁白,没有喧宾夺主的配乐,也没有台词,只有舞蹈演员精湛的演技,生动的表情,和极有张力的身体语言。在科尔黛斯眼中,看到的是舞蹈演员扎实的基本功、夸张的身体控制能力和在舞台上出色的表现力。不过,在周培毅眼里,只能看到:哇跳好高,哇腿劈好开好平,哇这个大姐腿好长。 在响亮的音乐声中,周培毅才没有在彩排的现场睡着。他假装看着台上的表演,实际上在练习能力的使用,将自己的场能充盈自身,然后不断尝试探查更加远的距离。不知不觉间就出了神。 科尔黛斯倒也没有沉迷于台上的演出。她观察了周围的情况,用手极为隐蔽地打了一下周培毅的后背,低声提醒说:“你的老鼠朋友们来了。” 周培毅像是在课堂上走神被老师喊起来的学生,打了个机灵,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整理了一下今天穿着的这身昂贵的手工制作的外套,看向有人走来的方向。 是克洛莱昂内尔以及几位穿着颇为与众不同的人士。在地球上,这种程度的奇装异服最多只能说成是有个性,但在伊洛波这个普遍比较规矩的社会里,这些人的穿着可以说是标新立异了。他们或是穿着颜色极为艳丽但并不协调的各种布条编织的麻袋一样的衣物,或是上身穿着非常正式的女士衬衫,下半身却搭配了蓬蓬裙与马靴。只能说,哪怕在异世界,艺术家们的穿着风格也还是非常显眼。 等到他们走到身前,周培毅才站起身,由克洛莱昂内尔介绍,与这些各家歌舞剧团的负责人握手。这些个至少还装出清高模样的负责人完成了礼仪要求的部分吗,便回到了后台,继续为了明日的开幕式做着准备。像这样的盛会,集中了如此之多的著名剧团,他们之间自然也会有着暗中较劲。 克洛莱昂内尔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也看了看台上正在辛苦彩排的舞蹈,说道:“如何,理贝尔先生?这次开幕式的准备您还满意吗?” “我满意与否并不重要,克洛阁下。”周培毅伸了个懒腰,慵懒地说,“只要开幕式完成了我们所需要的宣传目的,只要拉提夏城乃至整个伊洛波,都可以由开幕式了解到我们的拍卖会,我就可以放心了。” 克洛莱昂内尔点点头,继续说:“已经按照您的建议,在市民区的广场上搭建了非常先进的投影系统。届时,会将开幕式的全程演出在市民区直播实况影像。不过我还是不太明白,市民不需要购买门票,也可以享受大部分的演出,会让购买了入场门票的贵族们满意吗?” 周培毅笑了笑,答道:“贵族们其实并不是因为独享演出而显得高贵,他们的高贵,不,我们的高贵,来自于区别。只要存在区别,贵族就能找到属于自己的优越感。而我们需要的是足够大的宣传规模。” 没错,伊洛波的世界充满了各种写在明面里的规则,规则里全都是贵族与市民的区别。在地球,当然也存在各种自以为尊贵的人因为地位、人种和权力的原因自以为产生了区别,但却不会像伊洛波这样明目张胆。 贵族们,尤其是底层贵族们,赖以安慰自己人生的就是自己的身份。如果不能获得能力,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也不会真正成为“贵族”。这个世界,是属于能力者的。而能力者的诞生与培养,几乎完全被大贵族们所把持。 周培毅并不在乎这一切,他现在所做的一切,就是想尽办法,接近最中心的那批人,想办法接触到神子。 六十七 拍卖会3 第二天,拍卖会的开幕式如期举行。整个拉提夏城,无论是市民区还是贵族区,无论是空港还是商城,都已经提前进入了节日前的兴奋。 街道上循环播放着拍卖会宣传片与开幕式预告片,以及“理贝尔”要求莱昂内尔家族邀请歌舞剧明星单人拍摄的广告。 在这些投影影片之外,只要用随身机连接与拍卖会有关的信息,都会响起专门为这次开幕式准备的主题曲。这首歌购买了古典名曲的版权,由著名的音乐人编曲,交由歌舞剧团的主唱明星演唱,作词虽然稍显通俗,但通过不断重复的歌词,让人在不断循环之中默默记下了拍卖会的名号。 只不过是中午的时间,整个城市的氛围就已经达到了顶峰。在市民区的广场之上,聚集起了大量的市民。他们中有些人是看了街边循环的广告,有些只不过是来凑凑热闹,但总归是聚集在了这处由莱昂内尔家族包下的广场之上,为他们壮了声势。 莱昂内尔家族的工作人员此刻自然不会自持地下家族的身份,当然化身为社区市民的好伙伴。他们组织了工作人员,在广场上用小推车售卖温暖的茶水与各种来自卢波帝国的小吃。市民们习惯了只吃食品胶囊的生活,自然对这些小吃很有兴趣,小推车在广场之上备受欢迎。莱昂内尔家族也不贪不取,将商品的定价定得很低,只不过是个成本价。 卢波旧地的美食让广场上的人们迎来了第二波高潮,马上,有不少人慕名而来,专程来品尝这便宜又好吃的异国风情。莱昂内尔家族马上顺水推舟,在广场上继续进行着宣传。拍卖会看似是与普通市民并没有什么关系的活动,但实际上,如果能在最为广大的市民之中获得讨论度,获得知名度,也会很快将影响力扩大到整个伊洛波。聪明的贵族不会拒绝与市民同乐的好机会,也不会屈身来到市民区,拍卖会的开幕式能让他们兼顾。 不远处最高的一栋居民楼上,周培毅正在用能力自制的望远镜看着这里的风光。他不过是偏折了光线,利用凸透镜的原理,将远处的光线放大,让进入视线的成像变得更大。 “下次,再有这种活动,可以专门定制一些小礼物,包括他们那个奇怪零食的包装,都可以专门设计。”周培毅一边看着,一边对科尔黛斯说道,“莱昂内尔家族很聪明,这次开幕式的宣传做得非常好。” 周培毅当然也给自己的师姐制作了一套空气望远镜,但科尔黛斯并没有注意广场上莱昂内尔家族的商业头脑,她在观察广场之上是否有能力者。宅邸与广场距离对于她一个三等能力者而言自然是有些太远,她判断是否是能力者的方式则是通过对方的身体姿态、眼神动作等等。 看过了许久,她说道:“不行,还是太远了,看不出有没有能力者。不过确确实实有些看上去并不像是市民的人。” “嗯,那些是莱昂内尔家族的人。”周培毅伸了个懒腰,用吸管喝了一口克洛莱昂内尔送来的卢波甜果茶,然后靠到躺椅之上,解释说,“我建议他们,可以安排自己人混进人群之中,在适当的时候炒热人群的氛围。” 科尔黛斯回过头看了看周培毅,不禁问道:“你小子哪来的这么多鬼主意。” 周培毅耸耸肩:“都是前人总结的经验罢了,我自己哪想得出来啊。师姐,你也喝喝看这种卢波果茶,风味和拉提夏的茶很不一样。” 科尔黛斯摆摆手拒绝了周培毅的邀请,又问:“你之前是做什么工作的?有过从商的经历吗?看你的模样,也不像是在商海摸爬滚打的人。” 周培毅老老实实地答道:“当然没有从商的经历呀!实话实说,我过去十几年的人生和在老爷子别墅里的三个月并没有太大的区别,都是在读书学习。” 科尔黛斯也不知他是否城市,只得吐槽说:“那你学得也够杂的。” 周培毅又喝了一口果茶,看着远处的广场上已经开始亮灯,准备起开幕式之前最后的预热,说道:“到现在为止,开幕式就已经成功了。莱昂内尔拍卖会,这个盛会的品牌已经经过这次宣传打响了名头。之后想要维持这种讨论热度和人气,就需要莱昂内尔家族自己去上心了。” 科尔黛斯问:“你不去歌舞剧院吗?那里才是名流贵族最集中的地方。你教地下家族办这场拍卖会,不就是为了结交贵族、提高地位吗?” 周培毅无奈地摇摇头,答道:“有很多个原因,我不能去。首先呢,我的能力太弱了,名流贵族大多都是能力者,如果有人有心观察我,我想我这点伪装可以说是不堪一击。” “准确的自我判断。”科尔黛斯点点头。 周培毅没理会师姐最近越来越多的讽刺与吐槽,继续说:“另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保持神秘感。如果一开始就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众人面前,自然会暴露明面上的底牌。如果躲在幕后,不断利用莱昂内尔家族作为中介,展示我们的实力和影响力,就会有人因为神秘感,夸大我们的势力。之后再去和贵族名流们接触,就会获得更多的优势。” 科尔黛斯点了点头,这个小师弟现在毫无疑问是整个雅各布一派仅有的主心骨,他有才华有手段,但不管怎么说,看上去他距离可以为雅各布老师伸张正义甚至报仇,都距离太远了。 她甩甩手,驱散了周培毅在她身前制作的空气望远镜,说道:“婆婆回信了。等你完全准备好,我们就出发,看看你的能力还有没有进步的空间。” 周培毅点头称是,答道:“明天拍卖会正式开始之后,我在拉提夏城的事情就可以告一段落了。” 六十八 “婆婆”1 拉提夏城的拍卖会还正在如火如荼之中,拍卖会这一天才想法的源头,来自阿卡瓦乌波上城区,失去了家族的贵族理贝尔,却正在准备离开拉提夏城。 “克鲁埃的那副肖像画卖出了两百万标准币。”科尔黛斯依然作为女仆,陪伴在主家身边。此刻她正在用随身机看着今日的拉提夏新闻。 拍卖会是平淡的日子里,拉提夏最大的惊喜,自然在新闻中获得了大量的版面。莱昂内尔家族也没少花心思,稍作贿赂,就帮助拍卖会获得了更为精细的报道和更加正面的宣传。现在,所有关注新闻的人都可以在拉提夏的各家新闻报道中,看到有关拍卖会的消息。拉提夏那些无孔不入的记者,以座上宾的身份进入到拍卖会的会场之中,为不能进入会场的普通市民们介绍了莅临会场内的每一位贵宾,用细致的文字与精美的构图,科普参与拍卖的每一件艺术珍品。当然,这些新闻也会给出自己的估价与实际成交价。这一切内容,都让喜好热闹的市民津津乐道。 科尔黛斯交给周培毅的那副肖像画,在她自己心里可能价值不过一百万标准币左右,但在拍卖会上却以如此的天价成交,实在是意外。 “是哪位拿钱不当钱的大佬拍下来的?”周培毅问道。 科尔黛斯小声回答道:“路易斯阿尔芒公爵。” 周培毅点点头,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外套,从沙发上站起身,因为他正在等待的人,拉提夏城贵族载具商城的经理正在小弗兰克的引路下走了过来。 “理贝尔先生!理贝尔先生!”商城经理带着营业式的热情笑容,眯着眼睛伸着右手快步走了过来。 周培毅站起身与他握手,没想到对方的热情如此洋溢,抓住了手就不松开,不仅紧握还狠狠摇了几下,继续说道:“理贝尔先生!请原谅我的无礼,我是本店经理亨利。像您这样的贵客,亲自来到小店,实在是难得一见啊!您的要求我已经从这位年轻的绅士,小弗兰克先生口中听到了。没有问题!完全没有问题!” 周培毅等他说完了话,才终于有机会把手抽了出来。确实,一位有财力在这样的高档载具商店消费的贵族,很少有人是亲自来商店里选购的。 作为拉提夏城里名不见经传的外地贵族,理贝尔的身份属于有财力没地位,自然不能过多高调。如果没有小弗兰克和他背后的莱昂内尔家族牵线搭桥,估计商店的经理亨利也不会亲自出来见他。 周培毅一如既往地扮演着理贝尔,作为贵族当然不能直来直往,逢人总要先寒暄上几句:“亨利经理,听上去您名字的发音并不是拉提夏语,更像是雷哥兰都语呢。” 亨利经理笑了笑,这像是他每天都在回答的问题,但他却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耐烦,用热情的笑容回答说:“没错没错,还真瞒不过您啊!小的家姓亨利,确实是来自雷哥兰都语,发音与拉提夏语中的‘亨利’有些许不同。小的的祖辈也确确实实来自于雷哥兰都,不过小人我可是土生土长的拉提夏人!” 理贝尔点点头。雷哥兰都人和拉提夏人虽然维持着表面的和平与礼貌,事实上却一直是千年的世仇。作为有雷哥兰都血统的人,这个亨利经理能在拉提夏城混出名堂,自然是有些不一般的。 亨利经理拿出一台简易化的随身机,这是一般市民和大型商店用来取代部分随身机功能的代替品,向周培毅展示了自己挑选出的一些载具方案。作为甲方,周培毅的要求其实很简单:一台可以自由选择路线的高性能载具,货舱舱室空间越大越好。 因为之后要跟着科尔黛斯去探访那位神秘的能力学者“婆婆”,而这位婆婆又是一位非常注意个人隐私的人士,所以两人不能依靠常规的轨道交通以及其他容易被追踪的交通工具。所以只能选择来到了载具店。 周培毅看了看亨利经理提供的方案,率先展示的是价格稍有些昂贵的豪华载具,使用了最新的反重力引擎,不是飞而是可以摆脱重力悬浮在天空之上。第二套方案则稍显寒酸,原理是非常简单的磁悬浮技术,需要行驶在与列车相同的轨道范围内,优点是舱室巨大无比。而第三套方案,则使用了非常主流的悬浮与气动相结合的动力系统,只有在起飞的阶段需要依托轨道,之后的航行便自由无阻。 看上去,亨利经理是预期理贝尔先生会选择第三套方案的。这套方案无论是价格还是实用性都非常符合他的要求,放在过于昂贵的方案与实用性不足的方案之间,更突显它的完美无缺。 “第一套方案。”周培毅出人意料地说道,“可以直接用金币支付吗?” 亨利经理一愣,没想到自己的小技巧并没有对这位贵族奏效,但也大喜过望,没想到直接谈成了如此一笔大单子。他马上堆上了笑容,问道:“理贝尔先生真是出手大方!您不需要先行体验一下吗?” 周培毅摇了摇头,从科尔黛斯的随身包中拿出一大摞金币,一枚一枚递给亨利。他作为拍卖会主办方之一,和一部分拍品的委托人,巨大的收益还没有正式进入他名下的账户,目前还暂时存放在莱昂内尔家族的名下。所以他现在用以支付费用的依然是叶子给他留下的账户。这个账户来自离线版随身机,虽然可以通过拉提夏的银行提取现金,但是大额的支付却非常不方便,这也是他喜欢使用金币直接支付费用的原因。 付好了钱,贵族“理贝尔”伸了个懒腰,说道:“把载具准备好,我在拉提夏城也待了这么久了,是时候出去溜达溜达了。亨利先生,这台载具应该可以自动设定目的地吧?” 亨利经理点点头:“那是自然!您这边请,我们的工作人员会为您安排好一切。为了您的旅途一帆风顺,我们还为您准备了我们商店的整套礼包。” 周培毅用眼角的余光不加掩饰地看了看在一边待命的小弗兰克,说道:“麻烦的事情就不必了,目的地请替我设置到罗娜索恩城,我有些老朋友要见。” 六十八 “婆婆”2 购买了载具之后的理贝尔先生,自然是带着自己的女仆,坐上了预定线路的豪华飞行工具,不多时便抵达了罗娜索恩城。他们并没有降落在罗娜索恩的空港,而是和大部分贵族一样降落在市中心的交通枢纽。当然,即便是这里,员工也大多数是格罗尼兹家族的雇员。 理贝尔没有和自己的老朋友多做寒暄,而是和他们,或者说向那位站在能力者边界之上的天才机械师艾达拜伦提出了一个委托。 拉提夏城的拍卖会,无论是事前的宣传,还是开幕式的排场,最后到拍卖会的盛况,都让格罗尼兹家族这个新兴的地下家族感到震撼与羡慕。拉提夏城的莱昂内尔家族不仅仅拥有庞大的势力,也拥有和贵族们长期合作保持的密切关系,这让他们甚至可以主办这样的、站在阳光之下的活动,更别提这门生意会给家族带来的光明的未来。这些,这一切,都是格罗尼兹家族,是安德烈格罗尼兹需要用毕生的努力去追求的成果。 理贝尔用拍卖会证明了自己的能力,自然在罗娜索恩城获得了格罗尼兹的尊重。艾达拜伦很快完成了委托,为理贝尔改造了一台使用燃油冲压发动机的落后机械设备,上面几乎没有安装任何现代伊洛波的电子设备,只有简单的机械装置。但它依然可以完成飞行。 理贝尔和他的女仆再次驾驶昂贵的反重力引擎飞行器,离开了罗娜索恩城,前往位于拉提夏王国南部的大城市马尔塞利斯。与罗娜索恩城一样,马尔塞利斯城也是拉提夏非常重要的港口。两个城市一个是拉提夏内部运输的枢纽,一个则是面向南伊洛波、中伊洛波各大王国的门户。 马尔塞利斯建立在山脉中的谷地之中,也位于罗娜河的下游,面向巨洋。城市的三面都是山脉之中凸起的石灰岩山丘。在古代时,这里的港口水深而港阔,无风亦五险滩,早就成为了重要的港口。等到了星际航行逐渐发展,人们发现马尔塞利斯不仅拥有全伊洛波最好的观赏斯比尔星脊的视野,也拥有非常完美的维度与自转角度,让这里几乎每一分钟都适合起降星际航线的飞船。 理贝尔航线的终点设定为了马尔塞利斯,也在马尔塞利斯的高级酒店定下了一套极为奢侈的房间,但他本人却没有到马尔塞利斯。在飞行器即将抵达的时候,他降低了飞行器的速度,乘坐艾达拜伦改造的飞行器改变了方向,任由飞行器独自前往、降落在马尔塞利斯。 之后的旅程,就是科尔黛斯的舞台了。艾达拜伦制作、改造的这架飞行器非常复古,机械结构极其简单。但是它有着其他交通工具无法比拟的优势。因为没有安装任何电子设备,也自然不可能连入网络,这架飞行器是绝对无法被追踪线路的。而且它在机械和动力上的劣势,也可以用周培毅的能力来稍加调整。 飞行器以缓慢的速度在空旷的原野之上飞行了许久,就连周培毅都怀疑师姐是不是迷路,在原地打转的时候,她突然操作飞行器下降,径直俯冲向了一处不起眼的山丘。 近乎自由落地的重力加速度让周培毅还没来得及大喊,就已经穿过了山丘,或者说,是穿过了山丘的“像”,抵达了山丘的内部。这里,存在着一个和山地完全不同的世界。 不过这架飞行器并没有在高速下降的同时调整航线的能力,更没有什么先进的降落预案。周培毅还没来得及仔细观察这一片桃源,就随着飞行器的失控直接俯冲到了空地之上,飞行器的肚皮成为了刹车系统,用土石的阻碍强行降低了速度,在地面上掀起巨大的尘土。 “师姐,你咋彪呼呼的啊!”周培毅一边呸呸呸地吐着进入嘴里的沙土,一边抱怨着。作为能力者,这种程度的冲击自然是不会伤到他的,只不过他的能力还不能做到被动覆盖自己身边的范围,他需要主动调动场能保护自己。 科尔黛斯淡定地坐在驾驶员的位置上,刚刚的冲击能把正常人的脑浆子摇匀,却对她来说不痛不痒。她淡定地解开安全带,从拥挤的座位上站起身,一脸严肃地看向周培毅,说道:“‘婆婆’是我尊敬的人,是养育了我的人,她的性格有些随和,但你不可以因此对她失去尊重,知道吗?” 周培毅还在吐着嘴里的沙土,有些奇怪地点点头,就感觉有一个强大的场能,随着拥有它的能力者快速靠近。 科尔黛斯深吸一口气,尽管吸入的大部分是扬起的尘土,这种动作也让她多少鼓足了一些勇气,打开了飞行器的舱门。 “黛丝!我可怜的宝贝!”强大场能的拥有者迈着快步穿过了还没有来得及落地的尘土,冲到了飞行器边,进入了飞行器的驾驶室,将一脸不情不愿的科尔黛斯紧紧搂入怀中,用带着手套的手不断揉搓着她的后背。 啊,原来师姐是害羞,才会说那样的话啊。周培毅稍稍退后了一步,生怕这位强大的能力者也把自己纳入了需要拥抱的范围之内。 他稍作观察,这位能力者,也就是科尔黛斯的“婆婆”,是一位身材标准的中年女性。尽管和雅各布老爷子是同龄人,婆婆无论是精神还是气质看上去都要年轻很多。她有着灰白色但看上去一定是精心打理过的卷曲短发,皮肤虽然有皱纹,但气色非常好。她穿着了看上去很像是园丁的工作服,一只手里甚至还握着铲土用的三角小铲。此刻抱着科尔黛斯的她,似乎要比师姐还要高大一些。 科尔黛斯努力挣脱了婆婆过于热情的拥抱,有些害羞,也有些责怪地说道:“婆婆,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您不要这样。” 婆婆脱下了手套,用粗糙的手捧起科尔黛斯还算是皮肤柔嫩的脸庞,宠溺地说道:“不不不,孩子,你永远是孩子。” 她稍稍退后半步,打量了一番科尔黛斯的模样,道:“看上去状态还不错。当初你说你受了能力伤的时候,可把我吓坏了。没事就好。不过,怎么打扮成这副模样?” 婆婆所说的,是科尔黛斯的女仆制服。科尔黛斯老实地回答说:“这是我现在的合法身份,那边那位贵族老爷的女仆。” 六十八 “婆婆”3 那边的“那位贵族老爷”,身份是贵族理贝尔的周培毅,正在角落里吃着灰,一脸尴尬地看着这边。 “婆婆”只是稍微往这边看了一眼,就没有再关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陌生人,继续把注意力集中到了科尔黛斯身上,埋怨一般说道:“孩子啊,你从卡里斯马死里逃生,怎么就去了那个老头那里。你看他一点都不会照顾人。怎么可以给你一个仆人的身份呢?他啊,就是对于贵族那一套厌恶得过于魔怔了!自己放弃了作为贵族的身份,还不给你一个有面子的身份。” 科尔黛斯想反驳,但话到嘴边又收了回来,她逃避着“婆婆”的注视,稍微迟疑了一会,才缓缓说:“婆婆,雅各布老师他雅各布老师,已经死于圣城走狗奥尔加的毒手了。” “婆婆”明媚的脸色,在听到科尔黛斯这些话的瞬间,就变得黯淡了下去。她双眼迷茫地转动着,又紧盯住科尔黛斯的脸色。她知道,身为卡里斯马人的科尔黛斯虽然很聪明,但并不是什么撒谎的高手。也就是说,雅各布确确实实是去世了。 她叹了一口气,想不到自己应该用怎么样的表情,怎么样的话语,来面对现实,来面对视这位同僚为父亲视自己为母亲的青年女子。她知道自己的悲伤,和科尔黛斯无法相提并论。“婆婆”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到屋子里面去。” 她拉起科尔黛斯的手,牵着她走出了驾驶舱,然后又回头,对着角落里的周培毅说道:“你也来。” 在这山脉中隐藏的小谷地中,有着两三亩精心耕种的良田,大片自由生长的花田,和一栋像是在童话中会出现的小屋。屋子用结实的多年生橡木制作,粉刷上了艳丽的颜色,和屋子前的碧绿、屋子后的姹紫嫣红都相得益彰。 小屋全部使用了木材作为骨架,家中的陈设也是各式木材制作而成。花梨木的桌椅板凳,桦木的柜子,桃木的门楣,看似随心所欲,其实各有讲究。“婆婆”招待自己的两位客人在客厅坐下,这里有着木质贴窗纸的窗户,可以折叠起来,看足了屋外的风景。 “婆婆”招待两人坐下,给他们倒上了自制的果茶,然后把科尔黛斯的座椅稍微拉近了一点,紧握着她的手,问道:“我除了和你的沟通之外,有段时间没有关注外面的事情了。究竟发生了什么?” 科尔黛斯虽然从失去雅各布老师的悲伤中走了出来,失去许多的她也并不会为此沉沦,但此刻,还是处于极度悲伤的状态。似乎面对“婆婆”,她很难掩饰自己的脆弱。她回答说:“我们同老师一起去了神迹,在回城的路上,‘处刑姬’奥尔加袭击了我们所在的列车。我们的攻击对她毫无效果,她割下了老师的头,扭断了我的脖子。之后的报纸上,都宣称是圣城邀请老师前往圣城作客。” “婆婆”伸出手,探到科尔黛斯纤细的脖颈附近,又不敢触碰上去,她心疼地问:“她是有据可查的七等能力者,孩子,你怎么可以和她正面对抗呢?那之后,你什么怎么死里逃生的?” 科尔黛斯瞄了一眼桌子最旁边握着杯子,死盯着杯子里水纹的周培毅,说:“他是我的同伴,也是老师临终前收的最后一个学生,理贝尔。他的能力有些特殊,躲过了奥尔加的探查,然后在我断气之前救活了我。” 到此,“婆婆”才终于正视向周培毅,周培毅有些不好意思地抬起头,看到了对方用热烈的眼神和表情,对自己点头表示感谢。 周培毅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婆婆”的注意力已经重新回到了科尔黛斯身上,她又问:“再之后呢?你们被奥尔加追杀,应该不可以直接回到城市。而且在野外,距离城市太远了。” 科尔黛斯老老实实地回答说:“我们从列车上带走了足够多的补给,您知道,我有一个随身包,是老师设计、切斯特的能力制作的,可以携带很多东西。之后我们偷袭了补给站,隐藏身形坐上了流民的飞行器,然后从流民镇到了罗娜索恩城。再之后,在罗娜索恩城制作了新的身份,回到了拉提夏城。” “婆婆”眼神无比柔和而悲伤,她抚摩着科尔黛斯的手,摇了摇头:“你受苦了孩子。无论是卡里斯马还是雅各布那里,你知道,我都不支持你再回去的。你的才华在另外的地方,你不应该把人生浪费在这些事上,你得向前看。” 科尔黛斯小声但坚定地回答说:“我是恋旧的人,婆婆。我忘不掉过去,它们是我一生的禁锢。” “婆婆”非常了解眼前的女子,自然没有再多话。她拍了拍科尔黛斯的手,说:“我知道,我知道。知道的事情,却无力去改变,这也是我的桎梏。就像是雅各布这个老混蛋,他明明知道,他的研究方向也好,他交往的那些叛逆也好,都让他早就是圣城的眼中钉了。但他的研究,实在是离不开城里贵族的支持。” “婆婆”又叹了一口气,重新调整了一下精神,对科尔黛斯问道:“那你现在呢?身份还是女仆吗?你们如果无法在拉提夏城立足,可以住到我这里。这里虽然看不到很多外面的信息,但非常安全。” 科尔黛斯摇了摇头,回答说:“不需要担心我们,婆婆。我的这个师弟,虽然在能力上很难有进步,但在旁门左道的事情上颇有天赋。他和拉提夏城那些地下的老鼠们关系非常好,获得了相当不错的地位和很多家产。” “婆婆”挑了挑眉毛,又看向周培毅,算是第一次正式对他说话:“小子,你已经见过了奥尔加,应该知道,能力才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有价值的财富。把心思用在旁门左道上可不好。” 科尔黛斯替他解释说:“那倒也不是,他训练地很努力。但他的能力,好像和我们的都不太一样。” 六十八 “婆婆”4 “婆婆”点点头,盯住了周培毅,眼神看得后者不由得有些发毛。她指了指周培毅的茶杯,说道:“喝喝看。我在这里使用的水,来自于雨水蒸馏。如果你是雅各布的学生,应该学过,很长一段时间里,伊洛波世界尤其是在西伊洛波,自然水循环系统都遭到了污染。但是现在,我敢确信,这种自然界的水和真水的差距并不大。” 周培毅在雅各布老爷子强行要求他记忆的那些书本中确实看到过,在伊洛波世界刚刚兴起的时候,发展起来的工业机器大量污染了自然环境,以至于很多个行星的自然水循环系统遭到了重金属与化学物质的入侵,甚至还有会影响到人体的辐射。那段时间,不仅发生了大量因为饮用污染水源而残疾甚至殒命的惨剧,甚至还有大量带有化学污染的水气变成了光化学烟雾的现象。 正因如此,伊洛波人被迫放弃了广袤的土地,集中到了各个城市之中,开始使用大规模集成性的机械工厂,进行作物的种植与收割,食物的制作与包装。当然,也开始了依赖洁净的饮用水。而城市之外,那些穷困的流民,也多数因为无法稳定获得干净的饮水,平均寿命并不乐观。 周培毅有些疑问,科尔黛斯带他问了出来:“婆婆,我们前段时间到过流民镇,那里的人还在用以物换物的方式从城市里获得高价的饮水。您说现在自然界的水已经完成了净化吗?” “婆婆”笑了一下,回答说:“不不不,自然界的水,尤其是大江大河的水,依然是污染的状态。不管是大型工厂,还是使用辐射能的各种设施,依然会把污染物排入江河湖海之中。我这里的水,来自于雨水,自然也多少带有一些污染。但我实验了一种新的技术,虽然效率很低,但可以保证水质纯净。” 蒸馏确实可以保证水质的纯净,但是如何收集蒸馏上来的水蒸气,如何提高效率,才是这种最原始的方法中困难的部分。周培毅对婆婆所说的方法很有兴趣,但看到科尔黛斯有些生气的模样,马上闭上了嘴,乖乖喝茶。 “婆婆!您总是这样!”科尔黛斯重重地叹了口气,“您是能力学的专家,甚至可以说是最有可能帮这个小鬼提升能力的人!您不要总是这样,一要您帮忙就岔开话题。” 婆婆撇撇嘴,小声回答说:“我也不是不能帮忙,黛丝。可是你们提高了场能等级,又要去做什么呢?你们真的有可能达到奥尔加的水准,给雅各布报仇吗?我教会了你,你去卡里斯马反复寻死,场能并不能保护你,反而会让你做傻事。” 科尔黛斯像是早就做好了这个决定,此刻郑重其事地说道:“婆婆,我对您发誓,以我死去的父母的名义起誓,我不会去找奥尔加为老师报仇。” 婆婆闻言双眼一亮,握着科尔黛斯的手说道:“是吗?你不会去寻死吗?不对不对,如果不是为了找奥尔加报仇,不是为了去卡里斯马刺杀那个陷害你家族的人,你们为什么要来我这里呢?” 她又泄了气,瘫坐到椅子上:“孩子,你可以在拉提夏城度过平淡但是幸福的一生,找一个合适的普通人结婚生子,忘记那些仇恨,不参与我和雅各布这代人的恩怨。你也可以和我一样,找个好地方隐居下来,享受这种世外桃源和孤独。但是只要你还以能力者自居,还想着进步,获得更加强大的场能,你就永远生活在危险之中。” 科尔黛斯从第一次前往卡里斯马准备复仇以后,一直被婆婆用这样的理由拒绝着。她看向周培毅,用凶狠的眼神示意他:你小子平时不是挺伶牙俐齿的吗?想想怎么说服她! 周培毅的聪明才智一般来自于充分的准备,这让他突然之间临场发挥,他也有些犯难。半晌,他才开口说道:“婆婆您好。” “婆婆”摆了摆手,说:“我是黛丝的婆婆,可不是你的婆婆。我的全名是艾玛马努埃尔,你可以叫我艾玛。” 这一手实在是没想到,婆婆已经把拒绝写在了脸上。周培毅又迟疑了一会,说道:“艾玛女士,实不相瞒,我们确实需要更强大的能力,来实现我们的目标。我不能和您说我的目标是什么,那样会让您成为知情人,增加您的危险。但我要说的是,我现在的处境并不允许我拥有退路,我有一个无论如何也要完成的任务。这个任务本身,也是雅各布先生愿意接受我作为学生的原因之一。而且,我相信我作为一个研究对象,应该不会让您失望。” “婆婆”艾玛马努埃尔看向科尔黛斯,询问道:“他的任务,或者说目标,你清楚吗?你要帮助他一起冒险吗?” 科尔黛斯答道:“我只知道一点点,应该不像是老师知道的那么多。不过他所说的,确实是实话。他的身份让他处在一个非常可怕的险境之中,他并没有退路。我不打算帮他到最后,我没有那么强大的能力。但帮助他,应该也是老师的愿望。我们去神迹,就是为了寻找他能力提高的可能。” 闻言,艾玛女士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一点。她又问道:“你说你是非常好的研究对象,这又是为什么?” 周培毅自然不能说自己是来自异世界的人类,他回答说:“我是最近半年才获得能力的,在这半年里我已经获得了相当于三等场能的能力。而且,我是自然分娩诞生的。” 周培毅在能力上的天赋自然是无法惊艳到艾玛的,她对最后一句话的其中几个字非常感兴趣:“自然分娩?你出生在哪?流民镇吗?不不不,不可能。你是什么隐居贵族的末裔吗?” 科尔黛斯拦住了艾玛,说道:“婆婆,这些涉及他身份的事情,就不要详细地问了。试试研究一下他的能力吧,不会让您失望的。” 六十八 “婆婆”5 艾玛马努埃尔沉吟了半晌,才终于勉强答应了下来:“你们的事情,我不能牵扯太深。我只指点他的能力。” 科尔黛斯终于松了一口气:“这就足够了,婆婆。” 艾玛女士颇有些疑惑地说:“你对自己的能力为什么没有这么上心?黛丝,你是要把自己复仇的希望寄托在这个小鬼身上吗?” 科尔黛斯站起身,催促着艾玛马努埃尔和周培毅这就开始动身,正事为主,嘴里也还是回答说:“当然不是。只不过这小子的能力确实是有不少古怪的地方,他进步的速度应该比我快上很多。” 艾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在科尔黛斯的催促下站起身,指了指房子后面的一处空地说道:“你们在那里等我一下,我要去仓库搬些器材出来。” 三人很快就来到了空地之上。在青山碧水之中,这处空地显然有些突兀。一边是散漫、随性但无比美丽的花田,背后是青翠的崇山峻岭,空地前方除了艾玛所住的房子,就只有一间非常简陋的小仓库。 艾玛从仓库里推出一台小车,上面零零散散放着各式各样的仪器。其中一台最大的器械,看上去与周培毅在雅各布别墅时用过的一台一模一样。 “老师家里的这个东西,是原型机。”科尔黛斯一边帮着艾玛吧仪器上各式各样的传感器安装到周培毅身体各处,一边解释说,“婆婆这边这个是改良版本。” 艾玛也解释道:“没错,当初我们一起设计制作了这种能力探查设备。我和雅各布都不是工程学的专家,所以也借助了一些外力。我这里保存的这一台设备,增加了一些特殊的传感器。” 艾玛女士吹了吹仪器上的积灰,用工作服的袖子将糊在镜面显示器上的泥污抹掉,指示说:“你去,站到远一点的地方,大概三十米左右。” 周培毅听话地退后,站到了空地的远端。随后就听到科尔黛斯用能力传导了声音过来:“好,现在解除你身上所有的能力,包括脸上的。现在我们要设置一个原点。” 周培毅瞄了一眼盯着仪器的艾玛马努埃尔,稍有些不放心地解除了面部的伪装,也将一直加在身上的能力附着解除。自从获得了场能以后,这是他第一次完全放弃使用能力,有一种赤条条的感觉。 艾玛和科尔黛斯完成了原点的设置,随后又指示说:“小鬼,抬起一只手,把能力覆盖到指尖。这应该很简单吧?” 如果没有在荒野赶路的锻炼,这还真不简单。周培毅听话地抬起手,把自己的场能覆盖到了手指尖。另一边,仪器上已经开始显示数据。 艾玛和科尔黛斯盯着数据,两人各自都有些感慨。科尔黛斯感慨的是,这小子上次测试能力的时候果然有偷手。三个月前,她和老师、罗拉德一起给周培毅测试能力的时候,测出他最大能量波动可以到达三等场能的水平,但是无法稳定在三等的强度。现在看来,周培毅身体附近,尤其是他集中到指尖的这部分能量的场能水平,已经达到了三等能力者的水准。 而艾玛马努埃尔关注的地方不一样。她又指示说:“换一只手,做同样的事情。” 周培毅听话地换了一只手,同样把能量集中到指尖。艾玛盯着这一次能量变化在仪器上的显示,表情显然不是非常满意。 “把这个传感器给他装上。”艾玛从小车上拿出一个积灰了许久的小型仪器,看上去像是测量血压时候绑在手臂上的装置,递给了科尔黛斯。 科尔黛斯一路小跑,给周培毅戴上了这个小装置,随后三人重新调整了原点,再次开始测试。 艾玛只需要瞄一眼,就把数据记在心里。又指示说:“现在,把你的能力尽可能延伸,释放场能,张开场域。总之,把你能想到的使用能力的方式全部用出来。” 周培毅一愣,自己还确实没有全力释放过能力,能力也不过是可以加速与减速物质的运动。他过了一会才反应了过来,全力影响着面前一小团空气的波动。 艾玛盯住了仪器上的显示,对科尔黛斯问道:“他的能力不是场域性质的,而是线性的。他没办法像大部分人一样张开场域,不能让能力不需要调整地在身体附近形成一个球形范围,也不能无意识地用能量保护自己,对吧?” 科尔黛斯点了点头。艾玛马上继续说道:“他能调用的能量非常多,肯定不只是三等场能的水平,有可能触及到了四等的门槛。但是在实际效果上,并不能看出他作为能力者的强大之处。如果他没有主动使用能力,他身边的能量和自然界无异。” 科尔黛斯已经习惯了婆婆敏锐的洞察力,补充说:“有些时候,他不使用能力的话,就连城市门口的能力者监测设备也不能识别他。” 艾玛接着说:“没错,所有的能量都集中到了他身边的范围。他使用能力的时候,这些能量是从他的身体出发,再落到被影响的物质上发挥作用。所以,越远离他身体的物质越难以被影响。他的能力是什么?” “他可以改变物体的运动速度。”科尔黛斯回答说,“不过在实际使用的过程里面还是比较灵活的,他经常做出很让我意外的操作。” 艾玛沉吟了一会,现在获得的数据和情报还不足以全面解析这个小鬼的能力。她说道:“还不够,我们需要给他做更多的检测。” 科尔黛斯不禁问道:“会不会和他是自然分娩出生有关系?” 艾玛坚定地回答说:“不会。历代神子和上古时期那些强大的能力者都是来自自然分娩。人工分娩只是提高了贵族能力者的成材率,但是不能影响能力者的上限。基因层面上还没有发现可以影响能力者上限的基因组。” 那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周培毅的能力如此被桎梏呢? 六十八 “婆婆”6 艾玛马努埃尔女士指挥着科尔黛斯和周培毅,反反复复进行了很多次测试。随后就招呼说:“我要去整理一下今天的实验数据,黛丝,你带着他随便待在哪就行,别走丢了。” 说完,艾玛就快步走回了木屋里。周培毅有些好笑地看向冲着自己走过来的科尔黛斯,小声说:“别走丢了?” 科尔黛斯没好气地从周培毅的皮肤上撕扯掉一块粘住的传感器,说:“我小时候不怎么认路,怎么,有意见吗?” 周培毅被疼地嗷呜乱叫,赶紧挡住科尔黛斯继续撕扯的手,自己一个一个小心翼翼地开始摘除传感器,小声嘟嘟说:“你的婆婆,也是个有趣的人。” 科尔黛斯对此倒是无法否认:“是啊,她的脾气比老师还古怪。作为研究者,她有些太过情绪化了。但是不管怎么说,她都是我知道的,在能力方面最有研究的学者了。” 周培毅把身上的传感器全部摘下,放回到小车上面,不无担心地说道:“我的能力确实和大家都不太一样。师姐,你说婆婆能让我改头换面吗?” 科尔黛斯把小车上的传感器和各式器材收拾好,叹口气,回答说:“我不知道。拜访神迹是被认为是现有的所有强化场能的渠道里,最受认可的一种。但是我们去神迹的旅程,并没有真的帮助你提高场能。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至少发现了你能和所有种类的能量残留产生共鸣。等下,这个信息也得告诉婆婆才行。” 周培毅也叹口气,在科尔黛斯的帮助下重新调整起自己的易容。看着这套操作和设计都极其精妙的易容辅助器,他又不禁问道:“师姐,雅各布老爷子的学生有很多对吧?他们现在都去哪了?和老爷子断了联系吗?” 科尔黛斯显然并不喜欢这个问题。她稍作犹豫后回答说:“不只是老师的学生,其实拉西莫学派,至少是学派在拉提夏这一支,曾经都是非常繁荣热闹的。” “发生了什么事情?”周培毅是看出了科尔黛斯多少有些讨厌那段过去的,但他还是为了获得更多的信息,坚持问道。 科尔黛斯不情愿但老老实实回答说:“老师在某天和婆婆大吵了一架,然后让我们这些学生全部自寻生路。大部分人都没有再和老师有联系。” 周培毅一愣:“为什么?” 科尔黛斯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才回答说:“拉西莫学派,或者说所有以某个崇高目的聚集在一起的学者们,都会面临一个差不多的问题:如何实现那个看上去又高又远的崇高目标呢?” 科尔黛斯推着小车,周培毅在后面跟着,听着她继续解释说:“你也知道,拉西莫学派的宗旨,是认为精神世界与物质世界同时存在,并且互相影响。要想验证这个想法,就必须将物质世界与精神世界割裂开来,证明精神世界是独立的真实存在。可是,现在的世界,或者说整个伊洛波的历史,都存在着一位至高无上的神。祂不仅是精神世界的最高存在,也有着彻底改造物质世界的能力。祂同时是两个世界的主宰。这样与学派的理论似乎有些冲突,不是吗?” 周培毅想到了和雅各布老爷子第一次讨论拉西莫学派思想的情形,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师姐,我想可能学派,包括拉西莫学派的传世人卡提修斯,都并不是被神阻碍了研究。而是,他们的研究,目标是神本身?” 科尔黛斯为周培毅的话感到疑惑且不安:“你为什么会这么想?而且为什么老师要去质疑神?老师是历史学者,他很清楚神的无上伟力。” 周培毅来自没有神的世界,他天生就对神这个存在没有什么敬畏。他答道:“是这样的。我的理解里面,拉西莫学派的这种将物质世界和精神世界分割开的理论,并不是一种结论,而是一种思考方式。如果按照卡提修斯先生的理论去思考神的存在,是不是可以认为神是物质世界中至高无上的最强者,但是精神世界是完全独立的,神并不能统治人的精神?” 科尔黛斯更为震惊了。她伸出手阻止了周培毅继续说下去,摇晃着脑袋,说道:“你先停一停,我需要理清楚这其中的逻辑。你是说,拉西莫学派,包括我的老师雅各布,都是希望用这样的理论去质疑神吗?” 周培毅想到了自己的世界里,那些写在历史书里只有一个名字的思想家,回答说:“我自己觉得,雅各布老爷子和学派的那些人,可能不是质疑神,而是在质疑圣城与神教。” 没错,他们把物质与精神割裂开,就可以将神分为物质上的神与精神上的神两个部分。物质上的神真实存在,而且在伊洛波漫长的历史上都不断展现着自己的力量。但是精神上的神,却一直活在圣城解释的经典古籍之中。因为圣城代表的神教,拥有解释权,所以他们也获得了整个伊洛波最为强大的权力。他们获得了合法性、正当性甚至神圣性。 可如果,并不存在精神上的神,只存在一位物质上的神呢?这不是对神的质疑,而是对圣城合法性的质疑。 科尔黛斯思考着周培毅的话,作为伊洛波人,神与神教的存在充斥在她人生的每一个时间,每一个角落。她作为雅各布的学生,可以做到怀疑神教,却做不到怀疑神。拉西莫学派的思想,只是稍稍切割了神与神教,就让她很难以接受了。 “这才是老师被奥尔加盯上的原因啊!”科尔黛斯再次叹气,许久才吐出这么一句话。 她回头看向周培毅,说道:“我现在大概能理解老师为什么会把你当做希望了。和你的身份无关,和你的血脉无关。你的想法非常悖逆,你可以完全理解拉西莫学派的思路与逻辑。这才是老师喜欢你的地方。” 如此想来,老师与婆婆的争吵、分手,是不是也与这些事情有关系呢?将所有的学生赶走,是不是也是老师害怕自己的想法过于危险? 科尔黛斯没有细想下去,她小声说:“想这些事情,实在是太累了。你脑子好,你多去想,我给你帮帮忙就行了。” 六十八 “婆婆”7 周培毅只是耸耸肩:“我也是猜的,师姐你不要这么当真。” 科尔黛斯头也不回地拉着小车去往仓库,颇有些生气地说道:“你不要拿这些严肃的事情开玩笑,我确实当真了。” 她越想越气,突然站住了脚步,回过头又说道:“主要是你说的这些东西,实在是太有道理了。这些想法,只是说出来就是非常严重的悖逆。我虽然也是老师的学生,但我出身在一个非常虔诚的贵族家庭,我从来不会去怀疑神。而在普遍的认知里面,神教与神几乎是可以等同起来的。事实上,大部分的伊洛波人都和我一样。” 她凝视着周培毅伪装过后的脸,似乎看透了他的光学伪装,直视着他与当代神子一模一样的五官。科尔黛斯稍作停顿,认真地说:“我们这些人,自从出生开始,就听着神与神子的传说改编的童话故事。从记事起,我们中的大部分人都会清晨跟着父母一起做礼拜,聆听自己所属教派的那些高级祭祀或者监察官的教诲。作为贵族,神学是几乎唯一重要的课程。只有学好了神学,才能获得能力,获得神的青睐,获得场能这一馈赠。” 周培毅老老实实地点头称是,只听科尔黛斯继续说:“所以我即便是遭遇了家族的不幸,也从来没有怀疑过神本身。和老师相遇,接受老师的教导,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相信的这一切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哪怕我反对圣城,也从来没想过神的不是。直到奥尔加将老师杀害的那一天。” 跟随着科尔黛斯的话,周培毅也想起了那个被漆黑的场能遮盖的天幕,想起了周身带着紫色不详气息的屠夫奥尔加。想起自己躲在列车的残骸里,忍受着燃起的烈火与碎片的压迫,连能力探查都不敢使用,只能听着外面的动静,直到确认奥尔加远去才敢离开藏身之处。那是他忘不掉的感觉,绝望?悔恨?痛苦?悲伤?不不不,最主要的是,眼看着雅各布老爷子离开的无力。 科尔黛斯的声音很低沉,但能感受到她情绪里的坚定与愤怒。她说:“我不愿意去思考更深层次的东西,我不像你,不像老师和婆婆,有着坚定的内心和聪明的脑袋。我记忆力还算不错,但也只能拾人牙慧。我的复仇名单很长很长,我的能力不允许我完成这项复仇。所以我只能给你帮帮忙,等着有一天你真的变成和那一个人一样强大的存在,帮助我解决那张名单。” 原来师姐对自己有如此的期待吗?周培毅小声答道:“我知道了。” 科尔黛斯摇摇头,用手敲了敲周培毅的脑袋,说道:“不,你还不知道。你太聪明了,你每一件事情都会考虑,每一个细节都会想得尽善尽美。你给那些地下老鼠设计的拍卖会,简直是一种艺术品。你在奥尔加袭击我们那天的处理,也是冷静又理性。你绝对不会去冒险,你会稳稳妥妥地做每一件事情,做你考虑得到的事情。所以面对远比你强大的存在,你会想尽办法躲起来。这也是你不愿意接受老师的邀请,成为拉西莫学派继承人的原因吧?” 周培毅点点头,他出于明哲保身的目的,拒绝了雅各布。这也让他有些后悔。 科尔黛斯叹口气,说道:“我不会代替老师,再邀请你加入拉西莫学派。但是你刚刚猜的这一切,可能是拉西莫学派唯一重要的东西,需要有人传递下去的东西。你和我不一样,你不会带着主观的害怕去看待神教,甚至是神。你是个叛逆的混蛋,这也让你总能站在你独特的视角去看问题,要比我们这些人看得清楚很多。” 她最后说:“我还会帮你的忙,帮你在能力上进步,帮你在拉提夏城站稳脚跟。我也只能做这么多了。只是,我想拜托你,或者说请允许我请求你,不管你叫什么,你的身份是什么,你来自哪里,我想要你想一想,能不能继承老师的这些理论,或者找一个合适的人选,代替你把这些思想传承下去?” 周培毅郑重其事地点点头。他没想到,自己的胡思乱想居然让师姐如此看重。他确确实实出生在一个没有神的世界,所以他的想法总会思考神存在的合理性。这是整个伊洛波世界不可能存在的思路。 除了另一个自己,在圣城作为神子的那一位。周培毅打了个寒颤,没有继续想下去。 科尔黛斯满意地也点点头,在周培毅的脸颊上拍了拍,问道:“我还没有问过你,为什么要在拉提夏城布局,和地下家族合作?你举办那个拍卖会,应该也不是真的需要很多很多钱吧?” 周培毅样子憨厚地一笑,答道:“师姐,实不相瞒,我还真的很缺钱。我想要完成的目标,需要我这人拥有越多钱越好,越大的声望越好。当然,这些都是表象。我一直以来都很喜欢用表面上一个非常合理的原因,来隐藏自己的真实目的。这次也不例外。” 没错,在周培毅的构想中,拉提夏城的拍卖会是一个跳板。他要作为莱昂内尔家族的背后主使,引起那些王国贵族的兴趣。用聚光灯下的拍卖会和大量的财富,包装自己的人设,真正跻身到最上层的行列。之后,就需要营造一个叶子、神子与自己会同时出现在一个地点的“巧合”了。 在这个计划里面,能力本身并不是必要的条件。但是奥尔加的出现,让周培毅发现自己过于弱小,以至于都无法真正登上棋盘成为棋手。这才让他开始急着想要在能力上取得更多进步。 科尔黛斯点点头,没有继续问下去。她回头看了看婆婆所在的方向,艾玛马努埃尔女士似乎正在仓库的工坊里用各式工具发出了巨大的噪音。 “我们去看看,婆婆应该是想到了什么办法。”她说道。 六十八 “婆婆”8 艾玛女士的仓库从远处看上去不过只有几平米,两米多一点点高。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一间不起眼的小房子。周培毅与科尔黛斯走到门前,映入眼帘的居然是一串很长很长的台阶,一直向下通到地下深处。 “还真是别有洞天啊。”周培毅向下望了一眼,只是这台阶的长度,都能看出这仓库内部到底有多么大的空间。 科尔黛斯把小车的车轮稍作折叠,变成了可以在台阶上行走的模样。周培毅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她的操作和变形小车的新模样,科尔黛斯就推着小车,走到了台阶上。 仓库里的台阶并不陡峭,通道也不昏暗,走上去甚至并没有一般下楼的吃力感。不一会,两人就抵达了台阶最底端,也就是真正的储藏室。 “婆婆”艾玛马努埃尔正在摆弄着自己的东西,自然没有空招呼两人。科尔黛斯把小车在地下的走廊里停好,敲了敲旁边的木门。 周培毅抬头观察,即便是在地下的走廊里,也点亮着稍有温馨气氛的日光灯。而这里的走廊也不是非常简陋的结构,在两侧各有两间房间,关紧了木质的小门。科尔黛斯敲了敲正在发出响动的那一间,然后打开门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更为明亮的房间,天花板的每一格都安装了无影灯。房间的墙壁边排列着一排又一排玻璃柜子,摆放着各种实验用品。“婆婆”此刻正在房间中间的桌子上摆弄着一个透明的仪器,并没有注意到进门的两个人。 科尔黛斯带着周培毅到房间角落的小桌上坐好,等待艾玛完成手头的工作。 不多时,婆婆就直起身子,将一个透明玻璃瓶举起来反复观看,然后露出了满意的表情,说道:“好,完成了。” 科尔黛斯和周培毅马上凑了过来。这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玻璃瓶,只不过长得颇为规整。在玻璃杯内部,悬浮着一个黑色的小球,永远保持在玻璃瓶的正中心。周培毅一眼就认出,这小球的材质和之前贴在他身上的传感器应该是类似的材质。比较神奇的部分在于,这小球是如何做到悬空的呢? 科尔黛斯看出了他的疑惑,解释说:“传感器里的感应元件,和玻璃瓶里面的这个小球一样,都是一种特殊的合金材料。这种材质对能量尤其是场能格外敏感。能力者士兵所用的势能增幅器里面也有这种材料。婆婆呢,应该是使用重力发生场,精确定位了小球的材料,保证了它受到玻璃瓶四面八方的力。之后只要抽走玻璃瓶里面的空气,就可以形成一个完美的实验环境。只要你对这个小球释放能力,小球就可以表现出完整、不受干扰的能量作用。” 艾玛马努埃尔对科尔黛斯的回答非常满意,笑着说:“没错,黛丝你如果对这个小子的能力感到失望,随时欢迎你来我这里,担任我的助手。” 科尔黛斯不耐烦地摆摆手:“婆婆别闹了,我们开始实验吧。” 艾玛只好耸耸肩,将玻璃瓶摆在里一台仪器上。这台仪器有一个悬浮的轮盘,正面有非常多传感器,可以通过小球的变化监测出场能的作用。 艾玛对周培毅说道:“我现在已经设定好了原点。我们刚刚的实验,主要获取的数据都是你的场能在你身体里的流动与作用。那个实验中测算出你的场能等级在三等与四等之间,但这种场能强度只能维持在你身体的范围内。你的场能只要离开你的身体,就会极速衰减。所以你无法像大部分能力者一样,把能力释放出来,在身体外形成一个固定范围、每一个点的场能等级都相同的势能场。接下来的实验,我们就要检查你的能力在离开身体之后的衰变曲线,以及你操纵的能量是如何作用到目标之上。” 周培毅点点头:“就是说,我要反复对着这个小球释放能力就好了?” 科尔黛斯点点头,非常娴熟地从角落的饮水器里面接了一杯水,依旧坐到了角落。周培毅这才发现,这里的布局与雅各布老爷子的图书室完全一致,就连拜访饮水器的位置也没有区别,难怪师姐是如此如鱼得水。 随后的几个小时里,周培毅开始了非常枯燥的工作,不断反复着相同的动作:对小球释放能量。其间,艾玛可谓是不厌其烦地反复指挥周培毅调整着释放的能量强度、作用的时间长度。可不管周培毅如何使力,都感觉小球纹丝不动。 “别想着你能影响那个小球。”科尔黛斯已经在旁边的小沙发上小憩了一会起来,看着周培毅别扭而不甘心的表情说,“婆婆所用的重力发生场,就是桌子下面的那一个,是一台可以在每一个空间点释放类似重力矢量的器材。它的工作原理和反引力引擎非常类似。而这个玻璃瓶的材质,也可以等比例缩减相当程度的场能。这一切都是为了让你能作用到小球上的能量足够微弱,才能看出细微的变化,获得比较准确的数据。” 周培毅没仔细听科尔黛斯这一长段解释,他盯着正在一台类似随身机的设备上整理数据的艾玛。艾玛女士在刚刚几个小时里面获得了相当多的实验数据,只是简单的处理,就在房间的投影里显示出了一个个简单易懂的图形。 艾玛指着这些图形说道:“这是你的能量远离你身体后的衰减速度,严格符合了线性函数。也就是说,能量与你身体,具体来说是你的大脑之间的距离,与能量的衰减比例成正比。但是能量在你的身体内部,却不会衰减。” 周培毅点点头。他现在想要操作影响远距离的单位,只能动用非常微小的能量。但是这股能量却可以传递到远超过三十米的距离。三十米,是三等场能的能力者影响范围的极限。周培毅的能力并不需要遵守这种规则,而是有着独自的一套运行法则。 六十八 “婆婆”9 艾玛继续分析说:“另外一个有趣的现象,是你的场能作用在物体上之后的变化。” 她指着另外一张图表里面的函数说道:“当你的场能成功作用到某一个物体之后,就可以建立起一种奇妙的练习,这种现象有些类似于惯性。这个物体在你的控制下,再次改变运动状态所需要的能量要远小于你第一次影响这个物体的时候。你影响这个物体的时间变化时,所需要的能量成指数级下降。” 科尔黛斯随后补充说:“所以你的耐力很好。你可以很长时间一直保持易容的状态,是因为你面部前方这个范围的空气长期处于你的控制之下,需要你使用的能量随着时间变少了。” 周培毅点点头。婆婆果然是专业人士,在这些实验中分析出了这么多数据,但是,他还是要问:“这些数据分析可以帮助我在能力上取得进步吗?” 艾玛摇摇头:“不能。” 周培毅的表情在艾玛斩钉截铁的否定之后,逐渐变得扭曲。那刚刚为什么要折腾这几个小时嘛! 科尔黛斯马上解释说:“也不是完全不能。能力的进步需要很多条件,比如对于世界的理解,比如向内,对自己的内心进行探索。当然,最直接的方式,就是了解能力是如何作用的。如果一个意识影响类型的能力者,可以准确了解自己的能量到底作用在别人的哪种神经,影响哪种情绪物质的分泌,那么他就能更加精准地使用自己的能力。” 周培毅点点头:“我确实不太了解我到底是怎么让物体加速减速的。我可以通过练习,让面前的空气产生振动。但这种振动本质上依然是加速与减速的过程。” 艾玛耸了耸肩:“目前的这些实验,还是不能看出你的能力是如何完成‘加速’‘减速’这两个过程的。我知道很多有些类似的能力表现,比如比较常见的念力类型。这种能力一般被归类为‘环境改造’。多数是利用物体之间的强相互作用,改变粒子间距等等原理,来完成物体的移动。但是,你的能力目前来看,不符合这种原理的特征。” 科尔黛斯稍作思考,问道:“婆婆,理贝尔的能力有没有可能和‘搬运工’类型的能力者更加相似呢?” 艾玛把随身机模样的仪器放到一边,坐到沙发上,摸着自己皱起来的眉头,说道:“不会。我考虑过这个可能性,所以在刚刚的实验里面也做了测试。搬运工类型的能力者与空间的折叠与坍缩有关系,涉及到一些物理学科还没有完全探索明了的领域,比如存在论。但是大多数有记载的搬运工类能力者在使用能力的时候,都会引起引力的波动。” 她继续解释说:“基础物理原理告诉我们,质量越大的物体就拥有越大的引力,这种引力会一定程度上扭曲空间。搬运者的能力就是利用其他大质量天体的引力效应,四两拨千斤一般,将自己附近的空间折叠起来。在这个小鬼使用能力的时候,空间中的引力曲率并没有任何变化。” 科尔黛斯这下也没有新的想法,只好说:“确实很难了解一种全新的能力是如何发挥作用的啊!” 艾玛坐在沙发上为自己接了一杯水,喝了一小口稍微润了润口腔,说道:“还有一种比较笨的办法。小鬼,你有什么直系亲属是能力者吗?能力者的能力,无论是表现还是原理,都会与基因、生长环境等因素有密切的关联。” “有。”神子大人就是周培毅的能力者近亲,他有些尴尬地回答说,“他好像是全能力类型的能力者,而且好像要比我强大很多。” 艾玛与科尔黛斯对视一眼,面面相觑,只能无奈地摆摆手:“全能力类型的能力者,没有任何参考价值。” 三个人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之中。万万没想到,即便是科尔黛斯口中,放眼整个伊洛波也算是专家中的专家,能力学的翘楚,“婆婆”艾玛马努埃尔,也会陷入如此的苦战。 周培毅看着气氛有些冰冷,赶紧打圆场一般说道:“没事,车到山前必有路的。就算是能力原理不明了,也不是完全没有进步的空间嘛!” 艾玛无奈地摇摇头,说:“你不能释放场能,也就是说,你无法在自己的身边利用能量的强度形成一个势能场。也许你可以利用势能增幅器,制作类似于势能场的防御。但是在面对高等级能力者的时候,对方的势能场很有可能将你覆盖,你的能量就完全没有用武之地了。” 科尔黛斯却感到疑惑:“婆婆,不对。我们遭遇奥尔加的时候,她将整个天空都遮挡了起来,变成了黑夜。那应该是她的能力释放,对吧?在那个范围里面,我和老师都必须释放能力,用势能场将我们自己包裹起来,才能调用能量。而且在对方的势能场内部,我们的能力都受到了限制。理贝尔,你有那种感觉吗?” 周培毅一下子回忆了起来,马上回答说:“没有,我完全没感觉自己的能力被限制。可能是因为我的能量都用来装死了吧?” 艾玛一下子来了兴致:“你的能量不会收到其他势能场的限制?” 眼看她马上又要开始实验,周培毅赶紧摆摆手,说道:“不了不了,艾玛女士,我今天实在是体力不济,要不咱明天再继续实验吧?” 艾玛又瘫坐回沙发上,挥手驱赶着两人:“行行行,明天再继续实验。你们赶紧回到地面上去,从菜地里找一些能吃的东西。我就不招待你们了,我还要收拾实验室的东西呢。” 虽然听到了一些坏消息,但也不算是全无收获。周培毅马上跟着科尔黛斯,离开了位于地下的实验室。 艾玛连目送他们离开的心情都没有。时隔多年再次为一位能力者进行测试,获得的结果实在是让她不能满意。尤其这个小鬼的能力,确确实实有很多古怪的地方。比如他完全无法在身边形成场域,比如他能力离开身体之后的线性衰变。 她目光扫过实验室的桌子,看到了装着小球的玻璃瓶。可现在,却无法穿过玻璃,清晰地看到黑色的小球。因为玻璃上起了一层薄薄的雾。 艾玛稍有些疑惑地站起身,将玻璃瓶拿起来。在她的手触摸到玻璃瓶的一瞬间,仿佛触电一般,她的指尖像触碰到了夏天的冰水。这种寒冷的触感和灵感一起冲击到了她的大脑,她想到了那个可能性。 “小鬼!滚下来!我知道了!”她大喊道。 六十九 护道者1 刚刚走到仓库大门口的周培毅听到了艾玛女士毫无风度的呼喊声,赶忙从楼梯最上面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到了最下面,冲进了实验室。 “婆婆”艾玛马努埃尔大声问道:“我已经找到线索了!小鬼,你今天还能使用能力吗?” 周培毅面露犹豫之色,艾玛马上不由分手地拉着他的胳膊把他拽进了实验室,指着已经重新放到位置的玻璃瓶说道:“你还能继续使用能力。现在,我要稍微做一些技术上的调整。” 科尔黛斯的脚步稍稍落后一些,也在此刻到达了门口。她比周培毅好意思开口,直接问道:“婆婆,您发现什么了?” 艾玛一边调整着面向玻璃瓶的传感器,一边说:“黛丝,刚好你在。你来,也对着这个玻璃瓶里的小球使用能力试试看。” 科尔黛斯有些疑惑地说:“可是婆婆,我是意识影响类型的能力者,我的能力是干扰对方对于空间的判断能力。我没办法对这个小球产生影响。” 艾玛摆摆手,转瞬之间就已经调整好了传感器。她说道:“没关系,只要你的能量能传递到小球上就可以。” 科尔黛斯没有继续问下去,马上照做。艾玛点点头,很快便获得了非常充分的实验数据。艾玛对着周培毅招招手,说道:“你小子也不要装累,能力使用的疲劳与精神疲劳表现非常类似。如果一个人在精神上感到疲惫,大脑中分泌的自由基与乳酸都会淤积。你的大脑非常健康,很有活力,完全没有任何的困倦。” 这下子完全没有借口了。周培毅挠挠头,走上前去,开始对着小球使用能力。 艾玛盯着监测中的数据,说道:“好,这一次实验的数据记录下来了。接下来的两组实验,你分别只使用加速、减速两种能力,持续地对这个小球释放能量。” 周培毅照做。艾玛看着正在变化中的数据,不由得拍起手来。 科尔黛斯凑到艾玛身边,看着显示器上正在变化中的温度数值,不由得问道:“婆婆,为什么要测量他使用能力的时候,小球的温度呢?” 艾玛不满皱纹但非常红亮的脸上露出了非常鲜艳的笑容:“黛丝,你对物理学中概念中的熵有了解吗?” 科尔黛斯一直以来都更加接近文科生,对于大部分物理学只有粗浅的了解。她摇了摇头,等待婆婆的解释。 艾玛女士接着说道:“熵,最初是一个描述热量或者能量变化的概念。但之后先辈们发现,热量的变化并不是熵的本质,熵其实描述的是一个封闭系统内的混乱程度,而系统内的温度只是这种混乱程度的其中一种表现。” 周培毅和科尔黛斯面面相觑,只得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继续听着艾玛的解释:“我们把这个玻璃瓶里面的小球看做一个孤立的系统,那么我们这种能力者,对小球使用能力,释放能量,就会增加这个系统内的混乱程度,也会使系统内的热力学温度上升。” 配合着艾玛的解释,她把新增的实验数据做成了对比图,投影在了房间中央。她接着说:“正因为如此,所以黛丝你对着小球释放能量之后,玻璃瓶里面的温度有非常微弱的提高。但是,这个小鬼使用能力的时候,玻璃瓶里面的温度不只有提高这样一种情况。当他希望小球减速的时候,玻璃瓶里的温度下降。当他希望小球加速的时候,玻璃瓶里的温度上升。” 周培毅看着横轴为能量、竖轴为温度的对比示意图,大概已经理解了艾玛的分析:“也就是说,我的能力并不是减速加速,而是在从一个物体上面抽离能量或者释放能量?” 艾玛点点头:“没错,你的能力有一部分是从一个孤立系统中抽走能量。这部分能量的去处我们现在还没办法了解,我怀疑有一部分会回到你的身体内。能量的变化是一个不可逆的过程,也就是说,无论你是从系统中增加还是抽走能量,熵的变化都是大于零的。但是双方变化的方向却相反。 “如果系统被扩大到整个宇宙,你的能力也被放到无限大的情况下,你的这种简单的加速与减速就会让整个宇宙达到两种可能下的极端情况。如果系统陷入极限的混乱,熵达到了极端值,宇宙就会进入热寂的状态,所有物质都被转化成为了能量,自然也不会有所谓的生命。 “如果系统进入了终极的有序状态,宇宙中所有逸散的能量都被转化成为了物质。那么自然不会有物质的运动,也不存在所谓时间、空间的概念。这种状态叫做冷寂。” 周培毅一愣:“我的能力有这么强大吗?” 艾玛白了他一眼,嫌弃地说:“这是极端情况下的两种构想,你现在的能力最多只能影响到这样一个小玻璃瓶里面的温度,就连移动被引力发生装置固定的小球都很困难。我们讨论这种极端情况,是为了让你对自己的能力有更多的了解。你知道了能力作用的原理,自然可以通过学习和练习,变得更加强大。” 科尔黛斯不禁问道:“婆婆,之前出现过类似的能力吗?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可以抽离能量。” 艾玛回答说:“从来没有。但是在很久远的、关于能力的讨论之中,我们一直在假设类似的能力存在。一方面我们能获取到的数据很少,不是经常有能力者愿意成为实验品。另外一方面,这种能力可能意味着非常可怕的潜力,会有人不愿意见到这种能力出现。” 科尔黛斯对周培毅解释说:“婆婆所说的潜力,是指一种能力如果它作用的原理越基础,越广泛,它的成长极限就越可怕。比如说一个人会让液体沸腾,和一个人可以让氢氧化物的水沸腾,两种能力者的强度不是可以相提并论的。能对能量直接产生影响的能力,应该是所有已知能力中最为强大的一种了。” 她转头又问道:“婆婆,为什么您会说有人不愿意看到这种能力出现呢?” 在周培毅和科尔黛斯的疑问中,艾玛女士说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这种能力者成长到极限的状态,可以被认为是宇宙的终结者。” 六十九 护道者2 “宇宙的终结者?”科尔黛斯与周培毅同时发出了震惊的声音。 艾玛倒是没有一副说出了非常惊人事实的表情,她若无其事地解释说:“你们没有听懂关于热寂和冷寂的部分吗?” 周培毅摇了摇头,回答说:“这个部分听得云里雾里的。” 艾玛对科尔黛斯在物理和数学上的造诣很清楚,这个自己亲手养大的优秀女性确实天资聪颖,但在数理上的水平不能说一窍不通,最多只能说是马马虎虎。看来另一个小鬼,也对于这种比较基础的物理知识不太了解。 艾玛只好解释说:“你应该知道,质量和能量可以互相转化的吧?” 爱因斯坦!原子弹!周培毅点点头,这方面的知识在地球上还算比较容易了解。只听艾玛继续说:“如果宇宙中所有的能量都转化为物质,宇宙就不存在任何能量,自然也不会有热量。这就是冷寂。与之相反,如果所有的物质都转化为能量,宇宙中就不存在物质,只有纯粹的能量,这就是热寂。现在的宇宙从诞生的瞬间开始,就呈现了由冷到热的过程,也就是物质正在逐渐转化为热量。可以看做宇宙正在从有序的状态进入无序的状态。” 周培毅看了看早就没有认真在听的科尔黛斯,后者已经放弃了听懂这些复杂的物理学原理,他只好硬着头皮点头假装听懂了。 艾玛接着说:“从物理学上考虑,像你这样的能力者其实最多只不过是个特例,并不能证明什么事情。但如果你考虑到宗教的原因,尤其是考虑到神的存在,像你这样的能力者就显得非常重要了。” 周培毅这里马上跟上了节奏:“对对对,因为现在的教义告诉我们,宇宙是由神创造的,文明来自于神的馈赠。似乎有些物理学家也用整个世界底层逻辑中的设计感来证明了这一点。” 艾玛知道这两个孩子都是雅各布的学生,在文史上的悟性要比在数理上好得多。她顺着周培毅的话,继续阐述:“在神教的语境中,神是宇宙之上的意志,是神将处于冷寂状态的宇宙,以巨大爆炸的方式重塑。经过几百亿年的变迁,宇宙变成了现在的模样,演化出了生命。终有一天,神会在宇宙面临终结,也就是热寂的时候,再次重塑宇宙。在神教的描述里面,神是观察者,凌驾于宇宙之上,所以神使用神力的时候,会在我们的土地上留下无法被岁月消除的神力能量,也就是神迹。 “神迹的能量是不会消散,不会被改变的绝对存在,这代表神,也是永恒而不变的。如果这个时候,像你这样的能力者突然出现,吸收了神迹的能量呢?即便你只是完成了熵减的过程,将能量存放在自己的身体里,并不是真正能使用这种能量。但是这种可能性,就让人觉得害怕。” 科尔黛斯这次跟上了话题,接着说道:“婆婆,我们是不是可以认为,像是这种能够吸收能量的能力者,终有一天会将宇宙中所有的能量带走?哪怕是神,面对着空无一物的宇宙,也无法带来新的纪元?” 艾玛点点头,回答说:“有可能。当然,宗教上排斥这种可能性存在的另一个意义,在于神教认为,神的神力不能被人吸收,是因为人神之间的天壤之别。神迹如果能被影响,对神的至高无上是一种损害。” 周培毅叹口气:“这可不是我这种小人物需要担心的事情啊!我三等能力者都算不上,怎么可能威胁到神啊?” 艾玛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小子,你也别担心。因为你的能力还太弱了,根本不会有人在意你的能力究竟是如何运作的。如果有一天你成为了六等甚至七等场能的能力者,那个时候才会有人专门去研究你的能力。” “那还真是,嗯,遥遥无期啊。”周培毅一下子获得了极大的安慰。 科尔黛斯则问道:“婆婆,不管这个小鬼的能力到底是多么大逆不道,值得神教如何重视。但他现在也只是个三等场能的能力者,婆婆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帮他进步一下?” 艾玛女士早就想好了这个问题的答案:“小鬼,你应该已经学会了用能量充盈自身吧?能力者可以使用自己的场能,提高细胞活性,增强代谢的效率,从而突破人体设计的物理极限。如果你可以将熵减带来的能量用来强化自身,这自然是最大的加强。” 周培毅点点头。他在知道自己可以用“减速”的想法吸收能量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这么做了。不过他能吸收的能量实在是微乎其微,绝大部分能量都已经在使用能力的时候逸散掉了,到达他身体的部分非常少。这也和他的场能离开身体之后有着非比寻常的衰变速度有关系。 艾玛接着说:“还有一种方法,说出来可能有些邪道。不过我们这些人,一向也不是什么正经人。我觉得,如果可以直接接触其他能力者,皮肤接触皮肤的话,你这种能力应该会发挥更大的作用。因为你的能力是直接作用于能量本身的,你的身体对能量有更加强大的支配能力。而且在其他人的场能领域内,你还是可以使用能力。” 科尔黛斯马上开始释放场能,对着周培毅说道:“要试试看吗?” 周培毅赶忙打断她:“不不不,师姐,我们还不知道我的能力是不是会对其他能力者有伤害,这样太冒险了。” 艾玛耸耸肩:“确实不能拿黛丝做实验。不过小鬼,你总有一天要试一试这个思路的。当然,这样的操作,难度不在于你对于能量的支配,而在于如何才能接近其他能力者。大部分情况下,你面对同等级的能力者,只要进入对方的三十米范围,你就会被打死。” 那还真是,没办法的事情呢。周培毅苦笑。 六十九 护道者3 随后的几天里,周培毅就在艾玛的辅导下,开始学习如何利用自己对于能量的控制,将其他物质上的能量用于强化自身。 这种操作的难度并不算很高,掌握起来也不算复杂。最大的难点,在于这种操作的效率非常低下,周培毅的能力大部分时候也只是吸收物体的动能,看上去就像是让物体减速。而吸收物体的热能,甚至是将物体从物质转化为能量,对于周培毅而言还是遥不可及。 艾玛马努埃尔在周培毅大概学会了这套操作的基本原理之后,就将两人赶出了这个世外桃源。尽管她驱赶的其实只有周培毅一个人,对科尔黛斯还是各种劝诱,希望她放弃外面的复仇。 科尔黛斯和婆婆郑重其事地告别,随后头也不回地坐上了由艾达拜伦改造的小型飞行器,离开了这座完美的藏身之处。 “师姐。”周培毅是没学会如何驾驶这架飞行器的,他只能看着科尔黛斯熟练地操作飞行器,在旷野之上飞行,“你其实完全可以留在艾玛女士这里的。” 科尔黛斯一个冷笑,完全听不出是在开玩笑一般说道:“我要是留在这里了,老师的那些遗产不是全都归你小子一个人了?” 拿冷冰冰的语气说笑也是师姐的魅力之一,周培毅接着说:“不是啊,师姐。我现在越来越感觉自己是个炸药包,不管是我的身份还是我的能力,甚至是我之后的目标,都非常危险。” 科尔黛斯看上去依然在专心驾驶着飞行器,毫不在意地说道:“那也不能把老师的遗产留给你一个人。” 周培毅知道,师姐的意思是指,不能让他一个人承担继承与传播雅各布先生思想、学派和发明创造的责任。但他还是不无担心地说:“可是” 科尔黛斯打断他:“没有可是。我也怀疑过,你小子是不是圣城派来的内鬼,奥尔加能找到我们是不是你在通风报信。但是在荒原之上的那个清晨,我看清楚你面孔的时候,我知道你应该多多少少有些难言的秘密。说说看,你要做成什么事情?” 周培毅挠挠头,回答说:“我有亲人被圣城绑架了,我要带他回家。” 科尔黛斯大概也能明白,周培毅所指的这位“亲人”,十有八九就是最近半年在伊洛波世界名声大噪的所谓“神子大人”。这的确是非常危险、几乎无法完成的任务。 她又问:“那你已经有计划了吗?你现在在拉提夏城和罗娜索恩城所做的这些事情,是不是你计划的一部分?” 周培毅继续回答说:“是的,我想要创造一个让我和那位亲人见面的机会。进入上流贵族的社交场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只要有机会见面,一切都好说。” 科尔黛斯点点头:“你们还需要一个‘搬运工’,不然即便你们能够见面,也不一定能逃到安全的地方。” 周培毅暗自赞叹科尔黛斯对于自己计划的洞悉,说道:“是的,我之前有一个搬运工类型能力者同伴。但是我们最近失去联系了。” “发生什么事情了?”科尔黛斯问道。 周培毅从科尔黛斯的小包中拿出了那台单线联系的随身机,说道:“我的搬运工同伴,就是之前师姐你在索美罗宫见到的那个少女。这台随身机是我们联系的唯一工具,从师姐你获得这个随身机开始,我们就算是失联了。” 科尔黛斯半转过头,露出了一丝丝惊讶的神色,问道:“那她为什么要把这台随身机给我呢?这不合理啊?你确定她还是你的同伴吗?” 周培毅叹口气:“我也怀疑过她,不过思来想去,她给错了的可能性还是比较大。她身负的恩怨不比我轻松,应该也不会轻易背叛我。” 科尔黛斯的神情马上恢复如常,继续专注在驾驶上,说道:“给我随身机的那个少女,我后来查明了她的身份。她的脸现在经常出现在卡里斯马王国的各种新闻里。她是安哈尔特公国的公主,现在也是卡里斯马的女皇陛下新收的养女。现在可以说是卡里斯马社交场中最为红火的核心人物,她叫做索菲亚耶芙娜。” 耶芙娜是女皇陛下的姓,这代表叶子已经正式成为了卡里斯马的公主。周培毅稍稍消化了一下这个消息,说道:“师姐你见过她使用能力,对吗?” 科尔黛斯点了点头,回答道:“没错,我之前也见过那么几个搬运工类型的能力者,但是她的能力,强大、纯粹、效率,甚至比我在书本上读到的那些搬运工能力还要强大很多。如果是作为你的同伴,我想没有人比她更加合适了。” 周培毅心说:那是师姐你还没见过叶子,也就是索菲亚公主的全部实力。她不仅可以在身边稳定地切割出一个专属于自己的空间,把那里当做必要时的安全屋,甚至可以通过设定锚点,完成宇宙之间的跨越。叶子的能力和奥尔加的能力一样,都是周培毅心目中能力者的最终形态。 科尔黛斯继续说:“所以我建议你,把拉提夏城的事情收拾明白以后,就想办法联系一下这位少女。当然,如果她还是你的同伴的话。” 周培毅点点头。除了作为同伴,他需要再次和叶子建立起联系之外。他作为能力者,也需要找一个搬运工类型的能力者作为搭档。 在他的设想中,如果有一个作为搬运工的能力者和自己配合,在合适的时间将自己送到其他能力者的身边,似乎就可以完成艾玛女士所描述的那种直接破坏其他能力者体内能量的小连招。 科尔黛斯看他不说话,估计他是在想事情,便又说道:“你也不用太担心,我们还有个备选方案。老师有一个学生,是搬运工类型的能力者。当然,达不到那位公主的水平。” 周培毅一愣:“师姐你还和老爷子的学生们有联系吗?” 科尔黛斯说道:“也不算有联系。我知道你现在怀疑罗拉德是不是泄露老师身份的人,而且我们的身份都需要保密,最好不要和知晓我真实身份的人有联系。我的这个同学,也是你的‘学长’、‘师兄’,属于那种很好找的人。” 周培毅点点头:“优先找公主重新建立联系,其次找一找这位师兄。” 七十 神子的下午茶1 周培毅的其中一位师兄,雅各布的另一位弟子,拉特兰圣城圣卫军的卫队统领罗拉德,正在圣城过着他异常普通的一天。 作为圣卫军,基本的职责自然是拱卫圣城的安全。只不过拉特兰圣城位置特殊,并非孤悬荒野之上,而是与拉提夏王国的国都拉提夏城比邻而居。这样重要的位置,很少会有所谓的叛逆挑战圣城的权威,自然在安保上没有其他圣城的强度与压力。 罗拉德一如既往地走在圣城主城堡的阶梯上。这座城堡曾经是卡托里派在西伊洛波开拓的前沿阵地,在主城堡的四个方向各有两座高高的塔楼,方便瞭望与观察。在城堡的上层,两座塔楼的中间,有一处非常宽敞的平层,铺上了红色的丝绒地毯。地毯的两侧都站着手持古朴武器的卫兵,将这个本来很宽敞的走廊挤得有些难以呼吸。 今天的罗拉德也还是一样,他的职责就是巡逻到塔楼的这一层为止。这一层的卫兵由来自大圣城萨克塔乌波的高级修女奥尔加从拉提夏王国各地的圣卫军中选调,主要的职责似乎就是拿着这些花架子一般的武器,呆呆地站在这个地方一动不动。 罗拉德从阶梯的边缘稍稍瞄了一眼平层的样子,看到了如同雕塑一般的卫兵,和深处光辉灿烂之中紧闭的房门。他忍住了好奇,没有再登高一节台阶,便转身退去。只要走到塔楼的底层,今天的巡逻任务也算是结束了。 “罗拉德先生!” 在罗拉德刚刚转过身来的时候,就从正面,楼梯的下方传来了一个明快的少女声音。声音的来源是最近住进拉特兰圣城的少女若娜。 罗拉德在几次巡逻中见过几次若娜小姐,她似乎是拉提夏人,出生的地方离着拉特兰圣城并不远。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这位少女在拉特兰圣城这样一个严肃的地方并不拘束。在每一个安逸舒适的午后,圣卫军们经常可以在城堡的阶梯上,在草坪的空地上见到这位少女。 罗拉德是喜欢聊天的性格,自然与若娜小姐有过几次攀谈,被这位女仆小姐记住了姓名。 他从圣卫军厚实而沉重的盔甲后展现出了笑容,正准备回应少女时,却从少女的身后感受到了一股极为不寻常的场能。 那是一股纯粹而精炼的能量,却被非常克制地收缩到了不大的范围。被压缩的场能像是被压缩的星体,将周围的能量都吸引了过来,即便是罗拉德这样的三等场能能力者,也能从这种场能的吸引力中感受到一股无与伦比的压迫感。 罗拉德赶忙低下头,在阶梯上行跪拜之礼,恭敬老实地说道:“神子大人贵安。” 果然,在少女若娜身后,是莅临拉特兰圣城的神子大人。这位从觉醒时就无法抑制自己的强大场能,从最开始就在非常夸张的范围内形成了势能场的神子大人,从来到拉特兰圣城时开始,就一直压抑着自己的能量。随着神子大人对于世界的理解越发深刻,他的能量也越发纯粹、强大。这些被他压抑的能量,已经逐渐在他身体里,在他身边被精炼成为了更加精纯的模样。 能量在宇宙中无所不在,无论是热能、势能还是磁场,都是能量的表现形式。而神子大人这非常精纯、压缩的场能,无疑会捕捉在他身边那些逸散、无主的场能,就像是白洞一般,让人无法直视。 罗拉德深刻感受到了这位神子大人的强大之处。在传闻之中,这位神子大人甚至是在成为了神子之前不久才觉醒成为能力者。 “圣卫军罗拉德,您好。”神子大人说着并不生疏的拉提夏语,遣词造句的水平比不上他发音的纯正与古朴,“您辛苦了。” 罗拉德将头低得更深了:“不敢说辛苦,为圣城效力,为神献上虔诚与信仰。” 神子大人微笑着登上了几层台阶,在罗拉德的感觉中,就像是炙热的太阳离自己越来越近。虽然并不能感受到神子大人的场能像太阳那样炙烤自己的皮肤,但是过于浓缩精炼的能量,像是压缩了空气,让人窒息。 神子大人一如既往,并不主动就能看到每个人背后空气的颜色。这些颜色代表着人的情绪,人的性格。神子大人已经大概了解了这些颜色的含义。 他看着背后显示出金黄色掺杂亮红色的罗拉德,停下了脚步,说道:“您似乎和这里的大部分人都有所不同呢,圣卫军罗拉德。” 罗拉德闻言一下子紧张了起来,他忍住了吞咽口水的冲动,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还请神子大人示下。” 神子大人仔细观察着罗拉德背后的颜色。白色与金色的交织,代表了虔诚与快乐,但亮红色是什么含义,与常常在若娜背后看到的浅粉色又有什么不同呢?他不禁也好奇了起来。 “您比我年长,圣卫军罗拉德,我当然没有什么可以指教您的事情。”神子大人笑了笑,用谦卑而礼貌的语气,让罗拉德不由得感到了一丝安心,“我只是感觉,感觉您与我在这里见到的大家稍有不同。当然,您也可以认为我的直觉并不准确。” 若娜在旁边说道:“神子大人,我们刚到拉特兰的时候我就在塔楼里见过罗拉德先生了!他和我说了好多好多拉特兰圣城的传说呢!是一位健谈、随和的热心人。您要和他多聊聊天吗?” 神子大人听得出来,若娜小姐看得出来自己有所疑问,才会邀请罗拉德多聊聊。他自然没有拒绝:“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可以允许我招待您吗,圣卫军罗拉德?虽然是这么说,但招待您的还是若娜小姐,她泡的红茶很好喝,值得您尝一尝。” 罗拉德终于没忍住紧张与忐忑,稍稍吞咽了一些口水,但他没有拒绝的余地:“遵命,神子大人。” 七十 神子的下午茶2 罗拉德跟随神子大人与女仆若娜的步伐,通过了红色丝绒地毯的长廊和两侧林立的卫士,到达了走廊尽头的房间,这个只住着神子大人一人的巨大房间。 若娜作为女仆的业务能力,虽然并不能说是不合格,但至少和那些侍奉皇族的专业女仆确实无法相提并论。相比于大贵族和皇族们整洁到有些强迫症的居室,这个房间多少还有些凌乱。 若娜小姐自己也知道这一点,红着脸一边收拾着出门之前没有收拾的午餐,和神子大人留在地面上的书本。神子大人则招待着身份上与他天差地别的圣卫军卫士罗拉德:“圣卫军罗拉德,请您随意。” 罗拉德可不敢随意,他走到了神子大人对面的空地上,单膝跪地,不敢直视神子大人藏在耀眼场能之下的面容。 神子大人似乎对于他这种拘谨的模样已经司空见惯,他用自己的能力,将一个小凳子送到了罗拉德身边,不管他是不是接受坐下,都不再邀请:“我有些问题,很感兴趣。如果您愿意,还想请您赐教。” 罗拉德马上战战兢兢地回答说:“岂敢赐教!不管神子大人您有怎么样的疑问,在下都会知无不言。” 神子大人点点头,很满意罗拉德的身后没有飘起象征谎言的深蓝色光晕。他便问道:“让我先了解一下您吧。圣卫军罗拉德先生,您出身何处,又如何成为了圣卫军呢?” 罗拉德斟酌了片刻,老实回答说:“在下出身在拉提夏的边境城市图尔瓦伦,那是一座临海的小城市。在下的家族世代守卫图尔瓦伦的边境,虽然并没有什么实权,但也算得上是贵族。我是因为能力比较特殊,才被圣城选中的。” 神子大人轻轻歪了歪头,一边观察着罗拉德身后的颜色,一边问道:“哦?那您是觉醒了什么样的能力呢?” 罗拉德不敢在神子大人面前直接展示自己的能力,而是解释说:“禀告神子大人,在下的能力名为‘神佑骑士’。当在下穿着圣卫军盔甲,手持圣卫军之剑的时候,就可以将风的能量附着到这些装备之上,获得大概三等场能水平的加持。” 神子看着他背后稍稍有些飘荡的浅蓝色,大概也能猜出来罗拉德刚刚的回答中并不完全是实话。所谓名为“神佑骑士”的能力,应该是可以将自己的场能附着到装备之上,强化自身的体能之类的能力,大概也是属于自身强化类型的能力。至于什么只能附着到圣卫军的装备之上,想来也是牵强附会吧。 神子没有深究下去。他从若娜小姐手中接过刚刚泡好的红茶,将红茶的茶杯连通杯垫一起悬浮到半空之中。若娜小姐也将一杯红茶递到了罗拉德面前,看到他举手婉拒,便把红茶的茶杯放到了旁边的地面之上。随后,若娜小姐便乖巧地站到了神子大人的身后。 神子大人继续道:“请恕我无礼,罗拉德先生。边境出身的贵族,觉醒能力的可能性要比大城市长大的贵族要低一些。您如果不是获得了特别的帮助,一定也是天赋异禀了。” 罗拉德并不知道自己的每一句发言是否真实都会被神子大人看在眼里,继续回答说:“不敢自称天赋异禀,在下只是成长在一个比较虔诚的家族。” 神子大人的视角中,罗拉德的背后,浅蓝色的光晕越来越浓,在白金色的背景中逐渐与那一抹亮红色交织到了一起,变成了紫色。 神子看着两种颜色的交融,大概理解了这两种颜色的含义。蓝色代表了谎言,红色代表了秘密,而紫色,曾经在阿德里安与奥尔加背后见过的非常浓烈的紫色,应该代表了阴谋。 罗拉德,圣卫军罗拉德,在若娜小姐口中热情而健谈的圣卫军罗拉德,为什么会产生阴谋呢?神子大人眯起了眼睛,转换了话题:“能为圣城效力,无论是身为圣卫军的您还是我,我想都是幸运。这是命运的馈赠,我们要珍惜。” 罗拉德点头称是。神子大人继续说:“不知道罗拉德先生您可有家室?据我所知,圣卫军的各位成婚都很早,您与您的同僚们似乎一直都是拉提夏城各位贵族心目中的龙门快婿。” 罗拉德马上回答说:“在下并无成婚。实不相瞒,神子大人,在下只是边境贵族的子嗣,而且出身于分家。我的父母并没有多少贵族的地位,像我这样的圣卫军也并不会作为什么龙门快婿。” 拉特兰圣城的圣卫军之所以被拉提夏城的贵族小姐们青睐,原因之一在于他们都是能力者,有着在贵族中也光辉的未来,原因之二则是圣卫军多数出身于信仰虔诚,家道殷实的贵族家族。罗拉德先生的家族如果真如他所说,相对来说并不重视他,那么他应该确确实实是天赋异禀,才能成为能力者吧。 神子大人点点头,指着若娜泡的红茶,说道:“罗拉德先生,若娜小姐泡的红茶非常美味。我对茶道并不精通,也没有尝试过多少茗品,但我想这杯红茶应该不会让您失望。现在,它的温度刚刚好。” 在罗拉德品尝完毕这杯红茶之后,神子大人只与他寒暄了几句,便允许他离开了。 若娜送别了罗拉德,将神子房间的大门紧紧关上,转身带着往日的笑容,问道:“神子大人,您问道您想知道的事情了吗?” 神子大人在座椅上将双脚抬起,随即便漂浮到了半空之上。他随便一挥手,便把自己想要的图书从书架与书堆之中召唤而来,摆到了自己面前打开到了想要的那一页。 对于若娜小姐的问题,他回答说:“不算完全没有收获。这位圣卫军罗拉德先生并不简单啊。” 若娜小姐不无担心地说道:“您要追查下去吗?奥尔加修女对您的看管这么严厉,您最好不要再触她的霉头了。” 神子大人也想起了数周之前与修女奥尔加的“争吵”,至少在若娜小姐和拉特兰圣城其他人的视角中,两人应该是有什么矛盾。他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七十一 混乱才是世界唯一的秩序1 周培毅与科尔黛斯驾驶着艾达拜伦改造的飞行器降落到了格罗尼兹家族在马尔塞利斯空港的领地,在格罗尼兹家族的掩护下,不经由需要身份识别的大门进入了马尔塞利斯城。 颇有家资的贵族“理贝尔”应该在马尔塞利斯城的滨海酒店住了三天了。他深居简出,预订了这里最为豪华的房间,驾驶着昂贵崭新的反重力引擎飞行器而来,同行者只有一位女仆。 这些都是周培毅努力制造的表象。 周培毅在空港看着格罗尼兹在此地的成员将艾达拜伦改造的燃油动力飞行器装进反重力引擎之中,科尔黛斯则像是一位真正的女仆一般,完成了酒店房间的退房,检查着大宅中孩子们的学习进度,翻阅着这些天没来得及看的信息。 “理贝尔先生。”过来搭话的是大个子伊万,他被安德烈专门委派到此处,与理贝尔碰头,“您的事务是否顺利呢?” 周培毅耸了耸肩:“还行吧。安德烈先生把你也派过来,看来是相当重视我呢。” 大个子伊万不会什么社交辞令,憋了半天才回答说:“那是自然。嗯,理贝尔先生是我们格罗尼兹家族的贵客,自然要,要我们尽心侍奉。” 周培毅笑了笑,看着伊万这憋得有些涨红的面色,说道:“我想格罗尼兹家族也不是无事献殷勤的无聊之人。你可以回去禀告你们的首领,我非常愿意与他们合作,让他们也参与进拍卖会的生意里面。” 大个子伊万指了指空港的一间仓库,说道:“还请您亲自与安德烈首领商谈。” 周培毅稍稍挑起眉毛,按下心中的怀疑,嘴里还是说道:“有些心急啊,安德烈先生。既然如此,我也恭敬不如从命咯。” 他拍拍外套的后摆,整理了一下仪表,对着还在处理拉提夏城事务的科尔黛斯稍微打了一个眼色,便跟随着伊万走进了那间仓库。 这一间仓库与罗娜索恩城的那一间不同,只有一层,也没有堆在角落的大型机械。昏暗的仓库中,只有正中间亮起了灯光,像是聚焦一般,照射着一个小茶几,两把躺椅。 安德烈格罗尼兹就躺在其中一张长椅之上。他的身后站着穿着稍微正式了一些的艾达拜伦,再往后是一张和罗娜索恩城的那一套非常相似的布景,也画着阳光沙滩与海岸。 “理贝尔先生,理贝尔先生!”安德烈看到了走进来的周培毅,站起身,从茶几上端起两杯用高脚杯盛放的烈酒,迎了上去,“您现在可是全拉提夏最为神秘的大红人。这几天实在是让我等得心急如焚啊!” 周培毅一如既往地用能力扫描了这间仓库的每一处角落,附近放出场能的似乎只有还处于觉醒边缘的艾达拜伦。他也笑了笑,接过了其中一杯酒,与安德烈拥抱:“实在惭愧,让大家对我有这么多期待。” 两人各自在躺椅上坐下,轻轻碰杯。安德烈的这一杯显然没有第一次相遇时烈度高,他喝下去的表情也不像第一次那样享受。他说道:“那您实在是谦虚了。莱昂内尔家族在之前的拍卖会中赚了多少,我想您也没有一个准确的数字。但是我听说,他们已经开始琢磨将自己的领地扩张到罗娜索恩城与马尔塞利斯城了。” “看着多年来一直强势的对手,突然把手伸到了自己的地盘,我想您一定非常不爽吧,安德烈先生。”周培毅笑着说。 安德烈摆摆手,大笑道:“罗娜索恩是我的父辈打下江山的地方,也是我们格罗尼兹的家。马尔塞利斯可不是我的地盘,这里一向非常欢迎来自伊洛波五湖四海的家族。反倒是您,作为将莱昂内尔家族壮大的幕后推手,您一定非常有成就感吧?” 周培毅点点头:“没错,我非常享受现在的成就感。不过我想,您应该不会为了我的这点成就感而高兴吧?” 安德烈格罗尼兹收起了笑容,直视着周培毅装扮的贵族理贝尔,用严肃的语气说道:“您是我们的朋友,至少我这方面,认为您是我们的朋友。现在,我们家族确确实实面临着来自莱昂内尔家族的压力。他们也是您的朋友。朋友与朋友之间,不应该有区别对待。” 周培毅心知肚明地微微颔首:“你也想要拍卖会的生意。” 安德烈向后倒去,躺在躺椅上,用眼角的余光看着理贝尔,说道:“没错,我想这是作为朋友,您应该给予我们的帮助。” 周培毅看着这位态度有些强硬的朋友,又想到了第一次见面时他喝躺下后的狼狈,回答说:“您的要求非常合理,安德烈先生。但我不能给你和莱昂内尔家族相同的帮助。” “我想您一定有非常充分的理由吧?”安德烈冰冷地说道。 周培毅不急不慢地解释说:“拍卖会,必要的条件不只是我的想法和身为地下家族的势力。要把拍卖会举办起来,需要的是广泛而强大的人脉,在贵族中获得知名度与认可。需要的是大量无法被纳入合法收入的资金。需要的是像拉提夏城这样贵族聚集起来,大多又游手好闲的大城市。更何况,拍卖会的品牌只需要一家,多出来的另一家只会拉低拍卖会的水准。” “您是说我们格罗尼兹无法获得和莱昂内尔家族一样的帮助吗?” 周培毅笑了笑:“别急别急。你们没有能力,我也没有意愿,帮助你们再建立起一处和莱昂内尔家族一模一样的拍卖会生意。不过,这不代表你们不能从拍卖会中收益。当然,这需要两个地下家族的合作。” 格罗尼兹显然能接受这样的帮助,但他还是有所疑问:“莱昂内尔家族的人,会同意我们分一杯羹吗?而且他们会放弃扩张吗?” 周培毅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回答道:“他们可能主观上不愿意放弃,但是,也不由得他们不放弃。混乱,才是这个世界的主旋律,格罗尼兹先生。” 七十一 混乱才是世界唯一的秩序2 安德烈格罗尼兹将酒杯再次举起。他的通用语和拉提夏语都带有一些口音,这并不是他不能讲好这两门语言,而是他希望用自己浓烈的卡里斯马口音让人清楚地了解自己的身份。 只不过,他对自己出身的自豪,并不会对“贵族出身”的理贝尔起到什么威慑的作用。理贝尔同样举起了酒杯,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杯中的烈酒一饮而尽。 “我会把您的话当作是承诺,理贝尔先生。”安德烈格罗尼兹如是说道。 周培毅装扮的理贝尔笑了笑,把酒杯放到一边,说道:“在我前几天到罗娜索恩城,寻求您和这位艾达拜伦小姐的帮助的时候,您就可以放下心来。” 安德烈从茶几上拿起酒瓶,为自己和理贝尔再次斟满,说道:“那我就全指望您了。” 周培毅接过酒杯,再次一饮而尽,然后向着安德烈展示了一下没有剩余的空杯子。安德烈像是并不服气上一次被喝躺下的狼狈,把自己的酒杯也清空,继续给周培毅倒满。 就这样没有任何配菜,周培毅与安德烈一杯又一杯地喝着这瓶用拉提夏的水与谷物和卡里斯马的酿造方法制作的烈酒。这种烈酒本身除了浓烈的酒味以外,并不像是周培毅曾经闻过的那些酿造酒一样有着与酒精相伴的香味。两人饮下的酒全靠着酒杯中被切开一般的柠檬,散发着淡淡的酸味,中和了一定酒精的苦辣。 饶是如此,两人还是把安德烈准备的烈酒全部喝完。期间,周培毅依然保持着头脑清晰,向安德烈解释着拍卖会生意中,格罗尼兹家族即将扮演的角色、需要提早做的准备和未来的宏伟蓝图。而对面的安德烈,显然在酒精和这些话语的双重攻势之下显得越来越难以保持专注。 最终,周培毅凭借着精细的能力操作加速了安德烈身体中酒精的循环速度,也同样减缓了自己身体受到酒精的影响,把不服气的安德烈再次喝倒。 看着已经瘫倒在躺椅之上,甚至开始打呼噜的安德烈,艾达拜伦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她把安德烈在躺椅上扶正,对着周培毅说道:“您的酒量和您的演讲才华一样让人印象深刻,理贝尔先生。” 周培毅放下了还剩余一些烈酒的酒杯,如释重负地说道:“只不过使用了一些小小的技巧。” 艾达拜伦不由得问道:“能力者连这样的事情都能做到吗?” 周培毅撇了一下嘴,回答说:“并不是每一种能力都有差不多的作用的。你可以把能力看做是实现自己愿望的方式,只不过这个愿望可能和你以为的你的愿望不太相同罢了。” 他收拾了一下在刚刚激情演讲时候被弄得稍微有些不整齐的外套,像个真正的贵族一样,精心打理着自己的仪表,然后对艾达拜伦说道:“怎么啦?你已经站到了觉醒的边缘了吗,艾达拜伦小姐?” 艾达拜伦没有回答,她默默地收拾着空荡荡仓库中心的这些摆设,把喝空的酒瓶放到一边,将画着阳光沙滩海岸的摆画放倒。 她不是不愿意回答理贝尔的提问,而是有些无法面对自己的改变。周培毅作为半年之前才觉醒的能力者,似乎对她的心态有些了解。他又问:“你的这些家人们,是不是还不知道你就快成为能力者了?” 艾达拜伦摇了摇头。她站定了身子,在原地呆立了一会,才说道:“觉醒,是什么样子的感觉?” 周培毅作为一个从来到伊洛波到觉醒只花了很短时间的能力者,觉醒的能力也与大部分人有着不同的特制,似乎并不适合作为艾达拜伦的导师。他稍作思考,回答说:“这是我无法与你解释的事情,拜伦小姐。觉醒是一瞬间的事情。在那之前,可能你对于身体附近这些越来越积聚起来的场能毫无概念,而在觉醒之后,就像是一切通透了一般,这些场能都会成为你的力量。” “你能看到我身边的场能吗?”艾达拜伦问道。 周培毅不置可否地回答说:“准确地说,我是感觉到,而不是看到。一般而言,能力者在觉醒之前一般也不会把场能积聚起来。因为觉醒的过程是一个很短的过程。可能在一瞬间,你的一切,你眼中的世界,就会产生变化。” 艾达拜伦不由得担心了起来,她看着自己的双手,再问道:“那我的能力,是不是出现了一些问题?为什么会这样?” “我可不是什么能力的专家,没办法给到你真正的指点。”周培毅耸了耸肩,“依我看来,你是不是还没做好成为能力者的准备呢?或者说,您的内心,是不是在抗拒成为能力者,艾达拜伦小姐?” 艾达拜伦闻言双眼一怔,抬起手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又收回了话语。她的表情极为纠结,皱起的眉毛在颇有些男性化的五官上拧成了结。许久,才松开了眉头,人也像是泄了气一般,无力地说道:“您说得对,理贝尔先生。我可能确实有些害怕成为能力者。” 周培毅点点头:“你有贵族的血统,哪怕你一直以格罗尼兹家族的一员自居,这也是无法改变的事情。所以你和这些平民百姓相比,一直有着更加广阔的天地。成为能力者,是将你与他们区别开的事情,你会抗拒,会害怕成为能力者之后与你的家人们变得陌生,这是非常自然的事情。” “您所说的这些,可能确实是我心里所想的事情,理贝尔先生。”艾达拜伦表情暗淡地说,“可我要怎么办呢?” 周培毅站起身,拍了拍毫无褶皱的昂贵外套,回答说:“那就要问你自己了,艾达拜伦小姐。即便你的内心无比抗拒,成为能力者都是你的无法改变的未来。与其担心成为能力者,会让你的这些兄弟姐妹疏远你。不如现在就想一想,自己会觉醒什么样的能力,而这样的能力又如何帮助你的家族。” 艾达拜伦点了点头,只听周培毅接着说:“我想,你能成为格罗尼兹家族的一员,你的内心能承认自己作为家族成员的身份,所依靠的也不是血缘吧?” 七十一 混乱才是世界唯一的秩序3 理贝尔的话击中了艾达拜伦心中最重要的顾虑。她一直介意自己的贵族血统,生怕这会成为自己和朝夕相处的家人之间的芥蒂。一方面,她再也没有机会回到父母身边,回到贵族的世界。另一方面,贵族的血统,即将觉醒的能力,是不是会让她和现在的家人渐行渐远? 她暗自下了决心,对着理贝尔鞠躬,说道:“感谢您的开导,理贝尔先生。我想我应该明白怎么做了。” 周培毅点点头,从自己的胸口拿出了一个银质小酒壶。他打开酒壶的盖子,假装喝了一口,实际上是把自己刚刚摄入的酒精全部排出体外。 舒服多了。周培毅刻意阻断了自己和艾达拜伦之间的气味传播,防止她因为特别敏锐的观察力和敏感的五感发现自己千杯不醉的真相。他又看了看已经鼾声大作的安德烈,说道:“艾达拜伦小姐,刚刚我和安德烈说的东西,你有记住吗?” 艾达拜伦同样满目愁容,瞄了一眼自己家族现在的话事人,回答说:“还请您再说一遍,我实在是没能全部记下来。” 周培毅再次和她讲了一遍,在拍卖会之中,需要格罗尼兹家族承担的角色。在未来,周培毅在拍卖会的基础上,举办一个以拍卖会为品牌的新活动:宝物的巡展。将那些名义上已经被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大贵族们以天价从拍卖会中拍得,实际上由莱昂内尔家族自己下辖公司搜集、购买的珍品,运送到拉提夏的各个城市,免费展出。一方面向市民们普及一些他们平时完全没有机会接触到的、关于文艺珍品的知识,一方面售卖一些有关这些珍品的周边商品。 当然,这一系列操作的真正目的,还在于继续将莱昂内尔拍卖会的品牌做大做强。周培毅的计划中,巡展之后,拍卖会的宣传就不需要像开幕式一样,聘请价格昂贵的歌舞剧团前来助阵。举办过巡展的城市,之后再需要举办拍卖会的分会场,也会拥有一定的基础。 而拍卖会的分会场,将会由莱昂内尔家族名下的各个子公司、贵族理贝尔控制的咨询中介机构与其他拉提夏城市的当地势力共同举办。这第三方,地头蛇,就是格罗尼兹家族需要在未来扮演的身份。 艾达拜伦很聪明,很快就听明白了理贝尔先生的构想。但她还是有些疑问:“理贝尔先生,您为什么要在这么庞大而赚钱的生意里面,给我们格罗尼兹家族预留位置呢?我知道,您第一次来到我们家族,在罗娜索恩城,并不是真的有求于我们,对吧?” 不不不,那确实是有求于你们。周培毅心里稍稍庆幸了一下自己在第一次到罗娜索恩城时,用了非常复杂的伪装,来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和目的。 他稍作思考,回答说:“这生意赚钱吗?确实,它会带来非常多的财富。会帮助像莱昂内尔家族这样,在各大星系进行着走私生意,有着很多无法存入银行、用随身机去使用的现金的地下家族,获得所谓的‘合法收入’。不过这门生意也带有非常大的风险。作为地下家族,能在拉提夏城、罗娜索恩城这样的城市,举办这样无论贵族还是市民都能参与进来的盛会,毫无疑问需要的不只是地下家族的势力。这一点,也请你们格罗尼兹家族牢记。” 艾达拜伦点了点头。只听周培毅继续解释道:“贵族,那些牢牢掌握着城市所有权力的贵族,才是生意能够顺利运营的核心。他们中,有人需要拍卖会带来的繁荣与声望,有人青睐那些拍卖会上出现的珍品宝藏,有人则是被地下家族所贿赂的财宝所折服。但不管怎么说,他们都能从拍卖会中获得利益,这才是拍卖会这项生意立足的根基。 “不过呢,我想随着拍卖会的举办,莱昂内尔家族的壮大,贵族们也会发现,这个地下家族,无意冒犯,本来是帮助贵族处理那些市民区甚至流民们的腌臜事情的地下老鼠,为什么一点一点变得如此强大了呢?他们是不是会雇佣更多没有贵族身份的能力者?他们是不是会在商业区甚至是贵族区收购地产、建立商铺、释放影响力?当贵族中有人开始对莱昂内尔家族的壮大感到不安的时候,我想也是拍卖会这项生意,甚至是莱昂内尔家族走到终点的时候吧?” 艾达拜伦显然听得懂周培毅的画外音,她又问道:“所以我们扮演的角色是什么?理贝尔先生?您是希望我们掣肘莱昂内尔家族,还是希望我们分担他们的压力呢?” 周培毅露出了非常耐人寻味的笑容,眼睛也眯了起来,回答说:“不不不,拜伦小姐。我不需要你的家族扮演和莱昂内尔家族相似的角色,也不需要你们来当贵族嫉妒心和愤怒的发泄口。我需要从你们的加入,从罗娜索恩城贵族的加入,传递出一种信号。我,作为这项生意真正的掌舵人,愿意分享。无论是这项生意带来的财富、影响力和权势,还是这项生意本身,我都愿意分享。” 艾达拜伦似乎大概明白了理贝尔先生在拍卖会中所追求的目标。她还是不无担心地问道:“您要如何劝说莱昂内尔家族,听从您的建议呢?据我所知,他们已经在利用刚刚到手的资金,在其他拉提夏城市从其他家族手里抢地盘了。” 周培毅点点头:“他们的动作很快,野心很大。回到拉提夏城,我会和克洛莱昂内尔聊一聊。他是个聪明人,至少很明白贵族对地下家族的要求。” “如果他们不愿意听从您的安排呢?他们全力举办了第一场拍卖会,获得了如此之大的收益。此刻,您的这些忠言,真的会让他们重视吗?”艾达拜伦问。 “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周培毅笑着说。 艾达拜伦从他的表情上感受到了一股并没有慈悲的怜悯,这让她不由得有些发冷。 七十一 混乱才是世界唯一的秩序4 等到周培毅走出仓库的时候,天色已经蒙蒙亮。格罗尼兹家族的大个子港口工人们,已经为贵族理贝尔准备好了即将再次起飞的飞行器。而科尔黛斯,则吩咐他们将伪装成这几日在马尔塞利斯购置的各种奢侈珍品搬进货舱。 看到走出来的周培毅,科尔黛斯稍微走得离工人稍微远了一些,走近到周培毅身边,低声说:“又给那个憨货喝倒了?” 周培毅点点头,同样小声回答说:“原本安德烈的身体里面,乙醇脱氢酶和乙醛脱氢酶的分泌量就不高。这两种物质都是人体用来消化酒精的。我只要稍稍降低一些它们作用的效率,就可以让安德烈先生加速醉倒。” 科尔黛斯看着他稍有些得意的面色,给他泼了一瓢冷水:“你身上没有酒气。实际上,饮酒之后,有十分之一的酒精会通过皮肤排出的汗液或者呼吸排出身体。而且,消化酒精还会让你的身体分泌出乙酸,提高你的体温。那个艾达拜伦,应该多多少少看明白了你不是真的在饮酒。” 周培毅的脸色一下子黯淡了不少。他确实很少饮酒,生怕自己会真的因为喝酒而失去判断力,甚至喝到断片。所以进入他体内的所有酒精都被他尽数收集了起来,排出了体外。这也让他的伪装露出了破绽。 “她会和安德烈讲吗?”周培毅不由得问。 科尔黛斯摇了摇头:“不会。她那种非常敏锐的感官和惊人的记忆力,都算是她能力的一部分。你们刚刚也在聊,她似乎还没有完全觉醒,这种能力并不稳定。所以她也有可能没有发现你的破绽。” 周培毅先是一怔,马上反应了过来,师姐又在用独特的方式和自己开玩笑。他尴尬地笑了两下,只是这两下,也让科尔黛斯特殊的幽默感得到了回馈。 周培毅随后问:“师姐,我们刚刚聊天的内容,你都听了?” 科尔黛斯稍稍侧了侧身子,从周培毅外套的夹层中拿出了一个小黑片,看上去像是个窃听器。她回答说:“是。你让我注意你的安危,随时帮你脱身。我就在你身上留了个耳朵。” 周培毅看着这个小黑片,想起自己的外套是由科尔黛斯帮忙穿好的,那个时候没有留神探查,才有了如此疏忽。他不由得叹了口气,小声说:“我居然没有发现原来我也不是我想象中那种小心谨慎的人。”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你不可能事事想得透彻明晰,也不可能每一次布局都能顺利完成。”科尔黛斯并不怎么认真地安慰说,“你刚刚和艾达拜伦所说的那些话,确实不错。” 周培毅说:“师姐,你说的是哪一部分?关于拍卖会的布局还是对她觉醒的建议?我觉得我两个事情说得都很好啊!” 科尔黛斯白了一眼这个一秒钟消沉都做不到的少年,无奈地说:“我想夸奖你对能力的看法很透彻。至于你说的拍卖会的事情,我反而要问你一句,如果莱昂内尔家族现在准备把你踢出局,你要怎么办?” 周培毅暗自佩服师姐的冷静与理智。确实,拍卖会现在获得了巨大的成功。这一切不仅仅仰赖于周培毅清晰、明确的想法,也需要莱昂内尔家族庞大的势力与积累。现在,举办拍卖会的各家小公司,无论是带有莱昂内尔名字的主办公司,还是这家主办公司向下委托的珍品、宝物收集公司,还是用以支付货款的公司,全数都在莱昂内尔家族的控制之下。整个交易,只在莱昂内尔家族的名下就可以顺畅地运转。而贵族理贝尔,只有名下一个负责为拍卖会提供参考价格与宝藏鉴定的空壳公司。 周培毅将如此之多的权力都放给了莱昂内尔家族,一方面是他自己确实人生地不熟,除了一个想法之外,对这项生意提供不了任何必要的资源。一方面还是因为,他需要莱昂内尔家族的信任。 现在,拍卖会成功举办,生意的流转为双方都带来了巨大的利益,谁能保证莱昂内尔家族不会想着将贵族理贝尔踢出局,独自获利呢?格罗尼兹家族是周培毅为自己准备的其中一个后路,但是现在,这条后路还不能真正掣肘克洛莱昂内尔。所以现在,才是最为危险的时刻。 看着周培毅沉默不语,科尔黛斯给了自己的建议:“我可以潜入到他的住处,在他的枕头边留下点东西,让他知道害怕。” 周培毅一愣,马上反对说:“师姐,您还真是刺客啊!这还有职业病的啊!” 科尔黛斯还是坚持说:“这也是个好办法啊!至少应该作为其中一个选项。” 周培毅不由得揉了揉额头,说道:“好的,我会把这个选项记住的。我本意呢,是想在回到拉提夏城以后,和当地对拍卖会生意感兴趣的人见见面。既然莱昂内尔家族有可能因为贪心觊觎我的那部分份额,也会有人因为贪心觊觎他们的份额。这项生意最大的关键,是和合适的人,分享合适的利润。” 科尔黛斯稍有些失望地点点头。周培毅所说的方案,要比她的合理很多。不过她还是说道:“其实给他提个醒也不是不行。莱昂内尔家族雇佣的能力者不多,而且多数也不会住进克洛的住处。我潜入进去不费吹灰之力。” 眼看师姐对于自己的刺客行动不肯死心,周培毅赶忙转移话题:“好了好了,师姐,飞行器已经准备好了。这些事情我们回拉提夏城再商议怎么样?还有,那几个孩子的学习怎么样了?” 科尔黛斯知道他的心思,也没有回答问题。而是恢复了女仆的仪态和表情,严肃而恭敬地说道:“老爷,飞行器已经准备就绪,天色也已经快亮了,请您移步。” 周培毅也整了整衣衫,顺便探查了一下自己身上还有没有其他的窃听器,像一个真正的贵族一样,用下巴点了点头,走上了飞行器。 七十二 家族会议1 莱昂内尔家族在拉提夏城有多处房产,无论是市民区的宽宅大院,还是偏僻之处的别墅花园,都不及这处曾经邀请贵族理贝尔作客的房子在克洛莱昂内尔心中的地位。 平民是不可以雇佣仆人的。所以这里忙忙碌碌的人们,都是莱昂内尔家族的成员。名义上,他们都可以看做是克洛莱昂内尔阁下本人的亲戚。这些远道而来的亲戚们,和常驻在拉提夏城本地比如小弗兰克这样的成员一起,张罗收拾着一次庆功晚宴。 拍卖会的成功对于莱昂内尔家族而言是一次重大的胜利,克洛莱昂内尔特意将派遣在海外的家族干部也全部召唤到了拉提夏城,以庆功宴的名义,展开一场家族的会议,商讨家族未来的道路。这其中,自然包括了常驻阿卡瓦乌波的弗兰克先生戈尔迪先生。 二楼克洛阁下的会客厅并不算大,但是八九个人坐在一起倒也不算很拥挤。克洛最后瞥了一眼楼下跳舞和歌唱的青年人们,他们从伊洛波的各大星系,跟随自己的父辈远道而来,终于与自己家族里的远亲们见上了一面,自然有很多快乐的事情要去做。 克洛阁下关上窗户,也让楼下的热闹不能打扰楼上的严肃。他恢复了威严的姿态,看着自己家族的成员们,这些陪他打下这一片江山的干部们,略带愤怒地说道:“拍卖会,拍卖会,这是一项难得的生意,也是一次机会。也许我们家族的发展史上,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机会,也没有过如此强盛的时刻。我知道,你们中有些人坐不住了。” 弗兰克与戈尔迪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看向了家族在拉提夏王国的第二负责人,洛伦佐。洛伦佐是一位衣着得体的绅士,和家族的其他人一样,穿着漂亮的、手工裁剪的外衣。但是相比家族的大部分人,他和克洛一样,都非常注重自己的身材。这也和他的身份有关。 作为家族在拉提夏王国的二号人物,实际上也是家族的二号人物,洛伦佐也需要经常与贵族们打交道。他掌握着相当数量的合法商店与贸易,在拍卖会出现之前,一直是家族合法收入的最大依仗。而拍卖会的顺利与成功,也离不开他在拉提夏各大城市的布局与铺陈。 洛伦佐感受到了众人不约而同的注视,将手中的香烟稍微弹了一弹,依靠在椅子背上,回答说:“生意嘛,生意。家族之前积压了那么多见不得光的钱,被阁下的魔法轻轻一变,成了光明正大的现金,我有什么不用的理由吗?” 事实上,和他持相同观点的干部是大多数。家族在拍卖会上获得了非常大的利益,为什么不趁热打铁,把这些利益全部转化成新的地盘与商铺呢? 克洛紧盯着洛伦佐,像一只狮子盯着自己的猎物:“洛伦佐,洛伦佐。你是个诚实的人,一位真诚的朋友,一头贪婪的鬣狗。作为朋友,我非常敬重你。” “但是?”洛伦佐已经猜到了克洛阁下即将到来的言语上的转折。 “但是,这一次,我希望你能收起你的獠牙。”克洛正襟危坐地说,“我们确实,在拍卖会中获得了很多很多钱,远超过我们一年的收入。也获得了相当不错的名声。现在拉提夏王国的所有人,都认为我们莱昂内尔,是合法、有品位而慷慨的商人。但是,我的朋友,但是,现在还没有到和拉提夏的其他家族开战的时候。” 克洛所说的,自然是洛伦佐在罗娜索恩城和马尔塞利斯城布局的事情。 洛伦佐微微一笑,这让他极富卢波特色的面孔变得有些鹰隼的模样。他说道:“这也是那个和您合作的小鬼,那个被驱逐的贵族理贝尔向您建议的吗?克洛阁下?据我所知,您的这位朋友,此刻正在和格罗尼兹的那些小鬼把酒言欢呢!” 戈尔迪打断了洛伦佐的嘲讽,说:“理贝尔先生与我们家族在拍卖会上的合作非常密切,可以说,他才是拍卖会这生意的主心骨。” 洛伦佐更加轻蔑地一笑:“所以他要走了拍卖会百分之十五的利润,这还不够吗?” 其他人一下子坐不住了,开始不满地喊叫着。“凭什么!”“我们做这门生意出功出力,他做了什么?”“百分之十五?十五?” 克洛阁下的眼睛扫过不满的众人,重重地清了清嗓子,才让他们安静了下来。他看向弗兰克:“弗兰克,我的朋友。是你把理贝尔推荐到我这里的,你来说说看,给他百分之十五的利润,是不是过分了?” 弗兰克从座椅上直起身子,稍作思考,回答说:“不,克洛阁下,您的决定非常正确。理贝尔先生,确实只是个脱离了家族的年轻贵族。但是拍卖会的生意,无论是这个主意本身,还是对于生意结构的设计,后续的布局,包括很多对于未来走向的准备,全部来自于这个年轻人。他的想法,帮助我们躲开了很多陷阱。我认为,如果没有他,我们之后的生意也不会像这一次这么顺利。” 洛伦佐摇了摇头,极为厌恶地说:“他可以和我们合作,自然也可以和格罗尼兹的虫子们合作!如果我们从生意中获得的这些钱,这些现金,变不成家族成长的养料,那么这项生意有什么意义???弗兰克,引荐他可不是你的功劳!” “我也没把这当成功劳!洛伦佐!”弗兰克低吼道。 克洛阁下再次阻止了干部之间的针锋相对,他说道:“够了。这里不是你们吵架的地方,弗兰克和洛伦佐。理贝尔到罗娜索恩城和马尔塞利斯城的这一趟旅途,是与我打过招呼的。我也知道,他希望将拍卖会的生意扩散出去,以各地的地下家族作为基石,让生意扩大规模。但是,我也确实不了解,他居然与格罗尼兹家族已经建立起了这么亲密的关系。” 弗兰克和洛伦佐互相看了一眼对方,都偃旗息鼓,等待克洛阁下进一步的话语。而克洛阁下继续说:“现在而言,理贝尔还是我们家族最重要的合作伙伴。” 七十二 家族会议2 洛伦佐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本来对家族策略极为不满的他,看上去对克洛阁下的这个判断没有什么意见。 只听克洛莱昂内尔继续说道:“相信各位也已经看过,家族目前的拍卖会生意,只是我们庞大布局的开始。将来,我们不仅要把拍卖会开到整个拉提夏王国,还要利用这种商业模式,一步一步将家族的生意合法化!给贵族老爷们干脏活,我们只能一辈子做地下的老鼠。只有走到阳光之下,我们的家族才有未来。” 与会的众人都啧啧称奇,赞叹着克洛阁下的深谋远虑。克洛接着说:“在我们的生意,还不能在每一个拉提夏的城市占据一席之地之前,我们确实不应该和像是格罗尼兹家族这样的疯子开战。” 弗兰克补充说:“而且,在我们完全将拍卖会摸清楚搞明白之前,贵族理贝尔还有用处。如果可以不和他发生冲突,就不要与他发生冲突。” 克洛阁下点点头:“没错,现在,并不是与理贝尔切割的时间。” 他把现在这两字咬得格外清晰,哪怕是最愚蠢的干部也能听出他的弦外之音。洛伦佐也不再争辩,摊了摊手说道:“既然如此,那我暂时放弃在罗娜索恩城和格罗尼兹家族争抢地盘。但是,我还是会在拉提夏购置商铺。有些商机,错过了,价钱就变得看不得了。” 克洛阁下满意地点点头,挥了挥手,示意散会。 当其他干部纷纷离开了房间,到楼下享受着美食,与年轻人一起弹奏乐器,跳起舞蹈的时候,弗兰克单独留在了克洛阁下身边。 “您应当更加重视理贝尔先生。”弗兰克郑重地说道。 克洛看了他一眼,从身后的酒柜拿出一瓶颇为名贵的小麦烈酒,放进摆好冰块的杯子中稀释、冰镇,递给弗兰克一杯,也给自己准备了相同的一杯。然后他坐回到自己宽大而舒适的座椅之上,点燃了一支雪茄,说道:“弗兰克,弗兰克,你是跟随我最久的伙伴,也是我的朋友。你的儿子虽然并不与家族同心同德,却才华横溢,我把他留在身边,当做是家族未来的希望。所以,我愿意听听看,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弗兰克深鞠一躬,才接过了酒杯。他浅浅喝了一口,润了润喉嗓,说道:“我在与您的联络中,对于这位理贝尔先生的来历说得不够详尽。今天到了拉提夏城,才终于有机会与您讲清楚。这位理贝尔先生,是主动走进了我在的酒馆,打伤了全部位于据点的家族打手,才与我商谈所谓的‘生意’的。在那之前,他曾经独自一人,在阿卡瓦乌波下城区的街道里伪装成了一个乞丐!一位贵族,伪装成了乞丐!谁都不知道他每天何时出现在街道上,也不知道他何时离开。您一定不能太小瞧他。” 克洛轻轻吐出一口烟圈。他并不是烟鬼或者酒鬼,但是也不拒绝这种可以减轻压力的放松方式。他说:“这些事情,报告中提到过。我还请了家族雇佣的能力者,评估理贝尔现在的能力水平。我的朋友,弗兰克,有件事情我可以告诉你。我曾经邀请过理贝尔,来这里,来我们家族的腹地。那天,我雇佣了全部的流浪能力者,在到这里的路上,在拉提夏城的街道上,观察这位贵族的一举一动。他们的结论惊人的一致,理贝尔,只不过是个刚刚觉醒的能力者。他的场能水平,也就只能欺负一下阿卡瓦乌波驻地的普通人打手。” 克洛随后喝下一口麦酒,冰冷的口感刺激着他的口腔,让他更加清醒。他接着说:“理贝尔来到拉提夏城之后,住进了研究院雅各布的别墅中。我一度非常担心,这位拉提夏研究院的老资历,才是我们生意的幕后老板。这个理贝尔,不过是他雇佣的白手套。” 克洛从桌子的抽屉中拿出一份报纸,是专门发放给市民区无力购买随身机的一般市民的纸质新闻。报纸已经被翻开,固定了特定的页数上,上面有一条新闻非常显眼:“拉提夏研究院教授雅各布,受圣城邀请,前往萨克塔乌波长住。” 克洛把报纸递给了弗兰克,说道:“雅各布也不是这位理贝尔先生的后台,即便是,现在也无法帮到他。他只不过是脱离了家族的贵族,并没有让我们畏惧的能力。他有的,不过是稍微灵光一点的脑子,和刚刚觉醒的能力罢了。” 弗兰克稍微看了看新闻的内容,便把报纸放到一边,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不管怎么样,他都是一个成熟的人,一个聪明人,一个谨小慎微的人。” 克洛阁下并没有表达否定:“没错,他为了表达友善,在地下市场除掉了一个人贩子,然后用百万的高价从我们这里购买了伪装的身份,还购置了他现在的房产。他似乎想表达出,这项生意中他所求之物并不是利润。” “可是您还是更加同意洛伦佐的看法,不是吗?”弗兰克说,“您依然认为理贝尔是我们未来的威胁,迟早有一天,您会除掉他。” 克洛摇了摇头:“我并没有这么想,也没有这么说。这是一种可能性,只要他挡到了我们家族前进的路上,就会永远存在的可能性。我要为整个家族负责,弗兰克。为了家族的利益,为了你的孩子,我的孩子,可以像真正的贵族一样,接受教育,和血统高贵的女子结婚生子,为了我们三代以后的子孙也能成为这个世界真正的掌控者,我不介意牺牲。” 弗兰克再次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他感到不安,却想不到什么言语来规劝。于是他问道:“我可以去拜访一下理贝尔吗?在您的允许之下?” 克洛点点头:“可以。你也可以大胆和他说清楚家族其他人的态度。如果他执意要与像格罗尼兹家族这样的家伙联手,分走我们家族的利益,你也应该知道我们会做什么。” 弗兰克点头,再次鞠躬,放下了酒杯,离开了房间。 七十二 家族会议3 周培毅与科尔黛斯回到拉提夏城的时候,清晨的阳光刚刚照耀在这座宏伟城市的东方。明媚的金色光芒打在拉提夏城一圈一圈的城市中,投射出恢弘的气势。 和所有贵族一样,贵族理贝尔所乘坐的这架飞行器会短暂停靠在拉提夏城外城区的空港之中,随后与飞行器上所运载的行李一起,由全自动甬道送到机库与理贝尔的住所。贵族理贝尔本人,在支付了入港的费用之后,也需要为从其他城市购买的这些商品支付不菲的税费。 这种高昂的入城商品税在伊洛波其实非常常见。即便同样是拉提夏王国的城市,掌握着城市权柄的贵族可不是同一家人,可以说看到其他贵族挣钱比他们自己亏钱还难受。 周培毅看着账单上比这些商品原价还要高的税费,心中暗自感慨,难怪像是莱昂内尔和格罗尼兹家族这样的地下家族,可以凭借空港的走私贸易,获得如此之多的利益。 行李已经先一步到达了宅邸,周培毅在清晨的阳光下,坐着城市的自动甬道,穿过一层一层的城区。城市中的温度总是依靠着各种科技保持着恒温,即便沐浴在清晨这最为纯正的阳光之下,也不会感受到格外的温暖。 即将抵达宅邸的时候,科尔黛斯极为警觉地说:“稍等,我需要检查一下。” 她拿出随身机,启动了宅邸附近的传感器。在随身机投射出的宅邸的全息三维图像中,标准了几个特征点和数据。科尔黛斯随即解释说:“我在房子附近放了几个传感器,记录了之前房子附近几个特殊位置的磁场分布。如果有人在我们不知情的时候,潜入过宅邸,在房子里面放置了大功率装置,就会让磁场分布的细节数据产生变化。你看,三个特征值全部受到了干扰。” 周培毅点点头,示意师姐收起随身机,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师姐,你觉得可能是什么东西干扰了磁场?” “监视器、传感器、窃听器。”科尔黛斯回答说,“我们在房子里放了不少信号屏蔽的装置,想要将信号从这种屏蔽中传输出去,需要的功率可不小。甚至不能排除是有线传输的设备。” 周培毅稍微思考了一会,又问道:“如果其中有可以探测场能的装置,那它是不是会发现这个房子里有两个能力者?” 科尔黛斯耸了耸肩:“你放心,一般用来监测能力者的探测器也不能在你无意的时候探测到你的场能,你的场能太微弱了。所以他们只能在这栋房子里找到一个能力者。” 周培毅不知好气还是好笑,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既然这样,就进去吧。现在大张旗鼓把探测器找出来,不免会打草惊蛇。慢慢找,以后说不定我们还可以让这些探测器替我们做些伪装呢。” 科尔黛斯点点头,也问到:“你不好奇是谁这么快就盯上了你吗?” 周培毅叹了一口气:“第一种可能性,莱昂内尔家族。我们去罗娜索恩城见格罗尼兹的消息,他们肯定知晓了。在他们大肆扩张地盘的时候,我们这种行为会被这些视忠诚为绝对的家伙看做背叛。而且,这栋房子是经由他们的手置办下来的,管家也是他们麾下的员工,想要做点手脚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科尔黛斯表示同意:“有动机,有作案的手段,不过,目的是什么呢?” “了解和掌握我们的自保能力。”周培毅冷冰冰地说,“像是这种地下家族,威胁是比暴力更加有效的手段。只要可以让对手害怕,他们的目的就达到了一半。” 科尔黛斯拍了拍周培毅的肩膀:“那对你来说,三等场能可不够。我大概了解过地下家族雇佣的能力者,虽然都是些烂货,也不是你现在可以随随便便收拾的。还有别的可能性吗?” 周培毅沉吟了一下,回答说:“还有一种可能性,是有人开始关注我们这项生意的真正目的了。只要关注真正的目的,就会关注我本人。” 科尔黛斯又问:“那你真正的目的是什么?以理贝尔的身份重新回到贵族的行列中去吗?” 周培毅答道:“算是吧。拍卖会这门生意,在地下家族的人看来,是一个极有效率地洗钱手段。但是在拉提夏城这些大贵族眼中,却是一片蓝海。在拍卖会,可以用艺术的名义来掩盖利益的交换,可以开辟新的社交场合,这里完全是贵族的舞台。而我要求莱昂内尔家族注意拍卖会的品牌效应,也是为了让这些贵族在进行龌龊肮脏的勾当之余,还能兼顾自己的格调和风评。这么大的诚意,不值得为‘理贝尔’先生留下一个贵族的位置吗?” 科尔黛斯不禁问:“那你觉得,如果需要做选择,这些拉提夏城的贵族们会在你和莱昂内尔家族之间选择谁呢?你现在展现出的价值,足够他们选择你吗?” 周培毅笑了笑,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已经展示了我的诚意,不管是将生意扩大到各个城市,允许不同的地下家族与他们背后的当地贵族势力有所参与,还是我在生意之中留下的这些可供贵族们自由操作的空间,都值得他们注意。与其说我在等他们做选择,不如说我相信,他们一定会在平民与贵族之间,选择更像是贵族的那个人。” 科尔黛斯也笑了:“你和老师一样,对这些肮脏的家伙看得很清楚。没错,他们就是喜欢血缘臭味的猪猡。不过,一个可以找到你住处,把探测器放进来的拉提夏城大贵族,可是比地下家族可怕得多的对手。你想好了么?” 周培毅点点头:“没错,我已经想好了办法,让他们主动提出一个我无法拒绝的价格,将拍卖会中我所属的份额转让出去。” “既然你想明白了,我就不多问了。”科尔黛斯恢复了女仆的仪态,恭敬地站到了贵族理贝尔身后。现在,他们要回到自己在拉提夏城这座昂贵豪华的宅邸中了。 七十二 家族会议4 回到宅邸的第二天,作为近侍女仆的科尔黛斯只不过是巡查别墅的几个小时里,就找到了各种传感器的位置。出于谨慎的考虑,她并没有清理掉这些传感器,而是标记了一下它们的位置,然后移动了家中的一些干扰器,让它们获得的信息稍稍变少。 而身为贵族,也是宅邸主人的理贝尔,则迎来了自己在拉提夏城的第一位正式访客。 科尔黛斯从即时加热的真水机中倒出温度刚好控制在85度左右的热水,将名贵的红茶在更加昂贵的陶瓷茶壶中冲泡开。用壶盖将刚刚散发出惊人香气的红茶封装在茶壶之中后,科尔黛斯将茶壶与配套的茶碗一起放到银质的托盘之上,以非常稳健的步伐托着托盘来到了理贝尔与客人会面的客厅。 “这一晃也半年多了,理贝尔先生。”老弗兰克的穿着并不正式,不像是克洛莱昂内尔一般和贵族们穿着一样昂贵得体的手工剪裁外衣。他点燃了自己手卷的香烟,在吸入第一口之后稍稍愣了一下,用眼角瞄了一下专心喝茶的理贝尔,才吸入了第二口。 弗兰克作为莱昂内尔家族常驻在阿卡瓦乌波的主管,和贵族接触的机会也不算很多。周培毅笑了笑,用场能保证这些呛人的烟气不会飘到自己的身前。他说道:“确实,弗兰克先生。您怎么有兴致从遥远的阿卡瓦乌波来到拉提夏城,来我这里闲坐呢?” 弗兰克看着他明知故问的模样,握烟的手也有些颤抖,他重重叹了一口气,将烟灰弹在女仆适时递过来的水晶烟灰缸中,说道:“你给家族提议的那们生意,确实赚了很多很多钱。所以克洛阁下要求我们这些在伊洛波各地的头领,来到拉提夏城商议家族未来的布局。” 周培毅点点头,将已经喝下一半的红茶放到一边,说:“戈尔迪先生也来了吗?说起来,我第一次拜访贵家族,是两位一起接待的我呢!” 弗兰克答道:“戈尔迪也到了拉提夏城。不过,我今天并不是以家族干部的身份前来拜访您的。我相信,作为家族最先结识您、帮助您的人,我是您的朋友。而向家族全力推荐您与您的想法,也让我有些独特的责任在身。” “您说话文绉绉的,这不像您,弗兰克先生,我不爱听。”周培毅笑着摆了摆手,“放松一点,先尝尝红茶,怎么样?” 今天的这些说辞,是弗兰克与戈尔迪商量之后决定的,所以比起弗兰克自己的语气,更像是与贵族沟通之时彬彬有礼的言辞。老弗兰克再吸了一口烟,才将茶碗端起。他并不喜欢喝茶,但也不是完全不了解红茶。碗中这晶莹剔透,不带有一丝一毫杂质的红色,一下子就彰显出茶叶的名贵与泡茶人的技巧。 他在心里稍稍惊叹了一下,才喝下一小口红茶。当茶香在嘴中绽放的时候,弗兰克不由得又是一愣。他忍住没有在短时间里再喝一口,有些不舍地把茶碗放下,说道:“理贝尔先生,确实是不错的红茶。我很好奇啊,在阿卡瓦乌波时候与您常常一起出现的那位女子,还在您身边吗?” 周培毅挑了挑眉毛,有些诧异,但也不算意外。他笑着说:“看来您也是个谨慎小心的人啊。我在下城区的时候,您也没少跟踪我呢!” 弗兰克说:“调查生意伙伴的底细,您应该可以理解,是我们这里非常普通的做法。不过,那位女子真的不在您身边了吗?” 周培毅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从女仆手中接过新斟满的红茶,品了一口,说:“您认为我现在会有安全上的隐患吗?” 弗兰克知道理贝尔是聪明人,所以马上答道:“没错,理贝尔先生。我和您实话实说了吧,我们家族人很多,在拉提夏甚至整个伊洛波都有生意。在拉提夏的其他城市的生意,和拉提夏城的买卖一样,是我们家族收入的支柱。这些钱养活了很多很多人。” 周培毅点点头,知道他所说的,是自己与格罗尼兹家族的接触以及要求莱昂内尔家族不要急于扩展的行为,可能会让一些以家族传统生意、地盘为生的人不满。他眯了眯眼睛,说道:“所以我现在已经到了需要那位神秘女子来保护安危的程度了吗?” 弗兰克摆了摆手:“我只能给您提个醒,理贝尔先生。老头我,只是个在市井街头混饭吃的平民,一辈子也不可能成为能力者。不过,我也算见过一些真家伙。我们派去跟踪您的人全都跟丢了,只要那位女子出现,无论她是什么模样,什么身高、什么发色、什么肤色,只要她出现,您就会一同消失。这种水平的能力,我心里有数。” “就不知道您的同僚,与克洛莱昂内尔阁下,是否和您一样有数了。”周培毅漫不经心地说。 弗兰克不知道他是虚张声势,还是真的威胁。他说道:“家族之前就雇佣过非常多的无主能力者,叛逆者,失去了贵族身份的流浪能力者,不管他们叫什么吧!由于拉提夏城严格的安防,这些人也多数掌握在拉提夏的其他城市。” 周培毅点点头,说:“您认为,如果我继续坚持要求贵家族在利益的分配上尽可能慷慨,劝阻他们那些没头苍蝇一般的扩张,会有人对我的性命出手,是吗?” “我只是告诉您,有一种可能性。”弗兰克答道。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却没有再喝一口红茶。 周培毅点点头,将自己的茶碗再次放到一边,非常谦卑礼貌地说:“感谢您的善意,弗兰克先生。但是我必须要让您安心,贵家族的这种态度,或者说这种可能中的处理方式,也在我的考量之中。您今日愿意来与我讲这些事情,让我感念您的友谊与直率。但是还请您更在乎自己的处境,弗兰克先生。” 弗兰克听出了他的自信,也听出了他对抗下去的决心。他只好点头,告别了这位高傲地与其他人没有区别的贵族。 七十二 家族会议5 “看来你的老鼠朋友们,也没有多喜欢你。” 弗兰克离开之后,科尔黛斯一边收拾着茶具,一边屏蔽了传感器的信号说。 “和我们预计的相似。”周培毅收起了作为贵族的余裕与从容,表情变得颇为严肃认真,“莱昂内尔家族内部的人物们,要比拉提夏城的贵族们坐不住。他们已经想要从我手里拿走这点市场份额了。” 科尔黛斯闻了闻自己泡的这一壶红茶,拿出第三只茶碗,给自己也倒上了一杯,坐到会客厅边缘的沙发上喝了一小口,露出颇为满意的神色。她顺着周培毅的话说到:“拉提夏城的贵族等着你和贪婪的老鼠打出一个结果来呢!你们的生意,确实很赚钱,但也不是完全不可以复制。不管你和莱昂内尔家族的老鼠最后谁占据了上风,也不过是获得了拉提夏城的贵族们一起分享这份蛋糕的权力。” 周培毅点点头:“没错,贵族们是立于不败之地的,谁赢他们帮谁。我相信克洛莱昂内尔不是蠢人,他肯定非常清楚,这项生意最终是要将主要的利润交给贵族们的。他会允许自己的部下对我表达不满,甚至允许他们敌对我,用地下家族的行事对付我,我也不感到意外。” “你也没想到会有老弗兰克这种家伙出来提醒你吧?”科尔黛斯似乎对今天的红茶颇为满意,一直在给自己续杯。 周培毅耸了耸肩,说道:“确实没有想到。说明我们这位克洛阁下还是颇有头脑的。现在和我对立的并不是整个莱昂内尔家族,至少名义上不是。如果我躲过了对方的攻击,甚至反杀了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蛋,那也只是替他完成了内部的清淤,他还是可以用整个家族的名义继续与我合作。我相信,他会提供除了帮助以外的全部支持。” 科尔黛斯笑了笑:“我依稀听过传闻,听说这位克洛阁下有心洗白自己名下的这些黑产,变成拉提夏城的合法商人。如果他真的靠着不断扩张的地盘和你给他提供的生意,获得了贵族的身份,你连最后一点值得和他放在台面上相比的事情也没有了哦。” 周培毅无奈地叹了口气,说:“是啊,克洛阁下确实是聪明人,他很清楚,如果没有贵族的身份,他和他的家族都毫无意义。不过我想,他可能还是低估了拉提夏城这些本地贵族对于自己地盘的守护。和一个被家族逐出城市的落魄贵族相比,他们肯定不愿意接纳一个庞大的新家族进入自己的势力范围。让我们祝愿克洛阁下用钱买来贵族身份的事情不会顺利吧。” 科尔黛斯说:“可惜了,你的那位公主大人确确实实不在拉提夏城,不然你也不需要分析双方的实力,不需要分析贵族的态度。只要那位公主殿下在,你就不可能输。” 周培毅更加无奈了:“是啊,而且我们还建立不起联系来。说白了,作为贵族,除了所谓的高尚的血缘之外,能在拉提夏城震慑这些平民的,还得靠强大的能力。我的场能表现不够强,哪怕想要对着他们留下的传感器虚张声势也做不到。他们留下这些传感器,应该也是多多少少有些担心公主殿下还在我身边吧!” 科尔黛斯点点头,提醒说:“我们还是可以伪装有复数的能力者在宅邸附近活动的假象。当然,如果你愿意放下芥蒂,我们还可以寻求罗拉德的帮助。” 周培毅沉默了半晌,才说:“还是不要找师兄,还没到走投无路的时候。” 科尔黛斯也不劝他:“那你就继续死鸭子嘴硬吧。” 此刻,在宅邸的外面,停下了一辆马车。这辆马车自然不会使用边吃边拉的骏马作为动力,而是保持了半悬浮的姿态,用投影在空中模拟出骏马的模样。而在投影之后的马车,是非常精致的木质厢式车厢,无论是精致的选材还是豪华的雕刻,包括马车上有些豪华的过头的金色镶嵌,都表明马车的主人身份不凡。 马车停靠在贵族理贝尔的别墅门口,不久,便从马车的侧面走下来一位衣着正式、风度翩翩的女士,穿着的是剪裁立体而贴身的男士礼服。她颇为优雅地走到门口,将一份信笺交给门口负责看大门的仆人,便站回到了马车侧面。 信笺很快送到了宅邸内,送到了周培毅的手上。周培毅在科尔黛斯的注视下打开这封由金丝镶嵌的莎草纸信笺,是一封邀请函。 对于拉提夏语还做不到精通的周培毅大概扫了一眼,还是看得出上面这些辞藻华而不实的文字的大义:“拉提夏城的雷奥费雷思侯爵夫人,邀请我前往她的府邸做客。现在,立刻,马上。” 科尔黛斯皱了皱眉头:“来得好突然,你要赴约吗?” 周培毅点点头,从窗户看向门口正在规矩站立着的女侍从,后者居然从那么远的地方注意到了周培毅的视线,轻轻颔首示意。 周培毅倒吸一口凉气:“我猜到会有人在低水位的时候大量买入我们,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我们这一支的行情,应该也还没有降到最低。师姐,这次我得自己去。” 科尔黛斯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你胆子变大了?以前进个小巷子都得我或者罗拉德老远出看着你盯着你的。” 周培毅不由得为师姐如此紧张时刻还不忘讽刺自己的幽默感发出苦笑,他回答说:“对方是大贵族,很容易就能看穿师姐你的伪装身份。不管怎么说,师姐你的身份最好不要暴露出来。不过我相信对方这么正式地邀请我,不会对我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情的。” 科尔黛斯当然知晓其中利害,只得同意。周培毅叹了口气,他还是觉得,这份邀请来得太快了,时间卡得如此精准,像是知道了弗兰克刚刚离开一般。 他又嘱咐说:“我不在的时候,师姐你最好偷偷溜出宅邸,让这里的传感器以为房子里的能力者只有一位,我离开房子的时候,房子里就没有场能反应了。” 科尔黛斯点点头,她已经盘算好了一会逗猫的路线。 七十三 危险的公爵夫人1 周培毅换上了一身昂贵但不高调的礼服,独自走下了别墅,来到门口身着男士礼服的女士面前,递还给她那封邀请函。 “能收到雷奥费雷思侯爵夫人的邀请,在下自然是不胜荣幸。”换上理贝尔身份的周培毅操持着一口略微有些口音的拉提夏语,这也更符合他出身阿卡瓦乌波上城区的身份,“只不过,在下不能从这封诚恳而热情的邀请函中,得知为何雷奥费雷思侯爵夫人会邀请我这样的小人物。” 雷奥费雷思侯爵夫人的男装侍从并不像是市民见到贵族一般在礼节上过度苛求,她没有回答理贝尔的问题,而是与理贝尔稍稍点头致意,便打开了马车的侧门。侧门上自动扶梯缓缓落下,看似低矮的马车门前放上这样没有多高的自动扶梯是有些多此一举,其实也是避免了一些穿裙子的淑女需要大踏步登上马车的狼狈情况。 周培毅用眼角的余光瞄了一眼沉默不语的侍从,没有犹豫,登上了自动扶梯。马车的内部并不像是周培毅想象中一样,使用了搬运工类型的能力扩宽空间。马车只有对面而坐的两排座位,最多只能容纳四个成年人。在座位中间则是可折叠的茶桌,用磁力固定着一套完整的茶具。 周培毅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礼服,在座位上坐好。马上,他便看到侍从坐到了自己对面,启动了马车的自动驾驶装置。在复古但是舒适的摇晃之中,这驾完全由悬浮力驱动的马车居然像真的马车一样向前缓缓行进。 周培毅再瞄了一眼坐到自己对面的侍从,不由得感叹,不愧是大贵族的侍从,相比也有着非同小可的贵族身份。面对自己这个没什么权势又脱离了家族的落魄贵族身份,这样的平起平坐,已经算得上一种优待了。 侍从在马车的摇晃中稍稍鞠躬,然后一边摆弄着茶具,为理贝尔泡上红茶,一边说:“请原谅我的失礼,理贝尔先生。身为雷奥费雷思侯爵夫人的近侍,我不会在侯爵夫人的领地之外回答任何问题。但是在夫人的马车之上,即是在侯爵夫人的领地之内。此刻,我可以回答您的疑虑。” 谨慎的做法。贵族的权势不仅来自于血脉带来的场能,也来自这种将自己隐藏在迷雾之中的神秘感。神秘感带来的未知,不仅会让一般的市民敬畏,也会让同为贵族的竞争者投鼠忌器。 周培毅点点头,算是回应侍从的鞠躬,然后他问道:“还未请教如何称呼您?” 侍从再次在座位上稍稍行礼,回答道:“托尔梅斯,在下是雷奥费雷思侯爵夫人麾下的近侍。此番也是遵从侯爵夫人的命令,亲自前来邀请理贝尔先生您到夫人下榻的宅邸赴约。” 下榻的宅邸?雷奥费雷思侯爵夫人并不是拉提夏本地人吗?贵族的用词一向考究,从他们的字里行间总能感觉出各种各样的细节。 周培毅没有对这位侯爵夫人的来历多问,他颇为自谦地说:“实在抱歉,在下来自于阿卡瓦乌波的小家族,偏僻之地,穷乡僻壤,对于拉提夏城里的了解实在不深。不过在下虽然没有见过多少世面,也能看得出来,无论是您,还是您所代表的侯爵夫人,都绝非在下这种人物所能攀上的高枝。还请您为我解惑,解除在下心中的不安。雷奥费雷思侯爵夫人,为何会在这个时候邀请我呢?” 托尔梅斯稍稍抬眼看了一眼周培毅,她手中复杂精密的泡茶流程只进行了区区一半。她依然保持着专注,像是虔诚的信徒进行伟大的仪式一般,精细操作着泡茶的步骤。但是她依然可以回答理贝尔的问题:“理贝尔先生,您过谦了。事实上,从您委托与您交好的莱昂内尔一族,为您建立以您的名义收取咨询费用的空壳公司开始,侯爵夫人就已经开始注意到您了。您为莱昂内尔一族设计和建立的这一套生意模式,可以称作是一件无与伦比的艺术品。您对自己的成就,想来自然是心知肚明的。” 周培毅露出一个故作轻松的笑容,堪称他的演技巅峰。托尔梅斯的话虽然也透露出了一些细节,但依然没有回答任何他的疑问。所以身为贵族的理贝尔稍微有些慌乱,但依然保持了表面上的游刃有余。 “能得到雷奥费雷思侯爵夫人这样的评价,自然是不胜荣幸。”周培毅说道。他在今天之前并没有听说过雷奥费雷思侯爵夫人的名号,得到了邀请之后在随身机上搜索,也只能得到不多的情报。 托尔梅斯点头,表示收到了理贝尔先生的敬意。她手头的流程已经完全走完,一杯热腾腾的红茶出现在了茶桌中央,放置在特殊金属材质的杯子中,清澈如同湖水一般,绽放着晶莹剔透宝石一般的光芒。 周培毅看着这有些梦幻得超现实的红茶,稍稍皱起了眉头,才将托尔梅斯递过来的茶杯端起。与这杯红茶的外观一样,这杯红茶的气味也是极为完美的,完美地透露出危险的气息。周培毅没有时间,也没有什么资格去质疑这一杯完美的作品,他将红茶放到嘴边轻轻尝了一口。果然,这一杯红茶的味道也是无法挑剔的完美,惊人的芬芳与红茶略带苦味的淡雅形成了完美的平衡,在人的口中在味蕾之上跳动着优雅的舞步,从舌尖到全身全部被红茶所带来的愉悦充斥,安逸祥和的心情一下子压抑住了周培毅此前的不安。 几乎,像是什么对精神有着特殊功能的药物一般。 周培毅能感觉到,在红茶的作用之下,自己的神经系统发生着变化,他的想法也随着大脑分泌物的作用产生了改变。他马上反应了过来,调动了身体内的场能,压抑住了红茶的效果。 在他对面的托尔梅斯,则是非常满意地看着理贝尔先生稍有些发散的瞳孔和放松的表情。她将茶具悉数收起,也从有些呆滞的理贝尔手中拿下那杯红茶,说道:“我们就要到了,理贝尔先生。” 七十三 危险的公爵夫人2 在红茶的作用下,贵族理贝尔本该是短暂失去对外界的一切感官。至少在托尔梅斯看来,对方已经失焦的眼睛和呆滞的模样都证明了红茶正在起作用。而理贝尔慢了好几拍的反应似乎也在验证这一点。 于是周培毅就这样一边用能力稍稍压抑着红茶对自己身体的作用,一边还保持了一部分药效,方便自己装成痴呆的模样。他在托尔梅斯的搀扶之下走下了马车。 马车停靠的位置已经安装了可伸缩的自动甬道,不是阶梯型,而是长长的斜坡。斜坡的尽头,是比宽大的广场还要看不到边际的花园。多年生的橡木整齐地排列着,由专门雇佣的工人将它们一个一个修建成猛兽的模样。在橡木雕塑之下,是非常漂亮的各式花卉。这些本应该生长在不同纬度,适应不同温度不同湿度与不同光照的植物,被聚集到了相同的时空,由科技和昂贵的人工呵护,在此刻同时绽放。 花园的正中间,是一条长长的甬道。并非采用城市中常用的帮助行走的半自动甬道,而是外层由水晶包裹着内部雕刻了复杂花纹的玉石。打磨得光滑而透明的水晶并不适合踩在脚下行走,所以周培毅能感受出在水晶之上还有一层结构,承担了提供摩擦力的功能。 走到了漫长甬道的终点,只不过才刚刚踏入正门。在花园的尽头,如同城堡一般耸立起来的,是一道宽阔的城门。城门通体都是白色的石料,有些类似大理石,却远比大理石看着细致光滑。城门的表面上用极为细密的金丝镂刻着非常漂亮的花纹,将白色的城门几乎染成了金色。城门本该放置两扇大门的位置完全镂空,放置了和拉提夏城城门一样的传感器。而通过了城门稍有些暗沉的通道,才算是进入雷奥费雷思侯爵夫人所居住的府邸。 面对这看上去极为恢弘豪华的府邸,周培毅一下子感受到了熟悉的感觉。就像是在身处在神迹之中,所感受到的如同潮汐一般流淌着的能量一般,这座宅邸本身也在释放着非同寻常的场能。他能感受到这股能量正在冲击自己的身体,冲刷自己的血管,将红茶残余的成分也冲洗干净。 只是稍微有些晕晕沉沉的周培毅,马上就恢复了百分之百的清醒,现在的状态甚至要比他喝下红茶之前还要完美。一股轻盈而放松的感觉充斥了全身,他甚至感觉此刻的自己像是排出了过去人生所有的污秽,如同被净化了一般。 贵族理贝尔带着疑惑的表情,看向一直搀扶着自己的托尔梅斯。 身着男装的侍从笑着观察着这位没什么见识的贵族从懵懂到清醒的过程,看着他眼中的疑问越来越多,似乎非常享受这种过程。她说道:“实在抱歉,理贝尔先生。雷奥费雷思侯爵夫人非常重视隐私,为了避免像您这样的聪明人从走下马车这一段路探查到夫人宅邸的位置,才耍了这样的小把戏。现在您状态如何?” 理贝尔面露稍稍的不悦,但还是回答说:“现在非常清醒,甚至感觉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 托尔梅斯微笑着说:“您可以把现在的状态,看做是我们小小的赔礼。雷奥费雷思侯爵夫人的宅邸,骨架部分选用了当世大师出品的行星之心金属,吸取了拉提夏、西斯帕尼奥等多处神迹的能量,有着涤荡心灵、净化污浊的功效。还请您原谅我等的无礼。” 行星之心?那个王族用起来都会感觉肉疼的金属?那些大贵族的子弟们用来吸收神迹的能量,温养身体的造物?拿来做房子的骨架?周培毅从托尔梅斯的话中感受到了非常清晰明确的炫耀与示威,而他也确确实实因为红茶最微弱的影响损失了观察能力,很难从走下马车这段路途发现这位神秘而奢华的雷奥费雷思侯爵夫人,究竟住在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他沉默着点点头。托尔梅斯也满意地回礼,然后伸手邀请理贝尔进入宅邸:“夫人非常期待与您的会面。请您放心,进入宅邸之后,我们不会向您提供马车上的红茶一般的食物,再次请您原谅我等的无礼。” 我有不原谅的余地吗?周培毅在心里冷笑着,带着营业的笑容,随着托尔梅斯进入了公爵夫人的住处。 宅邸的内部远比外部看上去素雅,没有过度华丽的装饰,没有复杂的金丝纹路也没有珠光宝气的配饰。房子内部大量采用了木质结构,似乎是散发着极为细致而优雅的木香。在回廊与大厅的正上方,是木质球形颇有些古朴氛围的灯具,从细密的层层木质缝隙之中透出昏黄的灯光,照在地面上的光线如同透过密林的阳光,一丝一缕。 穿过大厅,走出回廊,在宅邸三层左右的位置,来到了雷奥费雷思侯爵夫人所在的房间。仆人们推开缓慢但不会发出噪音的木质双开门,薄纱笼罩的窗户透出朦胧的光,照射在层层纱帐背后的茶桌之上。茶桌边,有一个朦胧的身影,优雅而美丽。 周培毅已经见过了叶子,这一位看上去几乎是人类基因所能造物出最为美丽的异性,无论是叶子天生的白金发色,还是她如同精雕细琢的五官,都像是从想象力的极限中走出来的天仙。还好她会刻意用妆容把自己变得普通一些,还有着大咧咧的性格和接地气的口癖。 而面前这一位,哪怕隔着层层纱帐,都让周培毅的心跳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让他难以呼吸,让他无法动弹。雷奥费雷思侯爵夫人,无疑是周培毅所见的第二美人,而且她不加隐藏,甚至盛装打扮,房间的氛围和香气,都成为了公爵夫人美貌的增幅器,让她成为了绝世的尤物,直勾人的心间。 “请进,理贝尔先生。”公爵夫人的嗓音如同清晨的鸟鸣,清脆响亮,她的发音无比考究,而语调又是如此诱惑。 周培毅无法控制自己地咽下口水,看了看退后半步恭敬地冲着公爵夫人行礼的托尔梅斯,走进了纱帐之中。 七十三 危险的公爵夫人3 雷奥费雷思侯爵夫人端坐在纱帐的尽头,作为一位真正优雅的贵族妇人,她的脸上完全看不出岁月的痕迹。长长的褐色卷发,围绕着她柔和的下颌线,像是精致卷起的波浪。她的五官不像是叶子那样精致,并非如同精雕细琢出来的上帝造物,只不过是一般贵族脸上能看到的普通的五官,但是组合起来就变成了一张和谐而美丽的面孔。更何况,这位公爵夫人是深谙魅力之道的妙人,一颦一笑,每一个动作,都将自己无处安放的魅力释放出来。 周培毅穿过了纱帐,忐忑地站到了公爵夫人面前。他深知自己无法抵抗这位夫人的魅力,低下了眼睛,深鞠一躬,说道:“雷奥费雷思侯爵夫人,能收到您的邀请,是在下无上的荣幸。” 雷奥费雷思侯爵夫人噗嗤一乐,笑声如同银铃一般悦耳。走到近处的周培毅不禁感到了心脏在抽动,这声音在近处更是摄人心魄。只听公爵夫人以无比磁力的声音说:“何必如此多礼呢,理贝尔先生。小女子实在是仰慕您多时了。” 那您这就是完完全全的客套了。周培毅直起身子,眼睛扫过侧坐在茶桌边的公爵夫人,一眼过去就扫到了夫人一身雍容华贵但凸显身材的贵族长裙。拉提夏人不喜欢穿着腰封,这里的女性更喜欢凸显上围的豪迈,雷奥费雷思侯爵夫人无疑是个中好手,她的身材让她有足够的自信大胆展示。而她漂亮的锁骨之间,更有一串珠光宝气的项链,将一切的目光都吸引到了关注的重点。 年少的周培毅抽动着鼻子,躲避着公爵夫人投射过来的炙热的目光。公爵夫人又是一乐,优雅地指向茶桌边面对自己的座位,说道:“您不必拘谨,理贝尔先生,还请坐下。小女子有很多话与您相谈呢!” 周培毅在心中重重叹了一口气,坐到了公爵夫人所指的座位上。他尽可能让自己的动作自然一些,表情不那么僵硬,说:“蒙您厚爱,不胜惶恐。还没请教您,为什么会邀请我这样的无名之辈到访做客呢?” 雷奥费雷思侯爵夫人伸出穿着漂亮白色丝质长手套的手,对着理贝尔摇了摇手指,说道:“不要这么心急嘛,理贝尔先生。” 她伸出两只手,亲手拨弄着和马车上一般无二的精密茶具,为理贝尔和自己斟上了一杯晶莹剔透的红茶。这杯红茶,公爵夫人泡制的速度要远比托尔梅斯快,动作更加优雅熟练,但是成品更加纯粹清澈。只不过这一杯,看上去不像马车上那一杯梦幻,也没有散放着危险的气息。 “您已经享用过托尔梅斯,我亲爱的近侍小姐的茶艺了。”公爵夫人优雅地将茶杯送到周培毅面前,“希望小女子的技艺能让您满意。您无需多虑,这一杯红茶,和马车上的不同。” 周培毅抬眼瞄了一眼公爵夫人的表情,又看了看这杯中的红茶,露出稍有些放松的表情,从公爵夫人手中接过茶杯。他的手与公爵夫人稍一接触,只见这位成熟的贵妇就像是指尖触电一般,整个身体都振动了一下。虽然不至于让茶杯倾洒,却也足够失态。 雷奥费雷思侯爵夫人发出了一声娇呼,让周培毅更是心头揪住。她将茶杯稳稳放到周培毅手中,才收回双手,娇羞地说:“实在抱歉,理贝尔先生,小女子失态了。还请您不要怪罪呢。” 周培毅战战兢兢地回答说:“自然是不会怪罪的,尊敬的公爵夫人。” 他拿起茶杯,放到嘴边,没有多余的犹豫,喝下了第一口。果然,味道上与马车上那一杯并没有分别,甚至可能更加清香。其中也没有那些让人恍惚的成分。周培毅忐忑地将红茶品尝完毕,放下茶杯,恭敬地说:“实在是无比美味,公爵夫人。在下此前从来没有品尝过如此美味的红茶。” 回应他的是公爵夫人的一阵笑声。雷奥费雷思侯爵夫人拿起一面淑女扇,放到脸前,一方面遮挡自己的笑脸,一方面也是给被美貌压得抬不起头的理贝尔先生一些喘息的空间。她笑着说:“您的语言如此恭敬,您的行为却是非常大胆呢!理贝尔先生,让我们省去这些多余的客套,如何?” 周培毅并不知道公爵夫人隔着手套与自己的接触,给这位优雅的妇人带来了多少震惊与失态,自然也不知道她话语的原委。他保持恭敬和礼貌,点了点头,说道:“悉听尊便,夫人。” 雷奥费雷思侯爵夫人点点头,看着已经慢慢抬起头的理贝尔,满意地说:“您来到拉提夏城的时间并不久,理贝尔先生。但是您确确实实掀起了一阵风暴呢!” “您是指前些日子,在下参与的那些小活动吗?实在是不值一提,尊敬的夫人。”周培毅谦卑地说道。 “不不不,过分的自谦反而是一种炫耀,理贝尔先生。”公爵夫人摆了摆手,然后为理贝尔在斟上热茶,“您与莱昂内尔氏的合作,我想,一定是以您的想法为主导,没错吧?” 周培毅点头。没错,虽然生意的工作全部交给了莱昂内尔家族,但是每一个细节的设计,都来自周培毅在地球上的经验与来到伊洛波之后的设计。在贵族把持所有产业核心的伊洛波,莱昂内尔家族所使用的这种用公司代替受益人,用商品贸易代替直接交易的模式,无疑是非常新鲜的。 公爵夫人继续说道:“即便愚钝如小女子一般,也能从您精妙的设计中,看到您的渴望啊,理贝尔先生。请原谅我的失礼,小女子也稍稍了解了一些您的过往,您真是个痴情的可怜人啊!对不起,我的措辞并不妥当,还请您见谅。” 感谢叶子,给我找了这么一个“有故事”的身份。周培毅硬着头皮,回答说:“那些过去的事情,我已经不放在心上了,也请夫人您不要再提了。” 公爵夫人只当是理贝尔依然不愿意提及自己的过往,笑着说:“那就如您所愿。让我们回到您天才的设计吧,理贝尔先生。我相信,您一定为了拍卖会,为了与莱昂内尔氏的合作,付出了很多心血。可是呢,即便如此,小女子也要提出一个不情之请呢。” 终于来到重点了。周培毅挤出一个笑容,说道:“还请您明示,尊敬的夫人。” 七十三 危险的公爵夫人4 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将双手都放到茶桌上,用手肘撑住桌面,双手手指交叉在自己的下颌边,无论是姿势还是动作都极为有韵味。她极为悦耳的声音继续说道:“理贝尔先生,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用您与莱昂内尔氏的合作模式与小女子合作呢?” 周培毅的紧张随着刚刚公爵夫人失态的突然触电已经缓解了很多,他稍稍挑起眉毛,颇有兴趣的模样,说道:“不知道尊敬的夫人您所说是什么生意的合作呢?实不相瞒,在下只是乡野之处成长起来的低等贵族,侥幸凭借这么一次灵光乍现入了您的眼,实在不敢说与您有什么合作,还请您不烦驱使。” 公爵夫人淡淡一笑,本想伸出一只手在茶桌上握住理贝尔先生还有些局促不安的手,但很快又闪电般抽回。为了掩饰尴尬,又扇起了扇子,回答说:“驱使自然谈不上,不知理贝尔先生您对时局是否关注呢?” 周培毅有心地没有注意公爵夫人奇怪的动作,他说道:“自然是时常关注的,像我这种没有根基的小人物,如果对局势不够敏感,似乎很容易就变成时代马车碾碎的粉尘了呢。” 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满意地点点头,接着说:“那想必您一定也关注了此刻在东伊洛波与中伊洛波之处的那场战争吧!实在是不幸啊,一想到有那么多人流离失所,想到那些可怜的孩子,哭泣的女人,战死的士兵,都让小女子夜不能寐。” 周培毅看着公爵夫人精湛的演技下依然没有什么慈悲感的双眼,恭维说:“尊敬的夫人,您真是菩萨心肠。在下也希望发生在卡尔德与阿斯特里奥两国之间的战争可以尽快有一个结束。” 公爵夫人从身侧的暗袋中掏出一张精致的丝绒手绢,装模作样地擦了擦眼角,仿佛那里真的为因战争而遇难的人们流下过眼泪:“是啊,多么无情的世界啊。然而就在不久前,卑劣的卡里斯马人介入了这场战争,更让这场悲剧难以看到终点啊!亲爱的理贝尔先生,您说说,即便是身在拉提夏的我们,是不是应该为战争中的两国贵族与市民做些什么呢?” 周培毅点点头,马上赞同道:“是啊,我们应该做些力所能及的才对。” 公爵夫人收起假惺惺的悲伤,赞赏地说道:“这就是小女子的不情之请了,理贝尔先生。小女子想请您像组织您与莱昂内尔氏的合作一样,与小女子的朋友们也合作一番。拉提夏官方或许不能介入到战争之中,但我想我们这些有识之士,理应为战争出一份力。您的模式,完全可以代表我们这些能出力,但碍于一些摆在台面上的原因无法出面的人,不是吗?” 周培毅此刻终于明白,这位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所诉求的,可不是普通贵族“理贝尔”的帮助。她想要的,是“理贝尔”的生意模式,莱昂内尔家族为代表的地下家族已经形成规模的偷渡、走私能力。而现在,“理贝尔”和莱昂内尔家族可不是刚刚合作之时那样亲密无间,如果公爵夫人的消息足够灵通,恐怕已经听说了双方早生间隙了吧? 周培毅只能认为是公爵夫人提前押宝了自己,或者,她在两边同时下了注。等理贝尔与地下家族的矛盾解决,或者说其中一方彻底解决了另一方,这位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就将以天使投资人的身份收割最大的权力与利益。 周培毅笑着回答说:“您所言极是啊,尊敬的夫人。只不过,在下这里还有些小麻烦,需要时间去解决。希望您千万不要把这当做在下的推辞之语。我相信,不久的将来,我会再次拜访您,与您再聊起今日所聊的合作。” 公爵夫人笑着抬起茶杯,以茶代酒,与理贝尔碰杯,说道:“那小女子就祝您武运昌隆了,亲爱的理贝尔先生。” 托尔梅斯将理贝尔送上了马车,同样请他再次饮下了昏睡的红茶。再次回到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身边的时候,在层层纱帐之中的房间里,这位绝美的美人,站在窗边,双眉之间已经紧紧皱起。然而这并不会影响她的美丽丝毫,只让她的面容看上去更加惹人怜爱。 “夫人,理贝尔先生已经送回到了他的宅邸。”托尔梅斯单膝跪地行礼,恭敬地说道。 公爵夫人此刻的嗓音,并不像是百灵鸟一样清脆悦耳。她的本音也很好听,但非常平庸:“他在这里走过了我们的探查器,我要你们在他的住处布置了足够多的探查器,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这些废物,没有一个人探查他的能力?他到底是不是能力者?他到底是不是贵族?回答我!” 托尔梅斯被公爵夫人近乎是怒吼的斥责吓得在地面上半爬半滚地退后了半步,半晌才战战兢兢地回答说:“回禀夫人,我们这里无论是哪一个探查器,都探查不到这位理贝尔先生的场能。但我们确实查到,他在住处保持了三等左右的场能。” 公爵夫人嗤笑一声,缓缓摘下自己的手套。在昂贵华丽的丝绸手套之下,一双有如玉笋的手臂,和一只异常突兀的老人一般皱巴巴、干瘪瘪的手。 公爵夫人看着这只手,在纱帐透过的光线中,一点点恢复,变成年轻少女般,嫩滑的肌肤与没有褶皱的关节。她怒目看向托尔梅斯:“三等场能?我都无法触碰他!!!这个小鬼,这个小鬼,他的身上一定有着秘密!不然雅各布那种油盐不进的老混蛋,绝对不会带他去神迹,绝对不会!雅各布付出了什么?自己的命?这个小鬼绝对值得他这么做!” 托尔梅斯趴伏在地面上,不敢回应公爵夫人的怒火。只听公爵夫人继续说:“我不能触碰他,我无法使用能力影响他的想法。托尔梅斯!他在车上,真的喝下了红茶吗?红茶真的对他起了作用吗?” 托尔梅斯赶忙回答说:“回禀夫人,他确确实实喝下了。我观察了他的状态,与其他人没有区别。” 公爵夫人看着托尔梅斯惶恐的样子,又将自己的双眼集中到刚刚恢复的手指尖,闭上眼睛,轻声说:“盯紧了他,派人去阿卡瓦乌波查查他的底细,那里说不定有他成为怪物之前的情报。难怪他敢一个人来这里,敢这么快就与地底下的老鼠们翻脸,难怪。” 托尔梅斯再度行礼,慌忙退出了夫人的房间。 七十三 危险的公爵夫人5 回到了自己府邸的周培毅同样惊魂未定。 配合着他回家,科尔黛斯也回到了大宅之内。陪着狄安娜疯玩了数个小时的科尔黛斯,此刻无疑是补充满了能量,整个身体都处于绝对的放松状态。看到已经紧绷着的周培毅,听完了他抱怨这一趟邀请之中对方的种种安排与陷阱,不禁笑出了声:“怎么一副被那位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吃干抹净的模样啊?” 周培毅坐到沙发上,解开自己颇为修身的礼服纽扣,将积累的冷汗与压力一起释放出来,许久,才回答说:“如果可以的话,我是不想和这种大人物产生交集的。看着她,我有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又觉得非常害怕。” “怕什么?”科尔黛斯从真水机倒了一杯温水,递给周培毅,看着后者喝下去润了润干燥的唇舌,才说道,“我出门的时候,稍稍调查了一番这位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想听听看吗?” 周培毅也在接受邀请之前从随身机上搜索了这位公爵夫人,并没有获得什么有用的情报。他再喝下一口温水,不由得颇为好奇地问道:“师姐,你是怎么获得情报的?公开的媒体上面,关于这位公爵夫人的介绍可不多。” 科尔黛斯笑了笑,说道:“贵族有贵族的交际圈,当然,你现在还没能获得他们的许可证,留在圈外面。而我们女仆,当然也会有女仆的交际圈。贵族不会亲自负责宅邸中杂务的采购,也不会亲自从成衣店预约昂贵的手工服饰,做这些事情的都是我们这些下仆。仆从们可能只能听到一些风言风语,但他们获得的情报,不会比贵族少哦!” 周培毅不由得赞叹:“确实啊!贵族的仆人可能要比他们的同伴更加了解自己的主人。可是无论是哪里的贵族,都不会把出身卑微的无能力者放在心上。师姐,快说说看,你了解到了什么?” 科尔黛斯也给自己接了一杯水,坐到了沙发的对面,坐姿放松且端正。她说道:“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并非是拉提夏本地人,至少,她的爵位不是来自拉提夏皇室的敕封。最近三四年的时间里,这位公爵夫人突然出现在了拉提夏城的上流圈层中,而且很快成为了社交场上的绝对主角。据说,就连拉提夏的新王,也非常信任和仰仗这位公爵夫人呢!” 周培毅回忆起公爵夫人惊人的美貌、悦耳的生意、完美的礼仪与处处透露着魅惑的举止,大概可以理解为什么拉提夏的贵族们甚至拉提夏新王为何如此着迷于公爵夫人的魅力。他示意师姐继续说下去。 科尔黛斯马上接着说道:“不过,关于这位公爵夫人,有些并不算友好的传闻,也可以说是八卦。仆人之间用这样的流言蜚语,吸引其他人的眼球,获得关注,并不算什么稀罕事情,姑妄听之。据说呢,这位公爵夫人的爵位来自她的上一任丈夫,那位来自卡尔德的公爵不仅拥有广阔的领地,其财富也是非常惊人。我们的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是这位卡尔德公爵的第三任妻子。在她嫁给公爵大人之前,有传闻说,公爵大人已经失去了全部的继承人。” “所以她才会继承这位卡尔德公爵的爵位和财富吗?”周培毅皱了皱眉头,“这似乎是非常流行的闲话。过于美丽而年轻的妻子,为了爱情之外的事情嫁给孤身的贵族。” 科尔黛斯点点头:“是啊,所以我才是姑妄听之,女仆们可能是从她们嫉妒的女主人那里听来的这些话。当然,在这些流言之外,还有一种说法。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是一位特殊的能力者,可以操纵人心。所有被她迷住的贵族,都是中了她的妖术。” 周培毅仔细回想了一番自己过去几个小时的经历,说道:“在马车上,她的近侍给我喝了一杯红茶,其中的成分可能包括致幻剂之类的东西。我用能力阻止了这东西发挥作用。但是,他们又在大门处主动帮我解除了致幻剂的影响。似乎这些东西只是为了让我不能探查她具体的住处?我想,如果这位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可以完全操纵人心,应该不会使用这样的手段?” “也可能这是她操纵人心过程的一部分呢。”科尔黛斯见多识广得多,“致幻剂一向是催眠的好伙伴。她和你接触的时候,有没有做一些特殊的动作,比如勺子规律地敲动杯子,比如房间里有非常规律的钟摆声,比如突然的身体接触?” 周培毅马上回忆了起来,回答说:“她主动碰了我,但好像烫伤了一般,又很快收了回去。我当时以为她可能是用这种欲擒故纵的动作来勾引我。” 科尔黛斯憋着笑,说:“勾引你?你这种纯情小男孩,想必这位公爵夫人只靠美貌就能拿捏你吧?还需要用身体接触来勾引你?” 周培毅耸了耸肩:“我哪知道嘛!我当时生怕被她迷住,脑子里一直在背诵圆周率呢!但是,不得不说,这位公爵夫人,很可怕啊!” “可怕?美人计可怕吗?”科尔黛斯看着师弟没出息的模样,摇了摇头,“这些传闻里,都把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描述成了吃人不吐骨头的恶徒,说明这些女仆的女主人都认为公爵夫人勾走了自己家男人的魂魄。我倒是认为,美貌只不过是这位夫人的敲门砖。她能获得地位与财富,肯定是因为她有效平衡了拉提夏贵族与拉提夏新王之间的紧张关系才对。” 周培毅还是一脸后怕:“那这些贵族真的很冷静,我在她面前能保持清醒,可真的费了大力气啊!” 科尔黛斯没憋住,嗤笑了一声,又给周培毅倒上温水,接着说:“无论这些传闻是真是假,你已经夸下了海口。心里已经有计划解决莱昂内尔的麻烦了吗?” 周培毅点点头,回答说:“其实,从公爵夫人邀请我的时候,我就已经赢了。” 七十四 阳谋1 似乎是为了验证周培毅夸下海口的必胜宣言,随后几天之内,没有爵位只有身份的贵族理贝尔收到了非常之多的邀请。 这些用干净洁白的纸张,镶嵌着贵金属细丝组成的花纹图章,用昂贵而醇香的墨汁,经过熟稔的书法书写,写成了热情洋溢的邀请函。这些华美的信笺,被保存在精致光滑的牛皮纸信封中,以名贵松脂和石蜡制成的火漆印封装。 像这样的邀请函,自然需要收到邀请函的贵族亲手用以黑曜石制成的古董拆信刀来开封。然而周培毅并没有碰这些邀请函,他和科尔黛斯靠着火漆印上的家族徽章与纹饰,辨别出了这些雪花一般的邀请函出自何方神圣。 “大多都是拉提夏城本地的人物。”科尔黛斯从随身机上一个一个查询着印章主人的身份,“很多商人,在获得远超他们市民身份的财富之后,都会选择让自己的后代与拥有贵族身份但财富不足的新月洛贵族联姻。这种贵族呢,虽然身份上依然保留有爵位,名义上也会是大家族的旁支,可以使用旁系的家纹,但要至少四五代之后,才能被其他贵族承认身份。” 周培毅点点头:“也就是说,是市民和贵族之间的模糊地带。把他们归类为市民,他们自己也不愿意。但是大贵族又不屑于与他们为伍。” 科尔黛斯笑笑,揶揄道:“你自己的状况不也差不多吗。” 周培毅一下子感觉被噎住了嗓子,但好像还真的无法反驳。过了许久,他才挤出一句:“师姐,给艾达拜伦的邀请函,我们要用这样的贵族方式,还是不要这么做作?” 周培毅回到拉提夏城之后,也没有疏忽与格罗尼兹家族的联系。格罗尼兹养大的有着贵族血统的少女艾达拜伦,已经看开了自己血统上与家人的分别。这番来自贵族理贝尔的邀请,名义上讲是帮助她适应觉醒能力之后的时间,帮助她了解自己的能力。实际上,可以看做是贵族理贝尔在要求格罗尼兹家族在他与莱昂内尔家族争斗期间不要置身事外。 当然,周培毅还有吸引艾达拜伦本人的王牌,就是老爷子雅各布留下的治疗舱、安保系统等一系列复杂的机械发明。 科尔黛斯稍作思考之后,答道:“你还是不太适应以贵族的角度思考呢。对于贵族而言,血统和身份不仅是他们与市民的分别,是他们引以为傲的资本,更是神所赋予的天启。他们的血统来自神子,而神子的特殊性又来自神的馈赠。所以贵族们很容易将自己与神联系到一起。” “所以在他们看来,自己与像是格罗尼兹家族这样的市民之间的区分,不仅是物质上、血统上、场能上,更是精神上的?”周培毅顺着师姐的话说完,自己也大概理解到了师姐对于自己疑问的回答。 他沉思了一会,又说道:“那就正式的书面文件寄一份,里面不要提及艾达拜伦觉醒了能力。我怀疑这封邀请会被拦截。另外,在正式邀请寄送到达之后,师姐你再从随身机上联系格罗尼兹家族,尤其是艾达拜伦本人。” 科尔黛斯点点头,这样的安排自然是最好。随后她问道:“那你收到的这些邀请函呢?即便你不想赴约,按照礼仪,你也必须给出正式的书信来婉拒邀请。” 周培毅皱了皱鼻子,说道:“与其拒绝,倒不如说,我希望反过来邀请这些人来我的主场。当然,在这座宅邸招待这些认为自己身为贵族的人物似乎是不太合适,我们需要在贵族区与市民区之间找一个合适的场地。” 科尔黛斯表示同意:“我们这里还没有完全排除监视,不安全。而且,这些人确实会嫌弃我们这座市民区的住宅。哪怕他们自己也曾经是市民的一部分。场地我来找,不过,婉拒邀请的书信,你得自己写。” 周培毅一愣,想了想自己一手与其说是难看不如说是抽象的字迹,一下子蔫了下去:“师姐,这个工作还请您务必帮帮我。” 数天之后,在周培毅终于在科尔黛斯的“指导”之下写完了几十份正式书信之后,在这些底边贵族收到了邀请的书信又回信之后,贵族理贝尔以不菲的价格承包下了拉提夏城商业区最为豪华的酒店中最大的一间宴会大厅,用来举办这次在理贝尔主场之下的社交盛宴。 给理贝尔送上邀请的这些边缘贵族,多数隶属于拉提夏城本地的大贵族家族,作为旁系效命。在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邀请之后,这些大贵族家族自然也注意到了身在拍卖会交易之后的神秘人物理贝尔。但大贵族远比公爵夫人更为谨慎,在理贝尔真正成为拍卖会这门生意的掌控者之前,他们不会主动出面。而这些发出邀请的贵族,就是他们的前期投资与试探。 周培毅从叶子的随身机上继承的金钱很多,他在拍卖会生意中获得的利润也很多,但这么多钱,用来承包这么一间宴会大厅,也堪称奢靡了。 拉提夏城最大的酒店,位于拉提夏城的商业区正中心的德斯香波斯大街之上,与街道同名。它并非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而是城堡一般设计、童话一般梦幻的古典建筑。这座酒店一直以来都作为拉提夏城最重要的社交场合,为外来的贵族、异国的宾客和像理贝尔这样空有财富的贵族提供宴会的场地。 在这座城堡之内,理贝尔租赁之下的这间大厅又最为恢弘豪华。在巨大璀璨的水晶灯之下,侍从们鱼贯而入,为来往的宾客提供饮食。每一位到访的边缘贵族,都可以获得一位专属仆人的服务。 理贝尔自然在宴会的正中心,享受着这些初次见面但口中已经相见恨晚的一生至交充满华丽辞藻的吹捧与谄媚。科尔黛斯此刻取代了酒店方提供服务的人员,作为他的专属仆人与其他仆人一起,站到了大厅的边缘待命。 “诸位,诸位,诸位。”理贝尔举起盛着红酒的水晶琉璃杯,在大水晶灯下轻轻敲击,清脆的声音很快让欢闹的宴会大厅恢复了安静。自诩为贵族的人们可能并不像真正的贵族一样熟稔利益、经过训练,但社交场所之上都非常在意自己的举止是否配得上贵族的身份。 理贝尔满意地看着安静的人群,眼睛的余光已经看到了刚刚向安保递交了邀请函,进入宴会大厅的克洛莱昂内尔。 七十四 阳谋2 身为市民,在礼仪上自然与贵族有着非常多的差别。来到宴会大厅的克洛莱昂内尔,穿着的礼服并不像是在场的诸位贵族一般是手工精致裁剪的燕尾服,搭配昂贵而闪亮的袖扣。他穿着着从商店里购置而来的普通衬衫与外套,尽管价格昂贵,但也只能在符合市民身份的区间。配饰方面,身为市民的克洛也不能佩戴领结或者领带。 这样的穿着,走进了这样的宴会大厅,自然引起了一些此前与地下家族完全没有交集的底层贵族之间的议论。刚刚在理贝尔敲杯子的声音安静下来的宴会厅,又变得嘈杂了起来。 这不是克洛第一次与贵族接触,也不是他第一次参与到这样的聚会之中。对于贵族,尤其是这些刚刚脱离了市民身份走到了贵族阵营之中的人的傲慢与距离,他非常了解。他走到理贝尔和簇拥着理贝尔的贵族身前,第一次以市民面对贵族的礼仪,对理贝尔低头鞠躬,说道:“尊敬的理贝尔先生,能得到您的邀请,小人实在是不胜荣幸。” 曾经作为合作伙伴平起平坐的两人,如今在利益分配上可能产生一些摩擦。尽管放任弗兰克给了理贝尔一些忠告,但克洛莱昂内尔也清楚,对于理贝尔来说,拍卖的生意不过是一个跳板,他需要将这门生意变成自己重回贵族社交的敲门砖。但是对于莱昂内尔家族而言,用拍卖会来洗白收入的模式,已经成为了家族摆脱地下老鼠这一灰色身份的关键。双方谁都无法让步,而适当的警告,是他们作为卢波人的一种礼仪与尊重。 因此,在收到邀请的第一时间,克洛莱昂内尔思考过很久这是一场鸿门宴的可能性。最终他依然选择了赴宴,这不是因为他选择相信理贝尔的人品,而是他选择相信了贵族的傲慢。 然而面前的年轻贵族,尽管身穿一身市民一生的收入都无法负担的昂贵礼服,尽管听着无数拉提夏城当地贵族的谄媚之语,却依然对克洛莱昂内尔展露了笑颜。 理贝尔带着阳光热情的笑容,从侍从手中再拿过一杯红酒,快步走到克洛莱昂内尔面前,示意他直起身子,再将盛满红酒的琉璃杯递给他,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拉着他走进了刚刚围绕着自己的圈子,介绍说:“这位呢,是与在下合作举办拍卖会的克洛莱昂内尔先生!如各位所知,拍卖会的名称,也来自克洛先生引以为豪的家族姓氏。” 围绕着理贝尔的这些贵族,与挤不进这个圈子的边缘贵族相比,可能更加靠近拉提夏城的大贵族家族。他们多数已经是第二代“新贵族”,在努力想要挤进更上层圈子的同时,也经营着各式各样的生意。这些人与地下家族的接触是更多一些的,即便没有见过克洛本人,对于克洛莱昂内尔这个名号还是多少有些熟悉。于是,这些贵族仿照着理贝尔先生热情的模样,同样以热情和笑容欢迎着克洛莱昂内尔,将早就背诵熟练的各种恭维之语也用到了这名市民身上。 这确实是克洛莱昂内尔始料未及的状况。他原本以为,作为傲慢贵族的理贝尔,会借用这样的场合侮辱自己,让自己了解贵族与市民之间的鸿沟。 他稍稍愣了一下,才回答说:“小人只是一介市民,实在当不起您如此的厚礼。在下与在下的家人,不过是借着理贝尔先生的东风,赚上一些辛苦钱罢了。能够得到理贝尔先生的赏识,才是小人的无上荣光。” 周培毅看着一向严肃而冷静的克洛莱昂内尔,此刻也在用着极度谦卑而谄媚的言语,心底自然是感觉到了莫大的讽刺。他清了清嗓子,用喉咙的底端发出装模作样的贵族强调,言语却与傲慢相去甚远:“不不不,克洛先生,在下才是从生意中获得了远超我应得利益的那个人。您不必如此谦卑,您的名号,在拍卖会之后,早已在拉提夏城变得无比响亮。” 他举起杯子,敬克洛,也敬给在场的贵族们,然后装扮成理贝尔的周培毅朗声说道:“诸位,诸位。在下来自阿卡瓦乌波这样的穷乡僻壤,初登拉提夏城这样的宝地,没有根基,也不被承认。能够得到诸位如此的厚爱,离不开各位的慷慨大方与热情,当然,也离不开一些朋友的帮助。” 享受着这价格不菲的宴会食物与美酒的贵族们纷纷点头称是。他们不过是接到了更上层贵族的命令,与这位毫无权力的外来贵族搞好关系。而这,正是因为那位神秘而富有的公爵夫人邀请了这个毛头小子。 他们应和着这个小子的话,想着把今天的一切见闻都添油加醋之后传达给号令自己的大贵族,就声称这小子不过是与地下老鼠脱不开关系的毛头小鬼,没有根基也没有荣誉感。自己已经靠着丰富的经验和贵族的魅力将这个小子掌握住。 在场的人都心怀鬼胎地想着这些事情,只听理贝尔继续用洪亮的声音说道:“当然,我也知道。各位会抬眼看我这种人物,除了您的胸怀和我们做出的这些小成绩之外,自然离不开更高一层人物的授意,不是吗?” 此话一出,热闹的宴会大厅一下子鸦雀无声。有些事,是可以讲的,有些事又是不能讲的。不能讲出口的事情,在场的人们不一定不了解不知道,但都深知,讲出来并不会让对话变得开放清晰。所有人都在窗户纸的两侧,像是谜语人一样在社交辞令中,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用细微的变化来表述自己的立场。这个小鬼作为贵族,为什么连这样的优雅都做不到呢? 周培毅显然是不在乎在场这些边缘贵族可能有的心思与议论的。他笑了笑,继续以贵族理贝尔的声音与腔调说道:“我知道各位现在都会因为我的无礼而震惊,而愤怒。不过呢,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情,如果各位不能仔细记下来,可能无法与各位的主家交差呢!” 七十四 阳谋3 宴会厅里依然保持着寂静的状态,与会的这些底层贵族虽说多多少少有些瞧不起比他们地位还要低微的理贝尔,却无人敢嘲笑放出狂言的他。 周培毅早就做好了成为众矢之的的准备,此刻的寂静反而让他有些诧异。他用眼角的余光扫过整个大厅,当然也扫过了站在墙边的科尔黛斯。师姐依然和其他仆从一样,低头颔首等待着,周培毅知道,这里并没有其他能力者,这些初代和二代的新贵族,并没有成功变成真正的上流人士。 于是他再次深呼吸,用自信而傲慢的语气说道:“各位来信邀请在下都是在某个事件之后。某位大人物给在下的邀请,成为了各位以及各位背后的大家族重视在下的契机。我想,各位也很好奇,为什么这位大人物偏偏要邀请在下,这样一介白丁呢?” 他将酒杯放到侍从的盘子里,然后一步一步走过在场贵族面前的红毯,继续过往,了解过在下那些不值为外人道的事迹。不过呢,在下有一个优点,同时也是在场诸位的优点,那就是与庙堂之上的贵族相比,我们的身份足够不起眼,做事情就更加方便。” 身份的低微,对于贵族而言可能是最为耻辱的事情,但是对于商人来说,却可以转化成优势。在场的贵族不是商人出身,就是生长在商人的家庭之中,自然能明白理贝尔话中的深意。 看到各位贵族的表情一点点缓和,变得饶有兴趣,周培毅接着说道:“那位邀请了在下的大人物,正是看中了在下在拍卖会生意中,与这位莱昂内尔先生合作的模式。在上个月刚刚结束的拍卖会中,在下与莱昂内尔先生精诚合作,完成了大人们以贵族身份无法去实施的生意。现在,大人物们需要我等这微薄之力,我想,无论是在下,还是各位,都有心为这些尊贵的大人们效犬马之劳吧?” 各位贵族停止了沉默,纷纷发出赞同的声音。他们已经意识到,眼前的这个小鬼并不是完全没有用处的废物贵族。正相反,他很清楚自己身份低微所带来的方便之处,这与很多在场的贵族不同。贵族一旦成为贵族,就会以经营生意为耻,以躺在血统和身份的位置上不劳而获为荣。 这样的贵族,被严格分成了三个等级,最上层的皇族“瑞嘉皇族”自然可以靠着所把持的国家机器、土地与贡品过着最为奢华腐化的生活。第二层的大贵族“诺布拉”,拥有着广袤的土地、城市的管领权与私兵,税收是他们主要的经济来源。 但是第三层贵族“新月洛”,毫无疑问,是最为尴尬的。他们没有多少土地,税收的收入无法维持身为贵族的高昂费用。而新月洛的家族如果不能诞生强大的能力者,只会一代一代越来越衰弱。 因此,才会不断有新月洛贵族宁可放弃一部分血统的纯正,放弃家族的荣耀,为了家族的延续而与当地的大富商通婚。富商为他们提供奢侈所需的金钱,他们为富商的下一代提供贵族的身份。这样的新贵族,就是在场的各位贵族,既有老贵族的傲慢,又因为通婚稀释了血统,更加远离所依附的诺布拉贵族。 但是这个小鬼,这个被大人物们看重的小鬼,显然是想明白了自己的身份。他主动低头,与像莱昂内尔家族这样的地下老鼠合作,在拉提夏城的法律许可范围内,在地下家族与落魄贵族的能力允许范围内,组织起了这样盛大的生意。 如果在场的这些贵族,也能摒弃自己毫无意义的自尊,像这个小鬼一样,认真组织生意,他们身份的低微就不再是他们的劣势。届时,他们既可以以贵族的身份在生意中获得便利,又可以以商人的身份做些大贵族不愿意插手的买卖。 就在这些贵族已经浮想联翩的时候,周培毅接着以理贝尔的身份说道:“我想各位都已经想到了很多生意。在下在此也不打算插手各位赚钱的买卖。不过呢,在下有一个提案,在场的各位是否接受呢,自然是各位的自由。” 他走到了克洛莱昂内尔身边,拍了拍他的后背,示意对方和自己一起走到宴会厅的中心,走到大水晶灯的正下方。 在这聚光灯的核心,在众人视线的聚焦之处,理贝尔朗声说道:“那位众所周知的大人物,向在下提供了一个机会。在下将会和这位莱昂内尔先生一起,为那位大人鞍前马后。这位大人想做,但又不方便出面做的事情,就是从拉提夏为卡尔德前线的士兵和市民们运送补给。” 他的视线再次扫过会场,这一次,带着睥睨的高傲与自信:“可能有人会想,从一场并不荣誉的战争之中获利,是不光彩的行为。可能也有人会想,从位于西伊洛波的拉提夏向中伊洛波甚至东伊洛波运送商品,怎么会有利润可言呢?如果您无法放下您的荣誉感,在下当然选择尊重。在下只不过,想为了那位大人的心愿付出努力。而那位大人,不过是心痛于战火对于生命的摧残罢了。” 所有人都知道,理贝尔所说的不过是漂亮话。战争中的贸易是所有贸易中利润最为丰厚的。那些在拉提夏日常可见的便宜货,只要运到前线极其附近,就会变得异常昂贵。只不过,身为贵族无法公然参与这种涉及走私的生意,而大贵族们处于对外交政治影响的考虑,也无法将这种行为合法化。 如今,身处在灰色地带的地下老鼠与被逐出家族的贵族,为这项暴利的生意提供了巨大的可能性。如果可以用他们合作拍卖会的方式,用贵族的名义成立公司,再将商品借由地下家族的网络和途径送到卡尔德,岂不是解决了商路和许可证两方面的问题? 在场贵族中的大部分人,一下子心动了。 七十四 阳谋4 随着贵族理贝尔的话语,宴会厅重新回到了热闹而友好的气氛之中。只不过这一次,没有人再因为市民莱昂内尔的出现而感觉收到冒犯,议论纷纷;也没有人带着对理贝尔的轻蔑,说着违心的恭维话。 现在,这些被大人物们视作炮灰的底层贵族,真正坐到了一起把酒言欢。不管他们中多少人依然带着将理贝尔和莱昂内尔视作自己身份的跳板的想法,也不管他们中多少人依然摆脱不了家族身份带来的思想桎梏,此刻,他们希望在理贝尔口中的“那位大人”的带领下,以现在的身份行便宜之事,在卡尔德发动的战争中大赚一笔的心情,都是一样的。 至于这样是否会增强卡尔德的国力,是否会让战争继续白热化,是否会引火烧身,那不是商人出身的贵族所要考虑的问题。 周培毅笑着看着在场的人们,将目光对向了克洛莱昂内尔。那位拉提夏地下的皇帝,几乎是贵族之下权势最大、财富最多的人,此刻的表情,并不像是在场的这些人一样轻松愉快。 “理贝尔先生,您的格局,确实是我没有想到的宽阔。”克洛莱昂内尔举起酒杯,向紧靠在他身边的理贝尔说道。 理贝尔看着他喝下了一口红酒,才也抬起头,轻轻酌了一口,回答说:“您过奖了,克洛‘阁下’。” 克洛莱昂内尔苦笑着回答说:“无论是我们现在的立场,还是您如今的身份地位,我想您都不必称呼我为阁下吧?” 理贝尔点点头:“嗯,你知道就好。” 他依然带着笑容,与莱昂内尔并排走在宴会厅中,看上去与后者亲密无间的样子。他接着说道:“莱昂内尔先生,我感谢您至少还允许弗兰克先生这样的好人到我的住处提醒我,您和您的同伴们对未来怎样与我相处,产生了一些分歧。” 莱昂内尔自然是不会被理贝尔这样的虚张声势吓到:“家族内部,对您没有必要的慷慨并不赞同,理贝尔先生。” 理贝尔笑了笑,说:“我想等您回去之后,把我今天的所作所为告知您的伙伴们之后,他们对我的不满会更多吧?” 向卡尔德和阿斯特里奥的前线走私商品,本就是莱昂内尔家族重要的收入来源。他们会从雷哥兰都、拉提夏这些物资充足的地方购置便宜的商品,运送到卡尔德周边,再以难民和流民人力运输到前线。家族之所以能够在拉提夏城举办如此豪华的拍卖会庆典,也是因为在这项生意中赚足了没办法花出去的黑钱。 如今,如果真如理贝尔所说,上面的大人物要介入这一生意。那么将来,莱昂内尔家族即便可以成为大人物们驱使的马前卒,在这项生意中所获得的利润也会被大人物们甚至是在场的这些贵族们大量稀释。家族的那些首领们绝对无法接受如此的未来。 克洛莱昂内尔终于明白,为什么理贝尔会邀请自己参加宴会。他这是赤裸裸的阳谋,在众人面前一边展示自己与莱昂内尔家族的亲密关系,一边将这门生意彻底分享给整个拉提夏城。即便未来有一天,莱昂内尔家族真的能够凭借雇佣的能力者杀死理贝尔,也会因为背信弃义和损害众多贵族的利益,断绝自己洗白整个家族生意的道路。 但是,理贝尔是不是还是低估了克洛莱昂内尔,低估了家族的决心。莱昂内尔家族立身,靠的是聪明?靠的是人数?不不不,每一个地下家族的立足,都基于暴力组织下的纪律。背叛者,无论如何,都只有一条道路。 克洛莱昂内尔看向理贝尔,这个在不知不觉间将自己逼上绝路的人,有些后悔允许弗兰克向他通风报信。但他还是展示了自己的风度,同样笑着说:“家族依然是您的合作伙伴,理贝尔先生。即便您最近与格罗尼兹家族越发亲密,即便您要夺走家族最重要的经济支柱,我,克洛莱昂内尔依然视您为朋友。” 理贝尔点点头:“那实在是让我受宠若惊了,莱昂内尔先生。” 周培毅很清楚,自己这么步步紧逼,并不会让克洛莱昂内尔和他的家族狗急跳墙。拍卖会和走私生意,依然在帮助莱昂内尔家族不断壮大。他们距离彻底洗白自己的买卖,几乎只差临门一脚。没有什么比将自己的身份从地下老鼠的领袖变成拉提夏城的商人对克洛莱昂内尔更加重要。理贝尔所做的这一切甚至帮助了他实现这一目标,所以他不会在此刻翻脸。 对于莱昂内尔家族,今天宴会的意义在于利用在场的这些见证者,让整个拉提夏城都了解到理贝尔与家族、与拍卖会和走私生意之间不容斩断的联系。而对于周培毅来说,今天所做的这一切,并不是为了削弱莱昂内尔家族家族。他想要莱昂内尔家族内部的分歧。 没错,当弗兰克找到他的时候,周培毅就已经意识到,莱昂内尔家族内部存在了两股势力。一股想要借拍卖会的东风极速扩张,哪怕这会影响到克洛莱昂内尔洗白家族生意的大计。而另一边的稳健派,可能也对周培毅和格罗尼兹家族之间的联系感到不满,但是却不主张冲突。 克洛莱昂内尔毫无疑问是冷静的,但他可以冷静多久呢?克洛莱昂内尔又能压制住家族内部的反对多久呢?失去走私生意,损害最深的会是家族中的哪一派呢?如果逼急了他们,他们是会优先内斗,还是解决理贝尔呢?周培毅没有明确的答案,却有大概的猜测。 他和角落里的科尔黛斯对了一下眼神,示意自己的目标已经全部完成。科尔黛斯心领神会,趁着侍者们为宴会里的贵族奉上新鲜的菜肴与昂贵的美酒时,悄悄走出了大厅,离开了酒店。 卡尔德和阿斯特里奥的战争历时半年以上,依然还在继续,看不到结束的希望。而在拉提夏城,一场没有火药味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七十五 战争1 参加完宴会的克洛莱昂内尔并没有获得多久的平静。 很多参与家族会议的干部,如戈尔迪,都已经在会议结束之后离开了拉提夏城,回到了自己所负责的家族地盘。而像是家族会议上争论的延续,令克洛莱昂内尔最为头疼的这两位,弗兰克和洛伦佐,依然留在了拉提夏城。而每天的傍晚时分,当他们与大部分家族核心成员一起聚到了克洛的大宅之中享用卢波人最为重视的晚餐时,争论总是无法停息。 “所以说,那个嚣张的小鬼,真的应该受些教训。”洛伦佐从小辈手中拿过分餐前的食物,将精心烹制的面条放进了自己的餐盘,再颇为讲究地加上了香料与酱料。叉子稍稍搅拌,就已经混合均匀。这时,他才把盛放面食的大盘还给了小辈,由他分发给下一个人。 克洛莱昂内尔的餐盘中大多盛放了沙拉,此刻已经享用完毕,倒上了新鲜的白葡萄酒。面对洛伦佐的抱怨,他回答说:“不是时候,我们不能在他风头正盛的时候与他开战。” 弗兰克不仅更加钟爱肉食,而且更是个烟酒双修的老鬼。他一边从自制的烟斗中抽着粗糙加工的烟草,一边喝着拉提夏城本地的红酒,说道:“我们什么时候都不应该同他开战,阁下。如果他真的带领那些新月洛,完成了大人物下达的任务,他就会成为真正的贵族。” 洛伦佐继续搅弄着自己的面食,冷哼一声,恨恨地说:“如果他真的完成了从拉提夏运货到卡尔德的任务,也是靠着吸血我们!你知道现在这买卖对家族多么重要吗?弗兰克?不不不,你悠闲太久了,早就失去獠牙了。” 弗兰克将烟斗重重放到餐桌之上,也是针锋相对:“怎么,我有没有獠牙,你要试试看吗?洛伦佐?” 克洛莱昂内尔叹口气,清了清嗓子,粗声说:“这是餐桌!” 弗兰克与洛伦佐马上偃旗息鼓,一个埋头接着搅拌着自己餐盘里的面食,一个拿起烟斗沉沉地吸着。 不多时,小弗兰克匆匆忙忙地从门外走进来,凑近克洛莱昂内尔的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克洛阁下本就阴沉的面色,一下子变得更加可怖。他不耐烦地拨弄着自己手中的餐具,发出哒哒哒的敲击声。 弗兰克和洛伦佐马上意识到出事了,他们放下了手头烦躁的动作,直起身来看向克洛莱昂内尔,等待他发话。 克洛莱昂内尔手上的敲击动作没多久就停了下来,而他的烦躁没有停止。他用低沉的声音说道:“格罗尼兹家把这一代的女孩送到了拉提夏城,似乎马上要住进理贝尔的房子。” 格罗尼兹家族作为拉提夏王国第二强大的地下家族,不仅是罗娜索恩城地下世界的主人,也是莱昂内尔家族在走私生意上的主要对手。把持了罗娜索恩空港的他们一直被莱昂内尔家族视为眼中钉。然而格罗尼兹家族兴起并不久,到现在不过二代,现在的话事人还是个酒鬼。 与卢波人不同,卡里斯马人为主的格罗尼兹家族并没有多少血缘的纽带,相比之下,他们更依靠文化团结家族内部。 之前理贝尔已经与格罗尼兹有过不少接触,如果他们进一步走近?洛伦佐恨恨地咬着牙齿,表情也变得扭曲起来。 弗兰克显然并不了解拉提夏这边的情况,他问道:“格罗尼兹家有女孩?他们不都是大个子的粗人么?” 小弗兰克靠近自己的父亲,小声解释说:“有一个叫做艾达拜伦的女性成员。她似乎是上一任格罗尼兹家主收养的孤儿。” 洛伦佐补充说:“那个女孩不是格罗尼兹家的血脉。但上一代的老混蛋对她视如己出,现在的这个小混蛋也把她当亲妹妹。她现在就在格罗尼兹的空港工作,帮格罗尼兹的大老粗改造走私用的飞行器,一直都是个麻烦。” 克洛莱昂内尔说话的声音很轻,但也非常清晰:“对格罗尼兹家族而言,她的用处很大,关系也很近。我不知道理贝尔是怎么把她请到自己家里来的,但至少可以看出来,格罗尼兹为了获得理贝尔的青睐,下了血本。” 弗兰克和洛伦佐都知道,克洛阁下话中可能是在说格罗尼兹将自己第二代唯一的女性,当代家族的义妹送到了贵族理贝尔的家中,充当他的下仆或者妾室。这确确实实是无可比拟的血本,也是现在的莱昂内尔家族不愿意付出的代价。 “她已经到了理贝尔家里吗?我们可以让她死在那里。”洛伦佐压低了声音。 弗兰克马上反驳说:“蠢材!谁都猜得出来,这种时候她如果出事,一定是我们动的手!我们现在有实力同时向贵族和格罗尼兹宣战吗?” 洛伦佐反唇相讥:“如果不是你这个软蛋非要跑到理贝尔的住处,向那个卑劣嚣张的家伙通风报信,说不定他也不会想出在宴会中侮辱我们,还把格罗尼兹家的人接回来的行动啊!” 弗兰克也毫不相让:“那是因为我有脑子!理贝尔,绝对不是一个孤零零的贵族!他能拥有搬运工类型的能力者作为保镖,能直接住进雅各布的家里,能在雅各布被圣城带走后脱身,他不是我们应该对抗的人!” 洛伦佐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怎么?弗兰克?我们的祖辈,我们的父辈,哪怕是你,弗兰克先生本人,过去几十年是靠着妥协获得如今的地位的吗?他是贵族,没错。可他不过是一个被家族赶出来,像狗一样跑到你面前,求着我们莱昂内尔家族给一口饭吃的贵族!你连这样的人也要害怕吗?” 就在脾气同样暴躁的弗兰克拍了桌子,打算用卢波语反击的时候,克洛莱昂内尔终于结束了沉默:“够了!” 餐桌主位的莱昂内尔家族家主,克洛阁下,再次叹了一口气,说道:“理贝尔带着他的计划,找到弗兰克,找到我的时候,我们确实没有拒绝的理由。他的方案让家族多年的夙愿看到了曙光。而且当时的理贝尔本人,在生意中的分成堪称慷慨。” 他站起身,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继续说道:“可我没有想到的是,这门生意,这门对我们来说象征着未来与希望的生意,让家族全力投入的生意,不过是理贝尔先生回到贵族社会的敲门砖。他想要把我们作为跳板,恢复自己作为贵族的荣光。而此时此刻,向他提供帮助的是莱昂内尔家族还是格罗尼兹家族,都不再重要了。” 他看向洛伦佐和弗兰克,说:“你们说得都有道理。不过,现在,此刻,还不是行动的时候,我们要等他放松警惕。我允许弗兰克前去拜访他,也是希望他认为,我们内部在争论,而我,还无法做出决定。” 在洛伦佐兴奋的目光中,克洛莱昂内尔最后说道:“家族雇佣的能力者已经全部集结到了拉提夏城附近。在这座宅邸,和理贝尔的房子附近,家族已经布置好了探测器。我们现在,需要等待时机到来。” 七十五 战争2 艾达拜伦抵达拉提夏城的时候,周培毅正在和师姐科尔黛斯摆弄着光学变装的那套设备。 “理贝尔先生。”孤身前来的艾达拜伦不仅拒绝了格罗尼兹家族内强烈的给她派几个肌肉猛男作为护卫的请求,而且几乎没有带什么行李。现在她脑子里只有理贝尔信中那一系列听都没听过的神奇机械。当然,也包括他手里面正在折腾的这一套。 周培毅没有理会她热烈的眼神,他把光学变装套件收起,抬起头看着风尘仆仆、一身工装的艾达拜伦,“反省”起了自己的失礼:“拜伦小姐?您已经到拉提夏城了吗?哎呀哎呀,实在是抱歉。” 艾达拜伦把斜背着的背包放到地上,对假惺惺的理贝尔说道:“我像这样一个人进城,悄悄来到您的府邸,不正是您期望的吗?” 周培毅装扮而成的贵族理贝尔并没有因为艾达拜伦的直接而感到尴尬,他和科尔黛斯对了个眼神,等到后者起身行礼从房间中离开,才笑了笑,回答说:“没错,您非常忠诚地执行了我在信里的嘱托,这让我很高兴。” 艾达拜伦一边观察着理贝尔所在的这间房间,这间并不算宽敞豪华的、位于三楼的会客厅,一边说:“实在没想到,您还会使用我们卡里斯马人的暗语。哪怕是我和我的兄弟们,第一时间也没有看出来。” 理贝尔将自己面前的一把椅子拉开,摆放到自己的对面,向艾达拜伦示意,然后回答说:“实不相瞒,在下只是认识会使用这种暗语的朋友。” 艾达拜伦的眼睛还是没有离开房间的角角落落,她坐到椅子上,问道:“很奇怪,理贝尔先生。我在刚刚来到您的这座宅邸的时候,就一直可以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不过这间房间里,这些声音都消失了。” 理贝尔耸耸肩:“这是能力的一种应用,您之后也会在这里学会。实在抱歉呢,拜伦小姐,我这里还留着一些小尾巴。” 艾达拜伦看看他,停下了观察房间的举动,自顾自地从桌子上的茶壶中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又感觉太烫,没有喝下。之后她说道:“我在进城的时候,也有很多小尾巴跟着我。” 理贝尔点点头,依然是一脸无所谓的表情:“是啊,莱昂内尔家族的人早就得知了您将要入城的消息。” 艾达拜伦闻言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那您让我一个人低调入城,不担心莱昂内尔家族中途截杀我吗?” 理贝尔笑了笑,然后摇了摇头:“不担心哦。在您入城的时候对您动手,有且只有一个嫌疑人。即便是莱昂内尔家族,也不会愿意承担格罗尼兹失去理智的疯狂报复。相反,如果您在我的宅邸里出事,那么需要承担责任的,就是在下了。” 艾达拜伦盯着理贝尔冷漠而平淡的表情,他的笑容看上去也不是真的有什么友好的意味。她不由得吸了一口凉气:“那么请问理贝尔先生,对您来说,我是死是活比较有利呢?” 理贝尔摆出一副疑惑的表情,似乎惊讶于艾达拜伦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疑问。他摇了摇头,说:“您在这里,安全地,成为一位合格的能力者,对在下最有利,拜伦小姐。相信您和您的家人也是这么希望的。” 艾达拜伦知道,自己已经进入了理贝尔和莱昂内尔的战场之中,形势和理贝尔在信中描述的一样紧张。但自己还是义无反顾地来到这里,除了出于对家族未来的责任感,希望自己能成为能力者,希望自己可以帮助家族取代莱昂内尔家族在生态链中的位置,当然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我只希望,您所描述的,在您宅邸收藏的那些神奇的机械,并不是您的谎言。”艾达拜伦低声说道。 真是个过度痴迷机械的少女啊。理贝尔看着有些消沉的她,回答说:“自然,无论是与房屋形成整体的自我保全系统,还是结合了基因工程、纳米技术和人工智能的治疗舱,都是在下独有的个人财产。这些完全不是谎言。不过呢,这些只能作为您在能力训练之余的奖励。” 艾达拜伦重重地点点头。来到拉提夏城,除了表达格罗尼兹与理贝尔共进退的态度之外,最重要的就是成为能力者。 理贝尔指了指艾达拜伦眼前的茶杯,示意这杯茶水已经到了适宜饮用的温度。然后说道:“您即将觉醒能力的事情,想来也和您的家族进行了沟通吧。不然,他们应该不会这么轻易放您到我这里来。” 艾达拜伦回答道:“是的。家族从来没有诞生过能力者,他们都是来自卡里斯马的普通人,根本不知道如何培养能力者。虽然格罗尼兹家也雇佣过一些失去家族的贵族能力者,但那些人的水平实在是不值得恭维。” “哦?”听到了有关雇佣兵的事情,理贝尔来了兴趣,“为什么这些能力者不能为您提供帮助呢?” 艾达拜伦说道:“如果是觉醒了值得一提的能力,或者说拥有二等、三等的场能,他们也不会被我们地下家族所雇佣了,完全可以参军,靠着战功获得爵位重回贵族身份。地下家族所能给的供奉,只不过是让这些人过上比市民好一点的日子罢了。” 理贝尔漫不经心地点点头,看着艾达拜伦毫无顾忌地喝下一口茶水,起身说道:“既然您和您的家族对我如此信任,那我也不能辜负您。请您放心,您在这里会接收到贵族所能接受的全套教育。” 艾达拜伦担心的显然不是这个:“如果您真的想要回报信任,请您务必在与莱昂内尔家族的竞争中获胜,理贝尔先生。” 理贝尔笑了笑,为艾达拜伦打开了会客厅的大门,嘈杂的、检测器的声音重新进入了艾达拜伦的耳膜。她听到理贝尔的声音在这一片混乱中说道:“请您放心,拜伦小姐。我不会与莱昂内尔家族开战,他们还有用处。尽管他们并不是如此期望我能安全健康。” 七十五 战争3 在艾达拜伦与理贝尔会面的时候,莱昂内尔家族的密探也在关注着这栋位于市民区边缘的宅邸。附近的房子有不少是家族的财产,当理贝尔委托克洛莱昂内尔购买房产的同时,家族就已经着手将附近适合监视这栋房子的其他房子纳入地盘范围。而在理贝尔购置的五十名仆人中,也有不少经过替换的家族成员。 这些人的情报,经由宅邸管家整合,全部传到了克洛莱昂内尔和家族耳中。 “贝尔先生传来消息。”小弗兰克担任着克洛阁下的助手,将整合的情报低声转述给家族的族长,“格罗尼兹家族的那位小姐与理贝尔在一间密室进行了讨论,无论是窃听器还是宅邸内的家族成员都无法获知他们聊天的内容。” 此刻的克洛莱昂内尔正在进行一场牌局,这是他为数不多的消遣。听过了小弗兰克的话之后,只是轻轻点点头。 牌局的其中一方,也是今日最大的胜者洛伦佐,此刻刚好将手中剩余的牌甩到牌桌之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获得了这桌牌局的有一次胜利。他看向小弗兰克,用粗鲁的语气大声说道:“小子,大点声,再说一遍。这里没有需要提防的人。” 小弗兰克很清楚,这位一向性情的叔叔不过是将对父亲老弗兰克的不满迁怒给了自己。他看了一眼克洛莱昂内尔,得到了肯定的眼神之后,将自己刚刚所转述的情报又说了一遍。 “你爹真的打草惊蛇了,小子。”洛伦佐摇了摇头,从马甲侧面的口袋里拿出一支手卷的香烟,凑到鼻子下闻了闻,再含到口中,叼住滤嘴,却迟迟没有点燃。 小弗兰克从自己百宝箱一般的外套侧袋中拿出一副名贵小巧的电子打火,俯下身子低下头,用这套属于克洛莱昂内尔的设备,凑近了洛伦佐,为他点燃了香烟。 洛伦佐轻轻抬了下眼皮,从含着香烟的嘴里连贯地吐出两口二手烟,继续叼着滤嘴,说话也因此变得含糊了一些:“小子,你觉得我们应该拿这个贵族理贝尔怎么办?” 小弗兰克直起身子,用外套胸前口袋的手帕擦了擦点火设备,才重新装回到口袋中。然后他回答说:“洛伦佐先生,您了解我,我不喜欢参与家族的事务。我的指向是成为医生。” 洛伦佐眯着眼睛,靠在简单舒服的折叠椅上,审视着这位规规矩矩还有些洁癖的少年,说道:“可你还是成为了阁下的助手不是吗?你流着家族的血,这是你背弃不了的使命。还是说,等你考上了医学院,就会背叛家族吗?” “成为医生一样可以作为家族的一员做出贡献,洛伦佐先生。”小弗兰克听得出洛伦佐语气中的挑衅,但显然不为所动。 克洛莱昂内尔挥挥手,示意洛伦佐不要过于咄咄逼人。他也说到:“不管怎么样,孩子,你始终会是家族的一员。说说看你的想法吧!我知道你提及过,那位理贝尔先生也经常和你私下沟通。” 小弗兰克转向克洛莱昂内尔,对着他规规矩矩地点点头,回答说:“是的阁下,理贝尔先生曾经找我问询过一些其他贵族的情报,也曾劝诱我为他工作。” 克洛略带鼓励地接着说:“那你对理贝尔的了解应该更加全面。你也知道,无论是洛伦佐、你的父亲还是我,这些天以来也一直拿不定主意。孩子,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小弗兰克用鼻子轻轻出了一口浊气,再稍稍深呼吸了几次,才回答说:“阁下,我只说一些我对于理贝尔先生的了解。” 克洛点点头,小弗兰克才继续说道:“在我看来,理贝尔先生是个记忆力很好的人。如果有人冒犯了他,他不会表现出来,也不会生气,而是会默默记住这一切。但他记得很清楚。” “啧,不就是个小心眼么。”洛伦佐嘟囔说。 小弗兰克装作没有听到,继续说道:“同时,理贝尔先生也是一位擅长忍耐的人。作为贵族,他似乎非常善于忍耐自己的不适。我父亲说,他曾经在下城区的街道装作是一名乞丐。” 克洛莱昂内尔深深出了一口气,说:“两者结合起来,我们的这位理贝尔先生,就是一位记仇但是善于隐藏的贵族。” 小弗兰克点头称是:“是的,阁下。我想,理贝尔先生此刻最重要的事情是回到贵族的社交圈,再向抛弃自己的家族、那位女子和她的情人复仇。如果家族没有干扰他做这些事情,他不会是家族的敌人。” 洛伦佐没有对小弗兰克的总结发出疑义,而是恨恨地说:“我们不是他的敌人,但他却实实在在地损害着家族的利益。” 克洛莱昂内尔纠正道:“不,洛伦佐。我们依然与理贝尔保持着合作关系。现在,我们双方对于未来的合作有些不同的看法。” 洛伦佐冷笑一声,全然没有对家族族长的敬畏与礼貌:“阁下,我们不能等到他真的削弱了我们在空港的势力,把格罗尼兹家族壮大之后再做准备。” 克洛看向小弗兰克,又问:“你觉得,这位理贝尔先生,作为能力者应该是什么水平?之前很多传感器,都没有获取到他准确的场能情报。” 小弗兰克回答说:“阁下,我不知道。不过以我对理贝尔先生的了解,如果他很弱,他会用尽全力虚张声势,而且会雇佣其他能力者作为保镖保护自己。” “就像他刚到拉提夏城,就躲进了雅各布教授的房子里一样。”克洛小声接着说道。 随后他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那么现在呢?被迫离开了雅各布保护的他,现在为什么寻求新的保护呢?还是说,像搬运工那种实力的能力者依然在他身边,只是我们找不到?” 洛伦佐看着自己的族长,知道这个谨慎的男人,再次陷入了犹豫之中。哪怕家族雇佣的能力者们已经把理贝尔的府邸围了个水泄不通,哪怕家族所有的精锐都已经抵达了拉提夏城,哪怕监视了理贝尔如此之久。克洛莱昂内尔依然在害怕,害怕理贝尔,害怕自己的失败。 七十五 战争4 两人之后的牌局并没有继续进行多久,比小弗兰克带来的信息更加糟糕的讯息接踵而至。 小弗兰克在结束了上条情报的通报之后,就在克洛阁下房门外等候。不多时,他就从旁边的楼梯上听到一个脚步声混乱、喘着粗气带着咳嗽的声音靠近。 小弗兰克走到楼梯口,拦下了来人:“发生什么事了?” 来人穿着拉提夏城空港公司的工人制服,小弗兰克只能从胸前的文字辨认出这一点。来人不仅非常匆忙,而且全身都像被油污泡过再扔进火海了一般,充满了烧焦的气味。他的制服已经有很多处破损的地方,露出的皮肤不是带着伤口,就是和衣服一样焦黑。不需要细想,小弗兰克也知道,他带来的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来人正是莱昂内尔家族在拉提夏城空港的其中一名成员。与格罗尼兹相比,莱昂内尔家族并没有做到掌控空港的生意。他们不过是拉提夏城繁华而复杂的空港生意中一个小小的参与者,通过雇佣本地员工,混杂家族成员,除了从正常的空港贸易中捞一点油水,当然也在偷偷进行着走私的贸易。因为知会收买了管理空港的贵族家族,此前也算是顺风顺水。 小弗兰克听着这位空港员工粗粗的喘息声,和他夹杂着干呕的咳嗽,不由得担心地回头看了看阁下所在的房间,又给他拍着后背,再问了一声:“发生什么事情了,慢点说。” 空港员工顺了顺气,用被烟呛过的声音说道:“弗兰克少爷,大事不好了!我们的仓库!仓库!” “仓库怎么了?” 空港员工用极为绝望的表情看向小弗兰克,嘶哑着声音说:“家族在空港的仓库炸了!着火了!!!” 小弗兰克在看到他的时候,已经猜到了这个结果。他压住心中的慌乱,扶着这名成员,又问道:“有没有死人?仓库的防火系统没有反应吗?消防无人机到了吗?” 空港员工已经比刚刚跑来的时候冷静了一些,他回答说:“没有死人,但是爆炸很大!从仓库的里面突然就炸开了,起火的点很多,但是也不大。但是仓库的自动防火系统根本没有反应!消防无人机到的也很慢啊!” 小弗兰克点点头,主要的情报已经全部获知,更进一步的关于爆炸和火灾的报告,以及防火系统为什么没有反应的调查,都会由空港跟进。这些情报需要至少二十四小时的时间才会获悉,现在当务之急还是确认损失、处理现场,以及将这个坏消息告诉阁下。 小弗兰克拍了拍空港员工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太担心,然后安慰道:“好的,具体的情况我已经知道了。现在我要去告诉阁下这个坏消息。你呢,已经尽力了,不要担心家族会给你不公正的待遇。现在下楼喝点水简单休息一下,仓库那边还需要你的帮助。” 员工点点头,小弗兰克直起身子,目送他扶着楼梯扶手缓缓下楼之后,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转身回到了阁下的房门前,轻轻敲了敲门,三下,轻重相同。得到了阁下在房门内肯定的答复后,才进入房间,将刚刚所获知的一切坏消息,完完全全地告知了房间里的克洛阁下与洛伦佐。 “如上,阁下。家族在空港的仓库遭受了损失,具体的数额还需要确定。”小弗兰克如是说,“现场的人员反馈了三个疑点,爆炸的原因未知,仓库自带的防火系统没有及时启动,空港巡逻的消防无人机到位不及时。” 克洛阁下阴沉着脸,这几乎是小弗兰克见过的阁下最为严肃的模样。背向窗户的克洛莱昂内尔,在背光照射之下,脸上阴云密布。他一言不发,似乎在思考着随后最坏的发展。 而小弗兰克一直注意着洛伦佐的表情。这位负责拉提夏其他城市地盘的首领,管理范围并不涉及到拉提夏城的空港。但他的神态却十分有趣。从小弗兰克刚刚进入房间时候的无比淡定,到谈及空港时候的震惊,再到如今的暴跳如雷,这些变化确实非常有趣。 “下定决心吧!阁下!”洛伦佐把烟和手里的酒杯都砸到牌桌上,毫无惧意地看着克洛阁下阴沉的脸,说道,“这已经是宣战了!” 克洛莱昂内尔还没有被震惊和愤怒冲散冷静的思考,他还是说道:“别急,洛伦佐。具体的报告会在明天这个时候出来,在那之前,我们不能下定论,不能断定仓库的爆炸是否和格罗尼兹,和理贝尔有关系。” 洛伦佐显然是不满这样的答案:“一天的时间足够发生很多事情了,阁下!如果因为这次的安全事故,家族失去了在空港的生意怎么办?这条资金链出问题,拍卖会的洗钱业务也怕是会出问题啊!” 克洛当然了解洛伦佐所说的这一切。家族主要的资金来源,除了地下市场的贸易之外,就是拉提夏城空港的走私业务。最大的竞争对手格罗尼兹家族虽然几乎完全控制了拉提夏最大港口城市罗娜索恩城的空港,但是他们第一没有拍卖会这样的洗钱途径,第二也接触不到高利润的货源,一直落后于莱昂内尔家族。 如果拉提夏城的空港出事,如果格罗尼兹真的可以在理贝尔的帮助下趁虚而入,那么一切都会变得完全不同。 “一天,再等一天,洛伦佐。”克洛莱昂内尔说道,“只要明天的报告有疑点,仓库的爆炸不是因为我们这边的人为失误,我就允许你动手。” 果然,这个冷静但过分谨慎的男人,不被逼到绝境,不看到自己的败局,是绝对不会放手一搏的。 洛伦佐点点头,起身离开房间开始安排起自己的行动。 在他走后不久,在小弗兰克还没离开克洛阁下房间的时候,又一个家族成员连滚带爬,风尘仆仆,火急火燎地跑到了克洛莱昂内尔的门外。 小弗兰克见过这个人,他是父亲老弗兰克常带着的手下,跟着老弗兰克一起从阿卡瓦乌波来到了拉提夏城。 那人看到严肃而阴沉的克洛阁下,顾不上喘气,慌忙地喊道:“阁下!弗兰克先生被逮捕了!!!” 七十五 战争5 小弗兰克被这条突如其来的消息直接击中,呆呆立在原地。他和自己的父亲的关系算不上非常亲密,但那依然是保护了他半生的父亲。 逮捕?那意味着什么?在莱昂内尔家族起步的初期,每一位成员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受到过拉提夏城防军的关照。不过彼时,地下家族的这些争斗在城防军的贵族老爷眼里不过是小打小闹,并不值得重视。 而现在,在莱昂内尔家族已经逐渐开始从地下家族向有为商人转型的时候,在理贝尔引狼入室、家族陷入两难境地的时候,在空港的仓库刚刚遭遇的爆炸的时候,作为家族重要一员的老弗兰克,为什么会突然被逮捕呢? 克洛莱昂内尔,这个一向冷静思虑的男人,终于动摇了。 他沉默着站起身子,手中的酒杯从颤抖的手中渐渐放下,落在桌子上时还发出了轻脆的撞击声。他在座位附近踱着步,双手叉腰,脸上的表情更是阴晴难定。 许久,他才出口问道:“弗兰克因为什么原因,在哪里被逮捕,你一五一十,把你知道的全部说出口。” 老弗兰克的手下从出事之后一直全力奔跑,一直跑到了克洛莱昂内尔所在的这座房子,几乎耗尽了体力。待到他终于把这个重大而糟糕的消息通报给弗兰克先生的长子和家族的族长时,他的身体已经到达了承担的极限。而克洛阁下这段时间的沉默,又几乎将他心里最后一点堤坝击溃。 当克洛问他的时候,这个年轻的家族成员跪在地上,几乎带着哭腔回复说:“阁下,我我和弗兰克先生,我们当时正在商业街。今天早上弗兰克先生说,要要去看看本地商城的货源和价格。然后,然后有人,有人” 小弗兰克从旁边接了一杯水,递给跪在地上的这名手下,沉稳地说:“喝口水,慢点说。你们在商店街遇到了人,什么人,发生了什么?慢慢说。” 他拿着水杯的手还在微微颤抖,而他的另一只手正紧紧握着自己的衣角。地上的手下当然注意不到这么多,他接过水,双手捧着水杯,颤颤巍巍地喝了一小口,只不过是湿润了一下嘴唇,饶是如此,也让他冷静了不少。 然后他接着回答说:“阁下,少爷。弗兰克先生,弗兰克先生和我们在商店街遇到了一拨人挑衅。一开始,弗兰克先生还想着,想着息事宁人,给对方一点小钱。可对方不依不饶,还说了很多侮辱人,侮辱我们卢波人的脏话。然后我们看不过眼,和这些人起了冲突。然后,然后就有城防军的人过来了。” 克洛阁下有些催促地追问:“然后呢,城防军也不能因为市民的冲突逮捕市民。然后发生了什么?” 这名家族成员答道:“阁下,我们也这么想啊。那些城防军过来以后,不过是阻止了冲突,然后分别核验两边人的身份。谁知道,这一核查,居然发现弗兰克先生身背好几起大案,他的基因与多场命案现场遗留的基因吻合。所以” 听到这里,无论是克洛阁下还是小弗兰克都已经明白,这不是意外,这是有所预谋的陷害。老弗兰克虽然脾气不好,做事也粗鲁暴力,但作为家族成员,他经验丰富,很了解贵族老爷和他们鹰犬的底线,很清楚哪些事情能做,哪些事情不能做,哪些事情要做也要找替罪羊做。 这样的弗兰克,是绝对不会犯在命案现场留下自己基因的低级错误的。而要陷害这样的弗兰克,不仅需要在拉提夏各处都拥有势力,还需要能接触到弗兰克本人,获取他的基因。 克洛阁下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从桌子后,冲着跪在地上的家族成员摆摆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休息了。小弗兰克扶起这名父亲的手下,用同样有些不稳当的步伐,搀扶着他离开了房间,到楼下休息。 当小弗兰克返回克洛阁下的房间时,克洛莱昂内尔已经保持了最初的姿势很久很久。他的思考,似乎还没有告诉他一个答案。 小弗兰克轻轻关上房门,默默收拾起克洛阁下与洛伦佐留下的牌桌残局。看得出来两人都有些烦躁不安,桌子上留下的烟嘴痕迹,要比两人平时一天消耗的数量多很多。 “要在拉提夏各处有着势力,要能参与到命案的现场,甚至是主动制造了这些命案,还可以接触到弗兰克本人,获得他的基因。”克洛莱昂内尔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用低沉的声音对小弗兰克说,“只能是理贝尔和格罗尼兹联手做下的事情。” 小弗兰克停下了手边的动作,聆听着阁下的这段自言自语。 “最大的问题,是动机。”克洛阁下接着说,“理贝尔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他应该更乐于看到弗兰克与洛伦佐争斗才对,为什么要炸掉仓库?为什么要陷害弗兰克?他做这些事情是为什么达成什么目的?” 思考着的克洛莱昂内尔毫无疑问,并没有一个答案,甚至在思考中越来越困惑,越来越阴沉。小弗兰克轻声说:“阁下,我认为现在已经赶紧召集和父亲,和弗兰克先生一起到商业街的家族成员。趁他们记忆还算清晰,问询他们一些今天事情的细节。有关那些和他们起冲突的人,他们穿着如何,口音如何,长相又如何。这些都很重要。” 克洛阁下点点头:“你说得对。现在就着手去办吧。” 小弗兰克点点头,将收拾好的牌桌收起,将垃圾装到袋子里,一会一齐丢到焚烧炉,然后准备离开房间。 就在此时,他听到了克洛阁下的低语,这一次,真的是他在自言自语了:“是不是,还有可能性是其他人做的?” 听到了这些话的小弗兰克神子微微颤抖,但很快冷静了下来。他早就想到了这个可能,以及这个可能之后可怕的事情进展,只不过,他把这些都当做了自己的臆想。阁下,也产生了相同的臆想吗? 七十五 战争6 弗兰克被逮捕的消息,并没有花费多久,也传到了周培毅的耳朵里。 第二天的早上,周培毅像是一位普通的贵族一样,穿着宽松舒适的丝绸睡衣,在刚刚洒进阳光的窗边,享受自己由营养师专门调配的早餐和女仆亲手泡制的红茶。贵族与市民一个非常重要的区别,就在于贵族会雇佣专门的厨师和营养师,制作效果与食品胶囊完全相同的的配餐。周培毅并不喜欢这些菜肴的味道,真不如叶子的盒饭,但作为一位伪装出来的贵族,这是必不可少的面子活。 更何况,外面邻居们的房子里,还有不少眼睛盯着呢。 科尔黛斯为宅邸的主人收拾起并没有怎么被享用的早餐,再添上红茶。早已经将两人周围的空间用场能笼罩的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弗兰克先生这件事,不会也是你做的吧?” 周培毅耸耸肩:“当然不是。师姐,你为什么会觉得是我做的呢?就算是我做的,我也会和你商量的。” 科尔黛斯起身,将托着茶壶的托盘放到茶桌边的小推车上,说道:“因为这很符合你的目标不是吗?从你和莱昂内尔家族开始合作,你就开始布局,等着今天这个局面出现。你用拍卖会的生意,以及快速洗钱的途径诱惑他们,用公司的制度把整个家族的生意分成了两部分。新雇佣的市民都从事着正经的工作,甚至他们中大部分都是拉提夏城本地出生。这些人有很强的专业能力,但从来没有涉及过地下世界的真实。而莱昂内尔家族的主体,被洗掉的这些脏钱,又来自他们的传统生意,比如勒索、走私、黑市等等犯罪行为。 “尝到了阳光温暖的地下老鼠,突然产生了自己也可以活在太阳之下的幻想。这个幻想,是你送给克洛莱昂内尔的。拍卖会让他看到了自己的希望,看到他带领他的家族走出地下世界,成为市民,成为富商,甚至触及贵族边界的希望。 “可就在他麻醉于你送给他的这些利益的时候,你在一次一次与他的接触中,削弱着他作为家族首领的权威。你在地下市场为了我的身份所做的那些表演,你与格罗尼兹家族的接触,你在前几天商业区宴会厅和贵族们的会面,都让他逐渐失去了家族内部的支持。没错,他用拍卖会为家族带来的丰厚的收益,可是收益的是家族的新成员,是他们雇佣的那些市民,是你。曾经无条件支持克洛莱昂内尔的卢波人现在,还不能享受到生意带来的利润。而这,也是因为你。 “现在呢,你让我爆破了莱昂内尔家族在空港的仓库,从格罗尼兹家族请来了这位人质艾达拜伦小姐,再加上突然被逮捕的弗兰克。我想,克洛莱昂内尔一定陷入了绝境。现在他失去了家族内部对自己支持最大的铁杆,拍卖会的收益也迟迟不能反馈给家族的老骨干。他必须对你的这些挑衅做出强硬的回应。” 说完了这一切的科尔黛斯,紧紧盯着周培毅这张伪装过的脸,注意着他经过修饰的表情。而周培毅只是笑了笑:“师姐,其实我没有你说的这么多心机。有些事情,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不过呢,我还是要狡辩一下,弗兰克的事情确实和我无关。” 科尔黛斯从周培毅的表情中并没有感受到欺骗,她不禁问道:“那会是谁做的?这可不像是巧合啊。” 周培毅抬起红茶杯,温度还不是很合适,他轻轻吹了吹,从茶水的表面浅浅喝了一小口,然后回答说:“我们可能低估了莱昂内尔家族内部的分裂。不管是炸仓库,还是邀请艾达拜伦,我确确实实是想激起他们内部反对克洛的浪潮。为了配合我的行动,我们在罗娜索恩城的朋友,正在挤压莱昂内尔的走私生意。我想弗兰克那次拜访,也可能是克洛的一种表态,他们虽然内部有人反对与我合作,但是克洛本人是希望合作可以继续下去的。” “只不过他没想到,心怀歹意的可不是只有自己人,还有你这个看上去浓眉大眼的贵族。”科尔黛斯吐槽道。 周培毅无法反驳,只好点头答道:“是啊,我最初的目的就是利用他们的内乱,削弱莱昂内尔家族里的卢波人。师姐你刚刚的分析有一点确实也是我的预想,为了拍卖会建立起的这些公司和员工,大多数是拉提夏人,他们会为了自己的高收入,站到身为贵族的‘理贝尔’这一边。如果可以适当削减卢波人在家族里的话语权,莱昂内尔的走私渠道和地下市场也可以变成这样的公司模式,更适合与我合作。” 科尔黛斯看着这个深受老师雅各布信任的、年龄尚小的阴谋家,有些无奈地问:“现在呢?弗兰克被逮捕以后,克洛应该也会下定决心和你决战了吧?” 周培毅再喝了一口红茶,然后答道:“如果做决定的是克洛,他应该会选择分散我的注意力,然后绑架艾达拜伦,以求破坏我和格罗尼兹的合作。” “如果是克洛,确实如此。他是谨慎求全的男人,做事情会想着留下余地。”科尔黛斯同意周培毅的想法,“可如果下命令的不是他呢?” “如果是我是反对克洛的卢波人,是我掌握了莱昂内尔家族的资源,如果是我来下命令,我会选择从宅邸的内鬼开始,突袭这座宅邸,杀掉这房子里的所有人。”周培毅平静地说,“反正需要背负罪名的,是杀人凶手和家族的首领克洛。” 科尔黛斯轻轻叹了一口气:“可是我们这栋房子里有三个能力者。” “是啊,哪怕没有师姐你,只靠房子里的安保系统和我,就已经能护住那三个孩子的安全了。”周培毅冷静地说,“艾达拜伦怎么样了?她已经可以使用势能防御系统了吗?” 科尔黛斯答道:“那个孩子的能力,至少比你正常很多。她已经觉醒了,场能等级在一二等之间。再稍稍熟练一点,就可以展开势能防御了。” 周培毅点点头,说:“让她再努力一点。袭击的日子,应该就是这几天了。” 七十五 战争7 小弗兰克从来没见过克洛阁下如此不安的模样。 从父亲入狱之后,这位看着自己长大的叔伯辈亲人,就一直没有停下踱步的双脚。哪怕是深夜,不管疲劳在他的脸上留下了多少痕迹,他都一直在只有自己的房间里不断反复踱步、思考。 然后,第二天的凌晨,在小弗兰克刚刚睡醒的时候,他接到了阁下用随身机发来的消息。这非常罕见,克洛阁下并不习惯使用随身机,市民区的普通房子也没有足够随身机发挥作用的庞大纳米机器人和配套设施。 于是小弗兰克收拾好自己,出现在了克洛莱昂内尔面前。 “孩子,你过来。”经过一夜的长考,此刻的克洛阁下,不仅仅脸庞显得疲惫不堪,就连眼神也是那么落寞。他坐在自己的靠椅上,手边是积攒了一整夜的烟头,和已经空了大半的烈酒。 小弗兰克走上前去,一个不注意,被强壮的克洛阁下拉住腰间的衣服,拽到了身前。然后克洛另一只手压住了他的头顶,让他的耳朵靠近了自己的嘴边。 克洛莱昂内尔,这个拉提夏地下世界的皇帝,市民中最有权势的人,用微弱而颤抖的声音,对小弗兰克说:“孩子,家族的境地,不,是你我的境地,此刻非常危险。” 小弗兰克意识到了克洛阁下意有所指,也知道他这么与自己交谈是担心隔墙有耳,于是稍稍俯下身,让阁下的姿势可以舒服一些,并点头示意阁下继续说下去。 克洛莱昂内尔接着说道:“你的父亲,我的兄弟。他被逮捕的事情很可能是家族内部所为,是洛伦佐在背后。” 小弗兰克也想到了这个可能性,再次点头。 克洛阁下说:“如果真的是,那个人做了这些事情,我想现在家族雇佣的那些能力者,恐怕早已被他收买,我也无法再驱使了。他会带着我,一起参与突袭理贝尔宅邸的行动。然后让我和理贝尔死在那里。如果我们都同归于尽,理贝尔的死亡就会全部变成我一个人的责任。之后,无论拍卖会的生意还是地下市场,洛伦佐都会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他和拉提夏城以外的贵族交往颇深,应该早就想好了在拉提夏城向上引荐的途径。” 小弗兰克没有想到这么深,他只是想到了家族内部存在内鬼的可能性。他吞咽下一口口水,轻声说:“那有什么我能做的事情吗,阁下?” 克洛莱昂内尔用手拍拍他的后背,说:“洛伦佐看上去是个粗人,但是他心思又毒又细。如果这一切确实是他做的,不仅你我都活不下去,我们的家人也可能受到株连。昨天夜里,我花了些钱,联系了一些朋友。你可以去探视你的父亲,在他接受审判正式入狱之前,你们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 小弗兰克正想要表达感谢,只听克洛接着说道:“我的抽屉里有一台随身机,上面绑定了我的身份卡。不是伪造的身份,是我的基因锁定的唯一身份。这个身份名下有一个保险箱,存放在商业街的市民银行里。里面有我作为拍卖会核心公司实际控制人的一些协议和凭证。你拿到了东西之后,不要犹豫,小心跟踪你的人,一定要快速回到地下市场。” 小弗兰克愣了一下,想要摇头拒绝,但他被克洛莱昂内尔的手死死压住,没有起身的空隙。他知道,这不仅是莫大的信任,也是类似于遗嘱的托付。他忍着热泪,在克洛莱昂内尔的肩头上,点了点头。 “如果,如果你没有摆脱掉跟踪,或者说地下市场也被洛伦佐掌握。”克洛莱昂内尔继续说道,“无论如何,躲进‘猫屋’里去。我和猫屋的老板有过一面之缘,他给过我一些承诺。” “可是,可是您要怎么办?”小弗兰克忍着哭腔问道。 克洛阁下轻声回答说:“洛伦佐能有今天的权势,是我太纵容相信他了。他和你的父亲,和我一起长大。但是你的父亲年轻时候,做事比较偏激,脾气也比较火爆。我只能让戈尔迪约束着他,把他派到阿卡瓦乌波,管理我们卢波人的祖业。洛伦佐不一样,他看上去暴躁易怒,却心思深远,做事情总能做到最好。所以他留在了拉提夏,还成为了家族的第二号人物。所以,今天的局面,是我不懂制衡的道理,一路让他一步一步做大的。” 他叹了一口气,再说道:“我很了解他,信任他,也知道他多么可怕。所以这一次,我只能赌,赌他还是看低了理贝尔。他会带着我一起进入理贝尔的房子,伪造出我们争斗的样子。只有理贝尔获胜,我才有一线生机。” 没想到,最后家族的希望,居然落到了家族现在最大的对手身上。 克洛莱昂内尔放松了压住小弗兰克的手,他的眼神疲倦、无力,但是温柔。他再一次轻声说,这一次,是卢波语:“孩子,我的家人,你的家人,家族的未来,就全靠你来保护了。” 小弗兰克半蹲半跪,屈着身子,让自己没有高过阁下。他早已忍不住泪水,只能闭着眼睛,让眼泪顺着脸颊留下。许久之后,他才下定决心,睁开眼睛,用模糊的视线看着克洛阁下,沉沉地点了点头。 克洛阁下满意地看着他,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别害怕。洛伦佐的人大多不熟悉拉提夏城,你有很大的机会甩开他们。我想,他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分出能力者来专门盯着你。等你见到了你父亲,不要向他提及我和你说的话,小心洛伦佐在看守所也安排了探子。商业区的市民银行你经常去,负责接待家族那位经理知道从银行后门通往第二区的密道。” 小弗兰克再次点头。克洛阁下挤出了一丝微笑,让他疲惫的脸孔显得不那么绝望:“去吧孩子。” 小弗兰克终于直起身子,用手帕擦干净自己的泪水,最后一次,郑重而严肃地向着这位家族的首领鞠躬。然后转身离开了房间。 七十六 知道结果的故事最无趣1 克洛莱昂内尔并没有等很久。 他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用香烟提神。他的疲倦还没有击倒他,他的绝望也远不到阈值。他靠着窗边,看到了带着自己的手下走进院落的洛伦佐。 果然,没过多久,洛伦佐就出现在了自己的门前。他依然保持了面对家族首领时应该有的礼貌与尊重,先敲了门。 “请进。”克洛尽全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和平时没有分别,他转过身。桌子上的烟蒂已经被清理过一次,他面前的酒杯也一如既往精致,是冰块稀释过的小麦烈酒。而他的衣装,整齐干净,哪怕身为市民,他也保持了类似于贵族的规矩与优雅。 洛伦佐打开门,从门缝中克洛可以看到门外那些待命的陌生家族手下。洛伦佐顺手把门关上,像往常一样,把自己的外套随手甩到旁边的沙发上。然后他坐到沙发边的小凳子上,从自己内侧的衬衣口袋里拿出打火机,又从沙发上的外套里摸索出香烟,自顾自地点燃。 克洛耐心地看完他做完这些事情,才问道:“理贝尔宅邸周围,我们已经完全布置好了吗?” 洛伦佐点点头,注意力依然在自己的打火机上。他深深吸着第一口香烟,享受着尼古丁的作用,然后一甩手,把打火机合上,放回衬衣的上口袋,才回答说:“那小子几天没有出门了,里面的探子说他没什么动作。反而是他的那个女仆,我们没找到底细的那个女人,这几天没少离开房子。” “盯梢了吗?她去了哪里?”克洛从桌子的抽屉里拿出和自己相同的杯子,从旁边的冰桶中铲出两块方方正正的冰块放进杯子,然后倒上小麦酒,示意洛伦佐也喝上一杯。 洛伦佐起身接过杯子,凑近鼻子闻了闻,颇为享受的样子,却没有喝,而是放在了身边的牌桌上。他坐回沙发边的小凳子,回答说:“盯了。她出门去的地方都很固定,是那些贵族家的贴身女仆喜欢聚集的地方。不是成衣店,就是名贵的茶叶铺子。这个女人小弗兰克也见过,长得很好看,身材也很好,想来也是贵族们喜欢的那种方便的女人。” 他装模作样地看了看四周,问道:“说起来小弗兰克呢?今天怎么没看到他?” 克洛莱昂内尔的眉头闪过一丝阴霾,还好他的座位背光,脸上的表情不容被洛伦佐观察出来。他平静地回答说:“我联系了一些朋友,给他争取了个探视他父亲的机会。如果弗兰克的罪名被做实,终身监禁就是最好的结果了。我担心这是他们父子最后一次见面的机会。” 洛伦佐点点头。他是构陷弗兰克的始作俑者,自然知道安排给自己的老兄弟怎样的罪名。克洛的说法也与盯梢小弗兰克的手下传来的情报一致。 他叼着烟,向后靠在沙发的外沿上,问道:“阁下,我们在理贝尔附近的布局已经完成,能力者们也已经集结完毕。城防军那里传来消息,未来几天他们会放松一些对于市民区的巡逻和管控。您觉得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克洛阁下稍稍直起身子,将自己的酒杯放下,回答说:“今晚合适吗?洛伦佐,我们要小心。理贝尔不是我们最优先的目标,他是能力者,关键时刻可以自保。我们要首先确保活捉格罗尼兹家的姑娘。只要把她控制住,局面就会倒向我们莱昂内尔。” 洛伦佐的脸上闪过了一点点失望,他还是点点头,站起身,说道:“兄弟们我召集了一部分,都是这次行动负责的小头目。阁下,您来给他们说几句话吧。” 克洛站起身,将自己的外套整理好。洛伦佐嘴里的这些兄弟,恐怕不是即将为了家族拼命的兄弟,而是他洛伦佐自己的亲信。 但克洛还是没有拒绝,他跟着洛伦佐走出了房间。那些洛伦佐带来的手下,此刻只留了一两人等在楼梯口。想来其他人早就控制住了房子里的每一个房间,保证克洛莱昂内尔完全处在洛伦佐的控制之下。 克洛没有把注意力分到这些跟着自己与洛伦佐的人身上。他走到了花园,看到了不少自己有些熟悉的面孔。他们中有不少人,曾经和弗兰克、洛伦佐一样,都是家族崛起的功臣。他们中也有不少人,拥有美好的家庭,与家族的其他人通婚。此刻他们出现在这里,看来是已经被洛伦佐策反。 克洛阁下无疑非常失望,失望于这些人的背叛,也失望自己的失察。但他依然保持了冷静与风度,他站在台阶上,看着这些集结在一起的兄弟们。 他还没开口,就如他的预料那样,洛伦佐的手下从身后粗暴地推了他的后背,把他的双手反扣在身后,然后用结实的锁链将他团团锁住。 “洛伦佐!你!你在干什么!”克洛装作惊慌地大吼道。平日里的冷静与风度在这一刻全然消失不见。他失态地挣扎着,想要直起身子。 洛伦佐带着与平日里的骄躁与粗鲁完全不同的严肃,走到了克洛的身前,直视着这位家族首领的眼睛,说道:“克洛,我们认识很久了。” “你还知道?!”克洛歇斯底里地吼道,他再次挣扎了起来,却又被压制。 洛伦佐拍了拍克洛莱昂内尔已经完全被控制住的肩膀,说道:“你从以前就是如此。在做决定的时候,你太犹豫了,克洛。我跟随你干了这么多年,我太了解你了。你是个好人,但像个女人,不忍心做决定。在这里的,很多都是我们的老兄弟。你办的那个拍卖会,确实给家族获得了不少活钱。但是,这些钱呢,花到哪里了呢?为什么老兄弟们没拿到呢?” 他转过身,背对着克洛,面对着花园里等待着的头目们,声音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你太想洗白家族的生意了。可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是不是也想花光自己的积蓄,出卖自己的灵魂,和你一起去做贵族中的最底层?兄弟们,你们愿意吗?” “我们不愿意!”花园里的首领们发出低沉的怒吼。 洛伦佐点点头,满意地说:“今晚,杀了理贝尔,去掉这个枷锁!拍卖会的生意是我们的,与卡尔德的贸易也是我们的,家族,只属于我们卢波人!” 七十六 知道结果的故事最无趣2 完成了权力掠夺的洛伦佐,带着克洛莱昂内尔,抵达了家族在理贝尔宅邸附近设置的指挥所。 果然,在这里忙碌着的,多数也是来自拉提夏其他城市的家族头目。早在拍卖会的生意开始之前,他们中的不少人就已经倒向了洛伦佐。 一行人一进入据点,就有人上来汇报情况:“头,房子里没有任何异样。那个漂亮妞今天没有出门,她和格罗尼兹的小娘们儿一直在一起。和她们一起的还有三个小鬼,似乎是理贝尔从仆人里选出来的三个学生。” 洛伦佐点点头,坐到据点中间靠墙的主位上,汇报的人也跟着他,站到他身后。其余的头目也纷纷安静了下来,坐到据点房间里的沙发上,等待着洛伦佐发号施令。 洛伦佐摆摆手,示意手下把克洛莱昂内尔带到房间中央。这些家族昔日的骨干把这位家族现任的首领粗暴地拖到地毯上,摘去他嘴里塞着的布条,不带一丝尊敬与情面。克洛知道,这些人并不是真的如此憎恨自己,这一切都是为了表演给他们下一个主人看。 而即将接管克洛权势的男人,像他一样坐在宽大昂贵的靠背椅上,背后是颇有卢波风格的巨幅风景油画,画风阴沉,像是即将到来的风暴。 洛伦佐的手下为他倒上卢波特产的巴贝拉酒。这种酒是由卢波当地特产的葡萄酿造,相比其他葡萄酒酸味更重,需要的酿造时间更久,能够保存的时间也更长。 洛伦佐仰头,没有多少品尝的意思,快速喝下一大口。他身边的手下继续汇报说:“房子里面的场能反应有过一些波动,但是基本上没有超过一个能量点,三等场能。理贝尔应该是多少知道一些我们安装探测器的事情,所以固定了自己的活动范围,还屏蔽了一些信号。不过问题不大,房间里面的自己人和我们这边的打手评估之后,都觉得不足为虑。他们现在正在给势能发生器充能。” 势能发生器是势能防御装置的一种,相比于周培毅从叶子那里接触到的圆环要更先进一代。这种装置可以提前使用场能进行充能,在实战使用的时候就可以不消耗场能展开防御。 洛伦佐点头表示知晓,问道:“地下市场呢?” 负责汇报的手下犹豫了一下,才回答道:“小弗兰克,那个跟屁虫,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了地下市场,把入口和出口都封闭了起来。我们的人现在也不好强攻进去,只能在外围盯梢。” 洛伦佐眉头紧了起来,眼神中闪过一丝愠怒。他低沉着声音,质问道:“你们怎么盯梢的?不是说在看守弗兰克的地方也安排了人手吗?为什么没跟住?” 手下后退了半步,才怯生生地回答说:“回禀头,他,他在看守所什么都没说,我们有些放松警惕了。盯梢的几个没他道儿熟,他稍微绕了几个弯,我们就跟慢了一些。后来他进了商业区的房子,我们不好追进去,之后再有消息,就是他把地下市场封闭起来了。” 洛伦佐无奈又失望地叹了一口气,用凶狠的眼神示意手下后退,然后看向在房间正中心的地毯上跪坐的克洛莱昂内尔。这位家族的现任首领失去了权力,失去了自由,但看上去并没有失去风度。 “我还是小看你了啊,‘阁下’。”洛伦佐带着一点讥讽,看向平静的克洛莱昂内尔。他此刻已经意识到,这个被自己控制的家族首领,提前看穿了自己的背叛,但依然选择装作若无其事地与自己交谈,装作惊慌失措地被自己捉拿。这一切,恐怕都是为了让那个小鬼,那个弗兰克的野种,替他控制和封闭地下市场。 地下市场并不是家族盈利的买卖,却一直是家族甚至整个拉提夏城情报的枢纽。无数合法、非法的信息都会经过地下市场,无数有罪、无罪的商贩也会在这里聚集。而且,拍卖会名下的几家公司,也是实际控制洗白的现金走向的公司,都在地下市场设置了重要的据点。 克洛莱昂内尔听到小弗兰克顺利控制地下市场的消息,心里最后的一个重担也已经放下。他不卑不亢地抬起头,直视着洛伦佐凶狠而愤怒的双眼,说道:“我也不是完全的蠢材啊,洛伦佐。” 洛伦佐撇着嘴,无意理会克洛现在这一丁点的讽刺。他同样看向克洛的双眼,回道:“你当然不是蠢材,你只是一个软蛋,一个背叛者。你想背叛我们卢波人的身份,你想变成那些贵族的狗。” 克洛并没有因为洛伦佐的侮辱而愤怒,他嘲笑着说:“等你坐到我的位子上,在拉提夏城和那些贵族打过交道以后,你也会变成贵族的走狗的,洛伦佐。” “摇尾巴的是走狗,带着獠牙的是狼。”洛伦佐不屑地说道,“我为了这一天,忍了很久了。我们卢波人来到拉提夏,不是为了给拉提夏的贵族老爷当鹰犬,也不是为了和卡里斯马的笨蛋抢饭吃。卡尔德的贸易,是我们的机会。只要今晚一切顺利,家族会真正在拉提夏拥有一席之地!” 他站起身,从暗沉的靠背椅上离开,走到了克洛的面前,用居高临下的视线,俯视着这个自己曾经尊敬的男人,说道:“你很平静,克洛。你已经知道我会把你怎么样了吗?” 克洛没有抬头去看洛伦佐。他轻声回答说:“你会杀死理贝尔和格罗尼兹家的女孩,然后杀死我,我想你还会在那座房子里多杀死一些不愿意倒向你的家族成员。这样,你就可以把这一切伪造成家族和理贝尔火并,双方同归于尽的样子。” 洛伦佐点点头,稍稍俯下身子,还是让自己可以俯视克洛,但看得清他的表情:“这么说来,你是宁可死,也要保护那个小鬼,替你守住地下市场的遗产了?” 克洛莱昂内尔抬起头,他的疲倦本该在几小时前就打垮他的精神,但他的眼神依旧锐利,完全看不到数小时前的惊慌失措。他微笑着说:“你能杀死理贝尔吗?洛伦佐,你有十足的把握吗?” 七十六 知道结果的故事最无趣3 这个问题,艾达拜伦也在想。 从她进入理贝尔的宅邸之后,就不由得感叹这位贵族,实在不愧是一位“贵族”。他的生活像是安装了定时的发条,每天在规定的时间被美丽的女仆唤醒,每天换上提前安排定做好的衣服,每天在规定的时间吃早就定好菜单的食物,每天又在规定的时间出现在这个房间,给自己和另外三个市民的孩子“上课”。 这是格罗尼兹与理贝尔协议的一部分,理贝尔承诺教导艾达拜伦成为合格的能力者。只不过艾达拜伦没想到,提高场能、练习能力之前的步骤是在这里看这些看上去就颇有年头的书本。更没有想到的是,理贝尔只不过是坐在一边看着她和三个市民的孩子学习,负责答疑解惑的,是他雇佣的那位漂亮女仆。 她的这些疑问还没有到被解答的时机。理贝尔看了一眼自己昂贵的怀表,而不是只要动一动念头就能显示时间的随身机,然后说道:“到晚上的茶点时间了。” 那位对于所有学科都有涉猎的神奇女仆低头起身行礼,离开了认真做着笔记的三个孩子。在艾达拜伦的注视下,她走到了理贝尔的身边,轻声说了些什么。 他们说话的声音已经被场能所屏蔽,但是感官异常敏锐的艾达拜伦还是能通过唇语看出来他们交流的内容。 “安保系统已经被触发了,莱昂内尔家族的人进入了我们的预警范围。”那位女仆如是说道。 “场能等级呢?”理贝尔的表情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 女仆回答说:“五个二等,八个二等以下,从四个方向逐渐靠近。他们推进的速度很慢。我怀疑他们都带了提前充能的装备,而且在试探我们的警觉范围。” 理贝尔稍稍点点头,他的态度与动作非常傲慢,语言却没有多么无礼:“我们有办法让他们分批次进入安保系统的作战半径里吗?” 女仆摇了摇头:“应该不能。这里毕竟不是老师的房子,不是安保系统设计时候的原始地形,我们不能利用安保系统中视觉障碍之类的意识影响能力。” “既然如此,那就集中一半能量保护好这个房间。其他能量尽可能干扰一下他们的判断。我们要准备出发了。”理贝尔说道。 等等等等,莱昂内尔家族的人已经攻进来了吗?就现在?那个理贝尔所说的安保系统,在信里也提到过,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东西?它真的可以保护好这个房间,保护好这三个孩子和自己吗? 理贝尔站起身,悠闲地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服。然后用慵懒的声音说道:“你们自习一会,大概一个小时。” 随后,他便带着女仆,一起走出了房门。 艾达拜伦马上站起身追了上去,但却站在房门之内,喊住了已经走到走廊上的理贝尔与女仆:“理贝尔先生!女仆小姐!” 哪怕有贵族的血统,哪怕作为格罗尼兹家族与理贝尔合作达成的重要枢纽,艾达拜伦是不敢对这位女仆有什么不敬的。走廊上的两人也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了她。 艾达拜伦稍稍向后看了一眼房间里向这里投射着目光的三个孩子,理贝尔马上会意:“放心,拜伦小姐,我们的对话他们听不到。” 艾达拜伦点点头,然后稍有些扭捏地说:“嗯嗯,理贝尔先生。其实,其实您和女仆小姐刚刚的对话,我看到了。莱昂内尔家族已经要对我们动手了吗?” 理贝尔马上与女仆小姐交换了一个眼神。他笑了笑:“艾达拜伦,拜伦小姐。您的能力作为比较典型的自身强化类型,还真的有些有趣。” “我是不是应该一直呆在这个房间里面?有什么我能做的事情吗?”艾达拜伦显然没有很多心思,她只想着解答自己的疑问与担心。 理贝尔转过身完全面对着艾达拜伦,说道:“没错,拜伦小姐。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和这三位同学,一起留在这个房间。当然,我们会关闭这扇门,你们也没有办法离开。至于莱昂内尔家族的进攻,那是我和‘女仆小姐’要考虑的问题。” “女仆小姐”嘴角闪出一抹笑意,但很快又回到了冰霜一般的面容。艾达拜伦又问道:“您不是说,如果莱昂内尔家族进攻,我会是他们的目标吗?” 理贝尔点点头,轻飘飘地说:“之前是,现在的情况出现了一些变化。” 那位女仆小姐走过来,将一枚指环一般的物品递给艾达拜伦,轻声说:“这是一个已经充能完毕的势能发生器。只要稍稍注入一些场能,就可以激活。” 艾达拜伦看了看手中这个戒指一样的小圆环,又看了看表情淡然的女仆小姐,点了点头。带着不安与忐忑,退后了半步。房间的门由自动装置驱动,缓缓闭合,房门外的理贝尔与女仆小姐,也渐渐变得遥远。 “你已经有计划了吗?”科尔黛斯确保距离艾达拜伦足够远之后,才开口问道。 周培毅点点头:“现在我在明,敌在暗。但我们占据先机。对方二等能力者是主要的战斗力,他们探查我们这边的情况,除了依靠内鬼,主要是依靠探测器。所以,首先,切断房间里的一切光源、电源。让安保系统开启emp电磁干扰,瞎掉他们的眼睛。” 科尔黛斯点点头。 周培毅马上又说道:“对方是雇佣兵,肯定没有决死的战斗力。所以攻心为上。师姐,你是了解我的,我这个人一向心里阴暗。” 科尔黛斯继续点头,她对这个说法确实是比较认可。 周培毅最后说:“我们之前的预案先是以克洛为假想敌,他是个谨慎而有原则的男人,所以我们的应对也必须在一定准则之下。现在,根据小弗兰克提供的情报,我们的对手已经换成了那位洛伦佐先生。如此一来,作战的目标就会有所变化。我们不应该想着自保,要击溃对方,尤其是莱昂内尔家族成员的决心。” 科尔黛斯眉头一紧,不由得问道:“你要做什么?” 周培毅微笑了一下,一些老祖宗的“优秀经验”此刻在他的脑子里不断浮现。 七十六 知道结果的故事最无趣4 如周培毅所吩咐,不大的宅子切断了所有电源,在昏暗的月色之下,甚至变得有些阴森恐怖。 莱昂内尔家族,或者说是洛伦佐的手下中,率先进入宅邸范围的,是负责与房子里的内鬼们碰头的一行人。他们从宅邸的正东方向前进至大门处,进入被内鬼打开的正门,从内鬼处接收了最新的情报。 “房子里的其他人,都被我们控制在地下室里了。”内鬼领头的说道,“理贝尔、女仆、格罗尼兹丫头和三个小屁孩,现在都在三楼。” 这支突击队的队长,也是这次行动的总负责人点点头,颇为不满地说:“电源是你们切断的吗?” 内鬼领头者赶忙摇头撇清关系:“可不是可不是,我们这边完全接触不到这栋宅邸的电力系统。” 队长摆摆手,示意他们赶紧推下。他打开便携式随身机,检查了一番宅邸的立体构造图,像是喃喃自语般说道:“从正门到三楼有两条路,需要留一队人封锁警戒窗户的位置。势能发生器会发出比较微弱的光,在这种情况下对我们不利。我们的优势在于人数和先手。” 他随后对着对讲机发号施令道:“一队跟着我一起进入目标,我们清扫一楼之后,二队也进入。随后一起清扫二楼。二楼清理完毕之后,三队进入目标。四队警戒窗户与楼顶,想办法恢复电源。” 他本来是卡尔德的军人,有着还算不错的出身与颇有势力的家族。但在作为贵族军人的时候,突击队的队长有过“多次极为不职业的非军事行为”,而且屡教不改。最终在一次非常严重的失控之后,失去了自己的工作,也失去了家族的扶持,被迫成为了无主的能力者。也正因如此,他才会被洛伦佐以大价钱聘请,成为其手下的打手,甚至以他在军队积累的经验来率领洛伦佐雇佣的大量能力者。 当然,这一切的报酬,也包括了纵容突击队队长一如既往的“极为不职业的非军事行为”。 等到其他三队人马都集结完毕,队长带着四名手下进入了房子,二队的四人则在门口待命。 “切换交流模式。”队长用能力驱动着对讲机,这样他的声音就会经由对讲机,只传递到网络中的其他几台对讲机之中,而不会传递到空气中。 “切换完毕。”手下纷纷传来了反馈。 队长接着发号施令:“五人队形,集结在我周围。一号、二号位置展开势能场,三号位置场能探知,四号位置注意身后。” 这些本来吊儿郎当的“前”贵族队员们,经过了他的暴力调教,已经可以熟练地执行他的命令。队形马上集结完毕,开始缓慢地在房子的一楼中前进。 完全昏暗的房子走廊,在势能发生器的微光之下稍稍被点亮,但是这光亮还不足以人的肉眼完全看清。这支小队除了队长,只有三号位的队员达到了标准意义上的二等场能,所以对环境的探知还是主要依靠人体器官。五人的前进缓慢而谨慎。 但是房子的一楼并没有太多的房间,小队马上清扫完毕。队长马上命令说:“三号,报告。” “无场能反应。”三号位置的队友报告说。 “二队进入目标,到标记位置上二楼,我们在二楼碰头。”队长说道。 随后,另一只队伍按照他的指示,到达了房子一楼的目标位置,从这里的楼梯登上了房子的二楼。两队从两侧,同时开始清扫二楼的房间。 依然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队长不由得紧张了起来。这座房子太安静了,像是空宅一般。他的耳朵已经足够灵敏,但他只能听到队员们经过训练被压制的脚步声,听到衣服互相摩擦的微动。而他的眼前,只有势能发生器照射出的微光。即便使用场能,他也没有发现任何会动的物体,没有探查到任何响动。 不知道是因为这种谨慎,还是什么其他原因,两队一起清扫二楼的速度,远比一队单独清扫一楼要慢很多。 完成了二楼的清扫,目标的位置就在三楼。队长不由得有些不详的预感,他对着对讲机说道:“四队,三楼房间正常吗?” 对讲机另一头传来了他想要的回答:“正常,红外探测器探查到了六个热源。我们的目标始终没有离开过这个房间。” “电源有办法恢复吗?”队长又问。 “我们滋啦我们”对讲机的另一头,声音一下子变得断断续续,随后就是漫长的白噪音。在这昏暗安静的环境里面,这种声音突然出现,一下子让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队长已经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了。这情况过于诡异,实在不像是突击进入了单独一名能力者所在的房子。但他保持着冷静,马上下令道:“三队,马上进入房子。二队,我们在标记位置集合!全员展开势能场!” 一队的五名队员马上按照他的命令行动,五个势能场的微光要比最开始的两个更加明亮。而这份明亮,也让五人更加安心。 但队长却没有安心下来,他没有听到二队的回令。他仔细听着对讲机,生怕是自己的听觉在白噪音中出了问题,而且继续喊到:“二队,二队,听到请回答!” 漫长的寂静。 然后。 “啊!!!!!!!!!!!!!!!!!!!!!” 如同地狱哀嚎一般的惨叫声,突然从对讲机的另一头传来,几乎要击穿所有人的耳膜。而在同时,二楼的所有灯光,都像是探照的远光灯,开足火力向着五人投射而来,其亮度绝对不亚于闪光弹! 在声音与视觉双重攻击之下,五人只能低着头紧闭双眼,用手捂住了耳朵。短短几秒,就像是有一整天那么漫长。 队长依然保持着冷静,他站在五人队伍的中央,用能力探查着四周,等着那女人的惨叫声稍稍减缓,便大声喊到:“三号!探查四周!报告位置!” 但他等到的,却是一个陌生的声音。 “在找我吗?” 七十六 知道结果的故事最无趣5 突如其来的人声,远比敌袭吓人。队长全身都在这个瞬间绷紧,随着肾上腺素的极速分泌,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自己的身侧。他在耳聋与目眩叠加的不利条件之下,依然保持了冷静的决断力。 “全体!势能防御最大功率!后退!”他高声喊着,将全部场能调动了起来。他是环境改造类型的能力者,虽然只有不到三等场能,能够影响的范围很小,但是全力输出之下,完全可以形成一道坚固的场能空气墙。 剩余的三名队员按照他的命令,虽然反应稍慢,但也完成了后退与防御。所有人都清晰地听着自己的心跳,感受着气血上涌对大脑的冲击,勉强维持着最后的理智与勇气。 然而提防中的袭击却没有发生。 从耳边传来的那个陌生的声音,如同它的突然出现,消失地无影无踪。在过度明亮的光线下,队长透过自己的空气墙向前观察,原本属于三号队员,小队中另一个可以使用场能进行探知的能力者,已经不知何时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黑暗与寂静之中。 而声音的主人,似乎只是为了吓唬小队一般,从始至终都没有露出真身。 队长还没来得及下令检查附近的情况,二楼的灯光再次熄灭,一切又重新回到了如同死地的安静之中。 “二队,二队,听到请回复!”队长的冷静在这一番之后,已经被消耗了大半。他有些急切地对着对讲机呼唤着刚刚没有听到回令的同伴。 然而对讲机的另一头并没有传来任何回答。队长马上再次向刚刚进入房子的三队与在外待命的四队发出讯号,但依然没有获得任何回复。 这种情况,有两种可能性。最坏的可能,无疑是其他三队已经尽数被不知身在何处,不知何等能力的理贝尔在悄无声息之间消灭。这实在是过于恐怖,队长显然更加倾向于第二种可能性:他们这一支小队与其他队伍的通讯信号,已经被强大的场能或者定向的电磁干扰所阻断。 他从干涸的嗓子里挤出一口口水,从绷紧的喉咙中咽了下去。 “小队成员,报数。”他下令道。 黑暗中靠着势能发生器的微光,几个队员紧凑了阵型,鼓起了余额不多的勇气,回复说:“1号就位。”“2号就位。”“4号就位。” 队长稍稍调整了自己的位置,站到了原本属于3号的位置,继续下令说道:“四人阵型,继续前进。不要胆怯,我们的队友已经抵达了预定目标位置。只要我们能够汇合,对方这种装神弄鬼的把戏就不起作用!” 这些话他自己也不是非常相信,但他还是用这样的话语给自己打气。四人继续在黑暗之中,借着微弱的光源前进。紧张与不安让训练本就敷衍了事的其他三人动作开始变形,压制不住脚步的杂乱与微响。而周围的环境,依然没有任何声音出现。 队长甚至渴望,在这一片寂静之中,跳出一只凶猛的巨兽。那也远比听着不知从何传来,又不知从哪里消失的“你在找我吗”要好得多。 距离预定的位置越来越近,所有人的心跳速度都已经到达了最大值。如果,如果不能抵达位置。如果,如果那里没有队友在等待呢?种种担心,种种害怕,在没有得到答案的最后一分钟,几乎要将几人的意志完全压垮。 快到了,就快到了!队长咬紧牙关,用自己的场能探查着四周。 不对! 他马上反应了过来,与目标的距离缩短,和小队前进的速度对不上!小队像是距离那个预定的目标地点越来越远了! “所有人!警戒!”他再次对着对讲机低吼。可是这一次,就连小队里的其他三人,也完全没有了回复。 诶? 没有什么疑惑的时间,也没有反应与决断的时间,二楼的灯光再次亮起。队长条件反射一般护住了自己的双眼。许久,才发现,这一次的亮灯,并不是那种刺眼夺目的光芒。 但他依然小心谨慎地等到适应了这光线,才睁开了眼睛。 偌大的二楼走廊,空无一人。那些进入二楼的小队同伴们,那些预定要在附近不远处的楼梯入口碰头的队员们,就连尸体都没有留下。整整一层房子,只剩下了他自己。 和面前的理贝尔。 “你应该就是领头的那个,对吧?”理贝尔的样貌,队长已经在资料中见过。而他的声音,他也在刚刚听到过。 面对对方的问题,他仔细思考着自己的处境,果断选择了投降:“没错,理贝尔先生。我是莱昂内尔家族的雇佣兵,负责这次行动。” 理贝尔笑了笑,一点点向着他走近。他拿出一台对讲机,看上去像是来自队长消失的同伴,然后对着对讲机说道:“您还在使用场能,从对讲机和我说话呢,这位先生。” 这一下子把队长强装出来的冷静拆穿,他不由得脚下一软,后退了半步,才稳住了身形。 然后他强行振作,将势能发生器藏到手心,举起了双手,摆出投降的姿态,用自己的嗓子发出了连自己听起来都陌生的声音:“我投降,理贝尔先生。” 理贝尔点着头,在他面前大概五米处停下了脚步。他的声音清晰地传到了队长的耳中:“嗯嗯,但我不接受投降。尤其是像您这种心怀鬼胎的投降。” 队长心间一寒,难道只能殊死一搏了吗?他赶忙想要握紧势能发生器,再次驱动出势能防御。 然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他赶忙看向自己举起的右手,那里,此刻,什么都没有? 诶? 理贝尔冷漠地站在那里,凝视着瞳孔逐渐放大的这个入侵者。他的任务,或者说他能做到的事情,主要是吸引对方的注意力,迫使对方在压迫下做出决断。在队长举手投降的一瞬间,师姐科尔黛斯就已经注意到了他手心里的场能反应,直接从肘部切断了他的右手。 而周培毅,阻断了断手上的一切运动。血没有像喷泉一样流出来,痛觉没有随着神经传递到身体上,失血的空虚感也被肾上腺素压制。队长在没有意识的时候,失去了一只手,也失去了最大的依仗。 就像他的十几个同伴一样。 他就这么看着自己失去的右手,看着鲜红的断肢截面,看着就连一滴血都流不出来的伤口。痛苦?恐惧?绝望?全部涌上大脑,击碎了他的一切理智,他歇斯底里地吼了出来,倒在了地上。 然而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周培毅当然影响了他周围空气对于声音的传播。 意识影响类型的能力者,科尔黛斯也从虚无之中出现。作为三等能力者,她的能力作用范围远比二等远,她早就将队长和他的队员置于自己的影响范围之中,干扰了他们对于距离、空间的判断。然后,让这些人一个一个分散,再一个一个处理。 “这个要留下吗?”科尔黛斯把自己的黑曜石匕首收回到靴子里的刀鞘中,看着这又一个失去理智的可怜虫,问道。 周培毅摇了摇头:“无论是处于我作为‘理贝尔’这名贵族的立场考虑,还是为了安全考虑,闯入房子的任何人,都不能留下活口。留着他本来想打听打听,那位洛伦佐是不是还有什么后手的。” “就算洛伦佐有底牌,恐怕也不会让他知道吧。更何况,这是个人渣。” 科尔黛斯从靴子里的小工具套装中拿出一根细长的银针,刺进了队长的后颈。神经毒药很快发挥了作用,在最后的惊恐、后悔、震惊之中,他,一位来自卡尔德的前军人,就这样失去了自己最宝贵的生命。 不知道此刻,他脑子最后的闪回之中,会不会想起那些在他“多次极为不职业的非军事行为”中受尽折磨的流民呢? 七十六 知道结果的故事最无趣6 洛伦佐在指挥部中焦急地等待着消息。 作为一个粗中有细的阴谋家,至少他自认为自己是有相当周全的考虑的。无论如何,单单一名能力者,也不可能让整整四队十三名能力者连求救的信号都发不出来吧?而且,就连理贝尔宅邸里那些还不知道克洛莱昂内尔已经失势的内鬼,也传递不出任何情报来吗? 他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手指不断敲打着水晶酒杯的侧边,发出规律而清脆的声音,脸上却是阴沉不定。手底下跟随他一起造反的手下,机灵的已经忙于“自己的工作”,不够机灵的还留在这个房间,陪着逐渐严肃的洛伦佐看守着已经带上微笑的克洛一起等待着结果。 漫长的沉默之后,洛伦佐终于开口:“你对这个现状并不意外啊,阁下。” 此刻“阁下”的尊称多了很多讥讽的意味,但显然克洛莱昂内尔并不在意。他被绑缚在地毯上,全力抬头才能正视洛伦佐锐利的眼睛:“不,洛伦佐。我也没想到你雇佣的能力者都如此不堪。” 洛伦佐眯着眼睛,高傲地看着这个自己曾经真心实意跟随的男人,说道:“我低估了理贝尔,但你也低估了我,不是吗?我希望你不要等着理贝尔来救你。在我看来,他也巴不得在这次冲突中,让你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死掉。” 克洛没有反驳洛伦佐的挑唆,而是淡淡地回答说:“如果他有太多的妇人之仁,他赢不了你。换言之,如果他能赢你,杀掉那些你用金钱雇佣来的能力者,我估计他不会介意让你再多背一条我的命。” “既然必死,你为何还要演一出戏,让弗兰克的儿子替你守住地下市场?”洛伦佐质问道,“你为什么不在那几个小时想想自己的活路?” 克洛笑了,他没有再勉强自己,在不利的姿势下强行抬头看向洛伦佐,他放弃了自己的高傲,低下头,用只有两人能听清楚的音量说:“洛伦佐,洛伦佐,你实在是个聪明人。但我对你,也没有你印象里那么信任。” 洛伦佐不由得睁大了眼睛,从桌子的这一头探出半个身子,死死瞪着克洛,威严道:“地下市场有什么?你在那里藏了什么?” 克洛不再回答,只剩下了无言的微笑。洛伦佐只能看到他的头皮,看着他心甘情愿低下的头颅。他知道,家族的那些酷刑不会在这个男人身上起到什么拷问的效果,他有办法在接受拷问之前自尽。 还需要他的尸体,证明他与理贝尔是自相残杀。洛伦佐收敛了一下急躁的脾气,对着还在房间里待命的手下说道:“让罗兰出动吧。” 周培毅正蹲着整理被师姐收拾利落的十三具尸体。 这些尸体都受到了喉咙的穿刺伤,这是他们的主要死因,其中最后一具尸体还失去了一只手。他们的伤口非常平整,科尔黛斯的动作干净利落。当然,这也有安保系统对能力者干扰的功劳,和周培毅发挥的作用。 周培毅用自己的能力,阻止了这些尸体的血液从伤口喷出,也阻止了他们最后的呼救与哀嚎。他看着这整整齐齐排列的十三个人,不由得陷入了思考。 恶是什么?最纯粹,最朴素的恶意,就是夺走别人的性命。造物缔造的一切奇迹,时间与回忆在大脑中的流转,那些因为血缘缔结起的联系,都会随着生命的消失,从这个人的身上流逝。 在这里的十三人,并不是冰冷的数字。他们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会被贵族抛弃之人,不是家族覆灭就是实在品行不端又不学无术。这些人觉醒为能力者之后,选择了成为地下家族雇佣的打手,不仅享受了地下家族高额的供奉,也享受着对市民与流民的欺凌。 比如这个队长,他就是个无恶不作地混蛋。作为军人的他,居然多次在行动和练习的时候,对无辜的流民使用能力,折磨他们的身体与精神,享受对方求饶的模样。这种人,死不足惜。 但是杀死恶人,并不会让杀人这一人类最初的罪孽变得正大光明。 周培毅还是可以想起,这里的每一个人在自己生命最后时刻,在被科尔黛斯的能力影响变得落单之后,在自己的声音与动作都传达不给同伴的时候,在生命从他们的血管和双眼之中逐渐微弱的时候,他们那绝望而渴求的神情。即便他们现在如此平静,即便他们生前恶贯满盈,此刻平静的死亡的脸上,依然带着最后,作为生命,作为人的渴望。 周培毅想起了自己的父亲,那位因公殉职的父亲。也想起了雅各布,想起了老爷子最后留在旷野上无头的尸体。 这不是他熟悉的世界,他了解的那一套道德,在这里显得迂腐而可笑。 科尔黛斯整理完了自己的装备,把它们一一藏在靴子侧面,看着周培毅凝重的脸色,不由得说道:“人是我杀的,不需要你带着负罪感。” “不,师姐。”周培毅语气平静,“他们是来杀我的。因为我选择了跳动莱昂内尔家族的结构,他们才接到了刺杀我的命令。我,才是最重要的凶手。” 科尔黛斯稍微皱了皱眉头,半蹲下来看着周培毅,问道:“你还好吗?” 周培毅摇了摇头,回答说:“师姐,我没事。我对这个世界的残酷,对夺去别人生命的事情,都有足够的准备和合理的预期。但是,事情真的发生,我也还是需要一点点时间去适应。” 他揉了揉鼻子,凝视着地上整整齐齐的面孔,接着说:“我会记住这里的人,也会记住接下来的所有人。所有我为了达成我的目的,不得不与之对抗的人,哪怕动手的人不是我。这是我必须背负的责任。” 他稍稍活动了一下,才站起身子,然后小声说道:“因为我背负着这些性命,因为我没有忘记,我会因为夺走别人的性命而感受到痛苦。所以我不会麻木,我还会记得,生命是平等而珍贵的。谋杀不会成为我的目的。” 科尔黛斯保持着半蹲的姿态点了点头,轻轻地说:“那就好。” 七十六 知道结果的故事最无趣7 完成了宅邸内的初步清理之后,科尔黛斯一边观察着外面的情况,一边问:“我们还需要按兵不动吗?前面市民区里已经侦测不到能力者的场能反应了。” 周培毅还没有完全从刚刚的情绪中脱身,只是回答说:“是的,我们没有离开宅邸出击的必要。” 科尔黛斯看着随身机上连接的探测器传来的数据,还是不无担心地说:“如果我们一直躲在这里,你的老鼠敌人们难道不会对你的老鼠朋友下手吗?” “克洛莱昂内尔的生死不是我能决定的事情。”周培毅轻声说着,手边似乎也在忙碌着什么事情,“那位洛伦佐先生,如果如小弗兰克所说,装作一个鲁莽的蠢货这么久才最终发作,在这个时刻夺走了家族的权力,那他绝对不会允许‘莱昂内尔’继续存在。” 科尔黛斯会意地点点头:“所以老鼠朋友才会这么努力地把小老鼠送到地下市场保护起来啊。看来他也认为洛伦佐会对和他有血缘关系的所有人痛下杀手?可为什么是放到地下市场呢?” 周培毅撇了撇嘴,说道:“我有个想法,也只是个猜想,可能要等我们能够再次进入地下市场以后才能验证。现在说没什么意义。” 科尔黛斯便没有随着这个问题追问下去,而是回到了最初的疑问:“我们还要在这里等多久?拜伦小姐和孩子们还在担惊受怕吧。” 周培毅终于忙完了手边的事情,他看着地面上空置的一堆势能发生器,这是从那十三名前来刺杀入侵的敌人身上搜刮下来的。操作使用非常方便,只要提前充能,再输入微弱的场能,就可以释放出用以防御的势能场。 周培毅把这十三个势能发生器串联在了一起,让他们组合着释放着大概三等场能的能量。然后他走到一边,把科尔黛斯也拉远到十米之外。 “如果是我,如果我作为地下家族面对一位不知底细的贵族,我就一定会保留一张足够致命的底牌。”周培毅压低了声音解释说,“这张底牌要足够强大,最好可以在突袭中一击致命!” “洛伦佐那里已经没有场能反应了。他们总不会也有一个和你一样无法被探测器侦测场能反应的能力者吧?”科尔黛斯不禁疑惑道。 周培毅答道:“同样,如果是我。我会让他在市民区之外,在我们能够部署的最大侦查范围之外待命,最好藏在贵族区。我会买通城防军,让他们放松对这一大片区域的管制,给这张底牌营造一个能大展身手的环境。然后,在发出攻击命令之后,让他快速赶到宅邸上空,从天上发动攻击。” 说完,他就看向了宅邸的房顶。在关闭灯光的大厅里,从顶层一直垂下的巨大水晶吊灯还在反射着微弱的月光,此刻显得如此静谧诡异。 科尔黛斯不由得也退后了半步。而像是验证周培毅的话一般,随身机上连接的探测器,正在报告高能反应的接近。 科尔黛斯还没来得及查看随身机上的消息,只听“轰”地一声,从天花板之上,从吊灯之上,有一发沉重的炮弹击穿了豪华而坚固的楼顶,穿过四层与三次的回廊,击穿二层的地板,直接砸进了一层的大厅地面! 强大的冲击力震起了无数飞沙,也卷起了刺人的烈风。科尔黛斯定睛看了过去,在地面上,在刚刚冲击留下的坑洞里,站立着一个黑漆漆的人影。 周培毅的脸上没有任何想法得到验证的自豪,也没有多少遭受突袭的慌张,他轻声对科尔黛斯说道:“这里留给我,师姐。你回三楼,等我下一步的消息。” 科尔黛斯有些疑惑,但依旧选择了照做。如果对方是强大到这小鬼连逃命都做不到的能力者,那自己最好的选择当然是留下雅各布老师最后的火种。当然,她也不会相信这个可以在“处刑姬”眼皮底下靠着装死逃出生天的少年,此刻会选择送死。 于是她把可以操纵安保系统的随身机留给了周培毅,一言不发地离开了二楼。 周培毅把随身机收好,从楼梯一步一步,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缓缓地走到了一楼,走到了黑色人影前方十米左右的位置。 天花板的破口透出了微弱的月光,漆黑的室内此刻无疑是要比刚刚稍显明亮。不过对于能力者,尤其是拥有探查能力的能力者而言,这些光线并不重要。 人影看着走下来的周培毅,看着这张在夜色里很是模糊的面孔,率先开口说道:“我打中了什么?” 周培毅操持着理贝尔的贵族声线,淡然地回答说:“一个小把戏。” 他与人影保持着距离,绕着房间踱着步,也得以观察清楚来人的模样。这是个十分壮硕的男性青年,脸上用场能做了伪装,虽然并不精细,但也达到了隐藏真面目的目的。他的身姿挺拔,并没有穿戴刚刚那批人一般的全副武装,也没有带势能发生器。周培毅能感觉到,此人身上释放的场能反应比当初的罗拉德只强不弱。 “你的样子和我的目标很相似,可你不是能力者。”来人开口说道,“你是谁?我没有时间陪你浪费。” 周培毅笑了笑:“别这么心急嘛。看您的模样,是城防军的军官,还是贵族骑士?请恕我冒犯,以您的身份,应该也不至于和洛伦佐为伍吧?” “与你无关。”来人愤怒地说,甚至眼角都在抽动。但他却没有轻举妄动。虽说眼前的年轻人没有任何场能反应,但楼上却实实在在有个三等的能力者。更何况,刚刚有十几个废物能力者在这里丧命。 周培毅知道自己猜中了大概,便又踱着步,继续说:“像您这样的人物,如果没有必要,我想是不会与洛伦佐这种人物产生联系的吧?契机是什么?一次不情愿的典当?私下的借贷?还是?您一定是非常缺钱,缺现金,才会不得不为洛伦佐这样的人驱使吧?” 来人被戳中了心事,脸上的青筋暴起,依然努力克制着自己,并没有做出回答。 周培毅停下了脚步,让自己刚刚好站到了安保系统输出套件所在的房间正前方,然后说道:“如果您缺钱,我有一个很好的提议,不知道您是否有兴趣呢?” 七十六 知道结果的故事最无趣8 来人从阴暗的坑洞中,以审视的眼光扫过这个不安分的年轻人,从脚底到头顶,依然没有发现他作为能力者的特征。相比之下,远在三楼的一位三等能力者和它周围微弱的场能就像是夜空中的月亮一样显眼。 “你能给多少?”来人低沉地问道。 周培毅耸耸肩:“洛伦佐给你多少,我可以翻倍。” 可就在他“翻倍”的最后一个音节即将从嘴边吐出的时候,宅邸的不速之客突然发动了攻击。他如同出膛的炮弹,在极短的时间将速度提升到了极限。高速的移动卷起的罡风先本人的攻击一步触及到了周培毅的身侧,像浪涛一般被卷起的风刃,像是吞人的巨口,带着莫名的吸力,随着不速之客的全力冲刺,马上抵达到了周培毅面前。 和他从天而降的攻击如出一辙,这次的攻击也穿过了周培毅的身形,击穿了一层的墙壁,在宅邸上留下了一个规整的破口。 但是,依然没有命中。 这位袭击者自己也颇为疑惑地从宅邸墙面的破口走出来,疑惑地看着已经换了一个位置的年轻人。 “您已经突袭了两次呢,两次啊两次。”周培毅刚刚使用了偏折光线的技术,伪造了一个幻影,替自己承受了攻击。这样的伎俩他不敢保证第二次依然奏效,但他依然使用了虚假的身形现身。 不速之客同时使用肉眼和能力观察着阴暗的宅邸,试图搞清楚这个一丁点场能反应都没有的家伙是如何躲开自己的攻击,他低声回应说:“你的话太多了。” 周培毅在心里吐槽,为了在使用能力之前搞明白你的能力,无论是话语还是虚张声势,都是拖延时间迷惑对手的手段罢了。不过这位袭击者虽然偷袭,不讲武德地偷袭,但依然保持了大部分的基本礼仪,看来他确实是来自拉提夏的上层。 而我们这位高身价的袭击者,在短暂的调整之后,终于可以用场能探查锁定对方的肉身。一般的能力者探查不会对最微弱的场能也进行侦查,因为在能力者本人周围这种逸散的场能非常普遍,如果每一种都注意,很容易被环境迷惑。 但是此刻,不速之客先生依靠自己强大的场能控制能力和经过训练的探查技术,成功地在无数逸散场能的干扰之下,找到了被聚集在周培毅身边的稳定释放的能量。这些能量相比一般的能力者非常微弱,但是异常稳定,像是夜空中微弱的萤火。 袭击者看着周培毅显示出的身形维持着踱步的姿态,也观察到他带有稳定场能的真身正在反方向移动,便开始准备下一次的攻击。 而周培毅也同样在观察他。这位袭击者身上的场能反应非常强大,他的攻击模式也不像是炮弹一样简单。在他身边和他攻击的前端,空气以不自然的模式被卷起,像是无数层层叠叠的刀刃,成为了他攻击的一部分。而他在攻击时候自身移动的速度,也不像是普通能力者肉体所能达到的水平。 环境改造和自身强化,两者兼备的能力者吗?周培毅眯着眼睛,看到袭击者的身边场能正在聚集,这似乎是他又一次蓄力攻击的前兆。 他心念一动,袭击者身边的房间里,无数待命的能量输出元件全力输出!这些房屋安保系统中负责干扰能力者判断的器材,在此刻像是夜间的夺目强光,耳中的嘶声尖叫,将袭击者正在火力全开的探查搅动地乱七八糟。 一股失重般的头晕与恶心感,直接袭击了袭击者的感官与大脑。他痛苦之余,赶紧停止了对周培毅的探查,将自己的场能火力全开地释放了出去! 稳定成熟的场能,在他周围方圆三十米的范围,形成了一个强大的场能区域,不仅将周培毅,也将整个宅邸置入了势力范围。释放场能,意味着这位能力者在自己的场能影响范围内的每一个角落,都可以全力施加自己场能带来的影响。 这不是周培毅第一次身处全力释放的场能之内了。那位七等场能的至强者,“处刑姬”奥尔加那种让天地变色的能力,也是场能的释放。他收起了偏折光线制作的虚影,收起了自己的伪装。 “你的这些小伎俩,没有效果的!”袭击者显然被刚刚的冲击搞得情绪激动,此刻的语气也不像最初时游刃有余。 “四等能力者,这实在是我没有想到的事情啊。”周培毅保持着轻松的表情,哪怕是逞强也要装作轻松,“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您的能力分为两个部分。您可以操作空气,变成利刃攻击我。也可以强化您自身的能力,用场能把自己变成强大的武器。” 袭击者从宅邸边缘的房屋废墟中走出,一点点走向周培毅的真身:“你猜的很接近。刚刚的把戏是就是为了看清楚我的能力吗?那你真是白费心思了。” 他说的话没有问题。能力者的战斗,本质是场能水平的较量。更高的场能代表着更强大的能量输出和更远的影响范围,尤其是在能力者全力释放场能的时候,这种优势会被无限放大。只有场能水平接近的能力者之间,能力本身运用的技巧和战术才会发挥最大的作用。 但周培毅依然没有呼唤科尔黛斯,科尔黛斯影响人感官的能力,即便是面对强大如奥尔加这样的对手,也多多少少能阻碍对方的判断。 周培毅看着袭击者,突然笑出了声:“我这人啊,比较不喜欢知道结局的故事。所以现在的状况,对我来说非常无聊。” 袭击者突然愣了一下。周培毅随后说道:“我猜想,出于保险起见,您会在场能释放的范围内,使用您环境改造类型的能力,也就是风刃来攻击我的真身。当然,我有办法应对。您一定会很好奇,为什么只能释放微弱场能的我,会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方法应对您的攻击。比如我的假身,比如我面前的空气墙,比如我的移动速度,都不像是刚刚觉醒的能力者。 “所以,届时您会认为我是某种意识影响类型的能力者,我的能力干扰了您的判断。这也是您早早选择释放场能的原因之一。因为我可能是意识影响类型的能力者,所以您会选择改用大范围的攻击方式,而不会轻易动用您自身强化部分的能力。我猜想,如果风刃不起作用,您会搅动场能范围内的空气,全部变成武器无差别地进行攻击。” 周培毅的说法完全符合袭击者的设想,他不由得冒出了一丝凉汗。面前的年轻人此刻是真身,却依然看不到他身上符合能力者水平的场能。而他在自己释放的场能范围内,似乎完全不受影响?这都是违反常识的事情。 “疾风骤滔,我的能力。我叫罗兰。”袭击者报上了名号。他承认这不是一场他预想中的简单任务,眼前的对手哪怕是在虚张声势,也有值得被尊重的智慧。 为什么你们的能力都有这么帅的名字啊!周培毅则是在心里吐槽道。 七十六 知道结果的故事最无趣9 不过周培毅也没有什么时间去给自己的能力取个霸气侧漏的好名字,他回答说:“在下理贝尔,不过很遗憾,我的能力没有名字。” 罗兰,这位不速之客,只当是理贝尔选择隐藏自己能力的名号,也隐藏自己能力的类型。这在能力者的比拼之间很常见。他接着说:“既然你已经预测了我接下来的攻击模式,那么你一定有应对之法吧?不然你为什么会说无聊呢?” 周培毅笑着回答说:“我确实有办法,罗兰先生。您是聪明人,如果我有办法应对您的大范围攻击,那么我想再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您也能预测个大概吧?” 罗兰沉着脸点点头。他现在正处在非常尴尬的境地,眼前的年轻人有着非常纯熟的场能技巧,可以用奇怪的方法隐藏自己的场能。在无法用常规场能探查来判断他位置的同时,还会在视觉上欺骗自己。如果他确确实实是意识影响类型的能力者,而且一直在影响自己的意识,那么无差别的大规模攻击就是他唯一可以使用的手段。 意识影响类型的能力者,弱点往往在于他们的场能等级。面对更高等级场能的能力者,意识影响类型的桎梏会被无限放大。他们会有比普通人更加强大的身体能力,但无法与高等级能力者相比。他们影响意识的能力无法作为防御手段来抵抗大范围的场能冲击,只能使用势能防御。而七等以下的意识影响类能力者,应该也不可能让其他能力者连释放场能都误判。 所以,如果罗兰的大范围攻击失效,证明他无法判断理贝尔的能力类型,因为无法解决对方对自己探查能力的影响。当然,也无法作为高等级的能力者没有成本地击杀他,完成任务。 “你也有可能在虚张声势,不是吗?”罗兰倔强地说道。 周培毅点点头,微笑着稍稍走近,走到距离罗兰十米左右的距离,优雅而轻松地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 罗兰只得深吸一口气,按照对方的安排,调动着身边的场能。在释放场能的时候,他可以调动的能量几乎包括了三十米范围内的全部物质与动能。周培毅一下子就感觉身边的空气都变得稀薄了起来,甚至呼吸会变得困难。 这些空气聚集到了罗兰身边,被压缩,再压缩,积攒了足够的压力。罗兰凝视着周培毅,凝视着这个自称“理贝尔”的年轻人,在场能的探测中寻找着他的位置。他没有移动,似乎在悠然地等待罗兰的攻击。 “哈!” 随着一声低吼,罗兰释放了自己的场能。这些能量附着的风刃,如同被压制着怒火的公牛,围栏一经打开,便如同脱缰一般,放肆地朝着四面八方崩腾而去。这一次的攻击,和最初几次冲击比更像是惊天的浪涛。 周培毅伸出一只手,并不是他真的有自信靠这只手挡住这惊涛骇浪,而是他的能力,他身体内的场能只要离开了他的身体,就会以指数级别的速度变弱。 伸出的手操纵着他身边为数不多的空气,制作出了类似于战船舰艏一般的三角形盾牌。这些空气的强度完全无法与罗兰的攻击相提并论,但却将相当程度的风量分散到了周培毅身体的两侧。 即便如此,罗兰的风刃也还是击碎了周培毅伸手制造的防御,余波的攻击依旧不容小觑。这远比罗拉德的“神佑骑士”还要强大的风刃呼啸而来,周培毅马上一边收回伸出的手,一边后退。缩回的手依旧释放着场能,尽可能近地降低风刃的速度,给它施加一个向下的向量。 “轰!!!!” 在罗兰的视线中,在他释放完自己的攻击之后,席卷的风刃卷起了沙尘与房屋的废墟,也遮挡了他的视觉。在他释放的场能范围内,依然无法靠简单地探知来获取理贝尔的位置。只知道,他已经不在刚刚的位置了。 “啪,啪,啪。”周培毅鼓着掌,从一阵尤其庞大的烟尘之中走出。尽管他确确实实受到了这次攻击余波的余波的伤害,尽管他为了减少这些冲击不得已加速了自己的后退,甚至撞到了宅邸一层最后几间完好无损的房子的墙壁上,尽管卷起的烟尘让他感觉很呛,很想咳嗽,此刻他依然装作颇有余裕地模样,给罗兰这一次攻击鼓掌。 罗兰像是泄了气一般,无奈地说道:“您确实有办法应对我的攻击。” 因为无法探查到理贝尔的位置,无法捕捉到他的场能,所以双方在情报上处于完全不同的等级。罗兰就像是深夜里点燃自己的烛火,在理贝尔的眼中无比明亮。但理贝尔却始终处在不知在何地的暗处,无论是视觉还是探查都无法捕捉他的真身。 这样一来,罗兰的攻击都不过是无头的苍蝇,不仅对自己损耗极大,还难以真正击中理贝尔,对他造成伤害。双方如果死斗,无疑就会变成消耗战,而且罗兰处于不利的态势。 周培毅也看出了他的为难,笑着说道:“怎么样,罗兰先生,要不要让我们的对话回到最初的开始。请问,您到底缺多少钱呢?” 罗兰叹了一口气。理贝尔看得出自己的无奈,自己不能冒着风险与他死斗,洛伦佐给的金额不值得他这么做。但他也确确实实需要钱,需要很多钱,至少洛伦佐给的定金是不够的。 更何况,和理贝尔相比,他更加不信任洛伦佐的信用。 于是他只得说道:“我需要标准币六百万,现金。你什么时候能凑出这笔钱给我?如果你能在三天之内取出这么多钱,我就放弃对你的攻击。” 周培毅带着轻松的微笑,一点点走近卸下了防备也接触了释放状态的罗兰,说道:“我给你一千万,就当交个朋友。” 他拿出随身机,不是操纵安保系统的那台,而是叶子交给他的、存有巨款的那一台,歪了歪头:“您方便怎么收钱呢?” 七十七 清算1 最终罗兰还是稳妥起见,没有直接从理贝尔的随身机上接受转账。他留下了一个联系方式,等待周培毅将足够数额的现金,最好是金币的形式,在三天之内交给他。 “就这么打发了?”确认了罗兰离开,周围再也没有强大的场能反应之后,科尔黛斯才从三楼的房间离开,来到二楼的走廊上。 周培毅颇点点头,然后有些后怕地看着已经残破不堪的豪宅。巨大的吊顶水晶灯已经在罗兰的第一次冲击之后变成了璀璨的水晶雨,摔在一层的地板上,随着之后的几次攻击变成了硌脚的玻璃碴子。在天花板和墙壁的大洞里,皎洁的月光投射进来,也照亮了断壁残垣之间的灰尘。 科尔黛斯提着女仆长裙,躲着地上锋利的水晶碎片,从只剩下扶手的楼梯走到第一层,看着地板和墙壁之上留下的痕迹,说道:“疾风骤滔,还真是非常直白的能力名号,这里只有他的攻击留下的痕迹。你是怎么挡住他的全力攻击的?” 周培毅撇着嘴摇了摇头:“和面对罗拉德的时候一样,他的能力和罗拉德很像。风刃这种攻击方式确实很帅,但也不够简单有效。” 科尔黛斯知道周培毅始终在怀疑罗拉德,怀疑他和圣城之间有所联系。对此她没有多费口舌,而是问道:“你是早知道他会轻易放弃袭击你,才一个人面对他吗?” 周培毅依旧摇着头:“我有这个设想。之前入侵房子的雇佣兵,已经失去了在贵族圈子里的位置,也没有属于自己的资产。他们从地下家族手中获得报酬,用途也不过是花天酒地。”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有些吃力地从断壁残垣中走出来,走到一层为数不多还安好的地板上,接着说:“罗兰不一样。这么强大的能力者,无论如何也会在贵族圈里有自己的一席之地。他会选择与洛伦佐、与地下家族合作,更多是形势所迫。所以我就猜他可能是急用钱了。如果与我死斗需要承担的成本太大,大于他背弃洛伦佐这么一个‘地下老鼠’的道德负担,他一定会选择放弃。我的钱,洛伦佐的钱,都是钱。没有哪一枚金币要高尚一些。” “一千万啊,你还真有钱呢。”科尔黛斯揶揄道,“和克洛做生意赚了这么多吗?” 周培毅无奈地笑了笑,说道:“那可是我的全部家当,我还生怕他说出一个我给不起的数字呢!” 他走到科尔黛斯身边,在师姐虚情假意的搀扶下走到了一楼的门口,又说道:“不过这位罗兰先生还真是有趣,居然委托我把洛伦佐的定金还回去。” 科尔黛斯也是嗤笑一声,不由得又问道:“如果他是那种顽固的贵族性格,无论如何也要取你性命,完全不要你的钱,你打算怎么做?” 周培毅耸了耸肩:“喊救命咯,师姐您不会见死不救吧?” 科尔黛斯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头,呵斥说:“认真回答。他是四等能力者,我最多只能自保。” 周培毅捂着头,只得认真地说:“我有些想法,也有一张唯一的底牌。这个时候没有用出去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好事。” 科尔黛斯便没有跟着这个话题细问下去,而是问道:“现在我们要做什么?你的老鼠敌人和你的老鼠朋友都还呆在前面市民区的房子里,没有任何动作。” 周培毅掏出一个小小的传信器,说道:“这是罗兰和洛伦佐联系时用的设备,我用了点钱买了过来。过一会,我以罗兰的身份就会告诉洛伦佐,宅邸里已经没有活着的能力者了。” 科尔黛斯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有必要现在还这么谨慎吗?地下家族能雇佣四等能力的贵族,本身就是非常罕见的事情。你不会觉得洛伦佐还有底牌吧?有时候真是不知道勇敢和胆小哪个形容词更适合你。” 周培毅再笑了笑,答道:“小心驶得万年船。更何况,师姐,你怎么知道我独自面对罗兰不是一种小心谨慎呢?” 科尔黛斯不再与他废话,从周培毅的手里拿走了可以操纵安保系统的随身机,独自走进了一层剩下的房间里。 周培毅并没有等太久,洛伦佐的人动作很快。 他们中不少人在第一波袭击并不顺利的时候,借口各种各样的原因暂时离开了这附近,但等到罗兰,这个谁也预想不到四等能力者出动,便觉得大势已定,早早等在了宅邸的周围。 这些人不过是来庆祝属于洛伦佐,这位家族新掌权人的胜利才来到此地。第一批即将进入宅邸的,是负责伪造现场的人员。洛伦佐花了大价钱大精力,在拉提夏的各处城市招募了这么一批专业人员。他们中不少有过在城防军或者安保公司工作的经历,深知如何伪造一个能在城防军方面交差的现场。 等着这些人传来可以进入现场的讯号,洛伦佐和他这些忠心耿耿的手下们,便带着克洛莱昂内尔,走进了这已经堪称废物的豪宅。他们要亲眼见证克洛阁下,这位家族本来的掌权人的末路。 “走吧,克洛。”洛伦佐的双手还在颤抖,他点燃了一支烟,在稍有些寒冷的夜里也算是一点温暖。他没有最初得到罗兰回讯时候那么激动,此刻他甚至还有一丝丝悲悯。他令人解开了绑缚克洛莱昂内尔的绳索,和手下带着他一起来到了理贝尔豪宅的门口。 克洛此刻虽说颓废,却也没有太多的哀伤。他平淡地接受着命运,用自由的身躯,保持着风度与尊严,和洛伦佐一起走进了这座院子。 深夜的寒冷,清冽的月光,四处散落的墙壁断片,与渐渐升起的雾气,都给人一股哀伤的氛围。随着所有人都走进了这里,有人轻轻关上了院子并没有什么防御能力的大门。 一个洛伦佐并不期待的声音随之响起:“晚上好啊,各位。想不到如此深夜,还会有这么多访客,还真是让寒舍,嗯寒舍,蓬荜生辉啊!” 理贝尔在靠着立柱勉强支撑起的宅邸中央,搬来了一张不算宽大的椅子,舒服地靠坐在那里,发出了让洛伦佐心脏骤停的声音。 七十七 清算2 洛伦佐在过往的四十年人生中,从来没有如此这般感受想法在自己的大脑中飞驰,像是时间留下的记忆在短短一秒之内全部重现一般。他用尽全力扭动着自己不算听话的下半身,想要找到回去的路。 凌晨的薄雾,与宅邸废墟中还没来得及落尽的尘埃,让他有些看不清自己刚刚走过的那扇紧闭的大门。大量气血的上涌,也让他的大脑升温,变得意识模糊。 “来了,就不要想着走了。”理贝尔笑着从靠椅上发出声音,让洛伦佐想被从天而降的冰水袭击一般恢复了短暂的清醒。 薄雾和灰尘并不会遮挡他的视线,但他却没有精力去关注身边的克洛,或是自己那些忠心耿耿的手下们。他能听到他们一个一个从平地摔倒的响声,能感受到他们倒下时候,身体砸在地面上发出的震动和震起的灰尘。但他却没有精力,没有力气去看,他知道,马上就要轮到他自己。 “这个稍微留一下。”理贝尔的声音很近了,他似乎已经从宅邸废墟中心的靠椅上离开,“洛伦佐先生,洛伦佐先生,我得亲自和你说几句话。” 洛伦佐咽了一口唾沫,心中并没有因为这一点点耽误扬起求生的火焰。他看着一个不算强壮的人影一点点走近,比他想象中更高一点,也更年轻一些,这正是他想要作为踏脚石的理贝尔。 理贝尔的视线扫过被按倒在地的克洛,来到洛伦佐的脸上。稍作打量之后,便听到他和拉提夏贵族相比还不算矫揉造作的贵族口音如是说:“洛伦佐先生,我无疑是要感谢你的。如果不是你如此精妙的安排,与如此缜密的布置,我应该也不会这么快就得到我想得到的东西。” 洛伦佐没有回应,他看着理贝尔在他的面前踱着步,观察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仿佛被猎豹锁定的猎物一般,早就没有逃生的余地。 理贝尔接着自顾自地说着:“你设计的袭击计划非常缜密。无论是用内鬼和盯梢来消耗宅邸里所有人的精力,在今天早晨突袭克洛莱昂内尔,想要来个一箭双雕,还是说你雇佣的这位四等的能力者,都让你的计划看上去天衣无缝。” 他顿了顿,在洛伦佐身前停住了脚步,说道:“不过你设计这么好的战术,却没有什么大局观上的考虑。我,是故意挑衅你和莱昂内尔对我动手的。这不是因为我是贵族,我傲慢,而是我真的真的很需要你们所代表的这些人,需要你们所占据的生态位。” 之后,理贝尔看了看隐藏在暗处的科尔黛斯,带着不常见的怜悯和洛伦佐告别:“希望您死得明白。” 随着洛伦佐在科尔黛斯干净利落的动作中倒下,在宅邸这片空地上残留的活人,就只剩下洛伦佐引以为傲的伪证专家、克洛和理贝尔一方了。 克洛缓缓站起身,掸掸落在他外套上的灰尘。尽管这件从昨天穿到今天的衣服已经沾满了烟酒的臭味,他还是专注于保持自己的整洁与风度。 “好久不见,理贝尔先生。”克洛疲惫的脸上,显现出了难得一见的放松,他轻声说,知道理贝尔能听得清楚。 “也没几天,不是刚在商业区一起吃过饭吗。”理贝尔笑了笑,俯身检查着洛伦佐身上还有没有类似与罗兰双向联系的沟通设备,也顺便检查洛伦佐是不是死得足够彻底。 克洛没有多少幽默感可以在这个时候发挥,也没有什么力气跟着理贝尔的思路,他直截了当地问道:“您是什么时候盯上了我们家族这点事业的?” 理贝尔搜完了洛伦佐,直起身,有些不愿意面对克洛,稍微踱着步,回答说:“请原谅我,克洛先生。我知道这不是什么值得荣耀的事情,我对因为我的自私自利带给您和您亲人的伤害感到抱歉。” “没必要在此刻和我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理贝尔先生。”克洛轻声叹口气,用自己最后的勇气,平视着这个贵族年轻人,“我想听听看。” 理贝尔,或者说周培毅,此刻也没有多少胜利者的喜悦。他走到克洛对面,示意他坐到满是砂砾和灰尘的草地上,自己也坐下,才回答说:“事实上,我是在阿卡瓦乌波设定了整个计划的。” 随后周培毅娓娓道来:“我在阿卡瓦乌波的下城区停留了很久,一方面,彼时的我确实没有什么容身之所,另一方面,我也在观察在下城区的这些人们。您也知道,下城区是缺乏管理的地方,贵族们把那里当做污秽的垃圾堆,在那里的市民过着不如流民的日子,犯罪和死亡如影随形。不过,只有在弗兰克管理的街道,没有那么多混乱。我伪装成的乞丐,我假装丢在碗里的铜币,只有在那一小块区域没有招来过度的关注。这说明您管理之下的地下家族,恪守着作为地下家族的荣耀,在犯罪之都还保留有秩序。” 克洛点点头,又看了看已经变成尸体的洛伦佐,无奈地说:“这种荣耀对家族很多成员来说,可能只是一种负担。” 周培毅没有回应克洛的感慨,而是接着说道:“我需要的合作伙伴,是有秩序、有理性的地下家族,这会对我重返贵族的圈层有利。我不希望与鲁莽而疯狂的家伙为伍,那样会脏了我的名声。所以我选择了莱昂内尔,刚好你们也是拉提夏城最大、甚至唯一的地下家族,拉提夏城也是我的下一个目的地。” 克洛知道这些故事,没有被告知的部分,他也能猜个大概。他问道:“您是什么时候开始想要,将我们家族据为己有的呢?” “一开始。”周培毅的回答干脆利落,“我并不知道拉提夏城有什么在等着我,也不知道雅各布先生,那位我最先投靠的绅士能给我多少帮助。所以莱昂内尔家族是我选定的第一顺位目标。之后的事情您也知道了,我以洗钱的生意作为投名状,诱惑你们与我合作。但是在这生意之中,稍微留了一些伏笔。我设计的这套复杂的公司制度与转账流程,当然可以规避很多税务风险,也会导致现金流周转的速度变慢。当你们按照我的模式去规划生意,甚至想要用这种模式去洗白地下市场的生意的时候,就是我第一层目的得逞的时候。” 现金的力量是可怕的。依靠着走私生意,莱昂内尔家族一直大量持有着来自伊洛波各地的各种现金。但是这些钱只能依靠市面上的商铺以虚假经营的方式慢慢变成家族扩张所需要的金钱。周培毅提供给莱昂内尔的模式,短时间大量洗白了无主的现金。可这些现金却在洗白的流程之中,必须“短暂”停留在生意模式中的几家公司内部周转。有钱,用不出来,用不到家族传统的业务中,反而在供养着坐在办公室里靠打电话、敲数字的所谓商人,这是莱昂内尔家族内部分裂的第一个导火索。 克洛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小声说:“还不够,还不够。这些,还不够你挑动我们家族内部的分歧。” 七十七 清算3 周培毅轻轻舒了一口气,回答说:“是的,还不够。甚至于彼时的我,其实并不抱有短时间吞并你们家族的希望。” “发生什么改变了您的想法呢,理贝尔先生。”克洛平静地问道。 周培毅说道:“两件事。第一件事,是我到地下市场的人贩子那里闹事的时候。那一次,我并不是真的想要五十个有身份的仆人,我其实也并不需要这么一个宅邸,至少那个时候的我不需要。我的本意是为了我的这位女仆,也是我在雅各布先生那里遇到的这位女士隐秘地办一个身份。” 克洛看向科尔黛斯所在的方位,她隐藏着自己的身形,像是在戒备着四周的动向。自己确实关注过几次这位女仆,但她的外貌很出众,让克洛这样谨慎的人也不由得陷入了对贵族的刻板印象,只把这个漂亮的女人当做理贝尔豢养的禁脔。 周培毅接着说:“那一次,我发现,哪怕是莱昂内尔家族,也不能完全管理地下市场的生意,这里有无数人在你们的掩护下作恶。可能是你们自己放纵了他们,对他们严加管理并不会真的消除犯罪,之后增加你们的管理成本。从那个时候我意识到,作为地下家族,你们真正的作用并不是规范化发生在拉提夏的犯罪,而是让这些犯罪不发生在贵族老爷们的眼皮底下。” 克洛对此没有异议:“没错。所谓地下家族,不过是城市的贵族老爷们为了方便管理市民,才允许存在的一些灰色地带。我们终此一生,也不过是贵族老爷们的鹰犬。但是,这和您改变想法的原因有何关联呢?” 周培毅答道:“这就要和第二个事情联系在一起了,猫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克洛先生,您的祖辈能建立起莱昂内尔家族,应该少不了猫屋背后主人的帮助吧?” 克洛点点头,随后周培毅继续说道:“我第一次看到猫屋的时候,曾经以为那是你们莱昂内尔家族的特产,是你们经营的秘密情报工坊。直到我后来在格罗尼兹的地盘,也看到了猫屋,我才知道,这是遍布在所有主要城市,至少是拉提夏的主要城市的强大情报网络。规模如此庞大的组织,背后的势力必定远超所谓贵族的能量。另外我还注意到,无论是你们莱昂内尔,还是格罗尼兹,你们都不是拉提夏人,甚至都不是西伊洛波人。你们来自伊洛波的各地,却因为民族与血缘联系到了一起。所以组织你们、扶持你们的猫屋背后老板,很可能是以此为筛选,才会留下你们掌管城市的阴暗面,并与你们合作。” 克洛沉默着没有说话,他只能听到理贝尔的声音不断传到耳边:“您今天的行动也证实了这一点。在最危急的时刻,您最惦记的还是地下市场,还是猫屋的所在。所以您把您最看重的小弗兰克派到了那里。” 这时,周培毅用平静的语气,轻声说出了克洛最害怕的那个答案:“莱昂内尔家族之所以是拉提夏城的地下皇帝,并不是因为你们管理着地下世界的这些罪恶与污秽,而是因为你们不是拉提夏人,你们是猫屋的合作伙伴。洛伦佐没有想明白这一点,所以只要他不杀光家族里其他能代表家族的人,就无法取代莱昂内尔在幕后老板情报网络中的地位。您之所以用尽心力,也要想发设法从地下家族洗白、转型,也是这位老板的嘱托。随着卡尔德的战事,地下市场已经进入了混乱与饱和,你们的情报圈需要扩大。” 然后周培毅说道:“我是阿卡瓦乌波人,我的师姐,这位女士是卡里斯马人。我们本就具有贵族的血统,也成功在拉提夏城稍稍占有了一些贵族圈层的份额。如果是我来取代您,取代整个莱昂内尔家族,那位老板应该不会拒绝。” 克洛最后一次点了下头,重重地呆坐在原地。他最后的依仗,居然早已被理贝尔洞悉。而周培毅则依然自顾自地说道:“想明白了这一点,想要挑动你们家族内部的矛盾就变得容易了起来。洛伦佐在其他城市立足,他接触的都是拉提夏本地的贵族,他所代表的,也不是您所代表的利益。利益不同,自然会带来理念的差别,想必你们之间的分歧已经存在许久。我只需要在拍卖会的现金流上做一点点手脚,然后主动与格罗尼兹接触,就会让洛伦佐这种人觉得大难临头。事实上,您和格罗尼兹一直效忠的是同一位老板,你们的冲突并非你死我活的较量。” 克洛沉默着听完了理贝尔的自白,疲惫地抬起眼皮,问道:“您留着洛伦佐的造假人,是为了留下我与洛伦佐同归于尽的场面吗?” 周培毅在这寒冷的夜里,轻轻呼出一口寒气,说道:“是的,克洛先生。我不能允许您活着,也不能允许您是死于我的双手。” 克洛笑了笑,赞赏着理贝尔的坦诚,又问道:“我死之后,我的家族,我的亲人们,您会如何对待他们?” 周培毅诚实地回答说:“我会逐渐让他们在家族的生意中边缘化,我会严格管理整个拉提夏的地下犯罪,但我会留下一个人作为台面上的傀儡。” 克洛轻声说:“您是有信誉的人,至少您恪守基本的体面。我能要求您做出承诺吗?我需要您承诺,不会伤害我的家人,除非他们做出让您忍无可忍的事情。” “我向您承诺,克洛先生,我不会主动伤害您的家人。”周培毅站起身,俯视着克洛。此刻的他,不过是个疲惫而虚弱的中年人。 在周培毅的注视下,克洛缓缓闭上了眼睛。现在的结果,比他预想中最好的要坏,也比他预想中最坏的要好。可无论如何,他都没有选择的余地。理贝尔的话只能作为他的安慰,让他在这人生的最后一刻也能想象家人在没有自己的世界里,勇敢、幸福地活下去。 他打开手上的婚戒,在戒指夹层的缝隙里有着剧毒的毒液,只需要稍稍接触皮肤就足以致命。 “啪。” 这位拉提夏的地下皇帝,这位曾经邀请周培毅到家族的花园里用餐欢笑的普通中年男人,这位周培毅来到伊洛波之后真正的第一个合作伙伴,选择了自尽。 七十七 清算4 周培毅看着克洛安静的身体,沉默了许久。 月亮已经从天空的中央一点点行进到了天幕的边缘,城市中繁华的灯光虽然照亮着市民区,却似乎无法穿透层层阻隔,打进这寂静的废墟。在这里,只有被扬起的灰尘,和凄冷之中升起的雾气。围绕着身子,有一种说不出的寒意与窒息。薄雾之中,静静矗立的年轻人在告别。 “师姐。”很久很久之后,他才开口说道,“这个人也不是我杀的,但也还是因我而死。我从接近一年前,就在谋划着夺走他的一切。我怀着最大的恶意,获得了他的信任,甚至还到了他的住处,和他的家人一起吃饭。即便是那种友好温馨的氛围下,我都依然没有忘记去计算怎么谋财害命。” 他稍稍走离了一些,免得臆想出克洛带着凄惨的表情和满脸淋漓的鲜血,从地府中爬出来,用剩下白骨的双手抓住自己的脚踝。 然后他接着,像是自言自语一样说:“在今天之前,我无数次预想过,在脑子里面演算过,怎么让他心甘情愿地死,或者怎么让他死在洛伦佐的手里,而不是由我来动手。我想了这么多次,这么多次,我以为我已经麻木了。但是,今天,此时此刻,我看到他的尸体的时候,我还是会感受到羞愧。” 周培毅的脸上再也隐藏不住最真实的表情,表现出了极大的厌恶与痛苦,他终于还是背过头去,没有再看向克洛莱昂内尔留下的身躯,从牙缝里,咬着牙,挤出了一句:“我觉得这样,真的非常恶心。” 科尔黛斯从稍远的地方沉沉地叹了一口气,轻轻走到周培毅身边,稍稍搂住他的肩膀,像真的姐姐一样拍了拍他的脑袋,说道:“你迟早要经历这一切的,不管是自己动手,还是让我动手,这些性命都会伴随你。你自己也说过,这是你要背负的责任,任何人的性命都是同等珍贵的。你能感受到痛苦,说明你还是人,还把人命当做人命。” 周培毅在科尔黛斯的怀抱中,感受到了微弱的温暖,脸上的表情也稍稍软化了一些,说道:“所有的道理我都懂,我都懂。我知道生命可贵,我知道哪怕是这样的罪犯,也不应该由我来决定他们的生死。我也知道,我知道我为了达成我的目的,牺牲掉了他和那些能力者的性命。重复告诉自己他们是十恶不赦的罪犯,告诉我自己他们走私、贩卖人口、暴力等等等等无恶不作,也依然改变不了我也是一个人渣的现实。” 科尔黛斯抱住他,对这个老师最后选择相信的年轻人说:“你没有错,马丁,或者不管你的真名叫什么,你没有错,真的。这个世道就是这样,你想要生存,你想要在这个世界活下去,就总会有人因你而死。” 周培毅在科尔黛斯的双臂里摇了摇头,师姐嘞的有点紧,所以幅度并不大。然后他说道:“我做过一个梦,有这么一个世界,虽然依然有着战争有着犯罪,但是依然有人在为了每一个人都有生存的权力在努力。有一群理想者,哪怕牺牲了自己的生命,也要建设一个人可以不靠毁灭别人就能活下去的理想国。我真的做过这样一个梦。” 他甚至有些呜咽着说:“我讨厌现在的世界,我讨厌为了适应这个世界而改变自己的我。” 科尔黛斯又叹了一口气,在周培毅耳边轻声说:“你改变不了这个世界的,我们每一个人都必须适应它的规则。” 周培毅点了点头,稍有些困难地挣脱了科尔黛斯的怀抱,说道:“即便如此,我也不能变得麻木,不应该变得麻木。师姐,再让我看看他的脸。” 科尔黛斯和周培毅的身高很接近,搂抱着他的时候又有点用力,其实在周培毅的脖颈留下了不小的勒痕。她有些抱歉地点点头,然后俯下身,稍稍搬动克洛莱昂内尔已经开始变得僵硬的身体,让他的面部朝上,朝向周培毅。 周培毅看着这张已经完全没有生机的脸,上面的表情已经说不清是遗憾、不甘还是不舍,只有死亡之后的完全平静,属于他的时间在此刻已经因为他生命的结束而冻结。 他看了一会,记住了莱昂内尔的皇帝最后的面容,然后振作起来,轻声说:“让我们在宅子里瑟瑟发抖的朋友们过来吧,洛伦佐和他的爪牙们需要安置。也别忘了楼上那十几个能力者。这样如何,伪装成这是一批心狠手辣的歹徒,袭击了贵族下榻的市民区豪宅,却被贵族击败?” 科尔黛斯点点头,也看了看克洛的尸体,问道:“他呢?” 周培毅的脸上,或者说由他伪装的贵族理贝尔的脸上,已经看不出刚刚的情绪,他淡淡地说道:“带上他的尸体,给他找个体面的棺材。我们要送他去地下市场,那里的工作还远没有到结束的时候。” 小弗兰克已经在地下市场等待了十几个小时。 地上的世界完全没办法把消息送下来,家族中忠于莱昂内尔这个姓氏的人们早已被洛伦佐所控制,地下市场的入口也遭到了封锁。甚至于在这个小弗兰克每天都出入,每个人都熟识的地下市场内部,也有不少被洛伦佐收买的恶徒。 不过小弗兰克还是轻松地控制住了这里,留住了还在这地下世界的或是从事犯罪事业、或是没有合法身份的人们,安抚了他们的情绪,让他们相信,这不过是一次拉提夏城的常规检查。 至于克洛阁下所说的,最后时刻用以保全他自己性命的“猫屋”,小弗兰克还没有再去拜会。他留在克洛阁下的办公室,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紧张兮兮地注视着同一层不远处,地下市场唯一的入口。 焦急而漫长的等待后,在小弗兰克的精神近乎耗尽之前,那里终于有所动静。熟悉的身影,带着不熟悉的人,缓缓走进了地下市场,并没有惊动地下市场里彻夜忙碌的、不明就里的人们。 小弗兰克弹起身,飞一样跑了过去。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期待看到这张令人厌恶的贵族嘴脸,可他却只看到了他。 小弗兰克的脚步就这样停住,停在距离理贝尔十几步的距离之外,抱着最后的勇气与希望,颤抖着问道:“克洛阁下呢?” 理贝尔平静地脱下自己的礼帽,单手放在胸前,然后稍稍扭了一下头,看向自己身侧,由洛伦佐的伪证专家们抬着的那口精致的棺材。 七十七 清算5 “这是?” 小弗兰克已经知道了问题的答案,但他还是声音颤抖着,绝望地看着理贝尔,问道:“这里面,这里面?” 理贝尔没有理会他的问题,带着伪证天团和棺材走进了地下市场最上层的办公室。小弗兰克的双脚此刻已经使不上力气,他强打着精神,追了上去。 伪证天团把棺材留到克洛办公室的空地上,便先行告退了。像他们这种身有一技之长而且只认钱的人物,理贝尔自然是留有大用的。科尔黛斯已经收走了他们的合法身份,而且将他们的dna信息一一记录。相信看过宅邸废墟的惨状,处理完洛伦佐等人的几十具尸体之后,他们也不会对自己的人生轨迹有多少奇奇怪怪的幻想。 伪证天团离开之后,理贝尔等着小弗兰克走进办公室,便关上办公室的大门。然后他便走到了克洛莱昂内尔精致的酒柜边,打量着里面按照年代、工艺等等要素规规矩矩排列的各式美酒。 作为伪装的贵族,无论是身在阿卡瓦乌波叶子的安全屋里,还是跟着真贵族科尔黛斯学习贵族常识,都让此刻的理贝尔多多少少具备了一些对于小麦酒与葡萄酒的品鉴水准。他很快就找到了玻璃酒柜里面自己比较喜欢的口味,当然,也是最昂贵的一支酒。随后,异常自然而熟练地从酒柜里抽出这支酒,拇指一弹打开瓶塞,俯身从克洛的大办公桌侧面拿出两个干净的杯子,先给自己倒上了一杯。 小弗兰克跪下身子,伏在这口棺材之前,哆嗦着,轻轻从边缘抬起棺材的一角。只不过是这一角,便让他看到了预想中的也是最害怕见到的画面。他已经忍不住泪水,跪坐在原地,情绪彻底崩溃。 理贝尔坐在克洛莱昂内尔宽大的办公椅上,拿起这杯红酒,静静地看着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小弗兰克。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弗兰克的脸已经在眼泪和鼻涕的浸泡中肿了起来,他抬起头红着眼睛,瞪着坐在克洛阁下位置上的贵族,这个仿佛没事人一般的贵族,此刻正在为自己的红酒续杯。 “你!你赢了!为什么!!!为什么阁下还是死了!!!”小弗兰克嘶吼着,“是不是你杀了他!” 理贝尔放下酒杯,歪着头看着小弗兰克这张不成体统的脸,说道:“他是自杀的。” 然后他指了指桌子上另一只酒杯,又说:“你要不也喝点?这酒味道确实不错。” 小弗兰克不可置信地看着理贝尔平静的样子,许久,才终于想起,眼前这个男人,虽然总是出入地下市场,虽然谈吐间从来没有对市民甚至是流民的鄙夷与厌恶,但他终归是一位贵族。贵族,为什么要在意市民的死活呢?哪怕是与自己有过交际的市民,哪怕是自己敬爱的克洛阁下,也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甚至偶尔与这位贵族大人敌对的平民。 他垂下头,又看了看地上的棺材。这是一副非常精致的木质棺材,四周手工雕刻了神话故事中人死之后登上天堂、与神相会的画面,正面镌刻了圣城的教诲文。这是非常卢波风格的棺木,造价不菲。 小弗兰克再次鼓起勇气,用干净的手帕擦了擦手,再次打开了棺材,看到了里面经过处理后面容栩栩如生的克洛阁下。他的表情自然而平静,他的遗容端正而体面,他穿着一身全新的黑色外套,熨烫得平平整整。想必,克洛阁下在离世之后得到了足够的礼遇。 对于理贝尔这么一位贵族,小弗兰克已经没有资格,也没有理由再去苛求什么了。 理贝尔看着小弗兰克逐渐平静下来,俯视着他低垂的后脑,淡淡地问道:“听说你昨天见了你父亲,怎么样,他对你有什么嘱咐?” 小弗兰克用有些沙哑的声音回答说:“阁下不让我和我父亲说这几天的事情,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劝我不要再考医学院了。” 理贝尔点点头,便没有再问什么。而小弗兰克则问道:“洛伦佐呢?还有那些背叛了阁下的人,他们呢?” 理贝尔摇了摇自己的红酒杯,答道:“已经有专家料理干净了。” 这个答案算是给了小弗兰克一点点安慰,他点了点头,便低下头,没有再说什么。 理贝尔看了看他,便站起身,将杯中剩下的红酒一饮而尽,然后问道:“‘猫屋’今天营业吗?” 小弗兰克马上警觉地一弹,愣着看向理贝尔。理贝尔没有看他,从他的身边轻轻走过。他没有问起拍卖会生意背后的那些公司文件,没有问起如何控制地下市场控制莱昂内尔家族,他直接问起了猫屋,为什么? 他是怎么知道的?他都知道什么? 小弗兰克想说话,想站起身,却发现自己完全动弹不得,只能感受着理贝尔的脚步越来越远,越来越轻。 理贝尔走到了猫屋前,这个用黑纱笼罩的黑色店铺今天依然保持了平日里的模样。他没有敲门,轻轻推开门,一阵清脆的铃声之后舒服而清凉的空气扑面而来,闻起来还是带有新生猫咪的奶香气。 商店里没有开灯,昏暗的光线从黑纱中透过来,不足以照亮房间里的陈设。很快,两侧有蜡烛自动被点燃,摇曳着发出暗黄色的烛光。和上次一样,一只猫躺在正面的大篮子里面慵懒地打着哈欠,只不过这一次,是琥珀色的花猫。 “又见面了喵,理贝尔先生。”花猫没有开口,但声音却在理贝尔的脑中响起。 理贝尔带着微笑,从货架上拿起一整包棒棒糖,洒在花猫面前的桌面上,然后在桌子上放下了一枚沾着洛伦佐血液的金币。 “一根棒棒糖,一根问题。”理贝尔笑着说道,“我没记错吧?” 花猫闻到了金币上的腥味,稍稍皱起了鼻子,但依然安静地呆在篮子里面:“您没记错喵,但是不好意思呢喵,您要问的问题,不是喵无法回答的问题,就是您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呢喵。” 理贝尔笑着,从棒棒糖堆里拿起一根,拨开包装,在花猫慵懒又迫不及待的注视中放到了它面前,然后说道:“你可以问我,问问看我知道的东西有没有超过你们的期望。当然,向我提问是免费的。” 七十七 清算6 花猫急不可耐地抢过了棒棒糖,负责为它发声的那个声音显然是有些无奈于这只猫的失态。同样,它也困惑于为什么一向高冷的这只猫今天会如此急不可耐。 等到这只花猫享受完了棒棒糖,声音才再次响起:“理贝尔先生喵,我们没有什么问题要问您的喵。” 理贝尔自顾自地从旁边拿过来一个放猫罐头的货架,把上面的罐头腾到了桌子上,当做马扎一般坐了下去,平淡地说道:“我知道,我这个身份是你们帮我办理的。猫屋的生意当然也扩展到了阿卡瓦乌波。所以你们觉得对我知根知底,我最重要的把柄握在你们手里,对吗?” 花猫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尾巴也稍稍炸了起来,警觉地退后了一点,像是声音主人的情绪传递到了它的身上。它张着嘴,发出的声音却是人声:“你确实是个非常聪明的人呢喵,理贝尔喵。” 理贝尔伸出一只手,对花猫表达着友好,另一只手则挥舞着一根新的没有拆封的棒棒糖,带着微笑说着:“我的伙伴,也就是替我办身份的那个家伙,其实并没有把我的底细告诉你们。我现在这个身份呢,也并不是无可替代的什么人。只要我接手莱昂内尔家族的走私生意,与那位公爵夫人完成合作,无论我的身份是什么,我都会获得我此刻最迫切需要的东西,地位。” 他停下了逗猫的动作,在花猫放下防备前递上了第二根棒棒糖,然后接着说道:“所以如果您,和您幕后的那些老板们,想要用我并非理贝尔这件事情来要挟我,要求我成为各位的提线木偶,我想那也不会如愿。相反,我倒是很有兴趣配合各位的要求,只要我们的利益不会产生冲突。” 看着桌子上肆意玩耍的花猫,理贝尔对看着这里的那个看不见的声音说道:“现在,您是不是变得有问题要问我了呢?” 花猫没有再被声音主人的情绪所影响,肆意地吸吮着猫咪棒棒糖。片刻沉默之后,声音再次响起,但是听起来频率却高了一些:“理贝尔,喵?还是说,叫您马丁您更喜欢呢?” 理贝尔听着这个哪怕经过了变音也非常温柔舒适的嗓音,仔细琢磨着这位新声音的身份,回答说:“无论哪一个都是我,所以您叫我什么都可以。” “那还是叫您理贝尔吧,喵。”新声音的主人显然并不适应这种非要在句子里加个喵的说话方式,“您确实是个有趣的人,也难怪索菲亚会专门为了您停留在阿卡瓦乌波那么久。” 周培毅很喜欢这个新声音敞亮的聊天方式,也不再伪装成轻浮的贵族,用自己的本音说道:“我和索菲亚小姐也不算多么熟悉,而且因为一些意外,我们现在也断了联系。” 温柔的声音说:“很抱歉,理贝尔先生,喵。事实上,我也无法经常联系到索菲亚。所以我并不能帮您与索菲亚建立联系喵。” 周培毅本就对这件事不抱什么希望,所以也没有太失望。他接着说:“既然我要取代克洛莱昂内尔在拉提夏城的地位,当然也要继承他在猫屋的位置。” 新声音赞叹而欣赏地说道:“没错,如果您没有异议呢,您会继承克洛先生在猫屋的权限,这是您在这一系列布局中获胜的奖励。同时,也请您适时完成猫屋给您布置的任务喵。” 如果我有异议呢?周培毅没有抬杠,而是问道:“那么猫屋希望我现在完成一些什么任务呢?” 新声音轻笑了一声,哪怕经过了变声,也听上去自然而优雅:“您如此智慧,应该早就猜到了喵,理贝尔先生。我们猫屋这边,希望您可以参与,甚至是主导拉提夏对卡尔德前线的援助生意。” 周培毅点点头,果然在公爵夫人找到自己的时候,自己就已经成为了猫屋主人心目中更适合的合伙人。如果猫屋主人本可以帮助克洛莱昂内尔来与自己争斗的话,他们又能提供多少帮助呢? 周培毅此刻没有细想下去,他问道:“我当然可以参与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倡议的这项活动之中,但是以我现在的声望与实力,实在想不出可以成为项目主导的道路。这,可能需要猫屋的帮助。” “在您需要帮助的时候,猫屋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喵。”声音接着传来,“当然,猫屋的帮助不会是免费的午餐,您所付出的辛苦也不会被我等无视。我们愿意相信平等的交换,互惠互利,才是我们合作的基石呢,喵。” 这是一个足够高情商又足够公平的回答,所以周培毅也不会再把话题纠结于回报,他说道:“当然,我也期待着非常愉快的合作。” 随后那个声音继续用优雅的语调说:“为了表达我们猫屋的诚意呢,您之后需要的一些情报,我们会整理好送到您的手里,喵。其中,我们自作主张地搜集了一些有关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的情报,包括您可能感兴趣的那杯红茶与这位夫人的来历,希望能帮助您更好地完成我们的合作呢,喵。” 周培毅点点头,看着已经吃饱睡觉的猫猫,听着不断传来的声音,暂时放弃了探知清楚这套工作模式的原理。他站起身,拍了拍自己的外套,上面不知道何时已经落上了不少猫毛,然后说道:“既然如此,我就静候猫屋的情报了。实在抱歉,今天我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和您的聊天很愉快,告辞。” 他从桌子上拿起一根猫用棒棒糖,放进口袋里,等着交给科尔黛斯心爱的小狮子猫,便转身朝门外走去。 这时,那个优雅的声音再次响起:“您多少已经猜到了我们代表哪一方阵营了吗,理贝尔先生?在未来的道路上,我们是您的朋友吗?” 周培毅稍稍停下了脚步,回答说:“不,我猜不到,代表猫屋的女士。至于未来的事情,谁又说得准呢?像我这样的小人物,只不过是在时代的洪流里寻找可以庇护自身性命的一片叶子罢了。” 随后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猫屋”。 七十八 卡里斯马的新年会1 “想我了吗?” 雷娅公主带着惺忪的睡眼,抬起头看着大概有一个月没有见面的索菲亚小姐,不,现在的称呼应该是索菲亚公主姐姐。 已经在逐步进入少女阶段的小公主,每天都被迫沉浸在繁重的课业之中。她出生在卡尔德,童年时候并没有系统而完整地经历王室的教育。缺失的礼仪教育让她的女仆长总是非常头痛,而不断增加的学习负担和越来越大的觉醒压力则让公主本人更加头痛。 今天也是一如既往,在作业的海洋里,雷娅盯着盯着书本就越来越困,直到完全睡趴在桌边。她刚刚做了一个非常离奇的梦,梦见自己从昏暗的街道走过,走到雨天雾蒙蒙的广场上。卡里斯马的雨天总是伴随着刺骨的湿冷,在梦中也会瑟瑟发抖。雷娅缩着身子,看着天空中不断有鸟儿被击落,冰冷的身体像雨点一样落在广场上。而广场鲜红色的布置,那些飘扬的旗帜,那些精致的挂毯,那从广场一直通往女皇陛下观礼台的长长地毯与花路,此刻都已经被染成了黑色。 还没来得及从梦中惊醒,雷娅便被索菲亚欢快的声音带回了温暖的房间。她揉了揉眼睛,看着眼前的索菲亚姐姐。许久未见,索菲亚的面容并没有发生改变,她依旧是盘着漂亮的白金色长发,皮肤如同凝结的玉脂,精致的五官仿佛经过造物主的精雕细琢,一切都看上去饱受偏爱。此时此刻的她,并不是日常的模样,而是游弋于社交场上的卡里斯马公主,穿着精致的礼服,搭配了漂亮的皮草,穿搭着昂贵的首饰。但她的表情,还是和原来一样。 索菲亚刚刚从一处圣帝城贵族的宴会中脱身,社交场上总是会遇到对自己贫瘠的魅力没有自觉的中年男子是她最近最大的困扰。这一个月以来,她不仅完成了陛下所布置的各种任务,她在卡里斯马社交场的活跃也饱受好评。只不过,她似乎还是没有机会与王太子交流,陛下身边的玛丽娜女士也还是不太喜欢她。 雷娅公主揉揉眼睛,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然后又摊在桌子上,慢悠悠地说:“你回来了啊索菲亚姐姐。” 索菲亚拉过一张椅子,将自己披着的皮草放到椅背上,然后坐到了雷娅的旁边,摸了摸她漂亮光滑的后脑勺,说道:“嗯,我回来了。你怎么啦,怎么做噩梦了?” 雷娅小脸一红,果然是刚刚梦里的冰雨让她在真实的世界里也在瑟瑟发抖,她摇摇头,装作勇敢的模样说:“没事!” 索菲亚笑了笑,又摸了摸她,说道:“如果你这些天呢,梦到了很多次奇怪的事情,这些梦又很相似,有些东西存在于不同的两个梦里,那就有可能是觉醒能力的先兆呢!” 这句话对雷娅而言无疑是莫大的安慰,她开心地点点头,然后伸出一只干净白皙的手掌,自然地看向索菲亚。 索菲亚先是愣了一下,马上又反应了过来,轻轻捏了捏雷娅漂亮的鼻子,然后像变戏法一般凭空变出了一枚方方正正的点心,放在了雷娅公主摊开的掌心。然后她说道:“这个点心呢,比较干,要搭配红茶一起享用,才是完整的美味。我去给你准备一杯红茶,你不要吃得太心急哦,小心噎着。” 雷娅看着手里冰冰凉凉方方正正的白色点心,晶莹剔透的表皮裹着枣红色的内馅,精致地像一枚装饰用的工艺品。很快,索菲亚便托着盛放有一壶红茶与两盏茶杯的纯银托盘回到了雷娅身边,雷娅也心领神会地收拾好桌面,将掌中的点心也放到了索菲亚准备的餐盘里。 索菲亚给两人分别倒上红茶,看着雷娅乖巧地等待着红茶冷却到适宜的温度,她不禁问道:“想我没有啊?” 雷娅嘟着嘴,别别扭扭地答道:“想点心了,不想你。” 这话答得真是让索菲亚又好气又好笑,她伸出手揉了揉雷娅的头发,说道:“你这个没良心的,点心不也是从我这里来的吗。” 她用手背试了试红茶的温度,把雷娅的茶杯放到她面前,然后指了指雷娅视线正中心的白色点心说道:“尝尝看,这次的小点心喜不喜欢。” 雷娅点点头,迫不及待地用小手将漂亮的小点心掰开,拿起其中的小块,放进嘴里细细咀嚼。清凉而温柔的外皮,搭配细腻的甜味内馅,是一种说不出的合适。她很快就感受完毕留在嘴里的果香与甜味,然后品下了一口红茶。索菲亚准备的红茶不仅没有加牛奶,也没有加糖,只有茶叶本身的清香,带着淡淡的苦味与回味悠长,与香甜的点心更是相得益彰。 索菲亚看着雷娅幸福的表情,说:“好吃吗?这种点心呢,叫做冰皮枣泥,是我以前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买来的。这次我给你带来很多,差不多也是我的全部家当了呢,开不开心?” 雷娅顾着吃,没办法回答索菲亚,只是像小鸡啄米一样点着头。 索菲亚接着说:“不过呢,这么多点心也不都是你一个人的,再好吃的东西每天都吃也会腻。姐姐这里有一个小任务,只要你可以完成好,我就奖励你很多很多你没有见过的好吃的,好不好。” 雷娅嘴里还有东西,含糊着说道:“好呀好呀,只要有我的点心就好。” 索菲亚笑着说:“那好,我呢,希望你能带着这种点心拜访一些你说得上话的朋友,不管是女仆长女士,还是像玛丽娜女士,都可以。当然,只送他们点心还不够,最好让她们记住,这个点心的名字叫做‘冰皮枣泥’,如果只记住‘冰皮’也不打紧,明白了吗?” 雷娅歪着头,稍稍回忆了一下自己在索美罗宫究竟能有多少说得上话的人,好像确实也不算多。她又看了看索菲亚准备好的一小盒一小盒分开包装好的点心,盘算着自己可以留下多少份,然后满意地点点头。 索菲亚又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瓜,将自己的茶杯放下,站起身,重新披上了白色的狼毛皮草,说道:“下次见面,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记得要想我哦,可爱的小雷娅。” 随后,她便挥挥手,像来时那样不留踪迹没有声音地从雷娅的房间中消失不见。 七十八 卡里斯马的新年会2 雷娅公主的书房外,孔雀宫卫士安娜与女仆艾尔琳已经等候在了这里。公主殿下的女仆长也加入了她们,看上去她是要来检查雷娅公主的课业,却被两位索菲亚的近侍留在了这里。 “公主殿下,日安。”女仆长女士看到了索菲亚,一边感慨着这位少女在不到一年时间里地位的飞升,一边以面对瑞嘉皇族的标准礼仪鞠躬。 索菲亚看着这位一向非常规矩的女仆长女士,笑着回礼,说道:“女仆长女士,多日不见,您的气色很好,这真是让人高兴的事情。” 她和从前一样,无论是身为普通的诺布拉贵族被邀请到索美罗宫,成为陛下的客人,还是如今成为了陛下的养女,始终对所有人都不曾有高傲的姿态。这也是相当数量的索美罗宫侍从们崇拜喜爱这位新公主的原因之一。 索菲亚稍稍打量了一下女仆长女士,又回头看了看雷娅的书房,说道:“雷娅最近很辛苦,我稍稍看望了一下她,也请女仆长女士您多给她一点休息的时间。她看上去很疲劳。” 既然索菲亚公主这么说了,女仆长女士也没有回绝的理由,至少表面上没有。她再次鞠躬,恭恭敬敬地答话:“遵命,索菲亚公主殿下,之后会注意让雷娅公主多一些休息时间。” 索菲亚点点头,便带着安娜与艾尔琳与女仆长告别,离开了这房间所在的小楼。 “公主殿下,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问话的是艾尔琳,她是商人的女儿,只有低微的身份。这一次会被索菲亚带在身边,是因为她想要见识一下索菲亚那些漂亮精致的小点心。事实上,她已经和父亲沟通过将索菲亚公主的这些小点心投入市场的可能性。如果能够成行,就取名为“索菲亚公主的午后菜单”。 索菲亚公主走出小楼,从侧门走到了索美罗宫宽敞的花园。冬天的圣帝城本应该是针叶林的天地,但是卡里斯马大帝设计的索美罗宫里依然绿叶茂密,这里种植了很多天然发热的灌木,只在冬天生长,这样就能维持花园里的温度四季如春。现在,冬日高远的太阳投射着微微有些暖意的阳光,照在脸上像温柔的轻抚。 索菲亚深深呼吸了一口花园里带着杏木清香的空气,答道:“距离下一场活动还有些时间,我们在花园里逛一下吧。” 现在的索菲亚并没有配备事务官,她选择让自己的女仆,拉达尼娅与艾尔琳担任起了事务官的工作。来自陛下推荐的拉达尼娅对这种工作得心应手,艾尔琳则还需要学习,她对于将各种各样的小物件商品化的热情更高一些。 索菲亚看着似乎在琢磨刚刚的冰皮点心如果商品化后要如何包装宣传的艾尔琳,带着谐谑的口气,拍了拍艾尔琳的脸颊,说道:“不要琢磨啦,冰皮这种点心我已经没有存货了。而且因为我本人的一些错误,弄丢了与继承这门技法的师傅的联系方式,所以我也不能购买新的点心。” 她转过头,瞟了一眼因为职责不得不跟在身边的安娜卫士,又说道:“前一段时间,我曾委托安丽莎小姐帮我寻找拥有这门技艺的匠人,看上去并不顺利呢。所以我把这些点心送给雷娅公主,免得我再看到这些点心就惋惜起来。” 说完了这些,她伸出一只手,邀请安娜与艾尔琳与自己同游:“好了,小姐们,漂亮的女士们,让我们享受下这难得的闲暇吧!” 午后的索美罗宫,哪怕是深冬,也不算寂静。大花园里一处一处的小花园里,或有来自卡里斯马下辖公国的公主与贵妇举办茶会,或有像安丽莎小姐这样的圣帝城本地高官子弟呼朋唤友。 矜持的小姐们与盛装的夫人们在花团与甜心的簇拥中欢笑交谈。看到路过的新公主索菲亚,也都遵循礼仪,停下了嘴边的话题,站起身向这位帝国的公主致意。索菲亚也微笑与她们致意。而在公主殿下与她的侍从走远之后,这些衣着华丽打扮光线的女士们会说一些怎么样的闲话,就不是索菲亚在乎的事情了。 穿过了无数的花园,感受着身边的布景从春夏秋冬不同的主题变化,在诸多的茶会中,索菲亚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找的那个人。 “安烈莎小姐,您现在是否方便呢?”索菲亚笑着,像真正的公主一样美丽大方,看向一群熟悉的人举办着的这场她也曾参加过的茶会。 安烈莎提起裙摆,低身行礼,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走上前去,来到了索菲亚的身边:“久疏问候了,索菲亚公主殿下。” 索菲亚看着这位长相不算惊艳但算得上好看的少女,多日不见她的面容也稍微成熟了一些,然后露出了亲切的笑容,说道:“我这边才是久疏问候啊,安烈莎小姐。您也了解,这段时间以来实在是公务缠身。” 安烈莎有些重逢的欢喜,也有些被指名邀请散步的窃喜,但都被她很好地抑制在了礼貌的范畴内。她的眼睛稍稍扫过索菲亚公主的周身,看着她漂亮而华丽的皇室装扮,一边感慨于这位美人实在是不管什么样的衣服都很合适,一边说道:“很抱歉,公主殿下,您上次委托我的事情,我并没有办好。” 索菲亚摆摆手,主动牵起安丽莎的手,握住她的指尖,拉着她在花园中继续前行,说道:“不打紧,不打紧的事情。” 她们就这么牵着手,走在索美罗宫的花园里。路过的小花园中,依然有不少开着茶会的女性。只不过现在她们的敬意,似乎不止有索菲亚公主一人在享用。 “您最近的行程,真的是太辛苦了殿下。”安烈莎被握着手,脸颊飞来了一对霞红,“您不累吗?” 索菲亚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回答说:“还好啦,累,但是不疲劳。陛下需要我,而且赞赏我的工作,这是我的荣幸。” 七十八 卡里斯马的新年会3 卡里斯马女皇陛下选择索菲亚作为养女,其表面上的目的也很简单。这位出身不算高贵的少女有一位曾经也算作是瑞嘉贵族的母亲,自小索菲亚小姐就随着母亲浸润在各国瑞嘉皇族的圈层之中,甚至不惜变卖家产也要为索菲亚与她的姐妹重金聘请家庭教师。 拥有如此的童年,且不说索菲亚和她的姐妹们是否应该算是幸运,无可置疑的是,索菲亚小姐无论在礼仪、学识、容貌、阅历上,都堪称同龄人中首屈一指的人物。现在,贵为宰相千金的大小姐安烈莎,正在被成为公主殿下的索菲亚与其无所不在的魅力所统治。 “社交场上,我是说我参与的那些,人们都在不断地谈起您,说起您的美貌与风度。”安烈莎红着脸,略带羞涩地说着,“您已经在整个卡里斯马释放了您的魅力,带来了陛下对众人的爱与恩泽。” 索菲亚公主摆摆手,说话的模样与安烈莎口中风头无两的公主殿下并没有什么关系,反而像是一位漂亮但常见的普通小姐:“哪有您说的这么夸张,我不过是遵照陛下的旨意,在一些需要皇室成员的场合里出现。人们给我的那些赞美,更多是对陛下的尊敬。” 她拉着安烈莎的手,轻轻一拨,让安烈莎在她的身前舞蹈般旋转。两位美丽的小姐在这如春的花园里像画卷一样童话、梦幻。 看着安烈莎越来越红涨的脸,索菲亚问道:“我本以为有些场合,比如月初在冬日舞厅的聚会,会看到您,安烈莎小姐。您为什么没有出席呢?这样会让我觉得您是在躲着我呢。” 安烈莎稍稍低下头,躲避着索菲亚的视线,回答说:“实在抱歉,索菲亚殿下。这些时间,这些时间以来,我,我,我” 索菲亚将安烈莎的另一只手也握住,四只手一起交织着摆在了两人胸前,然后她装作责怪的模样:“我还以为您是有意躲着我呢,安烈莎小姐。我一个人参加了一次又一次聚会,每一次都在期待着能见到熟悉的面孔。您让我失望了。” 安烈莎的头在索菲亚的话里面越来越低,恨不得低到地缝里面去,她回话的声音也变得如同振翅的蝴蝶一般轻不可闻:“实在是抱歉,对不起,索菲亚殿下。” 索菲亚眼看自己如果再继续捉弄下去,这位高贵的宰相千金就要哭出来了,便停下了假意的责怪,将安烈莎的双手用一只手握住,空出来的那只手摸上了安烈莎的脸颊,温柔地安稳说:“不要道歉了啊,安烈莎小姐,我在和您开玩笑。” 随后索菲亚便笑了起来,发出清脆的笑声,让安烈莎也不由得跟着笑了起来。欢笑之中,索菲亚放开了安烈莎的手,转而揽着她的腰肢,和她继续走在花园的花路里,嘴里还说着:“我知道,您的身份让您也不是每一次聚会都方便出席,现在的社交舞台,除了像我这样假借陛下恩宠的幸运儿,更多属于那些已婚的先生和女士们。刚刚只是和您开个没有恶意的玩笑,还请您不要怪罪我。” 安烈莎赶忙摆手:“我怎么可以怪罪您呢!只不过,是我这边确确实实有些事情走不开罢了。您与会的那些场合,其实我也收到了不少邀请函,但实在是走不开。对此,还请您务必见谅。” 索菲亚点点头,看着安烈莎颇有些为难的表情,关心地问:“如果您遇到了任何麻烦,为什么不找我商量一下呢?我非常乐于为您提供帮助啊!” 安烈莎颔首,表情看上去似乎有一点点开心,但转而又变得难以掩盖无奈与担心,她回答说:“还好啦,我自己再努力一下,不需要您为我费心了殿下。” 索菲亚没有再问下去,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洁白的信纸上雕琢了金色与红色的花纹,上面是烫金的印泥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索菲亚把信放到安烈莎手里,说道:“这封信给您,我亲爱的安烈莎小姐,当然,也交给您的父亲。里面是陛下亲笔手书的新年会邀请信函,这一次,还请您务必参加。” 安烈莎小心翼翼地接过信,看着索菲亚美丽而帅气的面孔,终于鼓起了勇气,问道:“索菲亚殿下,我,我有一个问题。” 索菲亚点头,安烈莎又扭头警觉地看了看跟随着两人的安娜卫士与艾尔琳,于是索菲亚做了一个简单的手势示意两人回避。 这时,安烈莎才放心下来,问道:“索菲亚殿下,如果您不介意,还请让我直呼您的名字,索菲亚,如果您的父母为您指定了一位夫婿,您会如何做?” 索菲亚皱起了眉,稍作思考后回答说:“如果是陛下的指名,身为养女和卡里斯马的臣民,我没有拒绝的理由。但您与我不一样,您是自由的。是法列夫宰相为您指定了一位夫君吗?” “是,也不算是。”安烈莎有些烦恼地斟酌着自己的字句,“那位男士是相当有身份的人士,他似乎看上了父亲的权势,所以主动向父亲提出要与我婚配。那位先生的请求不是轻易可以拒绝的,哪怕是我父亲也有些为难。” 索菲亚已经很清楚,这位不解风情的男士是何许人物。她笑着拍了拍安烈莎手中的信,轻声说:“您有两个问题要想清楚,我的安烈莎。第一个,为什么陛下会如此喜欢让我来参与那些宴会呢?第二个,只要您坚决表达了拒绝,哪怕是这样地位的人物希望与您婚配,您的父亲有什么为难的理由呢?” 她伸出一只手,颇有些逾礼地摸着安烈莎的额发,说:“如果您担心和您的父亲沟通不畅,我想这次新年会应该是一个您大胆发声的好机会。千千万万不要让自己受委屈,好吗?” 安烈莎没有余裕害羞,她看了看被印泥封着的信封,又看了看索菲亚的脸,突然就想明白了一切。 七十八 卡里斯马的新年会4 稍稍寒暄之后,索菲亚结束了与安烈莎这次亲切愉快的会面。看着宰相千金离去的背影和索菲亚公主殿下,孔雀宫卫士先瞄了一眼对两位少女对话好无兴趣的艾尔琳女仆,又看着索菲亚公主,看到了殿下意味深长的笑容,不由得说道:“殿下,这也是您的谋划吗?” 索菲亚稍稍侧目,看着安娜郑重严肃的表情,答道:“我有什么谋划呢,安娜卫士?不过是给老朋友一些真诚的建议罢了。” 安娜知道索菲亚公主想用这样的话语搪塞过去,但她依然迫切地想要得到一个答案。她不由得追问说:“您一定猜得到安烈莎小姐所指的那位男士是谁吧,殿下?为什么您还要给予如此的建议呢?” 安娜虽然不算是聪明人,但多多少少还是了解当前卡里斯马的局势。女皇陛下登基以来,最为人所非议的,便是身为大帝仅存的第一代继承人,始终没有婚配,自然没有子女。 为了让卡里斯马大帝的血脉,皇室的血脉不至于断绝,女皇陛下选择了成长于卡尔德、自己姐姐的子嗣作为继承人,这便是当代的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与雷娅公主殿下虽然留着伟大帝王的血,却自小颠沛流离,失去了在最好的时光接受教育的机会。 身为皇室,成长为出色的、甚至是首屈一指的强大能力者,不仅是所有人的期望,也是权力带来的艰巨义务。虽然皇室对外宣称太子殿下已经觉醒成为了能力者,但是很多人都更愿意相信这位太子无能。他在社交场合表现出的幼稚,与他对战争的痴迷,都让他失去了卡里斯马贵族,尤其是以宰相法列夫为首的文官贵族们的信任。 这也是女皇陛下不得不选择索菲亚作为养女,并让她大量参与社交宴会,与各位贵族打好关系的原因之一。 为了挽救越来越式微的声望,太子殿下选择主动低头,亲自向法列夫宰相提出了通婚的请求。这个请求也许不会被陛下所允许,但一单成行,会让太子殿下获得空前的支持。 安娜在想,索菲亚公主希望,或者说怂恿安烈莎小姐一定要拒绝这次姻缘,是不是也有她自己的野心作为考量呢。 这一切,无论是局势还是安娜卫士的心思,索菲亚当然也很清楚。她依然那样优雅地站立着,笑着回答说:“您一定以为我把那位大人当做了我的敌人,对吗?” 这是个安娜卫士不敢回答,也没有答案的话题。她出于自己的本心,而不是出于司令官的命令,稍稍摇了摇头。 索菲亚看着她有些错愕和犹豫的表情,轻声说:“我知道,您的职责是守护皇室全员的安全,您和您的司令官大人都是卡里斯马的忠臣,太子和我都是你们效忠的对象。我不是非常在乎,这份忠诚是否有所谓重量的分别。安娜卫士,此刻我的回答并不是对您的质问作出解释,而是我珍惜与您的友谊。” 她接着说道:“我从来没有,也不会把太子殿下当做我的敌人。我不过是成长在安哈尔特的乡下少女,能够登上庙堂不过依仗了陛下的宠爱。我的身体里没有流动着瑞嘉的皇血。为了维护我这风雨飘摇的地位,我没有理由与陛下的亲子侄,卡里斯马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你们的太子殿下敌对。” 安娜思考着,似乎索菲亚小姐所说的事情没有任何逻辑上的错误。以她的聪明才智应该也挑不出什么毛病。但她还是疑惑地问道:“可您还是劝安烈莎小姐拒绝这次求婚,不是吗?” 索菲亚调皮地点点头,像是刚刚给过朋友一点午餐的建议,然后回答说:“是啊,安烈莎小姐是我的朋友,我来到索美罗宫后的第一次茶会便是来自她的邀请。作为朋友,自然要给出真诚的建议。而且我不认为太子殿下选择安烈莎小姐作为联姻的对象,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安娜卫士终于被说服,她躬身行礼,有些抱歉地说道:“我明白了。殿下,还请您谅恕我的失礼。” 索菲亚自然不会对此在意,她带着艾尔琳与安娜继续走在公园里,似乎马上就要踏上回去的道路。晚上晚些时候,还有一场平平无奇的舞会需要她的出席。 “殿下,”这次发问的是艾尔琳,她的声音怯生生的,“我想参与新年会,以卡里斯马本地商会的身份,您认为可以吗?” 索菲亚不禁回头,看着这位已经做好了被拒绝准备的小女仆,不由得笑出了声。她问道:“为什么这么想要参与新年会?以女仆的身份,你也可以参加呀。” 艾尔琳小声回答说:“您向我介绍的那些点心,我已经学好了做法,我想,我想在新年会上替您推荐出去。” 索菲亚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点着头,像是不曾猜出艾尔琳的小心思,然后她说道:“以我的名义吗?还是以令尊商会的名义呢?” “不敢以殿下您的名义,制作出来的成品还有些粗糙,和您的真品无法相提并论。所以,所以我想先以商会的名义制作一批”艾尔琳的声音越来越小,似乎已经感受到了自己的小诡计被看穿,以至于都有些发抖。 索菲亚拍了拍她的后背,让她直起腰来,然后说道:“做一批给我尝尝看,我教你的那些不算难,应该不难做好。当然,如果你做得好,就以我的名号作宣传,先在卡里斯马、在圣帝城发售出去,面向所有贵族与市民售卖。之后能不能进入新年会,自然需要一点点小运气。” 艾尔琳闻言大喜过望,瞪大了眼睛看着索菲亚漂亮的侧脸和迷人的微笑,重重地点了头:“嗯嗯!” 七十八 卡里斯马的新年会5 无论是远在东伊洛波的雷哥兰都与拉提夏,还是光年之外、斯比尔星脊另外一边的卡里斯马王国,都有着庆祝初代神子诞生之日的习俗。虽然不同星系之间历法存在着分别,虽然不同王国信奉着不同的教派,但普天之下,所有信仰着神的子民,都会共同庆祝初代神子的诞生。 卡里斯马的新年,也选定了奥尔托教派历法中的这一天。 庆祝新年,开始正式的索美罗宫新年会之前,无论是本地高官的太太们,还是那些随着父辈夫君从卡里斯马广袤的领土远道而来的夫人与小姐们,往往会收到一份邀请,邀请她们到这索美罗宫宽敞漂亮的宴会大厅,与女皇陛下以及各位未婚的皇室成员共进晚宴。 而陛下的养女,目前索美罗宫中仅有的一位未婚成年女性成员,自然就成为了宴会的主办,来为这些难得聚在一起的淑女们尽地主之谊。 索菲亚并不会喜欢这种场合。 带着半永久的微笑,将与会的每一位人物的姓名、出身、性格与喜好牢记心中,与他们每个人都装作相见恨晚的模样,煞有介事地寒暄一通,不仅不是个轻松的活计,反而是个折磨人的苦差事。 偏偏索菲亚公主殿下为陛下所青睐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她能完美地完成这样的苦差事,而且看上去像是乐在其中的样子。 接待完毕了又一对来自远方冻土的母女之后,索菲亚终于得到了片刻的喘息时间。她站在大厅门口,稍稍回头望向宴会厅内,里面尽是今天第一次见的面孔。往常跟在她身边的安娜卫士此刻正在外围巡逻,之前宴会出现刺客的情况让孔雀宫卫士蒙羞,之后的安保工作让安娜卫士和她的同僚们提起了百分之一千的警觉。 而索菲亚自己的两位女仆,一位是身为陛下前侍女的拉达尼娅,只是负责了今天索菲亚公主的珠宝选择与服装搭配,保证这位帝国的颜面不会忽视礼制与规范。另一位艾尔琳,早就为了推广“索菲亚公主优选”的点心,独自跑到了宴会的厨房,忙碌起自己的事情。 索菲亚有些失望地抬起头,她在索美罗宫最大的乐子,此刻只剩下了雷娅公主殿下与安烈莎小姐。雷娅公主会跟随自己的兄长,卡里斯马最大的黄金单身汉太子殿下一起在最后时刻压轴登场。现在,索菲亚所能期待的,就是安烈莎小姐千千万万不要临时改变主意,一定要赴宴给索菲亚这个乐子人提供快乐。 果不其然,美丽、大方、智慧、高贵,但是纯情的安烈莎法列夫小姐,在宴会入场时间所剩无几的时候,依然出现在了索菲亚面前。 她的模样与平日里不同,不仅化了妆,还穿戴上了漂亮的珠宝,成对的珍珠耳饰与钻石项链相得益彰,搭配安烈莎小姐洁白的肤色与脸颊微微泛起的红晕,有一种浑然天成的美感。 今天她穿着的裙装,是一件宝蓝色的连身长裙,漂亮地露出如天上的星河般柔顺的肩膀,与分明紧致的锁骨。裙子上用深蓝色的丝线勾勒出华丽的花纹,描绘故事的同时还凸显着少女凹凸有致的曲线。裙子的下摆装饰了漂亮的蕾丝,刚刚好露出安烈莎小姐洁白的脚踝,让人浮想联翩。 索菲亚稍稍有些失礼地多打量了几次安烈莎小姐的装扮,让后者不由得更加脸红了:“殿下,您盯得太久了。” 索菲亚装出如梦方醒的模样,露出一个稍显抱歉的笑容,行礼后说道:“实在对不起,安烈莎小姐,您今天的模样实在是太美了,我不由得看入迷了。” 安烈莎眼睛稍稍扫过两侧,确定没有人注意这里后,嗔怪地说道:“您又在捉弄人了,殿下。您今天的打扮,不,您每一天的打扮,都像是女神一般。” 索菲亚笑了笑,挽起安烈莎的手,说道:“那就让我这个假女神,邀请您这位真仙女落座吧,亲爱的安烈莎小姐。您的座位,一如既往,在陛下的右手侧,从前数的第四位。顺便一提,也刚好是在我的旁边哦。” 安烈莎害羞着点点头,将手中的邀请函交还给索菲亚,然后独自进入宴会厅落座。 索菲亚看着手里这封由自己交给安烈莎的邀请函,信封已经被打开丢弃,漂亮洁白的卡纸上是陛下手书的邀请,印有陛下私人的印章。印章上的姓,也是索菲亚此刻的姓氏,耶芙娜。而遵照礼仪的安烈莎小姐,在陛下的邀请之下,用细小的字体写下了恭敬的回函,印上了自己的家纹。 这是个细心而规矩的孩子,接受的是最为正规高贵的贵族教育,无论书法美术等艺术的造诣,还是礼仪姿态等外貌的修行,甚至是对于历史、数理等的学识,都堪称是淑女中的典范。 “你会惭愧吗?捉弄这样的孩子?”索菲亚心中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嘲笑她,“她似乎非常喜欢你啊,索菲亚。她把你当成了依靠。” 索菲亚知道,那是自己已经死掉的道德与理智。她将安烈莎的邀请函收起,与其他人的邀请函一起摆放整齐,放到了宴会大厅门外的桌子上,确认了一番收到邀请的贵客今日是否完全到齐。 这一切之后,她才在心里回答了那个声音:“你会惭愧,我就会惭愧。但是,惭愧和后悔可不是相同的情感。” “那你会后悔吗?后悔自己为了这微不足道的仇恨,操弄了一位无辜少女的命运?”那声音又说道。 “亲爱的,那可不是微不足道的仇恨啊!”索菲亚微笑着,眼睛看向宴会厅里欢乐的人群,她们正在庆祝着自己的高贵身份,能让她们参与如此高规格的宴会,见到这些同样尸位素餐的贵族们。 “而且,我也改变不了安烈莎小姐的命运。”她小声自言自语道。 那声音也沉默了下来,似乎是同意了索菲亚的说法。 七十八 卡里斯马的新年会6 随后的宴会就像是曾经在这间大厅里举行过的无数次盛会的重演。所有人落座之后,女皇陛下带着自己的一对子侄,也是卡里斯马这一代仅存的瑞嘉血脉登场,在淑女们的谄媚之中,坐到了主位与左右。 随后的流程,更是标准的女皇与地方贵族之间“增进感情”的传统工作。贵族太太们带着自己未婚的、花枝招展的女儿,在陛下的面前,在太子殿下的注视之下,展示着自己家族的荣耀、女儿优雅美丽的身姿与博览群书的知性。 当然,从太子殿下这一脸不加掩饰的不耐烦也能看出来,他认为这一位一位淑女,不过是庸脂俗粉。 太子殿下的态度很无礼,但早有耳闻的淑女们并没有因此而失望,除了白日梦入脑的边疆少女,也没有人寄希望于在这次晚宴上给太子殿下留下印象一见钟情,从而鲤跃龙门改换门庭。 终于,来到陛下面前为陛下恭贺新春,向卡里斯马帝国献上祝福的淑女,轮到了安烈莎法列夫小姐。 “好久不见啊,安烈莎。”女皇陛下一如既往,在高座的正位上露出和蔼的笑容,亲切地呼唤着安烈莎的名字。 “陛下!”安烈莎深呼吸一口气,鼓足了勇气,抬头带着期待的目光看向这位见证了自己成长的但高高在上的女皇。 陛下像是读懂了她的心思,对她招手道:“过来,我有段时间没有自信看看你了,让朕好好看看你。” 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宰相法列夫的千金,像是经常获得如此的恩宠,极其自然流畅地行礼、站直了身子,站到了距离陛下的高位更近的位置,提起裙摆行礼,俯身在台阶之下。 “你像是有话要说,亲爱的安烈莎。”女皇陛下看着恭恭敬敬地遵照着每一种礼仪的苛求,低头行礼的安烈莎小姐,“抬起头来,朕很久没有好好看看你的脸了。” 安烈莎遵命抬起头,没有用眼睛直视陛下,这遵守了基本的礼仪。看着这张我见犹怜的面孔,女皇陛下的声音也变得慈爱了许多:“放心,你同朕讲的话,旁人听不到。你有什么要说的话,大可以现在说出口。” 安烈莎忍住吞咽口水的冲动,在心里默默念了一边亡母的名字祈求保佑,才终于鼓足了勇气,说出了自己准备已久的话:“陛下,恕我冒犯,您为什么一直没有婚配呢?” 女皇陛下当然不会因为这种话而感到冒昧,她大概已经猜到了安烈莎的烦恼,便笑着回答说:“正如朕之前所说,朕是嫁给卡里斯马的女人,我的夫婿是这个国家,这片土地。” 得到了预想中的回答,安烈莎的表情也稍稍从紧张中缓和,她说:“陛下对卡里斯马的热爱,是我等平常女子的榜样。我认为我们卡里斯马的儿女,都应该以卡里斯马为先,而不应该沉湎于儿女私情。” “噗嗤。” 安烈莎单纯可爱的话语让陛下也不禁莞尔,她极为罕见地笑出了声音,然后继续以温柔的语调说:“嫁给国家的女人,有朕自己就好。卡里斯马人丁不兴,还请各位儿女多多努力才行。怎么啦,小安烈莎,你遇到无法拒绝的男性了吗?” 安烈莎轻轻点点头,知道自己的小话术被陛下完全看穿,除了坦诚之外再无他法,她羞红了脸,再次低下头去。 女皇陛下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轻声对她说:“朕不问你,那位不解风情的男子到底是何许人物。朕给你一个保证,小安烈莎,朕保证你可以拥有选择自己夫婿的权力。无论是谁,只要在卡里斯马的土地上,都无法替你决定你的人生。” 安烈莎闻言欣喜地抬起头,又马上低下,不敢冲撞陛下的圣容。陛下马上接着说道:“下面这些话,你可以替朕转达给你的父亲,国家的宰相。你告诉他,故作姿态不会让朕减少疑虑,朕也不喜欢用心营造出的孤臣。帝国的宰相,不应该考虑让自己的女儿成为政治的筹码。朕对法列夫的恩宠与信任,一定不会减少。” 安烈莎琢磨不出陛下这段恩威并施的话背后是否有所深意,她将这些话一字一句全部记下,然后站起身,再次行礼。 “麻烦你一下,把索菲亚叫来,朕有些话想听她讲。”女皇陛下如此吩咐后,便允许安烈莎告退了。 事实上,这也是索菲亚公主殿下在成为陛下养女之后为数不多的觐见陛下的机会。和安烈莎一样,索菲亚一向礼仪完备,不过身为陛下的养女,她不需要刻意保持与陛下的距离。站在陛下左手边的台阶下,她提起裙摆躬身行礼。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索菲亚。”女皇陛下叹口气,看着这个让自己骄傲又让自己烦恼的少女。 索菲亚很清楚陛下为什么在此刻召见自己,但却保持了轻松愉快的语气:“能为陛下分忧是我的荣幸,不敢说辛苦。” 女皇陛下看着她那种实在是过分美丽的脸,像是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只不过,显然索菲亚这张青春美好的面孔之下,并不是一颗单纯可爱的内心。她招招手,把索菲亚唤到近前,拉过她伸出的手,这是她作为母亲第一次接触这个女孩。然后她严肃地说:“安烈莎是听从了你的建议,才要在今天,在朕这里得到一个保证的,对吗?” 索菲亚的脸上并没有表现出被看穿心思的心虚与慌张,她看着自己的手被至高无上的陛下温柔地抚摸着,表情缺如冰湖一般平静:“实在是瞒不过陛下。” “你也没想着瞒,那些话你是当着安娜卫士与女仆的面讲出口的。”女皇陛下摇了摇头,无奈地说,“你也认为朕为卡里斯马选择的太子,朕的侄子,并不是安烈莎小姐的天命吗?” 索菲亚没有正面回答陛下的问题:“安烈莎小姐只是想要获得选择的权力。殿下可能非常适合安烈莎小姐,但强硬的迫求反而让他们的联系变得脆弱。” 女皇陛下观察着索菲亚的表情,不由得问道:“这些时间的社交场,有单身的男性贵族给你留下深刻的印象吗?” 七十八 卡里斯马的新年会8 索菲亚低着头露出非常大方的微笑,并没有因为这个容易让同龄少女脸红心跳的问题动摇。她用坚定礼貌的语气回复说:“回禀陛下,与其说并没有哪位卡里斯马的青年才俊给我留下印象,不如说没有哪位未婚的青年才俊在我出席的场合中与我有什么接触。您知道的,我与安烈莎小姐一样,还没有婚配的心思。” 尊贵的卡里斯马女皇也预料到了索菲亚会如此作答,她稍稍偏头,看了看自己手边不远处,宴会长桌右手首位的太子,又问道:“如果,只是如果。如果朕指名你来与卡里斯马的太子婚配,你会如何?” 索菲亚笑了起来,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请您不要用我取乐了,尊贵的陛下。我只不过是来自安哈尔特这种穷乡僻壤的乡下姑娘,能进入索美罗宫全仰仗陛下的偏爱。如果我没有那样一位迷雾重重的导师,没有觉醒值得一看的能力,像我这样的人物,怕是一生都与各位尊贵的瑞嘉皇族无缘。此时此刻的现状,才是我应该珍惜的。” 卡里斯马女皇很清楚索菲亚言辞中的拒绝,她不由得问道:“你不希望安烈莎小姐与朕的侄子结婚,你也不希望自己与朕的侄子结为连理。朕的这位子侄,生长在一个混乱的环境中,从来也没有什么安全感。如果朕和法列夫都无法给予他支持,那他就只能靠着他那拙劣的军事技艺去拉拢穿着铠甲的帝国功勋了吗?” 没错,这段直白的话语才是陛下真正的担忧。 因为太子殿下没有作为皇族被扶养,所以即便他获得了如此尊贵的身份与地位,也迟迟不能作为卡里斯马皇室的代表、陛下本人的代言人来拉拢卡里斯马各地的贵族与势力。为此,卡里斯马女皇陛下综合考量了加尔文的情报价值、与雷哥兰都的暗中联系与索菲亚本人的素质之后,选择了这样一位义女,代替太子来履行卡里斯马皇室的义务。 这无疑会让本就缺乏安全感并行为乖张的太子殿下变本加厉。这半年以来,太子殿下尝试过与孔雀宫卫士的司令官发展私人友谊,尝试过与本地贵族建立联系,当然,也包括这次主动提出与文官领袖法列夫宰相的联姻。 索菲亚稍稍斟酌之后回答说:“陛下您多虑了。太子殿下之所以是太子殿下,自然有他不可取代之处。现在的太子殿下之所以看上去形单影只,其实正是孔雀宫卫士们与法列夫宰相的高明之处。” 女皇陛下心中有过一个答案,但一直没有深信。她看着索菲亚,这个无比聪慧的卡尔德少女,期待她说出自己想要的回答。 索菲亚当然不会让陛下失望:“太子殿下身为大帝仅存的男性直系后裔,继承了卡里斯马大帝高贵的血脉与无上的威望。如今帝国刚刚从混乱中恢复秩序,正是百废待兴之时。无论是军方还是人民,都期待有朝一日重回大帝在位时的光辉荣耀。所以说太子殿下,是卡里斯马唯一的无可辩驳的继承人。 “殿下如此高位,却又有那般曲折坎坷的经历,哪怕现在尚未让世人看到全部的能力,也会让所有人在意识深处抱有期待。如此一来,如果太子殿下过早地崭露头角,反而对卡里斯马此时此刻的稳定不利。” 女皇陛下当然知道,索菲亚所说的内容一大半都在溜须拍马,但她也坚信,太子殿下身为大帝此刻仅存的男性继承人,一定在那些潜意识中抱有男尊女卑观念的贵族里有着相当可观的地位。她点点头,示意索菲亚继续说下去。 索菲亚继续说道:“正因为太子殿下的声望,以及大家对殿下的期待,孔雀宫卫士与文官都不能与太子交好。太子殿下现在的身份,只要让大家相信他与其中一方交好,都会反过来架空陛下您。即便是我们功勋卓著的诸位将军,也更愿意相信太子殿下比陛下更加适合扩宽卡里斯马的疆域。” 索菲亚这段话还是充满了对太子殿下的过分高估,当然,陛下也不会听不出她的言外之意。太子是个好旗帜,无论谁获得了太子殿下的绝对信任,似乎都可以对卡里斯马帝国的未来拥有绝对的话语权。换言之,太子殿下本人,不过是个完美的傀儡人物。 在这位太子培植起自己的势力,获得真正独立于大帝、独立于血脉的地位与能力之前,无论与谁联姻,都改变不了他尴尬的位置。 更何况,女皇陛下还担心着另一个可能性:与安烈莎的联姻失败,会不会是法列夫放出的障眼法?自己为安烈莎站台,是不是正中这位宰相的下怀?他是否会利用舆论的趋势,暗度陈仓,与太子暗中媾和? 如果这个可能性为真,那么在卡里斯马逐渐将军事重心转移到支援阿斯特里奥与卡尔德的战争之后,在这圣帝城内,陛下就有可能变成真正的孤家寡人。 如何在对抗军方对国家的裹挟之余,还不失去军方的支持?如何在防备宰相法列夫为代表的贵族的同时,还可以利用他们来均衡卡里斯马政坛的势力?如何维持陛下身为大帝亲生女儿的王位正统性,还不被自己的子侄所威胁呢? 女皇陛下看着索菲亚,看着这位几乎一己之力改变了现在圣帝城格局的少女,问道:“你认为朕应该如何是好?” 索菲亚再深鞠一躬,答道:“军方需要士气士气与信心,文官需要与军方对立的依仗,太子需要自己的势力,您需要一个不至于互相攻讦、也不能一团和气的政局。我看不如这样,在圣帝城不远的地方,选定一个百废待兴的城市,让太子殿下大展宏图。如此不仅可以锻炼太子的能力,还可以让他的威望有控制地膨胀,让文官集团与军方都存在支撑他发展的上限。当然,最重要的是,给予太子殿下本人足够的信任与安全感。” 王不见王?女皇陛下看着索菲亚的脸,这张脸上的笑容一如既往美丽而惑人心神,就像自己年轻时候那样。 她轻轻点点头,却也补充说:“你说的确实是个好办法,索菲亚。只不过,处于平衡考量,我不能再留你在身边。那样会加剧太子的不安。” “我给自己想好了一个去处,陛下。”索菲亚笑着说道。 七十九 幕间 雷哥兰都的天气就像是猫的心情,此刻还蜷缩成一团依偎在温暖的角落,下一刻可能就是嗷叫着开始跑酷。 王妃夏洛特始终如一地端坐在花园的围栏边,看着刚刚还晴空万里的天空一点点被厚重的积云席卷,远方阵阵响起的雷鸣更是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与骤雨。 雷哥兰都人已经习惯了如此阴晴不定的变化,远嫁到此几十年的王妃也不例外。她的脚踝伤似乎已经痊愈,但却依然要靠着精致奢华的拐杖辅助行走。近侍熊先生依然陪伴在她的身边,使用辅助设备代替声带发出声音。 “王妃殿下,”熊先生汇报着新近收到的情报,“卡里斯马传来消息,卡里斯马太子即将启程前往哥罗德。” 夏洛特王妃看着围栏外的天气,耳朵里依然听着熊先生的汇报。她一只手托着腮,一手摆弄着金色的茶勺,回复道:“嗯嗯。这位卡里斯马太子不是安分的个性,如果不把他送离政局的中央,他总会想要变成主角。” 王妃停下敲击茶勺的手,问道:“我亲爱的小索菲亚呢?如果卡里斯马女皇不得不选择将太子送离圣帝城,那也不能留着小索菲亚在身边。那样会有人怀疑卡里斯马女皇有废储的意向。” “已经收到了索菲亚小姐的密信,她即将作为卡里斯马皇室的特使,前往阿斯特里奥,鼓舞支援战场的卡里斯马军队。”熊先生回答说。 “聪明但危险的选择。”夏洛特平淡地评价说,“小索菲亚很清楚,现在的她即便没有争储的意愿与实力,没有卡里斯马人最看重的大帝血脉,也依然会成为军方心中与卡里斯马太子敌对之人。” 熊先生不由得说:“既然军方支持卡里斯马太子,又担心索菲亚小姐,他们有没有可能铤而走险,在阿斯特里奥动手?” 王妃夏洛特叹了一口气,表情远远不像是平日里灿烂优雅。然后她操着优雅而温柔的声音回答说:“卡里斯马的军方支持的是卡里斯马大帝的后人,或者说,他们支持的是拥有大帝血脉而且有希望带领他们开疆扩土的王。卡里斯马大帝突然去世之后,军方反复扶持的那些继承人,无论是大帝的妻室,还是大帝的儿女,都不过是他们眼中卡里斯马大帝的影子。那样伟岸的人物,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因为血脉的联系而复现呢?所以他们经历非常久的内乱,直到现在这位温柔美丽但是优柔寡断的女皇陛下登上大位。” 熊先生附和说:“当代卡里斯马女皇陛下,确实是一位不喜欢生杀掠夺的人。” “也可以这么说。”夏洛特王妃点点头,然后终于拿起了自己的茶盏,稍稍闻了一下加入方糖与牛奶的红茶上萦绕的香气,依然没有喝下去。 然后她又放下了茶杯,说道:“因为这位陛下的仁慈,现在的卡里斯马即便卷入了阿斯特里奥与卡尔德的纷争,也以均衡两方势力、劝谈促和为主。这种决策即便卡里斯马的那些战争狂人们不喜欢,但他们必须承认,现在的卡里斯马远不如大帝在位时强盛,也没有与半个伊洛波开战的勇气。” 所谓半个伊洛波,指的是刚刚与卡尔德签订和平条约的西斯帕尼奥,与开始筹备以私人名义援助物资的拉提夏。 对此,王妃不由得评价道:“圣城的奥尔加,确实在拉提夏的拉特兰圣城做到了很多事情。她这样恶名在外的人物站到你的门外,无论是谁都要仔细斟酌一下她的请求。” “圣城想要卡尔德快速结束战争,对吗?”熊先生问道。 夏洛特答道:“看来是这样。卡里斯马对阿斯特里奥的突然支援确实是始料未及的事情,但是真正在战场上拖慢了圣城与卡尔德进度的,还是阿斯特里奥女王组织的几次反攻。不管圣城为什么要在这场战争中横插一脚,此刻的形势可不利于他们扫荡一般的布道与巡逻。我很好奇,他们想在阿斯特里奥找什么呢?” 熊先生提醒说:“奥尔加也可能与拉提夏学者雅各布的失踪有关。官方报道里这位历史学研究者目前正在圣城做客。” “我记得,这位雅各布教授是与知名圣城叛逆加尔文有过不少联系的危险人物吧?”夏洛特王妃托着腮想着,“我们的好朋友处刑姬是不是在给圣城善后呢?” 熊先生调取了一些情报,一边用随身机展示到花园的投影里,一边问道:“雅各布还有一些尚在人世的朋友与学生,殿下,我们要不要试着与他们取得联系?” 夏洛特王妃摇了摇头,并不是否定,而是不敢确定。她终于不再看向窗外,将目光聚集在了自己这一杯只有香气渐渐变凉的红茶,然后说道:“即便我们与加尔文唯一的继承人,亲爱的小索菲亚有着如此亲密的合作,她也依然不肯透露任何关于加尔文遗产的内容。我们必须假定这是一个足以让圣城不择手段的秘密,这样一来他们在拉提夏与阿斯特里奥的行为都有了合理性。” 蛛网密布的情报网络,将一个个讯息变成了真相的拼图,随着逐渐深入,这位伊洛波世界最大的情报领袖,雷哥兰都王妃夏洛特感到自己已经触及到了一切秘密的边缘。 然而,依然有那么几个问题,让这位了解伊洛波最多秘密的女人感到困扰,这也是她今天兴致不高的原因。 像是喃喃自语一般,她小声说道:“可是为什么,圣城要在这种时候找来一位神子呢?如果说他们是为了团结那些与他们貌合神离的骑士团,重新成为整个神教的正统,那为什么在一开始的大肆宣传之后,又有这长达半年时间的沉寂呢?那位传说中的神子大人,那位拥有近些年来最惊人天赋的少年,到底是何许人物?” 最后,她用低沉的声音,与平日里完全不同的语调自言自语:“为什么这位神子出现在情报里的时间,和我们亲爱的索菲亚小姐重新联系我们的时间完全一致呢?在联系我们之前,小索菲亚消失了三个月,她去哪了?” 八十 神子的未来1 “咳咳。” 专属于神子大人的萨克塔乌波圣城女仆若娜小姐,看着眼前的浓烟滚滚,不由得咳嗽了起来。 相比之下,身为能力者的神子大人不容易被这些烟雾影响。他指挥着若娜点燃了聚集起来的落叶,然后示意不堪浓烟袭扰的若娜稍稍后退一些,由他独自照看这堆实在难得一见的明火。 两人点燃树叶所用的火源,是若娜从拉特兰圣城厨房找到的松木,由神子大人使用能力雕琢出一块梭子形状的琉璃,将太阳光聚集在松木上多油的松针上点燃。这样有些原始的方法若娜从来没有听说过,自然觉得非常有趣味。 神子大人像童年时候一样,用几块从拉特兰圣城历史悠久的院墙上拆下来的砖块搭成了一个简易的焖炉,保证落叶燃烧中的通风,然后使用能力将他的宝物,若娜小姐从厨房要来的几颗红薯放了进去。 看着尊贵的神子大人小心翼翼地用落叶覆盖好包裹着从名贵饼干包装上才下来的锡纸的红薯,若娜有些担心地问道:“神子大人,这么大的烟雾,不会带来麻烦吧?会不会给圣城里的其他人带来困扰呢?” 神子大人回过头来看了看担心中的女仆,笑着安慰说:“没关系的。如果有卫兵过来,就分给他一个。” 在拉特兰圣城,神子大人已经停留了半年多的时间。从阳光怡人不算酷热的夏季,到了如今临近年底的冬季。这里的气候非常温和,季节的更替不会带来气温的骤变,无论是夏季还是冬季都没有分明的区别。唯一代表着时间变换的,便是这院墙里的树木。 这里种植的植物,每个季节都会表现出不同的风貌。会在春天开出漂亮的浅粉色花朵,会在夏天发出沁人心脾的清香,会在秋天化作漫天的红叶,会在冬日落叶。似乎并没有园丁专门照料它们的生长。 就像神子一样。 在这看上去非常热闹的拉特兰圣城里,神子的周围总有着大量的守卫保护着他所在的塔楼,每天他都会收到来自伊洛波各地的信徒亲笔写下的虔诚的信笺,里面的内容真挚而狂热。时不时,他还需要代表圣城朗读一些监察官大人代写的教诲之语,录制成全息投影视频。 可是,除此之外,他似乎并不存在。 守卫监视着他的一切,绝对不会与他交谈。信笺他可以阅读,却不能写下回信。代替监察官大人“照顾”神子的修女奥尔加,已经几个月没有再出现了。 神子大人阅读完毕了自己所能找到的、拉特兰方面可以提供的文献书籍,感受到了深刻的无聊。 作为最接近神子大人的人,神子大人的专属女仆,若娜非常清楚这位无比尊贵的大人,一直以来难以掩盖的不安与浮躁。所以她总会保持着阳光灿烂的模样,找些新鲜东西帮助神子大人打发时间。 “这样就会熟吗,不会烧成碳块吗?”若娜看着落叶燃起的火焰,不由得问道。 神子看着中心温度逐渐升高的焖炉,大概估计了一下,用能力将落叶上的火焰熄灭。残留的落叶就像是未燃尽的碳火,保持了相当的温度。可能只需要半个小时,就可以享用到好吃的红薯。 两个人蹲在旁边,姿势远远谈不上优雅,安静地等待着。 并没有卫兵被烟雾吸引前来查看情况,出现在这个小小庭院里的访客,是神子大人最期待的人。 修女奥尔加穿着十几年如一日的修女衣装,并没有因为气温的变化改变自己的服饰。她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庭院里,用她冷淡的、没有任何感情的声音说道:“实在是很有雅兴,神子大人。” 神子大人站起身子,在若娜的帮助下拍了拍身上落下的烟灰,正视向许久不见的修女奥尔加,微笑着说:“您也要吃一个吗,奥尔加修女?” 奥尔加修女迈着规矩的步伐走到了已经熄灭的落叶边,稍稍打量了一番,说道:“圣城这里使用的番薯,是经过科学城特种选育的品种,主要作为食品胶囊的其中一种原材料,提供维生素与微量元素,糖分的含量并不算高。” 神子的表情有些微微的失望,但很快又恢复了自在的神情,回答说:“那就浇上一些蜂蜜吧。” 他控制着自己的双眼,尽可能在奥尔加没有察觉的时候,看向了奥尔加修女的脑后。和别人不同,奥尔加脑后并没有泛起奇怪的光色,曾经在她身后看到的那些蓝紫色雾气这一次变得消失不见。 神子没有多看,他走到奥尔加身边,站到了这位伊洛波能力者金字塔尖的面前,说道:“好久不见了,奥尔加修女。之前多次想要拜访您,看来您一直抽不出时间啊。” 奥尔加看着他清澈的眼睛,没有从这些话语中听出什么讽刺的意味。她颔首施礼,回答说:“之前确实是公务缠身,脱不开身。” 神子指了指放在落叶周边的几块砖头,这是从拉特兰圣城历史悠久的院墙便拆下来的历史悠久的砖头,现在被堆成了板凳的模样,示意着奥尔加修女坐下。 奥尔加没有犹豫,她又看了看表情单纯的神子大人,拿出一张手帕,盖在砖块上,才最后落座。 神子也坐到一边,对若娜说道:“那就麻烦若娜小姐您,到厨房找一找有没有蜂蜜?如果能找到新鲜的土豆,搭配黄油和蜂蜜,感觉也不错。” 若娜女仆稍作脑补,觉得这样搭配一定会非常美味,于是马上点头动身。 看着小女仆迈着欢快的步伐渐渐远去,奥尔加说道:“您这些日子近况如何,神子大人?您知道,无论是我,还是阿德里安大人,甚至是监察官大人本人,都非常关注您的成长。” 神子大人点点头,回答说:“一如既往,奥尔加修女。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关心和照顾。但我还是有些迷茫,有些问题需要您的回答。作为圣城的神子,我能从收到的那些信笺中感受到诸位信徒的热情与向往,可我究竟需要扮演一个什么样子的角色呢?” 八十 神子的未来2 奥尔加没有回答神子大人的问题,她稍稍打量了一番端坐着的模样乖巧的神子的模样,问道:“神子大人,您到伊洛波也有差不多一年的光景了,不知道适应地如何呢?” 神子大人稍稍愣了一下。也许,在刚刚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的最初,他心里的恐惧和兴奋才是主要的情绪。等到逐渐了解这个世界,被灌输了无数的使命与责任,开始觉醒能力的那段过程,让神子本人逐渐开始感受到自己被需要,也渐渐变得适应。之后的神子登基仪式,更是将存在感与荣誉感拉到了巅峰。 在种种荷尔蒙的作用之下,神子大人无数次提醒着自己,提醒着自己只能在梦中见到的亲人,只能在回忆里想起的家乡。他看了很多很多书,努力雕琢自己的能力,却依然看不到一丝一毫回家的希望。 在拉特兰圣城这段时光,这段无所事事的时间,好像是一把钝刀,一点一点搓掉了神子回家的渴望,也搓掉了他的锐气与动力。 神子大人略微沉吟了一会,才回答说:“不得不说,得赖于各位的关照与若娜小姐的努力,我适应得还不错。” 奥尔加点点头。她的身高非常高,即便是坐下的姿态,也几乎是在俯视着地位理应比她要高的神子。她居高临下地说:“从您到圣城以来,监察官大人就非常关心您的成长。虽然您与那位大人还没有见过面,但我想,您应该也感受到了那位大人对您的期望。” 迄今为止,神子所能直接接触到的圣城人士,也还是只有奥尔加、阿德里安与女仆若娜。至于这位监察官大人,只在若娜小姐每日例行的祈祷时间中,从圣城的全息投影中见过他教诲信徒的模样。 但神子还是带着礼貌与客套表示了同意。 奥尔加继续说道:“您看了很多书,应该对现在的伊洛波已经有了相当的理解。请原谅我的啰嗦,一些基本的情况,还要为您再介绍一下。” 神子伸出手示意奥尔加讲下去,奥尔加低头施礼,继续用机械般平淡的语调陈述着:“您也知道,神教是我们伊洛波人的共同信仰,神祇真实存在而且无数次为伊洛波带来了光明与救赎。从神教诞生之初到如今,历代神子都在神的庇佑之下,建立了不世的功勋,扩展了伊洛波的文明,播撒着希望与火种。 “可惜,所有有人存在的世界,就会同时存在着分歧与误解。同样的信徒,也会对神的真意产生不同的理解。这些分歧在漫长的岁月中不断扩大,虽然多次短暂地得到了弥合,却依然无法阻止信徒之间的分裂。” 奥尔加的表情非常平静,完全不像是在描述自己付出生命效忠的一切:“我等圣城,是由监察官大人释经,以分布在伊洛波各大王国之内的保留地圣城为据点,向普通民众播撒光明为己任。从教派上,圣城多数分布在中伊洛波周边,我们这一派代表着正统与传统,叫做卡托里教派。” 这是神子了解的知识,他知道,神教内部有着卡托里、普洛特与奥尔托的教派分别,而支持着教派的支柱,则分别是圣城、骑士团与西伊洛波的雷哥兰都王国。不同教派的主要矛盾,在于如何看到神的恩泽与神子的地位。 圣城认为,所谓神子,是神在人世间的投影,是神的一部分,应该用看待神祇本身的眼光看神子。骑士团认为,神子是神的代行人,亦是神的信徒与奴仆,效忠神子并不是效忠神祇本身。而像雷哥兰都这样的王国则认为,每一个信徒都像神子一样,可以与神祇本身产生联系,并不需要所谓的神子作为人与神之间的中间节点,所以他们也不承认神子的地位。 这样对教义的分歧,本质上也是释经权的分歧。尤其在圣城再次诞生了神子的如今,这种分歧会逐渐被放大。神子大人本以为,自己应该扮演着消除分歧弥合矛盾的角色,但是他现在也产生了怀疑。 奥尔加如此解释说:“我们卡托里派,认为神子大人您的出现是天赐,是神给予的礼物。可骑士团和卡托里派自然不会这么想。在他们的观念中,不仅要被神所承认,更要完成历代神子留下的十二道试炼,才会真正成为能够带领信徒的神子。这十二道试炼,也被叫做登天十二阶。” 她看向神子,稍稍释放了一些场能包裹了自己的身体,然后说道:“很幸运,您很快就觉醒了强大的能力,可能至少有四等场能的水平。但是您还没有学会如何控制您的能力,您最初几乎一直保持了释放场能的状态。这需要您静下心来,探求自己的内心。现在,您已经是一位出色的能力者了。” 神子对她的说法没有异议,他确实在这半年的光景里逐渐熟悉掌握了自己觉醒的能力。至于向内对内心进行探索,这一进度似乎也在停滞之中。 他看着奥尔加美丽到有些魅惑,但一直透露着危险的气息的这张脸孔,又问道:“那我什么时候出发,去接受这十二道试炼呢?” 奥尔加答道:“登天十二阶的试炼,不仅是对能力的考验,也是对心性与意志的考验。监察官大人认为,您可能需要深入伊洛波世界的根本,到信徒中间去,感受这世界的层次,感受您身上的重担到底是怎样的沉重。之后,您才有足够的决心与意志去迎接挑战。” 她不知从哪里拿出了随身机,在空旷的庭院里展开了立体投影,展示出一条从圣城萨克塔乌波到卡尔德王国的道路,并解释说:“您将不作为神子,而是作为一名信徒,从圣城出发,徒步前往卡尔德边境的骑士团总部。在这条道路上,希望您可以感受到信徒的真实模样,也可以理解您的使命。不必担心,圣城会保证您的基本安全。” 神子大人看着这条道路,不由得稍稍兴奋了起来。 八十 神子的未来3 看着明显被这神圣的使命吸引住的神子大人,奥尔加并不意外。她补充说:“神子大人,在允许您接受试炼之前,圣城还需要对您现有的能力水平进行一次评估。试炼的内容有一定随机性,但也不是没有规律可循,这一次作为信徒的徒步也是期望您能对试炼本身以及您的伟大职责有更加深刻的了解。” 神子大人从投影上收起了目光,稍稍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点头表示了知情。 奥尔加指了指燃烧已经停止、烟雾已经消散的落叶焖炉,说道:“您的番薯应该已经成熟,此刻就是最佳的食用时间。希望您能享受这一次野炊。” 随后奥尔加并没有对十二阶的试炼多做讲解,她就像她来时那样,从低矮的砖头板凳上站起身,深施一礼,飘然离去。 就在奥尔加离开之后不久,若娜才姗姗来迟,从拉特兰圣城的厨房回到了这座小小的庭院。她捧着一个圆圆的陶制罐子,一边气喘吁吁,一边急切地喊着:“神子大人!神子大人!” 她跑到了端坐着的神子面前,双手奉上了装在罐子里的蜂蜜,还解释道:“神子大人!厨房里没有蜂蜜!那里的厨师都说在拉提夏这里,面包要搭配浓汤一起吃,所以他们都不给各位大人准备蜂蜜。但是呢,但是呢,在厨房外的烤房,就是制作各种蜜汁肉食的那个地方,那里的师傅会经常用到蜂蜜!我就跑过去和他们要蜂蜜。他们不知道我是谁,我就说我是神子大人的侍女,他们就说烤房里的蜂蜜没有什么甜味,不适合招待神子大人这样的贵客。然后,然后,他们就告诉我可以去专门招待访客的厨房,在主城外围,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可能有比较好的蜂蜜。我就又跑了过去” 她像是个小机关炮一样急切地说着话,将自己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合格的蜂蜜递给神子大人。神子微笑着接过罐子,借用能力将焖炉中锡纸包裹着的红薯一个一个取出。它们的温度还很高,远远不适合直接使用。两人就继续蹲坐着,等待着红薯自然冷却。 “诶,奥尔加修女大人呢?已经离开了吗?”若娜这才反应过来,小小的庭院里又变成了只有她和神子两个人。 神子点点头,然后想了些什么,问道:“奥尔加修女,是非常强大的能力者吗?我知道她很强,但不知道她到底有多强。” 若娜抬起头想了一会,回忆了一下,回答说:“我也不知道奥尔加大人具体有多么厉害啊~我还不是能力者,也看不到什么觉醒的希望。不过呢,我听很多很多人说过,在圣城里面奥尔加修女是非常特殊的存在。有很多很多关于她的传说呢!” 随后她压低了声音,好像降低音量就可以避免被人探查一般,神秘兮兮地说:“女仆里面传过一些风言风语,说奥尔加修女是专门给圣城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的那种人,外号是什么处刑姬呢!不过不过呢,奥尔加大人肯定是非常强大的能力者,在圣城以外的地方也很有名气!” 圣城的处刑姬,这个名号在圣城内部并没有流传开来,奥尔加在圣城的形象始终是高个子好身材的冰霜修女,一直恪守着圣城传统的礼仪与规矩。至少在神子大人本人看来确实是如此。 面对表现出对八卦很有了解的若娜,他也不禁问道:“圣城的女仆之间,有很多这样的流言蜚语吗?” 若娜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是啊,神子大人。您知道,像我这样的女孩子,都是出生在有些贵族血统但并不富裕的信徒家族之中。我们从小被送到圣城接受训练,成为服侍各位大人的女仆,大家天南海北的,年龄、性格都不相同,聚在一起也只能聊聊这样的八卦啦。” “还有什么其他的八卦吗?”神子大人感兴趣地问道。 若娜红着脸,小声说:“您可不要怪罪我们的亵渎,圣城里的八卦多数是写捕风捉影的事情,您千万不要当真。比如说,很多女仆都讲,奥尔加修女大人是某位大人物的私生女,一出生就觉醒了能力,实在是无法偷偷养大才送到了圣城由监察官大人养大。还有人说,阿德里安大人在觉醒能力之前是个其貌不扬的矮子,觉醒之后才变成现在高大帅气的样子什么的。” 神子大人微笑着点点头,笑着说:“确实是些奇怪的传闻,有些荒唐。” “是啊是啊,神子大人您千千万万不要往心里去。”若娜慌忙地摆着手解释,“都是我们这些粗鄙的女仆胡说八道的。” 神子答道:“捕风捉影的事情,自然不能尽信,可是呢,也不都是谎言。看来大家都认为奥尔加修女是一位非常强大的能力者。” 若娜不禁问道:“神子大人您为什么会有这种疑问呀?” 神子苦笑了一下,一边开始试着剥开包裹在红薯上的锡纸,一边说:“我的能力,就是和你讲过的,可以看到颜色的能力,对奥尔加修女不起作用。” 在神子最初觉醒了这个能力之后,便是与若娜不断试验这能力,让若娜的心情与神子看到的颜色一一对应,若娜自然心知肚明。 若娜稍稍想了想,回答说:“可能是,奥尔加修女大人什么都没想?脑子里是空的,是不是就不会有什么心情啦?” 神子稍稍皱了一下眉头,又觉得好像很有道理。脑子里的东西越多,他看到的颜色就会越来越复杂。他之前也不是没有见过奥尔加背后紫黑色的气氛,看来是被奥尔加修女发现了应对自己能力的方法。 他剥开了一个红薯,香气四溢,并不像是甜味不足的模样。他抓起一点点放到嘴里,虽然还有些烫,但是可以入口。确实是像奥尔加修女所说,口感绵绵的还没有什么味道。 若娜懂事地再次把蜂蜜捧到了神子大人面前,可爱又灿烂地笑着。 八十一 拉提夏城的新秩序1 拉提夏城的事情比周培毅预想中还要顺利很多。 在结束了与猫屋的“谈判”之后,贵族理贝尔名正言顺地接手了地下市场的生意。虽然名义上,有关地下市场的各种文件,包括地契与掩人耳目所必须的商业从业资格之类的东西,依然由小弗兰克和莱昂内尔家族的后人所保留,但理贝尔获得了“猫屋”的认证,这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其余的莱昂内尔家族生意中,拍卖会的生意本身就由理贝尔亲自设计,接手过来自然也是顺风顺水。那些正在运营生意的所谓接受过一定教育的高级市民,只在乎是不是会拿到属于自己的那一份报酬与分红,换个老板对他们影响不大。 而最重要的莱昂内尔家族分布在拉提夏各个城市的港口走私生意,在莱昂内尔家族家后人、弗兰克和洛伦佐残党的帮助下,也逐渐完成了公司化改造。和拍卖会的生意一样,理贝尔将所谓的“港口贸易”拆分成了一个集团控制下的多个子公司。在莱昂内尔集团名下,数家公司分别负责港口贸易中的进口执照、分销、转包等等合法的生意。这些公司的负责人便是之前执行走私贸易的那些头目。 看上去,莱昂内尔家族的走私贸易变成了合法的正常贸易。实际上,和拍卖会的生意一样,理贝尔控制下的这些生意只有表面上合法。他们会由子公司提出贸易订单,以正式贸易的渠道从拉提夏的各个港口出发,由另一家子公司从伊洛波世界的各地采购商品,再由第三家子公司负责运送到拉提夏境内。这些订单都经过拉提夏商业局认证,不仅有进出口的贸易许可,也全额缴纳拉提夏的税费。 区别在于,莱昂内尔家族名下销售的这些商品的数量,与许可和缴纳税费的商品数量不同。理贝尔耍了一个小手段,他建立了单独的销售公司,不仅从合法贸易中采购这种完全合法的商品,也从其他渠道获取订单。莱昂内尔家族会暗暗成立很多皮包公司来为这些订单提供来源,那些走私而来的商品可以混入合法的商品之中。这些商品完全相同,自然看不出分别。 所以实际贸易中,家族的子公司销售的商品数量远大于家族以合法渠道进口的商品。 像是红酒这样的高税费高附加值商品,在莱昂内尔家族的官方商店里,零售价与市场上那些昂贵的商品完全相同,看上去并不会扰乱市场。但是只要购买莱昂内尔家族合作中的理贝尔名下公司的“咨询服务”,就会获得特别的赠品,比如一箱名贵的红酒,比如拉提夏没有出售的雷哥兰都特产。 这种不用来出售的商品,没有人会调查其来源与价值。而理贝尔的咨询公司从莱昂内尔的商店中购买这些商品,不仅可以在数量上做些手脚,资金上也不过是左手换右手的操作。 通过这一系列看上去有些复杂的操作,莱昂内尔的走私贸易的每一个环节都变成了公司名下的合法贸易,每一个公司的每一个订单操作都是合法合理的。但汇集成为一个贸易流程,就变成了有着丰厚利润的生意。 完成了这些改造的理贝尔,虽然牺牲了一部分走私的利润,但是带来了非常可观的安全性。这让那些原本人心惶惶的莱昂内尔旧臣获得了足够的安全感。他们现在不再是依附在家族名下的无业市民,而是在正规公司有着正经工作的职业人,从事的职业也是合法的贸易。所以他们没有不支持理贝尔接手生意的理由。 就这样,周培毅以理贝尔的名义,完整地接手了莱昂内尔家族的主要收入来源,也继承了克洛莱昂内尔在拉提夏城的地位。 作为克洛阁下名义上的继承人,小弗兰克的最低期望便是保住家族的名号,保住家族依然被叫做莱昂内尔而不是洛伦佐,保护好克洛阁下远在卢波的家人。现在的情况虽然不算理想,但也没有什么值得抱怨的。 比较可惜的是,他的父亲,老弗兰克,虽然想办法洗清了几场谋杀的罪名,但依然因为洛伦佐的陷害不得不面临十年左右的刑期。最终,在战争之后幸存下来的、依然留在拉提夏城的克洛阁下嫡系,还是只有小弗兰克自己。 他此刻站在克洛阁下位于地下市场的办公室外,身后的地下市场依然火热。理贝尔限制了地下市场中的很多生意,但也提供了新的贸易渠道。地下市场现在不被允许进行人口贸易,被迫流落拉提夏城的难民与失去了家产的市民聚集在这里,会获得基本的食物与住房保障,想要获得新的合法的身份,就必须经过训练,到理贝尔的公司体系中任职。 而黑市里日常交易的那些东西,偷窃的所得、盗墓的收获、情报和家族之外的走私品,理贝尔则取消了抽成,只要求在此进行活动的那些法外狂徒提供人头费。这样一来,地下市场也不需要为这些违法的活动负有法律责任。 小弗兰克看着日渐热闹的地下市场,看上去要比阁下在世时更加井井有条,心里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他叹了一口气,敲了敲门,走进了现在属于理贝尔的这间办公室。 贵族理贝尔不喜烟酒,他保留了克洛莱昂内尔的办公桌,也保留了酒柜作为装饰,并且在另一边的墙壁上安装了同样豪华巨大的木质书柜,就像那些沽名钓誉、自以为文明的贵族一样。 他命人搬走了这里原本的大号沙发,只在自己的座位对面保留了唯一一个单人沙发。现在服侍在他身边的,依然是那位神秘的女仆科尔黛斯。 “弗兰克先生,”理贝尔笑着与这位地下市场名义上的拥有者打招呼,“占用了您的办公室实在抱歉。您已经为我找好了新的住宅了吗?” 八十一 拉提夏城的新秩序2 理贝尔原本的住宅已经在轮番攻击之下变成了废墟,现在的理贝尔住在莱昂内尔家族名下的另一处房产。曾经安装在原来宅邸里的治疗舱、安保系统和其他雅各布先生的发明都只能打包好暂时安置在商业街的银行,而艾达拜伦与三个被选中的学生现在暂时下榻在酒店。 小弗兰克今天正是要汇报此事。和理贝尔的相处模式毫无疑问是非常累人的,这位贵族虽然看上去彬彬有礼,在布置工作的时候不仅连带有很多提问,还会事无巨细地问到每一个工作细节。这次选择新住宅的事情,更是对光照、地段、房屋结构等等具体问题都提出了苛刻的要求。 好在莱昂内尔家族曾经以地产中介为重要的情报源,经营过多家中介公司。在他们的帮助下,小弗兰克才可以向这位拉提夏城的新地下皇帝交差:“找到了。您看看是否符合您的要求吧。” 理贝尔伸手,邀请小弗兰克坐在自己对面这座像是审讯椅一般的单人沙发上。小弗兰克看了看这张看上去还有些熟悉的沙发,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坐了上去。他调整了一会自己的坐姿,不管怎么坐都不太舒服,他也没有继续纠结,接受了现状。随后,小弗兰克便把手中带着房产资料的简易随身机递给理贝尔。 理贝尔接过这台随身机。在地下市场这种地方没有纳米机器人组成了无形矩阵,所以随身机的立体投影功能也无法使用。因此,在地下市场的地下家族使用的都是这种带有显示屏幕、阉割了一定功能的简易版随身机。 他简单翻阅了一下这座新宅邸的资料:坐北朝南,位于贵族区的边缘;从空中俯瞰,距离地下市场并不算远,与商业区也不过几条街的距离;相比第一座宅邸的局促,这一栋房子有着符合贵族身份的庭院、花园。 “我之前的那些仆人,”理贝尔继续翻阅着资料,嘴里吩咐说,“里面有不少你们当初安插的探子吧?我也不是很在乎,让他们回到原来的岗位去。新的宅邸,和其他贵族一样,从劳力市场雇佣有经验的下仆,数量嘛,可以适当少一点。” 他把随身机递还给小弗兰克,然后继续说道:“我知道家族内部对我还不是非常服气,当然,除了各位开开心心在新成立的贸易公司里就职的先生。等新的宅邸准备好,在我正式入住的时候,我希望由你替我邀请家族里的一些老资历,我不介意当面听听他们对于家族未来的看法。” 小弗兰克点点头,将理贝尔的吩咐记在心里,然后又听到理贝尔说:“在此之前,过段时间,可能就是下周,格罗尼兹家族的首领要来拉提夏城,看望他异父异母的亲妹妹。我希望这些家族的‘支柱’,不要轻举妄动。” 理贝尔的语气一如既往的轻佻,和他第一次来到这间办公室一样。只不过,在他带着克洛的尸体,踩着洛伦佐一伙数十人的首级登上家族掌控人的高位之后,这种轻浮明快的语气,听上去也像是带着死亡的威胁。 小弗兰克不敢怠慢,家族里确实有些忠于阁下的老资历,在之前的动乱中没有来得及支援拉提夏城,也对贵族成为家族首领的事情心怀不满,更是有不少人和格罗尼兹家族在地盘扩张中结下了仇怨。可不能让这些老叔叔触理贝尔的霉头。 深谙恩威并施重要性的理贝尔,已经在走私贸易的公司化改造中给足了家族头目们足够的甜头与自由度,如果有人觉得他好欺负,那实在是忽略了市民区宅邸废墟里堆成小山的尸体。 看着表情有些紧张的小弗兰克,理贝尔笑着问:“怎么样,这沙发坐着还舒服吗?看您的表情,好像不是非常满意啊?” 小弗兰克如实回答说:“理贝尔先生,请原谅我,我实在是坐不舒服。这沙发不管怎么调整,都感觉有问题。” 理贝尔满意地说:“那就好,那就好。既然不舒服,就不用坐在这里了。吩咐您的事情,也请您努力办好。现在的家族百废待兴,正是用人之际,希望您不要再用学医的梦想来搪塞我了。” 小弗兰克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有些无奈地说道:“父亲入狱之后,我现在没有学医的余裕。我的家族很大,我是长子,应该负担起责任。” 理贝尔看了看他,说道:“您父亲也是我的朋友,他的事情我会想办法的。今天没有别的事情找您,请退下吧。” 小弗兰克躬身告别。科尔黛斯等着他走得足够远之后才开口,问道:“你为什么非要搞个坐着不舒服的沙发放在这里?” 恢复了原本神态的周培毅耸了耸肩,回答说:“参考了审讯的椅子。这沙发不至于说不舒服,但它有一种束缚的感觉,会让人觉得不自在。人在缺乏安全感的时候,会更容易吐露内心的真实想法。” 科尔黛斯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你这个小鬼是真的心理阴暗啊!” “这可是我的优点。”周培毅自豪地笑着,又问道,“艾达拜伦呢?她差不多已经要觉醒能力了吧?” 科尔黛斯答道:“是的,泡在莱昂内尔家族的机械库里三天之后,她完成了觉醒的过程。虽说有点磨叽,但终归是成为了正式的能力者。现在的场能等级在二等上下,能力类型和我们预想的一样,自身强化类,强化自己的感官与手脚的灵敏度。” “天生的机械师啊!”周培毅不由得赞叹说,“多给她一些莱昂内尔家族的机械,把我们那台反重力引擎也给她玩,反正不能让她过早接触雅各布先生留下的东西。” 科尔黛斯点点头,然后说:“那位公爵夫人又发来了邀请,直接送到了地下市场。不过,这一次是线上的会面。这是为什么?” 周培毅稍稍皱了一下眉头,然后回答说:“可能和我的能力有关系,不过我也不敢确定。等有机会的时候,我会去验证一下我的想法。师姐,我们的三个学生怎么样了?” 八十一 拉提夏城的新秩序3 科尔黛斯有些无奈地回答说:“你这家伙,从你特意挑选出这么三个孩子接受你的那个实验之后,就从来不关心他们的进度吧?是不是连他们的名字都叫不出来?” 周培毅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心虚地解释说:“对照组还差一个自然分娩下诞生的流民后裔,所以只能让他们先接受着教育嘛。” 科尔黛斯叹口气。雅各布老师选定的这位继承人,自己选择帮助的这位学派和老师思想复兴的希望,大部分时候都能靠着天马行空的布局和缜密细致的心思完成他的目标,但他实在是个不称职的甩手掌柜,经常像这样留下任务就不闻不问,到最后还得是科尔黛斯来负责推进。 她没有再多指责周培毅,回答道:“孩子们学得很快,他们的基础不牢,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学习如何正确地使用通用语和拉提夏语。不过,让我没想到的事情是,艾达拜伦对于文字的掌握,可能还不如我们选出来的三个孩子。” “艾达拜伦,艾达拜伦,”周培毅思考着,“她毫无疑问是贵族的后裔,她的生身父母,根据格罗尼兹家族提供的那些模糊的资料,确确实实是雷哥兰都的贵族。” 科尔黛斯顺着周培毅的思考,说出了他想要说的话:“但她的学识水平很差,甚至都不会用拉提夏的文字书写。不过她倒是熟练掌握了很多卡里斯马的俚语,尤其是骂人的脏话。她的存在,是不是影响到了你对于能力来源的论断?” “不不不,我还是坚信,能力不可能专属于神子血脉,”周培毅说道,“一定有什么东西,导致了现在贵族垄断能力者的现实。” 科尔黛斯知道他意有所指,便挑明来说:“基因工程可能就是你的答案。但是,现代的伊洛波人,基本上完全失去了自然分娩的能力。哪怕是流民里面,自然分娩的成活率也非常低。而且多数自然分娩的流民,是活不到成年的。” 周培毅知道师姐所说的话背后的含义,他有些无奈地说:“只有我了,我们能找到的自然分娩出身的人。” 科尔黛斯看着他,有些嘲笑地问道:“要不要做个基因谱系,看看你是不是真的不是初代神子的后代?” “不需要做,我不可能是。”周培毅斩钉截铁地说道,“我可能有一些思路,还不确定。” 科尔黛斯看着他有些执着的模样,说:“婆婆那里有很多关于能力学研究的数据,你需要吗?我可以要过来。” 周培毅犹豫了一下,回答说:“暂时还不用。让艾达拜伦和孩子们继续学习吧,如果基因工程真的阻碍了孩子们成为能力者,至少足够的知识也能保证他们能够在城市里找到生路。” 科尔黛斯点点头,然后又揶揄说:“你说,会不会有一种可能性,自然分娩的孩子所获得的能力会特殊一些?你看你的能力,一直怪怪的,测不出场能水平,也不能做到释放状态,但就是很管用。” 周培毅一愣,然后猛地看向师姐,这个世界上唯二知道自己真实长相的伊洛波人,压低了声音,缓缓地说:“神子。神子的能力!师姐,你还记得雅各布先生曾经被要求分析神子的能力吗?” 科尔黛斯被他这突然的举动一惊,稍稍迟疑了一下,才回忆了起来:“有传闻说神子大人刚刚觉醒就是四等的能力者,而且可以永久保持释放的状态。等下,你不会?你们是?” 科尔黛斯的疑问,她自己心底恐怕也已经有了回答。基因工程和人工胚胎分娩创造出来的新生儿,从来不会诞生孪生子,这个世界已经遗忘了双生的存在。她现在的疑问是,神教从哪里找来了这位天赋异禀的自然分娩而来的神子,又为什么会遗漏他的孪生兄弟? 周培毅自然不会给她答案,他在短暂的沉默之后,选择了换一个话题:“我还得见一见罗兰。” 科尔黛斯也知趣地没有再细想下去:“罗兰果然不是他的真实名字。拉提夏城里找不到叫这个的贵族。” 这个答案并不意外,周培毅微笑着说:“是啊。我欠了他很多很多钱,上一次只给了他定金。想要资金的来源不受追踪,最好是用现金交易,彼时的我可没办法拿出那么多来历不明的现金。” “现在,你可以尽情挥霍克洛莱昂内尔的遗产。”科尔黛斯讽刺道。 周培毅耸耸肩:“师姐,你这样说得好像我是什么强盗歹徒一般。我们进行了一场博弈,他输了,而且体面地接受了失败。我不过是作为胜利者,多享受了一些胜利的果实罢了。” 科尔黛斯不耐烦地说:“别得意了,想想见罗兰的事情吧!他可是至少四等的能力者,以你的性格,怕不是还需要我同行吧?” 周培毅摇了摇头:“那倒是不需要麻烦师姐你的。我对这个人有点兴趣,如果可以,希望他也能成为我的助力。所以我会独自去见他。” 科尔黛斯再次皱起了眉头,不由得问道:“你想用他的能力,来模拟罗拉德的‘神佑骑士’吗?你还是把罗拉德当做叛徒,对吗?” 周培毅平静地回答说:“在他证明自己是可以信任的同伴之前,他始终是我的假想敌。所以我需要罗兰这种和他水平、能力接近的人,我要学会如何战胜罗拉德。师兄是非常强大的能力者,而且非常了解雅各布先生的一切。如果我可以不担心生存,平静地和他对话,我也希望能从他口中得到我想要的答案。” 科尔黛斯实在不知道周培毅这种过分的谨慎,和他很多时候意外的大胆,是否存在着矛盾。她只能好心提醒说:“罗拉德可能要比罗兰强得多。他一向是自称没有努力,但刻苦学习到通宵的那种人。” 周培毅点点头,但笑着回答说:“我有一个想法,从那次和公爵夫人见面之后就产生的想法。我需要人实验一下。如果我是对的,那我就不会害怕罗拉德师兄。” 八十二 贵族正餐1 与罗兰约定的见面,是在贵族辖属的商业区里一件评价相当不错的饭店里。拉提夏城的贵族只占人口的不足百分之十,但他们在城中的领地却占到一半以上,城外的庄园和牧场更是大到广袤无际。 像是这种精致的餐厅,只为贵族服务,自然开在了商业区中专属于贵族的辖区中。要进入这个片区,不仅需要提供证明贵族血统或者贵族从者身份的凭证,还需要缴纳价值不菲的入场费用。 好在,在出手阔绰的贵族们看来,这一切都物有所值。 这间叫做拉提夏之夜的餐厅,从外观看起来更像是贵族夏日乘凉的宫殿。白色大理石外墙雕刻精致,拱形吊顶下用简约结构的蓝色水晶作为最大的点缀。餐厅保证每一桌贵客都获得了最大的隐私保护,每一张桌子都笼罩在专门设计的光学罩中。进入光学护罩,客人可以自行选择自己餐桌的周围环境与背景音乐。无论是蓝天下的旷野,还是众星捧月的宫殿,无论是优雅舒缓的弦乐,还是恢弘大气的交响曲,都在服务可以提供的范围之内。 罗兰在侍者的引导之下落座理贝尔的订位,理贝尔似乎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了。此刻,他正在翻阅着餐厅精心手写的菜单。 罗兰坐在舒服而扩大的座位上,环顾四周,看着理贝尔挑选的这个装潢简单大气的环境,听着远传传来的悠扬的音乐,不由得吐出一句:“这可真是昂贵的地方啊!” 他今天穿着了作为贵族非常标准而常见的人工服装,做工说不上细致,但也看不出任何廉价。当然,与穿着卢波风格贵族衬衫的理贝尔相比,可能确实是会有一些寒酸。 理贝尔今天佩戴了一副金边镜框,让他年轻的脸看上去带有一丝丝书卷气。镜框中没有平光镜,也没有辅助视力的凹凸透镜,而是安装了特制的水晶,可以辅助理贝尔看到附近流动的场能。这也是雅各布先生的发明之一。 理贝尔放下菜单,轻轻敲了敲桌上用以呼唤侍者服务的金色铃铛,然后对罗兰说道:“招待贵客,自然要在这种有格调的地方。很遗憾,我们初次见面的地方,此刻只能用残垣断壁来形容,罗兰先生。” 罗兰作为破坏理贝尔宅邸的罪魁祸首,此刻毫无疑问是有些惭愧的,他的声音都低沉了不少:“实在抱歉啊,理贝尔先生。您已经确定了您宅邸的损失了吗?我可以适当地赔付您一部分。” 理贝尔笑着摇摇头,将自己已经勾选好的菜单交给了适时出现的侍者,等到后者消失,才接着说道:“不不不,罗兰先生。钱不是我的问题,钱是您的问题。彼时您有雇主,您收了洛伦佐的定金,也在能力范围和风险估算之中忠诚地完成了您的工作。我对此没有意见。” 罗兰的脸色稍有缓和,只听理贝尔拿出了一个小小的丝绣包裹,放在餐厅铺上了白色丝绒桌布的圆桌上,里面慢慢的金币互相碰撞发出了诱人而悦耳的脆响。 理贝尔一边打开这无比诱人的丝绒小包,小小露出里面发射着金光的钱币,一边说道:“这里是两百枚金币,罗兰先生。您也知道,我的身份与上次见面时发生了一些小小的变化,如果用六百万标准币的价格来购买自己的活路,就显得非常廉价了。所以我会支付您这两百枚金币,也就是一千两百万。” 罗兰稍有震惊地看着这小小的丝绒包,不用探查也知道这个包裹本身的价值也非常夸张。这是一个由“搬运工”类型能力者特制的小包,里面的空间会比看上去适当扩大一些。这个小包本身扩大的容积并不像科尔黛斯的小包那样夸张,但其价值也是非常夸张。 理贝尔看着罗兰震惊又呆滞的模样,把小包稍稍推得离他近了一下,然后说道:“如我所说,罗兰先生,钱,不是我的问题。” 在拉提夏之夜餐厅优雅大气的环境与音乐中,在听过丝绒小包里金币的脆响后,理贝尔这句话有着无与伦比的说服力。 罗兰大概明白了理贝尔话里的深意,他从桌上拿走了那个小包,小心翼翼地放在自己贴身的口袋里面。他看着理贝尔,许久之后,才下定决心说出口:“您还有什么需要我效力的事情吗,理贝尔先生?” 理贝尔满意地笑了笑,正好此时,侍者送来了作为餐前甜点的点心。这是用特殊工艺搅拌的冰淇淋,冰晶与糖分以一种融合的姿态均匀的分布在以高档牛奶为主料的冰淇淋中,口感极其柔和顺滑。 理贝尔做出了“请”的手势,优雅地拿起银质小勺,从浑圆的冰淇淋球上挖下一口品尝,然后露出了还不错的神情,便停下了进食,用胸前的餐巾擦着嘴。 出于礼貌,罗兰也用勺子稍稍吃了一点冰淇淋。这确确实实是他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滋味,虽然他并不喜欢甜食,或者说出于男性某种孤傲的态度不愿意承认自己喜欢女孩子气质的甜食,此刻也不得不承认,这一口冰淇淋是无比的美味。 此刻,理贝尔才开口说道:“不是您为我效力,亲爱的罗兰先生,而是有什么事情,是我可以为您效力的呢?您看上去正处在麻烦之中,不然,像是您如此身份与能力,何苦要与我们这些市民区的粗野之人为伍呢?” 罗兰习惯性地警惕了一下周围,在光学护罩里他只能看到理贝尔设定的简约环境。他有些无奈地说:“我和我的家人确实是遇到了一些麻烦。” 理贝尔点点头,又问道:“是钱方面的麻烦,还是需要钱来解决的麻烦呢?” 罗兰稍稍皱起眉头,不由得问道:“这两者,有区别吗?” 理贝尔笑着解释道:“当然不同,罗兰先生。如果是前者,以您的能力,我想几百金币级别的麻烦一定不会让您无所选择,一定是您需要钱的时间非常紧迫。如果是后者,就有很多操作的余地了。有些人是一次支付无法满足的胃口,您的钱也不一定会解决您的问题。” “现在,请问罗兰先生,有什么事情是我可以为您效力的呢?”他最后说道。 八十二 贵族正餐2 罗兰,不管这是否是他的真名,此刻都陷入了莫大的犹豫之中。他深知作为拉提夏城的贵族,甚至是一位骑士,他的身份不允许他向所谓的地下家族申请帮助。然而他已经迈出了第一步,为了六百万标准币,选择了以罗兰的化名成为对方雇佣的打手。此时此刻,他的心理包袱远不像是当初那样难以放下。 沉默中,侍者为两人端上了前菜。这道菜的主料是产自西斯帕尼奥的火腿,切成了极为精致平整的细片。粉红诱人的肉质与雪花般的脂肪汇集在这轻薄的肉片之上,搭配解腻用的腌渍橄榄与切片面包,实在让人胃口大开。 理贝尔拿起刀叉,从自己餐盘里的火腿薄片上再切下来一小部分,放入口中,感受着烟熏、腌制等复杂工艺带来的复合香气,与完美肉质带来的蛋白诱惑,实在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他一边享用着,一边对罗兰说道:“您已经暴露了您的能力,‘疾风骤滔’,罗兰先生。我还没有去细细探查您的来历,想必您自己也很清楚,像我们这样无孔不入的老鼠,如果真的有心去探求您的情报,会是多么容易的事情。” 这是罗兰无法反驳的事情。他在沉默中,拿起刀叉,心不在焉地吃下了一口火腿。美味并没有提振他的精神,但也稍稍安抚了他的不安。 理贝尔只吃下了很小一部分前菜,便擦擦嘴,继续说道:“罗兰先生,我只是想要解决您的困难。我知道,以您的身份,这种难以启齿的话题,总是难以向我这样的陌生人吐露心事。刚刚的金币,是我的诚意,也是我的态度。” 罗兰看着他,抱有警惕地说道:“您多给我的这些钱,这些金币,肯定是需要我付出更多。像您这种人,自然不会无缘无故地给人恩惠。” 理贝尔没有否认,而是非常平和自然地点点头,回答说:“没错,您对‘我吗这种人’有着客观清晰的认知。这个世界当然不存在免费的午餐,就像这顿饭一样,我所释放的所有善意,当然是要求回报的。” 他抬起头,摘下餐巾,看着罗兰脸上的疑惑与不安,接着说道:“我希望用坦诚的话语解除您对我,对我们这种人的防备。没错,我与您的这次会面,是别有所图。我希望用钱,或者是解决您的困难,成为您的朋友。如果有一天,我也遇到了相似的困境,而您,我的朋友,刚好有办法帮助我,那时候,您不会吝啬您的帮助。” 他招来侍者,命令侍者打开了一瓶名贵的红酒,这一瓶红酒的单价几乎就可以在市民区买下一间小屋。然后,在理贝尔的注视下,侍者将两支高脚杯斟上温度合适、酸度适宜、品质上乘的拉提夏红酒,分别摆放在理贝尔和罗兰的面前。 理贝尔拿起面前的红酒杯,稍稍摇晃,似乎能从这摇曳的红色液体中看出什么端倪。他举起杯,向罗兰致意,然后稍稍品下一口,露出还算满意的神情之后,又说道:“当然,罗兰先生,我的这些心思,我期待与您结成的这种关系,您可以视作利益的交换,也可以视作为友谊。” 罗兰也没有失了礼仪,同样拿起了酒杯,与理贝尔隔空碰杯,也喝下了一口这杯自己从来没有有幸尝试的昂贵红酒。随后他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果然,贵的东西都有贵的道理。 他放下酒杯,略带歉意地说道:“实在抱歉,理贝尔先生,刚刚我把您称为那种人,是没有任何不敬的意味在的。” “我并不在意。”理贝尔继续摇晃着红酒,轻飘飘地说道,“罗兰先生,我很清楚自己是哪种人,又代表了什么人。如果您也清楚我是谁,对我的工作是一种帮助。” 他放下酒杯,此刻侍者也刚好将主菜奉上。这是一道以小牛肉与红酒搭配烹调的炖菜,早一些喝下的红酒增加了这道主菜的风味,而精选了位置的牛肉颜色红润明亮,在酱汁的映衬之下像发光一样美味异常。 与主菜同时登场的,还有一份奶油浓汤,用龙虾肉与奶油缓慢炖煮,搭配一小份拉提夏面包,与红酒炖牛肉一样浓郁。 理贝尔没有急于下口,他看着罗兰,平静、优雅,听上去非常友好地问道:“亲爱的罗兰先生,两百枚金币,足够您解决您的麻烦了吗?” 罗兰拿起了刀叉,却也没有任何动作,他沉吟了一会,思考着各种各样的可能性,进行着复杂的计算和推演,设想着最好的情况,可最终,他还是极为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可能不够。” 理贝尔平静地撇着嘴,点着头说道:“那确实是棘手的麻烦呢。” 他瞄了一眼罗兰迟迟没有放下的刀叉,又看了看罗兰因为犹豫、纠结和无奈聚在一起的五官,又问道:“如果有我的帮助,您认为,摆脱麻烦会容易一些吗,罗兰先生?您知道,我肯定不会拒绝您的请求。” 罗兰似乎终于放弃了,放弃了作为贵族的倔强,放弃了最后一丝心理包袱,放弃了自己早在接受洛伦佐邀请之时,就已经开始被自己遗忘的作为骑士的荣耀。他本以为,可以靠着自己,靠着隐姓埋名赚这种来自地下家族的黑钱,独自解决自己的困扰。然而,残酷的现实,出现在他面前的这位年轻的贵族,都告诉他,很多东西一旦放下,便没有了再捡起来的可能性。 而在此刻,他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年轻人,既作为贵族,又作为拉提夏地下世界新的首领,是他能得到的最有力的支援。 他沉重地点了点头,说道:“我需要您的帮助,理贝尔先生。” 理贝尔满意地看着罗兰,拿起了自己的刀叉,从温度正好合适的牛肉上切下一小块,用叉子插住,在酱汁上稍稍一裹,然后放到了嘴里。这时,他才回复说:“当然愿意为您效劳,罗兰先生。” 八十二 贵族正餐3 不善言辞的罗兰思考了许久,才像一位故事的主讲一般,将他的困扰娓娓道来:“实不相瞒,正如您所猜测的那样,罗兰不是我的正名。在下来自历史悠久的家族赛斯瓦斯,罗兰乃是家族创立者,出生于拉提夏的圣骑士,三代神子统辖下的神教骑士团第一骑士,罗兰赛斯瓦斯的名字。” 罗兰赛斯瓦斯,在拉提夏自然应该是家喻户晓的名字,在整个伊洛波也称得上如雷贯耳。作为外乡人的周培毅当然听说过他,但只是稍有了解。而说起他,首先要聊起他所效忠的帝王,唯一从国王成为神子的第三代神子大人。 第三代神子,乃是卡洛林王国的第一位国王,他的父亲,便是将拉特兰圣城谨献给神教,来换取篡位合法性的知名野心家。 在三代神子的父亲通过阴谋逐渐削弱了第二代神子建立的不朽王朝墨洛温王国之后,卡洛林王国鸠占鹊巢,取代了旧的秩序。第三代神子继承了王位,又被圣城选为了新的神子。而他面对的局面,则是神教内部派系林立、神教外部异族入侵这一内外交困的环境。 第三代神子依托自己强大的王国,重新整合了以拉提夏人为首的神教骑士团,改变了骑士团曾经以奥尔托派为主的格局。随后,他发动了大量的战争,战胜无数不愿意臣服的王国,足迹遍布西斯帕尼奥、卢波与卡里斯马。 在他的战争之中,罗兰赛斯瓦斯以其卓越的能力、精湛的武力与闪耀着无限光辉的人格,成为了历代骑士最高的标杆与偶像。 这位第一骑士拥有着无可挑剔的美德,无论是对于神与神教的虔诚,还是对于主君神子大人的忠诚,无论是战场上的骁勇果敢,还是对于普通士兵的体恤与温暖,都让骑士精神在他的发扬下光辉灿烂。 这样的骑士,最终得到了一个无比璀璨的结局。神子大人在与西斯帕尼奥的不臣者战斗时遭遇了阴谋诡计,在一次殿后行动中罗兰拼死护主,最终战死沙场。 此刻,作为罗兰赛斯瓦斯继承人的这位骑士,继续讲述着他的故事:“先祖作为骑士,一生清贫。虽然牺牲之后得到了神子大人与王室的诸多赏赐,但后人一直奉行家族的教诲,以奢侈为耻,所以我们赛斯瓦斯家族虽然是拉提夏城历史最为悠久的家族之一,却没有积攒下什么财富。” 理贝尔点点头,倾听着这位赛斯瓦斯后人的话语:“先祖为家族留下了三件传奇的宝物,圣剑杜兰德尔,骏马韦兰迪夫与号角奥利凡特。因为先祖本身是非常强大的能力者,圣剑与号角又常伴左右,所以这两件宝物已经成为了圣物,沾染了先祖强大的场能。” 所以骏马是老死了是吧。失礼的话在理贝尔心中响起,但他没有出口。 赛斯瓦斯带着莫大的遗憾与后悔,极为痛心地继续说道:“可能是因为时间岁月的侵蚀,也可能是因为我们这些不屑子孙不争气,保管不善,家族保留的这两件圣物,最近都不约而同的出现了表面的龟裂。我学识不精,翻遍了古籍也没找到龟裂出现的原因,只能理解为先祖与神明对我们这些后世子孙不满。可是,一个多月之后,拉提夏城要举办王室宴会,先祖的这两件圣物要作为拉提夏光辉历史的见证展出,这可如何是好?” 看着焦急又痛苦的赛斯瓦斯,理贝尔平淡地问道:“所以您就被迫隐姓埋名,不,您甚至使用了您先祖的名字,与洛伦佐交易,想要赚些快钱?而您拿着这些金币,又能如何解决您的问题呢?” 赛斯瓦斯叹了一口气,回答说:“理贝尔先生,您可以尽情嘲笑,我知道自己的行为非常愚蠢。无论如何,圣物也不能拿出去给人修缮,消息会马上传遍整个伊洛波的。出于万般无奈,我只想到了两个办法。其一,是贿赂宴会的主办方,拉提夏瑞嘉贵族的那些诺布拉近亲,让他们安排圣物在不容易被发现问题的时候展出。其二,就是伪造相似的圣物,代替真的圣剑与号角出现在宴会之上。” 听着赛斯瓦斯出于“万般无奈”才想出来的这两个蠢主意,理贝尔也没有了嘲笑他的心思。他再度挥动刀叉,吃下一口美味的红酒炖肉,才说道:“您的情况我已经了解了,确实是两百枚金币无法解决的问题,也不是钱可以解决的问题。不过您还是非常幸运,我身边呢,正好有一些精通历史、圣物与伪造的专家。如果得到您的许可,我想看一看这两件圣物,看看是不是有什么解决的方法。” 赛斯瓦斯马上升腾起了希望,带着期望的眼神看向面前淡定而平静的少年。年轻的贵族又继续说:“但是呢,我也不保证能修复好圣物,尤其是在这短短的一个月时间里。我希望您能够停下您的谋划,不要想着贿赂宴会的主办方或者是伪造圣物,这两个方案无疑会让您更加暴露圣物受损的现实。” 赛斯瓦斯有些局促地问道:“理贝尔先生,那我应该如何是好呢?” 此刻的理贝尔已经完全享用完毕了他的炖肉和浓汤,再次擦擦嘴,继续摇晃着红酒杯。他看了看焦急是赛斯瓦斯,又稍作思考,才回答说:“您最好什么都不要做。如果您从前不喜欢参加舞会,不喜欢与上层交往,之后的一个月里就不要做。如果您从前不曾出入哪些地方,不与哪些人交谈,之后的一个月里也不要做。您要保证,这一个月和您过去的人生一样平平无奇。如果真的需要贿赂贵族、伪造圣物,那是我要代替您去做的事情。” 在赛斯瓦斯点头了解之后,理贝尔又说道:“等您方便的时候,我希望到您的住处去,看一看这两件圣物的现状。我会带上一位专家,由她来做全面的评估与分析,之后再决定我们要从哪一种思路入手,来解决您的问题。” 赛斯瓦斯再次点头称是,眼前的年轻贵族没有任何的慌乱,条理清晰目的明确,这让他增添了不少信心。 理贝尔看着对方面前还没有怎么动过的美食,继续以平静的语气说道:“快些享用吧,赛斯瓦斯先生。错过了美食,是人生最大的遗憾。” 八十三 骑士的夙愿1 “所以你说的那个‘圣物专家’就是我?” 科尔黛斯第一次用看纯粹不带杂质的蠢货的眼神,审视着自己亲爱敬爱的、已经在与圣城抗争中牺牲的、亦师亦父的雅各布老师选定的这位学派继承人,和他这张用光学能力制作出来的假脸。 假脸的主人露出一个没心没肺的笑容:“没错!” 科尔黛斯涌起了一股在这里把这个小子打一顿的冲动,不停揉着眉心克制着自己的情绪,颤抖着声音说道:“我对圣物没有什么研究。无论是老师还是婆婆,都不是研究圣物的专家,留下的资料也很少。你的这个工作,我做不了。” 此刻的科尔黛斯与周培毅,已经下榻进了小弗兰克为家族新掌权者选定的新宅邸中,这栋位于贵族区边缘的豪宅,和普通的贵族居所一样拥有宽大的宅院与豪华的房屋,保持了与拉提夏城所有房屋相同的建筑风格,大量使用了白色大理石与拱顶的设计。 选定了宅邸之后,自然是由科尔黛斯主导的布置与再设计。师姐不仅在这里重新构建了中央控制处理器,再次安装好了雅各布先生留下的安保系统、监察系统,也利用宅邸独立的电源重新布置了属于治疗舱等器械的房间。当然,最重要的事情是科尔黛斯与周培毅将原本留在雅各布别墅里的那些书籍尽数搬走,伪装成盗窃的模样,然后保存在了新宅邸宽敞豪华的书房之中。 而遣散了原本的仆人之后,新宅邸的人手明显不足。周培毅扮演的贵族理贝尔,不像是雅各布先生那样过着清贫苦修的枯燥生活,也不能是。他必须有足够的仆人,来维持作为一位有头有脸的贵族最基本的体面。 所以三名原本选定作为能力来源的实验对照的孩子,在每天的学习任务之外,还需要兼顾一小部分仆人的工作。两个男孩一个负责庭院的修剪与花园的管理,当然也兼职宅邸唯一指定宠物狮子猫狄安娜的照料;另一个则是负责宅邸的安保,哪怕这个工作并没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唯一的女孩则和科尔黛斯一样成为了女仆,照顾宅邸内这五六人的衣食起居。 现在,两人正像是普普通通的贵族与女仆一般,在没有任何外人监控下的茶厅,享受着午后惬意的时光。当然,宅邸里唯一的闲人,来自格罗尼兹家族的能力者艾达拜伦,就在两人不远处,被科尔黛斯释放的能力场隔绝,只能一边喝着茶一边看着两人精彩的面部表情。 周培毅淡定地喝着茶,一边想着师姐什么时候才会真的打自己一顿,一边淡定地说道:“师姐,别急,也不需要你真的成为什么‘圣物专家’,只要你能扮演起来比较像就行。” 科尔黛斯不可置信地看着周培毅这张极度欠揍的脸,惊愕道:“你想糊弄那个赛斯瓦斯?糊弄罗兰圣骑士的后人?还是你想对罗兰圣骑士的圣物做手脚?你脑子没病吧?你发烧了?” 周培毅看着科尔黛斯的表情已经从冰霜美人的美好仪态逐渐崩坏,吐槽的模样颇有大动肝火甚至大打出手的准备姿态,便赶忙摆摆手说道:“师姐,冷静一下,我是那种会做冒险举动的人吗?我这人一向是以谨慎胆小怕死为生存守则的。” 科尔黛斯叹口气,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那你说说看,你是为什么这么轻易就答应下来的。涉及圣物和皇室的事情,我们马虎不得。” 周培毅点点头,回答说:“师姐,虽然我们都不是很懂圣物的事情,但我们在梅萨基地见过了真正的圣物,而且是不能与罗兰遗物这种等级的圣物相提并论的用了大量行星之心的装备。它们是如何被制造出来的?” “强大能力者的场能,神迹中神明能量长期的温养。”科尔黛斯逐渐平心静气下来,回答说。 “没错,圣物的诞生需要漫长岁月中,物品本身受到强大场能的影响。尤其况是罗兰这种强大的能力者。”周培毅继续说道,“所以,圣物如果要失效,一定是其上场能的逸散与流失。但我从赛斯瓦斯那里听说,他们的家族会主动筛选能力类型与家祖接近的能力者继承家主,每一代都至少是四等水平的能力者。他们的能量会反过来继续温养圣物才对。” 科尔黛斯似懂非懂地点着头,顺着这个思路说:“所以,罗兰的圣物应该不可能出现因为场能逸散而表皮龟裂的情况,它们的能量应该至少还可以维持圣物最基本的形态才对。” 周培毅接着说:“没错。而且‘出现龟裂’这件事情本身,也非常蹊跷。我可从来没听说过什么样的宝剑会因为岁月的关系在表面出现裂纹。更何况,出现龟裂的时间非常奇怪,偏偏是在罗兰后人不得不将家宝在皇族的主持下展示给整个拉提夏城的时候出了问题。” 科尔黛斯重新皱起眉头,带着猜测与怀疑说道:“你是说,这种龟裂,是人为制造出来的?目的就是陷害赛斯瓦斯家族?” “不一定是陷害。”周培毅耸耸肩,“也可能是想要谋划圣物,想要图财。不过从圣物出现问题之后,还没有什么人主动去接触赛斯瓦斯。他隐姓埋名作为雇佣兵赚钱的第一站就是洛伦佐,并没有贵族势力带着目的使唤他。” 科尔黛斯很熟悉这种阴谋诡计,分析说:“要么对方在等着时间距离皇族的宴会越来越近,赛斯瓦斯越来越焦急越来越走投无路,以此坐地起价。要么,对方的目的就是在宴会里有所动作。” 周培毅就喜欢师姐的这种聪明,他拍了拍手,笑着说:“所以呢,我们要调查的其实并不是罗兰的圣物,而是赛斯瓦斯的家里人。看看到底是哪个内鬼,在谁的授意之下做了这些手脚。” 科尔黛斯还是不无担心地问道:“如果对方是我们招惹不起的人呢?你不会想要为了个赛斯瓦斯家族的骑士与拉提夏城的大贵族为敌吧?” 八十三 骑士的夙愿2 周培毅立马严肃认真地重申了自己的处事原则:“师姐,你是了解我的,我这个人一向是以谨慎胆小怕死为生存守则的!” 科尔黛斯一副“我知道了你别念叨了”的表情敷衍地点着头,问道:“如果你的分析成立,那么想要图谋圣物的背后人物肯定不是什么等闲人士。你有办法让赛斯瓦斯从他们的手里脱身吗?而且,如果你真的帮赛斯瓦斯解决了这个问题,你能保证那些大贵族不会记恨你吗?” 周培毅马上回答说:“师姐,你对我们这种人有误解啊!我们是地下家族,贵族口中的老鼠。我们呢,是那些不愿意脏了手的大贵族们与他们不屑于管理的普通市民之间的中间人、掮客、手套或者说代言人。说难听一点,不管是哪位贵族,我们都是人家的狗。” 科尔黛斯听着周培毅这一顿话把他自己骂得狗血淋头,不由得有些无语:“那你为什么削尖了脑袋也要当这个老鼠的王?” “清晰的自我认识和远大的理想之间并不冲突,我的师姐啊!”周培毅耸耸肩,“老鼠的王也是王,虽然在贵族眼中不过是条显眼的狗。但我相信,贵族的懈怠与傲慢,会给我创造一个广阔的天地。” 科尔黛斯摇了摇头,似乎觉得师弟的病已经无药可救了。她还是问道:“你还没说呢,如果赛斯瓦斯和大贵族有冲突,你怎么选。” 周培毅老老实实地回答说:“如果真的是大贵族,甚至是皇族想要谋划走赛斯瓦斯家的圣物的话,我们就帮赛斯瓦斯把圣物卖出一个合适的价钱。” 无耻啊!科尔黛斯毕竟是贵族出身,听到这段话的第一反应便是这严重侮辱了一个继承圣物的历史悠久的伟大家族。 但她回念一想,又马上反应过来,这是最为理智冷静的处理方法。一旦有足够强大的贵族盯上了圣物,而且已经开始实施阴谋诡计去掠夺,那么赛斯瓦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逃过这一劫。与其飞蛾扑火,不如借花献佛。 科尔黛斯终于在这一次,跟上了周培毅的思路。她像是疑问又像是赞叹地说道:“你到底哪里长出来的这么多花花肠子啊!” 周培毅微笑着喝着自己的红茶,还没来得及为师姐难得的夸奖骄傲自满,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不行,师姐,赛斯瓦斯在旧宅邸的时候见过你,见过你的场能!不能让师姐你来扮演这个圣物专家。” 科尔黛斯眉头一皱,稍稍思考了一下。在旧宅邸混乱的环境里,赛斯瓦斯作为四等以上的能力者确确实实可以探查到自己的场能。但他有能力分辨这场能的特征值,并且在再次见到自己的时候分辨出来吗? 但她选择不去质疑周培毅,因为她实在是不想再听一次“师姐,你是了解我的,我这个人一向是以谨慎胆小怕死为生存守则的”这种话了。 科尔黛斯顺着周培毅的想法,说道:“圣物的专家,至少是可以接触到圣物的人物,那便必须是能力者。说实话,要我来伪装成这种人物,都有些过于托大了。” “可以假扮成这位专家的学徒。”周培毅沉吟着,“学徒的限制没有那么多,而且更加方便。” 科尔黛斯吐槽说:“学徒也必须有着足够的说服力,你不能让小弗兰克这种人假扮学徒吧!他一看就是混迹街头的人,要不是多少读过些书,他脸上的横肉可能得有小二斤了。” 周培毅点点头:“是啊,最好还是要能力者。读过书,懂一定的技术,开口不会被怀疑,能说出足够的专业术语唬人” 说到这里,两人突然一起,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在能力屏障之外,听不到两人说话的艾达拜伦。后者正在乖巧地享用着自己的下午茶,等待宅邸真正的掌控者科尔黛斯带她参观雅各布先生留下的安保系统。 看着突如其来的两道灼热的视线,艾达拜伦有点懵。她不知道两人在讨论什么事情,但不知道为什么就谈到了自己。她看着两个人一边看着自己,一边在屏障的另一头继续张着嘴说着话讨论着。 科尔黛斯看着表情惶恐的艾达拜伦,说道:“她确实是能力者,而且是强化感官的能力者,五感的敏感与精准甚至超过了很多专门的探测仪器。这么一想,实在是太合适假扮成学者的学徒了。” 周培毅也看着艾达拜伦,打量了一番她的模样穿着,说:“是啊。但是她在地下世界生活太久了,一丁点贵族的模样都没有。” “稍稍打扮一下就行。”科尔黛斯也打量过一番,看得出艾达拜伦藏在车间工作服后的潜力,“而且她这种有些木讷的性格,和她非常喜欢观察的眼睛,都非常像是跟随学者的学徒。反正比你要像。” 周培毅这才想起了,自己名义上还有过一个身份是雅各布先生的学徒。而且只在前往神迹的那次旅行中短暂扮演过一段时间。 他示意科尔黛斯将能力的屏障解除,让艾达拜伦可以听到两人所说的话。在艾达拜伦都担心自己要被卖掉的时候,周培毅说出了不怀好意的人贩子常说的话:“艾达拜伦小姐,带你去吃好吃的你喜欢吗?”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艾达拜伦马上惊恐地拒绝,“理贝尔先生,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女孩,不值钱的,请千千万万不要把我卖给变态贵族!” 周培毅一愣,实在没想到自己这句话是如何被艾达拜伦解读出如此的内涵。在他疑惑的注视之下,科尔黛斯走到了艾达拜伦身边,坐到与她肩膀靠肩膀的地方,温柔地说:“别害怕,艾达,我们不会卖掉你的。我们这里有个工作,可能需要你的帮忙。你听说过圣物吗?” 听起来这么像“你知道安利吗”的话,在科尔黛斯的口中说出来,一点劝诱和危险的气息都没有。总和科尔黛斯朝夕相伴的艾达拜伦似乎也更信任她这个大姐姐女仆。 艾达拜伦摇了摇头:“没听说过,是什么很厉害的机械设计吗?” 科尔黛斯笑了笑:“是世界上最厉害的机械设计。” 八十三 骑士的夙愿3 艾达拜伦直到“被迫”换上了一身颇为得体的礼服,坐在桃木整体雕刻而成的淑女椅上,由科尔黛斯亲自为她化妆之前,还没有一点点怀疑。 当科尔黛斯依照古礼,将松节油与特制的成分制作而成的面膜敷在艾达拜伦的脸上,一小时后又用温暖的蒸汽为辅助擦去。然后在艾达拜伦这张棱角要比一般淑女分明的脸上擦上粉扑,为她修剪了有些糟乱的眉毛,柔和了她的颧骨与下颌。而她脸上并不算碍事的一点点雀斑,也并没有被刻意掩盖。 和地球上的化妆相比,伊洛波的化妆品多数是各种特殊制成的粉末,只看颜色和味道似乎分辨不出它们的不同用途。似乎这里的淑女对自己原本的面容非常自信,只有一些浅浅的修饰。 看着镜子里一点点变得像是淑女的艾达拜伦,周培毅也大概理解了叶子为什么只靠地球的化妆技术就可以改头换面的原因。 同样是看着镜子里的画面,艾达拜伦则经历了痛苦的心理煎熬。她心理斗争了许久,终于在科尔黛斯的摆弄中,怯生生地挤出一句:“两位大人,是不是要把我送给奇怪的贵族当小妾啊。” 她的声音委屈又害怕,几乎要哭出声来,完全不见作为格罗尼兹家族成员的骄傲与勇敢。她用差一点就可以称为哽咽的声音说:“你们答应了我说不会卖掉我的” “噗嗤”周培毅没有经历过专业的训练,实在是没忍住笑,极为失礼又失态地捂着肚子转身无声地狂笑。 科尔黛斯很生气地瞪了一眼这个没出息的家主,赶忙安慰艾达拜伦说:“请千万不要胡思乱想,拜伦小姐。实不相瞒,我们今天晚上收到了邀请,要前往一位尊贵的客人家中做客。他是拉提夏英雄的后裔,家中供奉着传说中的圣骑士留下的传世圣物。现在,他们家中的宝物可能出现了一些问题。” 科尔黛斯的声音无比温柔,完全看不出她原本的性格,这让艾达拜伦获得了极大的安慰。她稍稍安下心来,依然不无担心地说道:“这么重要的人物,这么重要的事情,我哪有资格见人家啊!女仆小姐,这么重要的事情,我帮不到忙。” 科尔黛斯像看着一只受惊的小猫,又像是看着自己年幼的妹妹,一边用梳子梳理着艾达拜伦已经染成亮金色的头发,一边说:“并不需要你承担什么责任,拜伦小姐,您无须担忧。今天晚上只是普通的晚宴,您不需要执行复杂的任务,只要随我们一起出席,并且使用您的能力观察有问题的圣物,记下您的观察结果,在回到这里以后再告诉我们就好。” 现在,艾达拜伦似乎安下心来了。科尔黛斯继续给她梳着头发,然后又气冲冲地看了一眼这个家真正的贵族,还蹲在墙角无声狂笑的周培毅,说道:“理贝尔先生,请您注意,您才是今天晚餐的主角。我不希望您丢人。” 周培毅在墙角摆着手,带着歉意说道:“好好好,我一定注意。” 瓦奎斯罗兰赛斯瓦斯,这是那位拉提夏骑士的全名。他是这一代赛斯瓦斯家族的家主,觉醒了与先祖相似的能力,继承了罗兰的中间名,也继承了家族为数不多的财富:一栋位于诺布拉贵族区域的豪华古宅。 这里故意保留了相当多的古色古香,无论是数个世纪前就伫立在这里的砖墙,还是长满了苔藓的青石板台阶,都依然是百年前的原汁原味。 当然,这也有可能是世代只从事骑士一门职业、向往清贫的赛斯瓦斯家族,实在也修缮不起这偌大的、昂贵的宅院的原因。 瓦奎斯赛斯瓦斯早早在门口等待着理贝尔一行人的到来。他看着贵族理贝尔带着他的漂亮女仆,与一位极其年轻的能力者,从豪华的贵族马车上走下。赛斯瓦斯稍稍行礼,他知道理贝尔有一位非常漂亮的女仆,但没想到她也是一位不弱的能力者。似乎那晚在旧宅邸引起他预警的三等场能就来自于她。 赛斯瓦斯没想到的是,理贝尔今天带来的另一位女伴。这位漂亮的淑女穿着了非常传统保守的礼服,用金边的水晶单片镜高调展示了她身为学者的身份。她非常年轻,只有不到二十的年纪,要比刻意扮的成熟一点的理贝尔更加年轻。而她,也在周身包围着稳定的场能。 “理贝尔先生,”赛斯瓦斯没有多余的客套,“这位年轻的女士就是您所说的圣物专家吗?” 理贝尔耸耸肩:“当然不是。这位艾达小姐是拥有着敏锐观察力的特殊能力者,也是专家的学徒。她将替我们的专家观察您的圣物,并将一切忠诚地传达给对生物颇有研究的专业人士。” 赛斯瓦斯对此稍有些失望,但似乎也没有什么可以起疑的地方。这位少女确确实实是能力者,她观察四周的模样也像极了赛斯瓦斯在军营中见过的那些持有相似能力的斥候。这种类型的能力者似乎会被过于敏锐的观察力所困扰,总会摆出比较容易被惊吓的模样。 瓦奎斯赛斯瓦斯没有多做寒暄,将理贝尔一行人迎进了自己的宅邸。这栋房子很大,院子很深,院中的花园和草坪看上去并没有全自动化的机器人代为修剪,但也干净整洁。平整的草地上别出心裁地栽培着当季开放的鲜花,人工的栽培虽然不像机器一样规整,但也靠着星罗棋布的特殊形状看得出用心。 “漂亮的花园。”理贝尔不由得夸奖说。 赛斯瓦斯的脸上稍稍涌起了一点开心,他回答说:“我的太太负责照料这个家,当然也包括这里的花园。她是个非常精致的人。” 理贝尔点点头,随后就在宅邸正屋的大门前看到赛斯瓦斯夫人。这是一位非常不符合拉提夏贵族太太刻板印象的女士,有着漂亮而柔和的面容,和一身与这张脸并不搭配的普通衣物。清贫的生活并没有影响这位太太的气色,她的搭配合理得体,与那些追求昂贵与奢侈的贵族完全不同。 赛斯瓦斯有些骄傲地介绍道:“这是我的夫人,来自拉提夏的塞恩家族。” 八十三 骑士的夙愿4 赛斯瓦斯的夫人躬身行礼,干净整洁不失得体的衣服和朴素淡雅的妆容,让人相信这是一位不可多得的贤内助。 理贝尔同样颔首行礼,有意无意地进行了探查。果然,赛斯瓦斯夫人是一位能力者,她的身周释放着稳定的场能。虽然确实无法与身为骑士的瓦奎斯相提并论,但也不失贵族夫人的身份。 简单的礼貌之后,站在正屋大门之前的赛斯瓦斯夫人露出一个非常标准的微笑,无论是微笑时嘴角扬起的角度还是露出的八颗牙齿,都像是经过了非常精确的测量。她笑着让出一条路,说道:“家主提到过您很多次,理贝尔先生。今日光临寒舍,实在是不胜荣幸。” “可不敢把罗兰圣骑士的遗产,您与赛斯瓦斯骑士的宅邸看做是‘寒舍’。”理贝尔摆摆手,“希望我的到来,能为您和您丈夫的困扰带来改变。” 他和大部分拉提夏的贵族不同,虽然也会说一些比较拗口的礼仪用语,但终归算是一位直来直去的实干者。 赛斯瓦斯有些担心地看着自己的夫人,似乎他还没有把邀请理贝尔的真实目的讲出口。不过夫人非常了解赛斯瓦斯家族的现状,也很明白罗兰圣物的非凡意义,赛斯瓦斯相信自己的夫人能够理解他的决定。 赛斯瓦斯夫人,这位美丽端庄的女性,只有大概半秒的震惊。 她的眼睛稍稍暴露了她的情绪,又很快被她很好地掩饰了下去。她保持着优雅的仪态,很快接受了家族的丑闻已经向这位拉提夏的新贵族暴露的事实,也接受了自己的丈夫轻易相信了这位毫无根基的年轻人的现实。 她继续微笑着,伸手邀请理贝尔一行人进入正屋,并说道:“那真的麻烦您了,理贝尔先生。希望您可以有所收获。” 理贝尔点点头,跟随这位夫人一起走进了赛斯瓦斯的祖宅。贴身女仆科尔黛斯与装扮成学徒的艾达拜伦紧跟着他,而赛斯瓦斯骑士则走在最后。 赛斯瓦斯的祖宅虽然没有豪华的装潢,没有像大部分贵族,尤其是公爵夫人那样采用非常罕见的材料作为房屋的骨架,却处处可以看出岁月与荣耀留下的痕迹。在步入正屋之后特别设计出的蜿蜒长廊里,理贝尔看到了一位位赛斯瓦斯家主留下的光荣履历。 他们的画像和他们的佩剑一起摆放在长廊的两侧,不少先辈的佩剑也残留着些许的场能,说明他们中有不少人曾经达到了能力者的巅峰高度。而在刻意延长的长廊尽头,是宽敞但不算高大的正厅。 正厅正面扑面而来的,是家族创始人,那位骑士精神的完美诠释罗兰圣骑士的巨幅画像。画像描绘了罗兰圣骑士跟随神子参与的最后一场战役,也是导致这位不世英豪陨落的那场撤退战。 画像里的罗兰雄姿英发,尽管他的披风已经被鲜血染红,尽管他的盔甲已经破败不堪,尽管他经过艺术家修饰的英俊面孔已经沾满了泥污,他依然手持宝剑,高举着自己的号角,激励着自己注定战死的战友们。而他手中的两件宝物,正是传世的两件圣物。 这两件圣物此刻就摆放在画像前方的祭坛边,用非常精致先进的水晶展柜保护。只是远远看着,理贝尔就能感受到和身处神迹一般的感觉,似乎有温柔强大而光辉的能量,在充盈着自己的身体。 他马上有些担心地看向完全没有感受过神迹和圣物滋养的艾达拜伦,生怕她有什么不符合身份的行为。还好,艾达拜伦的注意力不在自己的身体上,也没来得及感受圣物滋养对能力的提升。她非常专注地看着展柜中的宝剑与号角,能力带来的出色视觉让她已经观察到了圣物表面的异样。紧急补习过相关知识的她正在努力观察着它们异常的形态。 “看来我们的学徒小姐已经进入到了工作状态。”理贝尔马上说道,“尊敬的赛斯瓦斯夫人,如果您不介意的话,能否陪着这位艾达学徒小姐在此对圣物稍作瞻仰呢?” 赛斯瓦斯夫人没有多问什么,点头表示同意。理贝尔给师姐科尔黛斯递了一个眼色,示意她跟随在艾达拜伦身边。 随后,他便看向走在队伍最末端的赛斯瓦斯骑士,说道:“瓦奎斯先生,不如我们把这里留给女士们。麻烦您带我再转转,我对您与您的家族非常敬仰,希望您能多介绍一些您光辉灿烂的家族历史。” 瓦奎斯赛斯瓦斯并不算机灵的贵族,但也不算愚蠢。他看得出来年轻的女性学徒双眼已经被特殊的场能所包裹,正在进行着非常细致的观察。自家的圣物被一个外人用如此炙热的眼光注视着,难免给他带来了一点不适。但他知道,这位学徒可能是自己最后的机会。 于是他点点头,示意自己的夫人留下招待亦是看管这位学徒,免得她有些出格的举动。随后,便引领着理贝尔,走向了大厅侧面的家族餐桌。 不等瓦奎斯邀请,便坐到了餐桌客位的木质靠背椅上。看上去就历史悠久的椅子在感受到理贝尔的体重后,发出了和年龄相符的吱呀声。理贝尔挑了挑眉毛,毫不在意地坐好,看着对此有些尴尬的瓦奎斯。 “您有一位淑慧美丽的夫人,让我这个年轻人感到羡慕与嫉妒。”理贝尔带着客套恭维着,“与洛伦佐的合作,想必没有得到夫人的首肯吧。” 瓦奎斯赛斯瓦斯不好意思地挠着头,答道:“是。我不希望我的夫人为家族的事情陷入困扰,我已经亏欠她很多了。” 理贝尔说道:“您的夫人不会这么想,她不会为您的麻烦感到困扰。不过,也感谢您的自作主张,我们才能在此相遇,不是吗?” 这确实是不争的事实。瓦奎斯稍稍看向了大厅,三位女士正站在原地,似乎女仆与自己的夫人都只是在静静看着学徒艾达小姐在那么远的距离观察圣物的状态。他不由得有些担心地说:“您有把握吗?” 八十三 骑士的夙愿5 理贝尔像他一如既往的模样,悠哉地靠在靠背椅上,蹂躏着古老的木头。他耸了耸肩,回答说:“如果您的问题是‘有没有把握修好圣物’,那我自然是不敢做出确定的承诺。但,赛斯瓦斯先生,我有足够的把握,来解决您的问题。” 瓦奎斯赛斯瓦斯被理贝尔的说法绕晕,不由得问道:“这两件事情之间,有区别吗?” “当然,赛斯瓦斯先生。”理贝尔笑着答道,“我来此的目标是为您解决问题,调查圣物出现异常的原因包含在内。我不敢保证,也不敢替我认识的相关专家保证,一定可以解决圣物表面的龟裂。但我相信,一切异常都是有原因的,有时候我们需要解决的问题并不是眼前看到的这一个。” 赛斯瓦斯仍然是似懂非懂的模样。此刻,他的男仆才姗姗来迟,为自己的家主与客人端上了红茶与餐点。 赛斯瓦斯家族一向自守清贫。尽管在拉提夏城最昂贵的区域保留着这样宽敞的宅邸,尽管在普通人看来已经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但在贵族眼中,赛斯瓦斯家族的生活几乎是某种苦修。 仆人端来的红茶,是来自自家庭院的种植。甚至炒制、发酵的各种工序,也都是在赛斯瓦斯夫人的主持下完成。而配茶的点心,更是古法制作的麦粉饼干,无论是白糖还是鲜奶都完全不加,吃起来毫无甜味。 理贝尔看着男仆将红茶的锡制茶壶与点心摆放在两人中间,手臂垫着毛巾为两人分别斟好红茶,有些刻意又不太容易被发现地稍稍挑了挑眉毛。 如他所愿,赛斯瓦斯注意到了理贝尔表现出的对茶点与红茶的嫌弃。他马上拉住自己的男仆,小声耳语道:“把招待老爷子的红茶泡上一份,找人出去买些时新的点心。这位不是我的骑士同僚。” 他口中的老爷子,指的并不是自己的父亲,而是妻子的父亲,塞恩家的当代家主。只有在招待这位绅士时,赛斯瓦斯家才会泡上稍有些昂贵的红茶。 年轻的男仆马上领命离开。理贝尔看着他离开的方向,轻声问道:“您家中仆人并不多,赛斯瓦斯先生。都有些什么人?” 赛斯瓦斯答道:“这一个与其说是男仆,不如说是我家的骑士学徒。我们赛斯瓦斯家族遵循古制,每一代骑士都会选择一位家族旁系的年轻人作为学徒。至于宅邸里的其他人,就几乎都是鄙夫人从老家带来的女仆。” 理贝尔像是一个唠家常的老乡,事无巨细地问道:“恕我冒昧,赛斯瓦斯先生,请问您与夫人成婚多久了?有孩子吗?” 赛斯瓦斯是个没什么复杂脑回路的人,虽不愚钝,但也不算狡猾。他挠了挠头,只当理贝尔是普通的寒暄,老实回答说:“实不相瞒,我与夫人今年便是结婚的第十年了。我们有一个儿子,现在正住在夫人的娘家。” 理贝尔顺势问道:“为什么不与你们同住呢?” 赛斯瓦斯也是毫无保留地回答说:“夫人与我在孩子的培养方面有些分歧。夫人认为,哪怕这个孩子将来要继承罗兰赛斯瓦斯的意志,成为骑士与家主,也应该接受完整的贵族教育。” “而您自然是担心沾染了贵族习气的孩子会无法接受骑士的清贫与辛苦。”理贝尔顺着赛斯瓦斯的话接着说,“看来是您的夫人占了上风。” 赛斯瓦斯点头答道:“是的。现在我的儿子正在塞恩家族接受正统的贵族教育。希望他不会从此习惯了锦衣玉食吧。” “我相信,如果是享受过身为贵族拥有的广阔天地,还能选择成为骑士的话,这个孩子会像您的先祖罗兰一样,有着金子般的精神。”理贝尔有些违心地说道。 赛斯瓦斯无奈地说:“但愿如此,但愿如此。” 此刻,三位女士已经结束了静静伫立在圣物远处的时间。艾达推了推她的眼镜,向赛斯瓦斯夫人与女仆示意。一直表现地极为耐心的赛斯瓦斯夫人露出微笑,邀请她也落座到餐桌边。 随着夫人与艾达拜伦各自坐到赛斯瓦斯与理贝尔身侧,女仆科尔黛斯也静静站到理贝尔身后,今晚的晚宴似乎终于要正式开始。 赛斯瓦斯夫人的眼睛轻轻扫过餐桌,便看到了自家粗陋的茶具与简单的茶点,马上说道:“实在抱歉,理贝尔先生。家主是个死脑筋的人,居然用我们平日清修的餐饮来招待您。家主大人,这种东西,怎么可以拿来招待客人呢?” 赛斯瓦斯骑士带着委屈辩解说:“不不不,这都是那个学徒小鬼自作主张。我已经让他去买一些新的茶点,配上符合理贝尔先生身份的红茶重新招待了。” 理贝尔则笑着说:“不必在意,尊敬的夫人。您与赛斯瓦斯骑士能如此严苛地自我要求,是一件让人心生敬仰的事情。更何况,这红茶闻上去并不差。” 他在自己的眼睛附近使用了能力,偏折了一些光线,方便他在看着赛斯瓦斯与红茶的时候,也能观察这位赛斯瓦斯夫人的神态。 听到了理贝尔的恭维,赛斯瓦斯不由得有些自豪地说道:“这可是夫人亲自培育的茶树,亲手炒制与发酵的茶叶。我一直非常喜欢。” 理贝尔点点头,半转身吩咐自己的女仆道:“那便给我倒上一些尝尝吧,我相信赛斯瓦斯先生分品味。”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用能力带来的额外视线注意赛斯瓦斯夫人。这位美丽的淑女听到了丈夫与客人的恭维之后甚至没有礼节性的笑容,甚至看上去有些担忧,但也不是不能理解。 理贝尔从女仆手中接过红茶,在这有些普通的陶瓷茶杯里,红茶的颜色不算红润饱满,有些寡淡,但是香气四溢。理贝尔并不能从这一杯红茶联想到自己曾经喝过的那些有些奇怪的红茶,但也知道,这杯红茶无论是茶种还是技术都比较普通。他稍稍喝下一点作为品尝,竟然比他预想中还香醇一些,便满意地点点头,再喝下了一口。 “如何?理贝尔先生,鄙夫人的红茶还不错吧?”赛斯瓦斯有些期待理贝尔的答案。 八十三 骑士的夙愿6 理贝尔放下茶杯,评价说:“尊夫人的红茶,无论选种,还是炒制、发酵的工艺,都堪称优品。在我看来,如果非要挑出一点点不足,那便是培育茶树的土壤和温度还没有达到最佳,所以红茶还缺了一点点风味。” 这个评价在恭维的同时也不失客观,找到的缺点也不在赛斯瓦斯夫人自己,也让性格直率的赛斯瓦斯夫妇比较满意。 在理贝尔的示意下,赛斯瓦斯夫人的女仆与科尔黛斯一起为餐桌边的众人都斟上了红茶。个人根据自己口味的不同会选择添加糖块或者牛奶,只有理贝尔自己更愿意享用原味的红茶,不加任何佐料。 随着茶味渐浓,夜也渐深。赛斯瓦斯家的骑士学徒也从商业街买回来了当下最为流行的点心,留待晚宴结束之后再享用。此刻,由赛斯瓦斯夫人精心准备的晚餐才是主角。 与理贝尔在商业街宴请瓦奎斯赛斯瓦斯的那一顿晚餐相比,这一顿晚宴自然是没有那么豪华的食材,没有精致到秒的分子烹调,也没有极富格调的音乐和全息投影的背景。但是赛斯瓦斯夫人以自己极大的诚意和细心的安排,让这场晚宴在气氛与安排上并不算逊色。 科尔黛斯不谈,理贝尔是享用过几次比较正式的晚宴的,自然不会失礼。而来自罗娜索恩城的艾达拜伦虽然有贵族的血统,却从来没有作为贵族的生活。她的人生中,主要的食物是食品胶囊,刀叉的使用都是最近临时学习的。好在有科尔黛斯的关照,她又有极为精细的观察能力,并没有露怯。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美好的时光十分短暂。毫无疑问,赛斯瓦斯夫人以低廉的成本完成了一次近乎完美的宴请。现在也到了聊正事的时间。 “艾达女士,我是不是应该称您为学者?”赛斯瓦斯擦了擦嘴,将自己的刀叉与红酒杯都放在一边,有些急切地说,“请问您在刚刚的观察中,有没有获得什么有用的信息?” 艾达终于可以停下自己对餐盘里食物装模作样的享用,过于敏感的感官在食用食物的时候并不是一件好事。她稍微抬眼看了看理贝尔,后者正专注于与自己盘中的焗蜗牛斗智斗勇,这似乎是允许她自由发挥的意思。 于是艾达用餐巾折成的边角稍稍擦了擦嘴,然后用餐桌上的柠檬水稍稍漱口,再清了清嗓子,机械而忠诚地完成了科尔黛斯教她的流程,才回答说:“回禀您,赛斯瓦斯骑士先生。刚刚的观察只是我们鉴定问题流程里面的第一步,根据您现在的实际情况,我们应该也不具备将圣物带回实验室进行更加细致检查的条件,所以只能使用我的能力来记录一些特制值。” 这一段话毫无疑问是科尔黛斯和理贝尔提前编排好,让艾达背诵下来的。她本来就是个机械狂人,说起这种有些拗口而专业的话也没有任何不协调。 在赛斯瓦斯明显没有听懂的迷惑注视下,艾达继续说道:“今天我的观察已经获得了一部分基础的数据,我会把数据带回去在实验室中与导师一起分析。至于一些基于长期观察的数据,比如圣物在最近一个月时间尺度内的能量变化,频率波动,这些就是今天的观察所不能获得的资料了。” 赛斯瓦斯带着迷茫的眼神先看了看自己的夫人,又看向了理贝尔。理贝尔终于放过了自己的焗蜗牛,一边擦着嘴,一边回答说:“今天的观察,艾达小姐已经获得了足够的数据。无法获得的资料也不是今天一天就能观察到的。所以您无需担心,我们需要静静等待艾达小姐和她的导师给我们进一步的结论。” 赛斯瓦斯稍稍松了一口气,但还是不无紧张地说道:“王室的宴会就在一个月之后,您觉得这一个月的时间足够吗?” 从进入这栋正屋,感受到罗兰圣物上澎湃的能量和旺盛的生命力之后,理贝尔就非常清楚,圣物本身绝对没有任何问题。它们几乎像是理贝尔在神迹感受到的潮汐一般涌来的无上伟力一般,冲击着理贝尔的血管、内脏和大脑。 这种感觉他与科尔黛斯甚至是雅各布先生都有过沟通,本应该是正常的现象,但表现在他身上的这部分却显得有些过于激烈。在一次一次冲击之下,理贝尔感受到了所谓圣物的真正作用,他的场能像是被洪水冲刷过的河道,变得宽阔壮烈,这是神迹都没能做到的事情。 所以此刻,他也在压抑着自己的激动,刻意表现着平静。很多问题似乎有了答案,但又有无数新的问题涌现。 理贝尔一边思考,一边回答着赛斯瓦斯的担忧:“一个月的时间,可以很长,也可以很短。您要相信我们的专业能力,赛斯瓦斯先生。不管是我聘请的专家,还是我作为我这个身份所拥有的资源与人脉,总会有一个帮您解决您的问题。当然,您最应该有信心的,是我与您构筑友谊的诚信。” 赛斯瓦斯当然能听出理贝尔的弦外之音。理贝尔希望通过解决这个问题,将身为圣骑士后裔与皇室册封骑士的纳为己用。他也不得不接受这个局面,将自己的希望寄托在这个刚刚才打败了竞争者成为拉提夏另一个世界话事人的年轻人肩上。 “只要能渡过这次难关,什么都好。”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回答理贝尔一般,赛斯瓦斯低声说道。 理贝尔点点头。此刻,到了餐后甜点的时间。学徒买来的商业街的点心取代了赛斯瓦斯本人非常钟爱的麦麸饼干,端在了餐桌中央。 理贝尔扫过一眼,除了时常见到的奶油饼干之外,正中心有一枚晶莹剔透的点心异常显眼。赛斯瓦斯也注意到了这只有一枚的点心,不由得责怪自己的学徒:“为什么只买了一枚?不知道要招待客人吗?” 学徒马上诚惶诚恐地答道:“骑士老爷,这是商业街仿制出卡里斯马皇室点心,叫做冰皮。每天限量贩售,我也是好不容易才抢购到的。” 理贝尔不由得挑了挑眉毛,又端起了红茶。 八十三 骑士的夙愿7 在赛斯瓦斯家的晚宴在平静和充实中结束。尽管瓦奎斯多次不无担忧地邀请理贝尔也看看圣物上的异常,他也还是婉言拒绝,坚定地称自己并非专业人士,不应该有过多的参与,以免干扰学徒小姐与真正专家的判断。 晚宴之后,理贝尔带着女仆与学徒小姐乘坐马车离开,径直返回了新的宅邸居所。在豪华的动力马车上,艾达拜伦就已经完全绷不下去,卸下了自己的伪装。 “女仆小姐,我能把假发摘掉吗,真的勒得头疼。”艾达拜伦一边请示,一边已经把手放到了自己这一头金发的额头处。 科尔黛斯在平稳的马车上保持着岿然不动的完美仪态,伸出一只手按住艾达拜伦放在额头上的手,轻声说:“再坚持一小会。” 所以等到艾达拜伦终于走下了马车,终于走进了宅邸的范围,她像是挣脱束缚一般,甩掉了自己的高价水晶高跟鞋,毫不淑女地卷起了裙子塞进腰边,掀头盖骨一般摘掉了假发。 看着她这放纵不羁的样子,科尔黛斯实在是无奈。她走到艾达拜伦身边,半推半搀扶地带着她走回了宅邸的主屋,还顺手捡起了那一双价格实在不菲的水晶高跟鞋。周培毅走在两人之后,又是好笑又是感慨。 “你今天表现不错,就不责怪你了。”在科尔黛斯以女仆和淑女的身份开启说教模式之前,周培毅先给艾达拜伦开脱,“现在先坐好,我们说说今天的发现。” 艾达拜伦小心瞄了一眼还没来得及生气的科尔黛斯,乖乖坐到沙发上,说道:“理贝尔先生,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圣物,现在还多多少少沉浸在震撼之中,我的观察可能没有您期望得那么细致。” 周培毅对赛斯瓦斯家的问题已经有了一个自己的猜想,所以圣物的异常反而不算很重要,便大方说道:“你就尽管说。” 艾达拜伦回答说:“是这样的。我到了那个骑士的家里的时候,就感觉到,他们家的植物一定一定是受到了圣物的影响。不知道先生和女仆小姐注意到没有。越靠近他们家那个房子的花啊植物啊,叶子的朝向越偏,往房子那边偏,而且长势也好过外面的花。” 周培毅稍稍眯起眼睛,与科尔黛斯交换了一个眼神。这确确实实是两人都没有注意到的事情,甚至是只有艾达拜伦才能观察到的事情。 艾达拜伦接着说道:“进入他们家那个长廊里面,就好像迷宫一样。而且他们这个迷宫不是折过来再折过去那样子的,反而有一点点不容易注意的坡度,一点点升高了。这个坡度是逐渐变陡峭的,所以我们看到圣物和正面的画像的时候,会处在一股奇奇怪怪的登山的姿态,有一点仰望的意思。 “然后我就看到了那个圣物嘛,那两个。站在门口的地方我就能看清楚,但是走近了会被过于强大的能量影响判断,我就站在原地看了。那把剑,就是左边那个圣物,上面的能量非常强,要比右边那个号角强得多。上面确实出现了一点裂缝,集中在剑柄和剑尖的部分,像是在浮动一样,那个裂缝还会动的。 “然后,然后剑的材质,女仆小姐要我注意的材质。我观察了一下,应该是金属,不是黑曜石也不是行星之心,虽然我也没见过行星之心。但是呢,我看到剑和号角都是摆放在架子上的,是水晶架子。如果是行星之心,它的密度不是水晶能够承受的。所以肯定是金属材质。至于是什么金属我也分析不出来。我看到的东西就这么多了。” 艾达拜伦一口气把自己的观察发现全部倒出,然后猛地喝了几口水,就又坐回乖巧懂事的姿势,看着思考中的理贝尔与女仆小姐。 “不合理。”科尔黛斯皱着某头,“圣物的能量强度,不规则还会浮动的裂缝,以及圣物的材质,都不合理。” 周培毅点点头,应和说:“确实不合理,作为圣物,上面的能量几乎要与神迹相提并论了。好在影响范围还有限。看上去,赛斯瓦斯并没有觉得圣物上的能量波动有什么异常。” “我想象不出来,如果不是因为承载的场能太微弱,圣物有什么被破坏的可能性。”科尔黛斯思考着,“另一边的圣物,罗兰圣骑士的号角,已经因为时间带来的损耗呈现出一点虚弱了。上面的能量应该与全盛期完全无法相提并论,这才是圣物的正常形态。” “师姐,我们不能把圣物带回来分析。”理贝尔坐下,给自己给科尔黛斯也给艾达拜伦泡好了红茶,平静地说道,“所以圣物的问题,其实不是我们的问题。既然赛斯瓦斯家族的人对圣剑的能量没有产生疑问,只对上面的龟裂有所担忧,那我们就只能关注龟裂为什么会产生。” 他把红茶分别拜访在其他两人面前,然后端起红茶,吹气降温,简单抿下一口,接着说道:“最重要的是,龟裂是不是人为制造的。” 科尔黛斯终于坐下来,看着并没有多少疑惑不解的周培毅,问道:“你有怀疑对象了吗?” 理贝尔耸耸肩:“并没有可以作为佐证的东西。赛斯瓦斯家里只有瓦奎斯、他的夫人与仆人和一个学徒,这三方人物。学徒有点蠢,可能是刻意表现出的不通人情。夫人表现得非常完美,完全不像是瓦奎斯这种身份所能娶到的好女人,但也在合理的范围之内。” 理贝尔放下茶杯,由于自己不精湛的泡茶技术,他在茶杯中看到了一根茶梗,漂浮在红茶上,由于茶杯的移动来回晃动。 红茶,冰皮,点心。出身,孩子,教育。一个月之后的宴会,圣物出席的邀请。只有圣剑出现了异常。潮汐一样的能量。 周培毅保持了平静,问道:“师姐,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压制圣物甚至是神迹的能量吗?” 八十四 再会公爵夫人1 “没有没有。”科尔黛斯这一次回答问题的时候甚至有一丝不耐烦,“不要总问我这种没有常识的问题。” 周培毅想了想,换了个问法:“那师姐,能够成为圣物的物体,那些和伟大人物们朝夕相处的物件,本身的材质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科尔黛斯眉头一皱,发现问题并不简单:“你的意思是,如果同样是圣人遗物,两件物品的材质不同,对他们成为圣物之后的能量强度和承载力也有影响?” 周培毅点点头,说道:“所以我认为,有可能,只是有可能哈,那把剑比号角的能量强很多,可能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可能合金的材质比用动物角质层制作的号角更适合承载能量。” 在从科尔黛斯的眼神中得到了肯定之后,周培毅又说:“赛斯瓦斯家族世世代代,只挑选场能类型与他们的祖先罗兰圣骑士相似的继承人。这些人中可能确实有些庸才,但大部分我想,都会是瓦奎斯这种水平,四等左右,已经可以释放场能,甚至可以说他们反过来滋养了圣物。而这些能量,可能全部被这一把宝剑所吸收。” “代代赛斯瓦斯家主用自己的一生来蕴养的圣物,那可真的,真正的圣物。”科尔黛斯咂舌,“还可能也把号角圣物上的能量也吸收了过去,难怪有那么不对劲的强度。” 周培毅说:“所以我才感兴趣它的材质啊。吸收了如此庞大的能量,还能像潮汐一样稳定释放着场能,能够让影响范围里所有的能力者收益。这把圣剑与赛斯瓦斯家族互相滋养,已经形成了一种能量闭环。这种结构,本应该非常稳定才对,为什么会出现龟裂呢?” 科尔黛斯打断了他:“小子,你自己也说过,重点不在圣物,而是图谋圣物的人。如果不能从赛斯瓦斯家的人得到答案,你还可以反过来,从希望得到圣物的人入手,不要太纠结于圣物本身了。” 周培毅点头:“师姐你说的对,我被圣物的情况扰乱了逻辑。看来,是要去找我们的老朋友聊聊天了。” 科尔黛斯心领神会。地下世界最大的二道贩子,此刻要找贵族里最大的掮客互通有无了。真是臭味相投的一组。 昏睡红茶,马车,男装的女管家。 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的近侍,那位英姿飒爽的女管家托儿梅斯,用和第一次完全相同的礼仪与流程,招待了拉提夏城的新贵族理贝尔。 理贝尔喝下了红茶,依然没有被红茶里的特殊成分影响,再次被公爵夫人特殊材质的楼宇冲击时,也没有其他人那样涤荡心神醍醐灌顶的爽快。 “公爵夫人在上次的房间等您。”托尔梅斯将理贝尔送到了门口,便躬身行礼退到一边。 理贝尔抬抬头,看着和上次一样又有些不一样的豪宅。好在他还记得上次的地点,走上扶梯,步入公爵夫人招待自己的房间。 “实在是让小女子好生想念!” 房间的陈设已然改变,没有了悬挂的如同迷宫墙壁般的纱帐,没有在朦胧中透视出的优雅身形。这里已经变成了完全的拉提夏风格,红色与金色交替的墙壁,优雅但可能有些累赘的纹饰,纯金打造的拱顶与精心绘制的油画。唯一不变的,是公爵夫人如同小提琴奏响般清澈悦耳的声音,与她揪心的美貌。 理贝尔自以为做好了准备,但还是被这位风情万种的公爵夫人突然的献媚击中,有些难以自已的心神荡漾。 他再次稳了稳神,才回答说:“久疏问候,实在抱歉。是我失礼了,亲爱的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 公爵夫人噗嗤一乐,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又不是初次见面,为何还如此见外呢,理贝尔先生。” 理贝尔坐到公爵夫人对面,和上次一样,靠着窗户,吹着本不该出现在这深宅大院里的习习微风,享受着豪宅独特的风光,努力装作平静的模样:“实在是有事相求,不得不先把礼貌做好。” 公爵夫人挑起一边眉毛。她的眉黛如同柳叶,细长舒卷,别有风情。这不经意的小动作,更让她本就摄人心魄的美貌多了些许魅惑。 她继续操弄着迷人的嗓音:“您居然是有事来求,实在是让人意外啊,理贝尔先生。您在另一边的工作非常顺利,实在是让人高兴的事情。” 理贝尔在结束了与洛伦佐的战争之后,和公爵夫人有过一次在线的通话。两人最大的联系还在于以拉提夏贵族的集体名义向卡尔德支援物资,所以理贝尔能不能顺利掌握整个拉提夏的走私贸易,对公爵夫人很重要。 理贝尔自然听得出公爵夫人的弦外之音,笑着回答说:“承蒙您的关心,我的事情自然处理得顺利。相信未来不远的某一天,我也可以有幸为您效力。” 公爵夫人满意地点点头,用念力一般的能力为两人斟上红茶,问道:“说说看,您到底有何事相求呢?” 理贝尔说道:“在下近些日子,有幸结交了一位拉提夏城的骑士。他本人的名号可能并不算如雷贯耳,您未必听过,但他的家族确实是功勋彪炳。此人正是罗兰圣骑士的后人,瓦奎斯赛斯瓦斯。” 公爵夫人似乎已经明白理贝尔为何而来,她稍稍直起身,换了一个方向翘着自己美丽修长的玉腿,静静听着理贝尔的讲述。 理贝尔接着说道:“这位赛斯瓦斯骑士呢,近些日子有些经济拮据。以在下的身份,自然成为骑士大人的协力。不过我却发现,这位骑士大人的问题,可能并不是缺钱,而在于一些难以启齿难以言说的困扰。” 公爵夫人笑着,玩弄着自己红茶杯中的茶勺,调笑说:“能困扰一位婚姻幸福、已有儿女的骑士大人的事情是什么呢?会有多么难以启齿呢?实在是让小女子想不明白呢。” 理贝尔自然知道公爵夫人在用这样有些失去边界的话玩耍自己,但他选择了装傻。因为公爵夫人已经在话中透露,她不仅知道瓦奎斯赛斯瓦斯,还调查了他的生平与家庭。理贝尔便接着说道:“实不相瞒,这位赛斯瓦斯骑士,为自家先祖的圣物而困扰。” 八十五 南迪斯邂逅1 周培毅摇了摇头:“她和瓦奎斯的孩子被送回了她的本家,如果真的出事,也不会连累到孩子。更何况,她的本家似乎也是相当有势力的当地贵族。” “我没有听说过塞恩家族。他们是做什么的?” 周培毅翻了翻资料,念到:“塞恩家族,拉提夏城市南迪斯的封地贵族,侯爵位。领地内最重要的资源出产为复合矾土与高分子铝合金。当代领主与阿尔芒公爵交好,但很少离开南迪斯城。玛格丽特夫人为塞恩家族的第二女,少女时期以其温婉与美貌闻名。” 科尔黛斯思索着:“复合矾土与高分子铝合金,这是很多工业品的重要原材料。我听说反重力引擎就需要这两种材料。” “该说不说的,这位玛格丽特夫人的娘家真有钱啊。”周培毅接着看资料,感慨地说,“报告里面说塞恩家族与罗娜索恩城的艾尔洛林家族都有着相当可观的财富。” 他皱着眉头,不由得问道:“为什么一个如此出身的富家大小姐,会与瓦奎斯赛斯瓦斯这种人结婚呢?倒不是说瓦奎斯骑士的坏话,恕我直言,像他这样的人物,虽然有着光荣的家族出身,但并不能够进入拉提夏诺布拉贵族社交圈子,当然也不会有机会结交还在塞恩家的玛格丽特小姐才对。” 科尔黛斯补充解释说:“贵族的二女,和贵族的其他女儿可是完全不同的。一般来说,像塞恩家族或者什么其他诺布拉贵族,家族的嫡系长女最为重要,往往会以嫁入皇族为终极目标。如果不能嫁入皇族成为瑞嘉,也会努力在社交场合里面表现,争取嫁给其他诺布拉贵族的嫡长子。 “相对的,贵族的二女,往往作为自己长姐的陪衬。虽然也会接受很严苛的贵族教育,但不会过早进入社交场,自然也不会太受关注。她们的婚姻,就是很复杂的事情了。自由恋爱、政治联姻、终身不婚的情况,都不算少。” 周培毅点点头,然后追问道:“那师姐,你觉得玛格丽特是怎么认识瓦奎斯的?就算你和我解释了这么多,我还是不太能理解她为什么会嫁给一个穷骑士。” “两种情况。他们是真爱,或者,玛格丽特塞恩小姐一开始就想替自己的家族得到罗兰圣物。”科尔黛斯根据自己的直觉说道。 周培毅揉着眉心。不管是那位公爵夫人的提示,还是自己的直觉,都让他怀疑着玛格丽特赛斯瓦斯夫人。可这一切如果是自己的错判呢? 这是他接手莱昂内尔家族之后,第一次以掮客的身份处理贵族的事务。赛斯瓦斯家族虽然是罗兰圣骑士的后人,但他们并不重要,在拉提夏城的政坛并不算什么人物。可是,如果他不能处理好这次事件,对他作为掮客的声望是个大损伤。 志在借莱昂内尔家族跳入贵族社交圈的理贝尔,和希望以走私贸易和掮客身份混入伊洛波核心圈的周培毅,都不能接受过早的失败。 他思考着,思考着,最终只能说道:“师姐,我们去一趟南迪斯看看吧。我现在也想不明白了。” 南迪斯名字里虽然有着南的方位,却并不位于拉提夏王国的南部,而是位于拉提夏最西部。城市得名,是由于坐落在迪斯河南岸。 和罗娜索恩城一样,南迪斯也是非常繁华的港口城市,由于位于河畔,早在千年前就发展出了非常发达的航运,在现在也是拉提夏的重要空港。与众不同的是,这里主要和拉提夏并不和睦的邻居雷哥兰都做生意。 从宽敞的的的迪斯河港落地,贵族理贝尔把自己放在当地相当炸裂的豪华飞行器停在了租金昂贵的港口平台。 从飞行器上走下,迎着要比拉提夏城还明媚的阳光,吹拂着河畔的习习微风,理贝尔戴上了墨镜。 “艾达说要留在飞行器里面。”女仆科尔黛斯用只有两人可以听到的音量,在理贝尔耳边说道,“她说从来没见过这么高端的反重力引擎,上次看得不够。” 理贝尔也实属无奈:“只要她玩不坏,就随便她好了。” 从空港坐上租赁来的悬浮车,理贝尔和科尔黛斯飞上了城市的上空。 和所有的拉提夏城市,甚至是伊洛波大城市都有所不同,南迪斯并没有星罗棋布的小花园,整座城市就是一个巨大的大花园。这里肆意种植着各种各样的植物,从每一个角落都释放着春色与绿意。在林间,在花畔,人形的小路根本无法从空中俯瞰,人们也因此习惯了使用悬浮车代替自动甬道,作为最主要的交通方式。 “这种有些过分的植被种植,似乎也是塞恩家族的喜好。”科尔黛斯看着随身机上旅游小册子里的信息说。 作为南迪斯的领地贵族,塞恩家族可以说是完完全全的土皇帝。他们在此地经营多年,带领城市从与雷哥兰都的百年大战中重生,也力排众议建立与雷哥兰都的贸易。当然,他们能够如此富裕,还要得益于复合矾土与高分子铝合金的出产,引领了拉提夏境内反重力引擎与飞行器制造工业的龙头。 理贝尔若有所思,眼神跟随自动巡航悬浮车的行程向下俯瞰,看到的除了绿色还是绿色。他在地球上读过一些刑侦的书,也看过很多描写侦探的小说。里面的情节与设计可能并不完全真实,但有一个底层逻辑让他记忆深刻。 当你排除一切不可能的情况,剩下的,不管多难以置信,那都是事实。 直觉上,贵族的富家女嫁给穷骑士,真爱的概率不大。圣物是值得塞恩家族冒险的宝物吗?他们有没有足够的作案动机?身在赛斯瓦斯家的玛格丽特夫人,与那位有些笨的骑士学徒,似乎是目前仅有的嫌疑人。 这两位嫌疑人谁有动机,谁下了手,这一切是否和皇族的突然邀请有关,还是说,因果关系是与预想中完全相反的呢? 悬浮车缓缓减速,似乎两人马上就要抵达第一个目的地,当地相当出名的酒店南迪斯之夜。 八十五 南迪斯邂逅2 与拉提夏城不同,南迪斯之夜作为本地比较有代表性的酒店,其餐厅并没有采用在贵族中相当流行的虚拟场景与完全隐私设计,而是拥有一个热闹宽敞的巨大宴会厅,容纳了大部分前来用餐的客人。 科尔黛斯已经在随身机上为三人办好了入住,她自己的身份依然选择了女仆,不过这一次是跟随艾达拜伦小姐。 周培毅早早在宴会厅落座,没有急着召唤侍者。这里的餐厅还是老派风格,每一位客人都通过经验丰富的侍者与厨房沟通,每一次的用餐体验都是一次新鲜的社交。 处理完入住,安排好行李的科尔黛斯回到周培毅身边。宴会厅里人很多,能力者也相当众多,她顾虑之下,没有开启只包裹着两人的保护场,只好压低了声音说:“这里的能力者非常多。” 周培毅点点头,他的能力比科尔黛斯更加适合在这种复杂的环境中进行探查。就像是雷达照射战斗机一般,雷达的探测波也会被战斗机上的设备捕捉,甚至反向探测回来。相对而言,周培毅的能力就相当于一股精准而微弱的探测波,更加难以被发现。 他也同样发现,这个宴会厅里鱼龙混杂,只是粗略探查一番,就能感觉到这里三等四等的场能并不罕见。 他看了看餐桌上非常老式的用丝绸包裹银质硬芯的菜单,说道:“可能是因为这里的价位,只有贵族负担得起吧。贵族的能力者数量,确实要比较夸张。” 科尔黛斯只在高规格的贵族宴会见过如此场景,万万没想到会在这菜市场一般热闹的大宴会厅里见到相似的场面,半天只憋出了一句:“南迪斯人真是热情似火啊。” 如此之多的贵族,聚集在这样宽大而热闹的宴会厅,像普通的市民一样毫不顾忌隐私和格调,甚至他们中不少人还带着自己的红酒与侍者,与陌生的邻桌人同饮,这在贵族中实在是难得一见的场景。 周培毅没有科尔黛斯那么多身为贵族的矜持和刻板印象,只是耸耸肩,问道:“我们亲爱的拜伦小姐今天吃过食品胶囊了吗?” “没有,”科尔黛斯颇为无奈地说,“她想吃正经的食物,但又不想亲自过来,坐在餐桌边享用。她希望我们吃完能给她打包一份。” 周培毅也不由得感慨道:“由奢入俭难啊!” 虽然刚刚来到伊洛波的时候,他也曾经感慨过食品胶囊这种发明实在是伟大,只需要简简单单一小颗,就能保证一天的营养均衡与饱腹。随着他扮成贵族的时间越来越长,他最终还是和其他有身份的贵族一样,开始享用使用一般烹调方法的美食。哪怕这些食物缺乏一些“不够健康”的元素,和地球的食物比远称不上珍馐美味,也要远比单调的食品胶囊要更让人心情愉悦。 事实上,贵族食用没有经过严格营养配比和无杂料处理的普通食物,只要食用与食品胶囊成分相仿的补剂,也可以做到完全消化,不需要排泄。 看来现在,艾达拜伦在理贝尔家里待久了,也习惯于正常食物了。 感慨过后,周培毅唤来侍者,也不掩饰自己外来人的身份,说道:“我们呢,是从拉提夏城来的观光客。第一次到南迪斯来,自然是要尝尝这边的特色。贵店有什么特色菜,有什么拿手的绝活推荐,就给我都上一份尝尝吧。” 侍者见多识广,经常见到类似的客人,极为驾轻就熟地为这桌只有一位贵族的贵客安排好了菜单,便行礼退去。 前菜与汤很快经由步法飘逸的侍者端到了桌前,分别是薄荷罗勒与鳕鱼熬制而成的绿色皮冻与牡蛎奶油浓汤,分量虽说只是前菜的分量,也要远比拉提夏城那樱桃小口的分量要实诚很多。 “雷哥兰都风味鳕鱼冻,这种添加罗勒的做法来自雷哥兰都的城市劳杜诺。”为了不让基本上没有贵族常识的周培毅露怯,科尔黛斯在他身后小声为他讲解说,“牡蛎奶油浓汤是拉提夏传统做法,但是闻上去,这边的厨师不仅添加了很多新鲜贻贝,还加入了一点点绿芝士。” “嗯嗯。”周培毅开始品尝这两份相当有特色的美食,奇怪的味道,的确是周培毅没有尝试过的口味,但不得不说还是好吃的。 就在这时,隔壁桌子过于热情的贵族已经带着侍者过来,当然还带着自己的红酒与高脚杯。 周培毅几乎犯了社恐,但还是挤出笑容,站起身与这位热情的陌生人行礼、敬酒、寒暄。陌生人看上去要与在宴会厅里的几十桌客人都对饮一杯,没有与他多说什么,只是满意地看着周培毅将红酒一饮而尽。 “祝你在南迪斯有一段完美的回忆,陌生人。”敬酒的贵族留下了一句如此的祝福。 周培毅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地与科尔黛斯交换了一个眼神,这里的热情实在是难以招架。就在他放下酒杯,准备落座的时候,突然发现对面的座位,本应该是空位,甚至不应该摆放了座椅的地方,已然坐下了另一位陌生人。 这位陌生人是一位少女,有着令人惊绝的完美金发,经过精心而细致的烫卷,在两侧如同流苏一般垂下漂亮的侧发。少女下半身的穿着不可见,上半身的打扮相当常见,像是从普通商店里以平价购买的工业制品,只是普通的宝蓝色衬衣搭配黑色修身马甲。 然而少女不寻常的金发与一定属于高等贵族的漂亮脸蛋,让普通的穿着都显得如此合适。她的面容不像叶子那样像是雕塑般精雕细琢,也不像公爵夫人一般每一个动起来的肌肉都在努力魅惑,当然也不像是科尔黛斯这样缺乏表情。如果说她的脸是一幅油画,每一个部位如同画作中描绘般完美,但组合在一起,却不像活在画像中死气沉沉。 少女笑着,用难以反驳的语气说道:“拼桌吧!” 八十五 南迪斯邂逅3 看到这位突如其来出现的陌生少女,周培毅本能地谨慎了起来。他观察着少女金发碧眼的长相,直觉告诉他对方的来头绝不简单。 不过他的犹豫与怀疑,表现出来就像是盯着对方的脸发呆一般。少女似乎已经习惯了被人注视,只是轻声说:“你不要发呆嘛,同意吧。” 周培毅实在是没有想到拒绝的合理方式,少女的声音与仪态又是如此的不容置疑,他便只好点头同意。在少女正对面,他也不方便与科尔黛斯交换眼神得到讯息,只能感受到师姐站在自己身后,用贴着自己后背的手轻敲了一下,表示同意。 得到了肯定答复的少女,像是甩掉了什么包袱,清爽地甩了甩头发,把自己的手包放到桌子上。在她身后,刚刚完全感受不到气息的素装女仆突然现身,附耳在少女身边。看到她,科尔黛斯突然在周培毅身后很重地掐了一下。 周培毅马上极为小心地用自己的能力开始探查,果然,如同师姐警觉的那样,这位比少女还要神出鬼没的女仆是一位极为强大的能力者,已经突破了四等场能。她穿着着非常朴素的女仆装,全身几乎都是黑色,脸部也用暗色的面纱遮挡。而她周身的能量,已经变得内敛而凝实,对身畔的其他能量有着极为强大的斥力。这些都是四等以上能力者的表现。 金发少女对着附耳贴来的女仆说,声音似乎并不避让掩饰:“让侍者给我上一份和对面这位先生一模一样的午餐,朴素一点没关系的。总之呢,要让别人觉得我是和这位先生一同来的就好!” 素衣女仆接到指令之后再次消失,无声无息。少女把双眼再次投向周培毅,笑道:“奇怪的人,你叫什么名字?” 为什么我反而成了奇怪的人?周培毅有些好气又有些好笑,但扮演起贵族,他还是驾轻就熟:“这位美丽的小姐,在这样的地方与您邂逅实在是在下的幸事。请原谅我的无礼,在下来自美丽的水城阿卡瓦乌波,名唤理贝尔。” 少女点点头,却没有按照礼仪同样自我介绍,而是评头论足起来:“理贝尔,这可不是什么家名,是你自己的名字吗?” 周培毅实在没想到会有人问这样的问题,非常熟练地说着半真半假的话:“是人们所熟知的在下的称谓。如果小姐您不喜欢这个名字,自然也可以选择您喜欢的称谓,在下非常欢迎。” 少女稍稍皱起眉头,让她明媚的面容和精致的脸孔显得更加惹人怜爱。她说道:“你是个有点狡猾的人,我不喜欢这样。我也不想用理贝尔这个名字称呼你,你是做什么谋生的,你是混吃等死的一般贵族吗?” 周培毅怀疑自己的内心有些被看穿,面对少女失礼的审问一般的聊天,他还是提起防备,回答说:“姑且是有一些自己做主的生意,能够负担自己的收入。” 少女点点头,说道:“我问了你这么多,你可以问我一个问题。不管你问什么,我都会诚实地回答你,你要挑好问题哦。” 这位少女的规矩还真是奇怪,让周培毅很是起疑。他不知道这次邂逅带来的是危险、猜疑还是什么天降奇遇,他个人非常怀疑后者的概率,所以倾向于防范前者。 于是他稳妥地问:“像您这样的小姐,为什么会与我拼桌呢?” 金发的少女非常乖巧地回答说:“刚刚给你敬酒的那个老不尊,是我舅舅的熟人,我想躲着他。他刚刚从你这桌离开,你又是一个奇怪的人,独自在这么热闹的地方用餐,所以我就与你拼桌咯。” 周培毅实在是受不了自己精心扮演的贵族身份被少女说成奇怪的人,没忍住解释说:“请允许我自我辩白,在下并不是要独自用餐,只是与在下一起用餐的女士有些事情要处理,午餐无法出席。” 少女马上用极为同情的眼神看向周培毅,难过地说:“那你就不是奇怪的人了,是个可怜的人啊!她,那位女性,是用什么理由拒绝了您的邀请呢?” 周培毅又是一愣,少女居然把自己当成了被女神放鸽子的可怜人,联想到艾达拜伦在反重力引擎机舱里一脸油污的傻憨憨模样,他感受到了莫名的冒犯。 但他还没来得及反驳解释,侍者出现,为少女送上了和周培毅一模一样的前菜与浓汤。少女看着鳕鱼冻稍稍皱起了眉头,看到加入了绿芝士的奶油浓汤,更是鼻子都皱了起来,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雷哥兰都人要是每天都吃这种东西,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她拿起银质的勺子稍稍品尝,鼻子和眉头才稍稍舒展:“味道还不坏,到底是拉提夏人在料理。” 她把勺子放到一边,似乎不打算再碰这两份在她口中评价为“味道还行”的餐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向周培毅抱怨:“拉提夏人是全伊洛波最会处理食物的人,为什么要学雷哥兰都的土包子呢?这不是和臭棋篓子下棋嘛!一位来自卢波旧地的贵族,至少也应该知道什么叫做食物,居然来拉提夏的餐厅,点了这么一桌雷哥兰都风味的菜,真是奇怪。” “这是侍者推荐的菜单。”周培毅无奈地解释说,“我只是个观光客,不知道本地有什么特色美食是我不得不尝的。” 少女直说道:“说明侍者也把你当成没有吃过人饭的土包子了呗。难怪那个女孩子拒绝你呢。” 如果少女不带着一位疑似超强能力者女仆,周培毅一定会想办法给这个家伙吃点芥末喝点酱油。她的嘴实在是又快又损,比起叶子那种阴阳怪气般的嘲笑,更加直击心灵,还不给人反驳的余地。 他在心里叹口气。不多时,侍者为两人同时端上了精心烹调的牛排,少女又是只吃了一小口便放下刀叉,周培毅依然老实地把牛排吃完。其间少女自然也是口若悬河,极尽吐槽,周培毅只能在礼仪允许的范围内应和。 最后,侍者端上了餐后甜点。终于,终于,这场有些折磨的午餐终于到了这最后一个步骤。 “嘿嘿,冰皮点心。”少女绽放出与刚刚完全不同的笑容,像是整个午餐都在期待这最后的甜点,“听说这一家复制的冰皮,是最为接近的。” 周培毅马上提起了注意力,又是冰皮? 八十五 南迪斯邂逅4 之所以冰皮这个单词频繁出现,却没有让周培毅马上联想到叶子,是因为传到拉提夏的这个词,已经是经过拉提夏人翻译的卡里斯马语,仅从发音和词义上,周培毅实在无法拿之与家乡中秋节某些卖价有些离谱的月饼相提并论。 而在赛斯瓦斯家尝到的点心,与其说可以与月饼联系到一起,不如说更加接近肉松饼的质感,还是起酥相当不成功的肉松饼。 事实上,身为卡里斯马新一位公主的索菲亚,已经凭借自己的魅力与卡里斯马皇室的扶持,将不同种类点心,经由艾尔琳家族的商会推广到了整个伊洛波。皇室高度评价,未婚小姐之间非常流行,导致各式各样的点心开始在伊洛波名声大噪,也引起了相当多高级餐厅模仿。 现在摆在周培毅与金发少女面前的这一份“冰皮”,便是高级餐厅南迪斯之夜的模仿之作。毫无疑问,有着相当高超点心造诣的南迪斯之夜制作出的这一份“冰皮”,是相当成熟的作品。 只不过,在周培毅看来,这个玩意怎么着也和“冰皮”二字联系不到一起。 金发少女拿起刀叉,极为期待地将餐盘中的莲花形状点心切开,露出内馅里流动的溏心。她小心翼翼地切下带着内馅的一小块,用叉子插住放入口中,轻轻咀嚼,并不急着吞咽。随后,又拿起勺子,从点心的外皮上挖下一小块,放到舌头上抿开。 将这些优雅的淑女动作完成之后,金发少女沉默而严肃地拿起清口用的柠檬水,稍稍漱口,然后用丝绒餐巾擦净嘴边,颇为不甘心地小心嘟囔着:“还是不太一样,还是不行。” 只是看着她品尝的动作,就已经大概猜到了“冰皮”味道的周培毅,也终于大概明白了这是一种什么点心。 他还不能完全确认,便问道:“听说这原本是来自卡里斯马的点心,现在拉提夏餐厅提供的不过是仿制品。实在没想到,那样的苦寒边陲,还能创造出如此诱人的食物。” 金发少女瞄了一眼周培毅餐盘里完全没有动过的点心,不需要借助什么外力就能猜到他的这些话并非真心。但她还是说道:“卡里斯马王国的疆域日照很少,长年笼罩在冰雪之中。高热量又干燥的甜食呢,是他们非常喜欢的食物。卡里斯马的公主们心灵手巧,在社交场里用这种叫做冰皮的点心招待客人,经过外交官的太太们传到了拉提夏。当然,也被我们这里的贵族小姐们推崇啦。” 少女有些哀怨地看着盘中正在流淌着内馅的点心,说道:“可是呢,只有这一种,这一种点心,哪怕是卡里斯马的商店也没有销售,大家只能凭借吃过的人的描述,尽可能复原这种点心的样貌。可是吃起来,还是不一样啊!” 周培毅想到了叶子能在卡里斯马的宫廷混的如鱼得水,但是没想到她能混的日常风生水起。看上去,冰皮确确实实来自于她,很大概率也是她用来与自己建立联系的一种奇思妙想。 不过一边感慨于自己的后知后觉,周培毅此刻最大的感受就是:我特喵的也不知道冰皮是怎么做出来的啊!我吃的机会都不多啊!每年到了中秋节,家里实在消耗不完的月饼,经常作为早餐成为周培毅和弟弟的主食之一。这种时候,冰皮这种有些昂贵的月饼种类,是代替不了豆沙枣泥等便宜量大的竞品的。 他一边思考着如何把自己和冰皮建立起关系,一边又带着试探的语气问道:“这么说来,您是吃过真货了。” 金发少女马上意识到了刚刚自己的感慨有可能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但她还是装作淡定的模样,答道:“是啊,有幸吃过一小口,实在是难以遗忘的美味。无论是那种晶莹剔透的模样,还是甜而不腻入口即化的口感,实在是让人喜欢。你为什么不吃呢?” 周培毅看了看盘中一看就是流心蛋黄口味的白酥皮月饼,实在是没有什么思乡之情和涌上来的食欲,回答说:“我不是很喜欢甜食,尤其是这一种。” 他所言非虚,金发少女也没有对此有什么疑问,她低着头,用叉子戳着饼皮,不甘心地说道:“我们拉提夏人有整个伊洛波最精湛的烹饪技巧,可能只有以前的卢波人能和我们比。但是为什么啊,为什么拉提夏人做不好甜食啊!而且我听说那位索菲亚公主是卡尔德人,卡尔德更是没什么美食的地方,为什么她到了卡里斯马就可以创造出这么多好吃的啊。” 看着她颇为不甘心的模样,周培毅礼仪性地安慰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可能索菲亚公主在卡里斯马结识了当地的点心匠人。您也不必如此不甘,在我看来,卡里斯马的甜食还无法与拉提夏的珍馐美味相提并论吧。” 金发少女叹口气:“我只要吃到好吃的就好了。只是现在,去一趟卡里斯马要比以前麻烦许多许多许多。诶对了,你说你是商人,你做什么生意的?” 周培毅稍稍斟酌了一下字句,答说:“实不相瞒,在下经手的生意很多很杂,只要能赚钱的买卖,我都不介意掺一脚。” 金发少女漫不经心地问:“那你有到卡里斯马的贸易许可吗?” 周培毅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位神秘的身份一定非常高贵的少女,在美食的诱惑之下居然问出这样的问题,他仔细想了想,回答说:“还真有。” 就在金发少女马上就要开口要求周培毅替她去卡里斯马进货一些当地点心之前,素服的女仆再次从虚空之中出现,凑到少女耳边,几乎是用刻意让周培毅可以听清楚的声量,说道:“小姐,领主要过来了,我们要走。” 随后,金发少女马上极为不情愿地站起身,匆忙点头与周培毅质疑,离开了座位。而她的女仆,那位素服的大能力者,鞠躬表达了歉意与道别。两人如同出现时一样,消失在吵闹的餐厅中。 八十六 猛虎1 金发少女与她的吓人女仆消失许久之后,周培毅才终于挤出一句:“这到底是什么人啊?” 科尔黛斯低声回答说:“不知道。金发是拉提夏贵族非常常见的发色,甚至很多人认为这是西伊洛波贵族女性的代表色,从她的外貌我看不出任何特别的信息。但是她的女仆,可能更应该说是她的保镖,是一位很强的能力者。” 周培毅点头:“瞎眼可见的强大能力者。不过这位女仆的能力很特别,她大部分时候都像是完全消失了一样,不管是场能还是存在都探察不到。” 科尔黛斯提醒说:“这位少女也是能力者。” 周培毅长叹一口气,有些抱怨地说道:“我们来南迪斯是要稍微调查一下玛格丽特夫人的娘家,可没想到第一站就让别人堵了门。师姐,你觉得这个少女的出现,偶然的可能性足够大吗?” 科尔黛斯耸了耸肩,答道:“不知道。但是那边的大堂经理已经盯了我们很久了。刚刚那位少女还在的时候,大堂经理可一直是背过身去的。” 周培毅朝科尔黛斯说的方向稍稍瞄了一眼,低声说:“看来他可能知道这位少女是谁,不过也不能指望他会告诉我们。” “他应该也知道你是谁。”科尔黛斯说,“南迪斯没有任何地下家族的势力,他们一定很警惕你这位老鼠之王。不然他也不会用这么炽烈的眼神看你。” 周培毅已经习惯了科尔黛斯时不时出现的讽刺,她面无表情的模样说出这种挖苦话来,杀伤力要比别人大很多。 他稍稍整理了一下衬衣,将塞在领口的餐巾取出,主动与那位大堂经理对上了目光。看到对方并没有马上别过头去避让,便伸手指了指自己对面的空位。 大堂经理马上穿过拥挤的人群,站到了周培毅的对面。他看了看金发少女坐过的位置,没有落座,而是站到座椅的旁边,向周培毅深施一礼,鞠躬的角度是几乎完美的七十五度。 随后,他用优雅得有些刻意的拉提夏腔调,说道:“理贝尔先生,您能光临本店,实在是小店的荣幸。不知您这一餐如何,本店的餐食是否让您满意?” 周培毅不需要准备,直接转化为了理贝尔的姿态。他没有回答这位大堂经理出于客套的问题,而是看向自己的女仆,用略带责备的语气问道:“你是用我的名字在这里预定的座位吗?” 科尔黛斯也瞬间入戏,带着一点点惶恐与恭敬,回答说:“老爷,没有。” 理贝尔点点头,然后才转头看向大堂经理,笑着说:“您也看见了,我可没有用自己的本名在贵店预定。不知道您是如何得知我的姓名的呢?我是个有些注意隐私的人,您的答案对我来说很重要。” 大堂经理也没想到,这位来自拉提夏的地下皇帝会这么快就主动要求谈话间的主动权,他没有惊慌,答道:“理贝尔先生,您实在是太谦虚了。从您凭借‘莱昂内尔拍卖会’撼动整个拉提夏文艺界之后,您的名号哪怕是在我们南迪斯这样的边陲之地,都是那么的如雷贯耳。本店一向为服务各位贵族大人尽心尽力,在您用餐之前,我等便已经准备多时了。” 他的话不卑不亢,同时话里有话。理贝尔稍稍挑起眉毛,看自己无法在先手中占到便宜,马上换了话题:“确实是不错的服务,只可惜刚刚那位客人对贵店的点心也不算满意。实在是美丽的邂逅啊,让我这样低微的身份也不由得有些心神荡漾了。您知道刚刚那位少女是什么人吗?” 大堂经理也很清楚,吐露轻薄之语的理贝尔并不是真的对金发少女暗生情愫,他只不过是想试探自己,便回答说:“很抱歉,我没有看到您所说的这位少女。如您所见,大厅业务繁忙,我也不是时时刻刻都能脱身。不过如果您的朋友对本店的餐后甜点有任何建议,我相信我们的后厨会非常乐意得到您的指点。” 理贝尔眯起眼睛,再次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这个看上去其貌不扬的大堂经理,收起了试探与一小部分伪装,直接问道:“那您为什么百忙之中,要投入这么多关注在我身上呢,经理先生?” 大堂经理微笑着再次鞠躬,然后答说:“您真的非常谦虚。以您的特殊身份,不管在南迪斯的哪一间餐厅用餐,都值得我们的特殊关注。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本店的老板想要见一见您,不知道您是否赏光呢?” 理贝尔看着大堂经理满脸经过精密测量的礼貌笑容,直接站起身,在女仆的帮助下整理好自己的外套与仪表,大方说道:“今天的餐点,麻烦您安排人另外准备一份,送到我的酒店房间。我就下榻在贵店,想必您肯定知道我的房间号。” 他扣上衬衫最高的扣子,从胸口的口袋里拿出领结,临时扮出一副正式而礼貌的模样,笑着对大堂经理说道:“麻烦您带路了,经理先生。” 会面的房间就在宴会厅上,酒店南迪斯之夜的二楼。红色地毯与红色墙纸,金色纹饰与金色雕像,水晶吊灯与落地水晶窗,这里的装潢与酒店的客房保持了相似的风格,又与楼下的热烈截然不同。 女仆与经理都留在了门外,理贝尔独自走进了南迪斯之夜老板的房间。房间中间,精心手工制作的巨大地毯上,摆放着两排相对而立的宽大沙发。背对着理贝尔,有一个厚重的背影,虽然拄着拐杖头发灰白,但这宽阔的肩膀,明显经过锻炼与考验的脖颈肌肉,都显示老人是一位狠角色。 “领主大人。”理贝尔没有猜错,南迪斯之夜的老板,就是南迪斯城的领主,自己这一次旅行唯一的目的,玛格丽特夫人的父亲,侯爵大人塞恩。 老人转过头来,精心修剪的络腮胡子让他的面容即便是在柔和的光照之下,都像是一只发怒的猛虎,带着威压与恐吓。他用这张可怕的脸挤出一个笑容:“理贝尔先生,实在是稀客。” 八十六 猛虎2 理贝尔得到了塞恩领主的许可之后,坐到了对面的沙发上,解开外套的扣子,整理好内里的衬衣,说道:“实在是意外,居然能在这里看到您。” 塞恩领主的声音浑厚老成,略带沙哑:“我也没想到,会有朝一日与您这种身份的人物在南迪斯相见,更不用说面对而坐地聊天了。” 理贝尔当然知道塞恩的弦外之音,他暗指的是南迪斯从来没有被任何一家地下家族染指过,这座家族经营的城市长期以来都在塞恩家族的控制之下,他们并不愿意将一部分权力让渡给混沌的现实,哪怕这些权力并不光彩。 理贝尔点点头:“能得到您的招待,自然是我无上的荣幸。” “哼。”塞恩冷笑了一声,审视着理贝尔的模样,好在借助科尔黛斯的仪器,理贝尔当前的伪装已经可以说是完美无瑕,塞恩看不出任何值得怀疑的端倪。 他最初的笑容就像是猛虎捕捉到猎物的欣喜一般,此刻,他的双眼紧紧盯着理贝尔,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然后接着说道:“我听说你前几日刚刚拜访了我住在拉提夏城的女儿玛格丽特,今天就迫不及待地来到了我的地盘。理贝尔,理贝尔,传闻中,你是个狡猾恶毒的年轻人,我应该如何将这两件事联想到一起呢?” 理贝尔装作无辜的模样:“实在抱歉,领主大人,我可从来没听说过自己有着这么难堪的形象,我心里,认为我自己是个慷慨而小心谨慎的生意人。和我相处的各位都赚到了钱,得到了好处,他们都非常满意。” “莱昂内尔呢?他也这么认为吗?”塞恩质问道。 理贝尔笑着回答说:“他也赚到了很多很多钱。” “可是他死了,在你让他赚钱之后,他就死了。”塞恩翘起腿,想听听看年轻人要如何为自己辩白,“现在不管是他的钱,他的地位,还是他曾经积蓄下的财富,都完全属于你了,理贝尔。他也很快乐吗?” 理贝尔深谙如何与这样极富洞察力的大人物沟通,即便他要避免说出一些对自己不利的事实,也不可以使用谎言。大部分时候,只有一部分的真实要比谎言更容易让人产生误解,也更容易让人相信。 他回答说:“克洛莱昂内尔先生,是在被自己曾经的朋友与兄弟背叛之后选择自杀的。他的遗愿是照料好自己的家人,保全莱昂内尔家族的名声,我忠实地进行着这些工作。塞恩领主大人,只要您愿意调查,我相信答案和我口中的这些话语不会有任何区别。” 塞恩侯爵又是一声冷笑:“哼。那我那个不成器的女婿是为什么找到你的呢?他也有遗愿要把我的女儿和外孙托付给你吗?” 理贝尔惶恐地摆了摆手,答道:“自然不是,自然不是。您实在是说笑了,我这种身份,能与您的女婿,来自赛斯瓦斯家族的瓦奎斯骑士交往,是一件非常巧合的事情。您对我有些偏见,希望我能有机会弥补在您心中的印象。” 塞恩没有再审问一般苛责这个年轻人,他有些滑头,并不是靠气势与威严就能压倒的对象。塞恩便问道:“说吧,那个窝囊废遇到什么麻烦了。” “这么说,您并不了解赛斯瓦斯骑士大人所遇到的困境。”理贝尔装作无知的模样,“事实上,我也正是为了这件事情来到南迪斯。” 塞恩此刻的表情不再像是刚刚刚烈凶猛的老虎,他的面容软化了一些,更显得沟壑丛生而沧桑,他叹口气说道:“玛格丽特的性格很执拗,我不同意她的婚事,所以我们的关系并不好。但是当她把孩子送到我这里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们遇到了麻烦。” “这是新鲜的情报,塞恩领主大人。”理贝尔小心试探地问道,“这么说来,您并不看好玛格丽特夫人与赛斯瓦斯骑士的婚姻,他们是为什么会结合在一起的呢?” 塞恩抬起眼睛,有一点点愠怒,但也只有一点。他回答了理贝尔的问题:“她不是家族的长女,也不是我的原配夫人亲生,所以我给予了她自己选择的权力。玛格丽特从小就是个崇尚骑士与少女那样古典爱情故事的孩子。她选择了瓦奎斯那个家伙,可能也是因为这种对骑士的憧憬。” “瓦奎斯骑士是一位名副其实的骑士,一直恪守组训过着清贫而简单的生活。”理贝尔并不避让塞恩的双眼,“即便如此,我相信玛格丽特夫人非常享受自己的生活。我在赛斯瓦斯骑士大人的宅邸中喝到了夫人亲手栽种、培育、采摘、发酵的红茶,她应该并不会因为瓦奎斯的清苦而感到不安。” 塞恩点点头,他没有喝过女儿制作的这些红茶,难得去一趟拉提夏城,得到的招待都是两人买来的那些所谓高级红茶。他沉吟了许久,又问道:“他们遇到了什么麻烦,你告诉我。” 理贝尔略显抱歉地笑着,回答说:“我是收到了瓦奎斯骑士大人的委托,如果他们伉俪没有告诉您,我也不会对此透露任何细节。当然,无论是我,还是瓦奎斯骑士大人与玛格丽特夫人,也并不是完全了解事情的真相。如刚才所说,这也是我来到南迪斯的原因。” 塞恩皱起眉头:“他们为什么会寻求你的帮助,为什么不来找我?” 理贝尔答道:“这其一呢,您是领主贵族,有些事情,找我解决要比寻求您的帮助要更加方便。” 他顿了一下,观察着塞恩领主的表情,又说道:“其二,无论是我,或者是您的女儿与女婿,可能都有这么一个猜想。他们所遇到的这些麻烦,很可能也是来源于您的身边人。至少,他们中会有些不值得信任的人,让您的女儿与女婿警惕。” 塞恩凝视着理贝尔,许久,才问道:“你需要什么帮助?” 八十七 再次邂逅1 回到了南迪斯之夜酒店客房的周培毅,终于能够稍稍松下一口气。 “房间已经检查过了,没有探测器和监视装置。”科尔黛斯已经按照惯例,极为谨慎细致地对房间内外进行了搜查,而且将茶具与摆件样式的信号干扰器均匀分配在了房间各个角落。 周培毅点点头,将自己的外套扣子解开,然后瘫倒在客房外厅的沙发上,有气无力地说道:“搞不懂,搞不懂。” 科尔黛斯站到他身边,规矩的模样与大部分女仆没有任何分别:“还有您搞不懂的事情吗?” 周培毅向上翻了个白眼,对师姐的讽刺一耳朵进一耳朵出,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与她商量地小声说:“赛斯瓦斯家的圣物有问题,但查不出是什么问题。瓦奎斯自己非常慌张,并且认为下周的宴会,圣物是无法与皇室见面的,一定会露馅。现在能锁定的有可能有机会对圣物做手脚的人,只有骑士学徒与玛格丽特夫人两个人。” “我们和猫屋都对这两个人做了非常充足的背景调查。”科尔黛斯在房间中布置好了局域网络内的随身机系统,将自己整理好的情报投放在房间投影中,“骑士学徒不过出身在拉提夏的普通贵族家庭,无论是他的父母还是他本人,都没有复杂的人际关系,能被瓦奎斯看中成为学徒似乎只是因为他的骑士情结。” 周培毅点点头:“是个中二病小伙,把重振神威当做毕生梦想那种热血笨蛋。” 科尔黛斯接着说道:“你去寻求的外部情报,都暗示你玛格丽特夫人才是最大的嫌疑人。玛格丽特夫人出身塞恩家族,也就是南迪斯领主的家族,是家族最受宠爱的二女。她与瓦奎斯的婚姻,可以称之为下嫁。” “而且从领主本人的话语中,她与瓦奎斯的婚姻是自由恋爱。家族反对过他们的结合,但最终还是选择了祝福。”周培毅叹口气,“从玛格丽特夫人的现状看,她似乎过得很幸福。” 科尔黛斯提醒说:“但她还是把自己的独子送到了她父亲这里。她一定是感受到了什么威胁,或者说有什么谋划,无论如何也不希望孩子被牵扯到其中。” “这是最大的可能性。”周培毅直起身,从科尔黛斯手中接过一杯温度刚刚合适的红茶,抿了一小口,然后接着说道,“在玛格丽特夫人看来,毫无疑问,她的独子是最为重要的宝物,哪怕圣物也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科尔黛斯点点头,只听周培毅继续说道:“我们在赛斯瓦斯祖宅中时,我能明显感觉到,玛格丽特夫人对于圣物出事这件事本身,并没有太多惊慌与担心的情绪。相反,艾达拜伦去检查圣物的时候,她有些过度得上心,一直陪伴在艾达身边。这是我怀疑她的原因。” “但是无论从感情和利益上两方面讲,玛格丽特夫人都没有坑害自己丈夫与家族的动机。” 周培毅揉着自己的眉心:“是啊是啊,她有这么一个地位稳固还溺爱女儿的父亲,有那么一个一根筋又深爱她的骑士丈夫,任何感情上的不顺都不可能成为她破坏圣物的理由。而她出身如此高贵,受到百般宠爱,如今又是如此地甘于平淡,更不可能是为了什么利益,出卖自己最亲爱的人。” “除非她是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胁,不得以用这种堪称自毁的方式来断尾求生。”科尔黛斯与周培毅继续头脑风暴,一点点抽丝剥茧,似乎在困扰之中开始逐渐理清脉络。 “这么一来似乎更能解释这一切。”周培毅同意师姐的看法,顺着这个思路,脑子也变得清晰起来,“因为受到威胁,所以把儿子送回父亲家族这里得到庇护。因为受到威胁,所以给圣物做了不雅观但也不致命的手脚,影响它在皇室面前的展出。甚至于,我有些担心,下周的皇室宴会也可能是来自于这位玛格丽特夫人的安排。可她这么千辛万苦,要把圣物的问题展示在皇室面前,到底是为什么呢?她难道不知道这样会让赛斯瓦斯家族蒙羞,让自己的丈夫成为对圣物没有妥善保管的罪人吗?” “只有更大的侮辱和罪孽,才会让她有可能做出这种选择。”科尔黛斯如是说道,“两害相权取其轻,她可能做出了自己心中比较理性的选择。所以,有什么罪孽是比亵渎圣物更加让玛格丽特夫人恐惧的呢?” 周培毅摇了摇头,情报与分析到了这个环节,似乎就陷入了停滞。无论是公爵夫人、猫屋老板还是塞恩领主,都没有人会为周培毅提供更深一层的真相。他只能思考,猜测,再去求证。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把茶杯放到茶桌上,重新躺回到沙发里。突然感觉自己作为地下世界与贵族之间的这个掮客,似乎第一单就接到了非常麻烦的工作。 “咚咚咚。” 此刻,门外传来的敲门声。科尔黛斯把投影关闭,一边走到门边一边说:“可能是拜伦小姐回来了,我去给她开门。” 科尔黛斯将客房门打开,艾达拜伦果然在门外,只不过,好像多了一个人。 金发的少女就站在艾达拜伦旁边,挽着她的手臂,有些惊讶地大声说:“诶,怎么是你!我记得你!” 艾达拜伦虽然被少女很亲近地贴在身边,此刻的表情却并不自然舒服,像是非常尴尬而局促,低着头,不敢看科尔黛斯的脸。 而金发少女则毫不客气地拉着她的手,径直走进了客房,看到了正在沙发上躺尸的周培毅:“果然是你!好巧啊!” 周培毅在心底非常非常非常沉重地叹了一口气,用力睁开眼睛,做足了心理准备,才站起身,对金发少女一个非常标准地鞠躬,说道:“短短一个小时,我们又见面了,实在是在下的荣幸。” 少女看过了他刚刚不情愿的模样,也看到了此刻他毕恭毕敬、礼仪完备的人模狗样,不由得嗤笑一声,说道:“免礼了免礼了。” 周培毅瞄了一眼被金发少女架着走到这里的艾达拜伦,问道:“不知道您这次拜访,是有什么贵干呢,小姐?” 八十七 再次邂逅2 一直没有做过任何自我介绍的金发少女,很清楚眼前比自己大不了几岁自称商人的男子是一位非常识趣的人,他没有问起过任何关于自己身份的事情,想来也是瞧出了一些端倪。 少女挽着艾达拜伦的胳膊,把她也一起带到了周培毅面前,语气和声调说不出是怎样的优雅,说出的话语却是俏皮可爱:“我呢,刚刚好在酒店大厅与这位艾达小姐偶遇,彼时她似乎遇到了一点点麻烦,正处于困扰之中。如您所知,理贝尔先生,我呢是个大方热心的好孩子,自然不吝援手咯。” 周培毅看向还穿着用来检查反重力引擎的工作服、表情极度局促的艾达拜伦,低声问道:“你迷路了吗?” 艾达拜伦极为轻微地点点头,小声解释说:“是的,理贝尔先生。这里的声音太多、味道太杂乱了,我的能力用不出来,就没找到路” 周培毅微笑了一下表示安慰,给科尔黛斯递过去一个眼神。科尔黛斯心领神会地将艾达拜伦从金发少女的臂弯中解救了出来,带她到隔壁的房间更换一身适合见人的衣服。 金发少女也不见外,不经邀请,马上坐到了周培毅对面的沙发上,将双手乖巧地摆放在并拢的双膝上,歪着头期待着周培毅的招待。 周培毅心里暗自摇头,这少女看着如此优雅,却像是刻意地不遵照一般贵族的礼仪,实在是难以相处的人物。他走到沙发侧面,将师姐泡好的红茶处理掉,用真水处理机里的真水泡了一壶新鲜的红茶,在瓷器餐盘上拜访好方糖、蜂蜜与牛奶,和茶壶一起端到少女面前的茶几上。然后亲自为少女斟上一杯。 少女从他手中接过这一杯滚烫的红茶,闻了闻香气,又抬眼看了看周培毅的模样,有些埋怨地说道:“好敷衍啊,无论是这杯红茶还是你。” 周培毅坐到少女对面的沙发上,扮演贵族的礼仪似乎也有一点绷不住了。他撇了撇嘴,答道:“实在抱歉,小姐,我也没泡过几次红茶。现在房间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您就勉为其难,凑合一下吧。” 少女端着红茶,没有在这最滚烫的时候喝一口,也没有放下,而是环视了一圈周培毅的客房,问道:“这里是你的房间吗?” 周培毅点头答道:“是,我今天刚刚办理入住。” “刚刚的小姑娘,是你午餐时候在等的女孩子吗?”少女又问道。 周培毅答道:“是,艾达小姐是我朋友的义妹。最近我的这位朋友委托我,帮助艾达小姐适应觉醒能力之后的新人生。” 少女闻言点着头,恍然大悟地说道:“我说呢,她身上怎么有一股非常好闻的新鲜的味道,原来是刚刚觉醒啊。可是呢,我有个问题,理贝尔先生您可不要觉得我失礼。您也是能力者吗?如果您不是能力者,怎么帮助艾达小姐呢?” 这种事情是要直接问出口的吗?这种事情不是靠能力探查出来的吗?还是说,少女已经探查过了周培毅,但是完全没有探查到场能呢?扎心了啊。 周培毅挤出一个笑容,有些尴尬地回答说:“实不相瞒,我,嗯,在下,姑且也算是个能力者。所以姑且也能帮助到艾达小姐。” 少女歪着头皱着眉点了点头,没有追问下去。她吹了吹眼前的红茶,终于抿下一口,表情并不像周培毅预想中那般不可接受。然后,少女说:“你的女仆是个蛮厉害的能力者,我还奇怪呢,你怎么会不是能力者呢?看来是有点小手段,能躲开探查嘛。挺厉害啊你。” 周培毅苦笑:可能不是躲开探查,是压根探察不到呢。 少女又抿了一口红茶,似乎还算满意,便问道:“有没有点心呀!” 哪有刚住进酒店的人就能用点心来招待客人的啊!周培毅一边吐槽,一边从科尔黛斯留在自己身边的小包里拿出了前几日到赛斯瓦斯家做客之后顺路到商业街买下的点心礼盒,里面拜访的自然是大名鼎鼎的仿制冰皮点心。 金发少女看到这份点心也没有任何意外,像是见到了一位老朋友,示意周培毅将这一整个点心切成小块。周培毅便像是她的仆人,小心翼翼地从旁边的餐柜拿出银质的刀叉,将方方正正的点心切成了一个一个小块,然后在餐盘中拜访上比较精致的小叉子,放到少女面前。 少女放下红茶,用叉子拿起一个小块,放到口中抿开,看上去很是享受。随后,她问道:“领主找你谈事情,谈什么啊?” 周培毅到伊洛波之后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此性格的人,完全不在乎所谓的个人隐私,也完全不在乎贵族谈话的弯弯绕绕,全部都是直截了当的话语。周培毅自然是不能用同样的话语来回答少女的,他想了想,回答说:“我与领主大人的第二位千金有些关系,彼伉俪有些事务委托于我。领主大人召唤我谈话,也是想要了解一下他们委托给我的这些俗事。” 少女点了点头,又从餐盘中拿起一块点心,若无其事地说道:“哦哦哦,玛格丽特姐姐,嫁给了一个古板的穷骑士。想不到你和他们还有关系,挺厉害的嘛。那他们是有什么事务委托你处理呢?” 周培毅摇头说:“抱歉,涉及客户的隐私,恕我不能告知您。” 少女抬头看了他一眼,嘟着嘴说道:“和他们家的圣物有关系,是吗?” 周培毅马上警觉了起来。为什么?为什么这个少女今天两次与自己偶遇,为什么这个少女能这么快戳穿真相?她说话的方式,她的面貌,她那位神秘而强大的素衣女仆,都让周培毅感到害怕和警惕。 周培毅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在房间里紧张地搜索,果然,他探察不到那位神出鬼没的女仆,也无法确定自己是否安全。 少女看着他紧绷的模样,笑了一声:“哈哈哈,你也不要紧张啦。我知道他们遇到了麻烦,不过呢,也不是有人告诉我的,也没有人要我来质问你,关心他们会如何处理自己的小麻烦。我确确实实是来送迷路的艾达小姐回家的。” 周培毅再次打量了一下少女,只听她继续说道:“我很喜欢玛格丽特姐姐,非常羡慕她。所以呢,如果你真是收到了他们的委托,来解决他们的小麻烦,我不介意给你帮点小忙。” 少女把小叉子放回餐盘里,用茶几边的餐巾擦了擦嘴角,在洁白的餐巾上留下殷红的唇印。然后将双手放回膝盖上,样子依旧那么乖巧优雅。 她说道:“领主老爷子呢,有一个好朋友,也是我的亲戚,你已经见过啦。就是那个在宴会厅到处找人喝酒的老疯子,阿尔芒公爵。明天中午你也能在宴会厅找到他。我想,你可以准备一点果酒,搭配适合饮酒的餐点,稍稍招待一下这位老疯子。他会告诉你该怎么做的。” 少女说完了这些,便站起身,像一位真正的大家闺秀一般行提裙礼,便告别了这位陌生男子的居室。 八十七 再次邂逅3 周培毅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少女一两句话的安排,第二天的午餐时分,他就又坐到了南迪斯之夜的宴会厅中。而坐在他对面的,正是少女的亲戚,她口中的老疯子,在整个拉提夏都声名显赫的阿尔芒公爵。 “还真是缘分。”今天的阿尔芒公爵,似乎比昨天的酒疯子看上去文雅了许多。他是一位穿着比较休闲,举手投足之间看不出任何贵族拘谨的大人物。与一般的贵族相比,他用在外貌上的时间显然是比较有限,白色的山羊胡子经过一定的修剪,但也有些毛刺。上身的缎面衬衣与下半身的正装外裤显然不是一套,颜色款式都有很大区别。 他像昨天一样,带着自己的红酒,与每一桌的客人举杯庆贺美好的新一天,最后才走到了周培毅面前,而他的红酒也刚刚好饮得一干二净。 这位老酒疯子就这么顺理成章地坐到了周培毅对面的位置上,打量了一番摆放在餐桌最中间的昂贵的果酒,带着笑容,用最为标准高贵的拉提夏口音,说道:“很巧啊,理贝尔先生,我一直都很想与您见一面。” 周培毅当然知道,自己来到南迪斯的第一分钟起,就一直处于领主塞恩以及各位大人物的注视之下。无论是今日得见的这位阿尔芒公爵,还是昨天邂逅的少女,都可能不是什么命运的安排,而是有意制造的“偶遇”。 他毕恭毕敬地说道:“您是拍卖会的最大买家,是我生意的大客户。应该是在下更应该早些主动拜访您才对,公爵大人。” 阿尔芒别有深意地点了点头,伸手拿过酒瓶,仔细端详着这一瓶的产地、年份与质量,说道:“我的小外甥女,你已经见过了。她很欣赏你,说你是个诚实可靠的人,尽管这与我对您的印象并不相同。” “请恕在下冒昧,您对我有一个什么样的印象呢?”周培毅用眼神示意科尔黛斯将酒杯拜访到两人面前,然后问道。 阿尔芒抬眼瞄了他一秒,然后嘿嘿笑着答道:“您觉得您的身份,您的所作所为,会给我这种普通的拉提夏贵族留下什么样的印象呢?” “我是个有些笨拙但还算可靠的生意人,公爵大人。”周培毅整理了一下衬衣的衣领,笑着说,“当然您的外甥女,那位小姐对我的评价,我也非常接受。我是一个诚实的人。” 阿尔芒又点了点头,撇嘴说道:“够不要脸,我喜欢。” 随后他把酒瓶交给科尔黛斯,示意她打开瓶盖,为自己斟满。看着赤红色如同波涛汹涌的红海一般的琼浆,缓缓将水晶高脚杯填满,阿尔芒公爵的双眼也变得更为有神。他迫不及待地拿起酒杯,没有像一般的贵族摇晃着,观赏昂贵藏酿漂亮的颜色,直接就入口顺着嗓口倒下去半杯,然后才砸砸嘴,享受着名贵果酒最值钱的这一刻的回味。 他重新看向周培毅,示意他也喝一点。科尔黛斯便走到周培毅身边,为他也斟上果酒。此间,阿尔芒又说道:“你呢,是个明智的聪明人,理贝尔先生。像你这样来自卢波那种地方的贵族,没有家族的扶持,本不应该在拉提夏城拥有立足之地。但你很聪明,很聪明,你利用了那些阴沟里的老鼠。” 周培毅稍稍喝下一口酒,说道:“莱昂内尔是我的朋友,我很感谢他们的帮助,感谢他们的投资让我能够在拉提夏城生存下来。” 阿尔芒带着鄙夷,敷衍地点了两下头:“老鼠始终是老鼠,如果有贵族,有你这样体面的绅士要取代他们的地位,他们也只能在殊死一搏中失去一切。你现在代替了你的朋友们,理贝尔先生,拉提夏的老鼠们要称你为王了。” 面对如此的侮辱,周培毅依然保持着微笑:“如您所知,如在下所说,我是个有些笨拙的生意人。朋友的生意,我的生意,都不过是生意。我不过是想要大家都有赚钱的机会,也都有花钱的命。” 阿尔芒的责难打在软绵绵的周培毅身上,没有震起哪怕一点点灰尘。他把酒杯放下,稍稍打量了一番周培毅,然后说道:“我的外甥女告诉我,我们共同的朋友遇到了一些麻烦,并且向你提出了委托,希望得到你的帮助。” 周培毅颔首:“在下正是为此而来到南迪斯,有些事情还没有得到答案,无法帮助我们的朋友解决问题。”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阿尔芒吹着自己的山羊胡须,打了一个酒嗝,示意漂亮的女仆为自己满上,“你就很明白这个道理。我知道,从你接受阴沟之后,地下那些赚钱的买卖,你都重新包装了一下,允许像雷奥费雷思那种贪得无厌的人分一杯羹。” 周培毅答说:“生意就像是生日时的奶油蛋糕,不管做得多大,一个人的胃口也是有限的,吃多了会腻。分给大家一起吃,才是生日蛋糕存在的意义。” “简单的道理,可不是每一个人都懂得。比如我们的朋友们。”阿尔芒再次举起酒杯,这次,他一饮而尽。 周培毅已经大概明白了这一切,阿尔芒公爵给的暗示足够多了。他沉吟片刻,将自己杯中的果酒同样饮尽,然后问道:“公爵大人,有没有一种可能性,如果得神庇佑,诸圣恩惠,我们的朋友可以不失去自己的传家宝,也能让希望分享生日蛋糕的大人们满意呢?” 阿尔芒笑了笑,示意女仆给两人重新斟满,然后他说道:“当然可以,年轻的朋友。想要吃这一份生日蛋糕的人,又不是在今天过生日,何必要独占这些美好与祝福呢?他们希望的,不过是分享。” 他再次举起了酒杯,这一次,面朝着周培毅邀请他共饮。在与周培毅隔空举杯同时一饮而尽之后,阿尔芒公爵,这位在整个拉提夏都声名显赫的大人物站起身,衬衣凌乱,不修边幅,真诚地笑着说:“既然您已经明白了一切,那我就期待您能带回来一些好消息。” 他把还没喝完的果酒也揽入怀中,最后说道:“您确实是个明智的人,希望我们还有合作的机会,理贝尔先生。” 在他消失之后,周培毅留在自己的位置上,长长叹了一口气。 “师姐,”他用传音的方法,保证自己的声音只有科尔黛斯一个人能听到,“贵族果然tmd没有一个好东西。” 八十八 掮客的本职1 回到了房间的周培毅与科尔黛斯没有对与阿尔芒公爵的对谈进行讨论,他们保持了缄默,接上了依然不熟悉路的艾达拜伦,迅速完成了退房。 在返程的飞行器上,科尔黛斯终于问道:“这个老家伙,是不是暗示你?” 飞行器由艾达拜伦操作,此刻的周培毅与科尔黛斯都坐在客舱。周培毅已经沉默了许久,面对师姐的问题,他回答说:“是,他暗示我,有高位的人想要赛斯瓦斯家的圣物。至于这个‘大人物’是来自圣城,来自皇室,还是这位阿尔芒公爵本人,我就不得而知了。” “为什么?”科尔黛斯明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她还是问了出口。 周培毅皱着眉头,沉沉叹了一口气,说道:“赛斯瓦斯家的圣物确实不一般,尤其是那把剑。这么长的时间,赛斯瓦斯家的骑士们一直用自己的场能供养着这把剑,它现在已经强大到难以用圣物这个名词来定义的程度了。我觉得,它的作用几乎可以与神迹相提并论。” 科尔黛斯冰冷的脸上藏不住她的厌恶与恶心:“所以贵族老爷们就想要摘走这颗桃子,摘走这颗几十位骑士代代相传的传家宝吗?” 周培毅无奈地点点头:“是啊,圣剑已经蕴养完成,它吸收了多年的场能,甚至可能还把同为圣物的号角吸得一干二净。现在是老爷们摘走这颗桃子的最好时机。你和雅各布老师都说过,神迹对于王国来说是无可替代的战略资源,这把剑,如果可以有类似的效果,贵族老爷们是不会允许它留在一个穷骑士手里的。” 科尔黛斯又问:“阿尔芒和圣城的关系非比寻常,他是少数受邀参加神子登基仪式的拉提夏贵族。你觉得,这件事情可能与圣城有关系吗?” “和他打配合的少女,”周培毅一边摇头,一边在自己的茶杯里添上了一些曾经属于克洛莱昂内尔的小麦烈酒,“应该与拉提夏的皇室有关。她可不太像是来自圣城那种地方,没有奥尔加身上那种奇怪的味道。” 科尔黛斯也同意这一点,对于圣城的警惕是她个人的担心。她问道:“那现在出现在那把剑上的龟裂,就可以确定是玛格丽特夫人所为了吗?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周培毅喝下一小口烈酒,回答说:“是啊,这位夫人早早感受到了威胁,感知到了上位贵族们的贪婪。她没有能力与阿尔芒公爵这种人对抗,哪怕得到了塞恩领主的帮助也不能,她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她没有告知自己的父亲,而是瞒着他,把自己的独子送回到了娘家,选择与瓦奎斯一起对抗可能到来的命运。她制造了圣物的异样,在可控的范围内释放了一些情报。皇室的宴会邀请,也可能来自于她的手笔。她希望在所有皇室面前展示一个疲惫不堪的圣物,可惜,圣剑太强大了,表面的龟裂遮盖不住它的光辉。” “现在这一切都是推测,没有人证实的推测。我们需要和玛格丽特夫人安排一次见面,得到她和瓦奎斯的同意。”科尔黛斯说道。 周培毅再次叹了一口气,沉吟了半晌:“是啊,我们必须得到他们的同意,才能替他们把这把圣剑卖出足够好的价格。这就是我们作为掮客的职责。” 他此刻已经默认,无论做出什么样的努力,都无法替瓦奎斯、玛格丽特夫人,替历史悠久的赛斯瓦斯家族留住这把传家宝。既然留不住,那么在面子和里子上获得最多的利益,给赛斯瓦斯家族争取最大的实惠,才是他作为掮客的职业道德。 科尔黛斯点点头:“那好,我来安排见面。” 和大部分拉提夏贵族相同,赛斯瓦斯家也会定期前往商业区的成衣店。不仅是为家族成员购置应季的成套正装,也会委托专业人士对家中的旧衣进行清理或者处理。不过一般而言,这些工作会由女仆负责。 赛斯瓦斯家没有多少女仆,她们都是女主人玛格丽特夫人在塞恩家族时就陪伴左右的伙伴。和这些女仆情同姐妹的玛格丽特夫人从来不是高高在上的家主,而是一位长姐,一位常常陪伴左右的亲人。 今日,她也与女仆们一起,准备着家族的冬装。西伊洛波的冬天会比其他伊洛波星系晚一些,此刻的卡里斯马已经是天寒地冻,而拉提夏却刚刚开始降温。 “夫人。”成衣店的女老板恭候多时。 今天她的店里并没有客人,这可并不寻常。玛格丽特当然观察到了这一点,有些警惕,但还是在老板的热情邀请中走入了这家小店。各式各样的布料用以展示,被摆放在成衣店的墙壁之上,颜色缤纷汇集成华丽的河流。而手工制作成衣的师傅们,站在这星河之下,穿戴者方便工作的马甲,脖子上挂着软尺,胸前的工作口袋上摆放着剪刀与标记笔。看到了客人,纷纷站起身向夫人致意。 玛格丽特夫人站到成衣店的前厅上,招呼自己的女仆将需要清理修缮的正装交给成衣店的工作人员,然后看向老板:“是谁想见我?” 老板紧张了起来,老实回答说:“他在旁边的休息间等您。请您千万不要介意,我们只是个小店,也是没有办法。” 玛格丽特夫人给她一个安慰的笑容,将自己的外套交给她,便径直走进了成衣店的休息室。贵族理贝尔,正在那里等她。 “理贝尔先生。”玛格丽特夫人坐到他对面最远处的沙发上,保持着规矩的坐姿,“这里不是您这种男性贵族应该来的地方。” 理贝尔放下了休息室提供的风格极为复古的成衣构图,笑着说道:“本店是在下名下的财产之一,在下来到这里不过是再平常不过的巡视罢了。” 玛格丽特并不喜欢理贝尔虚伪的笑容,她直截了当地说:“家父在与我的通信中提到,您百忙之中拜访了南迪斯,还与家父有过一次谈话。” 理贝尔点点头,将双手交叉,放到膝盖上,回答说:“是,我在南迪斯见到了很多人。对于赛斯瓦斯家的困境,我应该有了足够的了解。” 玛格丽特挑起一边的眉毛,低声质问说:“你确定你了解了吗?” 八十八 掮客的本职2 理贝尔微笑着回答道:“如果您认为我可能还不够了解,我希望您可以帮助我进一步了解一些您与您的丈夫到底陷入了怎样的困境,玛格丽特夫人。” 玛格丽特带着警惕,稍稍环视了一下四周,说道:“这里不是您应该来的地方,这也并不是您应该插手的事情。” “现实是我已经深陷其中了,夫人。”理贝尔观察着她每一个细微的动作,脸上的微笑也一点点褪下,“我可以向您保证,这里是安全的。” 玛格丽特不由得眯着眼睛看向理贝尔,问道:“你的背后到底是什么人?” 理贝尔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难得一见地哈哈大笑。他摇着头,揉着似乎因为突然的大笑变得有些疼痛的腹部,说道:“我背后什么人都没有啊,玛格丽特夫人。我不代表任何贵族,不被任何一位具体的人物驱使,我是一位生意人,夫人,生意人。我这种人,我们这些人,一向乐于助人。” 玛格丽特依然看着他,看着理贝尔这张过分年轻的脸,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你是从哪里开始怀疑我的?” 理贝尔自然不会把公爵夫人和“猫屋”的情报当做答案:“一半是直觉,玛格丽特夫人,另一半,则是出于对您表情与动作的分析。” 玛格丽特轻轻低下头,摇了摇头,低声说:“果然,我的表现不够好。如果您可以看出我的破绽,那我一定瞒不过特蕾莎和其他人。” 不曾听说过的名字。理贝尔摆了摆手,说道:“如您所知,我去了南迪斯。在那里,我不仅见到了令尊,饱受尊敬的南迪斯领主大人。我也有幸见到了另一位大人物,拉提夏著名的大贵族阿尔芒公爵。” “是啊,他是主导这一切的人。”玛格丽特的声音依然很低,平静地回答说,“阿尔芒公爵,阿尔芒公爵,他甚至是我与瓦奎斯的证婚人。我无法想象,我的丈夫,那个愚蠢的笨男人,他会如何面对这种背叛。” 理贝尔默默在自己面前的小桌上变出两支高脚杯,在每一个杯子中都倒上了只有克洛这种下层市民才会购买的小麦烈酒。然后他自己拿起一支,将另一支推到玛格丽特面前,说道:“以我对您丈夫并不算深刻的了解而言,您将所有事情瞒着他的举动,更容易让他受伤害。” 玛格丽特平静的外表掩盖不了她此刻的愤怒与不安,她的手颤抖着,拿起理贝尔推到她面前的小麦酒,送到嘴边抿下一口,被这突然涌入的烈酒的辛辣刺激到脆弱的口腔黏膜,差点失礼地咳嗽出来,又艰难地忍住。她再次喝下一口,这一次不是浅浅一抿,而是真正的一小口。辛辣带着热意,从嗓口经过食管,直到抵达胃袋才算停住。 “我能怎么做?那些大人物想要夺走我丈夫仅有的荣耀。”她的眼睛里带着泪,不知是因为被呛到还是因为别的原因,声音也和双手一样变得颤抖了起来,“我只能伪造出圣物已经损坏的模样,在大庭广众之下展示给皇家,展示给所有人看。我丈夫的荣誉可能会因此收到损害,但他不至于失去这一切。” “如果没有人发现这一切是您所为,那确实如您所说,皇室和贵族们最多只会给瓦奎斯赛斯瓦斯骑士一个保管不善的罪名。”理贝尔轻声说。 他没有说完的另外半句话,玛格丽特非常清楚。自己所做的一切谋划已经被阿尔芒这种贵族看穿,更不可能瞒过皇室。带着龟裂的圣剑如果摆放到皇室面前,那时,她所需要背负的罪名,便是主动破坏圣物的悖逆大罪! 她想到了难以面对的残酷未来,不由得沉默了下来,再次举杯喝下一小口。 理贝尔放下自己的酒杯,问道:“您是如何制造出圣物有所损伤的表象的?夫人,这一切还有方法补救吗?” “可以。”玛格丽特艰难地点了点头,“这是我的能力,我能改变一件东西看上去的模样。不过圣剑上面的能量太强大了,我全力以赴,也只能制作出这种龟裂的表面。” 理贝尔点了点头。玛格丽特看向他,带着恳求与仅剩的一点警惕,问道:“你有办法吗?你有办法改变这一切吗?” 理贝尔直面着玛格丽特夫人热切而悲伤的双眼,回答说:“不能,夫人,我不能帮助赛斯瓦斯家族保住圣剑,我改变不了阿尔芒公爵的决心。我所能做的,只有帮助你们把圣剑卖出一个足够高足够好的价格。” 玛格丽特夫人听到他无情的话语,双眼变得哀伤而迷茫,她无声地质问着自己现在面对的年轻人,但理智告诉她,不断提醒她,这个年轻人没有错。 在一声悠长的叹息之后,她重新低下了头,轻声说:“是啊,我早该放弃的。他们想要的东西,怎么可能得不到呢?我对抗不了这一切的。” 她把头埋进双手里,含糊不清地问道:“我要如何面对瓦奎斯啊!我的丈夫,他会如何面对这一切,他会如何看待我?” 理贝尔从旁边的座位上拿出一张真空包装的一次性手帕,丝绸质地,放到玛格丽特的酒杯边,然后回答说:“瓦奎斯骑士,您的丈夫,是一位明智的人。他只是有些呆板,有些看上去很可笑的坚持,但他并不愚蠢。夫人,您的丈夫并不愚蠢。我相信,只要您可以诚实地将这一切告知他,他一定可以理解现状,理解您的所作所为,也能理解我代替两位私自做出的这个决定。” 玛格丽特夫人依然垂着头,从自己臂弯中伸出手拿起理贝尔的手帕,掩盖着自己小声的啜泣,说道:“是啊,是啊,他会理解这一切的。可是,我们不缺钱,再多钱又有什么用呢?” “在面子上,不,在荣誉上为您和您的丈夫争取最多的利益,也在我的业务范围之内。”理贝尔说道。 八十八 掮客的本职3 大概一周之后,无论是贵族的社交聚会上,还是面向市民的报刊里,这样一条消息都成为了最重要的话题,占据了最主要的版面。 拉提夏的明珠,当代国王唯一的女儿,金发公主特蕾莎再次浏览了一番这个被本地媒体反复转载、宣传的标题,然后将手中的随身机递给自己穿着一身黑色长裙的女仆。 她眺望着在为这个标题、这次事件举办的盛大表演。阿尔芒公爵捐献的“圣人博览馆”今日在拉提夏最繁华的商业区大道上斥巨资举办了一场无论市民还是贵族都可以倾情参与的开工仪式。和前些日子在拉提夏引起轰动的“莱昂内尔”拍卖会类似,这一次仪式也邀请了相当数量的歌舞明星,开放了面向普通人的特色流动商铺与表演,自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在仪式展会附近不远处的豪华餐厅“歌剧森林”,此刻正举办着庆祝活动顺利举行,庆祝合作成功展开的宴会。特蕾莎正处在这一处会场之中。她的身份总让她的行动不那么方便,好在她可以利用女仆的能力,适当隐藏自己的行踪。这一次也是一样,拉提夏明珠特蕾莎公主低调地造访了宴会,她的关注点,刚好是宴会舞台中心的这几位主角。 瓦奎斯赛斯瓦斯毫无疑问,并不是这种正式社交场合的常客。身为骑士的他虽然熟稔礼仪,却并不经常应对如此之多的恭维与客套。好在,他的爱人,来自塞恩家族的玛格丽特夫人是成长在名利场中的高手。在玛格丽特夫人的辅佐之下,他也算是应对自如。 根据报道,瓦奎斯骑士向拉提夏皇室捐赠了赛斯瓦斯家族继承自罗兰圣骑士的两件圣物,希望皇室可以向各位民众与贵族再次普及罗兰圣骑士的生平事迹,展出这两件圣物,让拉提夏的人们重新记忆起那个以骑士精神与传统为无上荣耀的时代。 这一无比慷慨的善举,得到了拉提夏皇室的最高评价。传闻中,皇室即将授予这位继承了罗兰姓氏的真正的骑士一个代表荣誉的子爵爵位。而身为皇室近亲的阿尔芒公爵,更是慷慨解囊,不仅以个人名义向瓦奎斯奖励了一大笔钱,还将建造一个以赛斯瓦斯为名的巨大展览馆,展出罗兰圣骑士生前的伟大事迹、遗物,邀请歌剧院排练以罗兰圣骑士为主角的剧目。当然,他还与拉提夏研究院合作,一起保护、修缮、研究被捐赠的两件圣物。 “真是皆大欢喜的结局啊。”特蕾莎公主不由得感叹说。 “您能这么想,在下实在是荣幸之至。”一个她意想不到的声音从她耳边不远处响起,把公主殿下吓了一跳。 从来都是我神出鬼没吓唬别人,怎么能允许别人神出鬼没吓唬我呢?特蕾莎公主冷笑一声,看向自己身畔已经在鞠躬致歉的贵族理贝尔,嗔怒着说道:“你是聪明人,理贝尔先生,应该多多少少猜到我的身份了吧?” 理贝尔直起身,回答说:“是的殿下。可在下并不是您所期望的聪明人,如果不是玛格丽特夫人为我解惑,再给我多少次机会我也猜不到能在南迪斯的餐厅里偶遇您这样高贵的人物。” 特蕾莎收起冷脸,眼睛轻轻扫过理贝尔这张年轻而虚假的面孔,说道:“行了行了,您不是真的多么尊敬我,也没有多害怕我的身份,就不要装作毕恭毕敬的模样了,累不累啊。像之前一样和我说话吧,理贝尔先生。” 理贝尔笑了笑,从经过的侍者盘中拿过两杯饮品,将其中一杯递给特蕾莎公主,说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殿下。” 特蕾莎公主并不喜欢任何与酒精有关的饮品,她礼貌地接过杯子,稍稍嗅了一下,判断出这其中并没有含有她不喜欢的成分,便喝下了一小口。 稍稍经过冰镇的饮品,散发着淡淡的果香与甜味,在口腔中爆开。像是吃下了蹦蹦跳跳的糖果,一股稍有些刺激的感觉冲击着黏膜,但这种轻微的痛感带来的不是不安与痛苦,而是一股别有风味的清爽。 特蕾莎公主皱起眉头,看了看这杯从来没见过的饮品,又喝下一小口,才问道:“这是什么?是贵商会的特产吗?” 理贝尔回答说:“没错,这是本商会的特殊工艺,用果汁糖浆与加入了苏打的真水混合,稍作降温,名为汽水。” 这些日子见到的新东西还真是不少。特蕾莎公主一边在心里感叹,一边问道:“你也不怕把配方告诉我,我会告诉别人吗?到时候,你们就不是生产汽水的唯一一家商会咯,也不能借助它大赚特赚啦!” “求之不得。”理贝尔耸耸肩,“在下申请了汽水工艺的专利,但不管是谁想要仿制汽水,在下都不会收取任何费用。只要拉提夏人甚至整个伊洛波人喝下汽水的时候,也能想起我这个微不足道的发明人,就心满意足了。” 特蕾莎有些诧异地看着他,又喝下了一口汽水,说道:“你真是个奇怪的人,理贝尔先生,真的很奇怪。不过如果其他人也和你一样这么慷慨就好了。” 理贝尔再次鞠躬行礼:“分享是在下的人生准则,我希望各位贵族大人们都可以理解这一点。如我多次强调的那样,我是个生意人。” 对于理贝尔的自白,特蕾莎公主只是勉强赞同。她看向宴会中心的瓦奎斯、玛格丽特与阿尔芒公爵,说道:“你做得不错,理贝尔先生。” 理贝尔笑着回答道:“过奖了公主殿下,我只是做了一点点微小的工作。真正让骑士大人与公爵大人达成合作的,是大势所趋。” 所谓大势所趋,不过是个冠冕堂皇的说法,理贝尔真正指的,是权力与威胁带来的不可阻挡。特蕾莎当然知道他的心思,稍作思考,解释说:“那天和你见面,确确实实是个偶遇。第二次见面也是。” “那我真是个幸运的人。”理贝尔说道,“如果没有您的安排,这件事情应该不会解决得如此顺利平和。” 特蕾莎决定不理会理贝尔的阴阳怪气,轻声说道:“我喜欢玛格丽特姐姐,她是个决定了自己人生的好女人。我也喜欢艾达小姐,喜欢你的冷脸漂亮女仆,喜欢你。你们活在笼子外面,而且好像也没有走进笼子里的想法。” “您并没有生活在牢笼之中,公主殿下。”理贝尔收起了笑容,稍有些严肃地、认真地回应道,“至少您自己决不能这样想。” 八十八 掮客的本职4 “我只是稍稍有些感慨罢了,并没有代入我自己。”特蕾莎笑了笑,玩味地看着理贝尔,“更准确的说法里,我是笼子的主人。” “笼子的主人为什么要青睐于笼子外的鸟呢?”理贝尔问道。 特蕾莎拿起自己的高脚杯,与理贝尔稍作致意,然后依然优雅而克制地喝下了一小口,说道:“我不是一个贪心的人,我的祖父曾经教导我,无论喜欢什么,都不应该让它变成自己的独享。我想您肯定非常明白这种道理。” “是啊,我是一个非常喜欢分享的人。”理贝尔点点头,他喝下饮品的速度就没有多少优雅可言,“我一直不厌其烦地与各位大人表达这一点,感谢各位大人可以记住,理贝尔,莱昂内尔,都乐于分享。” 特蕾莎不由得笑了起来,她再次看向中心处的玛格丽特与瓦奎斯,说道:“这位喜欢分享的理贝尔先生,这次中介生意您能获得什么呢?” 理贝尔耸耸肩,答道:“那自然是友谊!友谊,是比财富更加重要的东西,不是吗?” 他知道他这个回答是完完全全的扯犊子,特蕾莎也知道,不过这句像是玩笑话的回答还是让两人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事实上,阿尔芒公爵并不是即将开工的圣物展览馆的全权拥有者,在理贝尔的建议下,各方决定成立一个专门的委员会,以委员会的名义成立圣物展览馆为主营业务的拉提夏文化公司。阿尔芒公爵与他所代表的拉提夏皇室自然是本文化公司的主要股东,享有超过半数的股权与绝对的决策权。拉提夏研究院则是第二大股东,不仅可以获得研究圣物的权力,甚至大部分展览馆的日常事务也是由他们全权负责。而理贝尔最初成立的那个咨询公司,则占有了微不足道的一点点股份,和委托方赛斯瓦斯家族一起,获得文化公司的部分分红作为收益。 捐献圣物获得的好名声、拉提夏皇室的授勋都是理贝尔为瓦奎斯争取到的面子,在婉拒了皇室的丰厚财富之后,这一点看上去微不足道的分红是理贝尔为瓦奎斯争取到的里子。这些钱,会让他即便什么都不做,都成为阿尔芒公爵这种大人物的合作伙伴,享受一份共同的利益。 至于理贝尔本人,咨询公司的股权并不高,但经手的现金却是巨量的。事实上,在莱昂内尔拍卖会的生意中,理贝尔也并不是名义上的主导。他设计了整个拍卖会的流程,每一个位拍卖会专门设立的公司,都在他的控制下流转运作。 无论是文化公司还是拍卖会,每一笔注资每一笔收入,都会以委托咨询的名义,现金的形式进入咨询公司的名下,再由咨询公司对其进行整理、分发。 而拍卖会通过巨大曝光量与货款并不统一的交易模式,获得的巨大现金收益,将莱昂内尔家族几十年来积蓄下来的不法收入一笔一笔洗的干干净净,清清白白。这些钱,以咨询公司为中转站,回流到拍卖会的各位投资方,比如公爵夫人,比如扶持莱昂内尔家族的那些传统贵族,也比如理贝尔自己。 咨询公司以中介的身份处理着这些钱,也处理着新成立的文化公司的巨额注资。流动着的现金虽然不会变成理贝尔名下的资产,却是真正重要的财富。 特蕾莎非常聪明,和别人不一样,她早早就从文化公司建立的架构中看到了这一点,这个看上去有些累赘的设计,才是整个公司的核心。 她终于在一小口一小口的慢慢品味中喝完了这一杯名为“汽水”的甜味饮品,有些意犹未尽,却没有再去拿上一杯。她看着理贝尔,看着这个比自己大不了一两岁的年轻人。他顶着一张非常有卢波特色,但说不出哪里奇怪的年轻面孔,操持着发音习惯并不算非常卢波风味的拉提夏语,举手投足之间都有拉提夏人的影子。 “在这个满是谎言的世界里面,看到一点点真诚,都会让我觉得非常宝贵。”特蕾莎公主的眼睛里没有一点点笑意,但是金发衬托下的完美面孔分明在摆弄出一个完美而迷人的笑容。 理贝尔对此表示同意:“戴在脸上的面具,戴久了,就摘不下来了。在下希望做一个真诚的人,一个诚实的人,一个坦诚的人。可是那些左右我命运的人,并不是每一个都喜欢听我说的肺腑之言。” “那就希望我们有一天可以摘下面具聊天吧,理贝尔先生。”特蕾莎虚伪的笑容中突然闪过一点点俏皮,“端着说话真的很烦人,我喜欢不那么精湛于察言观色的人,他们不会用虚伪的面孔面对我。说起来,你的好妹妹艾达小姐,也是一位能力者吧?” “如您所说,艾达小姐是我友人的妹妹,她刚刚觉醒不久。”理贝尔答道。 特蕾莎点点头,将手中的高脚杯交给侍者,然后说道:“我对她的能力还蛮有兴趣的,如果你教不好,可以致信给我,我会安排人去你的府上接她,看看能不能给她的能力成长帮上一点忙。” 理贝尔低头,还没来得及致谢,只听特蕾莎公主继续说道:“至于你的能力,我不喜欢。我不知道你能做到什么,也不知道你想做到什么,但是呢,我希望你不是我的敌人。” 理贝尔不由得一惊,思考着特蕾莎是如何获知自己能力的情报。在他还在犹豫与猜忌的时候,特蕾莎的声音继续传来:“公爵夫人并不是一个适合你的靠山,如果你在她的手底下混不下去呢,我不介意庇护一只拉提夏城的大老鼠。” 而这,就是极为慷慨的善意了。理贝尔在反复的震惊之中抬起头,稍有些失礼地看着特蕾莎公主,一边思考一边感慨于这位年轻公主对于人心的操弄,可谓登峰造极。 看上去似乎可以看穿一切虚妄的特蕾莎公主,最后再次露出一个完美的笑容,和之前的一样,标准而虚伪。她笑着说:“那我就预祝您的卡尔德之旅顺利啦!记得帮我问候一下你的漂亮女仆姐姐,告诉她给我当女仆工资翻十倍哦。” 八十九 杀只因1 “我工资呢?” 科尔黛斯带着戏谑和一点点认真,质问着周培毅:“理贝尔先生,您可是拉提夏的贵族,莱昂内尔家族现在的话事人。您肯定不缺钱。我工资呢?” 周培毅坐在自己在地下市场的办公室里,面对着这位对自己知根知底的、最重要的伙伴,无奈地说:“师姐,不要拿我开玩笑了。我的钱就是你的钱。” “我可一直非常努力去扮演一位女仆,我值得获得女仆应得的工资。”科尔黛斯高高地抬起下巴,倔强地看着周培毅。 周培毅只得叹口气,解释说:“师姐,你现在这个合法身份,叫做‘洛蒂’的身份,来自莱昂内尔家族的伪造,受雇于莱昂内尔旗下的人力资源公司。你的工资每个月都由雇佣机构莱昂内尔人力资源公司打款到这个身份的个人账户上。我可没有不给你发工资,是你自己从来没检查过。” “哦。”科尔黛斯马上放下了高傲的头颅。 像是为了转移话题避免尴尬,她马上又说道:“你对特蕾莎公主怎么看?” “她说在南迪斯和我们的相遇是一个巧合,我也只能采信这种说法。”周培毅有些烦躁地靠在曾经属于克洛的靠背椅上,一只手留在桌子上摆弄着桌上的摆件,“她似乎有看透人心的能力,我在最初遇到她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如果我说了谎话,或者模棱两可的什么东西,她的反应都会有所变化。但她似乎并不能通过这种能力分辨出那些‘不完全的真相’。和她相处很累很麻烦。” “她怎么知道我们接下来要去卡尔德?”科尔黛斯又问道。 周培毅回答说:“她掌握了非常多情报,在这些情报里面她可能特别留心了和我们有关的部分。我们的商船队已经完成了重组,很多臭名昭著的走私犯作为船员成为了莱昂内尔光荣事业的一员,伪装成生活必须品之类的‘人道主义援助’也在我们的仓库里面待命。拉提夏‘民间’对卡尔德的援助,无论怎么看都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咯。” 科尔黛斯点点头:“希望她不会带来太多的麻烦。太聪明的人如果一直注意着你,应该不利于你的计划。” “计划的实行已经比我想象中顺利太多了。”周培毅叹口气,“我可没想到解决一位骑士遇到的麻烦,会让我有结实阿尔芒公爵、特蕾莎公主这种拉提夏最高贵人物的机会。看来掮客的工作确实是他们所需要的。” “不管怎么说,卡尔德这一趟还是最重要的。”科尔黛斯提醒说。 周培毅坐正在椅子上,稍稍伸了个懒腰,说道:“是啊,我知道。我作为掮客的用处,除了来自贵族们的信任,更多是来自我能帮助他们处理一些他们不方便沾手的问题。将‘民间援助’送到卡尔德,就是他们不愿意亲手去做的事情。公爵夫人联系我之后不久,就有一些拉提夏皇室的供应商找到我们,要我们用这些援助,来隐藏他们往年的坏账。” “战火打掉了,坏账就消失了,狡猾的商人。” 周培毅冷笑一声:“可不只是供应商哦。公爵夫人准备好的援助申明,我们实际收到的商品物资,与那些供货商提供的货单,没有一个能对上的数字。每一层,这些拉提夏贵族在每一层都抽走了巨量的油水。这些援助是由拉提夏王国出资,以民间援助的名义,经过我们的手,送到卡尔德人的手里。至于它们到了卡尔德人手里之后,还会怎么层层盘剥,我可不敢细想咯。” 科尔黛斯不由得也叹气说:“战争果然是这世界上最大的生意。” 她给周培毅重新沏了一壶红茶,然后又问道:“我们去卡尔德的时候,艾达拜伦要怎么安排?她已经开始练习基本的场能技巧了,恕我直言,和你当时比笨很多。” 面对师姐这含羞带臊的夸奖,周培毅倒也没有得意,他只有在技巧这一个单项上算是合格的能力者。稍作思考之后,他回答说:“让她自己选。我们会在卡尔德与格罗尼兹家族的人再见一面,他们也是走私生意的重要伙伴。如果她选择留在拉提夏城,特蕾莎公主说过可以指导她。” “你倒是不怕和这位麻烦人扯上关系。”科尔黛斯有些奇怪地嗤笑了一声。 “扯上关系才好啊!我还生怕我扯不上关系呢!”周培毅阴阳怪气地自嘲着,“让别人觉得我和拉提夏公主有良好的私人友谊是一件多么脸上赏光的事情啊!我可不能让所有人都觉得我是老鼠。” 科尔黛斯不由得真情实感地笑出了声,捂着嘴,乐呵呵地说:“在贵族眼里,克洛这种人就是地下的老鼠,靠贵族们的食物残渣求生。可没人想到,老鼠会长到那么大,也没有人想到,会有‘贵族’成为老鼠的国王。” “我可不是老鼠,我是拉提夏城知名的商人、慈善家。”周培毅又自嘲说。 科尔黛斯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道:“那这里怎么办?交给小弗兰克吗?他值得我们信任吗?” “不值得。”周培毅斩钉截铁地说道,“他是个有用的人,因为形势所逼不得不和我们站在一起,但我与他的合作除了利益之外,并没有任何基础。” “胡萝卜还是棒子?”科尔黛斯问道。 “打在别人身上的棒子,喂到他嘴里的胡萝卜。”周培毅回答说,“这些时间,我除了处理空港的事情,对地下市场的具体事务只定下了一些小规矩。有些‘聪明人’想要试探一下我,试探我立下的规矩,这让我并不开心啊。” 他直起身子,左右动了动脖子,脸上的表情也一点点阴沉了下来:“既然如此,我们就杀只鸡给小弗兰克看看,也给地下市场这些蠢材看看。让他们想起了,我是踩着多少人的命,才走到这间小房子里的。” 科尔黛斯心领神会,走出了办公室。 八十九 杀只因2 一个头上蒙着布袋、被层层捆绑地严严实实的人形被科尔黛斯推进了理贝尔的办公室,看身形是稍有些肥胖的中年男人。 科尔黛斯一脚踩在男人膝盖的后窝里,逼迫他跪在地面上,然后摘去了他头上的布袋。男人刚刚还在呜呜咽咽地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头上的袋子被摘去的一瞬间,随着突如其来的强光和面前赫然出现的理贝尔,都让他熄灭了声音。 理贝尔瞄了一眼男人的模样,眼睛在男人嘴里塞满的破布条上稍作停留。他和科尔黛斯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马上再次走出办公室,只留下了男人面对理贝尔。 此刻的理贝尔没有理会男人,他打开随身机,在办公室这一小片区域展开了投影,阅览着莱昂内尔旗下不同公司部门提交上来的报告。男人紧张地跪地,勉强抬着头,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不多时,科尔黛斯将小弗兰克也带进了这间办公室。 理贝尔稍稍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小弗兰克,眼睛示意他坐到正对着自己的沙发上,就在跪地男子的不远处。小弗兰克按照指示坐好,然后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理贝尔继续阅览着报告,没有避讳两人的样子,也没有搭理两人的打算。 许久之后,他终于看完了报告,包括主营拍卖会的莱昂内尔文化博览会、主营空港贸易的拉提夏空港运输公司以及控制两大公司现金流入流出的理贝尔财务咨询公司分别提交的内容。然后他放下随身机,对小弗兰克说道:“辛苦了,辛苦了。小弗兰克先生,我们也有些日子没有见面了。” “不敢在您的面前说辛苦,理贝尔阁下。”小弗兰克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上,回答也是一样谨慎。 理贝尔靠到椅背上,朝科尔黛斯做了个手势。女仆马上心领神会地从旁边的酒柜里拿出两只水晶酒杯,将切割地方方正正的冰块置于底部,然后倒入烈酒,放入一枚新鲜切开的橄榄,分别递给了理贝尔和小弗兰克。 小弗兰克接过酒杯,只是捧在手里,没有动口。理贝尔也只是玩耍着酒杯和里面澄黄色的烈酒,轻声说道:“刚刚,我才看过了其他几个家族机构递交的简报。家族的业务,除了此地,除了这里的地下市场,都已经完成了洗白。” 小弗兰克回答说:“地下市场有些特殊。” “对,对,对,你说的没错。”理贝尔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把酒杯放到嘴边,却依然没有饮用,“地下市场确实是特殊的地方,我也并不打算把这里也变成规规矩矩没有活力的写字间。” 然后理贝尔把几次要被宠信的酒杯放到桌面上,笑着说道:“我给过你承诺,家族不会变成我个人的所有物,我会保护莱昂内尔族人,给他们家族里的地位,给他们争取收益与分红。我做得还不错,不是吗?” 小弗兰克没有回答,但心底早就有了答案。理贝尔彻底接手之后,莱昂内尔家族的业务虽然陷入了短暂的停滞,但经过复杂而“合法”的改造,已经摇身一变,变成了阳光下的“企业”。曾经那些在市民区招摇过市的家族成员,那些随身要带着钝器的打手、那些耀武扬威的小流氓,此刻都变成了规规矩矩的公司员工。尽管不少人并不满意这种转变,但大部分有脑子的成员都同意,现在的家族远比之前要安全稳定。 而这也是克洛阁下生前希望做到的事情。 理贝尔盯住了小弗兰克的脸,注意着他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接着说道:“我把地下市场交给你,大部分时候,我不过问你的生意,也不需要你像他们一样,每周都提交一份简报给我。小弗兰克先生,这是我的信任。” 小弗兰克回答道:“您的信任是我的荣幸。” “可是,可是啊。”理贝尔笑着,再次拿起了自己的酒杯,放到嘴边终于喝下了第一口,“我在这里只定下了那么三条规矩,三条!来,你说说看,是哪三条,你记住没有?” 这句话他是冲着跪在旁边的中年男人所说,科尔黛斯,马上把他嘴里的布条取出扔到一边。男人艰难地干呕了几下,抬眼正面对上理贝尔看上去亲切友好而疑问的目光,迟疑了片刻,回答说:“不做人贩子,不碰贵族,不杀人。” 理贝尔为他鼓起了掌:“这不是记得很清楚嘛。” 他再次看向小弗兰克,保持着微笑:“这位先生,这位在破坏规矩、违法犯罪上天赋异禀的先生,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回阁下,我,我叫布朗森。” “嗯嗯,嗯嗯,布朗森先生,天才的犯罪者,只在一项生意里,就完全违反了我定下的所有规矩!”理贝尔盯着小弗兰克,“他从我们在地下市场设立的收容所里,挑走身强体壮的难民和流民,承诺给他们工作。听上去是不是一位善良和有门路的好人呢,小弗兰克先生。” “听上去是这样的。”小弗兰克握着酒杯的手越发用力,指节都有些发白,“理贝尔先生,是我有些失察了,这是我的责任。” “不不不,这不是你的责任,像这样狡猾的家伙,我不能怪罪你啊。”理贝尔笑着,又转头看向布朗森,“这个家伙,把那些流民骗到自己的地方,将他们杀害,将他们解体,把他们的器官一个一个摘下来,那些还在跳动的心脏,还呼吸的肺管,那些鲜血淋漓的肝脏、胆囊,每一个都保管到保险仓里,等着拉提夏医学院的人来选购。” 随着理贝尔的话,跪在地上的布朗森开始发抖,开始啜泣了起来。他沉沉低着头,不敢去看理贝尔的目光。年轻人的笑容里,似乎有一把要把自己千刀万剐的利刃。 而小弗兰克也越发坐立不安,他想要解释些什么,也想给自己辩解一下,却完全没有开口的空间。 理贝尔再次看向他:“我记得你就是要考医学院来着?” 八十九 杀只因3 小弗兰克先是一愣,皱着眉头,面色有些难看地回答说:“实不相瞒,理贝尔阁下,按照您的建议,我已经放弃了考入医学院。如您所知,我的家人都还生活在卢波,家父在家族这么多年,也没有什么机会能把他们带来拉提夏。现在我是他们最后的指望。” “这就是男人的责任。”理贝尔为他鼓着掌。 旋即,他又绕回了最开始的话题,带着莫测的笑意,说道:“所以小弗兰克先生,您对这一切并不知情,是吗?” 小弗兰克谨慎地答道:“是的,理贝尔阁下,是我犯了视察之罪,没有注意到地下市场里居然还有这等不法之徒,给您添麻烦了。” 理贝尔摆摆手,看上去很是大方的模样:“这有什么麻烦的,你没有给我添麻烦,小弗兰克,我不会为此感到困扰。” 他站起身,一步一步走近小弗兰克,站到他的身后,伸出一只手,搭在小弗兰克的肩膀上,让对方不由得一个激灵。然后理贝尔揉着小弗兰克的肩膀,接着说:“如果他的事情被曝光,如果在这块地方,在这个你负责管理的地方,有这种事情在你的眼皮底下,安然无恙地运行。你可以想想看嘛,小弗兰克,想想看,别害怕,大胆地想象一下。我会没有一点点犹豫,撇清和你们的关系,那些医学院的贵族,你们的主顾们,会把这些罪行全部推到你一个人的身上,到时候,你不仅仅是纵容犯,你还是从犯,你是杀人犯,你杀害了这么多无辜的人,这一切,都要计算到你的头上。” 然后理贝尔拍了拍小弗兰克已经有些发抖的肩膀,说道:“那个时候,你的家人会由谁来保护?你最尊敬的克洛阁下,他的家人,他的遗产,他的姓名,又会把命运寄托在谁的身上?小弗兰克,你不是在给我添麻烦,我不会觉得这些事情是我的困扰。你,是想要给自己惹一身污。” “实在抱歉,阁下。”小弗兰克从牙缝中吸着凉气,勉强保持着冷静,回答说,“是我的工作失误,我会保证这种情况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理贝尔满意地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坐回到自己的靠背椅上,挪动椅子稍稍远离了办公桌,来到布朗森的面前。 跪坐的布朗森早已经吓破了胆,早在那位看上去只是个漂亮花瓶的女仆像金刚不坏的武神一样径直闯进他在地下市场的商铺、并且像捏着小鸡仔一样把自己提上来的时候,就已经没有了任何反抗的勇气。 当此刻,理贝尔再次把注意力集中到自己的时候,布朗森最后仅存的理智也被压得崩溃。他伏在地面,如同捣蒜一般磕着头,发出规律中溅起血花的声音,嘴里还不住求饶说:“阁下,阁下,我知错了!您饶我一命吧!” 理贝尔就这么静静看着他,看着他不断将自己的脑袋撞到地板上,把血迹留在克洛莱昂内尔的遗产上,直到他的体力一点点耗尽,他的大脑在不断的冲击中也渐渐变得昏痛难忍。 布朗森慢慢地停下了动作,他的身下早已变成眼泪、鲜血和不知何物的液体混合。理贝尔忍着恶心端详了一番布朗森仍在颤抖的身躯,看向科尔黛斯问道:“你说这么磕头,能把他自己磕死吗?” 科尔黛斯没有开口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理贝尔的表情很是失望,他靠坐在椅子上,眼睛稍稍瞟过小弗兰克,嘴里却说道:“磕不死就好,磕不死就好。” 布朗森闻言突然燃起了希望,他抬起头看向理贝尔,却马上被一股无形之力把头按到血泊里。 “别抬头,没想和你说话。”理贝尔不耐烦地敲着桌子,又看向小弗兰克,“你觉得这个人,布朗森,应该怎么处理?” 小弗兰克抬眼看了看理贝尔,又看了看地上脸已经与地面完全贴住的布朗森,斟酌着字句:“他敢在地下市场做这种事情,可能有些家族的老人,老资历给他提供了支持。所以,阁下,我认为应该先暂时留着他的性命,抓到他幕后的主使,再想办法进行处理。” 理贝尔像是没听到这个回答,轻声说:“把家族的所有业务都变成公司的业务,其中一个小小的好处,就是可以获得家族中每一个人的数据。你知道我是怎么发现他在做这一切生意的吗?” 理贝尔顿了顿,然后看着小弗兰克,平静地说道:“他的商铺耗电量是其他同类商铺的六倍,用来给他关押控制难民的设备供电。随后我就派人追踪调查他的账户。在他个人收入的报税账单上,有相当数量的现金。我相信这位布朗森先生一定控制了自己现金流的上报,免得让人起疑,甚至使用皮包公司作为自己商铺的客户,学习我的办法,把脏钱换了一个口袋送回自己的腰包。但是,不干净的钱,不经手专业人士,就是散发着臭味。这些钱,从他的手出去,不断流转,到了你所说的,‘幕后主使’的手里。刚好,是家族曾经的干部。” 小弗兰克听着这番话,越来越觉得毛骨悚然。在地下世界发生的一切,似乎都逃不过理贝尔的眼睛。他并不是无知,只是放任这些错误发生,直到他可以用这些错误作为攻击对手的软肋。这一次,要被他用来杀鸡儆猴的,就是这位家族的干部,为布朗森的这些生意开绿灯的自己的叔辈。 “我会给你一个名字,你大可以自己去验证,我的结论对与不对。”理贝尔站起身,从布朗森和他的血泊边走过,“我希望,在我从卡尔德回来的时候,在你治下的莱昂内尔家族焕然一新!焕然一新,懂吗,小弗兰克先生。” 他再次把手搭在了小弗兰克的肩膀上,微笑着,平静地,说道:“怎么处理他,怎么处理其他人,都是你的自由。不管你做出了什么决定,我都不会有异议。但我相信,你肯定可以做出对你自己最有利的选择,对吧?” 小弗兰克颤抖着,重重地点了点头。 九十 重逢1 “好久不见了,索菲亚小姐。不,现在应该称呼您公主殿下。” 静谧的山风没有刺骨的寒冷,温柔地吹拂在群山笼罩下的宫殿上。露台的叶片微微颤动,牵动着绑在月桂枝上的风铃一起,发出悦耳的响动,在空灵的山谷中回响,像在这一望无际绵延不绝的崇山峻岭之间,有唱诗班唱着圣洁的歌曲。 索菲亚,卡里斯马女皇的养女,帝国的公主殿下,并非第一次来到这座山间的宫殿,也并非第一次见到眼前的女人。 她飘飘下拜,提起白纱下透出樱粉色的裙摆,用母语般标准的卡尔德语与面前雍容华贵的女子致意:“很荣幸与您再次相见,女王陛下。” 阿斯特里奥的年轻女王点头回礼,脸上的微笑仿佛长姐见到了年幼的妹妹:“再次见面,您已经变成如此美丽的淑女了,索菲亚公主。” 索菲亚还是一个小姑娘的时候,被自己的母亲带着游历伊洛波的各大皇室。她的母亲曾经也是高贵的瑞嘉,却因为婚姻失去了尊华的地位。为此,她无数次希望自己的女儿们可以弥补她的遗憾,哪怕变卖家产甚至贷款,也要充起门面,与伊洛波的皇室们为伍。 而距离索菲亚的老家安哈尔特最近的两大王国,卡尔德与阿斯特里奥的皇室自然也就成为了小索菲亚童年时最熟悉的两门“远亲”。 索菲亚抬头,看着这位自己童年时称呼为“特蕾莎姐姐”的女王,曾经的记忆与现实已经产生了如此之大的反差,也不由得感慨说:“我们都变了,陛下。时间,就是如此神奇而平等地对待我们每个人。” “恭喜你的母亲终于得偿所愿。”特蕾莎女王微笑着,伸手邀请索菲亚坐到这座山间露台风景最好的茶桌边,“她真的非常希望你可以变成现在的模样。” 索菲亚接受邀请,提着许久没有穿过的带裙撑的正式礼服长裙,优雅而缓慢地坐在茶桌边的座椅上,回应道:“现在我的母亲是尊贵的卡里斯马女皇陛下,这一点还请您允许我再次提起。” “是啊是啊,您是作为卡里斯马公主,来到阿斯特里奥正式访问的。”特蕾莎女王坐到了索菲亚的对面,“神对我们每个人的命运都有安排,您得到了青睐。” “沉重的青睐。”索菲亚将自己复杂的裙摆整理好,才回答说,“我相信,一切馈赠都有与之相对的代价,神明给我的这些偏爱,意味着我需要承担起更多的责任。特蕾莎女王陛下,我是为帮助您而来。” 特蕾莎女王略带深意地看了看索菲亚还有一点点稚嫩但无比美丽的面容,然后才恢复了微笑,说道:“感谢您与卡里斯马女皇陛下的慷慨,我亲爱的索菲亚殿下。来自卡里斯马的援军在阿斯特里奥境内会得到最高规格的礼遇,您也是一样,希望您回到这里能过得开心。” “那我就先在这里感谢您的招待了,陛下。”索菲亚笑了笑,然后顺着山风的方向,眺望着山谷的尽头,在郁郁葱葱的山林之外,是更加巍峨陡峭的层层叠叠、群山笼罩。 这座宫殿就在这些险壁悬崖之间陡然而起,如同从天而降。在索菲亚还是普通公国的普通贵族少女的时候,这里就是阿斯特里奥王室最喜欢的度假胜地。而在这崇山峻岭的外面,穿过了陡峰险坡、崇山峻岭,是阿斯特里奥曾经最引以为傲的西兹里安平原与库兹特卡城。 “敌人的军队就在山的那一头,索菲亚殿下。”特蕾莎女王同样眺望着那个方向,轻声低语,“前线就在库兹特卡不远处,把战线维持在那里,守住我们手底下的城市,几乎是阿斯特里奥军队的极限。” 索菲亚不由得感慨道:“他曾经那么爱您,女王陛下,如今又是如此让人憎恨。卡尔德王,真是一位难以琢磨的人。” “亲爱的,爱情是极其容易变质的东西啊!”特蕾莎女王舒畅地笑了出声,带着不屑与鄙夷与憎恶,依然看向山的那一边,看着她用肉眼完全看不到的边境。 索菲亚摇了摇头,伸手双手握住女王的左手,诚恳地说:“他不是曾经的他,您不是当时的您,我,也不是昔日的我。可是,陛下,曾经将您当做姐妹,在陌生的宫殿里依赖您依靠您的时光,我不会忘记。” 特蕾莎女王回头看着索菲亚,挤出一个宽慰的笑容,用右手轻拍着索菲亚的双手,说道:“你能这么想,我就已经满足了,索菲亚。可是,我们的感情无法高于您对于卡里斯马的忠诚,更不能高于女皇陛下对您的信任。” “女皇陛下比你想象中,更加在乎两国的友谊。”索菲亚微笑着回应道,“可惜,从卡里斯马的军队抵达之后,狡猾的卡尔德人就坚守阵地,闭门不出。他们也知道,在冬天,他们不能成为卡里斯马的对手。” 特蕾莎点点头,说:“卡里斯马的诸位将军已经多次向我请战。他们的热情与真诚我都看在眼里,我对此深表感谢。只不过,现在来看,战场上并非我方主动。卡尔德人坚壁清野,实在是让联军无从下手。” 她说道此处,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声音也变得低沉了一些:“你我都是女流,并不熟悉战场上的事情。要我来为整个联军做主,或者说,由您作为卡里斯马援军的总司令,听上去,似乎都不能服众啊!” “您过谦了陛下。”索菲亚摇了摇头,反驳说,“如果不是您力排众议,当机立断,在库兹特卡附近组织了对卡尔德的伏击与反攻,我们现在可不会有像这样见面的机会啊,陛下。我相信,阿斯特里奥的人民一定坚定地支持您。” 特蕾莎女王摆了摆手:“自开战以来,已经有非常多人相信阿斯特里奥摇摇欲坠,从这里携家带口地出逃。我还是形单影只、力量单薄。但我相信,如果您和卡里斯马女皇陛下能够支持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是啊,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索菲亚再次握紧了特蕾莎的手,“相信您,女皇陛下也会支持您。” 九十 重逢2 随着索菲亚一起来到阿斯特里奥的,不仅有卡里斯马的仪仗与外交大臣,还有索菲亚公主殿下本人的侍女与护卫。艾尔琳、玛丽娜与安娜组成了索菲亚此次出行的随行陪伴。 此刻,她们已经收拾好了宫殿里为卡里斯马使团准备好的偏殿,保证这里安全而不受测听。在陛下书记官玛丽娜女士的主持下,一切都有条不紊。 从女王陛下准备的接风宴会上回来的索菲亚,迫不及待地在艾尔琳的帮助下解开了沉重而复杂的礼服的束缚,将反人类的腰封解开,将裙撑卸下。脱得只剩下贴身衣物的索菲亚从艾尔琳和玛丽娜的手中接过匆匆递过来的睡袍,披在身上,便马上瘫坐到偏殿起居室的沙发上。 “淑女,公主殿下,您是一位淑女。”玛丽娜女士一边语气严肃地提醒着,一边指导艾尔琳如何收拾好这些复杂的淑女装备。 索菲亚在沙发的拥抱中伸出一只手,给玛丽娜女士点了个赞,慵懒地说道:“玛丽娜女士,玛丽娜女士,不要这么正经严肃嘛!放松一些。” 不过索菲亚的轻松也没有持续多久。很快,艾尔琳就将一份早已准备好的礼服送到了她面前。这一套礼服虽然没有腰封和裙撑这样的额外装备,但也非常正式。作为出使阿斯特里奥的女皇特使,索菲亚公主不管出席什么样的活动,都代表着卡里斯马的门面,所以她的穿着搭配经过卡里斯马帝国礼仪部门的精挑细选,每一套都早已准备完毕。 索菲亚长出一口气,没有多余的抱怨,马上在玛丽娜和艾尔琳的帮助下穿好了这一身礼服。哪怕是正经严肃而挑剔的玛丽娜女士也不得不承认,这位深得陛下青睐的公主,不管穿着什么样的礼服,进行如何逆天的搭配,她都是如此美丽。她的身材可以支撑起所有版型,她的气质高贵而大气,她的面容更是值得人铭记。她就像是年轻时的陛下一样,有着惊人的美丽。 索菲亚穿好了礼服,稍稍进行了几个半转身,束缚的感觉回来了,但还好,没有影响她的动作。她坐回到沙发上,这一次,穿着礼服的她只能正坐着,然后对玛丽娜说道:“玛丽娜女士,准备给陛下写我们抵达阿斯特里奥的第一封密信吧!” 艾尔琳马上主动退出了起居室,免得自己听到一些不符合自己身份的机密。玛丽娜则点点头,从特制的行李箱中拿出一台单向通讯的随身机,用解码器打开,像作为陛下的书记官一样,聆听索菲亚公主殿下的话语。 索菲亚一边回忆刚刚与特蕾莎女王的会面,一边说道:“亲爱的陛下,见字如面。多日不曾觐见,无比想念天颜。儿臣已经顺利抵达阿斯特里奥,与王国女王特蕾莎有过见面。” 玛丽娜将索菲亚多少有些肉麻的话语稍稍润色,记录好,然后对索菲亚轻轻点了点头。 结束了礼仪用语之后,索菲亚接着说道:“儿臣年幼时期曾经与特蕾莎女王交好,无论是儿臣自己,还是女王陛下本人,对此都没有忘记。但这位女王,早已不是儿臣当年印象中的模样,她完全是一位成熟理性而狡猾的对手,也应该会成为我卡里斯马王国诚实坚定而值得警惕的合作伙伴。” 她顿了顿,像是在思考如何遣词造句,然后又说道:“从对话中,儿臣大概可以读出,特蕾莎女王和她掌握的阿斯特里奥,不仅希望更多的军队作为援军,也希望得到卡里斯马的物资支持。卡尔德军队坚壁清野,闭门不出,很有可能在战场后方囤积补给,准备与阿斯特里奥消耗国力。 “儿臣认为,卡里斯马虽然有着强大的国力与辽阔的疆域,如果陷入与卡尔德的军备竞赛,也是极不明智的。我相信,卡尔德不仅会从本国的城市中生产、运送物资,还会从西斯帕尼奥、拉提夏这样的王国获得补给。这些西伊洛波的王国一向自称圣城忠诚的扈从,也乐见我等与阿斯特里奥被卷入无止境的消耗之中。我军的补给依然要依靠卡里斯马国内的物资,没有多余的精力为阿斯特里奥也提供战争物资与生活补给。” 等着玛丽娜将这些记录、润色好,索菲亚继续说道:“儿臣认为,此刻应该放下高傲与占有欲望,向雷哥兰都与德尔泽王国申请援助。雷哥兰都一定乐见拉提夏王国的物力被消耗在卡尔德的战场之上,而与卡尔德相邻的德尔泽王国自然也不会坐视邻国做大。这些只是儿臣的浅见,王国的方向还需要您与诸位大臣商议之后决定。期待下一次与您通信,爱您的养女,索菲亚。” 玛丽娜将全部内容记录、整理好,再次快速浏览了一遍,选择了发送。随后她不由得问道:“公主殿下,您认为,当前的局势乐观吗?” 索菲亚稍稍挑起一边眉毛,自己为自己泡上了红茶,招呼玛丽娜也拿过一杯,才回答说:“乐观吗?我不知道什么样的预期叫做乐观。我一直坚定地认为此刻不是我们卡里斯马援助阿斯特里奥的最佳时机,陛下考量的事情要比我多,比我全面。她的决策一定有着充足的理由,我也希望陛下的愿望能够实现。” 她端着红茶,稍稍润了润有些干燥的嘴唇,然后说:“我们的军队来到阿斯特里奥之后,卡尔德就选择了避战。战争进入消耗战的阶段目前看来根本不可避免。而卡尔德的地理位置,更加方便他们获得来自中伊洛波与西伊洛波的支持。我们此刻并不算处在一个比较有利的位置,我也没有什么乐观的预期。” 玛丽娜闻言面色凝重,只听索菲亚接着说:“不过一切才刚刚开始,有难度的游戏才会获得最多的成就感。玛丽娜女士,我希望您在特蕾莎女王的邀请之外,为我安排几次会面。我要分别会见一下,卡里斯马驻阿斯特里奥的外交官、卡里斯马军队的几位将军,然后安排一场有雷哥兰都大使在场的宴会。” 玛丽娜女士点了点头,看着她严谨的安排和淡然的表情,越发觉得眼前年轻的公主,和陛下期待中的模样正在一点点重合。 九十 重逢3 “到了到了,我们到了!” 人生第一次坐上空天艇的艾达拜伦在整个旅途的两天里一直保持着极度的亢奋。在罗娜索恩空港长大的她虽然从小就经常接触空天艇和其他各种飞行器的引擎、动力舱,但从来没有真的进入过这样巨大的大型飞行器。无论是飞行器本身,还是人生第一次的星际航行,都让艾达拜伦大开眼界。 这艘空天艇虽然不及阿克隆号,但也算得上是豪华。在理贝尔所在的头等舱里,精美的装潢与奢华的配饰,都不过是为了修饰这一面落地的巨大窗户。在这里,可以看到完整而细致的宇宙美景。 此刻,空旷而深邃的宇宙已经逐渐被明亮的恒星照亮,在远处,行星的地平线已经逐渐升起,占据了空天艇的全部视野。 周培毅还是并不习惯在太空中调整时差这件事,此刻的卡尔德正是正午,可在拉提夏时间里依然是深夜。他用柔软的实体报纸遮着脸,把双脚搭在小凳子上,依靠在沙发上半躺着。被艾达拜伦这一番兴奋地叫喊吵醒之后,也只能无奈地嘟囔说:“也不用这么开心吧。” 这一行人除了不得不来的周培毅和科尔黛斯之外,艾达拜伦是强行跟来的,还有一位并不陌生的外人,负责为贵族理贝尔在卡尔德的立足铺好道理,正是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的女管家托尔梅斯。 作为理贝尔家仅有的一位有常识的成年人,科尔黛斯以女仆的身份对静静站在客舱里的托尔梅斯鞠躬,致歉说:“让您见笑了。家主和艾达小姐都是比较跳脱的性格,实在是不合礼法。” 一向喜欢穿着男装的女管家此刻依然穿着着更像是男性着装的正式外套,她的黑色长发也为了搭配这一身服装盘到了脑后。她本就是比较严肃认真的性格,面对科尔黛斯如此正式的道歉,也煞有介事地回礼道:“不必如此,女仆小姐。理贝尔先生是公爵夫人的贵客,公爵夫人一直把他当做未来最重要的生意伙伴。他的创造力与活力是夫人最看重的品质。我想,这种不拘泥于陈规的性格,也是他强大的原因之一。” 如此强行而肉麻的吹捧,让一向喜欢听贵族们奉承话的周培毅也有些受不住。他把遮脸报纸拿开,站起身,揉了揉眼睛,然后才从科尔黛斯手中拿过温热的湿毛巾,擦了擦脸。 他捂着嘴打了个哈欠,伸手拒绝了科尔黛斯再次递来的红茶,一边用温毛巾敷着眼睛,一边问道:“我们还有多久降落?” 科尔黛斯查看了一下连接到空天艇的随身机,回答说:“还有半小时。进入大气层之后,空天艇会飞行得比较缓慢。” 周培毅点点头,把毛巾抵还给科尔黛斯,然后看向托尔梅斯,说:“有些话,我在之前和您说过,托尔梅斯小姐。此刻,降落之前,我还需要和您再说说。” 托尔梅斯把手放到左胸前心脏的位置,深鞠一躬。只听周培毅接着说道:“您是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的管家,这不错。公爵夫人是我尊敬的生意伙伴,是我,理贝尔惹不起的人。这些,您很清楚。可是,我也没有忘记,在初次拜访公爵夫人的那驾马车上,您是递给我那杯有问题的红茶的执行人。我尊重您对自己能力和那杯红茶保密的必要,但您也会因此承担我的不信任。所以,说与不说,在您自己。这会决定我对您信任的程度。” 托尔梅斯会意地点点头。然后周培毅收起了严肃的表情,在稍显浮肿的脸上露出了笑容,笑着说道:“当然,您也不需要多么紧张。我们理贝尔家呢,如您所见,最大的特点就是跳脱与自由。在家族内部,我是并不在乎所谓身份的区别与爵位的高低的。比如这位艾达拜伦小姐,是来自致命地下家族格罗尼兹,在遇到我之前,人生的主要内容是在罗娜索恩城的空港里维修飞行器。那个时候她还是个有边界感而且非常敏感的少女,不像现在这么无礼。” 艾达拜伦本来趴在落地窗前的椅子上,想要用自己的能力将眼前的一切都彻底刻在记忆力。听到理贝尔突如其来的这段讽刺,不由得跳起脚来。 但还没等她开口反驳,周培毅又说道:“还比如这位看上去非常正经的女仆,实际上还是我的助手,我的大部分决策居然还需要经过她的同意。实在是想不到的事情,不是吗?” 像是为了印证理贝尔的说法,科尔黛斯在他身边非常配合地单手比了一个v字,看得托尔梅斯小姐也不由得愣住了一下。 随后周培毅说道:“您是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的管家,我不会奢想着挖公爵夫人的墙角,您也不需要您的能力与素质被我觊觎。不过呢,既然您作为同行中的一人,和我一起来到卡尔德执行如此重要的任务,我希望您能尽可能融入团队。我一向是个喜欢分享还大度的好人,希望您可以在这里过得自由开心。” 托尔梅斯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在她的注视下,名为“理贝尔”的贵族站起身,走到了落地窗前,远远眺望着逐渐变得清晰的大陆架。这是中伊洛波星系最大的行星上,卡尔德王国的大半疆域都在此处。而在不足空天艇一天航程的另一颗行星上,就是卡尔德与阿斯特里奥的战场。 如此看来,两国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而战场距离卡尔德的主行星更近,卡尔德理应在补给线占有极大优势。 为什么,无论是军力还是补给都应该有巨大优势的卡尔德会选择长期的避战呢?在战场上遇到偷袭失利,不足以让他们失去信心。卡里斯马的援军,也不足以逆转战场态势。视野中,卡尔德繁华的城市热闹如旧,这里的人们似乎并没有受到战火的波及。 而在周培毅眼中,地下那些流离失所的难民,可都来自中伊洛波。他们全都是阿斯特里奥人吗? 周培毅挑了挑眉毛,想起了雅各布老师曾经教过的知识。 “中伊洛波,是卡托里派与奥尔托派分裂的地方。” 九十 重逢4 空天艇缓缓降落在卡尔德的王城士普雷。这是一座安静的城市,不管从天空中俯视下来,这座城市的灯光多么绚烂,这座城市的车道多么繁忙,当真正将双脚踏在城市的大地之上时,感受到的是非同寻常的平静。 卡尔德人以其坚毅的性格与不苟的严肃而闻名,城市与街道如此安静,也是因为他们无与伦比的秩序。 在托尔梅斯与科尔黛斯两人的安排下,周培毅一行人的出行与到达也同样井然有序。行李已经打包完毕提前送往众人下榻之处,事先租赁好的飞行器也由无人机运送到了空港的出站口。 “全电驱动,永续电池,是上一代的技术,但是这个做工,太棒了啊。”一看到卡尔德空港的飞行器,艾达拜伦就急不可耐地冲了上去检查了起来。 她也不需要打开引擎盖检查,只是用手温柔地在机体上抚摩着,就可以感受到内部各种部件的状态。在她还着迷于这台做工极其精美,工艺极其成熟的飞行器的时候,其他人已经在飞行器的后客舱落座完毕,把驾驶舱的位置留给了她。 等待的这段时间,托尔梅斯马上拿出了一份简报,交给了周培毅:“理贝尔先生,这是公爵夫人为您准备的资料。” 周培毅接过纸质简报,果然是阅后即焚类型的材料。等他看过这一份报告的内容之后,这一份报告的纸质就会自动销毁。这样的方式要比在容易留下印记的网络和随身机上安全保密很多。 周培毅很快阅览完毕了这份报告,然后看着纸张在他手里以不可想象的低温燃烧着,连灰烬都没有留下。在来卡尔德之前,他就已经委托猫屋为他搜集了一份资料,也指示小弗兰克为他整理了一些情报。 三份情报的内容基本上相似,在卡尔德的王城士普雷,并没有所谓的“地下家族”之类的灰色地带。王城的大部分产业都是国王的私产,或者说,是整个卡尔德瑞嘉贵族的私产。每一个行业,每一个商铺,追根溯源,幕后的老板都是卡尔德的国王。这样一来,不仅整个城市的财政收入都被国王牢牢掌握,城市的秩序也被维持地极为稳定。 但是,在王城之外,卡尔德的各大城市被非常自然、规律、均匀、人为地分为了东西两大阵营。东西卡尔德以王城为分界,分别代表了卡尔德人在同一种信仰下的不同倾向。 西卡尔德拥有大量的空港,与整个伊洛波世界进行着频繁的贸易。这里城市林立,经济发达,一直以来都备受圣城的庇护与支持。西卡尔德贵族会说雷哥兰都语与拉提夏语,穿着风格也模仿西伊洛波的贵族们。而他们无疑是卡托里派的中间力量。 东卡尔德大半也位于卡尔德的主行星,还有一小部分留在了与阿斯特里奥毗邻的行星上。这些领土本来属于荒芜之地,在神教骑士团以卡尔德为中心向外扩张的过程中,卡尔德的王室将在战场上功勋卓著的将军与猛士分封到了这些无主的土地之上,委托他们拓荒土地、收纳流民,建起城市。 这些新建立的城市,一部分并入了卡尔德王国,一部分又被分封为新的小公国,他们一起组成了东卡尔德。叶子出生的安哈尔特公国,就是其中之一。 这种开拓形式,无疑增加了卡尔德王国的领地,增强了王国的军力,但也不可避免地带来了分裂与混乱。 东卡尔德的城市在建立起来的时候,不仅吸纳了大量的流民、难民与雇佣兵,作为城市管理者的军人们也没有构筑一个稳定而坚固的社会规则。这让东卡尔德的秩序多少有些混乱,民风也极为彪悍。 在东卡尔德的土地上,有着非常多的像格罗尼兹这样新兴起的地下家族。他们作为城市贵族的黑手套,在混乱中建立起了由暴力和暴利维持起来的脆弱的秩序。这些人,是“理贝尔”主要的合作对象。 周培毅躺在后客舱舒服而宽大的沙发上,闭上眼睛沉思了许久。不多时,艾达拜伦终于结束了她对这台飞行器的全面身体检查,终于可以安心地坐回驾驶舱。她一边发动着飞行器,设定航线、高度与速度,一边像抚摩着小猫咪一般抚摩着驾驶舱的各种配件。 飞行器终于启动,终点设定在了卡尔德王城士普雷边境处的一处庄园。这里是周培毅特意选择的下榻处,租金不菲,所以他直接全款将其买下。 “我们是掮客,也是商人。”对此,面对批评自己浪费的科尔黛斯,周培毅如此解释说,“实力,尤其是经济实力,是一位商人最好的名片。让卡尔德的贵族与商人们认为我们有钱,不仅会吸引来不知死活的骗子,也能吸引来真正的大鱼。” 而在车上的周培毅依然在闭目养神。 卡尔德的情况实在是太复杂了。教派在此分裂,圣城与骑士团以此为分界,东西两个卡尔德之间更是有着说不清的矛盾与分歧。 在卡尔德当代年轻国王的整合之下,这样的卡尔德居然可以上下一心,以一个荒唐的理由,共同团结在圣城的旗帜之下,发动对阿斯特里奥的战争,实在是耐人寻味的事情。 而且,他们真的像表面上这么团结吗? 周培毅依然思考着,飞行器里除了机械结构安静而规律的振动之外,就只有艾达拜伦摩擦按摩各种按键与屏幕的声音。 “老爷。”科尔黛斯不由得打破了漫长而尴尬的沉默,“除了入住之外,我们今天有其他安排吗?” 周培毅睁开眼睛,依然安详地躺在沙发中间,回答说:“没有安排,今天我们就在那个小庄园安顿好。我们那位殿下朋友托关系,为我们安排了一次正式的贵族宴会,作为在卡尔德的正式出场。在那之前,休息。” 所谓的殿下朋友自然是指伊莎贝尔。不过这次宴会的出场并非来自公主本人的安排,而是来自阿尔芒公爵的推荐。周培毅刻意这么说,也是想要迷惑托尔梅斯。 随后他就继续闭上了眼睛,说道:“到了再叫醒我。” 九十 重逢5 达到卡尔德的士普雷已经有三天的时间,距离正式参加贵族聚会还有接近一周。在经过了最初的新鲜、兴奋与紧张之后,艾达拜伦已经陷入了极大的空虚与无聊之中。 于是周培毅委托托尔梅斯对她进行非常完整、系统、正规的礼仪训练。 听着托尔梅斯老师用竹尺以毫米为误差极为严苛地纠正艾达拜伦的站姿、坐姿甚至是走路时摆腿的幅度等等问题,周培毅的脸上不禁浮现出了笑容。 “想起我以前这么揍你训练你了吗?”科尔黛斯看着他脸上的傻笑,用能力屏蔽掉窃听后,低声说道。 面对师姐突然泼过来的冷水,周培毅的笑容憨厚如初:“在我的老师里,师姐你算是非常温柔平和的啦!而且我比艾达聪明,我学得快。” 科尔黛斯闻言再次打量了一番“贵族理贝尔”在沙发上瘫坐的模样,实在是站没站样、做没作业。现在这种懒散随性的风格似乎已经成为了一种人设,绑定在了这位在拉提夏贵族与平民之间生存的人物上。 科尔黛斯不由得吐槽说:“你小子除了不玩裤,其实和拉提夏的那些纨绔子弟区别也不是很大。” “我是有一个伟大理想的青年啊!”周培毅在沙发上大大地打了一个哈欠,然后一边伸着懒腰一边说,“雅克到了吗?” 科尔黛斯听到这个名字就皱起了眉头,表情很不好看:“没有。你是在哪里认识的这种人啊?你不会学坏了吧?” 在抵达卡尔德之后,周培毅委托科尔黛斯与雅克见过一面。雅克是周培毅刚刚来到伊洛波的时候,在空天艇阿克隆号上认识的船员。他一向是个干走私买卖的小混混,偶尔还纠集一批狐朋狗友对空天艇上落单的市民或者小贵族下手,杀人越货。他还有个商人朋友为他销赃。 周培毅在空天艇上逼他杀了自己的一个同伙,然后留下了他的联系方式。从那之后几乎有一年的时间,周培毅没有理会过他。但是贵族理贝尔的威名,已经通过地下家族的成员,以及各种各样新闻的报道,让雅克更加坚信自己抱上了一条粗腿。 在一个多月之前,周培毅解决了莱昂内尔家族的内部困扰之后,便着手将原本属于拉提夏城空港与阿卡瓦乌波航线的雅克,调动到了卡尔德的士普雷,甚至还给他涨了一个级别的工资。目的正是希望他能以船员的身份,获得一些有关卡尔德空港贸易的情报。 周培毅看了看表情很不开心的师姐,问道:“他很无礼吗?” 科尔黛斯一向很习惯于某些自认为身份高贵的所谓贵族子弟,一直以来投射到自己身上的猥琐目光。对她而言,雅克那种有色心没色胆的注视简直可以说是温和而无力。让她困扰的是另一件事情。 她叹口气,回答说:“上次,那个玩意拍了我五个小时的马屁,而且他没什么词汇量,说得话都是重复重复再重复。真的很烦人。” 她带着受了工伤的眼神,盯着慵懒的周培毅又说道:“而且他还一直给我推销本地的一种饮料,民间工坊制作,但是价格昂贵。我怀疑这个饮料也有问题。” 周培毅点点头:“嗯嗯,我听说过一点,‘猫屋’的报告里也提到过,在东伊洛波民间流行了一种可能含有成瘾性成分的饮料。不过这个可以先搁置一下。师姐,你是怎么安排他进入我们庄园的?” 科尔黛斯结束了吐槽后心情稍稍舒畅了一些,恢复了专业而冷静的模样,回答说:“我安排了一艘无人运输机,这些天每天都会来庄园运送补给,尤其是酒类和新鲜蔬菜。艾达帮我改造了这艘运输机的货舱,可以隔绝运输机的货舱自动扫描功能,藏进去一个成年男性。现在距离运输机到达的时间很近了。” 周培毅继续躺回到沙发上,继续以“倒时差”为借口偷懒。 果然不多时,无人运输机抵达庄园,科尔黛斯在艾达拜伦的帮助下,从无人运输机的货舱里拆出一个船员打扮、浑身臭汗的胖子,正是雅克。 雅克没来得及和眼前一位见过的、两位没见过的年轻漂亮女性溜须拍马,也没来得及推荐他深爱的那款饮料,就被科尔黛斯迫不及待地扔进了周培毅所在的会客厅。 “老爷啊!!!你想死小人了!!!” 只不过是看到了沙发上周培毅侧躺的慵懒身影,雅克就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一个健步飞到沙发前两米,噗通一声双膝跪地,然后开始行五体投地的大礼,嘴里还用他惊人的大嗓门哭诉着对理贝尔的思念。 周培毅大概是明白师姐为什么这么烦这玩意了,在阿克隆号上的时候,他不是在吹牛,就是被周培毅展示出的场能吓尿了裤子,没看出来是这么一个谄媚的“好手”啊。 被吵的脑瓜子疼的周培毅用能力减缓了雅克张嘴的速度,低声说:“闭嘴。” 雅克马上极为听话、乖巧地跪坐在原地,等待周培毅的下一步命令。 周培毅从沙发上坐起身子,打量了一番雅克现在的模样。虽然挤在货舱里捂了一身的臭汗,但他比在阿克隆号上干净整洁了一些,衣服看得出有熨烫的痕迹,头发像是去店里修剪过的,而不是像普通船员一般自己动手。 “胖了些。”周培毅笑了笑,但马上恢复了严肃的神情,说,“接下来,我提问,你点头或者摇头。我需要你说话的时候,再张口。明白了吗?” 本来听到“理贝尔”话语的雅克,有一篇没有打过草稿的几千字的马屁马上要从大嗓门中喷涌而出,结果又被“理贝尔”后面一句话噎了回去。他饱含热泪地点点头,表示明白。 周培毅便问道:“你到卡尔德有些时间了。家族的运输船在卡尔德的生意一直不太好,无论是东边还是西边。这边,是不是有大人物把持了走私生意,不允许我们这样的外人插手?” 雅克马上点头。 九十 重逢6 在情报里,卡尔德,尤其是西卡尔德以士普雷为首的大城市,走私这种生意不仅监管严格,而且市场单一。一直都只能进行小额小规模的生意。雅克只是对这个情报进行了简单的确认。 周培毅又问道:“你到这里也有些时间了,空天艇这种客运形式,一次能携带商品的数量可不多。那些“做生意”的人,他们最近携带的私人物品变多了吗?” 雅克马上又点点头。 看来最近一段时间,卡尔德的监管有所松动,或者是掌握了走私贸易的大人物主动增加了一些贸易量。这也与情报内容有些契合。 周培毅一边回忆着“猫屋”和公爵夫人两方提供的情报,一边思考着这些情报的真实性。然后他接着问道:“说说看,最近这段时间,空港走私的商品,主要是什么东西?” 雅克马上又磕了一个头,伏在地上回答说:“回禀老爷,最近空港管得很严,他们的买卖很是自私,像小人这样刚来不久的外人,他们不带着玩。不过呢,小人也不是全无用处。这些天小人一直和在这里工作的拉提夏人们聊天,他们有很多风言风语,您也知道的,我们这种人嘛,就是喜欢嚼舌根传闲话哈哈哈。” 这个大嗓门,说话还絮絮叨叨的,实在是听得脑壳痛。周培毅压抑着自己的不耐烦,问道:“他们说什么了?” 雅克装模作样地压低了自己的声音,仿佛在说什么天大的秘密一般:“老爷,我听说啊,现在卡尔德的前线有些吃紧。那么多军队,驻扎在那么远的地方,天天人吃牲口嚼的,那得花费多少钱!所以啊,就有那个消息灵通的,传闻说上面的大老爷们要颁布法令,限制城市里的市民们购买多余的食品胶囊。要让那些生产市民用食品胶囊的工厂,都去给军队生产补给呢!” 这确确实实是情报里没有写出来的事情。周培毅看了伏倒在地的雅克一眼,拿出随身机翻阅了一遍卡尔德王国最近颁布的法令,并没有类似的法条真的颁布。但是他稍稍动了下念头,查看了一番,发现从拉提夏运送到卡尔德的食品胶囊原材料,最近一段时间确实迎来了一波涨价。 “你稍微等一下。”周培毅先稳住雅克,然后敲了敲面前的茶几,“黛丝,托尔梅斯小姐,麻烦进来一下。” 两位女士很快听到了召唤,从客厅外走来。周培毅用场能屏蔽了雅克,让他只看得到三人张口说话却听不到声音。 随后,他吩咐说:“黛丝,我需要你做一项比较繁琐的工作。尽可能查询一下,卡尔德从开战之前,到最近这一个月,所有进口的大宗原材料的价格波动。最好和卡尔德本地的物价进行一个相关性的分析。麻烦你了。” 随后他转身面对托尔梅斯,说道:“托尔梅斯小姐,我这里听到了一个颇有趣的传闻,可能需要借助您与公爵夫人的人脉验证一下。有传言说,卡尔德官方会限制民间对于一些生活物资的购买与囤积,在我印象中,卡尔德王国并没有执行这种法令的先例。能不能请您帮助我验证一下这条传言呢?” 托尔梅斯躬身下拜,表示领命。两位女士马上离开了房间,只剩下了周培毅与雅克。 周培毅解除了场能,看着雅克,说道:“这个情报很有价值,哪怕只是个传闻,也很有价值。过些时间,会有一份现金奖励送到你的房间。” 雅克大喜过望,马上又磕了几个响头,敲击地面的鼓点都听上去很是兴奋。 周培毅又说:“之后,等你回到空港之后,我需要你继续关注一下这种传闻。关注传言是由谁往外散播,关注传言传播的速度。如果有机会,你去卡尔德的市民区‘娱乐’的时候,也要关注一下他们是不是已经受到了传言的影响,明白吗?” 说到了市民区的“娱乐”,雅克不由得猥琐地嘿嘿一笑,但马上恢复了恭敬的模样,沉沉地点头。 随后周培毅接着问道:“卡尔德有地下市场吗?” 雅克马上回答说:“回禀老爷,卡尔德肯定有!但是不在这士普雷,这个城市,咱粗人说话不讲究,跟鸟不拉屎区别不大!娱乐也太少了!好吃的好玩的漂亮的姑娘,都在东卡尔德那边。那边的窑子,那叫一个味道!” 周培毅马上阻止了他继续发癫,稍稍回忆了一下。自己的莱昂内尔家族企业,从拉提夏到卡尔德的贸易路线并不多,而且全部都没有涉及东卡尔德的部分。这并不正常。而以空港起家的格罗尼兹家族,虽说在整个伊洛波的势力并不算强大,但也没听说过他们有和东卡尔德的贸易。 这么想来,东卡尔德那边虽说看上去是个法律边界淡薄的区域,却好像有着更加恐怖的深渊一般。 周培毅便嘱咐说:“下次去东卡尔德娱乐的时候,注意下他们的地下市场。我有可能亲自去造访下这边的同行,你给我探探路。” 雅克嘿嘿一笑,又是一如既往的猥琐不堪:“老爷,您这金屋藏娇的,还要去那种地方开心开心啊!还是说,嘿嘿,您吃腻了山珍海味,要试试我们这种小人的家常小菜吗?那我得和您说,咱虽然没吃过山珍海味,但是这家常小菜,也是有滋有味啊!” 周培毅压抑着心中的怒火,告诉自己这个混账虽然口无遮拦虽然下流低俗,但是他有用,他有用,不能在这打死他。 很快,恢复了心平气和的周培毅,最后吩咐说:“行了,我的问题就这么多。记住我给你的任务,关注奇怪的传言,探索东卡尔德的地下市场。下次再找你的时候,我希望得到让我满意的回答,知道吗?” 雅克马上震声道:“保证完成任务!老爷!” 看着他这故作正经的模样,周培毅也没有什么吐槽的心情,赶紧招呼外面的艾达拜伦再次把他塞回了无人运输机里面。 九十一 天方夜谭1 卡尔德的宴会,是理贝尔这一生见过的、参与过的最无聊的宴会。 好歹是一国一城最为位高权重的一批人物,聚在一起谈天说地的时候,居然一丁点娱乐活动都没有! 身在士普雷城最大酒店最大宴会厅的理贝尔,耳朵里听着虽然可以用恢弘优雅形容、但给人最多的感受是“沉闷”二字的交响乐,手里拿着的是装在超大杯中、只有一丁点酒精含量的本地特酿小麦酒,眼前看着的是一个一个精心打扮、不苟言笑的严肃贵族,深刻地感受到了“无聊”。 “实在是非常荣幸,好,好好,好好好,回见。” 在再次应酬般应付完毕了一位前来与他打招呼的本地贵族之后,理贝尔已经多多少少忘记了自己参加这场宴会的目的。 “前面这位金发略有些m字秃的先生,就是士普雷的市长维莱特,也是卡尔德皇帝陛下的远房表兄。” 同样参与宴会的托尔梅斯借敬酒的当口,在理贝尔耳边轻声提示说道。这才让理贝尔回过味来。 维莱特先生,全名维莱特勃兰登。他的姓氏来自一个无比光辉耀眼的家族,也是当代卡尔德陛下的宗族之一。这位出身无比高贵的绅士不仅是卡尔德王城士普雷的市长,更有传闻说,他才是整个卡尔德地下交易的幕后老板。 在托尔梅斯为理贝尔提示的同时,这位维莱特先生也注意到了年轻的贵族。 他将自己厚重的、用来豪饮的小麦酒杯放到一边,从侍者手中端着的盘中接过两杯金色的香槟酒,微笑着朝理贝尔走来。 理贝尔马上迎了上去,一边恭敬地鞠躬,双手从维莱特先生手中接过一杯香槟,一边自我介绍说:“您好,您好。实在是久仰大名啊!维莱特伯爵大人,尊敬的市长大人。在下是来自拉提夏的商人理贝尔,家族名实在不足挂齿。能在今天,在这里,见到您,实在是在下三生有幸!” “理贝尔,理贝尔。” 维莱特先生像是咂摸滋味一般复述了几遍理贝尔的名字,然后露出一个克制的笑容,将手中的香槟酒杯抬高,说道:“我听过几次您的名字,您在拉提夏城举办的拍卖会让我很有兴趣。” 理贝尔马上很有眼力地双手将自己的酒杯迎了上去,停在维莱特先生酒杯下前方的不远处,嘴里还说着:“在下和朋友们做的一点小本买卖,能入您的眼,实在是荣幸之至。在生意上在下只是个小年轻,还望您不吝赐教。” 卡尔德的贵族显然不像拉提夏人般喜欢吹捧,这些话维莱特听在耳朵里,虽说还算喜欢,但称不上适应。 他保持着严肃的神色,与理贝尔轻轻一碰杯,稍稍品了一口香槟酒,才回答说:“不敢说赐教。你的生意模式很成熟,非常成熟。我一直觉得像这样成熟的模式,需要大量试错,经受市场风险的检验。你很有天分,很好。” 理贝尔一愣。 他一直听说卡尔德人性格直率,实在没想到他们的思路直接到了这种程度。自己只是作为贵族小辈对这位爵位、身份、年龄都远胜自己的大人物说上了几句客套话,对方居然真的认真了,还评价起了拍卖会的生意模式。 这种大量皮包公司隐藏真实收益,用复杂现金流动与高额佣金改变货币流通形式的方法,可是地球上那些无利不图的奸商用几百年的时间磨炼出来的,可不是理贝尔这种小年轻能想出来的。 理贝尔因此一边思考,一边调整着自己说话的方式,依然毕恭毕敬地说道:“您过奖了,我也是得到了朋友们的帮助。就像在下初来乍到,今天可以出席这样的盛会,也离不开朋友的帮助。” 维莱特稍稍打量了一番理贝尔,回道:“你有一位颇有能量的朋友。她寄了一份非常‘热情’的书信,向我推荐您的聪明才智,理贝尔先生。我们卡尔德在过去几千年的时间里,与拉提夏一直存在着领土争端。这里的人,并不是非常欢迎来自拉提夏的客人。” “我是卢波人,伯爵大人。”理贝尔马上说。 维莱特稍稍皱起一点点眉头,但又马上放松了下来。他把空闲的那只手放到理贝尔的肩膀上,没有拍他一下,没有任何动作,就这样保持着怪异又亲切的姿势。 “你是个聪明人,与那位夫人所介绍的一模一样。我并不喜欢公爵夫人那种人,但我愿意与你合作。”他如是说道。 理贝尔再次颔首施礼,回答说:“那实在是在下的荣幸。” 维莱特倒是不多寒暄,直接问道:“说说看,你能将多少物资带来卡尔德。时间非常紧迫,天气转暖之后,我们就不得不面对敌军的反攻。” 您说话还真是直抒胸臆啊!今天只是来打个招呼的,没想到要和您在这直接聊走私买卖的细节啊!!! 理贝尔斟酌了一下字句,回答说:“我手下的船队运力有限,我的朋友们能提供一些帮助,但不够多,还不能满足您可能的期待。我需要更多帮助。” 维莱特点点头,很满意理贝尔的如是相告。 他又问道:“如果我需要你提高运力,把五万吨物资从中伊洛波和西伊洛波运送到东伊洛波的前线,你需要什么帮助?” 五万吨???理贝尔两眼一黑,几乎要绷不住吐槽出来。 星际的航行非常依赖反重力引擎驱动的空天艇,这种飞行器单次航行的运力不超过千吨,其中还有一多半是船中人员与补给的重量。为了节约成本最大化运力带来的收益,空天艇往往会将客舱装修得无比豪华,提高平均票价。相比之下,它运货的能力很差,如果不依赖走私带来的巨额差价利润,基本上一定会血亏。 而除了空天艇之外,各大星系之间想要大规模运输,只能依赖落后一代的飞行器,利用斯比尔星脊巨大的引力,像射弹弓一样弹射。 面对维莱特先生提出的巨大考验,理贝尔反复斟酌着自己的说法。 九十一 天方夜谭2 很快,理贝尔就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实在抱歉,在下没有能力承担您如此之高的期待。”他如实回答说。 眼看着维莱特没有任何回应,甚至面对如此直白的拒绝也没有改变脸色,理贝尔知道自己的坦诚是正确的。 他马上说道:“您的这份期待,我想不仅在下无能为力,在下的那些朋友们,恐怕也无法在天气转暖之前凑足五万吨的物资。如此数量巨大的商品,需要的可不止有运力,还要有足够的生产能力、仓储能力、集成能力。当然,如果将范围限制在一颗星球哪怕是一座星系的范围内,满足您的要求是一件更加简单的事情。” 维莱特,这位市长与公爵大人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得到了一个诚实的回答,也用同样的诚实回应:“没错,理贝尔先生。您和您的朋友并不能通过空天艇这种方式为我们的前线运送足够的物资。哪怕是这不足十万市民的士普雷城,你们的运力也帮不到什么忙。五万吨,不过是士普雷城一个月的必须物资。” 理贝尔在心里长出一口气,果然这个看似荒唐的说法是维莱特大人对自己的考验。考验自己是不是真的懂自己手下的运力,考验自己对于空天艇这一套流程的了解,也考验了自己的诚实。 “只能说,聊胜于无。这一份物资,是我们在拉提夏生活的人们,对于卡尔德的一份支持。当然,也是我们对于圣城、对于监察官大人的信任。” 理贝尔只能如此找补着说道。 维莱特摆了摆手,把他那杯只喝过一口的香槟递给了侍者,让他收走。然后他说道:“远水解不了近渴,这不是您的问题,理贝尔先生。这是我们卡尔德人的问题,战场的补给需要我们自己去解决。” 他稍稍环顾了一下四周,他的手下们将保证,一些想要在这场社交晚宴的与维莱特大人搭话的那些没有眼力的贵族,此刻不会打扰两人这段对话。 然后维莱特接着说道:“我需要您,与您背后的朋友们提供的,不过是两个小小的帮助。” “愿闻其详。”理贝尔再次颔首施礼。 维莱特正了正身子,回答道:“这其一,是信心。” 随后他解释说:“如你所见,在卡尔德,哪怕是在拉提夏人眼中的无趣之人、不懂享受的乡下人,也依然不会放弃饮酒,不会放弃宴会。贵族们不喜欢自己的生活受到很大的影响。” 是啊,不管是哪个世界,贵族都不喜欢自己的享乐被所谓的大势所影响,直到与他们的生死相关。理贝尔点点头,表示同意。 维莱特继续说:“我们卡尔德有足够的能力完成战场上最基础的物资补给。但是,在战场上的,也还是贵族。这些贵族之所以愿意放弃在城市中的安稳,也是为了自己的生活。如果不能得到阿斯特里奥的土地作为他们的封赏,如果不能获得财宝与爵位,他们的士气无法得到保障。” 理贝尔对维莱特大人的话心领神会。他接着维莱特的话说道:“卡尔德的军队需要奖励,需要为了争取这些奖励而不惜一切的信心。他们需要相信,自己参与的是一场必胜的战争。” 维莱特不禁鼓掌,说道:“没错,你是个很聪明很聪明的年轻人,理贝尔先生。您和您的朋友,只要参与进来,就能代表伊洛波世界对卡尔德的支持。这对前线的士气非常重要。” 理贝尔会意,马上又问道:“那么您的第二个需求呢?” 维莱特露出了一丝并不营业的微笑,这种不经过训练的、由衷的笑容,似乎很少在卡尔德的贵族脸上看到。 他拍了拍理贝尔的肩膀,语气都听上去没有之前死板:“这其二,是我与一些同僚们的私心,还请您不要介意。” “您与您的同僚是卡尔德的中流砥柱,您的私事,也是士普雷甚至卡尔德的公事。”理贝尔马上奉承说,不过这句话不会让直率的维莱特多想。 维莱特大人点点头,像是认同了他的说法,接着说道:“有一些商品,并不是所谓的基础物资。那些在拉提夏并不罕见,但在卡尔德卖出天价的东西。那些珍贵到用行星之心还衡量价值的东西。我想,您这种聪明人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理贝尔露出了微笑,举起了自己的香槟酒杯,尽管此刻只有他一个人还拿着酒,但他还是向维莱特举杯致意,说道:“您不会失望的,维莱特大人。” 结束了晚宴,回到了住处的周培毅,开始整理思路。 他以前有把各自信息都写在纸上,看着纸上的信息慢慢回味、分析的习惯,这来自他童年见到的父亲工作的模样。 现在,虽然没有纸笔,但他的记忆力随着能力的觉醒有了很大的飞跃。所以周培毅的思路更加清晰。他像面对瓦奎斯家族的危机、莱昂内尔的猜忌时一样,在大脑中捋顺了一条条线路。 自己,作为拉提夏的商人,代表的是拉提夏“民间”一些“虔诚的信徒”,在以个人名义向战场的“双方”运送生活所必须的物资,作为所谓的人道主义援助。拉提夏王室不会在任何形式上给予理贝尔和他代表的这些民间人士提供支持,只会为他们的行为放行。 然而这种放行的行为,正是理贝尔背后的那些贵族们,如公爵夫人,如阿尔芒,他们的目的所在。因为得到了放行,获得了许可,这些名为援助的物资,可以不缴纳拉提夏与卡尔德空港海关的双重税费。这其中蕴含着巨量的财富。 而同样,维莱特和他所代表的一大批卡尔德贵族也看到了这一项行动中蕴含的商机。所以,在晚宴上,维莱特毫不保留,直接提出要分一杯羹,而且是一大杯。从他的口气中不难看出,几百万金币的进账是不能让他满意的。 所以,周培毅的任务并不是在这些隐藏在“慈善”的走私里为自己攫取足够的利润,而是作为两国贵族的白手套,为他们卖命。 但这之中,并非无利可图。 周培毅理清了这一切,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九十一 天方夜谭3 结束了思考之后,唯一摆在周培毅面前的问题就是如何执行。既然选择了成为贵族们的帮凶,那么就要忠于自己的事业。 一份一份指示从遥远的卡尔德借由量子通讯器发送回拉提夏,由小弗兰克接收后发放给拉提夏城的家族头目。这一位又一位草莽出身的家族骨干,在决定莱昂内尔家族命运的大事件中选择了沉默或者站队克洛阁下,也因此得到了他们的回报。这些人已经摇身一变,得到了莱昂内尔家族旗下各大公司的重要岗位。 小弗兰克将理贝尔的指示汇总、整理、分发,由这些享用着白道身份、得到了丰厚薪酬的骨干们分头执行。而理贝尔独立控股的咨询公司,则可以从这些家族公司的财务、人事那里获得第一手情报,所有被忠诚执行的操作会变成一条条数据,再次回到理贝尔的掌握之中。 而作为家族合作伙伴的格罗尼兹家族,虽然依然保持着原生态的生意模式,但也被纳入了理贝尔的这一套体系之中。格罗尼兹家族可以获得理贝尔经由小弗兰克转达的情报与建议,也可以从艾达拜伦处直接获得信息。他们参与的空港贸易也选择了理贝尔咨询公司的咨询服务。 现在,明面上的身份只不过是一家咨询公司负责人,手底下员工不过十几人的阿卡瓦乌波落魄贵族理贝尔,已经是毫无疑问的、整个拉提夏的地下皇帝。 随着他的命令抵达拉提夏,庞大的地下世界在前所未有的团结与紧密合作中,开始了一次极其庞大的行动。 首先,莱昂内尔借由拍卖会生意获得的社会影响力,与早就有所连接的报社合作,在各种头版头条上连篇累牍地转载报道了卡尔德前线士兵们现状,包括大量的对于一些具体士兵的个人报道。 在这些报道里,这些个出身贵族、家境优渥,但依然选择为国效力的能力者士兵们,不仅外形优秀,更有着不俗的谈吐与风度。他们忠于信仰、不畏牺牲的形象,配合着刚刚剪彩开工的赛斯瓦斯骑士博物馆,激起了整个拉提夏人的骑士情结。甚至于不少贵族子弟也深为所动,报名参军。 这样的报道结合拉提夏官方一直以来对于卡尔德入侵阿斯特里奥有所偏颇的报道,将卡尔德前线的士兵渲染成了为信仰而战的当代圣骑士,将发动战争的卡尔德变成了正义的一方。 在第一步工作已经获得了初步成功之后,理贝尔安排的第二步动作也紧跟其后。在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的资助下,拉提夏各大城市都推出了大规模的募捐活动。拉提夏的市民们只要出一枚银币,加上慷慨的拉提夏贵族们出资的十枚银币,就能购买一份足够前线士兵一天补给的物资。 这种前所未有的参与感,与脱离了真实的实惠,让拉提夏人陷入了疯狂。而莱昂内尔家族也像拍卖会时一样,适时推出了一些优惠活动。比如十次资助可以兑换一个积分,积分可以用来在莱昂内尔家族下辖的商店作为优惠券折合现金使用。比如将民间富商中捐献善款最多之人做成排名,在报纸上大肆报道他们的善行。这些活动聚敛了天量的现金,尽管并没有所谓的贵族为他们的十倍注资买单,但莱昂内尔家族已经获得了如山的现金。 这之后,莱昂内尔家族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在阿尔芒公爵大人的中介下,塞恩领主为首的一大批地方贵族贡献了一部分产能,生产出了如山的物资。莱昂内尔家族与格罗尼兹家族将这些物资打包得漂漂亮亮、干干净净,摆放在空港的露天空地上。甚至还经常组织直播活动,让那些付出了真金白银的市民们可以看到自己购买的物资确确实实进入了打包的货舱,被运送上了空天艇中。 当然,空天艇的运力有限,哪怕空港相关的管理贵族们为几个地下家族大开方便之门,单独开辟了供家族运输商品的航线,依然有大量的商品滞留在空港的空地上。那里始终保持着爆满的状态,而这,正是理贝尔有意为之。爆满的仓库与海量商品抵达卡尔德的视频,以及作为士普雷市长的维莱特先生亲自在空港上接收援助的影像资料,都让拉提夏人的精神再次得到了振奋。 至于运送到卡尔德的所谓物资,当然不会是供士兵补给体力的特制食品胶囊,也不是喝一口就能补充一天水分的真水。那些东西才值几个钱?抵达卡尔德空港的,是各大食品工厂加班加点生产的需要在卡尔德缴纳巨额关税的红酒、皮包、珠宝与各种高附加值商品。 空天艇将这些伪装为物资的豪华商品送抵卡尔德后,又从卡尔德运送了同样价值不菲的钟表、特制随身机与高级飞行器配件,和一些卡尔德特产,返程拉提夏。在拉提夏,这些商品中的一小部分出现在免税店里,对所有市民低价销售。 周培毅指示下的这一整套操作,不仅彻底调动起了拉提夏人的热情,为家族筹措到了海量的现金,他们偷天换日的贸易也为拉提夏与卡尔德两地的贵族们争取到了惊人的利润。而大量较为廉价的拉提夏商品进入卡尔德市场之后,也毫无疑问地提振了卡尔德人本已麻木的精神。 事实上,即便周培毅掌握的全部运力全力运送物资,他们也不能填补多少战场补给的空白。但高价值的商品不断流通,金钱也在不断的流动中不断翻倍。流通,这才是金钱最为重要的属性,也是最能扩大收益的方式。 短短一个月后的此刻,距离卡尔德的春天还有三个月,周培毅已经完全完成了维莱特和他背后的卡尔德贵族们的期待。 他开始频繁得到卡尔德社交宴会的邀请,以慈善家与富商的身份出入于这些枯燥单调的社交场所里,展示着一位年轻贵族的风采。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会因为他的成功而感到如沐春风。 九十二 认知战1 在“只有”半个星系相隔的阿斯特里奥,女王并不是非常舒心。 特蕾莎女王在新闻里看到了拉提夏民间对这场战争的宣传,其中将自己与自己的祖国渲染为“对圣城不忠的悖逆”这一部分,让她非常气愤。 而让她更感到担忧的,是日渐火热起来的两国贸易。为此,她早早召集了主战派的肱骨之臣们,在山间宫殿的大厅紧张地商议着对策。 某种意义上,女王陛下将支持她和有可能反对她的地方领主与王国大臣都聚集到了这距离前线过于近的山间宫殿,也是一种破釜沉舟。 当贵族们自己的性命与女王一起,被绑定在了阿斯特里奥王国的领土上时,那些听上去刺耳的投降之声,也变得少了起来。 在女王与她各怀鬼胎的大臣们闭门会议的同时,山间宫殿的偏殿客房里,远道而来的卡里斯马公主索菲亚也看到了这些讯息。 每天起床都被迫穿戴全套服饰的索菲亚公主,在非常不舒服的椅子上,绷直了背。她今天穿着的这套礼服不仅有一副极为反人类设计的裙撑,还搭配了勒得让人窒息的束腰。而在严格的玛丽娜女士的注视下,索菲亚即便在私人空间中也不得不保持礼仪完备,仪态完美。 她如常看完了今天的新闻简报,这是由卡里斯马大使馆的工作人员为她整理、总结的前线事务与卡尔德本地新闻的分析。在其中,她当然看到了那个正处在风云中心的名字,在不起眼的角落,商人理贝尔的名字,静静躺在诸如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维莱特市长这些大人物的名字旁边。 还活着,还活着!他还活着!!! 她心中一直悬着的担忧,终于在看到这个名字的瞬间烟消云散。随之离她而去的,还有对自己失去了特殊随身机的自责与懊恼。 玛丽娜一向善于察言观色:“公主殿下,您对今日的报告很满意吗?” 索菲亚马上回忆起自己最为悲伤的事情,把自己的好心情主动破坏掉,然后平静地回答说:“是啊,是一份非常有趣的报告。” “阿斯特里奥的女王陛下似乎并不这样想。” “女王陛下有她的担忧,这是她的王国,她的土地,她需要为这一切承担,而我们不需要。”索菲亚轻轻一笑,从艾尔琳手中接过一杯新鲜实验出的饮品,“哦,谢谢你,艾尔琳,今天的裙子也很可爱呢。” 得到了夸奖的艾尔琳脸上飞红,赶忙提着自己的长裙对公主殿下行礼。 索菲亚把新的饮品放到唇边,浅浅酌了一口,表情玩味了一会,似乎并不是非常满意。然后她对着十分担忧的艾尔琳说道:“有一些像,但不是完全像。别害怕,艾尔琳小姐,我们还有很多个实验方案没有尝试呢!” 两人的“实验”,是为了还原出索菲亚公主殿下曾经品尝过的一种饮品。最近一段时间以来,拉提夏的王室突然开始流行一种奇妙的饮料,毫无疑问地引领了贵族中的风潮。自古以来,拉提夏王室都是整个伊洛波的时尚标杆,只不过最近一段时间,索菲亚公主和她神奇而美味的点心突然占据了过多的画面。想来这会让拉提夏的公主们感到不满,而这一种新的饮品,就是她们的反击。 像是打擂台一般,索菲亚极为孩子气地在并不方便的阿斯特里奥,也要做出可以分庭抗礼的饮品。而艾尔琳自然就是她的助手。 对此,玛丽娜女士是有一些不满的。但她也不好明确反驳,只是劝谏公主殿下身在国外,身负重任,要把精力放在正事上。 此刻,玛丽娜女士也是清了清嗓子,示意公主殿下继续刚刚的正事话题。 索菲亚对艾尔琳笑了笑,把她招呼开。然后又扫了一眼今天的简报,问道:“亲爱的玛丽娜,您认为我们的这位女王盟友在担心什么呢?” 玛丽娜一愣,心中暗想,这么简单的问题,公主殿下为什么会发问呢?她转念一想,不会是公主殿下又在考校自己吧? 她便深思熟虑后重新遣词造句,认真地回答说:“我认为,阿斯特里奥女王可能是担忧卡尔德获得拉提夏王国的援助,继续坚壁清野坚守不出。两方如果较量物力,阿斯特里奥与我们卡里斯马处于绝对的劣势。” 索菲亚点点头,像是恍然大悟的样子,又问道:“我们卡里斯马有着伊洛波最辽阔的疆域,最庞大的土地,最多的矿产。为什么我们会在补给上输给土地不及我们二十分之一的卡尔德呢?” 玛丽娜理所应当地回答说:“因为我们卡里斯马王国位于东伊洛波星系,我们的物资补给运送到这里非常困难。对啊!” 她这才明白索菲亚的话外之意。既然卡里斯马如此庞大的帝国,也会因为物资补给的路途遥远,不得以只能在阿斯特里奥本地吃喝。那么同样路途遥远的卡尔德与拉提夏,又怎么可能建立有效的补给线呢? 看到玛丽娜女士回过味来,索菲亚便笑着说:“我们的盟友很聪明,这些事情她不会想不明白。但是呢,这一切会对士气造成极大的影响。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得到了拉提夏的支持,卡尔德的军民士气会获得极大的鼓舞。此消彼长之间,阿斯特里奥就会陷入劣势。” 索菲亚公主的分析,实在是让玛丽娜女士非常佩服。她总是这样在层层迷雾之中,直击关键的真相,这种准确与自信是她在卡里斯马女皇陛下身上也少见的天赋。 玛丽娜女士不由得问道:“那阿斯特里奥的诸位应该如何是好,公主殿下您,又为什么会为此感到开心呢?” 索菲亚公主莞尔一笑,回答说:“认知战,是战争中最为凶险的一部分。我们前线的将军们大多都喜欢直来直往,让他们见识一下西伊洛波人的阴险狡诈也不错嘛。而且我觉得,阿斯特里奥女王陛下,也不会想不到应对之法。” 她招呼玛丽娜落座,不能只有她自己穿着全套礼服、裙撑和腰封,坐在这硬邦邦的椅子上享受酷刑。 九十二 认知战2 等到玛丽娜落座之后,两位坐姿端正的淑女可以在同一张茶桌边喝着阿斯特里奥特产的红茶之后,索菲亚公主继续了刚刚的问题。 “您觉得,要打赢一场战争,需要什么样的准备呢?”索菲亚亲自给玛丽娜女士倒上了一杯红茶,问道。 玛丽娜女士并非出身高贵的贵族家族,但也接受了非常好的教育,对于政治与文学一向有着自己的见地。这些年她作为女皇陛下多年的贴身书记官,一直在女皇陛下身边耳濡目染。 因此,她也给出了自己深受卡里斯马皇室影响的答案:“物力与军队。物力是支援军队的关键,必须让前线的军士们吃得好,穿得好,睡得好,保证他们最佳的状态。前线的军队,要有坚定的意志、灵活的战术与强大的能力。我想,我们卡里斯马是整个伊洛波最为符合这些条件的帝国。” 索菲亚看着逐渐露出骄傲神情的玛丽娜,保持了微笑:“您说得对。让我们看看阿斯特里奥与卡尔德的战争,您认为从您的角度思考,这两方谁在物力与军队两方面占有优势呢?” 这是个非常简单的问题。玛丽娜回答说:“卡尔德军队素质更高,表现得也更加强势。他们背靠中伊洛波的主行星,有着更深的纵深和更多的资源,在物力方面也比阿斯特里奥占优。” 索菲亚点点头,对玛丽娜的答案深表赞同。她示意玛丽娜女士喝一口茶水,然后说道:“您的观点没有错,也是现在大部分的看法。正因为没有人相信阿斯特里奥是卡尔德的对手,才会有这么多的阿斯特里奥贵族在战争刚刚开始的时候,就舍弃自己的土地与爵位,带着财宝逃到了拉提夏、雷哥兰都这样安全的地方。他们担心自己会成为卡尔德大军封赏时的牙祭。” 玛丽娜对此心知肚明。在阿斯特里奥的官方说法中,逃离国家的贵族并不多。然而在卡里斯马的报告里面,阿斯特里奥损失了非常之多的财务与资产。 随后索菲亚话锋一转:“可我不觉得,阿斯特里奥彼时就处于必败的局面之中。尤其是我们亲爱的特蕾莎女王打赢了一场关键的反击战之后。” 没错,女皇陛下也是在那次反击战获胜之后,才决定支援阿斯特里奥的。阿斯特里奥在地理上更接近卡里斯马,双方本就唇齿相依,卡里斯马不能坐视卡尔德真的吞并阿斯特里奥,成为整个伊洛波最强大的王国。 “战争,在我这般从来没有上过战场的弱女子看来,有一个非常重要的要素。”索菲亚继续说道,“那就是大义,您也可以理解为发动战争背后的战略考量,与战争宣称的正义性。” 玛丽娜马上跟上了索菲亚的说法,说道:“卡尔德国王号称自己是根据圣城的命令,获悉阿斯特里奥王国藏匿了反对圣城的叛逆,才愤而发动了战争。在最初的时候,他的军队也确实带去了很多圣城的神职人员为阿斯特里奥的市民们再次洗礼、讲道。” 索菲亚轻蔑地一笑:“不过是骗小孩子的把戏罢了。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如今的伊洛波,哪里还看得到能为了圣城的大义舍生忘死的圣骑士呢?卡尔德的军队也来自贵族,他们拿着高额的俸禄,参与战争,最希望获得的是一座属于自己的城市,一方以自己命名的土地。” 玛丽娜在自己的胸前比划了神器的形状,小声祷告了一句,才说道:“您说得没错,圣城并不能代表神祇,他们也是有着自己私心的凡人。没有贵族会心甘情愿把自己的生命献给圣城的。” 远在东伊洛波的卡里斯马,全国都是虔诚的奥尔托派。奥尔托派与圣城所代表的卡托里派一向是貌合神离,就像千年来神教骑士团与圣城的关系一样。 卡托里派的圣城,命令一个卡托里派与奥尔托派各占一半的王国,发动对于奥尔托派为主的王国的侵略,无论如何,也看不出所谓正义。 这一切,都是纯粹的利益。卡尔德的军队,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掠夺邻国的一己私欲! 索菲亚给玛丽娜再次斟上红茶,声音也变得优雅婉转:“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是我曾经听到的古代哲人的名言。像卡尔德这样的军队,如果不能一直高歌猛进,他们的士气会大受打击。那些已经被他们掠夺走的土地,是他们的宝物,千千万万不能从手中溜走。” 玛丽娜明白了索菲亚讲述的这些分析,但她马上又有了新的问题:“那我们卡里斯马是不是不需要支援阿斯特里奥?他们好像自己也能守住现有的土地。” 索菲亚摇了摇手指:“不够,守住现在的王国,对于我们亲爱的女王陛下来说远远不够。一场反击战,并不能消弭国内对她的怀疑。她要拿回失去的领地,才能保证自己的王位稳固。为此,她可以适当牺牲一些国内贵族的利益。我们需要的,就是这一部分。” 索菲亚到卡里斯马还不足一年,但她对于卡里斯马的见解一向一针见血。她分析说:“卡里斯马帝国,幅员辽阔。但是相比之下,这片苦寒之地,却没有匹配领地大小的市民与贵族人口呢。为了守住自己的领地,每一家领主都武德充沛,他们是卡里斯马军方的来源。而这些人扩张领地的要求,一直都是卡里斯马政坛无法忽略的声音。女皇陛下,一直为此忧心忡忡,这些,您是了解的。” 玛丽娜女士点点头,只听索菲亚继续说道:“所以,参与这场战争,不仅可以获得阿斯特里奥的友谊,压制卡尔德的气焰,,获得一些阿斯特里奥的财宝与物资,更可以消耗这批人的战争热情。卡里斯马最需要的并不是扩张,而是稳定。” 索菲亚把目光重新投向自己拿到的简报,她还没有驱动能力焚毁这份报告,上面的文字详细记录着此刻发生在卡尔德各大城市的事情。 在报告里,理贝尔的商会代表着拉提夏的民间,用空天艇运送了大批物资,抵达了卡尔德。卡尔德的贵族们给予了这些民间援助非常多的赞赏。 “战场上的贪婪还不够,卡尔德的贵族已经等不及收割自己的市民了。”索菲亚冷笑着说道。 九十三 谣言的源头1 在卡尔德的周培毅同样意识到了这一点。 拉提夏的贵族们虽然也是披着光鲜皮毛的吸血鬼,但他们至少皮毛光鲜。在卡尔德,城市贵族毫不掩饰自己的贪婪。贵族与富商们不厌其烦地向市民们推荐着支援军队的捐助,甚至提高了税赋。这里的市民们虽然每天依然可以领取食品胶囊,却已经不能额外购买。市场中除基础生存补给之外的各式商品,都已经随着一波又一波的涨价变得无人问津。 换句话说,卡尔德的贵族,非常自然地,把战争的大部分成本全部转嫁给了普普通通的市民身上。 如果他们真的可以占领阿斯特里奥王国的山地,进而威胁阿斯特里奥富庶的平原,或许,也只是或许,卡尔德的市民还可以从这场战争中获得一些实惠。 但如果战场陷入了僵局,卡尔德的贵族们也不会因为战争的消耗而远离他们奢靡浪费的生活。 在宅邸里,因为身边还有托尔梅斯这个外人,科尔黛斯满肚子的牢骚都说不出口。她出身贵族,对于贵族的本质更是深恶痛绝。 直到今天,她才有机会痛骂她曾经为伍的那一些人渣。 今天,雅克自称获得了有关在东卡尔德地下广为流传的谣言的相关情报。“理贝尔”决定要亲自检查一下相关的情报,也需要了解一下东卡尔德的同行们。出于稳妥考虑,他当然带上了能力者科尔黛斯。 此刻,女仆已经潜入了附近的不起眼处,关注着这边的情况。周培毅独自跟随雅克,走进了一栋荒废的大楼,也就是东卡尔德城市萨克斯顿的地下市场。 “你就是这个拉提夏娘炮的老板?” 刚刚步入地下市场,还没来得及观察这附近同行的行业生态,周培毅就被一个大汉拦了下来。 这个大汉有着浅色的头发与眉毛,眼睛的颜色湛清碧绿。身材和周培毅见过的那些卡里斯马壮汉不分高下,可能都有两米左右。但他的胸膛与肩膀却不像是卡里斯马人那样粗壮浑圆。 周培毅迎着恶汉投射过来的恶狠狠的眼神,又用余光瞄了一眼退后了好几步的已经退到自己背后的雅克,然后笑着说道:“眼前的这位绅士,请问,为我带路的雅克先生,和您有什么过节吗?” 他的卡尔德语并不标准,甚至说有着很浓重的拉提夏口音。这是他有意为之。 大汉露出轻蔑的神色,转身与身后的同伴们一起嘲笑着周培毅酸兮兮的用词和拗不过来的拉提夏口音,嘴里用俚语骂了些什么,才说道:“小鬼,给你带路的这个混蛋,说今天有人来替他还债。你小子呢,要么把他欠我们的钱还清,要么,你自己留下。” 大汉说完,又打量了一番周培毅身上看一眼就知道价值不菲的外套,又把目光聚焦到他年轻的脸上,又发出了一阵猥琐的恶笑。 周培毅转过头看向雅克,眼前的荒唐实在是让他也不由得笑出声来。而雅克躲避着他的眼神,要不是身后有大汉的同伴阻挡,恐怕早就逃之夭夭了。 周培毅无奈地摇摇头,重新面向大汉一群人,问道:“他欠了各位多少钱?” 恶汉伸出两根手指,高傲地说道:“这个数!” 周培毅几乎要惊掉了下巴,他又看了看雅克,在得到了他确认的眼神之后,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地说道:“就这么几个钱,你就把我诓到这?” 他从口袋里随便摸索了一下,拿出了几枚金币几枚银币,也懒得数数额,就递给大汉,说道:“别找了。” 大汉先是错愕了一下,呆呆看了递过来的钱币几秒,马上意识到这远远超过自己所要求的数额,赶忙又大喊道:“这哪够!这都不够这王八蛋欠款的零头!” 身后的雅克赶忙低声解释:“老爷,老爷,我真没欠这么多!” 周培毅知道,自己身边这几个人,一个格局低的无以复加,为了区区两枚金币数额的欠款,就谎称获得了情报,把自己带来这里;另一个则完全把自己当成了有钱的肉票,恨不得敲骨吸髓。 人的贪欲就是如此,卑劣的人性会在极为微小的利益面前暴露无遗。无论是贵族还是这样的市民,自私与身份并没有关系。只不过,贵族的贪婪吗没有管控,会造成更加恶劣的影响。 周培毅此刻没有时间想这么多,他现在的身份与地位,实在是接受不了被人如此小看。于是他深吸一口气,平静地说:“你确定,他的欠款,不止这么多,对吗?” 恶汉只当他是害怕,才会如此小声,斩钉截铁地说道:“没错!把你身上的钱全掏出来!把你这个外套也留下!我们看看够不够!” 周培毅点点头,把递钱的手收回了口袋,又摇了摇头。 嘭!!! 所有人都没有任何反应的瞬间,一声巨响从耳边呼啸而过,伴随的还有被卷起的空气与震起的沙尘。 大汉和他的手下们还没来得及观察,只见一个依稀可见人形的玩意,被深深嵌进了众人不远处的墙体里面,发出了呜咽般的哀嚎。 周培毅释放了场能。他的能力无法像大部分能力者那样稳定地在身边形成保护罩一般的场,但可以精准地选取目标,适当地释放能量。 这一次也一样,他保证了那个被打进墙体的、大汉的同伴,还活着,只不过可能断一些手脚,断几根肋骨。 大汉这才意识到,眼前的年轻人才是这一切的元凶。他还没来得及呼喊同伴们逃开,就感觉周身的空气都被抽走!别说呼喊,就连呼吸都变得不可能。 很快,在窒息之中,大汉和他身边的人就都在极度缺氧之中无法站立,距离昏厥也只不过是一步之遥。 周培毅走近了大汉,蹲下身子,看着他一点点变得痛苦的面部表情,就在大汉即将失去意识之前,为他恢复了供养。 “现在,我要再问一次。”周培毅在他耳边低声说,“为我带路的雅克,和你有什么过节吗?” 九十三 谣言的源头2 恶汉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眼前这个瘦弱的年轻人居然是能力者,他不仅没有地下市场的那些能力者一般的嚣张跋扈,甚至看上去有些过于礼貌。这种笑里藏刀的货色,是恶汉从来没见过的大人物,像是真正的贵族。 雅克这种混蛋玩意居然可以榜上这样一条大腿吗? 在对方的质问下,恶汉急切地喘了几口粗气之后才回答说:“没有,这位大人,我们之间没有过节!您饶命吧!” 周培毅点点头:“很好,很好。” 他伸出手扶起了大汉。在大汉的错愕眼神中,这位看上去越发高大而深不可测的大人,居然还帮他拍了拍灰,然后把刚刚的金币银币又递给了他,放到他手里,说道:“拿着。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多出来的,就当是你墙里面兄弟的医药费。” 恶汉颤抖着点点头,剩下的他的同伴也在站起身后跟着他一起颤抖。 周培毅的眼神扫过他们,把他们看得都一哆嗦,又看向了已经变得有些过于安静的地下市场,笑着朗声说:“感谢各位捧场,我们的问题已经解决了。” 刚刚还寂静如鸡的地下市场马上恢复了嘈杂,所有人都生怕自己被这个笑脸中突然发作把人嵌进墙里的年轻人盯上。 周培毅再拍了拍恶汉的肩膀,示意他不要走动,然后转身面向还瘫软在地上的雅克,居高临下但语气平静地说:“这是第二次,第二次你小看我,想要从我身上占便宜。雅克先生,我一向是个讲道理、守规矩的人,而你,我的朋友,一直以来都对我有些误解。” 雅克连忙解释说:“老老爷!饶命啊!我真的没想到他们在这!真不是我故意把您引到这里来替我还债的!真是您吩咐我的差使有了进展,我才联系您的!” 周培毅歪着脑袋点点头,示意他站起身。然后轻声说道:“好,好,好。我跟你来这里,也是为了这件事情。请你不要让我失望。” 雅克赶忙如同捣蒜一般地点头,甚至眼中也饱含热泪。 “目标就在地下市场里面,对吗?”周培毅问道。 在得到雅克肯定的回复后,周培毅又看向恶汉,说道:“自我介绍一下吧。” 恶汉赶忙立正,回答说:“回老爷,我叫哈特曼恩,是这个地下市场的保安。” “哈特曼恩,哈特曼恩。”周培毅一边复述着这个名字,一边观察着大汉的肢体动作与神态。他突然的立正与其说是害怕,不如说是一种肌肉记忆。他一定经历过正规的训练,这个身形也相当唬人。但以他的身份,想来也不会是卡尔德王国的军士,军士必须是能力者,只有贵族才能担任。 如此想来,这个人应该有过扈从的经历。周培毅确定地心想。 所谓扈从,是军士的仆人。他们不会专门服务某一个特定的士兵,而是服务整个战场上的一方军人。真正的军士出身贵族,从出身之日起,就不是做粗鲁活照顾自己生活的人物。所以他们需要驾驶与检查自动机械制造工事的工程师,需要运送补给的运输队,需要处理军营一切杂务的仆人。这些人,就是扈从。 在卡尔德这种武德充沛的王国,一个男人有担任扈从的经历并不算少见,对于没有什么职业适性也没有家族传承下来的岗位的成年男子,扈从是一项门槛低报酬高的好工作。只不过,在卡尔德前线还在吃紧的时候,不在前线的扈从,还是有些罕见的。 周培毅微笑了一下,让哈特曼恩不由得再次冷战一下,然后才说道:“雅克,你继续带路。哈特曼恩,你也跟上来。” 此言一出,大汉哈特曼恩的小弟们马上作鸟兽散。如释重负的他们在周培毅眼神的提醒下,从墙体里抠出了自己的同伴,带着还剩一口气的昔日的好兄弟逃也似的离开了地下市场。 而哈特曼恩则如临大敌,他甚至有些扭捏地说:“老爷,我帮不上您的忙吧?” 周培毅没有说话,只是示意雅克继续带路。 雅克战战兢兢、惶惶恐恐地带路,马上,一行三人就抵达了地下市场的小酒馆。这里与其说是酒馆,不如说是人类原始欲望的集中展示。 搭建在废弃大楼的简陋的木质棚屋里,这间自称酒馆的商铺没有优雅的音乐,但有昏黄的灯光和足够的酒精。在混乱的桌椅和座位中,满身泥污的男人们齐聚在酒馆里,享用着非常接近酒精兑糖浆的私酿酒,桌子上食用的是一整根的牲畜后腿,只经过简单的烤制,淋上了料汁与糖浆,就可以称为一道美食。 在桌椅之间,穿梭着穿着简单的服务员。她们大多有着金色的麻花辫和雀斑,一边忍受着无处不在的揩油,一边为这些粗鲁的男人奉上“美食”与烈酒。 在木棚屋最深处,酒馆的舞台中央,有着一些同样打扮简陋的女性。她们的样貌则与服务员不太相像,更多是身材高挑、皮肤如大理石雪白。在男人们不断地起哄与骚扰中,这些女人扭动着身体,摆出刻意的姿态。 周培毅皱起了鼻子,来到伊洛波之后,他一直无法适应这种风俗。 雅克带路到这里,就稍稍退后了一些,让哈特曼恩走到了前面。哈特曼恩多少在地下市场有些恶名,哪怕是粗鲁的酒馆客人,也会为他让出半条路来。三人就这么非常顺利简单地落座在了酒馆一张三角形的桌子上。 说是三人落座,不如说是周培毅独自落座,另外两人把椅子推到一边,站立在空位上。 嘈杂的酒馆环境并没有让周培毅平静的声音受到影响。他落座之后,从自己外套的内衬中拿出一个银质酒壶,放到桌子上,然后说道:“雅克,我猜你一定想过,为什么我这种人,会和你一样混迹在这地下市场。” 他拧开酒壶,从旁边的架子上拿过两个不太脏的酒杯,给站立着的雅克和哈特曼恩都倒上了半杯,然后继续说道:“上面的大人物看重我,其中一个原因在于,作为一位贵族,我并不介意与你们为伍。我不会把和你们同饮、同你们讲话这些事情,当做对我的侮辱。” 雅克和哈特曼恩交换了一个眼神,犹豫后依然拿起了酒杯,只听周培毅接着说道:“但这不意味你们可以侮辱我。我可以忍受一些不尊重,但我的忍耐,一向有着非常灵活的限度。现在,说说看吧。有关卡尔德即将颁布法令限制食品胶囊消费的谣言,和这个地方有什么关系。” 九十三 谣言的源头3 雅克赶忙解释说:“老爷,您有所不知啊。这个小酒馆虽然确实如您所见,破破烂烂的,但这里出入的各位人物,可都不简单。” 周培毅皱着眉头看向哈特曼恩,等待他确认雅克的说法。 相比下,哈特曼恩说话是要谨慎严谨一些:“老爷,这酒馆确实是附近一些消息灵通人士经常出没的地方。当然,和您比,也没有什么简单不简单的人物。” 周培毅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然后问道:“那我们来这里做什么?有哪位‘大人物’今天要在这里出席吗?” 雅克说:“是啊老爷!不是,不是不是不是,可不是啥大人物,就是和我们一样的那种小喽啰,怎敢自称大人物!老爷你真是说笑了。” “说说看,这个小喽啰。”周培毅并不抱足够的期待。 雅克便回答道:“这个家伙外号‘雪人’,但他可不是来自卡里斯马那种冰天雪地的鬼地方。他是正儿八经的雷哥兰都人。” 雅克提到的这个人,哈特曼恩也知道。周培毅从他的面部表情中看出了这一点,马上让他也介绍一下。 哈特曼恩回道:“老爷,这里确实有这么个雷哥兰都人。外号‘雪人’,是因为这小子做点不太正经的生意,您知道的,就是‘那个’。” 所谓的“那个”,指的是一种药物,雪片。这种产物是一种特殊的药物,本来只是食品胶囊的副产品,却因为它特殊的效果,有着超越烟酒的奇妙功效,而成为了地下市场的熟客,也因此被炒上了天价。 因为这种药品有着雪花一般的六边形形状,又洁白如雪,得名雪片。不管是伊洛波世界的哪一个王国,都明令禁止生产和销售这玩意。然而雪片依然在整个伊洛波世界的地下市场大量流通。只不过,周培毅在自己的地盘里,把销售和食用雪片,划到了和贩卖人口一样的红线里。 想来销售雪片的这位大人物,也是因此有了雪人这个外号吧 周培毅示意雅克继续说下去,他马上说道:“老爷,这个‘雪人’,每天都会来这个地下市场的酒馆里面。他这个人门路广,不仅会卖那种玩意,还经常帮忙化霜。做生意那真是是一把好手。就是有一个毛病,不过我们男人,多多少少都有点那种毛病。” 周培毅挑起了半边眉毛:“怎么?好色?” 雅克搓搓手,掩饰着自己的猥琐,回答说:“不是不是,老爷,不过您说得也差不多了。这家伙吧,长得不太行,虽说挺有钱的,但没啥人看得上。所以他喜欢来酒馆,叫上一大堆陪酒的姑娘,吹牛。” 哈特曼恩在一旁应和说:“是,这家伙确实是口无遮拦的那种货色。” 周培毅点点头,无言地等待着。期间一直用自己的小酒壶给雅克和哈特曼恩倒酒,他自己倒是一口都不喝。说来也奇怪,这个小酒壶已经倒出了一杯接一杯的烈酒,但始终可以倒出满满的一杯,容量与看上去的大小实在不能匹配。 好在他没有等待很久,不多时,嘈杂的酒馆就更吵闹了一些。 一个小个子,穿着看上去非常浮夸的颜色亮丽的衣服,在浓妆艳抹的一票姑娘的包围下挤进了酒馆。这人看上去不能说其貌不扬吧,这宝相庄严的模样颇有点不堪入目。他不仅仅是个子矮,瘦弱,还有着非常不协调的五官,这些东西配合他糟糕的服装品味,更是个巨大的灾难。 在众人的簇拥下,“雪人”一边吆喝着一边在酒馆最中心的座位上落座。一坐到座位上,就招呼了几个穿着简单的女服务员过来,把装在透明小塑料袋里的雪片一枚一枚丢进女服务员托盘上的酒杯里,然后把几张价值几枚银币的票据塞进了女人们的胸口作为小费。 低俗的人。周培毅摇了摇头,但也调用自己的能力,方便在嘈杂混乱的环境里面听清楚这个小个子的吹牛话。 “雪人”身边的女人在说了一串难懂的俚语肉麻话之后,撒娇地问:“雪人带佬,姐妹们今天都在,她们好多人没听过,您再给她们讲讲嘛~讲讲您的间谍朋友,讲讲嘛~” “雪人”马上来了精神,一边像是进货一样把烈酒往嘴里送,一边高傲地抬起了头,故作玄虚地说:“姑娘们都想听吗?想听吗?” 他身边的那些人,哪怕是听他讲述这个故事无数遍,耳朵都起了茧子,此刻也都一一装成了期待的模样,催促着他:“想~大佬快说说嘛~” 这样的氛围实在是让“雪人”非常受用。他马上在酒精和吹捧的双重驱动下,重复着自己已经说过无数遍的故事:“我啊,也不是啥大人物,不过认识几个朋友罢了。有这么一个朋友呢,和我年龄差不多,也是我这般一表人才,一表人才!这小子,比我幸运,靠着他那个求上进的老爹,有点贵族的血统,得到机会到了王国的军队,现在也算是得到重用! “这小子吧,天天接触着王国的核心机密,那哪是这种小鬼头能承受的东西啊!直接把他心弄乱了,有非分之想了! “结果这小子有心没胆子,拿着一纸千金的情报,根本不知道怎么化霜。诶,他就找到我了!我有门路啊,别管是卡里斯马还是阿斯特里奥,我有的是朋友!咱俗话说,出门在外就得靠朋友,朋友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的事,就是朋友的事!” 他说到此处,情不自禁,挺起胸膛,伸手狠狠地拍了两下,结果是拍得自己狠狠咳嗽,几乎要把肺管子都咳出来。一旁的姑娘马上把他捋着后心。 结果“雪人”还是在咳嗽中,坚持把自己的吹牛事业进行到底,一边灌酒,一边详细说着自己是怎么带着“朋友”的情报,到东卡尔德边境的城市与阿斯特里奥的人接头,甚至在他到东伊洛波的小国“进货”的时候,也不忘与来自卡里斯马和拉提夏的外交官交易。 周培毅听到这里,眉头实在是解不开了。这真的不是一个纯粹的蠢货,为了博关注在吹牛逼吗? 他不由得又看向了雅克与哈特曼恩。 九十三 谣言的源头4 大部分时候,一般情况下,理论上,像“雪人”这种在地下市场的破酒馆吹嘘自己玄之又玄的“特工”经历的人物,只能被认为是一个满嘴跑火车的普通混蛋,嘴里说的没有一句是值得信任的实话。 周培毅带着怀疑与审视的眼光再看过雅克与哈特曼恩,看得两人脊背发凉。但出于谨慎考量,他保持了对“雪人”的监听。 这时,依偎在“雪人”身边的一个姑娘,夹着嗓子用极为刻意的嗓音问道:“大佬,大佬,您之前说得那个食品胶囊的事情,是真的吗?” “雪人”装模作样地把一根手指放到嘴唇上,却并没有怎么压低自己的声音:“嘘,这可是大秘密。当然啦,我的朋友们早就提醒我,贵族们很有可能会把生产食品胶囊的工厂关停,变成给阿斯特里奥战场上的大头兵们生产补给的专门工厂。放心,我早就买了很多很多食品胶囊,从拉提夏,从卡里斯马,他们的食品胶囊和我们卡尔德制式不一样,别有风味哦!如果他们真的禁止额外售卖食品胶囊,我的小宝贝们,你们可以找我买啊!” “啊~还要买啊~大佬直接养我们嘛!”姑娘们娇嗔道。 “雪人”摇了摇手指,回绝又没有完全回绝地说:“不不不,小宝贝们,我是生意人。和我做买卖的人这么多,就因为大家都是亲生的好朋友,我才要明码标价。不过呢,你们找我买东西,我什么时候没给你们特别优惠啦?哪次不是给你们供顶好顶好的货?咱卖货,就讲究一个规矩!” 听到这里,周培毅心中的怀疑已经逐渐被放下。根据托尔梅斯和科尔黛斯提供的报告,从开战以后,卡尔德从其他星系的进口订单都有了一定的影响。 卡尔德所在的中伊洛波星系并没有资源非常丰富的行星,这里有一些化石燃料有一些生产武器的金属资源,但是并不全面,很多珍惜合金的技术,卡尔德也并没有掌握。因此,还需要大量进口。 然而,在开战之后,这些用来制造大型工厂与反引力发动机的核心材料,进口价格都在飙升。不管嘴上多么和平友善,拉提夏和雷哥兰都无一例外都希望在此时此刻狠狠地宰卡尔德一笔。 所以卡尔德的进口贸易额虽然有所增长,但是进口总量却下降了。如果卡尔德希望在阿斯特里奥的战场上加大投入,增加更多的物资补给与前线军备,所需要的成本是非常高昂的。他们做出限制民众额外购买食品胶囊,将这些大工厂暂时废弃,用来生产其他物资甚至拆出零件来制造军备的决定,似乎也可以理解。 但是这件事情,无论如何,不能提前被市民知道。 然而周培毅没有想明白的事情在于,为什么士普雷的市长维莱特不会要求自己用空天艇从拉提夏运送稀有合金到卡尔德呢?明明那才是卡尔德最需要的物资。而这种轻质而昂贵的高价值物资,也非常时候空天艇运输。 周培毅没有细想下去,他稍稍屏蔽了外面的嘈杂声音,对哈特曼恩与雅克指示说:“你们两个听好了,这个人,我要见他。但是不能在这里,不能在地下市场。哈特曼恩,你是地下市场的地头蛇,我希望你自愿地,替我邀请他单独见面。不需要太客气,弄晕了塞到麻袋里,我想你应该很擅长这种事情。雅克,你来负责,用我见你的方法,送他来见我。” 雅克听到命令,首先是长舒一口气,看来自己今天带来的情报终于在理贝尔老爷这里成功过关,自己可能又能多蹦跶几天了。 哈特曼恩则有些犹豫,他是地下市场的保卫,理论上他的老板是东卡尔德的老爷们。这个从天而降的外国贵族让他在自己负责的地下市场里面绑架一个在本地颇有些名气的黑商,实在是并不合理的事情。 周培毅当然考虑到了这一点。他看到哈特曼恩的脸色,马上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枚金币,拍到酒桌上:“定金。事成之后,还有这么多。”、 哈特曼恩马上变了神色,挤出一个非常不好看的笑容说道:“老爷,您太客气了。给你干活是我们这些小人的荣幸。” 雅克见状,马上眼巴巴看着周培毅,期待自己的雇主也给自己这么多奖励。 周培毅完全没有理会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又嗅了嗅自己身上已经沾染上的味道,皱着眉头,拿起了礼帽,并没有与两人行礼地告别,便离开了酒馆。 雅克愣在原地,这才一拍脑袋:“坏了,老爷记恨我让他给我还债呢!” 大概半天之后,卡尔德全境都已经进入了深夜。周培毅所在的庄园里依然灯火通明。 托尔梅斯利用自己和公爵夫人的人脉,将卡尔德与拉提夏本地大量的港口贸易数据汇总到了数个星系之外的中伊洛波。相比官方数据,托尔梅斯整理的数据与周培毅所掌握的地下市场的贸易数据,包含了大量走私商品的数额,因此更加接近真实。 现实往往比周培毅的预计更加离谱。 从开战以来,拉提夏和雷哥兰都两国与卡尔德的贸易数额都有增长,但是单价却翻了很多很多倍。这些贸易除了类似红酒珠宝之类的高溢价商品外,大多都是稀有合金、发动机配件甚至是场能武器之类的军需物资。这是周培毅从之前的报告中已经了解的事情。 他所想象不到的,是卡尔德本土的数据。卡尔德在开战之后占领了相当多的阿斯特里奥城市,这些位于山地之中的城市位置并不便利,在阿斯特里奥一息尚存的空中威胁下,不仅不利于空天艇的起降,也不是非常时候列车通行。 在这些城市里面,作为占领方的卡尔德自诩正义一方,有责任保证城市市民的正常生活。那些来自圣城的圣卫军也会时不时来此传教。这些城市需要大量的基本生活物资,却没有多少生产能力。阿斯特里奥的大型工厂已经在开战之后快速撤离了城市,抵达了后方。 所以,这些城市没有恢复正常的生产能力,城里只有几百万张嗷嗷待哺的嘴。而卡尔德由于原材料涨价,还不能快速生产出可以覆盖这些城市的大型工厂。城市的生活物资补给只能依靠本土的这些食品工厂和库存。 综合来看,卡尔德是接纳了一片吞金兽。这么一想,卡尔德有意削弱本土食品胶囊的消耗,就是非常自然的决定了。 周培毅看着这些分析与报告,还没有完全思考完毕,就听到外面的嘈杂声音。艾达拜伦从无人运输机里拆出来一个装人的麻袋,里面就是他今晚的客人,雪人。 九十三 谣言的源头5 周培毅在卡尔德王城士普雷郊外租下的这个庄园,属于一位身在拉提夏的大贵族。能够租住在这里,乃是公爵夫人的一项赠予与福利。虽说如此,要租住如此巨大豪华的庄园,需要的花费也是非常不菲。 这里是全木结构,每一根横梁每一块地板,都是原产自北方星系的百年生乔木,厚重的历史感从每一处装潢体现的淋漓尽致。 所以,当“雪人”被拿掉了头上的蒙袋,浑浑噩噩中打眼一看,就能感觉出自己来到了一个实在夸张的贵族书房。但在酒精、药物和雪片三管齐下中,他依然无法靠着意志强行让自己清醒起来。 周培毅对旁边的科尔黛斯使了一个颜色,后者带着不避讳的厌恶表情,拿出一根针筒,从“雪人”的手臂抽出一管深色的鲜血,送到隔壁房间的特殊机器中,生产出了一管药物,又重新打进了“雪人”的身体里。 不多时,被酒色雪片掏空了身子的“雪人”,这位出身富庶的东卡尔德不知名小走私犯,恢复了几年来难得的清醒。 “‘雪人’先生。”周培毅端坐在高处的靠背椅上,注视着眼睛一点点变得清澈的访客,“实在抱歉,用这样的方式强行与您见面。” “雪人”此时此刻就像是熟睡中突然被人强行扔进了寒冷的冰窟之中,药物的作用不仅将他身体中的酒精与药物消弭干净,也极大地消耗了他的体力。他瘦弱的身体出汗如流水一般,已经将他全身浸透。 他的视觉从蒙袋的黑暗中一点点恢复,在昏黄的灯光中重新看清楚了这间房间的布置。见多识广的富家子弟马上意识到,对方的身份并不简单。 “不简单先生”挥了挥手,“雪人”旁边站立的女仆马上给瘫软在地上的他递上了一杯提神的饮品。他颤颤巍巍地接过杯子,也没有功夫怀疑杯中液体的成分,五毒俱全的他不需要下毒,自己就能毒死自己。 颤抖着喝下一小口后,“雪人”用发抖的声音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他说的是卡尔德语,不算标准,有着厚重的鼻音,听上去就有些雷哥兰都语的残留。以周培毅的语言水平,将将能听得明白。 “我听说您有些门路,从王室贵族那里探听来了绝密的消息。当然,多亏您自己,这些事情在地下市场也算是人尽皆知。我只不过对您了解到的这些事情,有些兴趣罢了。” “雪人”暗道不好,实在没想到,自己在地下市场的粗鄙之语,居然真的能传到贵族的耳朵里面。此刻,他也没工夫分辨对方的卡尔德语带着哪里的口音,只顾着在空白的大脑里面强行思考自己的回答。 看到他头顶上斗大的汗珠越来越密集,周培毅笑了笑,又说道:“您也不必如此紧张。我不是卡尔德人,也不代表这里的权贵。宽泛来讲,我们甚至可以说是同行呢,‘雪人’先生。” 周培毅从座椅上站起身,缓慢踱步到了“雪人”身前。他的身材并不高大,在巨人林立的卡尔德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稍矮,但也要远比低矮瘦弱的“雪人”看着宽厚很多,更别提现在居高临下的视角,更让“雪人”感到紧张害怕。 “别害怕。”周培毅安慰他,“‘雪人’先生,这个名字应该是您的外号吧?您的本名,可以告诉我吗?” “雪人”吞咽下一口唾沫,脑子里什么都没想,就回答说:“道尔顿,大人,我叫道尔顿。” 他没有说谎。在他被哈特曼恩打晕绑架到这里的路途里,周培毅就已经委托猫屋收集了有关他的情报。 周培毅满意地点点头,说:“道尔顿先生,很好,很好。我是理贝尔,如刚刚所说,我不是卡尔德人。事实上,我来自卢波地区,是阿卡瓦乌波出生。” 这番自我介绍,让“雪人”道尔顿稍稍放下了一些戒备,但接下来的问题,又马上让他的精神紧绷了起来。 “听您在酒馆里的话,您似乎有一位颇为位高权重的朋友,可以从卡尔德的政府机关获得绝密的情报。他委托您,将这些情报送到卡尔德的敌国使馆中去。” “雪人”道尔顿马上否认说:“大人!大人!您误会了!您看,您看看我,我这个模样,一辈子没什么女人缘,那些娘们看了我,只会在背后嘲笑我的身材样貌!我我我,我为了有点女人缘,实在是不得以,才会在酒馆里胡说八道的!您可千万不能当真啊!” 周培毅闻言稍稍皱起了眉头,对着瘫坐在地上的小个子摇了摇头。然后他从科尔黛斯的手中拿过一份资料,那是猫屋搜集到的有关道尔顿本人和家族的生平,他和他的富商父亲,都写在里面。 周培毅把资料扔到道尔顿面前,然后轻声说:“我不喜欢谎言,道尔顿先生。不喜欢。尤其不喜欢那些把我当做蠢货的谎言。您在地下市场的酒馆里吹牛的那些话,我很在意,也经过了我的验证。” 他拍了拍道尔顿的头,补充道:“卡尔德确实有收紧食品胶囊产能的计划,你没说错,道尔顿。” 他的语气已经变得如此冰冷,然满头大汗的道尔顿再次打了一个寒颤。只是眼睛瞄过地上的那份资料,就足够让道尔顿相信,眼前的神秘人物对自己知根知底。 “雪人”道尔顿再次吞咽下自己的口水,哀求着:“大人,大人,饶命啊!” “我说过,我不是卡尔德人,我不代表这里的政府与贵族。” 听到了这个回答,道尔顿似乎抓住了一丝生机,马上俯下身,重新解释道:“大人!我确实有个朋友,不对,有个生意伙伴!他不吃雪片,但是他的同行们喜欢雪片,他会从我这里进货,高价卖给他的同事们。他叫博尔思,是个贵族,继承不了家业的那种贵族。我经常给他供货,他就委托我,代替他去传递一些东西。那些东西,我我我,我确实看过一点!” 这个回答是足够让周培毅满意的。 他笑了笑,蹲下身,正面面对着雪人道尔顿的脸,轻声说:“很好,我还需要更多诚实的回答,道尔顿先生。” 九十三 谣言的源头6 “博尔思先生。” 同一个庄园,同样的房间,甚至灯光也与周培毅见“雪人”道尔顿时一般无二。只不过,博尔思来到此地之后,拥有一把座椅。 他坐在周培毅对面的椅子上,手里握着女仆递来的水杯。相比于道尔顿那副其貌不扬的模样,这位博尔思先生果然有着贵族的血统,一副音容笑貌不说是稍有姿色,至少也可以称赞为貌比潘安。 他在下班的路上突然得到了这位最近经常见诸报端的绅士的匿名“邀请”,却没想到自己会被塞进一台无人运输机里,秘密地蜷缩着进入庄园,进入这个房间。 而眼前的这位绅士,虽然博尔思已经看过了很多有关他的报道和资料,却是出乎意料的年轻。对方此刻正用税利的眼神审视着自己,不管他的面部表情有多么和善友好,都让博尔思感到了发自内心的寒冷。 许久的沉默之后,周培毅率先开口:“我是一个很注重隐私的人,让您以这样的方式来到庄园,实在是无奈之举。希望您能原谅我的无礼,博尔思先生。” “像我们这种人,注意隐私是非常重要的事情,理贝尔先生。我不会对您的做法有异议。”博尔思说道。 此时此刻,周培毅还并没有做过任何的自我介绍,博尔思能掌握自己的身份,看来确实也不是完完全全的蠢材,至少他看报纸。 “您应该在个人隐私上再多下一点功夫,博尔思先生。”周培毅笑着说。 博尔思叹口气,低声道:“我就知道我不能相信那个瘾君子。我本以为那种社会的垃圾,绝对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的。” “‘雪人’先生,我们共同的朋友,并不是一位注重隐私的人。”周培毅带着嘲笑的口吻,玩味地看着博尔思脸上的表情,“甚至于,我们可以说雪人先生他是故意想要让你们的事业变得引人注意。” 博尔思抬起头,直面着周培毅的目光,直截了当地说:“您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理贝尔先生?我要成为拉提夏人的走狗吗?” 周培毅再次感受到了拉提夏与雷哥兰都与卡尔德这三个伊洛波主要国家之间复杂的爱恨情仇,但他并不喜欢变成其中的一部分。他微笑着摇了摇头,回答说:“这是一个我回答了很多次的问题,当然,以后我也会不厌其烦地回答下去。博尔思先生,我不是拉提夏人,也不是卡尔德人,更不是雷哥兰都人。我是卢波人,严格意义上,我在伊洛波没有祖国。” 博尔思并没有从这段话中获得任何安慰。他是供职于卡尔德的情报人员,长期以来一直有接触卡尔德内部秘密情报的权限。他非常清楚,一个没有祖国没有隶属的权势人物意味着什么。理贝尔此时此刻还只能算作是小人物,但他毫无疑问,拥有着制造巨大混乱与危险的潜力。 周培毅当然也看得出博尔思表现出的戒备。这个英俊的年轻人并不是一位好演员,不像那些老辣的贵族那般善于隐藏情绪。 他笑了笑,拿起桌子上一份有关博尔思的详细资料。这份资料并不来自“猫屋”,周培毅刻意避开了使用“猫屋”的情报网。这份资料来自公开情报、家族溯源以及科尔黛斯对博尔思本人的心理侧写,严格意义上来说不是合格的资料。 周培毅稍稍展示了一番资料的封面,就把它放到一边,说道:“与您将卡尔德的情报泄露给阿斯特里奥的行为本身相比,我个人更感兴趣的是,您为什么会怎么做?放心,我不会在道德上对您有所谴责,我只是好奇。” 博尔思深呼吸,哪怕心里已经有了预期,但是真正从理贝尔口中听到他复述自己的叛国罪行,还是让博尔思深感不安与紧张。 看他没有回答,周培毅便翻阅起了这份资料:“您的出身,可谓是卡尔德人中的卡尔德人啊!您的父亲,您的祖上,都是为卡尔德效力的骑士。虽然战功不足以获得封地,但也多多少少继承了些爵位。您的学习成绩也不错,可惜觉醒上一直不太顺利,您并不是记录在案的能力者。不过,,这里我要批评您的不诚实了,博尔思先生,您身上的场能反应,证明您确确实实是一位能力者。” 博尔思不知道理贝尔翻动的这份看上去页数非常多的资料里面写了什么,他也不敢早早下判断,只能尽可能在不暴露自己情报的情况下反向试探:“我在您的身上可没有感受到场能,理贝尔先生。” “可能我不是贵族吧,或者我也不是能力者。”周培毅眯着眼睛,轻蔑地扫视过博尔思,又把目光投向自己手里的资料,“您大可以释放场能,大发神威,打死我,从这里逃跑嘛!” 博尔思不是没有这么想过,不是没有。 他在进入庄园的第一时间,就评估了一番自己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强行突破的可能性。然后他就看到了起码在四等场能的女管家与女仆,甚至把他从无人机里拆下来的那个一身油污的工程师小妹也是能力者。 整个庄园只有理贝尔本人没有场能反应,这现实吗?这可能吗?他难道是那种会将自己的场能收敛起来的、深不可测的高手吗? 周培毅看到他再次陷入了沉默之中,便又说道:“放心,博尔思先生。您可能觉得,像我这种没有忠心的人比较危险。确实,我是一个唯利是图的商人,不管哪一位国王,我都愿意为他效命。但是您也要为自己考虑考虑嘛,以您的情况,还有比我更加适合发现您秘密的人吗?想象一下,如果是卡尔德人发现了您与阿斯特里奥的交易,等待您的会是怎样的命运吧!” 他从资料中抽出一页,细细品读,然后说道:“我看到了您在正式为卡尔德情报局工作之前的文章。您的文笔很好,博尔思先生,您毫无疑问,是一位才华横溢的年轻人,字里行间,全是对卡尔德的深爱与忠诚。这一切,好像不过是五年之前?是什么改变了您呢?” 博尔思脸上抽搐了一下,低声咒骂了一句什么,说道:“现实改变了我。” 周培毅笑了笑,轻声说:“没错,博尔思先生。年少的时候,总会对整个世界都抱有一股幻想,把它想象得过于美好或者过于黑暗。不管是悲观主义者,还是乐观主义者,或者是臆想者,我们都面对着同样的世界。混沌,混乱,无序,但是,真实。” 说完了这些,他又不禁揶揄自己:“当然,我的年纪说这么一番话,好像并不怎么合适啊!” 九十三 谣言的源头7 理贝尔的话,真实且刺耳。 博尔思曾经是一位理想主义者,怀着美好而纯净的愿望进入了卡尔德的保密局。他读书时候成绩很好,家族又是代代为国王效命,正所谓根红苗正,因此,早早就得到了众多权力机关的赏识。 当他带着为国王呕心沥血的觉悟,早早离开研究院,进入卡尔德王国直属的保密局之后,才发现自己实在是天真幼稚。 卡尔德王国保密局,在大部分人的印象里,是一个正统严肃的机构。其中的情报人员应该经过专业的训练,历经战场的磨炼,一个个西装革履、雄姿英发,处理事情动作简洁、直截了当、铁面无情。真如大部分对“特工”“间谍”等等带着神秘符号身份的印象一样。 然而当博尔思真正走进王国保密局在士普雷的下属机构时,他才看到了现实的世界。这里没有遍布世界的特工和他们忠诚而全能的僚机,也没有绵密布置在各大星系的复杂情报网络,事实上,保密局中百分之九十的成员,都更像是按时打卡上下班的公务员。 他们大多数和博尔思一样,有一个历代效忠国王的家族,有着还算不错的成绩与履历。然而,在保密局内部,这批人表现出来的气质,堪称灾难。 他们用绝密的情报打包午餐,用政要的丑闻开带颜色的玩笑,在办公室内毫不避讳使用类似雪片这样的违禁药物,肆意将收缴的证物据为己有。这批人本来就是贵族,对于贵族而言,权力是仅有的道德。而触碰大人物甚至所有卡尔德人隐私的权限,让这些本就跋扈的贵族更是享受到了极大的权力。 而王国保密局,就像是关押这帮人的牢笼。 到目前为止,博尔思的情绪还算稳定。他对这样的现实还有一些心理准备,他安慰自己,权力带来腐败,但王国有一位年轻的国王,他雄姿英发、雄才大略,在陛下的励精图治之下,迟早有一天会刷新吏治,改天幻日。 然后,随着逐渐在王国保密局内部的升迁,他看到了更多真相。 纳恩公国和安哈尔特公国一样,是卡尔德境内被封赏给战功卓越的军事贵族的领地。当代纳恩公国的公爵大人是一位和蔼可亲的老人,也是初代公爵的六世孙。这个家族不仅多年来为卡尔德王国东征西讨,更是保王党的重要成员,为当代国王的顺利登基立下了汗马功劳。 可惜,公爵大人犯了错误,他“愚蠢”地希望阻止国王陛下贸然对阿斯特里奥宣战,尤其是不同意陛下与圣城共同行动。他认为,阿斯特里奥与卡尔德两国交好,两国王室历代通婚,是坚定的盟友。双方的外交关系可能会有一些波折,但不应该走入对抗。 然后,博尔思和他的同事们就得到了命令。在陛下身边人的亲自指示下,王国保密局步步为营,展现出了难得的专业素质,以纳恩公爵为中心,编织了大量的谣言、伪证与虚假的指控。王国庞大绵密的情报网,用在了构陷与污蔑的事业。 最终,这位道德上几乎没有缺点的纳恩公爵,在种种不堪入耳的批评声中,选择了守护自己的荣誉,自杀。 他的公国也没有被他的儿孙继承,而是成为了陛下与王室专属的领土。 博尔思看到了这一切,参与了这一切,然后,终于崩塌了。贵族的欲望在光芒无法笼罩的地方肆意妄为,而那些坚守荣誉的人却落得如此下场?这不应该,这不正常,这不对。卡尔德现在的样子,绝对不是博尔思希望的模样。 “雪人”道尔顿只是一个卖雪片的小贩子,他与其他雪片贩子最大的区别在于他不是卡尔德人,他是雷哥兰都人。博尔思常常被保密局内的老员工驱使,替他们跑腿到与道尔顿约定好的地点碰头,交易“雪片”。 一来二去,博尔思最终想到了这一步。他选择了成为叛国的间谍。与其支持一个如此腐朽的王国,不如转而为阿斯特里奥的反攻做出贡献。 他用微型相机,将王国保密局的内部资料拍摄到胶卷上,这样非数码的数据不会被强制上传到王国服务器上。然后博尔思会在每周固定与道尔顿见面时将胶卷交给他,由他把这些胶卷传递给阿斯特里奥或者卡里斯马的情报官。 由于战争,士普雷内的敌国外交官都处于非常严格的管制之下。不过道尔顿倒是没有蠢到会与他们交涉。他进购雪片的地方在东卡尔德与周边小国的边界,多数是混乱罪恶的无主之地。他会多走些路,从那里到东伊洛波小国境内,把胶卷放到公务邮件中送抵阿斯特里奥使馆。 到目前为止,这一套流程似乎应该是保密而安全的。但是博尔思忽略了道尔顿,他是个喜欢炫耀的瘾君子。嗨起来的时候并没有常识可言。 坐在周培毅书房的他,再次喝下一杯水。此时此刻,被一位外国商人发现了自己的秘密,终于让他一直紧绷的神经放下。他把所有的一切和盘托出,娓娓道来,像是讲述一个朋友的故事。 “你会如何处理我?把我交给卡尔德的贵族们吗?我应该卖不出什么高价。还是说你会把我交给拉提夏或者雷哥兰都人?不,我不会成为他们的爪牙的。” 博尔思抬起头,看着周培毅,平静地等待着自己的宣判。 周培毅双手交叉,撑在书桌上。面对这个问题,他摇了摇头,回答说:“卡尔德,拉提夏,雷哥兰都。我也许会和他们有所合作,但我从来没有宣誓效忠他们中的任何人。我是商人,我的人生准则就是交朋友。我喜欢与朋友做生意,一起赚钱,各取所需。博尔思先生,如果您是我的朋友,我也不介意为您解决这一次麻烦。” 博尔思先是惊喜,但马上冷静了下来,疑问道:“为什么?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你要得到王国保密局的情报吗?” 周培毅笑了笑:“不不不,这不是交易,博尔思先生,不是交易。我会帮助您解决这次问题,为您完善这一套传递情报的流程,这并不是我希望您用绝密的情报作为交换。我这种身份的人,如果被人发现了解了太多不该知道的密辛,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那你要什么?” “您的友谊,博尔思先生。”周培毅答道,“也许有一天我也会陷入困境,也许您看到了对我不利的情报,也许您刚好是可以救我于水火的人。我相信,那一天,我们的友谊会让您坚决地做出决定。” 博尔思似乎明白了,但又还抱有怀疑。但最终,他也点下了头。 九十四 釜底抽薪 阿斯特里奥的城市伏尔塔,建立在群山之间,运河之畔,刚刚好位于库兹特卡与首都慕兹尔之间。前者是与卡尔德对抗的最前线,此刻已经修筑起了坚不可摧的防御工事,撤出了所有平民,由战争经验丰富的卡里斯马军队进驻,此刻是伊洛波最坚不可摧的堡垒。 在伏尔塔的山巅宫殿里,特蕾莎女王再次会见了来自卡里斯马的特使,卡里斯马女皇陛下的养女,来自安哈尔特公国的公主索菲亚。 “春天就要到了。” 索菲亚今日用浅绿色与白色作为全身搭配的主色调,白色为主体,墨染的翠绿作为边缘的点缀,使用翡翠作为装饰品的主要材质。这一身搭配让人一下子就能联想到春日的生机盎然。 特蕾莎女王则没有如此之多的余裕,她依然佩戴着纪念伤亡士兵的黑纱,全身的搭配也是以素色为主。面对微笑的索菲亚公主,她不由得露出了忧愁的神情。 “日安,索菲亚殿下。是啊,春天要到了。” 特蕾莎女王邀请索菲亚坐到精致的白色茶桌边,亲自为两人斟上红茶之后,她就将目光投向远方的群山叠嶂中。 “春天就快到了。等到恒星活动恢复平静,地面重新适合大型工程机械运动,卡尔德的军队也会摆脱现在的不利局面。” 她重新看向索菲亚,说道:“据我所知,卡里斯马的春天要比这里晚上几个月。在卡里斯马,此时此刻正是天寒地冻风暴肆虐,两国之间的补给线,要在数月之后才能恢复。我担心,这几个月的时间,会让卡尔德发现我军的薄弱。” 索菲亚微笑着,直面特蕾莎女王的担忧。她迎着经过调整的山风,稍稍调整了自己盘发的侧发,回答道:“陛下,您拥有忠诚的臣民,勇敢的士兵,坚固的堡垒和坚定的盟友。即便卡尔德人想要无耻偷袭,您也大可以高枕无忧。” 特蕾莎摇了摇头:“我不担心卡尔德人从正面进攻我们的城市,我担心他们与我们进行消耗战。双方坚壁清野的时候,我们还可以维持住军队庞大的消耗。可是,如果他们在野外反复与我军拉锯,诱我军深入,拉扯双方的防线,我们的补给能不能撑到卡里斯马的春天呢?” 索菲亚点点头,心中暗自想到:您与我都很清楚,现在面对巨大补给缺口的恐怕不是阿斯特里奥,而是发动战争的卡尔德。 在索菲亚所能看到的绝密情报中,由于卡尔德占领了大量阿斯特里奥城市,而没有成功补充足够数量的大型工厂。此时此刻,卡尔德是调用国内的大型工厂为位于前线附近的占领地城市生产必要的生活物资,由于圣城军队还在这附近徘徊传教,顾及国际观瞻,卡尔德的贵族们实在没有机会将这些被占领的阿斯特里奥市民敲骨吸髓,反而要营造出一副欣欣向荣、勃勃生机的场景。 而阿斯特里奥这边,虽然大量出逃的商人与小贵族带走了不少财富,但他们并不能带走阿斯特里奥的土地、资源与生产能力。现在的阿斯特里奥有着更加出色的动员能力与丰沛的补给,留在此地的贵族多数都守护着属于自己的领土,有着极为旺盛的战斗意志。 所以,女王陛下今天的召见,并不是真的担忧起阿斯特里奥的补给能力,而是在哭穷,要钱。或者说,现在卡里斯马军队在阿斯特里奥境内消耗的大量物资,她希望卡里斯马人自己进行补给。 索菲亚不由得莞尔一笑,摇了摇头后说道:“陛下,您说笑了。” 她站起身,也将目光投向山丘之间,投向山那一边的、看不到的库兹特卡城,说:“我曾经听过古代哲人的一些话,让我一直奉为圭臬。战争从来不会让国家收益,只有掠夺才会。当战争打响,军队远征,物资补给不得不长途运输,生产力会被消耗,市民的生活成本会因此上升,变得贫困。军队所过之处,物价必然上升,市民的财物最终会走向枯竭,国家也会变得衰弱。” 这段话来自《孙子兵法》,索菲亚阅读的当时并不求甚解,在阿斯特里奥的日子里,让她越来越理解书里的内容。 所谓“国之贫于师者远输,远输则百姓贫;近师者贵卖,贵卖则百姓财竭,财竭则急于丘役”,正如阿斯特里奥与卡尔德的现状。 “您身在阿斯特里奥的土地之上,领导着为守护家园、重夺故土的这些军士与贵族,正是以逸待劳。而卡尔德军队远道而来,他们的补给要在国内生产,从国内运输,长此以往,消耗殆尽的并不会是您与您的臣民。与其担心卡尔德会用消耗战疲惫我们的联军,不如担心他们会在发现自己渐渐失去优势之后,选择狗急跳墙,发动全面的进攻与掠夺。” 这一番话,确实是让特蕾莎女王无法反驳的正论。索菲亚非常聪明地回避了特蕾莎女王希望卡里斯马为自己的援军运输物资的弦外之音,但她也并非全然拒绝,她接着说道:“当然,您的担忧非常正常。作为客人,我能看到陛下您对臣民的关爱。您一定是不希望提高产能、压迫市民的生存空间,提高战时的物价。如此慈爱之心,让我钦佩。” “您和您的祖国,能为我的市民们再做些什么吗?”特蕾莎女王问道。 索菲亚转身过来,飘飘下拜,笑着回答说:“当然,女王陛下。我有一个想法,或者说,我有一个冒险。我想亲自为您从卡尔德的无主之地,那些不满战争的东卡尔德城市将一些必需物资运送到阿斯特里奥。此为釜底抽薪之计。” 如果能够在双方坚决僵持的现在,从卡尔德王国将物资运送到阿斯特里奥,无疑会进一步推高卡尔德的物价,增长卡尔德人的反抗。可是,又如何做到这一切呢? 既然卡里斯马的公主如此夸下海口,特蕾莎女王也不好再提及有关物资援助的话题。她只能问道:“那您的计划需要我来提供什么帮助吗?” 九十五 私人会面1 春天已经越来越近,靠着城市建设维持四季如春的士普雷当然是感受不到温度的改变。但在城市建设并不算完备的东卡尔德,逐渐好转的天气仍然让这里的市民感受到了自然的伟力。 再次来到边境城市的周培毅,依然只带了科尔黛斯。 “托尔梅斯小姐是个有趣的人,她的生活像机械般规律。”在前往目的地的路上,科尔黛斯久违地与周培毅闲聊了起来。 “在我看来,你们的生活都像是上了发条的闹钟一样规律。” 被一起讽刺的科尔黛斯并没有感受到冒犯,她自己也觉得这个形容词不错,暗自记下来之后,说道:“我们并不相同。我喜欢计划,在写好计划之后,如果可以,就会按照计划中的时间表安排自己的日程。作为老爷您的女仆,这也是我的一项职责。” “师姐您不要取笑了。”周培毅显然是有些惭愧,自己一直在驱使这位出身高贵的同门师姐作为自己的女仆。 好在科尔黛斯并不觉得这是一种委屈,她说道:“女仆的身份非常方便,我很喜欢。当然,由你来担任抛头露面的角色也是比较合适的安排。” 周培毅本身并不喜欢抛头露面,如果可以,他想担任在幕后暗暗操控一切的那种阴险角色。不过,现实并不允许他做选择。他不喜欢出席社交场合,不喜欢自己的照片出现在新闻里,也不喜欢用复杂麻烦的社交辞令与隐晦委婉的语言与其他人交往。好在目前为止,他做的不错。 “托尔梅斯小姐哪里让师姐感觉有趣了?”他问道。 “她会在某几个特定的时间,做一些特定的事情。比如每天早上六点,无论是拉提夏时间还是卡尔德时间,她都会祷告。” “这似乎是很正常的事情。”周培毅并不相信伊洛波的神,但科尔黛斯与雅各布先生名义上都是信徒。即便是他们,也会在每日早餐食用食品胶囊之前,进行一个简单的、仪式化的祷告。 科尔黛斯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她有些不一样。如果她六点钟要祷告,直到五点五十九分之前,她都是非常正常的。但是,只要六点钟一到,无论她之前在做什么,她都会立即停下,然后在原地开始祷告。就像,就像” “就像是设定好的程序一样。”周培毅大概明白了这个所谓的“有趣”,在他的观察中,托尔梅斯小姐显然是有些奇怪的举止,“师姐,你和她聊过一些私人的事情吗?她会说自己的个人生活吗?” “完全不会。与其说她是一个像你这样‘注重隐私’的人,不如说,她像是一张白纸。她这二十多年的人生里面,完全没有父母、家族等等元素,所有的一切,都只有一个人,她那位心心念念的公爵夫人。” 周培毅听到了公爵夫人的称呼,又想到了那个美得让人胆战心惊的女人,那个女人曼妙的身姿、美妙的嗓音和极致魅惑的表情与话语,都让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好在,公爵夫人并不愿意再进一步对他施加魅力。这位深谙人性,尤其是深谙男人需求的女人,似乎非常拒绝与周培毅这位亲密的合作伙伴更加亲密。 “我之后会再注意一些托尔梅斯。”周培毅在东卡尔德的街道上呼出一口热气,升腾成白色的烟雾,飘散而去。在他面前,正是此行的目的地。 “我们到了。”周培毅一边说,一边在科尔黛斯的帮助下稍稍整理了一番穿着与仪表。天气还冷,所以他穿了非常昂贵的毛皮风衣,也戴了海龙皮质的礼帽。 今天的目的地,是一家位于东卡尔德街道的餐厅。如果说东卡尔德的城市,有什么一眼就能与其他城市区分开的特征的话,那么就是这里的市民区与贵族区并没有非常明显的边界。拉提夏城会用一圈一圈的城墙将市民区、富人区与贵族精准分离,阿卡瓦乌波则会用一条长长的毒河区分上城区与下城区,但在东卡尔德的大部分城市,都没有这样的分隔。只有城墙边缘处的城堡,属于管理这里的封地大贵族。 也许正因为如此,东卡尔德的城市里都没有什么贵族出没,也没有太多专门招待贵族的餐厅。这一间餐厅,也是如此。 女仆科尔黛斯为自己的老爷打开餐厅大门,门上的风铃发出叮铃叮铃的闹响。已经被整个包下的餐厅里没有任何其他客人,就连本来属于这间餐厅的服务人员也已经被替换。这里的所有人都穿着黑色的制服,经典的卡尔德长相,身材高大,五官棱角分明。 只有在餐厅的最中间,周培毅看到了自己会面的对象。一个男人,一个留着精心修剪的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就坐在餐厅中间的餐桌边。 他围着白色的餐巾,用刀叉非常熟练地切割着餐盘里的香肠。香肠是这家店的特色,也是整个东卡尔德的主要食物。男人一边切割,一边大快朵颐,精巧地避免了弄脏自己心爱的胡子。 周培毅在门口处被穿着黑制服的男人们简单搜身,允许他们用探测器在自己身上戳来戳去。然后,得到放行的他将自己的外套脱下交给女仆,独自走到了餐厅中央,男人所在的餐桌旁边,轻声坐下。 “我太饿了,太饿了。”男人一边说,一边并没有停下进食的动作,“请原谅我的无礼,理贝尔先生,我推荐您也试试这份套餐。” 他稍稍抬起眼睛,与周培毅短暂的目光对视,然后继续说道:“大部分卡尔德的香肠,都是用食品工厂的豚肉残渣制作的。这一家不一样,他们在城外有一处非常原始的养殖场,用古老的方法从头培育每一只肉食用的动物。当然,当然,不合规矩,违反了很多很多法律。但是,非常美味。” 周培毅点点头,向一边充当侍者的黑衣男示意自己也要一份,然后说道:“凭您享受的模样,这份美食我也不得不尝。巴登大人。” 留着漂亮胡子的巴登先生似乎结束了这一阶段的用餐,用餐巾小心翼翼地擦了擦嘴,保持着胡子的整洁,然后终于正视向周培毅:“理贝尔先生,幸会。” 九十五 私人会面2 “巴登先生。” 周培毅回应了这位胡子绅士的招呼。很快,代替了侍者的黑衣男为他端上了和巴登先生一模一样的餐食。周培毅此刻只能期待,厨房里工作的不是这些看上去就不会做饭的黑衣男士。 好像味道还可以。 吃下了几口香肠之后,巴登再次开口:“您是一位非常注意隐私的绅士,理贝尔先生,我也是。在您抵达卡尔德的第一时间,我和我的同事们就开始了我们的工作,调查您的来历。” 周培毅对叶子很有信心,对她帮助自己伪造的这个身份更有信心。“理贝尔”,这位来自阿卡瓦乌波的真实贵族,在一次失败的决斗之后没有死在了地下市场的黑医手上,而是摇身一变,成为了复仇者,去往拉提夏,化名马丁潜伏了起来。 直到不久之前,他取代了拉提夏城最大的地下家族首领莱昂内尔,恢复了贵族的身份,与诸多大贵族过从甚密。 “所以您已经查到我并不光彩的过去了,是吗?” 周培毅刻意让自己的语气稍显不安。对大部分了解他身份的人来说,理贝尔来自阿卡瓦乌波,因为个人的原因脱离了自己的家族。但他们不知道,真实的理贝尔是因为与有夫之妇有染,在一次决斗前不得以被自己的家族放弃。 巴登抬起眼睛稍稍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自己进食的动作:“您确实是个非常注重隐私的人,我们也会尊重您的隐私。请您放心,您的过去并不会在卡尔德见诸报端,至少不会由我们泄露。” 周培毅点点头,然后问道:“在下从尊敬的维莱特大人之处得到了与您会面的这次机会,但从始至终,还没有人告诉在下,您代表谁?” 这是一个他最开始就有了答案的问题,但他依然要问一次。聪明人会让人相处舒服,太聪明的人则会让人警惕。 巴登回答说:“我们从前,现在,未来只会代表一个人,我们尊敬的国王陛下。理贝尔先生,您能从维莱特大人那里得到我本人的联系方式,说明您要么值得信任,要么有很大用处。这两总情况,都会得到我们王国保密局的欢迎。” 果然,是博尔思所供职的那家组织。 只不过,周培毅现在所见的这部分,可能更接近于博尔思当初所梦想中的保密局的模样。至于真实的保密局,到底是这些黑衣男子专业严肃的样子,还是博尔思所见的颓废放荡的样子,周培毅并不知道。 “我希望我是值得信任的人,巴登先生。” “不不不,您不值得我们的信任,至少现在不行。”巴登低着头持续着进食的动作,他切割香肠的动作优雅又熟练,但他咀嚼得很慢,脸上的表情也不像是他言语中那般享受,“您是有用处的人,至于是不是对我有用,也还需要看您本人的态度。” 终于,他吃完了所有餐盘里的食物,拿起餐巾再次擦了擦嘴,避免弄脏弄乱自己心爱的胡子,然后抬头看着周培毅说道:“您为什么来卡尔德?” 周培毅直视着巴登先生碧蓝色的眼睛,这双眼睛看上去极有洞察力。他并不畏惧,回答:“如您所知,自贵国与阿斯特里奥的战争打响以来,拉提夏” 巴登马上打断了他:“如果您想要用应付报纸的措辞来敷衍我,我觉得大可不必,理贝尔先生。请您相信我作为一位情报人员的专业素质。” 周培毅心领神会,嘴里却依然继续说道:“拉提夏人非常关心贵国的战况,愿意为了这场象征圣城信仰的战争出一份力。在下不过是跑腿的人。” “跑腿的人。”巴登冷笑了一声,“一个月的时间,您名下的空天艇停靠卡尔德空港超过两百次,人员往来七万人次,进关的货物超过一千吨。这其中,有多少是全额缴纳税费的?您应该比我清楚。” 周培毅耸了耸肩:“您误会了。我是主办方,但不是承包商。这些商船可不在我的名下,我不过是这些热情的拉提夏人的代言人。” 巴登稍稍皱起一点眉头:“您坚持这么说?” “我坚持这么说,而这也是事实。”周培毅坚定回答,“我不介意有人来对我名下的任何资产进行调查。不过,我记得您供职的是卡尔德王国保密局,而不是卡尔德海关税务局,不是吗?” 巴登本来也只想用走私逃税稍稍威压一番这个年轻人,他很清楚,理贝尔涉足的生意一定会有维莱特大人的参与,甚至维莱特很可能是这些走私的最大受益人。自己的威胁并不会真的伤害到他。 “您还没怎么享用您的晚餐,理贝尔先生。” 巴登决定放弃用身份与情报来威胁这个年轻人,对方并不愚蠢。他向手下打了一个手势,很快,一瓶本店最为昂贵的红酒在黑衣人们并不非常考究的动作中被打开,倒进了两个格外考究的琉璃杯中。 周培毅安然接过一杯酒,然后在巴登的注视下继续食用着自己的餐点。 “我听说卢波人对食物非常讲究。”巴登说,“想象不到,一位卢波人居然代表着拉提夏的贵族,在卡尔德王国的餐厅,食用这样一盘卡里斯马的美食。” 周培毅稍稍挑起眉毛:“卡里斯马美食吗?我还真不了解。我听说卡尔德传统美食也是这样的香肠。” “烹调与发酵方式有区别。”巴登说完了这句,就平静地等待周培毅缓缓吃完了自己的晚餐。然后,他在对方擦完嘴之后,拿起红酒杯,向周培毅致意。 “虽然不知道您能起到什么样的作用,但,希望我们的合作愉快。” 周培毅笑了笑,端起酒杯与巴登稍稍碰杯,浅酌一口,说道:“维莱特大人说,卡尔德并不需要像我这种小角色带来的物资,但卡尔德人却需要信心。我的这些小生意,会让人觉得拉提夏站在卡尔德一边,这会让卡尔德的市民安心。我想,这也是大人将您引荐给我的原因吧?” 巴登问道:“您带来的信心,为什么会需要我们王国保密局的参与?” 周培毅放下酒杯,缓缓说:“我听说,贵国会收紧国内的食品胶囊市场,用以补给前线占领城市的物资缺口。” 巴登脸色马上变得煞白。 九十五 私人会面3 脸色有了变化的巴登马上意识到,自己的任何反应都会被眼前敏锐的青年作为表态。他马上冷笑一声,驳斥道:“无稽之谈!” 他正色回复说:“我卡尔德王国地大物博、物产丰盈,生产能力更是在伊洛波无出其右!怎么会因为区区几个占领区的城市,连食品胶囊都生产不出来!” 周培毅观察着巴登情绪激动之下甚至于有些发抖的胡茬,笑着说:“没错,没错。想来也只是坊间传闻罢了,信不得,信不得。” 这时候,巴登才反应过来,对面这个小子并不是来找自己确认情报的。他是由士普雷市长维莱特先生推荐来,与自己商议维持卡尔德市民对战争的信心与支持的。既然他听到了这样的传闻,说明这些流言蜚语极有可能已经在市民中传播开来。自己如此急于否认,更中了阴谋论者的下怀。 更何况,他说的是真的。 巴登看着对面的理贝尔要有兴致地打量着自己的表情,知道自己失言了。但此刻,他不能否定自己之前的否定,只好说道:“理贝尔先生,既然您已经听到了这样的流言蜚语,那么我们不妨来聊聊这个传闻。” 周培毅点点头:“好啊。” 巴登小心斟酌着自己的字句,完全没有刚刚费尽心力营造出来的高人气质:“假如,只是假如,理贝尔先生,假如市民中广泛传播了这种流言,他们相信食品胶囊的供给受到了限制,一部分并不是非常理智的市民,出于一些保险的目的想要提前购置一些食品胶囊,而刚刚好,我们又无法在短时间里向市民出售这么多的食品胶囊的话,您认为会发生什么?” 周培毅一边听一边点着头。果然,食品胶囊和其他一部分基础物资的短缺早已发生,卡尔德的大型自动工厂面临了巨大的缺口。他们并不缺乏生产食品胶囊的原料,但由于突然之间增添了大量的人口,在短时间里没有足够多的材料扩大产能,这些人口就成为了卡尔德王国的包袱。 食品胶囊的收紧,并不是将要发生的事情,而是已经在发生了。卡尔德早就偷偷控制了食品胶囊的生产产能,甚至可能调动了一部分战略储备。只要市民中没有奇怪的传闻,没有人在每日供给之外突然囤积,产能的短缺就不会暴露在公众面前。 周培毅验证了大量进口数据中分析得到的情报,心中感谢着这位巴登先生,嘴上回答说:“如果您的这些假设全部发生,当然,这一切都是假设。” “没错没错,都是假设。” “如果这些假设发生,如果市民担心食品胶囊的供给会被切断,社会中一定会出现食品胶囊的抢购狂潮。”周培毅继续回答,“食品胶囊的单价会恐慌性得升高,市民的情绪也会随着走高的价格越来越恐慌,转而寻求并不安全的替代品,比如黑市流通的那些外国生产的食品胶囊。” 巴登听到此处,冷汗已经止不住,他强装作镇定:“请您继续说下去。” 周培毅平静地看着巴登看上去非常吓人的眼神,接着说:“像食品胶囊这种基础生活物资的价格,会决定整个市场的价格。很快,市场里的所有生活必须物资价格都会产生大幅度的波动。如果,当然我只是假设,如果这些生活必需品的供给也出现问题,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太乐观了。” 巴登不由得抽了一口冷气。 这些经济上的分析,他作为王国保密局的人员,当然知晓。然而知情归知情,衡量局势的不是他,做决定的不是他,但是如果市民因为保密局的泄密而产生恐慌,进而发生后续的这一切连锁反应,那么负责任的,就会变成他。 “您认为,如果发生了这些事情。我们应该如何是好?”他怀抱着希望问道,“当然,这一切依然是我的一个假设。” 周培毅笑了笑:“维莱特先生正是为了您的这个假设,把我介绍给您的。” 他从内衬的口袋里面拿出一份文件,递给巴登。巴登马上打开阅览。 这份包装精致如同礼品礼单一样的白纸上,详细写着莱昂内尔名下的多次空天艇运输航班中,每一艘船单独增加的食品胶囊货舱。 这些走私而来的食品胶囊数量并不算大,甚至于填补不了士普雷一座城市一周的分量。但是,巴登反应再慢,也能大概看出来理贝尔的谋划。 “您的意思是,如果真的市民因为恐慌,抢购食品胶囊的话。您要用这些食品胶囊来填补空白,渡过最难的难关吗?”巴登问道。 周培毅摇了摇头:“不不不,这些并不是用来雪中送炭的,这是个落井下石的买卖。” 在巴登疑惑的目光中,周培毅笑着继续说道:“如果市场出现了恐慌,您与您的同事最应该警戒的,可不是那些失去理智的市民。而是推动他们的疯狂走上巅峰的幕后推手。有什么人,会希望食品胶囊的价格短时间暴涨呢?当然是囤积了大量食品胶囊的人。而又是什么人,会提前预知食品胶囊会涨价,提前囤积呢?” 巴登缓缓回答说:“泄密者,那些希望营造恐慌的人,我们保密局里的人。他们勾结了那些有能力生产食品胶囊的地方贵族,提前生产囤货,等着市场出现波动,在高位卖掉。” 卡尔德的食品胶囊供给,每人每天一颗的份额,全数是由卡尔德王国麾下的大型自动工厂生产的。而在卡尔德的地方,尤其是东卡尔德那些军事贵族的领地内,并不缺少能够生产必需物资的大型工厂。 这些人不仅不会将自己持有的生产力用来帮助王国,反而一直等着像这样的机会,釜底抽薪。 周培毅拿起红酒杯,向巴登致意:“没错,巴登先生。假如您假设的这些情况发生,市场的恐慌一定会被这些人推向高潮。他们不把自己持有的生产力贡献给王国、贡献给卡尔德国王,而是囤积居奇,等着发国难财。我的这些食品胶囊,用来填补生产力缺口,当然不够。但是给这种人落井下石,可是绰绰有余。” 巴登终于松了一口气,但又不无警惕地意识到:如果眼前的年轻人想到了应对这一切的方法,也做出了准备,那么他想要从保密局、从卡尔德王国得到怎样的奖励?代价是什么? 九十五 私人会面4 “我是生意人,巴登先生。” 周培毅带着似有似无的笑容,在餐厅暗黄色的灯光中,颇有些深意地看着眼前精心修剪了络腮胡子的王国保密局接头人。 “生意人,意味着我所做的这些事情,不仅会给您和您的同僚送去帮助,同时,我也要获得与我的付出相匹配的利益。” 巴登虽然排场很足,但在王国保密局之内并不能算上手眼通天。他颇有些警惕地看向理贝尔,担心着自己拥有的权限能不能喂饱这个自称生意人的年轻人:“您需要我们提供什么?” 周培毅把自己的红酒杯放到一边,里面的红酒已经在一次一次碰杯中见底。旁边那些由保密局人员暂行职责的侍者当然没有足够的眼力为他重新斟满,是女仆从侍者手中接过酒瓶,垫着白色的餐巾,为他斟上了红酒。 周培毅重新拿回酒杯,稍稍摇晃,观察着红酒的成色与品相,表情并不是非常满意。他是来自拉提夏的商人,像这样的餐厅里所购入的所谓“高档红酒”,多半也是他名下船队运来的商品,自然看不上。 “我是生意人,但只是生意人。巴登先生,您对我有些担忧,这一切完全是可以理解的,我懂。”他如是说道,“我只懂做生意,不管生意的对象是谁,场地在哪,那也只是生意。我所提供的帮助,也不过是一场生意。” 浅酌一口后,周培毅继续说道:“我会希望,您与您的同事,在那个‘如果’发生的时候,适当配合我的生意。我希望市场有一定的恐慌,适当的、在操控范围内的混乱。我希望我们的那些囤积居奇的朋友们放松警惕,认为他们已经完全掌握了局面。如果不出我的所料,这些人会加紧生产食品胶囊的同时,收购市场上的食品胶囊,收紧供货,将食品胶囊彻底推上天价。我的目标,是他们。” 要保密局在市民们真的开始因为食品胶囊的流通受限而恐慌性采购时,保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状态吗? 巴登又抽了一口冷气。只是想想那时的情形,想象一下那种混乱、无序、疯狂,他都能感觉自己的工作处在悬崖之上摇摇欲坠。 可是,他又有什么选择呢? 真的造成了这种局面,最需要负责的毫无疑问是王国,是食品胶囊的生产工厂,是制定方针方案的贵族。恐慌真的发生之后,这些人说不定会吐出一些自己的收益,用来安抚市民。之后,他们最终会把怒火发泄到自己这个需要为泄密负责的保密局人员身上。一切的起因,还是市民区的流言蜚语。 巴登没有选择,只能抓住这根由士普雷市长维莱特大人递过来的救命稻草。 “我们会配合您行动,理贝尔先生。无论您需要什么帮助,我们都会尽力提供。”巴登终于说道。 周培毅满意地笑了笑,然后将早就准备好的条件和盘托出:“如此一来,就非常简单了,巴登先生。我需要的东西并不多,绝大部分素材我早就准备妥当。为了更加准确地控制市场的局面,我需要您和您的同事为我提供一些市场的监控数据,不仅要城市的市场里的数据,我也要地下市场的数据。我知道,您一定有办法做到,对吗?” 巴登点点头:“只要是涉及食品胶囊的情报,我们会尽力为您提供。” 周培毅接着说道:“当然,我是个喜欢分享的人,我的好名声拉提夏城的各位贵族非常了解。我希望保密局的诸位可以与我同时,适当囤积一些食品胶囊。如果各位可以赚钱,那收益自然属于各位。可是如果因为我操作不当,让大家赔钱了,也请放心,我会承担所有损失。” “您要如何赚钱呢?”巴登不由得问,“听您的意思,您会在地方贵族囤积居奇、高价扫货市场中的食品胶囊之后将进入市场,降低食品胶囊的价格。可是从拉提夏运送食品胶囊到这里,可不算便宜吧?您要如何赚钱呢?” 周培毅满意地点点头,表示巴登终于问道了问题的关键。 他把酒杯放到一边,从女仆手中接过餐巾,稍稍擦了擦嘴角,然后回答说:“赚钱这件事情,无非是把便宜的东西卖出高价,把高价的东西便宜收购。您想必也很清楚,从战事开启之后,从西伊洛波向贵国运输战略物资就变得非常困难,合金的价格一直居高不下。如果我们的奸商朋友们希望扩大食品胶囊的产能,他们要从哪里获得质优价廉的合金与配件呢?” 巴登看着眼前这位卡尔德与拉提夏之间最大的走私贩子,轻声说:“您。” 周培毅为他的机智鼓掌:“没错,现在只有我可以为他们提供便宜而可靠的货源。只要他们相信,相信一定要有扩大产能的一天,一定要建造新的食品胶囊大型工厂,就必须从我这里获得原材料。不然,他们就要和王国一起抢那些稀少又昂贵的官方订单。至于高价抛售一些食品胶囊获得差价,对我而言并不是这项生意的核心,只不过是我给您与保密局的一些些见面礼。” 巴登已经完全被他牵着鼻子走,没有任何反驳的余地。眼前的走私贩子是他官位的依仗,也是卡尔德稳定的保证,他只能选择相信。 周培毅说完了这些,微笑着再次环顾四周,看了看已经被清空的餐厅。关闭的橱窗外,这座东卡尔德城市已经入夜,街道上想来也是车水马龙,人头攒动。 “我们之后不能这么见面,巴登先生。我是个注重隐私的人,希望没有人注意到我的日程。像这种会面方式,不利于我们双方。”周培毅说,“我需要一个接头人,用来与您随时沟通。您可以从保密局内部选择一位值得信赖的同僚。不要太资深,资深的员工有着复杂的利益纠葛,并不可靠。最好是个本地人,年轻人,脑子聪明,嘴巴牢靠。当然,由您来为我提供人选就好。我相信您的判断。” 巴登点点头:“没问题。” 周培毅随后便站起身,女仆为他整理好衣服上的褶皱,套上风衣。 “一次有意义的私人会面,巴登先生。希望您和您的同事们也度过愉快的一天。”周培毅笑着行脱帽礼。 九十五 私人会面5 “实在是意外,理贝尔先生。” 再次来到庄园的博尔思,自己也很惊讶。这一次,他不是通过无人机偷偷进入庄园,而是作为正式访客进入了庄园。 他就是王国保密局为周培毅准备的联系人。 “我实在很好奇,您是如何说服巴登先生由我来为您传递情报的。”博尔思终于有闲心稍稍观察了一番这位外国贵族在卡尔德的住处,然后问道,“还是说,这次也还是一个巧合?” 周培毅依然坐在他的靠背椅上,一边闭目养神,一边回答说:“您的上司巴登先生,是个好面子讲排场,仪式感很重的贵族。同时,他依然是个多疑又懦弱的草包。请原谅我的无礼,他就是个草包。” 博尔思对此没有任何异议。 “我给了他一个联系人的大概选材标准,本地贵族,年轻,入职时间不长,脑子聪明。从履历上,符合这个条件的人并不少,多数是和您一样,从学院中被选拔进入王国保密局的青年才俊。” 博尔思点点头:“这些人,您要求我提供了一份大概的名单。” 周培毅继续说:“学院中的这些年轻人,要么还带着象牙塔里的习惯,鄙视有我这种外国贵族合作;要么早早放纵,早就被突然到手的权力与轻易得到的财富掏空了身体与信仰。像您这样,看上去圆滑而世故的年轻人,并不多。” “但我听说巴登先生还是为您挑选出了一个很长的候选名单。为什么刚刚好是我?”博尔思坚持问道。 周培毅闭着眼,冷笑了一声,说:“让我们感谢巴登先生吧!上一次会面的时候,我让他很没面子,至少他自己会这么以为。所以这一次,我从名单中选择了一个女性,她有很多兄弟姐妹,坚定的主战派,非常抗拒地下市场的情报工作,认为那些市场中的渣滓不应该被视为市民,好像还是个苦修派的信徒。当我把候选人告诉巴登先生之后,他毫无疑问拒绝了这个人选,选择了和她截然相反的你。” 他说完了这些,终于直起身子,在靠背椅上坐正,看着博尔思,颇有深意地说:“博尔思先生,巧合,也需要很多努力。” “您到底多少岁?您真的不是什么觉醒了长生不老能力的老妖精吗,理贝尔先生?”博尔思有些愤恨地问。 周培毅撇着嘴摊了摊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拍了拍手,女仆走进房间为博尔思倒上了一杯红茶。博尔思看着这精致瓷器茶盏中清亮透明的液体,没有敢拿起:“我听说雷哥兰都人发明了一种药物,可以让人失去说谎的能力。” “我不会给你下药的,博尔思先生。没有那个必要。”周培毅笑了笑,为他这不多的谨慎感到尴尬,“您的好朋友道尔顿,与一些受雇于我的员工一起,安然抵达了拉提夏城。我给他安排好了他喜欢的排场,虽然那里没有雪片,他也做不成雪人,但他会过得很舒服的。” 自己最大的把柄,与道尔顿的联系,已经被对方彻底掌握。博尔思叹了一口气:“我也不希望自己陷得这么深。” 没错,最开始他只是一个被现实击碎了理想的普通年轻人。当看到自己深深崇拜的同事一个一个自甘堕落的时候,当意识到自己效忠的王国一次一次背叛忠于它的骑士的时候,他不理智地在一次为同事购买雪片的过程中突然与道尔顿商议,泄露王国情报。 彼时的他没有考虑到后果,让此刻的他感到对未来的恐惧。眼前的商人,这个自称生意人的年轻人,似乎比自己还要小上几岁。但他一直深深掌握着与所有人交往时候的主动。他与拉提夏的贵族们交好,与卡尔德的维莱特大人相见恨晚,又在一次见面之后就拿捏了自己的领导巴登。 现在,落在他手里的,变成了自己。 周培毅看着博尔思因为回忆与懊悔开始变得呆滞的双眼,低声说:“博尔思先生,您很年轻。所以我会给您一次机会,一次彻底远离这所有一切的机会。如果您做出选择,您可以带着我赠予的路费与祝福,去往一个没有人知晓您身份的王国,放弃在王国保密局的工作,也远离您曾犯下的错误。您可以在那里安居乐业。而我,不会将您的秘密透露给任何人,我可以用家族的名誉与对神祇的信仰来发誓。我只会为您,在此时此地,提供这一次选择的权力。” 博尔思有些错愕地迎向周培毅投射过来的双眼。他在脑海中反复重复着重复着刚刚听到的话,琢磨着其中的滋味,直到几乎要忘记这些话的内容。 然后他低头,重新看到了女仆递上来的红茶。茶的温度在杯中一直保持着比较适合饮用的状态,缕缕热气从红茶平静的平面上升腾而起,在阳光透过的地方变得更加显眼。而红茶的香气,也随着热气一起飘进了博尔思的身边。 他最终还是拿起了红茶,嗅了嗅这沁人心脾的茶香,喝下了一口。 热腾腾的红茶从口腔滑进食道,温暖了博尔思的胃袋。他开口说道:“不必了,理贝尔先生。所有这一切,还能糟糕到哪里去呢?” 他想明白了,至少自己觉得自己想明白了。他不满的根源,是王国保密局的放纵,国王光鲜外表下的任性与龌龊。离开改变不了任何事情,留下还能为改变而努力。 博尔思看向周培毅,问道:“您从拉提夏来到卡尔德,是希望从这里得到什么呢?” 周培毅的脸藏在阴影中,博尔思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用并不熟练的卡尔德语说:“我是生意人,博尔思先生,我无数次重申这一点。对于很多像我这样的商人而言,混乱才是上升的阶梯。我不一样,我更喜欢人们可以自由走到街道上,享用美食,观赏风景的模样。在拉提夏如此,在卡尔德也是如此。” 博尔思深深吸了一口气,将茶盏放下。 “我会为您效劳,理贝尔先生。” 九十六 初心1 在东卡尔德某处荒废的大楼里,周培毅找回了第一次见弗兰克先生的感觉。 这里的地下世界本来就是由像王国保密局这样的卡尔德特权机构所把持。尽管他们对这里的约束非常松散,但在地下市场空降一个负责人,还不成问题。 周培毅看着托尔梅斯轻车熟路地指挥着哈特曼恩和他的兄弟们布置大楼内的陈设。博尔思得到了保密局内部的授权,将海量本地帮派的情报印刷成方便销毁的纸质资料,送到了周培毅这里。现在,他要在东卡尔德的这个地下市场建立一个临时的办公室。 既然有情报,有数据,就要有人来处理这些数据。科尔黛斯的工作,就是在这个地下市场搭建一个独立于城市主服务器的根服务器,既从主服务器和网络中获得数据,也可以录入这些博尔思带来的情报。 这种工作,科尔黛斯在拉提夏城就干过很多次,自然也是老本行。辅佐她的人,是周培毅临时从位于拉提夏地下的“理贝尔咨询公司”中抽调的骨干人员。这些来自拉提夏市民阶层的普通市民,虽然接受过一定的教育,却只能从事比较机械化的工作。周培毅召集他们,也不过是不希望由自己并不信任的东卡尔德人来负责录入、预处理数据的工作。 “往外面挪挪。”周培毅对着艾达拜伦吩咐说。 来到卡尔德这一个月时间几乎是完完全全的闲人的艾达拜伦,这次负责的是安保系统的搭建。卡尔德买不到非常齐整的配件,所以艾达拜伦搭建的这套安保系统非常简化,几乎完全没有任何雅各布先生设计出的用来对付能力者的功能。 “哦。”艾达拜伦答应了一声,就搬着自己的小梯子往外挪了挪,重新开始安装预定要作为周培毅办公室摄像头的元器件。 周培毅就这样独自老神在在地躺在光秃秃的没有任何装饰的水泥办公室中间的躺椅上,看着身边人一个一个的忙碌着。 科尔黛斯百忙之余从他身边经过,低声骂了一句:“你个东西还真悠闲啊!” 周培毅双手都放在肚子上,耸了耸肩:“我毕竟是老爷,这么多人看着呢,我得有个老爷的样子。” “我现在怀疑你是故意的。”科尔黛斯无奈地从他身边经过。 我就是故意的。周培毅一边想,一边提前看向大楼的入口。果然不多时,博尔思就带着一身的雨水走上了楼梯。 看着正在搬运纸质文件的人们,他有些无措,只得将身上的防水衣脱下,在楼梯口沉沉地甩了甩水,然后放到一边,躲着那些人群,一点点挪近周培毅的躺椅。 周培毅不禁揶揄他说:“要不是看到您今天的模样,我都快忘记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叫做‘下雨’的天气现象。” 博尔思叹了一口气,回道:“我也没想到,在东卡尔德的这些城市会没有天穹。这件防水衣还是临时借的。” 天穹是大部分伊洛波城市都拥有的一种城市系统,不仅可以屏蔽自然环境的天象干扰,还可以在必要的时候作为城市本身防御的最后一层屏障。不过多数时候,这种系统能发挥的最大作用,就是屏蔽雨雪和一些极端天气。 “我听说在卡里斯马,人们会在下雪天开启天穹。”周培毅稍稍甩了甩手,看似很轻易地把博尔思身上还残留的雨珠弹飞开,甩到了无人的墙角。 这个看上去很是炫酷的动作,在周培毅操作中不过是给所有正在因为重力下落的雨水添加了一个侧面的矢量加速。他的场能并不强,大部分时候都不会被探测器发现,能做到的影响也很少。不过也因此,他在使用场能的时候,往往非常细致、精密。 这一动作毫无疑问是稍稍震撼了一点博尔思的。他看了看自己似乎已经变得干燥的衣物,愣了一会,才说:“我们保密局内部有个说法:卡里斯马人是疯子。” “咳咳!咳咳咳!” 艾达拜伦马上发出巨大的咳嗽声打断了他,把博尔思也吓了一跳。他有些错愕地望向躺椅上的周培毅。 周培毅白了一眼还在梯子上工作的艾达拜伦,这个小妮子过于敏锐的感官一直都是防监听的巨大麻烦。不过和博尔思的对话并没有屏蔽她的必要,也不能过于谨慎引起不必要的猜忌。 “她是卡里斯马人,至少她自己以为是。”周培毅便替她解释说。 意识到自己冒犯的博尔思,赶忙解释说:“请这位女士不要误会,我没有恶意。保密局里这个说法,严格意义上可以理解为对卡里斯马人的夸赞。我们都认为,卡里斯马人比大部分的伊洛波人更接近于人类求生的状态。他们有着非常忧患的领地意识,有着很强的生存压力。所以举止表现会让很多自诩文明的伊洛波人觉得疯狂。” “听见没?夸你呢!”周培毅故意抬高了几个调门。 艾达拜伦当然听得到,依旧在小梯子上自顾自地进行着她的工作,没有回过头来。 周培毅暗自摇了摇头,这里最危险的卡里斯马人可不是这个小妮子,是那个因为自己不干活好像很生气的女仆。她是真的干得出来突然拿出剧毒的匕首朝自己丢过来的事情的。不过好像她并不会因为自己是卡里斯马人有什么自豪的感觉,这一点和“精神卡里斯马人”不太一样。 博尔思回头又看了看还在工作的艾达拜伦,有些尴尬地从外套内衬的口袋里面拿出了一个小小的身份卡,放到周培毅躺椅的扶手上,说:“理贝尔先生,这里是一个保密局安排的身份。如果您遇到其他卡尔德王国机构的麻烦,可以用这个身份来解决一些问题。” “有心了。” 周培毅拿起身份卡,端详了一会,问道:“这个身份卡里面装探测器了吗?有数据后台吗?我直接一点,里面有猫腻吗?” 博尔思又愣了一下,想起眼前的懒汉才是自己真正的雇主,叹了一口气,回答说:“有。保密局在里面安装了位置探测器,用来监控您的行动。如果是我不在您身边的时候,会有一个单独的小队根据这个身份卡传递的位置,来监视您。” 周培毅满意地点了点头,把身份卡安装进一台全新的随身机上,放进自己怀里。 “即便如此,您也还是要使用这个身份吗?”博尔思不禁问道。 周培毅看着这个王国保密局的精英年轻人,有些奇怪于他为什么如此质朴。他回答说:“我知道这里面有猫腻,很重要。保密局不知道我知情,也很重要。信息差,才是一切欺骗的起点。” 博尔思皱起眉头,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又问:“之后您要如何安排。根据我们最近对地下市场和一些城市的监视,食品胶囊的流言已经越来越多了。” 周培毅从躺椅上起身,他刚刚从眼角的余光看到科尔黛斯在指挥别人搬运分类文件之余,似乎稍稍检查了一番脚踝处隐藏的匕首。哪怕是知道师姐绝对不会干出来在大庭广众之下用匕首弄死自己这种事,他也有些担心自己在师姐心中的好感度。 然后他回答说:“放心,博尔思先生。我会给卡尔德的各位一场精彩的表演的。” 九十六 初心2 巴登,留着漂亮的络腮胡子,每天修剪胡子的时间,往往会大于他在王国保密局中认真工作的时间。 他有一面非常精致的水晶镜子,手工打磨镜面,背面镶嵌了漂亮的宝石。每天,巴登都会从镜子里面观察自己的胡子,认真、仔细地欣赏自己几十年如一日的悉心照料,然后用特制的镊子与剪刀进行毫米级别的修剪。 然而现在,他显然没有这种闲心。 “我不仅要士普雷的数据,把整个卡尔德的食品胶囊价格都汇总到这里!别在窝里趴着了!动,给我动起来!” 他站在桌子上怒吼着,几乎要忘记这种嘶吼会让他心爱的络腮胡子上粘上口水。在他身边,是好不容易忙碌起来的整个王国保密局。通过维莱特大人的帮助,他已经获得了权限来监视整个卡尔德王国市场的波动。现在,他要指挥这些悠闲习惯的老爷少爷们搭建一个可以监控市场、汇总数据、初步分析的情报中心。 这些没有什么道德,没有任何信念,时不时使用一些雪片给自己平淡的生活增加刺激感的保密局员工们,本来也是各个行业中被卡尔德王国精挑细选出来的精英人士,尽管他们并不都是能力者,但也有足够的工作水平。很快,巴登就可以在保密局看到他希望看到的一切。 食品胶囊的价格波动,每个城市的物资储备预测,运输线路的占用比例,甚至是普通市民使用随身机搜索“食品胶囊”相关词条的频次、内容倾向,现在都汇总到了情报中心之内。 可视化数据中,食品胶囊的价格,尤其是主要城市的食品胶囊价格,在巴登面前保持了一个相对稳定的折线,一直维持在卡尔德物价的标准水平。然而,让巴登担忧的事情,也在发生。 在平稳的曲线旁边,是极为陡峭的另一条曲线,代表着食品胶囊的原材料价格正在飙涨,用来制造大型自动工厂的主要合金价格也一路飘红。这代表着理贝尔的预言正在成真,有人提前知晓了“食品胶囊的个人销售即将迎来管控”这一消息,正在偷偷扩产食品胶囊的产能,准备囤货居奇。 “巴登大人。”黑衣的副手凑近过来,低声说,“理贝尔又去见了维莱特大人,他获得了卡尔德王国银行提供的一笔巨额贷款。” 这小王八蛋不会拿了钱跑路吧??? 巴登压下自己的不安,点了点头,也低声说:“让博尔思盯紧他。不管他之后去哪里,必须要有我们的人盯梢。不管他见了谁,说了什么话,哪怕是一句笑话,我都要知道,明白了吗?” 手下人领命离去,巴登叹了一口气,又开始死死盯着数据板上不断变化的可视化数据。 “大人!不好了!” 几日之后,冒失的另一名手下拿着一台随身机,投影了小小的新闻画面,跑到巴登面前。 这些天的巴登,经过了多日的精神紧绷,已经开始展露疲态。他也开始使用一些药物提振自己的精神,甚至连修剪胡子的时间也变得很短。 看到这个冒失的家伙,巴登一边恶狠狠地示意他小声点,一边从他手中抢过随身机,用自己似乎有些失焦的双眼定睛看去。 看到这一条标题,巴登有些错愕。这不就是经常出现的普普通通的广告吗?但他迟钝的神经马上稍稍动了动,聪明的智商再次占领高地:这会不会是那些囤积居奇的人,提前进行布局? 他抬头看去,果然,虽然合金价格还在走高,实际的交易量已经趋近于零了。那些希望扩大私人食品胶囊产能的地方贵族,应该已经制造了足够多的大型自动工厂。这家食品商店,很可能就是他们用来扩大销路的手段。 “紧密监视这家商店!理贝尔呢?他在干什么?让博尔思传一份报告过来!”巴登沙哑着嗓子指挥道。 尽管保密局百般阻挠,法托食品商店还是在很快短时间里开遍了卡尔德王国。 巴登和他的手下们找不到这家食品商店真正的老板,至少,并不存在一个叫做法托的人。这家连锁食品商店自称主营业务是“廉价、安全的食品代餐”,适合厌倦了食品胶囊口味的人士选用。 现在巴登已经来不及顾及这些人了。博尔思的报告寡淡如水,自己在这场危机中唯一的盟友理贝尔似乎依然在摸鱼,毫无作为。而在可视数据中,食品胶囊的价格已经开始波动了。毫无疑问,那些流言蜚语,在经过了一个月的平淡之后,由有心之人主动推动,终于开始传播了。 让保密局始料未及的是,这些地方贵族没有采用非常传统而有效的媒体方式,对这些流言蜚语推波助澜,而是派出了很多无业游民,在茶馆、酒馆、市场商店等等人流密集的去处,与人攀谈,似有似无地传播谣言。这些人分布广,单人作战,神出鬼没,让保密局想抓人都找不着。 随后,一些在地方贵族控制下的小媒体,也开始大幅报道这些内容。可他们并不是推波助澜,而是完整报道了流言内容后大肆批驳。这些临时成立,临时获得媒体发布权限的媒体,发布的内容根本不值得人相信,书写的内容也并不是有理有据,而是大篇幅地输出情绪。 它们的内容显然调动起了整个卡尔德人的情绪。有人对这些媒体的内容弃之如敝履,毫不在意,有人视作真理,与相信流言蜚语的人唇枪舌剑。两方对立之间,食品胶囊的价格,马上就要抵达一个前所未见的高峰。 一枚标准币,代表一名市民一天的最低税金。这也是食品胶囊的定价。现在,要五十枚标准币,才能从合法的渠道购买得到一颗食品胶囊。官方的商店已经没有多少储备了,只能用提高单价的方法了。 “完了,全完蛋了。”巴登失魂落魄地喃喃低语,“国王会处死我的。” 他已经完全没有心思去修剪自己的胡子了,早就变成了普普通通的胡子乱蓬蓬的糙汉。大量使用提振精神的药物,又大量使用安神助眠的药物,让他的身体状态在双管齐下中变得越发颓废。一个月的紧张等待,没有任何好消息传来。 黑衣的手下这次知道低调,他凑到了巴登身边,在他耳边低声说:“博尔思传来消息,理贝尔托他转达您:‘游戏开始。’” ??? !!! 垂死病中惊坐起,巴登突然像是回光返照一般,从瘫坐中弹射而起:“他说什么???你再重复一边?” 九十六 初心3 “法托食品商店”,一家专注于平价美食,旨在用新鲜食材、合理配比取代食品胶囊的连锁商店,在短短一个月不到的时间里面铺满了整个卡尔德王国。 这种骇人听闻的速度实在是世所罕见。不过,在巴登这种王国保密局的“专业人士”看来,似乎其中另有隐情。 没错,法托的连锁店,是在卡尔德贵族,尤其是东卡尔德的地头蛇贵族们帮扶之下,才能以如此之快的速度铺满整个卡尔德的各大城市。 它们开业之初,就推出了各种让人眼花缭乱的优惠活动。卡尔德的市民中,并不缺少厌倦了食品胶囊的人。虽说只要按时足额缴纳税金,饮水和食品胶囊都是免费供应,但是这种只能保证基本生命维持不能提高肉体物质享受的生活,让人觉得寡淡无味。 本来,在卡尔德就有不少的食品商店、餐馆,他们会销售价格远比食品胶囊单价昂贵的,精致、优雅的菜品。这些地方几乎只为富商与贵族服务,市民哪怕是偶尔吃上一顿,都感到特别奢侈。这一点与有着美食文化的拉提夏有很大区别。 正因为环境如此,法托食品商店,一家瞄准了下沉市场的连锁商店,为市民提供他们消费得起的替代食物的公司,能够获得流行,是并不奇怪的事情。 法托先生是一位来自雷哥兰都的老绅士,他会偶尔出现在商店中与市民们聊天,亲自参与优惠活动的讲解工作。在商店内外的屏幕里,都会循环播放这位老帅哥优雅、亲善的视频。所以他本人的知名度也迅速上升。 现在,这位和善的老绅士,出来表演了。 卡尔德当地时间,十二月二十日,冬天已经进入了最终的尾声,很快,就是神教传统的新年。这里的天气不算严寒,甚至不会下雪,城市防护罩的外面偶尔会下雨,这并不会影响城市内受保护的那些市民们。 在开战之后的第一个冬日,卡尔德的市民在忐忑与期待中,忙碌地准备着迎接新年,这一年以来最为重要的节日。他们担心着食品胶囊的供给,担心着卡尔德前线的战事,担心着自己能不能以可以承受的价格购买过年的年货,然后像往常一样来到商业区,经过法托食品商店,看到了让他们愤怒的一切。 法托食品商店所有的连锁店,都放大了放在路边的投影屏,里面一位和蔼、优雅、温和的老绅士,法托先生本人,一改他给人留下的可爱印象,他几乎是咆哮、怒吼着,诉说着“真相”。 “卡尔德人!我的兄弟姐妹们,我的邻居朋友们,我最亲爱的陌生人们!不要再麻木了,不要再彷徨了,一场吸血鬼的盛宴就在我们身边举办,而宴会的食物,正是你我啊!” 他以饱含情绪、极具煽动性的演讲,怒斥卡尔德王国某些“贵族”,为了节约王国成本,中饱私囊,决定在新年之前,在这个卡尔德人甚至全伊洛波人最需要温暖的房子和富足的食物的日子,收紧食品胶囊的生意,甚至可能将每人每天一枚的定量供给变成每人两天一枚。 这些本就在卡尔德城市中流行的谣言,经过这位饱受爱戴的新商人的嘴,一下子将舆论整个点燃。本就不满、忐忑的市民涌进了平日里很少去的食品胶囊供给商店,看着那些价格已经远超他们承受能力的物资,全部都出离了愤怒。 巴登在他自己搭建的情报中心,面如死灰如丧考妣地看着这一切。 太快了,从食品胶囊在舆论中价格走高,到法托突然站出来发言,再到愤怒的市民们冲击王国商店,只有短短两天。很快,地方贵族们就出来安抚市民们的情绪,并纷纷保证会提高私营食品胶囊的供给,在特殊情况下免去审批,直接给予部分商店流通食品胶囊的权力。 当然,毫无疑问地,在大部分卡尔德城市,法托食品商店获得了私营食品胶囊的经销权。它们以原价十数倍的价格销售食品胶囊,但依然被市民们抢购一空。他们担心有一天,真的会迎来食品胶囊的断供,也不放心黑市上流通的价格稍稍便宜一点点的食品胶囊的质量,法托的商店,似乎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在越加疯狂的抢购潮中,法托经销的食品胶囊价格也偷偷上涨,从十几倍原价,到三十倍,再到五十倍,最后最终达到了一百倍。可即便如此,还是踏破门楣,客人络绎不绝,商品供不应求。、 人们在花了大价钱,损耗了巨额的积蓄之后惊喜地发现,这些私营的食品胶囊,质量与王国供给的并没有区别。 这时,巴登终于在绝望的深渊里,看到了理贝尔传递来的新的消息。博尔思带来了一份文件,里面是一小段处理过的视频,一个地址和一小段话。 很快,在卡尔德的社交媒体上,一条匿名发出的帖子被广泛传播。画面里,受人尊敬的法托先生与脸部被打码的贵族在富丽堂皇的会议厅,在珠光宝气的包围下谈笑风生。视频没有声音,但帖子配上了这样的文字:“让那些愚蠢的家伙加上百倍的价格,买他们每天免费获得的东西。法托先生,您是惊人的天才。” 帖子刚一发出,马上被一大批原本就冷眼旁观这整个事件的市民们大量转发。王国保密局适时出手,封禁了一大批视频的原贴与转发,甚至命令禁止市民“对不实的消息进行传播”。 想要让一件事情人尽皆知,最好的办法,就是封锁。 人们二次创作,抽象化视频内容本身,用各种各样的手段传播它,歌颂它。很快,全卡尔德的市民都或多或少看过了这段视频,当然,也看到了视频的配字。 这下子,本来还在掏空积蓄抢购食品胶囊的市民也坐不住了,他们愤怒地涌入商业区,要和那位和善的法托先生讨要一个说法,至少,问一问真相。 “法托食品商店”今日歇业。 这种沉默与拒绝更加坚定了市民的认知。他们被骗了!根本没有食品胶囊的禁售与收紧,贵族们和这个无耻的外国人一起欺骗了我们!他们让我们用这么高昂的价格,买下了每人每天都可以获取的食品胶囊! 与此同时,另外一条匿名的帖子在社交媒体上开始传播,上面只有一个小小的地址,在东卡尔德城市的郊外不远处,仓库区。 市民们带着各种记录装置,摄像头、传感器、随身机,疯了一样地涌入了这个地址。 然后他们彻底相信,自己遭受了巨大的背叛。 仓库里,是海量的食品胶囊。一半和王国供给一样,装在王国特制的保全盒中,另外一半,是从保全盒中拆开,一枚一枚分装,正在由机器人印刷上“法托食品商店”字样的散装。 花掉了一整年的积蓄,甚至更多的市民们,与愤怒相比,更多的情绪是绝望。再没有人怀疑王国是否有足够的生产能力供给食品胶囊了,这仓库里有山一样高的库存。一切都是谣言,都是谎言,都是欺骗。法托和无耻的地方贵族,欺骗了淳朴善良的卡尔德人!!! 巴登看着这一切,像是淋了雨的干尸一般,枯槁的表情也变得鲜活了起来。 九十六 初心4 即便有不少不甘心的市民在冲进仓库之后,放肆地“零元购买”,打砸抢烧,但是情绪的发泄并不会改变现实。 随后,大量的视频和帖子涌入了整个卡尔德的社交网络。法托食品商店贩售的并不是所谓的“私营食品胶囊”,他们压根就是把王国每日发给市民的食品胶囊重新包装,拿出来卖出高价!根本没有食品胶囊的限售!也没有所谓生产力的不足!这件事从始至终都是骗局! 市民中,有偏信谣言,掏空了积蓄去购买自己每日免费获得的食品胶囊的人士,也有借贷了利率不低的财款想着倒买倒卖的商贩。他们都投入了大量的金钱去购买这些法托食品商店私营的食品胶囊。 愤怒的人们回到了各大城市的商业街,回到了法托食品商店之前。商店的大门依然紧闭,门前法托形象的投影也荡然无存。 失去理智的人率先用各种各样的工具砸开了店门,冲进了一天之前还人山人海的法托食品商店。这里早就被搬空了!法托商店的工作人员像是预知了今天的情况,店里不仅没有陈列出的商品,货舱也是空空如也。在偌大的商店店面里,只有空荡荡的玻璃货柜。 眼前的这一切,更加印证了市民的怀疑:法托是个骗子!从来没有什么食品胶囊危机!他早就跑路了! 这个时候,人群中有些人,突然发出了质问:地方贵族如此扶持这个诈骗犯,他们是不是同伙?那张照片里,和法托见面的贵族是不是他们? 无处发泄怒火的市民们“如梦初醒”,大量市民聚集了起来,一起前往地方贵族的办公大楼外抗议。他们高举着自制的横幅,喊着并不通顺的口号,俨然一副誓死讨要个说法的模样。 看到此处,巴登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的心弦又紧绷了起来。市民的愤怒是非常不稳定的因素,很可能将事态完全引导进一个更加不可控制的方向。而那些地方贵族自持武力,更是闭门不出,铁了心要让市民吃个天大的哑巴亏。 就在此时,士普雷率先发声。大贵族、士普雷市长维莱特发表了新闻讲话,承诺以稍稍高于市场的价格回收市民囤积的食品胶囊。他在讲话中强烈谴责了诈骗犯的不法行径,并以个人荣誉发誓,绝不姑息与他同流合污的地方贵族。对于市民的遭遇,他表示非常同情,但实在无法在短时间内以购买价回收这么多的食品胶囊,还请市民们谅解。 毫无疑问,这是及时雨,这是强心剂。 维莱特大人以往的良好形象与信誉,与他及时出现的讲话,都让市民们大为安心。带头闹事的市民也愿意接受这种稍稍挽回损失的方案,不再冲击办公大楼。 巴登看着情报中心里一点点稳下来的舆情,终于松了一口气。 “博尔思呢,博尔思!快去联系理贝尔先生!我要见他!” 此刻的“理贝尔”,也终于结束了近一个月的忙碌。 博尔思并不在巴登和他的情报中心,大部分时候,他都跟在理贝尔身边。一方面这里确实让他感到更加自在,另外一方面,他并不是非常想要将保密局内的机密出卖给这个外国贵族。 而理贝尔本人,结束了他的纵横捭阖,正在女仆的服侍下用毛巾敷眼。 围观了整个过程的博尔思,没有什么敬佩的情绪从心底升腾起来,他感到了恐惧。曾经的怀疑与试探,此刻都被恐惧彻底压制。 并没有什么“法托”,也自然不会有法托食品商店。那是理贝尔从雷哥兰都的歌舞剧院邀请而来的中年演员。他只在开业前几天扮演了一位亲善和蔼的老店主,然后录制了一些设定好剧本的视频。 敬业的老演员在理贝尔的引荐之下,以演员的身份见到了一些王国贵族和维莱特大人,拍下了那张让人容易误会的照片。也是这些王国贵族,偷偷资助了法托食品商店在卡尔德王国的各大城市开设分店。哪怕是最重要的私营贩售许可,也是由王国贵族直接下令的,地方贵族只有执行的权力。 在最初,生意本身并没有地方贵族的参与,哪怕事情最初的发展确实让他们乐见其成。 而“法托食品商店”的员工,自然是理贝尔从拉提夏调来的心腹。他们售卖的所谓私营的食品胶囊,一开始不过是理贝尔本人的存货。 地方贵族担心无利可图,便将自己私下生产的食品胶囊供给给法托食品商店,将它们伪装成为了卡尔德王国生产的模样,再被分开包装销售。 现在事情闹大了,“谎言”被戳破了,“法托”这个人适时的消失,也让数以亿万的销售货款无处对证。地方贵族不仅没有获得他们得到了“法托”许诺的利润与分红,现在很可能还要承担赔偿市民的责任。 没错,维莱特大人的方案,就是王国出面回收这些食品胶囊。但是王国不会出钱,如果地方贵族还想要保住自己的领地和爵位,就得承担这些赔款。因为事情闹大了,因为龌龊与腌臜被摆在台面上了。 很多事情不放在秤上,轻如鸿毛,放在秤上,一千金都打不住。 不过作为政坛老手,维莱特并不是堵死了地方贵族的活路。他的回收方案,也允许这些地方贵族将自己囤积与生产的食品胶囊以稍稍高于市场的价格再卖给卡尔德王国。 如此不仅可以给地方贵族止损,还可以补足卡尔德王国未来的食品胶囊生产缺口。那些地方贵族高价购买原材料,私自建造的食品胶囊自动工厂,在这种意义上,也变成了为卡尔德王国出力的生产力。 而在幕后完完全全操纵着整个事态的,是这个年轻人,理贝尔。 博尔思吸了一口凉气,就听到理贝尔躺在躺椅上闭着眼睛对他说:“是不是有很多问题要问,博尔思先生?我现在很是自满,您可以从我这里听到很多难得的实话。” 九十六 初心5 博尔思很清楚,这个家伙口中的“自满”想来也是他骗人的把戏。营造出自己弱势、自满、人畜无害的模样,让人容易放松警惕,方便这个看上去并不老奸巨猾的年轻人实现自己真正的目的。 但博尔思还是有不少疑问,他瞄了一眼随身机上巴登紧急联系的讯息,决定此刻让他再等等,开口问道:“这一切,都完全按照您的想法运转,对吗?” “这话说的,我可没有把贵国的贵族与市民玩弄于股掌之间。”周培毅将脸上的毛巾取下,保持着闭目养神的姿态,回答说,“是维莱特大人为我提供了帮助,您和您的好上司巴登先生也提供了技术支持。” 博尔思不喜欢这种冠冕堂皇的回答,但他也知道,自己得不到什么更加深刻而诚恳的答案了。他是看着一切从虚无之中,在这栋废弃的大楼里一点点被搭建起来。一位名为“法托”的雷哥兰都绅士,从他的过往,他的性格,他的习惯,他的乖僻与缺点,都被从零开始,逐渐丰满,最终,组成了一个不由人怀疑的真实的存在。那位来自雷哥兰都的演员只给现实的形象提供了肉体和声音,真正塑造了这个灵魂的,是理贝尔。 而让博尔思更觉得恐惧的,是理贝尔对于人心的洞悉。他似乎早就知道,释放出的讯息会引起别人的争论,在没有足够证据的时候,阴谋论者有着丰沃的土壤,而反对他们的理中客们也同样不遑多让。双方剑拔弩张的骂战在纵容之中不断发酵,直到“法托”出现,给了其中一方强心剂。 舆论在法托的讲话之后瞬间达到了巅峰,形成了惊人的一边倒之势。原本观望的普通市民们,本来从来没有参与到舆论的漩涡之中,却被舆论所裹挟,失去了理智的思考。他们似乎觉得,大家所说的事情,就是真实的世界。乌合之众的众口铄金,依然有着无可辩驳的说服力。 而当反转出现的时候,理贝尔也保持了耐心。他没有让法托这个形象主动自爆,而是给了所有人一个“冷静”的思考空间。他放出了那张照片,那些录像,那些怀疑,用匿名评论的方式让它们在“理中客”中广泛传播。王国保密局配合了他的节奏,在适当的时候封禁了这些讯息。 “想要让一件事情人尽皆知,最好的办法就是有目的地禁止它。” 舆论的漩涡在这一方力量的推动下逆向旋转,仿佛那些赞扬着法托的人,那些质疑王国的人,那些地方贵族的走狗,都不曾存在过。而法托突然关闭的商店,和不知道是谁泄露出的仓库地址,都给了这些早就失去理性思考的人们一个验证自己观点的证据。 如果你心里早就有了答案,那么求证的过程毫无意义。 从始至终,没有人去验证,没有人证伪,没有人本着“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的原则,去求证事情的真相。没有人去回溯这些谣言的来源,没有人去思考各方势力在此中扮演的角色。他们发泄了情绪,输出了观点,但失去了真金白银。 最终,维莱特大人出现为这件事情收尾的时候,理贝尔也力劝他不要赶尽杀绝。要让市民多少回点血,不能让他们白白失去所有的积蓄。也要让地方贵族有一条活路,不能让他们承担全部的损失。走私购置原材料制造自动工厂已经让他们付出了相当多的成本,不如让他们生产的这些食品胶囊补足卡尔德王国缺口处的生产力。 博尔思能跟上这个人的思路,是因为他在理贝尔的身边,看到了事件的全貌。他像是居高临下,俯瞰着忙碌搬家的蚂蚁,轻轻在纸张上画上一道直线,就能影响蚂蚁行走的路径。 可如果,他也是那些被舆论摆布的人中的一员呢? “老爷,你为什么要收购那些地方贵族生产的食品胶囊呢?”艾达拜伦从博尔思身边跳出来,冲躺椅上的周培毅问,“为什么不痛打落水狗啊?” 确实,现在无论是舆论风向,还是王国的态度,地方贵族都处于绝对的劣势。如果在此时此刻底价接手地方贵族手里的大型工厂,甚至可以请求维莱特大人没收这些可以补足王国缺口的生产资料,完全可以让理贝尔们赚得更多才对。 回答她的并不是理贝尔,而是女仆小姐。 科尔黛斯一边将周培毅拿到一边的毛巾收起了,重新放到药物浸泡的温水中浸泡,一边回答说:“你想听真实的答案还是官方一点?” “都想。”艾达拜伦说。 科尔黛斯瞄了一眼傻傻站着的博尔思,回答说:“我们家的老爷,一向以生意人自居。这一次,他损害了地方贵族们的礼仪,就少了一个潜在的合作伙伴。这条活路,是咱们老爷释放出的善意。” “这是官方的答案吗?还是真实的答案啊?”艾达拜伦替博尔思发出了疑问。 周培毅直起身,稍显惶恐地拒绝了科尔黛斯给他再次湿敷的服务,说道:“我哪有那么大气!我不过是担心那些地方贵族狗急跳墙困兽之斗罢了。围师必阙,围师必阙嘛!打压地方势力是卡尔德王国的事情,不是我们的事情。我们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多赚点钱,不要粘上不干净的东西。” “我不觉得地方贵族知道您才是始作俑者。”博尔思道,“您躲在所有人后方,大可以高枕无忧。” “你知道。” 周培毅从旁边的茶几上拿起几个橘子,都是“法托食品商店”从卡里斯马进购的高级货。他把橘子分别扔给艾达拜伦和博尔思,又递给科尔黛斯一个,回答说:“不仅你知道,巴登也知道,维莱特大人也知道,在这里的大家都知道。想要把一件事情变成秘密是很难的,只要有活着的知情人,就一定会有被揭露的一天。躲在阴暗的角落里,把别人逼上绝境,还不需要负责?哪有这种好事!给别人一条活路,也是给自己一条活路。更何况,活着的地方贵族,对于维莱特大人这种处于权力中心的大贵族而言更有用。” 博尔思陷入了思考。 科尔黛斯接过了周培毅递来的橘子,细心地剥开,连橘子上的白色经络也用牙签与镊子熟练地挑起、去掉,然后将它递给了周培毅。 周培毅愣了一下,把橘子分成两半,递还给科尔黛斯其中一半。 这时,托尔梅斯从外面走来。她的高跟鞋踩在废墟大楼的石头地板上,声音清脆响亮,就像是为她的脚步伴奏。 “理贝尔先生,您有一份来自王室的邀请函。”托尔梅斯说。 九十六 初心6 周培毅从托尔梅斯手中接过信封。这是一副火漆封口,用整张漂亮的印花绸缎硬纸折叠成的信封。只要用拆信刀打开火漆,就能看到硬质卡纸制作的邀请函。卡尔德皇室的邀请函与拉提夏相似,也是将王室家纹水印,用烫金字书写。 科尔黛斯为他递上拆信的小刀,周培毅快速打开邀请函,扫过一眼,便放到一边,由科尔黛斯再次收好。 托尔梅斯马上走近,凑到周培毅的耳边,轻声低语:“公爵夫人赞赏您最近的表现,如果您今晚方便,夫人希望与您有一次线上的私人会面。在您赴约卡尔德王室的邀请之前,夫人命我转达一个承诺:无论卡尔德王室给您什么样的礼遇,换取您的忠诚,拉提夏人愿意出双倍。” 托尔梅斯非常克制,她用来遮蔽嘴部动作的手和她轻如蝉翼的唇都没有碰到周培毅的皮肤。周培毅同样非常克制,克制自己不要被托尔梅斯相当有暗示性的动作影响到理智,克制敏感的耳朵在被她呼出的气息触及时不要有所反应。 听完了托尔梅斯转达的公爵夫人的承诺,周培毅稍稍点了点头,只表示知情。托尔梅斯马上知趣地退到房间的边缘。现在,在这栋废墟大楼的这间“办公室”里,只有周培毅所谓的“亲信们”。 和周培毅一起同甘共苦,雅各布先生的学生,科尔黛斯。代表在空港上与莱昂内尔家族合作的格罗尼兹家族,场能学徒兼机械师艾达拜伦。那位充满谜团的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的近侍,看上去出身于高级贵族家族的托尔梅斯。以及最近才加入的,立场还在不断摇摆中的用一个地下市场的雪片贩子向阿斯特里奥出卖卡尔德机密情报的正卡尔德黑白旗的小贵族博尔思。 什么卧龙凤雏。 这几个人,师姐是最值得信任的唯一一人,但她身份特殊,周培毅必须尽可能留她在身边。其他人并不值得信任,大多数都是因为一时的利益或者情势所迫站在周培毅身边。每天都处在这种无间道的环境中,周培毅感觉自己脸上的伪装已经变成半永久的换脸了。 还好,发展势力并不是他的主要工作。以这个灰色地带的身份为跳板,一点点走进贵族的社交圈层,直到有一天,获得直接觐见神子大人的资格,才是他在伊洛波的初心。 “博尔思啊博尔思,你现在能联系到阿斯特里奥的人吗?”周培毅在躺椅上轻声问道。 正在吃橘子的博尔思慌乱中把嘴里的东西吞咽下去,险些呛着,缓了好一会,才回答说:“我没有那些人的联系方式,您知道,我一直都找中间人去传递情报。” “我很好奇,在我们这边忙得热火朝天的时候,为什么阿斯特里奥人没有推波助澜呢?”周培毅像是自言自语地问,“如果他们从你这里,早早就获悉了卡尔德国内有食品胶囊生产缺口,就应该早早布局,在乱起来的时候尽可能扰乱卡尔德的市场,涣散这里的民心才对。” 艾达拜伦则没有贵族的礼仪,没有把嘴里的东西吃完才说话的好礼貌。她一边吃一边说:“老爷,那个卖雪片的是不是根本没有传达到啊?” 周培毅摇了摇头:“不可能。卡尔德进口合金涨价,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阿斯特里奥的竞价。卡里斯马是有很强的合金生产能力的,阿斯特里奥背靠卡里斯马,没必要和卡尔德争抢西伊洛波星系的合金。他们应该知道些什么。” “老爷,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性,他们根本没有想到扰乱食品胶囊市场这种方法来扰乱卡尔德王国呢?”科尔黛斯如是说。她一向秉承着“肉食者鄙”的观点,认为上层贵族比起所谓大势,更加在意的是自己的领地。 周培毅又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阿斯特里奥人怎么想,不知道那位传闻中和卡尔德国王陛下青梅竹马有过一段孽缘的女王陛下怎么想。但两国同文同种,一直以来都有着非常良好的外交关系。不管是这突然开启的战事,还是这不断陷入泥淖的僵局,都不像是可以用理性的观念去解构的现实。 周培毅只得命令道:“我要一份情报。我要知道,最近三个月阿斯特里奥国内的情况,包括他们的货币购买力水平,食品胶囊这种必须物资的生产能力,还有他们国内的舆论。他们的沉默非常反常,我怀疑有诈。” 这句命令看似是向托尔梅斯下达,是要她动用公爵夫人所拥有的情报网络收集讯息。同时也是希望科尔黛斯秘密联系拉提夏城内的家族成员,由小弗兰克从猫屋获取情报。当然,现在这双方的情报,可能已经不能满足周培毅的需求了。 博尔思举起手问道:“我也要去保密局搜集吗?” 周培毅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不然你留在这里干嘛?只有我这有橘子吗?” “噗嗤。” 这句话逗得艾达拜伦哈哈大笑,完全没有所谓“贵族”的风度与礼貌。在笑声中博尔思红了脸,赶忙掩饰着自己的尴尬,向理贝尔告别。 托尔梅斯也领命离开,小小的办公室里,再次只剩下周培毅、科尔黛斯与艾达拜伦三人。 “拜伦小姐,您至少在您拥有的伪造身份里,是一位有头有脸的贵族。”科尔黛斯颇为严肃地说,“您的行为也代表了老爷,代表了理贝尔这一家名。希望您以后不要再如此明目张胆地失礼了。” “哦。”艾达拜伦知趣地躲着这个有些吓人的女仆,以拆卸废墟中服务器与安保系统的借口离开了办公室。 只剩下自己和科尔黛斯,周培毅终于可以稍稍放松一点紧绷着的神经。看着科尔黛斯将办公室隔音之后,他低声说:“师姐,托尔梅斯确实有问题。” “是啊,这么一位成熟美丽的女性,在你耳边喃喃低语,对你这种纯情的小男孩为时过早了。”科尔黛斯在独处的时候,恢复了本性。 周培毅打了个激灵,又想起了托尔梅斯刚刚的动作。他难掩厌恶地说:“就是这一点,让我觉得不对劲。她凑到我耳边说话的时候,让我感觉,她不是那个在马车里给我下药的人,她像是公爵夫人本人。那个女人,总是非常刻意地释放她的魅力。但即便知道她是在勾引,我也没有绝对的信心能保证理智。” 科尔黛斯是没有见过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的,她稍稍皱起眉头:“今天晚上她要单独与你对话,不会有问题吗?” “不会,我还有一道保险。”周培毅说,“她和托尔梅斯都非常抗拒与我有任何身体接触,他们对我心智的干扰也因为这个原因迟迟不能奏效。可能是因为我们初次见面的时候,公爵夫人想要握住我的手,我那个时候无意识发动了能力。” “你的场能,对她有干扰?” “不仅是她,对艾达拜伦,对师姐你,对瓦斯奎斯,都有干扰。”周培毅压低了声音,“不知道为什么,我能在别人的场能里使用能力。” 这些天,这几个月以来,从婆婆那里回来之后,周培毅一直有意识地想要探索自己能力的真相。现在,他终于有了一个初步的结论:他的场能很弱,能干扰的“速度”非常有局限,但他可以在别人的场能影响下使用能力,而身体接触,会让他的场能等级达到最高值。 科尔黛斯叹了一口气:“我还是觉得你适合在后面动脑子,不要想着用场能和那些贵族硬碰硬。今天晚上的会面,你还是要小心一些。有些能够干扰人心的能力,不需要直接接触场能就能发动。只是看着对方的影像就有可能中招。” 周培毅点点头:“好。” 九十七 赤子1 “恭喜您得到卡尔德王室的邀请,我亲爱的小老虎。” 无论是公爵夫人的言语措辞,还是她甜过了头的语气,她在茶桌边刻意凹的造型,如果平移到另一个人的身上,都会让人产生一种吃了五斤肥肉的油腻感。然而,当这些东西全部出现在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身上时,做作也变成了优雅,油腻也变得可爱。 她太美了! 周培毅在心中总会把公爵夫人与叶子进行比较。事实上,公爵夫人比起叶子更像是从神话故事中走出来的人物。她的一颦一笑,她轻盈的动作,她曼妙的身姿,她如同百灵鸟一般清脆悦耳的声音,都完美符合人对于美人最细致的幻想。 正因如此,才危险,才让周培毅再次感觉如临大敌。 今日的公爵夫人身处月光的沐浴之下,在她的小茶桌边,像是孤身独处的少女,将熟悉的房间陈设与自己美丽的面孔毫无保留地展示。她更换了发型,将额发卷曲,将脑后的长发盘起,没有过度华丽的装饰,只用简单的木质发簪固定。她披着轻薄的黑纱,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中飘荡着,让身体的凹凸有致展露无遗。 周培毅很清楚,这清冽皎洁的光芒绝不可能单单来自月亮,这个女人一定额外打了光。就像是她亲切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带着极为露骨的善意。 随身机的投影将公爵夫人的身形完整地展现在周培毅面前,此刻也由不得他回避对方炙热的目光。在投影中,栩栩如生的影像将公爵夫人在数个星系之外的声音原原本本地传递过来:“您最近的表现,实在是太让奴家精细了。亲爱的,您可知道,托尔梅斯将您的安排一点一点发送过来的时候,奴家看着您在幕后纵横捭阖的姿态,真是心生怜爱。” “您是在是过奖了,夫人。”周培毅低头颔首,尽可能抓住一切机会不去直视对方的双眼,“相比于躲在幕后,在下担任的应该是冲锋陷阵的职责。” 公爵夫人“噗嗤”一声,马上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她抬起下巴眯着眼睛,看着“理贝尔”毕恭毕敬的模样,玩笑般说道:“确实,与您相比,奴家才是在幕后享受着您的胜利成果。” 周培毅在卡尔德城折腾了这么久,不管是明面上面向拉提夏人的“援助包”、卖到卡尔德的物资,还是暗地里的走私,与拉提夏人合作哄抬的合金进口,甚至是这次在食品胶囊市场上风云独揽,所获得的这些收益,大多数都分给了拉提夏的公爵夫人与卡尔德的维莱特大人。 七成,七成是人家的!咱还得谢谢人家呢! 完成了几乎全部工作,承担了几乎全部成本的周培毅与莱昂内尔家族,获得了不足三成的实际利润。他既是两方贵族的白手套,也是两方贵族的灰手套,只能在别人吃肉的时候稍稍喝上一点点汤。 现在这个能干、勤勉、毫无怨言还经常干出惊天之举的好工具,被卡尔德王室看上了。公爵夫人绝不能袖手旁观。 “托尔梅斯已经转达了奴家的意思,奴家想面对您,再亲口说一遍。”公爵夫人的双眼清晰地演绎着陷入爱河的女人,“不过卡尔德的国王会给您怎么样的礼遇,我都会在拉提夏为您争取双倍。如果他许您男爵,您将在拉提夏获封子爵。如果他许您领地,您将在拉提夏获得城堡。” “您了解在下,在下一直自诩是一个乐于分享的商人。您不必担心我会因为卡尔德王国的优待而离您而去。” 周培毅知道,如果把他和他所拥有的势力当做是一支原始股,那么现在正处在自己的高位巅峰。想要卖出高价,此时此刻似乎就是最佳的时机。然而,真正的昂贵绝对不是卖出漂亮的价格,而是有价无市。买不到的东西和免费的东西,才是最值钱的东西。 这种小心思,当然也瞒不住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 她将自己的锦缎扇子打开,精致的扇面上由艺术家绘制了公爵夫人本人的背影,身姿绰约。她一边在空无一人的暗室中用炽热的眼光,继续扫荡着周培毅的理智,一边有些娇滴滴地问:“如果爵位与领地都不能吸引您,奴家确实不知道要如何留住您了。” 她的眼神是如此直白,不加掩饰,让周培毅更加担忧害怕。她继续说:“奴家将托尔梅斯派到您的身边,本想着让她成为您的助力。可是,您却没有多少用得上她的地方,无论是这里,还是那里,她都比不上您那位漂亮知性的女仆小姐。” 周培毅猜测,公爵夫人的话外之音无非是两种。如果“理贝尔”是和传闻中一样痴情的普通贵族,女仆小姐是他此时此刻的情人,公爵夫人可以给这位毫无地位的女仆一个身份。而如果“理贝尔”只是个好色的男人,那么托尔梅斯,也可以成为公爵夫人本人的诚意之一。 “围绕着我的女人很多,亲爱的夫人。”周培毅并不想暴露什么破绽,他不想师姐成为公爵夫人的关注点之一,“很多时候,我更关注身边人的实用性。托尔梅斯小姐非常敬业,我很重视她在我身边发挥的作用。” 公爵夫人摇了摇头,委屈地说:“我不喜欢您打官腔的样子,小老虎。您认为她有用,就让她物尽其用。奴家也是也一样。如果您认为留在我身边,会让您更加快乐的话,奴家需要您的诚意。” 周培毅沉默了半晌,只能回答说:“无论卡尔德国王给出我什么价格,如果他会为我出价的话,我都会让您知晓。我所拥有的资源还在拉提夏,您的支持是我安身立命的根本,您永远拥有我的忠诚,我以我的信仰向神起誓。” 这个回答,足够让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满意了。她露出迷人的笑容,毫无保留地挥洒着自己无处安放的魅力。站起,如同舞蹈一样转身,走到了投影的边缘,周培毅房间的门口,轻轻躬身行礼,然后说道:“那么,就由我的近侍,代替我表达对您的感谢吧。” 房门轻轻打开,在暗中想要保护周培毅的科尔黛斯并不站在那里。随着外面真正的月光一起,如同泼洒的星河一样照耀进来的,是托尔梅斯。 投影中的公爵夫人在行礼后渐渐隐去了身形,周培毅暗自吸了一口凉气。 九十七 赤子2 眼前的托尔梅斯,与刚刚才在投影中见过的公爵夫人穿着了同样的轻纱。她要比公爵夫人本人高一些,穿着同样的衣服,没有夫人那般甜腻的小鸟依人,别有一番独特的风情。只不过,哪怕在光线如此阴暗的房间里,周培毅也可以清楚地注意她失焦的双眼。 “托尔梅斯小姐。”周培毅站起身,缓慢而小心地把自己微弱的场能铺出去,一边注意着对方的动向,一边从行动不便的办公桌后走到了房间的边缘。 “理贝尔先生。”托尔梅斯回答说。她的声音与平时没有区别,但她的语调却没有任何波动。 周培毅清晰地听着她从自己的喉咙中,用自己的声带发出的这陌生的声音,警惕地问:“您现在,是代表您本人吗,托尔梅斯小姐?” “我当然代表我本人,先生。”托尔梅斯笑了笑,“夫人的意志就是我的意志,夫人的愿望就是我的愿望。” 说话间,她迈出了步伐,光着脚,踩在木质地板上不发出任何声音,像是优雅的猫,后脚踩在前脚的脚印上,不断向周培毅靠近。 周培毅的场能还不足以绕过同为能力者的托尔梅斯,离开这间房间看看外面的情况。不得以之间,他只好问道:“科尔黛斯呢?” 像是触发了什么关键词一般,托尔梅斯停下了脚步,机械般地回答说:“科尔黛斯小姐是您的女仆,是一位非常聪明的女士。我给她喝下了一杯红茶,希望她今晚能有一夜安眠。” 果然,那杯红茶是托尔梅斯能力的一部分。周培毅一边靠着墙,挪动着脚步,一边又问道:“公爵夫人,希望您对我做什么?” 托尔梅斯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荒唐话,弯着腰大笑了起来:“您啊,您啊,您是那么拥有智慧,怎么会问出这般愚蠢的问题?夫人一直担心您是没有启蒙的男孩子,担心您没有意识到作为一个男人,您是多么有魅力。她希望我用自己,原原本本地向您诉说这一切。” 这一天果然还是来了吗?周培毅倒吸了一口凉气。 从当初与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的初次会面起,他就一直怀疑,这位以美貌与风情闻名的妙龄寡妇,其地位与权势有一部分来自她对于人性,尤其是男性人性的掌握、拿捏。诚实地说,没有人在面对那样的美貌投怀送抱之时,还能保持冷静。在那张餐桌边,当公爵夫人用亲近的话语一点点让人卸下心防之后,她那些毫无避讳的身体接触,毫无疑问会动摇周培毅这种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 好在,她像是触电一般,在刚刚触及周培毅身体的时候弹开了手。这之后,她也没有再尝试与周培毅有什么直接的接触。这让周培毅放松了一些警惕。 可如果,她可以借托尔梅斯完成她的目的呢? 如果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的能力,不仅仅是捉弄和利用人最原始的欲望,如果她真的可以干扰人心,现在的、眼前的托尔梅斯是她的触媒,周培毅会不会在与托尔梅斯的接触时,被公爵夫人控制? 自己的场能,那个能让能量流出与流入发生变化的独特的能力,能不能在这种情况下面保护周培毅? 周培毅不敢赌。 托尔梅斯越来越近了。周培毅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走到了房间的死角。尽管不过几步远的位置就是房间的出口,但托尔梅斯已经站在了他仅有的出路上,把他逼到了完全没有退路的角落。 周培毅一边把自己的场能全部收敛进身体,一边问:“我身上会发生什么?” 托尔梅斯眯起眼睛,微笑着,在周培毅身前站定了脚步,轻轻地说:“您会快乐,理贝尔先生,我的小老虎。” 与公爵夫人相同的称呼,相似的口吻,让周培毅感觉全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全身都像有电流经过。他缓缓聚集着场能,又问:“快乐之外呢?” 托尔梅斯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周培毅不要问得太多。她缓缓把一只手倚在墙上,将周培毅困死在墙角处,而放在嘴唇上的手,也一点点朝着周培毅靠近。她比周培毅只矮了一点点,哪怕是现在仰视着周培毅,也能让他感受到一股奇怪的压迫感。而她伸出的手已经越来越近了。 周培毅把手迎了上去。 神经的末梢,也是周培毅身体内的场能能聚集场能最多的地方。这里不仅是他体内能量的边界,也是他最强场能的边界。 周培毅不得不赌!他把手向托尔梅斯缓缓向自己脸庞的手迎了上去,握住了这只如同玉笋一般清凉如润玉的手。 从来都不是操纵速度,不是让一块红烧肉下落的速度变快变慢。从始至终,周培毅的能力都是“改变能量的流向”,而速度的变化,不过是他能力的其中一个表现。 否则,他不能如此自如地操纵五官附近光线的偏折;否则,他不能在多次面对像“神佑骑士”这种冲击力极强的能力时减缓冲击;否则,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那次身体接触,早已控制他的身心。 果然,托尔梅斯的手里蕴含着一股强大的场能,在那里等待着侵蚀周培毅的心智。而周培毅所调动的能量,毫无疑问更加强势,将这股场能融化、消弭、融合。 托尔梅斯错愕地看着他,她的手变得更冷了。周培毅在成功验证了自己全部的构想之后,在赌赢之后,并没有把手拿开,或者说,他拿不开。 能量的缺口让托尔梅斯的身体变成的贪婪的容器。周培毅灌输进她手里的场能,像是在她的身体中流动,很快充盈了她的身体。奇怪的是,她也是能力者,此刻身体里的场能却少得可怜,刚刚手掌中的能量几乎是她身体里存在的全部场能。 “啪!” 像是什么东西在托尔梅斯的脑子里断裂开,她冰冷的手也变得无力,错愕而恐慌的双眼一点点变成了迷茫,随着她的意识,一起离开了周培毅的注视。 周培毅松开手,这位高大的贵族女子,如同断线的风筝,沉沉地摔倒在地面上。 九十七 赤子3 “你醒了。” 周培毅忍着没有说出后半句“手术很成功,你现在已经是个男孩子了”之类的调侃,这让他非常痛苦。 托尔梅斯在简易治疗舱里睁开了眼睛,虹膜一点点变得清澈。陌生的天花板,被束缚的身体,记忆的缺失与剧烈的头痛,都让她感到了恐慌。 “很抱歉,我必须用这种方法暂时限制您的自由。”周培毅一直保持着与托尔梅斯的距离,这是由于科尔黛斯的强烈要求。 被昏睡红茶迷晕的科尔黛斯和艾达拜伦已经醒来,她们合力将托尔梅斯搬运进了这台周培毅为了以防万一搭建的简易破产版治疗舱里,将她的身体用治疗舱里的绑带束缚住,监控她的身体状态。 之所以科尔黛斯会要周培毅保持距离,一方面是因为托尔梅斯还穿着夜间那一身极为诱惑的黑纱,在治疗舱的溶液浸泡中,已经变得过于透明。自己家的师弟是个什么纯情的玩意,科尔黛斯很清楚。 而另一方面,来自于科尔黛斯的自责与愧疚。 周培毅站起身拍了拍科尔黛斯的肩膀,示意她不要过于担心。他走到治疗舱的头部,让还在迷惘状态的托尔梅斯可以看清自己的脸。 “托尔梅斯小姐,当然,如果这是您的真名的话。”他缓慢地说,让自己的每一个字都保证可以被对方听清楚,“由于您突然倒下,我不得已得监控了您的生命体征。” 科尔黛斯适时地将一份复杂的报告递给他,让他能把那些复杂的医学名词轻松读出来:“您的大脑非常健康,您的身体也非常健康。不过,这其中有一个小小的问题。在您大脑颞叶内侧的海马体周围,残留有场能作用的痕迹,场能的影响范围一直从海马体延伸到纹状体附近。所以我很担心,您的记忆会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托尔梅斯听过了他的这些话,缓缓闭上了眼睛。沉默了半晌之后,才开口:“理贝尔,理贝尔先生,对吗?” “是,我是理贝尔。” 一颗泪珠,从托尔梅斯的脸上滑过,滴落进治疗舱的治疗液中,发出轻微又不清脆的声音。她看似平静,眼部却在反复颤抖,像是在极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绪。 然后周培毅听她说道:“就像是一场梦,我做了很久很久的梦。很抱歉,理贝尔先生,我需要一些时间来消化我失去的时光。” 周培毅点点头:“如果您有任何需要,我们就在隔壁。” 随后,他就与艾达拜伦、科尔黛斯离开了房间。 “她脑子里的场能会影响她的记忆力吗?”周培毅在隔壁的隔音房间里,向科尔黛斯提问。 科尔黛斯看着治疗舱传递到随身机上的报告,回答说:“我不是这方面的专家,只能依靠我的基础知识给你一个猜测性的答案。会。” 因为五感极其敏锐而发现场能残留的功臣,艾达拜伦,有些惊讶地问道:“场能还能影响脑子的吗?” 科尔黛斯耐心地解释道:“有一种分类为‘意识影响’的场能,可以改变人对于整个世界的观察。比如可以影响晶状体向大脑传递的视觉信号,比如可以影响多巴胺之类分泌物的含量,改变人的性格与心情。” “所以我们有理由怀疑,是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在她脑子里植入了场能,影响了托尔梅斯小姐的心智。她也有可能借助托尔梅斯小姐的身体,用这种能力影响我。”周培毅倒吸了一口凉气。 “还好你的下半身没有指挥你的脑子,万幸。”科尔黛斯已经结束了她短暂的对周培毅的愧疚,“不过你会不会非常后悔,没有珍惜这宝贵的机会?” 周培毅撇了撇嘴:“我在这方面是很原教旨主义的,我崇尚灵魂的契合。” 他一边说,一边走到房间角落的椅子边坐下,然后问道:“我们现在可以保证托尔梅斯小姐摆脱了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影响吗?公爵夫人的能力可以从几个星河之外影响托尔梅斯,会不会还有残余的影响?” 科尔黛斯回答说:“我们无法判断。记忆对于人的影响是非常复杂的,很多人认为,记忆才是塑造灵魂的关键。如果托尔梅斯长期拥有着一套被操纵的记忆之中,她很可能从根本上产生了改变。” 周培毅叹口气:“不管怎么样,当我选择不接受公爵夫人的‘好意’的时候,我们就必须面对对方有可能的敌对了。如果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需要我作为一个被摆布的傀儡,无论如何都要用能力影响我,那现在,我们就不得不与她对立。” “要不,咱就不回拉提夏了吧?”艾达拜伦怯生生地说。 周培毅摇摇头:“躲哪能躲得过嘛!今天是公爵夫人想要操纵我,明天可能是维莱特,可能是卡尔德的国王想要把我收下当狗。这狗是迟早要当的,钱也是得跪下去赚的。我们现在的目标,应该是当一条有自由度且高贵的狼狗,而不是当一条吉娃娃。” “一定得跪下来吗?”艾达拜伦问。 周培毅耸耸肩:“尚不具备站着就能把钱挣了的条件。我现在安身立命的根本,来自于我身处灰色地带的特殊身份,和我还算让人放心的办事能力。我希望让这些贵族认为,我是一个唯利是图的商人,不管什么立场什么地位,只要是生意,我都愿意付出真心去合作。但是,即便是这样,也有像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这样的人想要独占我。” 他不由得冷笑了一声:“双倍,她说卡尔德王室不管给我开什么价格,她愿意开双倍。” “让自己的近侍,这么一个妙龄的贵族女子对你投怀送抱,可能就是她开出的高价吧。”科尔黛斯一边看着随身机一边调侃说。 “她不敢亲自碰我。否则我毫不怀疑她会亲自与我接触,直到我变成她的玩物。”周培毅后怕地说。 艾达拜伦则一直注意着隔壁房间的动向,她的五官特别敏感,甚至可以穿透隔音的墙体听到托尔梅斯的行动。她说道:“托尔梅斯小姐好像站起来了。” 九十七 赤子4 科尔黛斯马上站起身,领着艾达拜伦一起回到了治疗舱室。她们要检查托尔梅斯是否具备攻击性,也要给这位穿着尚不得体的女士一套替换的衣物。 得到了她们的许可之后,周培毅才重新走到了房间里。托尔梅斯女士已经擦干了身体上残留的治疗舱溶液,披上了一件浴袍。她坐在治疗舱的边缘,身体上还接入了身体状态的监视器。 “理贝尔先生。”她低声说。 周培毅点头表示回应,从房间的角落里拿起一把椅子,坐到她的正对面。昏暗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被偏折的光线在五官上投射出明暗的交接。他说:“您似乎已经冷静下来了,托尔梅斯小姐。” “托尔梅斯,托尔梅斯。”年轻的女性贵族重复了几遍自己的名字,“这确实是我的名字,但您不应该用它称呼我,我的姓氏是雷奥费雷思。” 周培毅稍稍挑起了眉毛:“那么您与我们都非常熟悉的那位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是什么关系?” 托尔梅斯像是冬日里缺乏热源的小鹿,只是听到了这个称呼,就不由得双脚双手一起战栗了起来。她的声音,也因为这种颤抖而变得不安:“那个女人在法理上,是我的继母。” 这个答案在周培毅的猜测范围之内。他没有继续追问这个话题,而是示意科尔黛斯给托尔梅斯递上一杯热水,问道:“您现在是否是足够理智的状态,雷奥费雷思小姐?或者说,我能否认为您是一位可以自由思考的交谈对象?” “可以。”雷奥费雷思小姐回答说。 看着对方接过茶杯,在手中温暖了指尖,周培毅问起了自己最感兴趣的问题:“可能现在问您这种问题比较突兀,也很失礼,但我想您应该能理解我的用意。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您的继母,是如何操纵您的心智的?” 雷奥费雷思小姐沉沉地叹了一口气,颤巍巍地抬起双手,从杯中喝下一口热水,然后才回答说:“那个女人,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也不知道她从哪里来。她是非常强大的能力者,在一个雨天突然来到我和我父亲居住的宅邸。她自称是旅行者,出身在西斯帕尼奥,为了筹措朝圣的路费,希望获得一份工作。我父亲被她的美貌迷了心智,接纳了她,作为我的家庭教师。之后,她开始使用她操纵人心的本事,操纵了我的父亲。” 说道这里,她缓缓低下了头。这些本来尘封起来的记忆,像是陌生的故事,从她的口中叙述,就像是说着别人的人生。 她沉默了一小会,像是再次确认,这是她自己的故事,然后继续说道:“我父亲是个喜欢热闹的人,喜欢在宅邸里举办盛大的派对。我不喜欢抛头露面,从来不参与这些事情。那个女人,操纵我的父亲以未婚妻的身份向拉提夏的贵族介绍她。之后不久,他们就在这些人的祝福中完婚。我的父亲,邀请了拉提夏城里最负盛名的贵族,在拉特兰圣城与她宣誓。然后,半年之后,我父亲,雷奥费雷思公爵,太阳之主与拉提夏国王的表亲,拉提夏王国的支柱,突然暴病而亡。”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女人是您父亲生前指定的继承人。”周培毅轻声说。 “是的,她继承了我父亲的爵位、财富、地位,她获得了一切,不到半年的时间。”托尔梅斯雷奥费雷思平静地说,“而我,父亲的独女,像是被人遗忘了一般,根本没有人提起。她也用能力影响了我,让我变成了她的近侍,可能是因为我的能力很方便吧?我喜欢泡茶,觉醒了没什么用处的能力,我可以改变红茶或者类似的发酵类饮料中的成分,让它拥有某些我希望的功效。” 说道这里,她的头更加低垂了下去,用只有自己能听清的声音自语道:“我只想我的母亲,我可怜的母亲,可以喝过我泡的红茶后痊愈。我不喜欢她在病床上的模样。” “托尔梅斯,托尔梅斯。”周培毅叫着她的名字,希望让她抬起头来,“很抱歉打断您,如果您还有记忆的话,就在几个小时之前,您的身体里还带有一些残留的场能。我用我自己的办法消弭了这些能量,您才恢复清醒。这些场能也来自那个女人吗?” 托尔梅斯雷奥费雷思很清楚,理贝尔现在如此急切的提问,是希望在自己尚有清晰的记忆的时候,尽可能多问出一些有关那个女人的细节。她马上回答说:“是的,她在拉提夏的时候在我体内植入了这些场能。在我模糊的记忆力,她可以通过身体接触,将场能植入别人的身体中,用这些能量扰乱别人的心智。” “在我们对您进行的身体检查中,您身体内的能量残留主要分布在大脑的海马体附近。那个女人是影响了您的记忆吗?”周培毅问。 托尔梅斯摇了摇头,答道:“不,理贝尔先生,我的记忆并没有发生改变。那个女人给我植入了能量,就像是给我的意识植入了一些我不会怀疑的规则。我会天然地认为这些规则是不可悖逆的,那个女人的话就是绝对的命令。” “您每天早上六点钟的礼拜,也是因为公爵夫人给您植入的规则吗?”科尔黛斯在一旁问道。 “是的,她曾经要求我每天准时礼拜。” 科尔黛斯颇有些后怕地瞄了周培毅一眼,然后又退回到他身后。 周培毅有些担心地问:“那您觉得,您现在恢复了心智,那个女人那边会知道吗?她知道您已经摆脱了她的控制吗?” 托尔梅斯苦笑了一下:“她操纵了很多很多人,其中不少人都远在几个星系之外,我猜她应该没有什么察觉吧?” 周培毅也能想到,这个简单的美貌女子色诱老贵族鸠占鹊巢的故事,居然还有很深的隐情。他没有细细问托尔梅斯知晓的细节,而是安慰说:“虽然您已经恢复了意识,出于稳妥考虑,还希望您能在我们的帮助下,仔细检查一下身体的状态。我相信,您很快可以恢复您全部的清醒与理智。” 托尔梅斯礼节性地回答说:“感谢您提供的无私帮助。” 随后周培毅与其他人离开了这个房间,留给刚刚恢复意识的托尔梅斯足够多的时间与空间。 一百 王者的远瞩1 “她说的这些东西,凭借我们现在的资源,恐怕是没办法证实。”在周培毅的书房里,科尔黛斯给出了理中客的建议。 周培毅的眉头早就拧成了一个鼓包,他回答道:“即便她是骗子,她能依靠的也只有我们。她不是非常强力的能力者,在卡尔德这种地方更没有什么援助。控制好她,监视她的身体状态,但我本人,不会对她做出任何承诺。” 艾达拜伦对此感到了一些不满:“如果托尔梅斯姐姐说的都是真的,那她就是被一个女骗子搞得家破人亡了!老爷你不生气吗?” “首先,我对托尔梅斯小姐声称的她失去的一切感到遗憾。”周培毅叹了一口气,“可是,我什么都不能做,至少现在什么都做不到。那个女骗子不仅获取了雷奥费雷思公爵的身份,还将自己的权势扩大。她是拉提夏范围内除王室之外最重要的贵族。而我,什么都不是。” “那至少要说些好听的话安慰一下她嘛。”艾达拜伦还是不满地说。 “做不到的事情,就不能给承诺。那不是安慰,是欺骗。” 作为拉提夏甚至卡尔德知名的商人,理贝尔这个名字代表的就是狡猾与欺骗,但是,周培毅却不希望欺骗托尔梅斯,至少在证明对方欺骗自己之前。他大可以像以前一样,指着神教与信仰起誓,没有人会怀疑一位伊洛波贵族居然不信仰神祇。但他没有这么做。 更加了解周培毅的科尔黛斯,显然要比艾达拜伦更加理解他此刻的心情。她问道:“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她真的是雷奥费雷思公爵小姐,你会因为道德之类的桎梏,不想要去利用她吗?” 周培毅沉默着点了点头。这才是他现在最大的困局。 当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选择不与理贝尔直接身体接触,而让托尔梅斯来做这个传递自己场能的中转站时,她这位名义上的继女就已经成为了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的弃子。 如果她能在遥远的卡尔德完成任务,用自己的身体作为诱饵,帮助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控制理贝尔的心智,那么自然再好不过。可是,更大的可能性,是理贝尔身上那些奇妙的能量会像当初刺痛公爵夫人本人一样,排斥托尔梅斯。周培毅能猜到,公爵夫人不过是将一只小白鼠抛到了自己的身边,想要看看自己的场能究竟可以做到什么。 然而,即便托尔梅斯失败了,她也不过是献身给理贝尔的一位普通贵族小姐。理贝尔可以占有她,可以抹除她,也可以接纳她。但是无论如何,她都不能成为理贝尔推翻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的抓手与跳板。 周培毅不敢确认,这位小姐是否活在双重编织的梦境中。她现在所相信的一切,就真的是真相吗?那些场能残留,会不会早就重塑了她的记忆,重新建立了一个只有她与公爵夫人知晓的世界?这份记忆会不会是新的陷阱? 这一切,需要在下次与公爵夫人的通话时,才能一一验证。而一直活在公爵夫人操纵中的托尔梅斯小姐,无论真相如何,无论她所相信的世界是不是存在,都只不过是一个可怜人。 所有被公爵夫人操纵的人,也是一样。 周培毅只能庆幸自己幸运地拥有不被扰乱心智的场能。 “还有几个小时,我就不得不出席卡尔德王室的宴会了。”周培毅低声说,“你们照顾好托尔梅斯小姐。还是那样,不要替我给出承诺,不要让她离开这里,时刻注意她的身体情况。如果可以,代替她与公爵夫人重新建立联系。” 科尔黛丝心领神会的同时,也不忘了讽刺一句:“你希望公爵夫人认为你们发生了,还是没发生?” “发生了好像更加合理。忠诚于自己的欲望似乎是贵族的天性。”周培毅苦笑着回答说。 卡尔德王室并不像拉提夏城里那些至高无上的瑞嘉,但他们却有心成为那样的存在。 在士普雷最中心,坐落着可以称之为豪华,却不能称之为奢华的宫殿。卡尔德人讲自己简约与干净的审美,延伸到了王室宫殿的建造之上。仿效卢波帝国使用了大量的,这里倒出是整块雕琢的石材,曲线干净,造型简单。看得出卡尔德人祖传的审美。 然而,当代卡尔德王,却不是十分满意这种风格。 在宫殿的各处,在简单明快的框架之中,那些在拉提夏无比流行的元素在此一一复现。无论是金碧辉煌的灯火,颜色极为明亮的天鹅绒,还是黄金熔铸的画框与画框里自由放纵的画面,都让周培毅仿佛在看一个被禁锢在卡尔德身躯中的拉提夏灵魂。 他只是一位访客,当然没有资格对国王的审美有什么建设性的建议。 维莱特大人的下仆为他引路,带他走进了今日宴会的会场。这里,新月洛、诺布拉与瑞嘉层次分明。 仆从们不是来自新月洛,就是诺布拉贵族里没有继承权也没有才华的子嗣,他们穿着了素色的服装,穿梭在人群中被人颐指气使。在此出席的诺布拉贵族多数是地方贵族与士普雷的权贵,要么有着不小的东卡尔德封地,要么与皇室有着远亲。他们会穿着颜色明亮、材质豪华的礼服,在自己漂亮的礼服上搭配各种亮晶晶的贵金属首饰。 而在舞台的中央,王室与有着王室血脉的瑞嘉贵族们,统一穿着了黑色的双排扣长身礼服,在胸口的位置戴上了象征卡尔德王国的黑鹰勋章。在诺布拉的簇拥中,这些瑞嘉高谈阔论,享受着鲜花与掌声。 在这些人群中,穿着了低调礼服的理贝尔,不像是诺布拉,也不太像新月洛,可能更接近大堂经理一点点。 维莱特大人的下仆只带路到了宴会厅的门口,就将这位来自拉提夏的卢波人放置在了如此巨大喧闹的大厅里。 周培毅谦逊地走过人群,他这张脸,已经无数次出现在了卡尔德最近一个月的新闻之中。哪怕他没有爵位,只是一个不值一提的商人,这里的大部分人也认得出他。被他在食品胶囊事件中坑了大钱的地方贵族们,更是早早就将他的五官刻在了dna中。他们可能憎恶这个外乡人,恨不得对他敲骨吸髓。 但是,周培毅走过的时候,没有一个人与他攀谈,他们只是平静地将目光注视过去,压抑了自己的心情。 因为,在舞台最中心,所有人都关注的最重点处,国王陛下与他的远亲兄弟维莱特,在这个年轻人走近会场的最开始,就已经在等待他了。 一百 王者的远瞩2 “理贝尔先生!” 维莱特大人带着非常灿烂的笑容,就像是在刚刚的食品胶囊事件中赚了难以用数字描述的钱一样,向国王陛下请示之后,迎向了宴会厅中心的年轻人。 周培毅没有第一次见面时的从容与微笑,作为生意伙伴的维莱特是个贪婪又自信的好帮手,作为贵族的维莱特大人是他高攀不起的身份。他谦卑地低头颔首,行躬身之礼:“维莱特大人,您真是折煞在下了。” 对于这个年轻人表现出来的谦逊,维莱特并不意外。在宴会厅众人的注视之下,他揽过周培毅的肩膀,推着他和自己一起走向国王陛下。 “你小子让我在陛下面前露了大脸。”维莱特凑近他,表现出极为亲密的模样,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陛下对你处理整件事情的冷静与大局观非常欣赏,这次宴会,可以说是为你一个人举办的。” “实在惶恐,惶恐。”周培毅连忙说道。 没有几步,两人就走到了国王陛下面前不远处。维莱特将周培毅独自留在中心,退到了侧面。周培毅心领神会地单膝跪地,将视线聚焦到自己的脚面上,用不算熟练的卡尔德语说:“草民拜见陛下,得见陛下天颜,不胜荣幸与惶恐。” 不远处,卡尔德国王的脚步动了起来。他走下台阶,走到了周培毅身前不远处。他稍稍俯身,将一只手放到周培毅的头顶,朗声说:“愿主保佑你,孩子。平身吧,我对你很感兴趣。” 与大部分西伊洛波国家不同,卡尔德是以骑士团为基础建立起来的王国。国王不仅是国内贵族的领袖,也代表了拓荒骑士团与神教骑士团的最高圣骑士。这是一个独特的,将教权与王权结合到一起的王。也因此,卡尔德王国与神教圣城的关系总是非常微妙。 得到了陛下的许可,周培毅从地上起身,却也不敢直接冒犯天颜。他依然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说:“多谢陛下。” 完成了觐见的流程,维莱特便从侧面回到了陛下身边。在他的陪伴下,卡尔德国王陛下用极为流畅熟练的拉提夏语说道:“你的卡尔德语并不好,我们用拉提夏语聊。你刚刚说自己是草民,对吗?” “回禀陛下,希望您不要怪罪。在下没有爵位,也脱离了家族,只是一介市民,是平白之身。”周培毅回答道。 “哈哈哈哈,小事情。”维莱特在一边笑道,“陛下,这个年轻人,只给子爵,可留不住。我建议您尽可能慷慨一些。” 与维莱特大人不同,卡尔德国王从理贝尔过于谦卑的态度中,读到的可不只是他缺少爵位与身份的担忧。陛下说:“那也得这位理贝尔先生希望被我留住。年轻人,如果我给你爵位和领地,你会发誓为我效忠吗?” 果然,和公爵夫人说的一模一样,卡尔德国王是一位非常爱惜人才的人,他会想办法把理贝尔纳入麾下,尤其是在理贝尔以极为精细的操作将卡尔德的食品胶囊危机消弭于无形之后。 而周培毅表现出的谦卑,其话外之音也早已被陛下读懂。他不过是白身的市民,有着“贵族的血脉”,成为了能力者,却没有贵族的身份。这种处在灰色地带的身份让他成功获得了地下家族的助力,也让他非常方便作为大贵族的帮手做一些他们不能亲自参与的事情。 同时,这种身份也代表,理贝尔不过是贵族势力的延伸。他的权力与财富来自上层贵族的施舍,他的存在与地位也来自与上层贵族的默许。此时此刻,代表了拉提夏贵族出现在卡尔德的理贝尔,是没有权力背叛拉提夏贵族的。 “您取笑了,陛下。在下为陛下效力,生当陨首死当结草,不敢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您的圣命在下必当不惜身命。哪有什么资格去要求您赐下爵位呢?”周培毅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用拉提夏语说出。 “嗯嗯,聪明人。” 卡尔德国王很清楚,只要这个年轻人够聪明,那么他既不会背叛拉提夏的贵族,也不会拒绝卡尔德的好意。他想要生存下去,就必须有一个愿意为每一位老板都效命的态度。 国王挥了挥手,维莱特极有眼力地从旁边侍者托着的银质盘中拿起两支金色的美酒。国王接过其中一支,亲自递给理贝尔,看着他双手接过,才从维莱特手中拿起另外一支。 他举起酒杯,微笑着说:“您代表着友谊与帮助,从拉提夏来到这里。我和卡尔德人不会忘记您与拉提夏朋友们的慷慨解囊。让我们为友谊干杯!” “干杯!”周围的贵族们都拿起了金色的琼浆,高举手中的酒杯,喝彩道。 周培毅同样举起了酒杯。只不过,他的心境和在场的各位有些不同。他不是代表友谊而来,这一点他自己再清楚不过。 从拉提夏向卡尔德的这些民间援助,全都来源于贪婪。如果真心想在战场上支援卡尔德,拉提夏大可以开放一些关键战略资源的出口管制,或者运输一些重要的半成品场能武器。他们并没有,他们只派了理贝尔这样的走私商人,因为他们想要趁着战争对卡尔德物价的影响,中饱私囊。 维莱特大人作为卡尔德王族的一员,或者说代表了西卡尔德为主的中央贵族,他们当然很清楚理贝尔的来意。但他们一样没有戳破,没有拒绝。因为他们也想要借此机会大发国难财。前线的战争虽然消耗了国力,但是占领下来的土地只会分给卡尔德的新贵族,作为军事贵族的封地,并不会落到维莱特的口袋里。何不在前线僵持的时候,给自己谋点福利呢? 这些人的私心,卡尔德国王只要不是个蠢材,当然洞若观火。但他既需要拉提夏名义上的支持,维持自己发动战争的脆弱的正义,也需要中央贵族对地方贵族尤其是东卡尔德封地贵族的优势,来平衡朝堂,稳定自己的王位。多方博弈下,食品胶囊危机就是他面对的一个大问题。 聪明的年轻人理贝尔主动向王国保密局戳开了这个秘密,然后用巧妙的手段解决了问题,把市民的怒火引向了一个并不存在的雷哥兰都商人,还给地方贵族留足了台阶,允许他们将自己私自建立的自动工厂投入到王国紧缺的产能中。一番操作下来,中央贵族不至于做大,地方贵族打消了气焰,王国的危机得到了解决,可谓是一石三鸟。 卡尔德的国王看着恭敬举杯的理贝尔,微笑着说:“我不会给你限制,也不会想要将你据为己有,亲爱的理贝尔先生。您所做的一切,我当然会记在心里。我代表卡尔德瑞嘉,向您保证,您在这里的一切正当经营,都会得到保护。” 这是无可比拟的善意,尽管有着一些隐藏的条件,但是这句承诺,足够“理贝尔”感激涕零。 周培毅马上再次俯身谢恩。 “当然,如果您能在卡尔德看上哪位可爱的姑娘,想着在这里住下,那就再好不过了!”卡尔德的国王笑着继续说。 此言一出,宴会厅里的贵族太太们马上提起了精神。 一百零一 重逢1 无论是拉提夏还是卡尔德,在任何王国的上层社交圈里,都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未婚的年轻人可以在任何一次宴会中互相选择,在榭寄生下,在神的祝福中,他们的相互爱慕会得到保护。 当然,这种规定早就在权欲中变了模样。幻想着鲤跃龙门一步登天的贵族太太们,精心栽培着自己的儿子或女儿。如果这些少年少女真的天赋异禀,要么觉醒了出色或稀有的能力,要么美貌惊人、智慧卓群,那么这些贵族太太就会经常出席像这样的大型宴会,反复向他们看得上眼的大贵族们推荐。 至于是嫁给分家、入赘豪门还是成为小妾,对他们来说似乎并不重要,能和上层诺布拉与瑞嘉攀上亲戚最重要。 只不过谁会在一个如此之多瑞嘉贵族出席的场合,看重理贝尔这么一个外国的没有身份的贵族呢? 自然是不可能被诺布拉贵族们看重的那些人。 周培毅暗自叹了一口气,马上意识到了自己即将面对怎么一群妯娌的盘问与推销。维莱特与卡尔德国王似乎非常乐见他愁容满面的样子,早就在一边偷偷笑着议论了起来。 随后,陛下再次邀请在场所有人共同举杯,对异国贵族理贝尔的欢迎也到此点到为止。很快,宴会就恢复了自由欢快的氛围。 “小子,本朝陛下非常鼓励自由恋爱,原因吗,你应该多少听过些风闻。”维莱特再次凑到周培毅身边,一边推着他往其他贵族聚集的地方走,一边压低了声音说,“不管你看上谁,都会得到陛下本人的祝福。” 周培毅连忙想要谢绝:“我现在还没有” “诶诶诶,别急着拒绝。”维莱特拍了拍他的后背,“先在这边安个家,嫁娶这种人生大事可以慢慢来。房子我给你物色好了,你在这边没少赚钱,肯定负担得起。至于姑娘嘛” 维莱特在周培毅背后狠狠推了一把:“加油!” 被推进人群的周培毅,马上就被早就等待在此的男男女女包围起来。这些难得进入社交场所核心圈层的边缘贵族们一方面自视甚高,颇有些瞧不起毫无爵位的年轻人,一方面又觉得这个年轻人和维莱特大人关系匪浅,也是一个值得巴结的跳板。他们如以往一般说着晦涩的恭维话,鹦鹉学舌般模仿着拉提夏人的口音,这些都让周培毅应付起来颇为头疼。 “啪嚓!” 正当周培毅已经在一声声奉承中有些头晕目眩的时候,水晶杯子摔在地面上的声音就像是突然响起的钟声,颇有些醍醐灌顶的意味。众人的注意力马上被这声炸响吸引,一支盛放香槟的水晶酒杯被摔倒在地,由于特殊的材质没有碎裂,却把内容物洒了个干净,好在没有倒霉蛋被波及。 “赶紧走赶紧走。”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周培毅马上一股气血上涌,还没来得及说话,一股寒气迎面而来,将他彻底浸泡,透心凉。 叶子一边从身上脱下女仆侍者穿在素色裙装外的围裙,一边带着周培毅熟悉的笑容,用他许久没听过的地球语言说:“好久不见啊小伙子。” 周培毅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本能地产生了怀疑,怀疑眼前的一切是个骗局,怀疑这又是一次自己的幻觉。 但理智告诉他,这是现实,对面熟悉的场能波动,带着寒风的瞬间移动,和这一年没听到已经有些陌生的中文,都在向他证明。 “怎么傻了?脑子瓦特啦?快开机快开机!” 叶子用手在周培毅面前晃了晃,然后马上给了他一个非常强有力的拥抱。 周培毅一边感受着少女这莫名其妙的怪力,一边让自己的理智不至于在惊喜的冲击和少女的体香中远离自己的大脑,操持着已经有一点不熟练的中文说:“你怎么会在这?” “我在报纸上看到了你的消息,出息了啊,已经可以登堂入室了。”叶子一边抱着一边说,“我是安哈尔特出身,那里也是东卡尔德的一个小公国。所以卡尔德一直都是我的家,我对这里很熟悉。” “你从哪里传送过来的?”周培毅问。 “当然是阿斯特里奥,你肯定知道,卡里斯马已经援助了阿斯特里奥,两国正式缔结了盟约。我说今天想要早睡,骗过了身边的小跟屁虫,就传送过来装成女仆等着你落单呢!” 解释完这些,叶子终于松开了周培毅,双手依然留在周培毅肩头,一边打量着他现在的模样,一边感慨说:“处刑姬那次,真以为你没了。活着就好。” “那次我躲起来了。”现在想起奥尔加的突袭,周培毅也还是难掩失落,他马上转移了话题,“你的随身机怎么丢给科尔黛斯了?就是那个潜入卡里斯马的女刺客。” “诶,你居然找到了她吗?”叶子疑惑地皱起眉头,佳人顰顰颇为好看。 周培毅叹了一口气,果然是给错了,枉自己还给她脑补了一个纵横捭阖看穿一切的剧本。他回答说:“科尔黛斯也是雅各布先生的学生,奥尔加那次她也在场。现在她是我的女仆,也在卡尔德。” 叶子拍拍周培毅的肩膀,用笑容掩饰着自己的尴尬:“那就希望她好好替我照顾你啦!” “那台随身机我没带着,以后我们怎么联系?”周培毅赶忙问。 叶子从自己的小空间拿出一台类似随身机的小盒子,递给周培毅:“这是卡里斯马军方的小玩意,一样可以隐秘通讯。你现在就是本公主下辖的拉提夏间谍咯!” 周培毅接过小盒子,收好,嘴里揶揄说:“对啊,您现在是卡里斯马女皇陛下的养女,是公主啊!要不要我给你磕个头?小人的响头可响亮啦!” 叶子白了他一眼:“少贫嘴,我也没想到你会和走私贩子混到一起去啊!怎么就不学好呢,我可不记得把你教育成这种坏孩子啊!” 插科打诨的欢乐时光不能太久,叶子马上看向已经颇有贵族派头的周培毅,说:“你的场能好像没什么进步,怎么回事?” “它有点特殊,不过很好用,我还在和它慢慢磨合。”周培毅说道,“不过我也不能拿你做实验,没办法给你演示。” “那就好。之后打算怎么办?你弟弟已经很久没有消息了。” 神子大人已经一个多月没有登报了。上次出现在圣城的新闻中,还是他终于结束了拉特兰圣城的修行,即将接受试炼。周培毅一直有关注,但现在还处于无能为力的阶段,只好说:“顺势而为吧。我现在的身份想要和神子大人有所接触,实在是天方夜谭。我必须营造出一个你我和他都会出席的环境,才能把他带回家。好在我们重新取得联系了。” 他顿了顿,又嘲笑说:“冰皮。真亏你想到这种只有我能看懂的方法。” 叶子不耐烦地踢了他一脚:“少废话,别老是取笑我!我在阿斯特里奥的活动需要你配合,我们时间很紧,赶紧商量。” 一百零一 重逢2 “讲道理,我们现在各为其主。”周培毅马上摆出一副“达咩”的拒绝姿态。 叶子当然知道他是希望用这样的姿态提高自己的报价,狠狠跺了一脚他的脚尖,伤害性不高侮辱性也一般。但周培毅从地面的震动就已经感受到了少女怪力的威慑,马上改口说:“但是凭我们的交情,我可以不要求加钱。” “这才像话。”叶子叉着腰,看着周培毅,“你刚刚解决的食品胶囊危机,坏了阿斯特里奥女王的大事。” “她应该不至于派人灭口吧?”周培毅一愣。 叶子摆了摆手,宽慰说:“不至于,她不知道是你做的。阿斯特里奥在卡尔德的情报源不多。虽然她们发现了你的拉提夏部下在事件之前抵达卡尔德,但是还没有把那个雷哥兰都骗子和一个不值一提的拉提夏走私贩子联系到一起。”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叶子马上锤了周培毅的胸口一拳,说:“从我知道你在卡尔德的时候我就一直关注你啊!我在意你啊!而且,除了你这个奇妙的脑回路,谁能想到这种先扬汤止沸后釜底抽薪的办法?” 周培毅对她这些使用大量成语的夸赞很满意,马上问道:“那你需要我帮你什么?我现在的身份如果直接跳反,会很麻烦吧?” 叶子摇了摇头,答道:“我是卡里斯马的公主,不是阿斯特里奥的公主。特蕾莎女王与威廉国王都是我的远亲,我可没有什么倾向性。我要做的事情,只有让卡里斯马获利。” 周培毅马上会意:“你希望在卡里斯马获得更加稳固的地位,对吗?” “卡里斯马的政局可不比卡尔德这里清明。那边文官、武将和皇帝三方互相博弈,就像三只想要咬死对方的狼狗,生怕自己和别人两败俱伤,被第三方渔翁得利。”叶子无奈地耸了耸肩,解释说,“我呢,不过是女皇陛下权力的延伸。那位陛下有些优柔寡断,不想得罪另外两方,也不愿意放松自己手里的权柄。这种情况下,我这个养女又方便又好用,就和你一样,不过是个白手套罢了。” 周培毅沉思了片刻,说道:“那么你觉得,怎么样的情况是可以削弱卡里斯马的军方与文官,还可以增强卡里斯马女皇威信的呢?” “军方犯错,文官冒进,我来拯救危局。”叶子回答道。 周培毅看着叶子平淡的表情,马上意识到,少女所处的局势和自己有着本质的不同,她的野心也与自己有着天壤之别。 短暂的震惊后,他马上分析起了叶子所期望的这个局势:“现在卡尔德军队闭门不出,本质还是因为卡尔德有着比较大的生产缺口。” “特蕾莎女王在城市失陷之前,把城市内的自动工厂都想办法运走,运不走的都直接销毁,这是一步好棋。”叶子评价道 周培毅继续说:“现在阿斯特里奥已经稳固了防线,还获得了卡里斯马的援军。如果卡尔德继续进攻,不仅啃不下来硬骨头,还会让国内的生产缺口继续扩大。所以他们想着先消化掉占领下来的城市,把产能的缺口补上。” 叶子笑了笑:“这就是你需要解决的问题啦!我相信卡尔德如果能解决这个供给问题,以威廉国王好大喜功的脾气,肯定还会继续发动攻势。” “他会赢吗?” “卡里斯马应该会输。但是呢,我也不希望卡尔德赢。” 周培毅再次会意:“消耗战,最好是卡里斯马与卡尔德双方的消耗战。看上去这也可能是阿斯特里奥那一方的期望。” 叶子点了点头:“卡里斯马的军力非常强大。他们有着广袤的领土,充沛的武德,能力者众多。不过啊,相比卡尔德的军队,卡里斯马军方对于各种场能武器装备的应用不够好,相比质量他们更在乎数量。这是他们的弱点,也是文官集团一直攻击他们的点。但是呢,科研集团一直掌握在文官集团手里,军方也担心如果改变现在的装备供给流程,会让文官的势力侵蚀军方。” 周培毅接着她的思路说道:“现在他们远距离作战,来到陌生的土地,补给线拉得很长。而且一直被对方避战,士气上再而衰三而竭,确实有些劣势。” “我父亲,生父,是安哈尔特公爵,卡尔德的军事贵族出身。如果在正面打一场大军团摆开架势的大战,卡尔德一定会赢。”叶子说,“卡尔德的军人,战术上细致严谨,战略上大胆激进。因为他们特殊的军事贵族体制,打下来的地盘会分一部分给战功卓著的军士作为贵族领地,他们的士气也很高昂,时时刻刻都很高昂。” “不过他们打不了消耗战。看来阿斯特里奥女王非常清楚这一点。” 叶子拍了拍周培毅的肩膀,开心地说:“是啊,消耗战。只要拖入比拼国力的消耗战,卡尔德人过于严谨固执的性格,会让他们消耗很多国力在没有价值的地方。而且你应该了解过了,他们的情报系统堪称灾难。” 周培毅想起了留着精致胡子的巴登,又想起了现在效命自己的博尔思,撇了一下嘴,回答说:“确实,帮倒忙是卡尔德王国保密局仅有的作用。” “所以,我们要解决卡尔德的生产力问题,但也不能把他们喂得太饱,让他们刚刚好有余力继续进攻就好。”叶子总结说,“然后,通过情报操作,要让卡里斯马的军队在正面战场上不至于大败,最好是小败,给他们这样的打击,就足够卡里斯马国内的文官大做文章了。” 周培毅继续说:“等到卡里斯马的军方与文官吵起来互相攻讦之后,就由你来改变卡里斯马的不利局面。已经想好怎么办了吗?” 叶子骄傲地点点头:“车到山前必有路,小叶子自信是必有缘故!” 周培毅不禁一笑:“我这边想要给卡尔德解决生产能力这么大的问题,好像比较困难啊!” “我相信你也是必有办法!”叶子再次拍了拍周培毅的肩膀。 “那么,随时联系。”周培毅伸出一只手,“很开心再见你,卡里斯马的索菲亚耶芙娜公主殿下。” 叶子莞尔一笑,和他握住手:“我也是,见到你真的太好了,阿卡瓦乌波的理贝尔先生。” “讲道理,我们现在各为其主。”周培毅马上摆出一副“达咩”的拒绝姿态。 叶子当然知道他是希望用这样的姿态提高自己的报价,狠狠跺了一脚他的脚尖,伤害性不高侮辱性也一般。但周培毅从地面的震动就已经感受到了少女怪力的威慑,马上改口说:“但是凭我们的交情,我可以不要求加钱。” “这才像话。”叶子叉着腰,看着周培毅,“你刚刚解决的食品胶囊危机,坏了阿斯特里奥女王的大事。” “她应该不至于派人灭口吧?”周培毅一愣。 叶子摆了摆手,宽慰说:“不至于,她不知道是你做的。阿斯特里奥在卡尔德的情报源不多。虽然她们发现了你的拉提夏部下在事件之前抵达卡尔德,但是还没有把那个雷哥兰都骗子和一个不值一提的拉提夏走私贩子联系到一起。”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叶子马上锤了周培毅的胸口一拳,说:“从我知道你在卡尔德的时候我就一直关注你啊!我在意你啊!而且,除了你这个奇妙的脑回路,谁能想到这种先扬汤止沸后釜底抽薪的办法?” 周培毅对她这些使用大量成语的夸赞很满意,马上问道:“那你需要我帮你什么?我现在的身份如果直接跳反,会很麻烦吧?” 叶子摇了摇头,答道:“我是卡里斯马的公主,不是阿斯特里奥的公主。特蕾莎女王与威廉国王都是我的远亲,我可没有什么倾向性。我要做的事情,只有让卡里斯马获利。” 周培毅马上会意:“你希望在卡里斯马获得更加稳固的地位,对吗?” “卡里斯马的政局可不比卡尔德这里清明。那边文官、武将和皇帝三方互相博弈,就像三只想要咬死对方的狼狗,生怕自己和别人两败俱伤,被第三方渔翁得利。”叶子无奈地耸了耸肩,解释说,“我呢,不过是女皇陛下权力的延伸。那位陛下有些优柔寡断,不想得罪另外两方,也不愿意放松自己手里的权柄。这种情况下,我这个养女又方便又好用,就和你一样,不过是个白手套罢了。” 周培毅沉思了片刻,说道:“那么你觉得,怎么样的情况是可以削弱卡里斯马的军方与文官,还可以增强卡里斯马女皇威信的呢?” “军方犯错,文官冒进,我来拯救危局。”叶子回答道。 周培毅看着叶子平淡的表情,马上意识到,少女所处的局势和自己有着本质的不同,她的野心也与自己有着天壤之别。 短暂的震惊后,他马上分析起了叶子所期望的这个局势:“现在卡尔德军队闭门不出,本质还是因为卡尔德有着比较大的生产缺口。” “特蕾莎女王在城市失陷之前,把城市内的自动工厂都想办法运走,运不走的都直接销毁,这是一步好棋。”叶子评价道 周培毅继续说:“现在阿斯特里奥已经稳固了防线,还获得了卡里斯马的援军。如果卡尔德继续进攻,不仅啃不下来硬骨头,还会让国内的生产缺口继续扩大。所以他们想着先消化掉占领下来的城市,把产能的缺口补上。” 叶子笑了笑:“这就是你需要解决的问题啦!我相信卡尔德如果能解决这个供给问题,以威廉国王好大喜功的脾气,肯定还会继续发动攻势。” “他会赢吗?” “卡里斯马应该会输。但是呢,我也不希望卡尔德赢。” 周培毅再次会意:“消耗战,最好是卡里斯马与卡尔德双方的消耗战。看上去这也可能是阿斯特里奥那一方的期望。” 叶子点了点头:“卡里斯马的军力非常强大。他们有着广袤的领土,充沛的武德,能力者众多。不过啊,相比卡尔德的军队,卡里斯马军方对于各种场能武器装备的应用不够好,相比质量他们更在乎数量。这是他们的弱点,也是文官集团一直攻击他们的点。但是呢,科研集团一直掌握在文官集团手里,军方也担心如果改变现在的装备供给流程,会让文官的势力侵蚀军方。” 周培毅接着她的思路说道:“现在他们远距离作战,来到陌生的土地,补给线拉得很长。而且一直被对方避战,士气上再而衰三而竭,确实有些劣势。” “我父亲,生父,是安哈尔特公爵,卡尔德的军事贵族出身。如果在正面打一场大军团摆开架势的大战,卡尔德一定会赢。”叶子说,“卡尔德的军人,战术上细致严谨,战略上大胆激进。因为他们特殊的军事贵族体制,打下来的地盘会分一部分给战功卓著的军士作为贵族领地,他们的士气也很高昂,时时刻刻都很高昂。” “不过他们打不了消耗战。看来阿斯特里奥女王非常清楚这一点。” 叶子拍了拍周培毅的肩膀,开心地说:“是啊,消耗战。只要拖入比拼国力的消耗战,卡尔德人过于严谨固执的性格,会让他们消耗很多国力在没有价值的地方。而且你应该了解过了,他们的情报系统堪称灾难。” 周培毅想起了留着精致胡子的巴登,又想起了现在效命自己的博尔思,撇了一下嘴,回答说:“确实,帮倒忙是卡尔德王国保密局仅有的作用。” “所以,我们要解决卡尔德的生产力问题,但也不能把他们喂得太饱,让他们刚刚好有余力继续进攻就好。”叶子总结说,“然后,通过情报操作,要让卡里斯马的军队在正面战场上不至于大败,最好是小败,给他们这样的打击,就足够卡里斯马国内的文官大做文章了。” 周培毅继续说:“等到卡里斯马的军方与文官吵起来互相攻讦之后,就由你来改变卡里斯马的不利局面。已经想好怎么办了吗?” 叶子骄傲地点点头:“车到山前必有路,小叶子自信是必有缘故!” 周培毅不禁一笑:“我这边想要给卡尔德解决生产能力这么大的问题,好像比较困难啊!” “我相信你也是必有办法!”叶子再次拍了拍周培毅的肩膀。 “那么,随时联系。”周培毅伸出一只手,“很开心再见你,卡里斯马的索菲亚耶芙娜公主殿下。” 叶子莞尔一笑,和他握住手:“我也是,见到你真的太好了,阿卡瓦乌波的理贝尔先生。” 一百零一 重逢3 与叶子的重逢短暂又紧张,好在当周培毅回到宴会厅时,并没有特别注意他短暂的消失。这种社交场合,人们忙碌而势利,只是那些吹捧与寒暄,就足够浪费时间。 剩余的部分自然不足以引起周培毅的兴趣,在反复婉拒了几位初次见面的卡尔德小贵族私下聚会的邀请之后,他终于熬到了宴会的结束。 现在,他要回到自己租住的庄园。接下来要面对的,不仅是叶子带来的新任务、新形势,也还有一个在清醒与混乱中徘徊的年轻女士。 一回到庄园的周培毅,一边在科尔黛斯的帮助下换下穿着繁琐复杂的礼服,一边询问说:“托尔梅斯怎么样了?” 一边的艾达拜伦回答道:“她醒过来一次,我给她加了一点安神的药物,她就又睡过去了。” 艾达拜伦的能力会让她拥有比正常人更加敏感的神经、更加敏锐的感官,很适合陪护的工作。科尔黛斯一直在教给她工业知识之余,介绍一些生物学和医学的常识,现在她已经成为了科尔黛斯的好助力。 周培毅一边点头,一边把叶子交给自己的小盒子递给科尔黛斯:“和那台随身机来自同一个人,收好。” 科尔黛斯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皱紧了眉头,但马上联想到那位卡里斯马公主奇妙而强大的能力,感觉这一切似乎非常合理。 尽管和叶子的联系是绝密,但其一,师姐一直都知道叶子的存在,并且和身在卡里斯马的索菲亚小姐有所接触,由她和叶子建立联系,可能对师姐最在意的复仇有所帮助;其二,周培毅和叶子沟通所用的语言科尔黛斯完全没有过接触,不需要担心会泄密。 科尔黛斯收下盒子,用快速熨烫的设备把周培毅穿过的礼服熨平整,然后提醒说:“托尔梅斯的情绪有些低落,现在再和她聊公爵夫人不利于她的恢复。” “她会理解我的。”周培毅此刻没有慈悲与同情,或者说,他选择了最理性的手段,“真相与理智才是她的良药。” 周培毅在科尔黛斯与艾达拜伦的包围之下,再次进入了治疗舱所在的房间。托尔梅斯小姐安静地躺在治疗舱内,浸泡着治疗舱的特殊溶液。安神的药物没有让她睡去,恢复了清醒之后,她总会在闭上眼睛的瞬间看到“公爵夫人”那张过于美丽又让人憎恶的面孔。她睁着眼睛,听着逐渐走近的脚步声。 “理贝尔先生。”托尔梅斯疲惫的声音非常平静。 “托尔梅斯小姐。” 乖巧的艾达拜伦从墙角给周培毅搬来靠背椅,让他可以安然坐在治疗舱前。周培毅也会意地把随身机递给艾达拜伦,将庄园的船库作为她近些时间好好学习努力帮忙的奖励。 开心的艾达拜伦离开了房间,这里,只有治疗舱放大的托尔梅斯小姐的心跳声作为背景音乐。周培毅再次张口:“我刚刚参加过了卡尔德国王举办的宴会,如果不出意外,那个女人会在不久后联系您,希望知道卡尔德国王陛下为了拉拢我提出了什么样的条件。” 说道这里,他顿了顿,又补充说:“当然,那个女人更希望了解的,是昨晚您与我发生了什么。所以,为了您的安全,我需要了解,她是如何联系您的。” 托尔梅斯慢慢闭上眼睛,再睁开,缓缓地说:“公爵夫人会用特制的随身机联系我,以便于让我听到她的声音。在我还处于她的控制下的时候,她的声音有一种奇妙的魔力,会改变我本来相信的事情,就像是给我增添了信条一般。” “如果再听到那个声音,会改变您现在的理智与冷静吗?” 托尔梅斯现在行动受限,想要摇头却做不到,她只好放弃,然后回答道:“我不知道,理贝尔先生。但我相信您,应该还有办法让我恢复理智。” 科尔黛斯和周培毅交换了一个眼神后,上前半步,说道:“托尔梅斯小姐,您现在的状态,身体虚弱,精神敏感,难以入眠,都非常符合场能枯竭的症状。我们怀疑,我家老爷在您的身体里销毁的是您本人的场能,那位公爵夫人的能力,可能是调用您本身的场能来影响您的心智。” 托尔梅斯说:“是啊,她从来没有操纵过非能力者。或者说,没有场能的人,也不值得那个女人去耗费心声。她有着那样的美貌,只是简单的笑容,就会让人魂牵梦萦吧!理贝尔先生,请您务必接受我的敬意,她对您的色诱并没有产生效果。” 那是因为我见过同样好看的。周培毅没有把真实的原因告诉托尔梅斯,被一个刚刚勾引过自己的女性夸赞坐怀不乱这件事本身也是怪怪的。他说:“您对她足够了解,您认为,那个女人会相信我在拒绝了她的色诱之后,在昨晚接受了您的诱惑吗?” 托尔梅斯苦笑了一下,回答道:“我肯定不敢和她比较外貌。不过,这也不是她第一次选择把能量藏在另一个女人的身体里,去操纵别人了。之前也有过类似的情况,她也不是每一次都可以靠着那张脸予取予求的。” 周培毅获得了自己所需的全部情报,已经做好了决定。他说道:“既然如此,如果我希望您伪装成依然被她操纵的样子。您觉得这可行吗?” “我在卡尔德,那个女人的场能到不了这么远的地方。她只能靠着在随身机里传递过来的声音给我下命令。只要我不出现在她面前,她就发现不了。” 周培毅对这个回答非常满意。他说道:“我希望您能伪装出依然被她操控的假象,希望她认为您已经成功献身给我。至于我为何没有成功成为她的傀儡,是我们留给她的小谜题。我希望,她对我抱有一点点畏惧,也希望她知道,我这个人完全可以被利益收买,我不是铁板一块油盐不进。您认为,这对您来说可以接受吗?” “我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呢?理贝尔先生,您又不是真的玷污了我。更何况,您救了我的命。”托尔梅斯轻声说,“只要可以远离那个女人,只要不被再次操纵,我当然愿意听从您的命令。” 周培毅看着这张憔悴的脸,和上面经历过绝望与救赎的表情,大概能体会到师姐为什么会与她感同身受。复仇,似乎是她们的共同点,但是托尔梅斯似乎更加了解现实,了解自己与对方实力上的鸿沟。没有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勇气与愚蠢,让她面临着更加绝望的境地。 “我不会给您一个承诺,就像我反复说过的一样。”周培毅看着她的眼睛,同她也同科尔黛斯说道,“我觉得我现在做不到的事情,是不敢、不能给您承诺的。但您可以得到我的保证:如果有一天,我有能力帮助您获得沉冤昭雪的机会,我一定会全力以赴,不惜一切。而在那之前,我用得到您的能力。” “足够了。谢谢您,理贝尔先生。” 一百零一 重逢4 “看来您度过了一些难忘的夜晚。” 再次与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对话时,周培毅刻意穿上了非常不正式的睡袍。托尔梅斯已经按照指示给了这位远在拉提夏的公爵夫人错误的情报,得知理贝尔虽然碰了托尔梅斯,却没有被场能影响,才会如此恭喜。 “感谢您的馈赠。”周培毅的着装有些慵懒,但是表情与言语依然保持了足够的谦卑,“我对这份厚礼确实非常满意。” 只从投影中的画面看,公爵夫人美丽的脸孔中看来是难掩失望。周培毅不敢排除这种表情也是对方演技的一部分。 公爵夫人笑了笑,带着调笑的口吻说道:“托尔梅斯是我的近侍,陪伴我多年,就这么让给您,还真是让我颇有些舍不得呢。” “让您忍痛割爱实在抱歉,不过我现在也没有将她还给您的意思。”公爵夫人的谎言让周培毅想笑,他自己说的可是实话。 “那就好!那就好!”公爵夫人不由得鼓掌,言语也更加露骨不敬,“您已经见过了那位风流倜傥的卡尔德国王了,不是吗?实不相瞒啊,在小女子还是怀春的少女时,这位国王可一直是梦中情郎的首选。” 周培毅保持了礼貌:“如您所说,国王陛下风姿绰约,大气不凡。” “那么他给你开出了什么价格,我亲爱的小狮子?” 果然,这才是所有问题的核心。周培毅抬起头,老实地回答说:“国王陛下并没有给我什么特别的优待,无论是爵位还是财宝,都没有。” 威廉国王不像是如此吝啬的人物,只从托尔梅斯之前递送的报告中,公爵夫人也能了解理贝尔为这位卡尔德的王者解决了多大的麻烦。既然他并不是吝惜自己的财富,不愿与人分享,那么,他能给理贝尔的,就不是可以用爵位与财宝衡量的东西。 免费的东西,才是最贵的东西。卡尔德国王希望理贝尔做自己的白手套。 “手套如果脏了,就免不了被脱下、换掉。”公爵夫人带着不可捉摸的微笑,似乎是善意地提醒说。 “在那之前,还请各位大人好好使用我。”周培毅同样微笑回应。 这句回答有两层含义。他并不介意做各位大人处理灰色地带问题的白手套,也很了解白手套面对的宿命,一定是兔死狗烹。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留退路,他不仅愿意为卡尔德的国王效忠,也愿意为其他人效忠。就像他一直宣称的那样,理贝尔是一位商人,是一个乐于分享的人。如果拉提夏的国王也需要白手套,也需要人为自己管理明暗交界处,他也可以变成拉提夏国王趁手的模样。 读懂了这些的公爵夫人一边在心里赞叹年轻人的明智,一边衡量着自己究竟可以给出多少承诺。片刻后,她回应道:“手套只要经常保养,就可以陪伴一生。” “那么就请您像这样经常的给这只手套优待吧。”周培毅低头颔首,说出来的话语也是无比谦逊礼貌,不过,其中的意味是威胁还是贪婪,就要看解读之人如何看待了。 公爵夫人获得的讯息显然是贪婪。她笑了笑,对少年展现出的这些适当的野心非常喜欢。她打量了一番理贝尔全身上下,轻轻摇了摇头,以过来人的口吻劝诫说:“理贝尔先生,您还很年轻,很多事情呢,要懂得节制。” 她从托尔梅斯的报告中了解过,理贝尔身边不仅有她派来的这位近侍,还有一位气质高洁的女仆,一位青春活泼的学徒。被女人环绕的贵族出身的理贝尔,不太可能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无趣之人。既然是有欲望的普通男人,对于公爵夫人来说,就没有那么危险。 哪怕他有着奇怪的场能,对公爵夫人的触碰有些克制。哪怕这次埋在托尔梅斯身体里的场能没有发挥作用,没能让公爵夫人成功操控这个年轻人的心智。但他只要是有正常欲望的人,男人,就足以让深谙男人心的公爵大人摆弄。 这也是周培毅希望她认为的。 周培毅装作羞赧的模样,稍稍低下头,像是为了转移话题一般提出:“公爵夫人您取笑了。说起来,在下在宴会中听到了一个说法,此前卡尔德境内合金产能不足,自动工厂的扩张也因此受到限制。这种困境全然来自于东卡尔德贵族在中饱私囊。国王陛下有心杀鸡儆猴,拿其中一些人开刀。” 公爵夫人知道他似乎是在将话题转向到正经事务上,躲避自己的取笑,也没有继续在男女之事上开他的玩笑。她回答说:“卡尔德近一个月的合金进口,多数也来自我们拉提夏。我那些贪婪的同僚,早就囤积了大量的合金,等着卡尔德人被逼入险境,不得不依赖他们的高价合金呢。” “我倒是希望各位大人格局打开一些。”周培毅说,“如果合金的价格一直处于高位,卡尔德国王迟早会不得不对着那些地方贵族动手。到时候,可没得赚了!细水,才能长流嘛。” “我会劝他们适当放松一点点,当然,也会给你留好走私的份额的,小狮子。” 周培毅低头颔首:“感激不尽。不知您认为,卡尔德与阿斯特里奥的前线战场,是打起来比较好呢,还是像这样继续保持僵持对立比较好呢?” 公爵夫人回答说:“我无所谓,我的同僚们也无所谓,甚至于您,我的小狮子,也可以无所谓。不过呢,小女子浅见,阿斯特里奥与卡里斯马的联军,是不能接受继续僵持的局面的。他们担心失去的土地,拿不回来了怎么办呢?不会就这么被卡尔德吞噬消化吧?时间拖得越久,他们就会越发心急。” “夫人高见。”周培毅一边恭维,一边埋入钉子,“如此心急的阿斯特里奥,面对获得了我们助力的卡尔德,似乎依然没有什么胜算。如此想来,我们应该早做布局,想办法早早介入阿斯特里奥领地的重建。” 卡尔德人的能征善战,是公爵夫人非常了解的事情。哪怕是卡里斯马人,远道而来,补给线如此遥远,恐怕也无法与他们拼正面。过早结束的战争对她不利,于是公爵夫人又说道:“布局重建恐怕为时过早。亲爱的小狮子,你觉得你有机会,和阿斯特里奥人也建立联系吗?如您所说,您是商人。做生意,吃两头,才是最赚的嘛。” 就等着你说这个呢! 周培毅露出为难的表情,思考了片刻,然后回答说:“我可以想想办法,我这里有个年轻人,是卡尔德王国保密局的一员,曾经向阿斯特里奥传递情报。希望他能成为我们与阿斯特里奥的桥梁。” 博尔思的存在也是托尔梅斯曾经传递的情报内容,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早就了解了这个年轻人不安分的心思。她不由得露出了微笑。如果理贝尔真的如她所愿与阿斯特里奥人交往,他不就留下了把柄,今后又怎么全心全意和卡尔德国王媾和呢?到最后,他还是会回到拉提夏,回到自己的怀抱。 两人在谈话中都获得了自己希望的结果,似乎,他们都有着光明的未来。 一百零二 转折点1 玛丽娜女士像平日里一样,将今日需要公主殿下关注的要闻整理好,与驻阿斯特里奥军方的日常简报一起,汇集成一本薄薄的阅后即焚的小册子,在公主殿下马上要起床用餐的时候,交给她。 “您似乎非常开心。” 艾尔琳为玛丽娜打开房门,此刻,卡里斯马的公主殿下正在侍女长拉达尼娅的侍奉下盘起头发。这种复杂繁琐的事情,实用主义的索菲亚公主一向是喜欢拒绝的。由此,玛丽娜女士大概臆测了一下殿下的心情。 “玛丽娜女士,早上好。” 刚刚从卡里斯马圣帝城抵达阿斯特里奥的侍女长拉达尼娅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方便特意召唤自己远道而来的公主殿下与陛下的书记官玛丽娜女士点头示意。然后,这位卡里斯马王国唯一可以代替女皇陛下抛头露面的皇族成员回答说:“如您所见,我的心情非常好。我在梦中见到了一位久未谋面的老朋友。” 玛丽娜叹了一口气,将今日的报告递给公主,说:“如果阿斯特里奥女王也有如您一般的好心情,那可就谢天谢地了。” 索菲亚示意拉达尼娅继续自己的工作,然后飞快地翻阅起小册子,顺便搭话说:“特蕾莎女王的计划被搅黄了,她有些不开心。我们的情报网络,不是也没有预测到一个叫‘法托’的雷哥兰都人突然出现嘛!” 玛丽娜的眉头紧锁,稍稍压低了一些声音:“殿下,我知道您与雷哥兰都人联系颇多。这是不是雷哥兰都的那位王妃从中搅局呢?” 不到一分钟,索菲亚已经看完了报告。她把册子递还给玛丽娜,然后回答说:“夏洛特王妃与她深爱的雷哥兰都王国,一向是喜欢两头下注,输赢通吃的。比起入局,他们更喜欢做庄家。” 一边的艾尔琳为玛丽娜女士端上了今日的红茶与糕点,然后好奇地问道:“殿下,做庄家怎么赚钱啊?那不就是看热闹嘛?” “亏你还是商人家的女儿!”索菲亚笑骂道,“雷哥兰都人喜欢隔岸观火。比起让自己赚钱,他们更乐见于别人赔钱。像是这般卡尔德与阿斯特里奥打起来的乱局,今日卡尔德优势大些,他们就会在媒体上造势,运送战略物资,邀请像我们卡里斯马这般的地区大国入场,平衡局势,无所不用其极。如果有一天,阿斯特里奥占尽上风,不日间就要反攻卡尔德本土,那夏洛特王妃会毫无顾虑地转而暗中支持卡尔德王国。他们啊,就想让伊洛波的王国们打成一团,互相消耗。” “有点缺德啊......”尽管不太敢妄加评论,艾尔琳还是没忍住这句吐槽。 玛丽娜跟随陛下多年,也熟读伊洛波历史,对于雷哥兰都这种做派她也早有了解。她有些疑惑:“您与陛下,都对雷哥兰都和夏洛特王妃如此了解。为什么我国还要在阿斯特里奥入局呢?” “请先享用您的红茶,玛丽娜女士。”索菲亚笑了笑,白金色的头发经由透过窗户的清晨的阳光,反射出耀眼的颜色。 玛丽娜虽然困惑,但依然按照索菲亚公主的要求去做。她轻轻喝下一口红茶,今天的茶种经过严格的筛选,在索菲亚公主本人的亲自指导下,由女仆艾尔琳炒制、发酵,是整个伊洛波找不到第二份的风景。 看着玛丽娜喝下红茶,品味红茶,脸上的表情也渐渐变得平和,索菲亚莞尔一笑,悦耳的声音为她解惑道:“玛丽娜女士,以您对卡里斯马王国的了解,我们的长处是什么?我们的隐患,又是什么?” 玛丽娜捧着茶杯,给出了几乎所有卡里斯马人都会给出的答案:“我们卡里斯马疆域辽阔,物产丰盈。庞大的领土,是我国最大的依仗。与之相对,卡里斯马人一向被其他伊洛波人视作蛮夷,我们信奉的教派理论也与圣城的监察官大人相悖,大部分伊洛波人,都把卡里斯马看做是威胁。这是我国最大的隐患。” 拉达尼娅为索菲亚公主递上一面镜子模样的显示屏,可以全角度无死角看到公主身后精致的盘发。公主殿下满意地点点头,轻轻拍了拍拉达尼娅的腰肢,然后重新看向玛丽娜,说道:“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玛丽娜女士,在我的看法里,卡里斯马王国的强势之处,就是卡里斯马的隐患所在。” “还请您再详细教导。” 索菲亚站起身,由拉达尼娅为她整理因为她的大动作而飘起的长裙。这位出生在卡尔德的卡里斯马公主,在阿斯特里奥的宫殿里解释说:“卡里斯马有着辽阔的疆域,我们的领土,是拉提夏的五倍,卡尔德的六倍,雷哥兰都的十倍。我们在宇宙中建立的补给站,仅次于雷哥兰都,遥遥领先于其他伊洛波王国。可我们的人口呢?卡里斯马现在的官方人口是多少,玛丽娜女士?” “我们有一亿两千万人,殿下。”玛丽娜回答说。 索菲亚笑了笑,从拉达尼娅和艾尔琳手中的托盘里挑选出今日备选的发饰,然后继续回答说:“相比于我们的领土,我们的人口似乎并没有领先其他王国很多。在伊洛波,每一位贵族需要五百到两千名左右市民的供养,平均十位贵族才会诞生一位值得送上战场的能力者,可卡里斯马却长期保留了超过十万名士兵。这,真的是卡里斯马的国力可以满足的消耗吗?” 如果浏览不正常,请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退出阅读模式,可以使用书架,足迹等功能。 索菲亚笑了笑,从拉达尼娅和艾尔琳手中的托盘里挑选出今日备选的发饰,然后继续回答说:“相比于我们的领土,我们的人口似乎并没有领先其他王国很多。在伊洛波,每一位贵族需要五百到两千名左右市民的供养,平均十位贵族才会诞生一位值得送上战场的能力者,可卡里斯马却长期保留了超过十万名士兵。这,真的是卡里斯马的国力可以满足的消耗吗?” 玛丽娜沉默了。 没错,有些卡里斯马人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穷兵黩武才是卡里斯马最大的隐患。然而,卡里斯马人对于战争的狂热,并不是少数清醒的人可以泼灭的烈火。早在大帝时期,军方的权力在政局中不断膨胀,早就尾大不掉。 文官、武将、地方、中央、皇帝、平民,种种矛盾早就了女皇陛下即位之前混乱的朝堂。现在,她只能选择阿斯特里奥的战场,给国内不断膨胀的压力提供一个发泄的出口。 “加入阿斯特里奥的战局,会让我们有解决这些问题的机会吗?”玛丽娜不由得问道。 索菲亚没有回答玛丽娜的问题,她说道:“是时候召见卡里斯马援军的司令官大人了。玛丽娜女士,就麻烦您为我安排一次今日的会面吧。” 本章完! 如果浏览不正常,请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退出阅读模式,可以使用书架,足迹等功能。 一百零二 转折点2 " 在玛丽娜的安排下,卡里斯马援军的司令官亚历山德罗将军按照吩咐,来到了索菲亚下榻的宫殿大厅。 这位将军出身正统的卡里斯马贵族家庭,有着每一个自认高贵的卡里斯马人传统的习惯。他留了平头,与清爽的发型相比,浓密而卷曲的大胡子经过适当的修剪,占据了面部的主要部分。 作为能力者,也作为军人,他穿着了一整套场能装甲。这套装甲采用的特殊合金材料,有着可以帮助场能能量单向通过的功能,非常适合防御外来的能量。相应的,这套战甲的重量惊人,四等以下的能力者如果不能一直释放场能减缓消耗,是无法抗住战甲的负担的。 索菲亚的座位由玛丽娜安排,乃是背光的阶梯之上。为了这位将军不至于因为公主的美貌而倾心,也为了营造王族的威严。 亚历山德罗甲胄在身,单膝跪坐,向坐在高处的索菲亚公主行礼:“殿下。” 索菲亚笑了笑,用与将军同样标准的卡里斯马语回应道:“亚历山德罗将军。很抱歉,从本宫抵达阿斯特里奥以来,一直没有到军营驻地中慰问各位将士。希望您能理解我的难处与顾虑。” 亚历山德罗很清楚,这位陛下的养女成为卡里斯马的公主殿下不足一年,没有王室血脉的她一直饱受非议,尽管她长袖善舞的社交表现为她赢得了很高的人气,但这依然不足以让军方这种极端保守的势力接受这位新王族。 正因如此,公主殿下作为陛下特使来到阿斯特里奥,与军方保持克制的距离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事情。 “您的担忧非常合理,末将与麾下的士兵都感念您的关怀,也感谢陛下给予我们这次建功立业的机会。” 索菲亚轻声浅笑,打量了一番低着头的胡子将军。与他粗犷的外表相比,这个回答中细腻的心思实在让人印象深刻。 公主殿下便问道:“卡尔德人坚壁清野闭门不出,我军在阿斯特里奥已经驻扎了数月,还未力寸功。请问将军,将士们是否因此而急躁不安呢?” 亚历山德罗直抒胸臆:“异国他乡,求战不得,难免骄躁。请殿下放心,无论卡尔德人想要耗多久,我等都有信心和耐心。” 你们有耐心,远在东伊洛波的法列夫可不一定有。索菲亚看过最近这段时间,为了供给远征援军消耗,卡里斯马动用的漫长的补给线路。这巨大的消耗实在不是仅仅用耐心可以满足的东西,他们需要战果。 索菲亚收起自己的微笑,严肃的面容在光线的映衬下阴云密布。亚历山德罗没有抬头,看不到公主殿下的表情,但是他能感受到空气温度的变化。 “有耐心是好事,将军。”索菲亚决定不再与这位司令官进行虚伪的寒暄,“您应该非常清楚,在阿斯特里奥的每一名士兵,都背负着所有卡里斯马人的期待。为了让他们拥有舒适的备战环境,卡里斯马全国上下齐心。” “我等自然不会辜负期待。” 索菲亚马上打断了这位将军冠冕堂皇的套话:“本宫不喜欢您这次的回答,将军。仅仅在过去的一周时间里,就发生了两次卡里斯马军士离开营地,在阿斯特里奥城市狎妓,没有足额支付费用,引起了不小的治安骚动。这种事情,您有了解吗?” 亚历山德罗当然了解。但他保持了自己的高傲,维护着惹事的军士:“您可能有所不知,我们的将士需要发泄。在军营的时间太久了,会压抑他们的活力。” “这听上去可不像是有耐心的样子啊,将军。” 索菲亚盯着这位将军光滑的头顶,不需要调动多少场能,就轻松压制住了这位久经沙场的战士强悍的防御。空气随着“茧中雪”的发动变得刺骨,更像是在卡里斯马的温度。 “将士需要发泄,所以他们可以不遵守阿斯特里奥的法度,在这里肆意妄为。您如果想要发泄,是不是可以拥兵自重,无视陛下与卡里斯马全国的荣誉?” 索菲亚指责间,硬骨头的将军已经不堪重压,把头低得更深。他惊讶于少女这惊人的场能,情报里她不过是四等水平的能力者,为何会拥有如此强大的能量? 尽管有疑惑,尽管有着卡里斯马军人的傲骨与不服,但是他依然保持了对这位名义上的王族的全部尊敬:“不敢,殿下。我等始终是陛下如臂使指的鹰犬。” “那就听话!” 大声的呵斥之后,索菲亚从座位上起身。她情绪激动地责骂道:“你不知道这里是谁的领土吗?你不知道为了让阿斯特里奥的人民不因我等的到来而背上负担,你们的补给都要从卡里斯马运送吗?你不知道你和那几个惹事的流氓,打的不是阿斯特里奥的妓女,打的是特蕾莎女王的脸吗?你知道!你不在乎罢了!” 亚历山德罗心中一寒。他一直以为这个年轻的公主会和太子一样,因为没有贵族的支持而只知道巴结军方或者文官,他嚣张却没有资本,傲慢却不得根基。显然,索菲亚公主的背后是坚定的陛下本人,她表现出的好脾气是陛下所希望的,她表现出的愤怒也一样代表了陛下的愤怒。 如果浏览不正常,请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退出阅读模式,可以使用书架,足迹等功能。 亚历山德罗心中一寒。他一直以为这个年轻的公主会和太子一样,因为没有贵族的支持而只知道巴结军方或者文官,他嚣张却没有资本,傲慢却不得根基。显然,索菲亚公主的背后是坚定的陛下本人,她表现出的好脾气是陛下所希望的,她表现出的愤怒也一样代表了陛下的愤怒。 难道,军士们的胡作非为,已经传递到了陛下的耳中,引起了陛下的厌恶吗? 将军赶忙放弃对索菲亚场能的抵抗,低头说道:“您所言甚是,是末将治军不严。待我回营,一定会给您一个交代。” “本宫不需要您的交代,将军。”索菲亚收起了黑脸,只要对方听得懂话,就没必要一直使用威压,“是您自己需要管理好您的将士们。现在,卡里斯马国内还没有听到您的军士惹下的丑闻。但是,本宫不能保证,他们会依然像今天这样保持对您的支持。” 其实陛下并不知道这些事。索菲亚命令玛丽娜保留了所有卡里斯马军队在阿斯特里奥违法乱纪的情报,集中了起来。在卡里斯马真正走上战场之前,这样的情报没有现实的意义。如果他们能在战场上正面击溃卡尔德,丑闻不过是胜利边缘的谈资,如果他们战败,这才会是压垮骆驼的其中一棵稻草。 雪中送炭还是落井下石,全在索菲亚自己的掌握之中。 “您教训的是。”亚历山德罗的头上已经冒出了汗珠。 索菲亚终于再次露出了笑容:“希望今天的对话,能让您有一个更加深刻的认识。我们终归代表了卡里斯马的荣誉。” 她不因为将军的低头而笑。她很清楚,自己的态度会原原本本由亚历山德罗将军传递给卡里斯马的军方,他们更加清楚军方带来的巨大损耗受到了文官集团多少职责。军士的丑闻会带来外交的困扰,也会带来舆论的被动。如果这位公主殿下选择了文官,军方会失去难得的出战机会。 现在,与卡尔德的第一战,已经变成了不得不胜的决战。 . 本章完! 如果浏览不正常,请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退出阅读模式,可以使用书架,足迹等功能。 一百零二 转折点3 “如果有人按图索骥,从这间仓库溯源的话,会不会找到您?” 博尔思作为保密局与理贝尔联系的专员,即便食品胶囊的事件已经解决,依然留在了理贝尔身边。巴登需要他持续“监视”这个卢波人的行动,周培毅需要他一直向保密局的草包们传递被误导的情报。 “您还真是颇有闲心啊!”周培毅正在帮科尔黛斯清点着仓库里的贵重合金,从博尔思身边路过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膀,“为了让您安心,我会这样回答您:不会。仓库的承包商从始至终都和我没有一点点关系,仓库里的货物也和本人的业务没有任何联系。我出现在这里,是一个巧合。很快,这间仓库和它存放的货物,都会变成面向卡尔德政府的无偿捐赠。” 这间仓库,就是“法托”曾经用来存放食品胶囊的那一间。这里的食品胶囊已经被保密局和卡尔德政府全数收缴。现在,周培毅再次调用了这间仓库,用来存放本来用以销售给卡尔德地方贵族的合金。 现在,周培毅手边可以调用的人力不多,多数事情还要依仗科尔黛斯一个人。不得以间,他也只好一起参与仓库的清点。 博尔思手指从存放合金的木质箱柜中滑过,上面印刻的文字显示它们生产自遥远的拉提夏。年轻的保密局官员不禁问道:“我记得合金的进口价格非高昂,这批货物的价值不菲。您为什么不自己留下?” 周培毅稍稍调用一点场能,帮助科尔黛斯将一箱毛重数吨的合金平稳的放到地上。然后才回答道:“低买高卖,人之常情。不过呢,很多时候反常理的操作,才是最赚钱的生意。这些合金由不知道哪里的绅士走私到卡尔德,在黑市上确实可以卖出一点价钱。可这不符合我这个人喜爱分享的?格。” 科尔黛斯终于清点完成了仓库里的合金。她正在把每一种合金的用途、市价、存量整理成一份报告。周培毅凑到她身边看了一眼,可不敢打扰师姐认真的工作,依然回到了博尔思附近,将自己这一身假模假式的工装换下。 “博尔思先生,您听说过期货吗?” 周培毅的问题再次让博尔思皱起了眉头,他并不了解贸易的知识,不过这也怪不得他。在伊洛波,尚且没有诞生期货这种形式的交易。 周培毅笑了笑,解释说:“低买高卖,正如我刚刚所说,是所有商人赚钱的王道。可是,像是合金这种进口量巨大,价格波动也惊人的商品,贸易的风险就会变得无比夸张。今天用一百枚标准币的价格购入,花费了五十枚标准币的运费和三十枚标准币的仓储,突然听说卡尔德本地的合金降价到了一百五十标准币,是不是血本无归?正因如此,从来没有像我这样的平头百姓从事合金的进出口工作。为什么呢?赔不起!” 博尔思跟上了这个思路,还没有来得及继续深思,便听到周培毅继续说:“可是如果有一个非常公道的第三方,为所有参与交易的商人托底,是不是他们就有动力参与这种大宗贸易了呢?如果,当然,我只是一个假设,卡尔德官方政府向所有的地方贵族和私人商贩,提前签订一个合同,无论进价多少,运费几何,仓储耗资,卡尔德都会在一个确定的时间以一个确定的价格收购合金,那么这些人是不是会有动力参与交易呢? “只要有人参与贸易,那么像维莱特大人这般消息灵通的有钱人,就可以用期货的手段,看涨或者看跌合金贸易的这个合同价格。如果合同价格有走高的趋势,维莱特大人就可以提前与贸易商签订一份合同,以较低的价格购入合金,在合金涨价之后再行卖出。如果合金价格走低呢,维莱特大人又可以变成贸易商,与卡尔德政府签订交易合同,等到合金价格走低之后,低价从市场购入合金,再以合同价格卖回给卡尔德政府。” 博尔思这次跟不上了,他还在想,周培毅便没有再解释下去。来自拉提夏的贵族保持了耐人寻味的微笑,看了一圈仓库里的合金。公爵夫人的承诺即将兑现,拉提夏将与卡尔德就合金的贸易开始谈判,开放一些民间途径,由卡尔德的商人与贵族从拉提夏购买合金。这种交易方式并非王国与王国之间的正式贸易,会适当规避一些外交上的麻烦。 “我相信,这种办法会帮助卡尔德缓解一些合金的缺口。”他说道,“战争不止在前线的战场,更重要的,是你我身边。消耗,补给,生产,效率,是战争背后的另一场腥风血雨。” 博尔思没有理解周培毅所说的交易方式,但是这段话,他是明白的。 他小心翼翼地说:“我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向阿斯特里奥那边释放了错误的消息。我告诉他们,卡尔德国内的合金产能无法供给前线的损耗,也无法生产足够的场能武器与装备。” “阿斯特里奥的人不蠢,用谎言是骗不了他们的。但是,让他们适当缓慢地了解真相,就足够卡尔德军方做足准备了。” 科尔黛斯已经整理好了仓库的情报,快步走过来将随身机递给周培毅。他大概扫了一眼,脑子里有个概念,便交还给女仆。然后又拍了拍博尔思的肩膀,说道:“我希望你呢,接下来这段时间,不断传递一些有关卡尔德合金的真实情报给阿斯特里奥。一个月,这一个月会足够让阿斯特里奥相信,春天之后,卡尔德也没有足够的物资补给给前线的全体士兵。一个月之后,我会在士普雷建立一家合金贸易的期货市场,允许所有人参与贸易。那个时候,这间仓库的合金就会成为卡尔德王国战略储备的一部分,也会成为合金收购价格的其中一个参照物。之后,卡尔德的合金进口,就不会再有贸易上的障碍了。” 如果浏览不正常,请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退出阅读模式,可以使用书架,足迹等功能。 科尔黛斯已经整理好了仓库的情报,快步走过来将随身机递给周培毅。他大概扫了一眼,脑子里有个概念,便交还给女仆。然后又拍了拍博尔思的肩膀,说道:“我希望你呢,接下来这段时间,不断传递一些有关卡尔德合金的真实情报给阿斯特里奥。一个月,这一个月会足够让阿斯特里奥相信,春天之后,卡尔德也没有足够的物资补给给前线的全体士兵。一个月之后,我会在士普雷建立一家合金贸易的期货市场,允许所有人参与贸易。那个时候,这间仓库的合金就会成为卡尔德王国战略储备的一部分,也会成为合金收购价格的其中一个参照物。之后,卡尔德的合金进口,就不会再有贸易上的障碍了。” 博尔思倒吸一口凉气,又不禁问道:“您想要做什么?您是要在背后操控这场战争吗?” 周培毅耸了耸肩,回答道:“当然不是,我哪有那么大的力量。国王陛下希望我解决问题,我就提供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至于解决了问题之后,事情会走到什么样的方向,那就是我这种小人物无法决定的咯。” 他微笑着,在合金仓库中有着轻微不易察觉的回声。而此时此刻,可能正是卡尔德与阿斯特里奥的领土战争,真正的转折点。 本章完! 如果浏览不正常,请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退出阅读模式,可以使用书架,足迹等功能。 一百零三 神明的试炼1 伊洛波文明最大的特点,就在于这个遍布多个星系的庞大体系,哪怕有着取之不尽的资源,哪怕管理着无数的行星、卫星与补给站,他们的人民始终只会居住在行星上建立的城市。 据说,在伊洛波人的祖先从卢波出发,开始逐渐占领伊洛波的各大星系之初,大部分行星都存在着并不适宜生存的大气。前哨站改造的空气成为了人们聚集起来的原因,即便在已经完成了大气改造的如今,在城市聚居的习惯依然得以保留。 如此一来,伊洛波的大部分行星除去城市和附近的领地之外,大多都是一些无人照看的荒原。有营养的土壤早已被筛选带走,矿山依赖着大型自动工厂劳作,河流因为长年的工业污染成为了毒水,就连空气,也不像是在城市中那般清甜安全。 如此的大地已经供养不起繁茂的森林、辽阔的草原与丰富的物种。在伊洛波文明兴起的中伊洛波与南伊洛波,荒原才是大地的主要底色。相对而言,后兴起的西伊洛波人与东伊洛波人,会更加在意这些环境的保护。 荒原没有森林的阻隔,风沙极大。不过这并不会对神子大人产生任何困扰,他强大的场能早在数月的训练中变得随心所欲,可以利用场能的释放,从漫天遍野的沙尘中精准地筛选出可供呼吸的空气,留存在身边,隔绝了尘土与砂砾。 他披着沙漠中常见的披风,沉重的布料有着良好的遮光,可以保证身体的温度与湿度。头顶戴着的则是用相似布料盘起的帽顶,同样是为了防止荒原的沙尘侵入头发与眼睛。尽管靠着能力的帮助,这些服装没能发挥功效,但神子大人,似乎非常喜欢这一套衣服。 与他相伴而行的奥尔加修女则不然。 修女依然穿着自己在圣城的制服,哪怕是走在荒原之上,依然保持了完美的礼仪,确定的步幅,稳健的脚步,身上的配饰并不会因为风沙与自己的走动而叮咚作响,修女的表情也依然淡然而平静。 “您的能力已经获得了如此惊人的进步,神子大人。”修女与神子大人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但她的声音是如此清晰,像是穿过了耳膜,直接响在了神子脑中,“您可以在如此的沙尘中保护自己。但是,您无法停止每一粒砂砾,您无法停止这席卷的飓风,您无法改变这骤起的风暴。” 神子大人没有回答,他确实想过,如果自己的场能再有一些进步,是不是可以停止这沙尘呢?现在看来,答案是否定的。 修女继续说道:“没错,自然伟力永远是我等人类无法企及的无上神力,创造了这一切的神祇更是我等只能用崇拜来侍奉的主人。我知道,您与我们不同,没有与生俱来的虔诚。您已经见过了神迹,那是神明留下的痕迹,就已经足以让我们这些凡人仰望,收益百代。我希望您能在真正走到试炼之路前,学会尊重与敬畏。与永恒相比,我们,太渺小了。” 感天地之浩渺,觉沧海之一粟。越是探索世界,越感受自己作为寿命有限的人类的渺小。神子大人默默点了点头。他已经听到了很多传说、神话、故事,那些与地球上并没有不同的描绘都让他产生了一些熟悉。然而,当他开始使用能力时,当他随着空天艇穿梭太空时,当他站到了神迹,站在梅萨平顶的高处时,他又感受到了无比的陌生与害怕。 神子与修女迎着风沙继续行走。粗暴的沙尘会让大部分旅人受不了脱水与干燥,却不能影响两位强大的能力者。修女奥尔加非常满意,已经在荒原上走了四五个小时,神子大人释放的场能依然非常稳定,没有波动,也没有衰弱。 两人登上了一处沙丘,荒原的风景已经逐渐退变为沙漠。而在沙漠的边缘,一处绿地显得异常夺目。白色的石质建筑与金色的拱顶,碧蓝色的湖泊与翠绿色的植被,像是土黄色沙漠中平地而起的宝石般耀眼。 “我们会在那里休息,神子大人。”修女稍放缓了一些步伐,等待神子大人停下。 这处奇妙的绿洲,神子曾在书中读到过,此刻他也不假思索地说出了它的名字:“明内沙吾尔城,意思是从天而降的宝石。” 修女点了点头,眺望向绿洲的方向,说道:“您已经读过了这座城市的历史。这里曾经属于一位异教徒,一位品德高尚的骑士。他的名字叫做阿尤布赞吉。尽管不信奉我们的神,这位异教徒依然获得了神明的赠予,有着强大的能力。这里曾经是他保护的异教徒王国与伊洛波的边界。” 在神子阅读的那本书中,这位名为阿尤布的异教徒骑士,怀着两个文明友好的希望,在此处建立了城市。他庇护所有背信的叛逆,也释放所有受囚禁的战俘。他开放自己的藏书给热爱知识的民众,也在战场上亲临前线英勇作战。 这位骑士建立了一个强大的王国,曾经真的与圣城分庭抗礼。双方在旷日持久的对峙中几乎将要接受对方的存在。只不过,新神子的诞生,改变了这一切。 神子在圣城加冕,成为了圣城、骑士团与伊洛波王国的共主。在他的伟力下,伊洛波士兵们所向披靡,最终,神子亲自杀死了阿尤布。 尽管有着信仰上的世仇,神子却依然尊敬这位敌人的高尚品德。他保留了明内沙吾尔,在这里为阿尤布建立一座衣冠冢,纪念作为对手的这位骑士。在城里,甚至保留了一些阿尤布生前的用物与手稿。 如果浏览不正常,请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退出阅读模式,可以使用书架,足迹等功能。 尽管有着信仰上的世仇,神子却依然尊敬这位敌人的高尚品德。他保留了明内沙吾尔,在这里为阿尤布建立一座衣冠冢,纪念作为对手的这位骑士。在城里,甚至保留了一些阿尤布生前的用物与手稿。 这位神子就是第十二代神子,伊洛波完成一统大业的神子。而这里,也是神明十二道试炼的起点,是当代神子大人,这位还没有被骑士团、被伊洛波王国承认的新神子要抵达的新征程。 神子大人同样瞭望向沙漠中的绿洲城市。猛烈的阳光不能干扰他的视线,害怕?担心?激动?种种情绪复杂的糅合,让他的双手开始有些颤抖。 “我们走吧,神子大人。”奥尔加如是说。 本章完! 如果浏览不正常,请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退出阅读模式,可以使用书架,足迹等功能。 一百零三 神明的试炼2 绿洲城市明内沙吾尔,曾经是两个文明的交汇,也曾是历史上最为璀璨的明珠。此时此刻,当神教最终战胜了所有的异教徒,统一了以斯比尔星脊为中心的伊洛波星系团,这座曾经代表了另一个文明的城市,虽然得以保留,却永远成为了一座没有居民的空城。 神子大人在奥尔加的引导下步入城市,穿过保护城市的能量护罩,经过入口处的身份识别,终于踩在明内沙吾尔城泥陶烧制的地面上。这些石板与泥陶经过岁月与风沙的洗礼,边缘已经变得有些圆润,缝隙也日渐变大,但其上密布的雕琢,依然在昏暗无比的天色中尽力展示着一个已经消亡的文明那只剩下烛火的光明。 在两人踏上地面的同时,有着跟随功能的管家无人机马上从侧面跟随上来。两人身上携带的随身机与这架无人机无缝链接,奥尔加修女新年稍动,无人机马上开始为两人投影播放本城的介绍。 “明内沙吾尔城,欢迎神子大人与修女。”无人机的声音机械又空灵,投影出的画面在空气中召集了纳米机器人,汇集成明亮的3d模型,正是明内沙吾尔城。 奥尔加修女一边示意神子大人跟随她走上城市唯一的主路,一边对无人机指示说:“请为神子大人播放城市简介。” 像是配合沙漠的风格,跟随两人一起运动着的3d投影沙化,从不断缓慢旋转的城市模型,配合着无人机的介绍,一个一个展示着这座城市曾经拥有的光辉画面:“明内沙吾尔城,始建于神教历法3411年。这位阿尤布赞吉,曾经是与神教对抗的异教徒领袖。他使用强大的场能,在沙漠中开辟出这样一片绿洲,为这座城市隔绝风沙。之后的十年时间里,阿尤布赞吉作为国王,以明内沙吾尔城为堡垒,不断袭扰圣城与神教的边界。” 神子大人看着城市兴建的画面、阿尤布赞吉的画像、异教徒与神教的大战,种种画面随着风沙不断消失不见,最终,投影中的画面定格在了一副绘画上。第十二代神子,伊洛波文明开拓时代的最后一位神子,最终战胜了阿尤布赞吉。 异教徒的圣骑士被长剑贯穿胸膛,英俊而坚毅的脸孔已经失去了所有生机,只留下空洞的双眼。他躺在巨石之上,鲜血将一整块石头染成红黑相见的异色。而杀死他的人,屠龙的勇士,神教的英雄,神子,在他身畔高举起一只紧握的拳头。在神子背后,无数宛如罗刹的神教勇士们,呐喊着,欢呼着,双眼迸发着摄人的精光,斗志早已被彻底点燃。 而在画面最下方,在神子所面对的这一方,是异教徒们苍凉的背影。国王死在了最终的决斗之中,最后的希望被拦腰折断,阿尤布赞吉失去光彩的双眼,与黑压压的异教徒一样,看到了一个文明的末路。 这个时代的神子大人凝视着这个画面,悲伤同样感染到了他的身上。 无人机继续无情地诉说,定格的画面也被它更换成为明内沙吾尔城如今的模样:“作为敌人,作为对手,作为能力者,阿尤布赞吉都是值得敬佩的人。第十二代神子感念于他高尚的品德与强大的实力,保留了他的尸体,他的佩剑,与他葬身的巨石。这些留存着阿尤布赞吉能量的物件,与神子本人的佩剑一起,成为了圣物,依然保护着明内沙吾尔免受风沙侵袭。现在,欢迎您来到明内沙吾尔的圣物保管处,亦是神教在此设立的阿尤布赞吉纪念馆。” 无人机停下了步伐,在它前方不远处,奥尔加修女在一座白色大理石大殿前安静地等待。神子大人收拾了一番自己的心情,跟上了修女的脚步。 随着两人步入,大殿的灯光被一层一层一级一级逐步打开。高处照耀下来的灯光在地面上形成了巨大的影子,随着两人的脚步不断移动。在道路两旁的玻璃展柜里,一套套曾经属于各位战士的盔甲被清洗干净,摆放整齐,就像是勇士们生前的模样。 “神子大人,请。” 奥尔加在走过了玻璃展柜的通路之后,再次停下了脚步。空旷的大殿之中,只剩下了一串不长的台阶。在台阶之上,在大殿的最高处,正是十二代神子杀死阿尤布赞吉的巨石。鲜血已经随着氧化与时间失去了红色,光芒照耀之下,依然像是有血腥气飘散出来,那种战场的肃杀,那种血肉飞溅、生死一线的喊叫、悲鸣、绝望与残忍,似乎都逐渐在神子大人的耳边响起。 “请您停在第一节白色的台阶上。”奥尔加的声音响起,神子才向自己的脚下看去。在这串台阶上,最上层的台阶都被染成了金色,在边角处用显眼的红色铭文书写着时间、名字。而他停下的这节台阶之上,一共有二十九节。 神子大人读到过,他知道,这一节,属于他自己。只有经历了登天试炼的神子,才能真正被神所承认,成为圣城与神教骑士团的共主,成为王国之上的国王,才能将属于自己的台阶染成金色。 每一节,每一位神子,都代表了神教光辉灿烂的历史,代表了一个文明的兴起。当然,也代表了一些其他文明的死亡。 神子再抬头看去,巨石之上,依然插入了那把剑,十二代神子的佩剑。这柄远比一般长剑更重更巨大的双手巨剑,与它身下的黑褐色的巨石一起,历经数千年的时光,却依然释放着强大稳定的力量。 圣物。虽然比不上神明那改天幻日的无上伟力,这两位千年前的能力者,依然留下了自己的印记,和岁月一起永恒不朽。或许有一天,伊洛波文明会消亡,或许有一天,记忆着他们名字的智慧被屠戮殆尽。但是,此时此刻的明内沙吾尔,是他们永远的纪念。 如果浏览不正常,请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退出阅读模式,可以使用书架,足迹等功能。 圣物。虽然比不上神明那改天幻日的无上伟力,这两位千年前的能力者,依然留下了自己的印记,和岁月一起永恒不朽。或许有一天,伊洛波文明会消亡,或许有一天,记忆着他们名字的智慧被屠戮殆尽。但是,此时此刻的明内沙吾尔,是他们永远的纪念。 奥尔加的声音再次从神子大人身后传来:“神子大人,明内沙吾尔城,是登天十二试炼中,我能陪您走到的最远处。这里是试炼的起点,在一切开始之前,我需要知道,您是否准备充分。” 神子大人回过头来,再次看到了奥尔加修女背后暗紫色的光芒。 “请您放马过来吧,修女。”神子大人笑着说。 本章完! 如果浏览不正常,请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退出阅读模式,可以使用书架,足迹等功能。 一百零三 神明的试炼3 奥尔加修女,绰号“圣城的处刑姬”,七等场能,堪称是当今伊洛波屈指可数的强者。如今的神子当然不是她的对手,甚至不是一合之敌。 修女当然很清楚这一点,她的任务并非真正与神子较量。监察官大人给她的任务,是考验这位神子大人,是否有足够的实力,是否有充足的勇气,是否真的变成了尊敬神、向往救赎的子民。 神子大人看到大殿的穹顶缓缓打开,身边的一切,脚下的台阶,不远处的巨石,以及神子的剑,都随着打开的穹顶,快速远去。此时此刻,他已然身处在了一个黑色的空间之内。 “大黑天的角斗场。”神子喃喃自语。他很清楚,他再小声的低语,都会全然传递到奥尔加的耳畔。因为他正身处奥尔加的场能领域之内。这位七等能力者的能力,会将一个庞大的区域完全纳入自己的统治,外界的一切事物都无法干扰。而在这片黑色的天空之下,奥尔加宛如全知全能的神。 奥尔加已经在这片黑色的笼罩中,缓缓升起。她身后紫色的光气已经环绕全身,成为了这一片黯淡中仅有的光源。她的声音像是天上的神启,直接传递到神子的脑中:“小测验,四等能力者与三等的区分是什么?” “完全的场能释放。”神子一边回答,一边将自己许久没有展开的能量真正释放出来,在他的身周形成一个闪耀着金光的护罩。金色的光辉对抗着吞噬一切的黑暗,在这宽阔的领域中与奥尔加的紫气分庭抗礼。这,正是场能释放领域。 “五等与四等之间呢?”奥尔加继续问。 神子深深呼吸,身体的表面也渐渐有金色的光辉,从血管,从脉络,从骨骼,从内脏。丰沛的能量充盈着他的身体,在皮肤表侧形成了坚固的防御。即便有人穿破场能领域,直接攻击他的本体,也会被这种内敛的能量所抵御。 “没错,圣体护御。”奥尔加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她抬起一只手,紫色的能量在半空中聚集,近乎于凝结成为了一支细长锋利的长矛。这种将能量几乎转化为物质的能力,就不是神子大人可以触碰的领域了。 奥尔加端详着自己凝结出的武器,声音再次响起:“神子大人,我们都是全能力类型的能力者。或者说,所有能力最终的归属,都是全能力类型。不过,每一个人对神的感情不同,从神明处得到的使命也不同。能力虽然本质上都是场能的调动,但是不同人的不同能力,表现的途径不同。您,足够了解自己吗?” 言闭,奥尔加修女在飘飞的裙摆中,像是迎着飓风,像标枪一般将紫色的长矛抛掷而出。能量与物质叠加状态的长矛割穿空气,让空间都发出渗人的哀鸣,直扑地面上的神子而去。 “轰!” 一声巨响,长矛扎在了神子金色的领域外围上。在半空中诡异地停下了迅猛的前进。刚刚惊人的动能像是被凭空抵消,只是发出了沉闷的声音。而神子大人的场能领域,没有一丝丝撼动。 “万物统御”,这是监察官大人为当代神子能力的命名。他能量影响范围内的一切,一切人,一切事,一切物,一切规律本身,都会按照神子的愿望运行。仿佛这一切全部是为了神子本人而被创造的一般。 如果神子希望拥有念力,物质就会按照他的心念移动。如果神子希望看到真相,人类的情绪就会以奇妙的光彩自白。如果神子希望世界改变,世界会在一次次微小的调整后,变成神子希望的模样。 奥尔加的眼角不可查觉地抽动了一下。她的能力,“大黑天的角斗场”,可谓是绝对的单挑无敌。只要纳入她的影响范围内,她可以近乎全知全能。但是,在这一片大黑天之下,她也无法像其他强大的能力者一般,阻止其他能力者展开领域。她的领域,对于其他场能没有绝对的压制效果。 而只要可以展开场能领域,神子大人的“万物统御”似乎也是绝对的坚不可摧。奥尔加看到,自己制造的能量远超神子场能的长矛,在触碰那片金色防御的一瞬间,就失去了全部的动能。这些能量没有消失,也没有被神子夺取,而是变成了长矛本身的热量。这种能量转化在一瞬间完成,就像是神子大人轻松地防御下来这无比强力的一击一样。 神子大人的眼眸已经随着场能的调用,逐渐变成与他能量一样的金色。他并不像其他能力者一样,需要详细了解、规划、操纵自己的场能。这一串防御的能力转化,只不过是又一次,规则完成了他的愿望。 “看上去,您一直非常努力。” 奥尔加的评价不只是夸奖,还隐藏有一丝丝敬畏。这位外乡人来到伊洛波一年半不到的时间,居然可以有如此巨大的成长,实在是非常可怕。 神子大人的声音依然是平静而礼貌,就像他的笑容一般:“谢谢您的夸奖。我一直没有忘记我自己的使命。” 僵持在半空中的长矛突然从尾部开始裂开,就像是盛开的烟花,突然化作了千万小小的花火,洒在金色的防护罩上,依然无法撼动这坚固的防御分毫。 刚刚完成了偷袭的奥尔加似乎并不喜欢这种战略,却也并不为此感到惭愧。她稍稍落下,将洒在防护罩上的紫色能量再次收拢,说道:“您的能力非常强大,您的能量似乎不会枯竭。从各种意义上,我都没有权力阻止您踏上试炼的道路。” 如果浏览不正常,请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退出阅读模式,可以使用书架,足迹等功能。 刚刚完成了偷袭的奥尔加似乎并不喜欢这种战略,却也并不为此感到惭愧。她稍稍落下,将洒在防护罩上的紫色能量再次收拢,说道:“您的能力非常强大,您的能量似乎不会枯竭。从各种意义上,我都没有权力阻止您踏上试炼的道路。” “您过奖了。” 奥尔加最终落到了地面上。黑色的天幕被她收起,紫色的能量也缓缓汇入了她的身躯。神子大人也配合她,将金色的场能防御收起。 “您将在明内沙吾尔城修整几日,之后,会有人接您前往第一个试炼的所在。”奥尔加低头,向神子大人行礼。 神子马上谦逊地回礼,完全没注意,在自己收起场能防御的瞬间,一颗小石子从自己的视野盲区落下,轻轻击打了一下他的后背。 奥尔加低着头,抽动的眼角再次跳动了一下。石子来自她的操纵,在她解开领域之前,从穹顶上落下。而神子大人,如果无法观测到针对自己的攻击,就无法随心所欲地让一切按照他的愿望改变。 . 本章完! 如果浏览不正常,请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退出阅读模式,可以使用书架,足迹等功能。 一百零四 生死之间1 初代神子的诞辰,亦是这位伊洛波最伟大凡人的消亡之日。这一天,整个伊洛波文明的无数王国、城市,都会带着欢乐,庆祝那位奠定了文化基石的凡人的生与死。 卡尔德的集市早早就开始布置。在所有目视可及的显眼处,都张贴了华丽的海报,随着纳米机器人的投影,显示着如同魔法般半透明的立体动画。所有的动画中,都在以一个牧羊童为主角,讲述着他在七彩琉璃池虔诚的祈祷,描绘着他从牧童成长为骑士的故事,歌颂着他建立骑士团与王国的功绩。 这就是,“生死节”,也叫圣灵升天之日,是伊洛波最重要的节日之一。快乐的人群们早早充盈在宽敞的街道上,即便是呆板、严肃的士普雷,此刻也全然是欢快的氛围。卡尔德特产的美酒,小麦酿造,与满满肉汁的烤制香肠,由街道上的所有人共同分享。香气四溢,让来到士普雷城里的周培毅也想要大快朵颐。 他从维莱特大人处受赠了一处房屋,在士普雷贵族区的好位置,毗邻着哈弗尔河道,背靠着山丘。在这里,河上湿润的微风轻拂面庞,森林的绿色与清新的空气让人心旷神怡。周培毅与此处的管理员进行了简单的交割,正式成为了这处漂亮宅邸的合法主人。 此时此刻,他就站在宅邸的阳台上,看着一河之隔的商业街上欢腾的人们。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但是节日,会让心灵间的距离暂时被拉近。 科尔黛斯凑到他身边,依然穿着规矩的素色女仆服,洁白的围裙与套袖一尘不染。今天她不需要亲自参与劳作,维莱特大人早就安排了专业的搬家公司,搬运理贝尔先生在城外宅邸里为数不多的家当。至于那些不能给外人细看的设备,如简易版本的雅各布安保系统与治疗舱,则由好学生艾达拜伦全权负责。 “从认识你以来,人生就变得只有搬家,没有尽头的搬家。”科尔黛斯用只有两人可以听到的音量说,“我睡不习惯的枕头、不喜欢的房间,会有些失眠。希望老爷您适当增加一些工资。” 怎么又是加钱的事情。周培毅无奈地叹了口气,好风光也被这世俗的话题打扰。他说道:“我会把你的爱猫接过来,给它一个专门的补贴,就当做员工福利了。师姐,你现在的名义工资已经是女仆的顶薪了,缴税都要交最高档的那种。再涨工资会被人怀疑的。” 科尔黛斯满意地点点头,补充道:“房子里的床垫和枕头都要换,我睡不习惯太软的。老爷您就多破费一点吧。” 周培毅是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女管家掌握着自己已经看不到余额边界的财富,居然还在这种事情上斤斤计较。但也只好有些不耐烦的同意。 城市在节日里依然喧嚣,河畔的宅邸却渐渐安静了下来。繁忙的在节日加班的搬家工人利落的完成了工作,得到了科尔黛斯代老爷赏赐的巨额小费,房子里只剩下了周培毅与三个女人。 托尔梅斯已经养好了能量枯竭的衰弱,完全可以正常参与工作。她不再像公爵夫人的侍从,穿着黑白色的正装,将头发盘起额头露出。现在的她,只不过是捡回了记忆的公爵小姐。她穿着米色的睡裙,来自艾达拜伦的个人衣柜,散着的头发绑成松散的马尾,侧躺在肩膀边与胸前。而她的妆容,也变得简单。 “理贝尔先生。”托尔梅斯小姐走到周培毅身边,双手紧握放在身前,语气不再如当时虚弱,但也没有太多生气。 科尔黛斯马上退后,与两人都保持了一点距离。两人的身份都是贵族,虽然都没有家族的承认,但女仆应该为两人留足社交空间,这是礼仪的要求。 周培毅收拾了一番心情,看着这位自己名义上的情妇,尽可能保持着礼貌与距离:“托尔梅斯小姐,日安。您对新的卧室满意吗?” 托尔梅斯由于恢复了记忆,不能再按照下仆的礼仪对待。现在,她住在宅邸里最大的一间客房,艾达拜伦是她名义上的女仆,住到了她的套间里。 “对于一个无依无靠没有用处的女人,您实在是过于优待了。”托尔梅斯轻轻低下头,褐色的头发与马尾一起垂下又飘起。 恢复了记忆的托尔梅斯不再是那个飒爽利落的管家,多少有些过于消沉了。周培毅将她让到窗边,在阳台上吹拂和煦的春风,然后才说道:“今天是节日,托尔梅斯小姐。您应该高兴一些。” 托尔梅斯笑了笑,在窗边轻轻握住理贝尔的手,缓缓放到自己腰间,然后才在阳台上探出半个身子,带着笑容看着河对岸的人群。在周培毅的一脸涨红与诧异中,解释说:“我相信那个女人有办法在卡尔德观察您的行踪,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在这种容易被人看到的地方,我希望与您装装样子。” 周培毅没忍住稍稍探查了一番托尔梅斯身体里的能量,而后者也并没有抗拒。托尔梅斯??没有游离的不属于她的场能,她的能力微弱但稳定。如果这也是公爵夫人的安排,那这位夫人不免有些太过精于算计了。 但周培毅不敢放松警惕,还是说道:“如果这不是您希望的,我还是希望您可以多多养病。” “我没病,理贝尔先生。”托尔梅斯将一只手放到他胸前,轻轻拍了一下,然后远眺向遥远而喧闹的人群,“生死节,在这一天,所有人都有一个重生的机会。罪恶的人会得到短暂的救赎,失意的人能够忘记痛苦。” 如果浏览不正常,请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退出阅读模式,可以使用书架,足迹等功能。 “我没病,理贝尔先生。”托尔梅斯将一只手放到他胸前,轻轻拍了一下,然后远眺向遥远而喧闹的人群,“生死节,在这一天,所有人都有一个重生的机会。罪恶的人会得到短暂的救赎,失意的人能够忘记痛苦。” 周培毅看了看她放在自己胸口的手,干枯又纤细,已经完全看不见一位贵族小姐的养尊处优。她有着多少落差与失望,回忆中有着多少不敢回想的痛苦,是周培毅不能代替她承受的。同情她的苦难,周培毅却依然不能给一个承诺。 “如果您希望我为您报仇,我依然不能给您一个肯定的答案。”周培毅轻声说。 托尔梅斯笑了笑:“我知道。” 她的声音,虚弱却有力。尽管还是消沉,但她似乎有一个坚信。她在周培毅不情愿的怀抱中说道:“只要您继续向上攀爬,只要您依然如现在一般智慧与冷静,您迟早会有站到高位的一天。理贝尔先生,我不需要您的承诺,我只需要等待,等待您真正成为与公爵之位平起平坐的大人物。那个时候,无论您希望怎样驱使我,我都愿意。” 周培毅冷冷吸了一口气。只要自己在那之前没有完成最重要的那个任务,与公爵夫人的对立似乎真的并不可避免。而在那时,托尔梅斯小姐,就会成为自己利用的好牌。 她看清了这一点,接受了这一点,不需要自己的承诺。 周培毅只得回复说:“借您的吉言,托尔梅斯小姐。” . 本章完! 如果浏览不正常,请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退出阅读模式,可以使用书架,足迹等功能。 一百零四 生死之间2 完成了搬家工作的理贝尔一家,很快就在宅邸的正面点亮了属于“生死节”习俗的灯盏。琉璃池造型的灯具中燃烧着名贵的龙涎香,灯光则来自于吸能合金。这种合金同样是行星之心这种复杂合金的主要材料之一。 艾达拜伦带着朝圣一般的心情,将这盏她一生见过的机械设计最复杂,结构设计最精妙,所用材料最奢华的明灯在宅邸的正门放好,就开始带着傻笑欣赏自己的工作成果。 科尔黛斯则是从众多行李中找到了一批包装精致的红酒礼盒。与理贝尔手下“生意”里从拉提夏运送到卡尔德的红酒不同,这些礼盒中的红酒是经过正规海关,缴纳全额税费的行货。周培毅看着这一排排税费比进价还贵的礼盒,颇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地对科尔黛斯说:“师姐,拿几盒拜访一下我们的邻居吧。也不需要见他们的主家,把礼物交给下人,请他们原谅我们今天搬家的吵闹。” 科尔黛斯直起身,伸展了一下自己劳累的老腰,然后听不出是否情愿地回答说:“您现在越来越像真贵族了,老爷。” “这只是人情世故。”周培毅耸了耸肩。 科尔黛斯看了他一眼,冷淡的语气听不出是幽默的调侃:“我出去了,你不就和托尔梅斯小姐两人世界了?长大了啊,懂得避着人了。” 周培毅无奈地看了看有事没事就损自己两句的师姐:“要不师姐你带着她一起去?这种事情我可不放心交给艾达。” 科尔黛斯难得一见的笑了笑,解开自己围裙的绳结,脱下袖套与领巾,数了数桌子上礼盒的个数,就拿起一盒离开了房间。 走下楼梯,经过庭院。这里种植了两排漂亮的橡木,应该找专人来修剪经营。院子里的花坛还很空,卡尔德的天气并不适合所有的花种,不过可以通过对土壤的改造来弥补缺憾。 需要一个园丁。但是,家里的女?比例太高了。咱家的老爷虽说确确实实是个正人君子,但经不住别人说闲话啊。 科尔黛斯盘算着这些,走过正门口,看着保护罩里、身份验证外的艾达拜伦。小姑娘正在挑着角度,用自己敏锐的感官,仔细观察着正在旋转中的灯盏。太过于专心,以至于完全没注意到科尔黛斯提着礼盒从自己身边路过。 科尔黛斯没有打扰她。她安然走到了宅邸对面的邻居门前。这是一栋相当豪华的房子,两栋宅邸之间的距离与空隙,怕是足以放下一个小一些的市民社区。老实说,理贝尔家搬家的吵闹绝对不会超过生死节里那些喧闹的人群,两家之间的距离也会让噪音变得微不可闻。 科尔黛斯依然站到了邻居家门前。奇怪的是,这一家没有虹膜识别的自动门锁,也没有像大部分现代伊洛波家庭一样安装针对能力者的身份识别门卡。这里只有一扇非常普通、简易、古老的门。 科尔黛斯伸手轻轻敲了敲门上的拉环,厚重的古门传来了清脆的铃声,像是拉环后连接了一串长长的风铃,声音悠扬悦耳。随后,大门打开,一股轻微的寒气扑面而来。科尔黛斯正有些奇怪,想要张口说些什么的同时适当释放一些场能。 只是一个瞬间,一个时间计量里微不可闻的瞬间,她便感觉天地变换。门外的她站到了门里,眼前的风景也不再是宅邸。 空旷的雪原上有丝丝寒风与阵阵凉气,但这并不会让衣着单薄的科尔黛斯感到寒冷。雪原之上,一个明亮的、四溢着温暖的炉火的房间突兀地挺立。再下一个瞬间,炉火便到了科尔黛斯旁边。 雪原的小屋里,温暖的炉火边,吱呀作响的摇椅,和坐在摇椅上盖了手工编织毛毯的少女,就这么出现在了科尔黛斯面前。 “我们又见面了!刺客小姐!” 少女用异常标准的卡里斯马语与科尔黛斯打了招呼。她戴了一顶节日风格的编织帽,白金的发色从红绿色的帽子中散落下来,如同璀璨的星河流淌。哪怕是坐在摇椅上,她高挑的身材也不能被掩盖风采,从毛毯的轮廓中可以清晰地观察到她细长匀称的双腿,与笔直优雅的腿型。 卡里斯马的公主,女皇陛下的养女,前安哈尔特公爵家的千金,索菲亚耶芙娜,在摇椅上看着科尔黛斯,露出了友好而美丽的笑容。 “实在是令人惊叹的能力啊!” 科尔黛斯在一番又一番的震惊中,似乎忘记了礼仪。面对这位公主殿下的问候,她先说出了一句感叹。 索菲亚轻轻点了点头,开心地说:“感谢您的夸奖,科尔黛斯小姐!看到您现在这么有精神真是太好了!您脚踝处的伤很重,看起来并没有困扰到您。” 科尔黛斯有些疑惑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踝,说:“我有一位非常精通医术的老师。” “雅各布先生可治不好这样的伤。” 在科尔黛斯更加震惊的双眼注视之下,索菲亚笑着摆弄能力操纵空间,收下了她手中的红酒。一支靠背椅凭空出现在了科尔黛斯身后,索菲亚轻轻一推,她便在椅子上坐下。然后在温暖的篝火边,香甜的红茶与点心同时摆到了科尔黛斯面前。 如果浏览不正常,请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退出阅读模式,可以使用书架,足迹等功能。 在科尔黛斯更加震惊的双眼注视之下,索菲亚笑着摆弄能力操纵空间,收下了她手中的红酒。一支靠背椅凭空出现在了科尔黛斯身后,索菲亚轻轻一推,她便在椅子上坐下。然后在温暖的篝火边,香甜的红茶与点心同时摆到了科尔黛斯面前。 科尔黛斯带着戒备,拿起了茶杯,却没有喝下。她依然紧盯着这位大国公主,对方强大而精妙的能力似乎并不允许自己有什么逃跑的幻想。此时此刻,她只能与她对话:“您好像对我非常了解。” “面对自己的救命恩人有所戒备,您真是和理贝尔先生学坏了啊!”索菲亚笑了笑,“不过我也能理解,作为一个一面之缘的陌生人,我似乎对您太过了解了。公平起见,我会告诉您一个秘密。” 然后少女压低了声音,像是在科尔黛斯耳边诉说:“我和您的雇主,理贝尔先生,是好朋友哦!我们是最牢不可破的盟友。” 科尔黛斯点点头:“他和我讲过。” “所以我们是自己人!”索菲亚的语气如此欢快,但她的眼神无比悲伤,“您是雅各布先生的学生,而我是加尔文的弟子。” . 本章完! 如果浏览不正常,请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退出阅读模式,可以使用书架,足迹等功能。 一百零四 生死之间3 科尔黛斯对这个名字突然的出现无比震惊。 加尔文,加尔文,这个神秘低调的男人,她在跟随婆婆与老师成长的童年曾经见过几次。他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一直是个生活简单枯燥的经学家。个子很高又很瘦,常常穿着非常不合身的宽大长袍,因为来自卡尔德与阿斯特里奥的教区,衣服是黑色花纹白色底色,走路的时候就像是一片移动的床单。 在科尔黛斯漫长的叛逆期中,她几乎与一切拉摩西学派的同僚们断了联系,一心只想要在卡里斯马完成复仇。对于这位几乎导致了学派覆灭的男人,她只有这么一点点童年的印象了。 直到因为他,奥尔加杀害了老师雅各布。 老师一直都知道,奥尔加会追杀自己,会将加尔文存在的一切印记消灭干净。他早早接受了命运,也没有将加尔文的事情与自己坦白。科尔黛斯并不知道任何这位伊洛波近年来最大的叛逆,到底发表了什么悖逆的研究。 现在,加尔文可能的唯一的继承人,卡里斯马公主索菲亚,这位有着可能不输给奥尔加的场能的少女,将已经干枯的炉火,再次点燃。 她是无法被圣城针对的皇族,她的能力堪称奇迹,奥尔加奈何不了她。如果是她,是她有心要重新点燃拉摩西学派的传承之火,圣城绝对无可奈何。但是,成为瑞嘉皇族,也会对她的行为有诸多限制。 “您希望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公主殿下?”科尔黛斯平静地问。 索菲亚对于她如此之快就思考清楚了情报,分析明白了现状非常满意。她邀请科尔黛斯与自己一起举杯,共同品下了一口红茶。与伊洛波人的泡法不同,索菲亚小姐的红茶不加奶,不加糖,也不需要添加多余的香料,只依靠茶叶原本的香气和恰到好处的泡制,就能赢得味蕾。 然后,索菲亚才说道:“推荐理贝尔先生成为雅各布先生的弟子的那一封推荐信,正是我写给尊师的。很遗憾,没有那位受人尊敬的老先生,这一切都没有见证。我希望您能了解,我不仅是加尔文的弟子,也是拉摩西学派的朋友。只不过,您也知道,以我现在的身份,我不能作为学派的成员。” 如果皇族成为了学派的正式成员,会让本来纯净地追求真理的学派在不自觉中变成权力的附庸。当然,作为加尔文弟子的公主,想要保持距离,严守秘密,也是值得理解的事情。 科尔黛斯点点头。只听索菲亚继续说:“理贝尔告诉我,在雅各布先生不幸遇难之后,他的大部分研究成果都由您保管。” “是的,都是一些整理成册的文案与研究。”科尔黛斯回答说,“老师的研究不能做成电子版进入服务器,所以都是实体的纸张,由我保管。” 索菲亚说:“家师加尔文也是如此。在阿斯特里奥,他有一间非常隐秘的实验室,存放着他毕生的研究。不过,我跟随老师的时间很短,在他意外身亡之后,并没有得知这间实验室的准确地点。这一条情报,也被圣城所知晓。” 科尔黛斯马上皱起了眉头,她敏锐的意识到,如果圣城为了封锁有关加尔文研究的消息,不惜出动处刑姬这种强者,到遥远的拉提夏杀死一位尚且有些影响力的拉提夏公民,那么他们也干得出来为了封锁情报,怂恿一场战争的事情。 结合另外一条信息,圣城的传教士与圣卫军一直在卡尔德占领的阿斯特里奥国土中巡回搜查,难道也是在找这间实验室? 科尔黛斯疑惑的眼神马上得到了索菲亚肯定的回答:“是的,科尔黛斯小姐。我们有理由相信,圣城参与到这场战争中,很有可能是为了找到这间实验室。” 科尔黛斯马上想要起身:“不行,我得告诉理贝尔,不能再帮卡尔德了。绝对不能让他们找到加尔文的遗产。” 但她还没来得及起身,就看到了索菲亚依然保持的笑容。这位少女要比自己更加了解理贝尔,了解他的来历与体系。也应该与他有更多的联系。难道,这些也是她的安排吗? 但索菲亚双眉稍锁,有些无奈地说:“之前,我与理贝尔也断了联系。他帮助卡尔德的事情,我也并不知道。不过呢,我想现在的走向,还在我们两人的控制之下。无论是卡尔德还是阿斯特里奥,事情最终会走向我们希望的方向。把您叫到这里,特意叨扰您,实在是我们还有别的请求。” 科尔黛斯重新坐稳,问道:“理贝尔是我的老爷,也是拉摩西学派现在的魁首。您与他直接联系,他的命令也会成为我的使命。” “您有权知晓更深的真相,也有权得到更多回报。您应该与我,与理贝尔一样,是棋盘外的棋手,而不是棋子本身。”索菲亚摇了摇头,看着科尔黛斯的双眼中居然暗暗多了一点嫉妒,“理贝尔请求我,希望我能帮你些什么。他不希望你变回为了复仇不择手段的人,他担心那位托尔梅斯小姐的遭遇刺激到您。但他不懂女人心,也不敢直接与您相谈。在他看来,您之所以没有抛下学派,抛下理贝尔,完全是因为拉摩西学派还没有成功重建,雅各布先生也没有陈冤昭雪。” 如果浏览不正常,请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退出阅读模式,可以使用书架,足迹等功能。 “所以他想给我一些参与感吗?”科尔黛斯苦笑了一下,并没有注意到索菲亚言语外的一丝丝酸味。 索菲亚摇了摇头,回答说:“并不是。他希望您知道,理贝尔现在所做的一切,终究是希望完成雅各布先生的遗愿的。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而在这些事业完成之前,您不需要太您的家仇。” 科尔黛斯再次打量了一番索菲亚:“哪怕您贵为公主殿下,也不能对宰相法列夫做什么事情吧?他才是卡里斯马真正的主宰。你们的女皇,只不过是各方为了平衡势力推出来的傀儡吧?” “主宰之一,之一,科尔黛斯小姐。”面对科尔黛斯的冒犯,公主殿下并没有什么不满,她耐心地解释说,“我们的事情,您的家事,可能本是一件事情。您的学派,我的夙愿,理贝尔的梦想,也可能是同一条道路。” “你要给我什么虚无缥缈的承诺吗?公主殿下?”科尔黛斯大胆讥讽。 “是的,我向您保证。无论面对是奥尔加,法列夫,还是什么其他的敌人。我,理贝尔,与您,都会赢。” 索菲亚在躺椅上笑着,依然是那样美貌惊人的少女,依然在这温馨舒服的木屋,外面的雪原依然风雪交加,看上去天寒地冻。但科尔黛斯,好像看到了一个奇怪的生物正在不断成长。直觉告诉她,眼前的这一个,和理贝尔一样神秘而可怕的东西。 “今天是生死节。”索菲亚掀开毛毯,从躺椅上站起身,“希望我们有一个新的开始,科尔黛斯小姐。” . 本章完! 如果浏览不正常,请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退出阅读模式,可以使用书架,足迹等功能。 一百零四 生死之间4 在食品胶囊危机事件之后,周培毅再次在同一家香肠店与巴登会面。 他还是带着身高如刀砍斧剁一般整齐的手下,手下们还是穿着了黑色正装,像地下市场的打手一般清理了餐厅的顾客,在门口悬挂了暂停营业的牌子。而巴登本人也还是一样,留着精美的胡须,经过悉心修剪与照料,完全看不出在食品胶囊事件之时的邋遢与狼狈。 只不过这一次,巴登自己也非常清楚,自己已经不能靠着强力机关背景与虚张声势来吓唬这位来自拉提夏的卢波商人了。 周培毅就坐在他对面,穿着了休闲风格的衬衣与外套,只从所用的布料、剪裁的工艺与袖口的宝石袖口都能看出,这一套行头不只是价格不菲,简直是价值连城。这位在拉提夏与卡尔德都赚了大钱的掮客,正面色凝重地看一份巴登交给他的信笺。 周培毅早就看完了这份信上的内容,与其说上面的东西骇人听闻,不如说是一纸荒唐。他皱着眉头,抬着下巴,颇有些不满地看向巴登。这位王国保密局的官员在如此注视下,也不能装作享用他心爱的香肠。 “信上的内容我们姑且不谈,为什么是由您来交给我,巴登先生?”周培毅摇了摇头,把信笺放下,收回信封里,甚至按了按原本封装的印泥火漆。 巴登这人喜欢虚张声势狐假虎威,但他能爬到这个位置上,靠的可是非常彻底地阿谀奉承。他陪着笑,小心翼翼地回答说:“维莱特大人说,您一定不会接受信里的提案,但您一定不忍心当面拒绝维莱特大人。所以下官代为转达,如果您不甚满意,拒绝的也不过是下官。” 周培毅对这位保密局官员的态度转变也颇为惊讶。他早就想好了今天不给巴登面子,但没想到对方这么给自己面子,让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苛责与刁难都有些用不出来。他不想和保密局有太多直接联系,也不希望对方彻底与自己划清界限。保持博尔思的中立地位非常重要。 听完巴登的回答,周培毅叹了一口气,憋着嘴看了看巴登,然后回答道:“维莱特大人真是用心良苦。如此一来,如果我执意拒绝,倒显得我不近人情了。巴登先生,麻烦您替我转达,我会如信中邀请的那样,与那位相亲对象会面。” 没错,维莱特给了他一份相亲的邀请。 周培毅在上次的宴会中能感受到卡尔德国王那突如其来的爱才冲动,也深知这样的王者绝不能拉下脸给自己这么一个地下家族的首领太多优待。但他万万没想到,维莱特和卡尔德国王为了把自己留下能有这么大的决心。 美人计啊这是!不过卡尔德国王陛下,您是不是对我现在的家庭构成有点不够了解,我家里常常来往的都是前拉提夏公爵小姐、前卡里斯马公爵小姐和现卡里斯马公主殿下。 周培毅实在是无力吐槽,不过他很清醒,卡尔德国王看中的不只有“理贝尔”这个人处理事情的能力与想法,还有“理贝尔”背后的莱昂内尔家族,以及整个拉提夏地下世界关系网。这张关系网在周培毅最近半年的经营之后,已经能够做到打破封锁,将大量的战略资源送往卡尔德这种事情。 巴登万万没想到会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这样一来回到保密局汇报工作的时候,岂不是可以大吹特吹自己是如何循循善诱,劝诫理贝尔先生接受好意?想想都美,脸上的笑容让胡子一阵一阵抖动。 他不由得说道:“如此一来,再好不过啊!” 周培毅再叹了一口气,还是一脸的不情愿:“巴登先生,我只是接受邀请,按照维莱特大人的希望,与那位小姐有一次会面。这可不是承诺,希望您不要误会,不要让那位小姐有些不必要的期待与负担。”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巴登马上说。 周培毅马上佯装趁势追击:“您留在我身边的那个年轻人,博尔思,是不是该回保密局了?那家伙确实是个不错的人才,可您一直留他在我身边,我还是有些膈应。这件事情,您能理解吧?” 巴登马上回答:“没错没错。博尔思是我们保密局为了方便与您在食品胶囊的事情里随时沟通,才派到您身边作为联络员的。之后呢,保密局这边还是会随时与您联络,但是不会让他像现在这样打扰您了,实在抱歉哈。” 周培毅满意地点点头,从自己胸口的口袋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巴登,说道:“既然您给在下这么多方便,我这边也不能没有表示。如您所知,最近几周,我一直在维莱特大人的指示下,从‘各种渠道’为卡尔德王国进口一些稀有合金。在我的建议下,维莱特大人牵头,卡尔德银行做庄,卡尔德合金交易所正在筹办之中。这一份合同呢,是我起草的卡尔德合金交易所的第一封期货交易合同。本司将以市价,伊洛波的市价,向卡尔德出口一批合金。希望您将合同转交给维莱特大人。” 巴登赶忙双手奉上,将文件收好。正在此时此刻,一条队伍经过了城市的街道。街道上正在欢庆节日的行人也停下喧嚣,驻足观看这一支长长的队伍。 这支队伍正是传说中支援卡尔德的圣城圣卫军。在队伍的排头,是卡尔德教区的视者与修女,其后,是一批穿着黑色长袍隐藏住面庞的苦修,再之后,才是穿着了金色盔甲,从全伊洛波各地精挑细选出来的圣城精锐,圣卫军。 如果浏览不正常,请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退出阅读模式,可以使用书架,足迹等功能。 这支队伍正是传说中支援卡尔德的圣城圣卫军。在队伍的排头,是卡尔德教区的视者与修女,其后,是一批穿着黑色长袍隐藏住面庞的苦修,再之后,才是穿着了金色盔甲,从全伊洛波各地精挑细选出来的圣城精锐,圣卫军。 他们不仅全副华贵的武装,而且每一个人都相貌堂堂,雄姿英发,引得行人中围观的女士们一阵阵惊呼。不过面对如此厚爱,这些圣卫军依然保持克制,严格遵守自己作为圣城武装的纪律,并不回应这些热情的信众。 巴登和周培毅都不由得向街上看去。巴登笑着说:“理贝尔先生,您看,这才是我等最大的依仗。伊洛波最强大的圣城,始终站在我们身后。” 周培毅点点头:“是啊,这才是最强的依仗。” 行走的并不是圣卫军,而是伊洛波黄昏中的权柄。而在周培毅的视线之外,这一支队伍之外,那些遍布伊洛波的圣城,圣城中无数的视者与信徒,已经人心中永远不可战胜的神,共同组成了圣卫军的天下无敌。没有人愿意与他们作战,不仅是因为他们的实力,还因为承担不起与他们作战的后果。 而自己的弟弟,就在这些人重重包围的圣城萨克塔乌波身后。 . 本章完! 如果浏览不正常,请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退出阅读模式,可以使用书架,足迹等功能。 一百零五 战火重燃1 在与巴登的会面中偶遇圣城的队伍之后,周培毅果断同时向猫屋与公爵夫人双方同时申请获得有关这一支圣城援军的情报。而双方的情报回馈,可以说迥然不同。“猫屋”的回复中,详细分析了圣城援军在卡尔德占领区与东卡尔德的动向,每一个城市停留多久,负责情报的黑袍人的目击报告等等。而公爵夫人方面,则相当语焉不详。 “难道这位公爵夫人还是一位虔诚的信徒不成?”周培毅不无讽刺地说。 他放下两份报告。作为加尔文的知情者,从这些情报中并不难分析出,圣城的这一支队伍在找东西,找的多半就是加尔文留下的东西。 在他身边代替科尔黛斯侍奉的托尔梅斯,刚刚为彻夜工作的一家之主泡上了消除浮肿的药茶,她稍作回忆,说:“她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虔诚信徒,不会诵经或者清修。但是她对于清晨的祷告非常执着。” 周培毅从托尔梅斯手中接过药茶。这位前公爵小姐持有的能力如果不拿来泡昏睡红茶,而是用来制作这种提神醒脑的小饮品,那可真是再合适不过。 周培毅记得,科尔黛斯曾经说过,托尔梅斯在催眠状态下总会在一个规定的时间进行祷告。难道说这位风情万种的公爵夫人,背地里还真是个真心相信神教的信徒? 他摇了摇头,把两份报告推远了一些。圣城援军并不是新鲜事,对于周培毅来说,这更是一个提醒。不管他自认为多么长袖善舞,一直始终没有和这个世界最强的势力有过接触。偏偏这个势力才是自己最大的敌人。 托尔梅斯像是看得出来老爷的心思沉重,将手放到他肩膀上,安慰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老爷您不能总是提前担忧。” “是啊是啊。”周培毅叹了一口气,重振旗鼓,将自己的注意力重新集中到最近最重要的事情上。随着卡尔德与拉提夏即将借由合金交易所的成立,恢复合金贸易,春天之前最后一个阻碍也被打碎。现在,卡尔德的武装兵强将广、物资充沛,已经具备了重新开战的一切条件。 周培毅用随身机把阿斯特里奥与卡尔德的边境地图投影到房间中央。作为平民,这种军用水平的全景立体投影毫无疑问是违规的,好在他早就获得了授权,能够看到这一套经过详细测绘的战场地图。 托尔梅斯贴心地根据卡尔德与阿斯特里奥两国双方的战报,在这份投影地图上标注出了双方的占领区、部队驻地与补给线,用分明的颜色特别突出。 卡尔德与阿斯特里奥的国境线非常漫长,整个东卡尔德和阿斯特里奥都位于同一颗行星。这颗名为波西米亚的行星,山脉连绵不绝,不仅矿产丰富,更是易守难攻的天然堡垒。即便是卡尔德的强大能力者,在如履平地一般占领了一些平原上的城市志宏,目前看来也无法撼动山巅之中的西兹里安城市。 前线,阿斯特里奥在卡里斯马的帮助下,在大城市库兹特卡集结了大军,稳固了防线。他们的前沿指挥部同样在崇山之中,也是一座堡垒城市伏尔塔。 周培毅看着这些立体投影中不断由托尔梅斯添加的情报,看着补给线、防御工事、部队驻地等等信息像是逐渐被血液填满的血管一样丰满了这份地图,不由得说出了自己最大最深的感触。 “阿斯特里奥的补给线,太长了。” 阿斯特里奥的首都慕兹尔位于西兹里安背后的平原之中,所有来自卡里斯马的援助和从各大工业城市获得的物资,都经由列车被聚集到了这座城市之后,再开始向各地分发。而在山地之中,阿斯特里奥的城市不能依靠列车,而是只能依靠中等容量的飞行器运送补给。 与伏尔塔相比,慕兹尔远离前线,从那里开始运送补给,毫无疑问拉长了阿斯特里奥军队的补给线。但似乎,阿斯特里奥的女王也有自己的苦衷。现在,这位女王不仅亲临前线,还把自己和群臣的住地也移到了伏尔塔。这里与战场只有群山阻隔,可谓是背水一战。 周培毅继续看地图。在山中,阿斯特里奥有着很多大城市,都建立在山中的谷地与山坡上的平地。这些位置无疑更加适合定居,但作为战争的要塞,无疑地势太低。在崇山峻岭之中,阿斯特里奥不仅没有建立列车通行的补给线,还缺乏像拉提夏那样的补给站或堡垒,不能减少物资运输的损耗,也不能以居高临下的态势在战场中获得先机。 而相比之下,卡尔德的物资运输方便快捷,前线布置科学合理,军团互相之间彼此成掎角之势,兵锋锐利不可当。这支军队身后的贵族尽管无比腐败傲慢,但似乎,他们确实有自信的依仗。 周培毅不由得说道:“阿斯特里奥的将军是草包吗?看不出来这样是必败吗?” 托尔梅斯也愣了一下,稍作思考才回答说:“可能是他们非常相信卡里斯马的援军吧?阿斯特里奥一直都是个比较崇尚艺术与文化的国家,在战争方面一直都,嗯......不是很在行。” 如果周培毅再了解一些伊洛波的历史,他就会知道,阿斯特里奥的将军可能确实是草包。这个国家的军队战绩一向是比较不堪。不过他们在外交上一向有着独特的魅力,和自己同文同源的邻国卡尔德一向保持了非常良好的关系。两国有着良好的产业互补与文化共鸣。 如果浏览不正常,请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退出阅读模式,可以使用书架,足迹等功能。 如果周培毅再了解一些伊洛波的历史,他就会知道,阿斯特里奥的将军可能确实是草包。这个国家的军队战绩一向是比较不堪。不过他们在外交上一向有着独特的魅力,和自己同文同源的邻国卡尔德一向保持了非常良好的关系。两国有着良好的产业互补与文化共鸣。 但谁也没想到,怎么这么一个一衣带水唇亡齿寒的邻国,就发动了侵略呢? 周培毅长长出了一口气,想到了叶子的话。她说卡里斯马会输,但她不希望输的太多。看来,出身卡尔德的她也看得出来卡里斯马现在处于相对不利的态势。不过,她要怎么让卡里斯马人不至于惨败呢? 回到房间的科尔黛斯即将带给他答案。 科尔黛斯这些天一直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比如带衣服去干洗,比如拜访邻居,比如采购花卉,离开宅邸与卡里斯马的公主殿下秘密会面。她这次也带回了一条情报。 从托尔梅斯手中接过一杯清新的气泡水,科尔黛斯保持着优雅只是轻轻一抿,润了润有些干燥的嘴唇。然后她看向正处于困扰中的周培毅,说道:“我们的朋友要我转达您,老爷,阿斯特里奥的女王亲卫会作为伏兵。” 好勇敢的女王!周培毅马上在心中感叹。 . 本章完! 如果浏览不正常,请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退出阅读模式,可以使用书架,足迹等功能。 一百零五 战火重燃2 卡尔德的天气已经渐渐转暖,即便是在有着全时段温度调节的城市里,人们也会选择根据季节的更替改换服装。科尔黛斯穿着的还是女仆的素色长裙,只不过变成了短袖,裙摆的厚度与长度也稍有调整。 她把气泡水抵还给托尔梅斯,也从后者手中接过用来为周培毅工作的随身机。两人简单示意之后,托尔梅斯便离开了房间,将秘密的空间保留给两位。 天气转暖了,似乎也就要到种下花草的时候了。托尔梅斯独自走下楼梯,走过宽敞而空旷的前厅。没有家族只有财产的理贝尔家,并没有什么值得展示在前厅与走廊的荣耀,这里空空如也。 不过托尔梅斯很喜欢这种一片白纸的感觉,曾经站在雷奥费雷思公爵家那豪华的走廊里时,她感受不到父亲口中的荣耀,那些厚重的历史里,是雷奥费雷思家一代一代的杀伐与掠夺。本将继承这一切的托尔梅斯,总会心情沉重。 而当那个女人成为城堡的主人之后,前厅与走廊就被替换成了高价购入的神教器物,显示这位公爵夫人是一位怎样虔诚而纯洁的信徒。 理贝尔会怎么书写自己的家族呢?他会将什么继承给后人?是作为商人的财富,作为掮客的长袖善舞游刃有余,还是作为贵族的强大与权势呢?这些事情,托尔梅斯都很好奇。如果可以的话,她想要看看这位让公爵夫人吃瘪的少年,到底可以走到什么样的高度。 她终于走到了院子里。河上的轻风拂过她美貌的面容,轻轻撩起她批在身后的褐色长发。她不由得伸出手,整理鬓边。拿回记忆的主导之后,她还是当年的那个贵族少女,只不过已经再也不年轻了。 真正年轻的少女就在她面前。托尔梅斯笑了笑,看着正在院子里折腾一台发动机的艾达拜伦。这位少女,正是豆蔻年华。她年纪轻轻就觉醒了能力,真是前途无量。可她为什么会钟情于这种脏兮兮的机器呢? 托尔梅斯向她走近,看着她极为专注地用一柄扳手、一根撬棍和一把螺丝刀,细致地拆卸着这台布满油污的发动机。少女穿着工装,整套衣服虽然每日都会由科尔黛斯清洗,但每天都会再被少女弄得黑黢黢。她毫不嫌弃地用带着机油的袖口擦拭着自己的脸庞,因为她担心自己的汗珠会掉进发动机中,而她敏锐得过分的五感,对汗珠滴落的声音非常讨厌。 “这一台和昨天那一台有什么区别吗?” 托尔梅斯不禁问道。她已经凑得很近,却完全没有引起艾达拜伦的注意,耳边突然响起的话语让少女不由得跳起脚来,手里的工具也险些掉落进发动机里。 “啊啊啊!梅斯姐姐!你你你你!你走路怎么没有声音啊!”艾达拜伦用油污满满的双手扶着自己的胸口,让自己身上不多的干净的区域也变成了黑油油的模样。 从托尔梅斯恢复记忆以后,艾达拜伦就喜欢叫这位不再难以接近的贵族“姐姐”,托尔梅斯也非常喜欢她的亲近。此刻,穿着居家睡衣的托尔梅斯很是抱歉地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实在不想吓到你。” 艾达拜伦抬起头嘟着嘴笑了笑,脸上不多的雀斑也看起来和她一样可爱。她再瞄了一眼发动机,便把自己的工具收到一个小布包裹里放好,用双手在胸口再抹拉抹拉,凑合着去掉油污。 就像小动物一样。托尔梅斯笑着看着艾达拜伦收拾好自己的装备,又问了一遍:“今天这一台机器,和昨天的不一样吗?” 艾达拜伦大咧咧地脱下自己的工作服,在花园的小水池洗过了手,又小心翼翼地从旁边拿出一件稍微干净一些的外套穿好,才一路小跑回来,回答说:“今天的这一台可是卡尔德运输车里的发动机,是最新款!它可以向十八个方向提供动力呢!一台运输车里有四台这种发动机,四个喷口就可以让运输车在程序的设计里完成三百六十度全方向的行进!昨天的是我从旧款运输车里拆下来的,没有这么多方向矢量,落后不少呢。” 托尔梅斯没听懂,不过还是很愿意听艾达拜伦的解释。她又问道:“小艾达,你为什么会喜欢机器呢?这不是女孩子的爱好。” 艾达拜伦有些害羞地低着脑袋挠了挠头,小声说道:“我是跟着哥哥们长大的嘛。我的哥哥们,就有点野蛮,每天不是打架就是喝酒,我也没什么事情干,就只能玩他们收集来的破烂。那些破烂都是空港里坏掉的运输机,我喜欢琢磨,修好了一台,哥哥们都可高兴了!然后,然后我就一直在玩这些东西。” 这个回答让托尔梅斯一头雾水,她马上问:“您不是贵族吗?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童年与家庭?” “诶,我没和您讲过吗?”艾达拜伦骄傲地抬起头,自我介绍说,“我来自莱纳索恩城的格罗尼兹家族!那是一个和理贝尔先生的莱昂内尔家族一样的地下家族。我的父母呢,是雷哥兰都的贵族,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和我失散了,是格罗尼兹家族的卡里斯马人把我养大的!” 托尔梅斯知道理贝尔的地下家族背景,没想到这个小姑娘也是如此。她倒没有贵族常见的傲慢,刮了刮少女高傲的小鼻子,逗得少女咯咯直笑。然后托尔梅斯也笑着说:“那你怎么会到理贝尔这里来啊?” 如果浏览不正常,请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退出阅读模式,可以使用书架,足迹等功能。 托尔梅斯知道理贝尔的地下家族背景,没想到这个小姑娘也是如此。她倒没有贵族常见的傲慢,刮了刮少女高傲的小鼻子,逗得少女咯咯直笑。然后托尔梅斯也笑着说:“那你怎么会到理贝尔这里来啊?” 艾达拜伦对于权力斗争并不感兴趣,但她对此非常清醒。她答道:“我开始觉醒能力之后,我哥哥,作为家族首领的哥哥,觉得不能一直把我留在空港的垃圾堆里。他和理贝尔做了交易,希望理贝尔把我培养成合格的能力者,他会支持理贝尔在莱昂内尔家的内战。” 复杂的故事。托尔梅斯点了点,感慨说:“理贝尔先生,真是一位神奇的人物啊!” 理贝尔作为莱昂内尔家族顾问与合伙人,赢得内战,掌控整个拉提夏城的地下势力,又通过与公爵夫人的合作、帮助瓦奎斯捐赠圣物站稳了在拉提夏的掮客地位,等等事迹,便是托尔梅斯知道的事情了。 如今,这位少年已经成长为了拉提夏与卡尔德两国贸易的重要中间人,被维莱特甚至卡尔德的国王都十分看重。而他一年半之前,似乎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里。 艾达拜伦带着八卦的心情,有些坏笑着凑近托尔梅斯,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语气暧昧地问:“梅斯姐姐,你是怎么看待理贝尔老爷的啊?” . 本章完! 如果浏览不正常,请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退出阅读模式,可以使用书架,足迹等功能。 一百零五 战火重燃3 面对这个问题,托尔梅斯也不由得一愣。随后,多年来接受的良好而严苛的礼仪教育帮助她给了艾达拜伦一个标准的答案。 “理贝尔先生是一位非常出色的贵族。他不仅才思敏捷,心思细腻,作为一位朋友,他忠诚可靠,恪守礼仪。” 说这段话的时候,托尔梅斯的发音也像其他贵族一样一板一眼。 艾达拜伦显然不喜欢这个答案,但她也知道,自己继续追问,托尔梅斯也还是会像这样装糊涂。她有些气馁地说:“梅斯姐姐你别念了,我不是贵族,听到这种夸人的话只会头大!” 托尔梅斯稍稍歪了歪脑袋,看着像听到紧箍咒一般的艾达拜伦,又捏了捏她的脸,笑着问:“那你想让我怎么回答啊?” 艾达拜伦自己也迟疑了一下,然后她抬起眼睛看了看托尔梅斯的表情,才试探?地问:“他救了你的命,还一直保护你,现在梅斯姐姐你还要假扮成和他有过什么的样子,那你会喜欢他吗?” “我会感谢他。”托尔梅斯轻声回答说,“喜欢?我不能把自己的不幸与绝望,寄托到他的身上,我不能希望我的未来全都要依靠他的成长与改变,我不能绑架他的人生。所以我不会说我自己喜欢理贝尔先生。” “嗯......有点沉重。”艾达拜伦不由得代替微笑的托尔梅斯叹了一口气。 她看了看院子中间的别墅,在不开窗的那个房间,百叶窗与帘幕背后,理贝尔又在与科尔黛斯秘密讨论着什么事情。从艾达拜伦认识两人开始,他们就不像是一对主仆,更像是姐弟,或者更加亲密的关系。他们的默契,他们的心照不宣,他们的互相依靠,确实让人觉得他们不会分开。 艾达拜伦又一次问道:“梅斯姐姐,你会嫉妒科尔黛斯吗?” 托尔梅斯稍稍皱起了眉头,有些疑惑于这个问题。但她马上联想到了艾达拜伦刚刚一连串的八卦,便再次浮现出了笑容,再次戳了戳她的脸蛋,说:“你啊,不要把心思都放在这种事情里面,这可不像是卡里斯马人,更像是雷哥兰都人了。我当然不会嫉妒科尔黛斯小姐,我希望自己能成为她与理贝尔先生的助力。” “她也是能力者,而且是那种实战很强的。”艾达拜伦很怕科尔黛斯,因为她见过那一晚,科尔黛斯像是割取地里的韭菜一样收割莱昂内尔家族打手的?命。 “她吃过很多苦,我和她之前住在同一个房间,请原谅我的无礼,我不小心看过她换衣服的时候。”托尔梅斯也不由得感叹,“她身上全是伤口,很多都是能力者留下的无法完全愈合的伤疤。她一直在搏命,只是不知道,是在与什么东西战斗。希望理贝尔先生,以后也能帮到她吧。” 科尔黛斯今天的心情并不好。 卡里斯马公主索菲亚耶芙娜,不仅是当代女皇陛下的养女,更是卡里斯马王国在阿斯特里奥乃至整个东伊洛波最有声望的女?。这个人特意要自己以各种理由离开宅邸,拜访邻居、商店或者规定的某个路口,然后把自己像戏法一般变幻到她的能力领域,然后还不怎么聊正事。 周培毅看得出来师姐面无表情下的不耐烦,他心领神会地问道:“今天又是怎么折腾你的?” “换装娃娃。”科尔黛斯冷冰冰地回答道。 周培毅点点头,像是叶子干得出来的事情。他又不禁嘴贱了一句:“她都给你换了什么衣服?没要求你穿回来吗?” 科尔黛斯直接拉开了自己女仆服的前襟,大胆而放肆地向周培毅展示了穿在里面的黑色紧身连衣裙,胸口处的镂空与刺绣相当有辨识度。 “恶......”面对叶子如此的捉弄,周培毅也不好说什么。更不可能跟科尔黛斯解释一番什么是cospy什么是2b小姐姐。 “她说一定要让你看一看。”科尔黛斯一边说,一边干脆把这身女仆装褪下,露出完成度极高的这套变装。相比原作,科尔黛斯也是银色短发,身材非常好而且非常高挑,这一套完全合身的衣服,让她确实非常像游戏里的那个小姐姐。 周培毅赶忙低下头假装整理文件,嘴里也不忘代替叶子道歉:“实在对不起,师姐,那个家伙就是有点奇怪。我可没有告诉她你的三围数据让她有时间改衣服,再说了师姐您的三围我也不知道!” 这一串越描越黑的解释并没有消除科尔黛斯的不满,但她还是选择换一个话题:“她要我转达你,如果卡尔德再不出兵,阿斯特里奥可能要先坐不住了。女王的亲卫已经被调离了岗位,很可能进入山脉中伏击。” 周培毅抬头看了一眼只差一个眼罩就是2b在世的师姐,连忙顺坡下驴:“师姐,博尔思从保密局获取的报告已经送到了,就在你出门的时候。随身机里已经录入了这些数据。” 科尔黛斯马上调动随身机,改变了房间里的投影。马上,房间中央的空气中漂浮旋转的战线立体投影被拉近,聚焦到了东卡尔德的城市。标注的补给线数据也发生了变化,变成了可视化的柱状图。 如果浏览不正常,请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退出阅读模式,可以使用书架,足迹等功能。 科尔黛斯马上调动随身机,改变了房间里的投影。马上,房间中央的空气中漂浮旋转的战线立体投影被拉近,聚焦到了东卡尔德的城市。标注的补给线数据也发生了变化,变成了可视化的柱状图。 “保密局不能直接获取军队的数据,但却可以看到一些驻地的基础大数据。”周培毅解释说,“从昨天开始,几大东卡尔德驻地都出现了相似的数据。用电量下降,服务器用电比例下降,服务器处理信息量下降。而在这几个驻地之后的工业城市,用电量都飙升了很多。卡尔德的军队开始调动了。” 科尔黛斯瞄了一眼这个数据,同意了周培毅的判断:“看来确实不远了。我们要怎么做?站在哪一边?你要听那个公主的安排吗?” “无论是真是假,我们有理由保护加尔文的遗产。”周培毅知道科尔黛斯最担心的事情是什么,“不能让圣卫军率先找到他的实验室。我们会有限地阻碍卡尔德的进程,阻止他们真的吞并阿斯特里奥。” 科尔黛斯点点头,但也不无担忧地问:“我们现在是卡尔德的座上宾,做这种事情不会非常危险吗?” 周培毅笑了笑,想到了贵族们光鲜而贪婪的嘴脸:“不是问题。” . 本章完! 如果浏览不正常,请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退出阅读模式,可以使用书架,足迹等功能。 一百零五 战火重燃4 当周培毅正在与自己属下的拉提夏、卡尔德两地公司,热火朝天地准备着迎接新贸易环境的同时,卡里斯马人也刚刚用一场异常欢腾的酒宴庆祝了远在异国他乡的“生死节”。 无论是什么节日,哪怕是普通的周末,卡里斯马的男人都会大量饮用烈酒,将自己的精神与肉体一起灌醉,在浑浑噩噩的意识模糊中享受着半梦半醒的快乐。或者可以说,他们只不过是找个由头酗酒罢了。这些卡里斯马人,甚至为了能完整感受酒精带来的快乐,宁愿让自己的基因改造缺一些内容。 生死节也一样是他们酗酒的合理原因。在一个短暂的假期里,驻扎在阿斯特里奥据点的卡里斯马士兵们早早涌入了城区,带着醉意与臭味,在城市商业区的三不管地带寻欢作乐。阿斯特里奥的酒不合他们的胃口,但这里的女人很不错。此处的长官亚历山德罗已经下达了新的命令,寻欢可以,但是得给钱。这些由地方嗣子与边缘贵族组成的兵痞们如释重负,尽情地在阿斯特里奥宣泄着自己的欲望与寂寞。 作为一位老牌传统贵族,亚历山德罗当然和他们不一样。并不是指他不会酗酒,不会寻欢作乐,而是说,他会在自己借住的豪华城堡中做这一切。 这里是阿斯特里奥曾经的中部城市威尔斯,随着卡里斯马战线的推进,这里突然间就变成了边境城市。变化带来了混乱,没能及时撤出西兹里安高地的市民们大量通过这样的城市流动,无家可归的人们严重干扰了秩序,这里原本的领主早就将财宝收集起来,逃到了阿斯特里奥的腹地。现在,亚历山德罗几乎就是这座小城仅有的主宰。 只不过,他头顶还有一位偶尔会给他一点不开心的公主。 晌午时分,他终于从烂醉中醒来,粗暴地推开横陈在他身上的风尘女子。那些女人本来也是阿斯特里奥的贵族,但没有领地的贵族,又怎么能维护自己的地位呢?委身这位卡里斯马将军,是她们为了继续享乐的最好选择。 亚历山德罗赤裸着身体,从宽大的床上起身,踩过遍地丢弃的礼服与内衣,走到了这座城堡宽敞而私密的阳台上。远处的群山峻岭,就是西兹里安。再向前一些,则是阿斯特里奥与卡尔德对峙的战线。在来到这里后,他曾经多次请战,不过,卡尔德人像是做起了缩头乌龟,一直闭门不出。他们也知道,在冬日,卡里斯马战士会发挥最强悍的实力。 冷哼一声,亚历山德罗再次歪了歪脑袋,敲了敲自己还在宿醉中的脑壳。阳台上的微风并没有让他感到舒服,反而加重了他的头痛。他呲着牙,又从阳台的小桌边拿起一瓶葡萄酒。这种远比卡里斯马酒昂贵的玩意实在是喝着不够尽兴,不够烈。他一边喝着酒,一边在晌午的太阳中赤身乀?,完整地向世界展示着自己。 当然,和他的士兵们相比,他也算是相当体面了。在他视线的远处,在小城的城区里,还有大量的卡里斯马士兵们在白日宣淫。 “太阳太刺眼了。” 亚历山德罗自言自语了一句,眯着眼睛望向天空。地面上那帮兔崽子多丢人,实在是他不想花费心力去的事情。阿斯特里奥的天空很高,景色还算不错。不过,宿醉中的他,总感觉这太阳一闪一闪的。 他揉了揉眼睛,重新看向天空。太阳怎么会闪烁呢? 很快,在半醉半醒的迷糊状态中,就像是一盆冰冷的凉水从上而下劈头盖脸地泼了下来,亚历山德罗最后的理?在多年的训练与经验中骤然恢复。不对!!这是有人在攻击城市的防御系统! 在他恍然大悟的一瞬间,他的副官无视了他的禁令,径直冲进了将军私密的房间,用尽了力气大喊:“将军!卡尔德人!!!” 此时此刻,满地散落的衣物,床上赤裸的女郎,一丝不挂的男人,都已经不再重要。亚历山德罗一边用场能从远处召唤自己已经落灰的场能盔甲,一边大喊着问道:“是卡尔德人在攻击城市防御罩吗?我们还能撑多久?” 很快,一件一件分散包装的场能盔甲,在亚历山德罗觐见公主殿下之后,再次穿着在了这位将军身上。副官跟随着他的脚步,马上回答说:“是!将军!卡尔德人发动了突袭,他们绕过了前线对峙的防御工事!这座城市不是军事堡垒,存储的电能和场能都很低!我们恐怕只有五分钟了!” “他妈的!”亚历山德罗狠狠地朝地面啐了一口,顺手将走廊里拜访的瓷器打碎,恨恨地说,“我们有多少人可以调用?” “现在还保持了战斗力的,恐怕......恐怕不足三成。” “哈?三成?” 悔恨?厌恶?失望?种种情绪全都涌上亚历山德罗的心口,一口鲜血几近喷出。这是卡里斯马的第一战,作为阿斯特里奥援军的第一战,如果在这里输了,丢了城市,国内的口诛笔伐暂且不论,军事法庭的审判也绝非小可,当然,最可怕的,可能是那位稳坐后方的公主殿下。她似乎一直在等着自己犯错,等着落井下石的同时给整个军方一点点皇室震撼。 但当此关头,他已经没有时间思考了,他果断下达了命令:“集结所有能动弹的兵,让他们穿好武装到广场上集合!你,你去派几个文员,带着鞭子,从妓院和酒馆把那些酒蒙子带回来!给他们注射兴奋剂!我们时间不多,不要管什么后遗症!” 如果浏览不正常,请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退出阅读模式,可以使用书架,足迹等功能。 但当此关头,他已经没有时间思考了,他果断下达了命令:“集结所有能动弹的兵,让他们穿好武装到广场上集合!你,你去派几个文员,带着鞭子,从妓院和酒馆把那些酒蒙子带回来!给他们注射兴奋剂!我们时间不多,不要管什么后遗症!” 此时此刻,亚历山德罗与副官已经走出城堡,走到了广场上。天空中,太阳的闪烁越来越快了,天空中已经出现了淡蓝色的缺口。城市的防御体系已经危在旦夕,卡尔德人马上要攻进来了。 亚历山德罗深呼吸,头疼的困扰并没有随着突然的清醒离他远去,身体的疲劳也不会因为肾上腺素的激增而消弭于无形。这不是他的全盛状态,但他只能背水一战。他把手放到盔甲的前胸处,那里的卡里斯马国徽随着他心脏的跳动正在微微颤动。然后他在心里默念: 为了太阳的荣耀!为了卡里斯马!为了陛下!我等的边界是宇宙的尽头! . 本章完! 如果浏览不正常,请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退出阅读模式,可以使用书架,足迹等功能。 一百零六 惨败1 伏尔塔的宫殿里,玛丽娜女士疯了一般闯进了殿下下榻的房间。 “公主殿下呢?殿下去哪了?”玛丽娜失态地朝着客厅里仅有的两位侍女喊叫着。拉达尼娅与艾尔琳正在按照公主的指示,在一张巨大的黑色塑胶布料上尝试新的饮品配方。 面对歇斯底里的女王近侍,艾尔琳有些手足无措,手中的量杯也差点跌落。还是拉达尼娅更加沉着,她马上按照公主殿下之前的嘱托,回答说:“殿下知道您获得消息之后,会马上赶到这里。请您稍安勿躁,先喝口水吧。” 在拉达尼娅极为露骨的眼神示意下,艾尔琳愣了一会,才放下手里现成的饮料,一溜小跑到隔壁的房间拿出正规的茶具,为玛丽娜女士泡茶。 在拉达尼娅安抚下坐下的玛丽娜并没有安定下来,她从艾尔琳手中接过滚烫的茶水,凑到嘴唇边险些烫到,才赶忙放下,急促的动作让茶水也洒到了她的手上。此刻的她也顾不得疼痛,朝着拉达尼娅问道:“殿下真的知道了吗?她什么时候出去的?她去哪了?” 拉达尼娅从慌忙跑来跑去的艾尔琳手中接过湿毛巾,为玛丽娜女士擦拭被烫伤的手,然后示意艾尔琳把滚烫的茶水换成真水,才回答说:“玛丽娜女士,殿下出去的时候没说要去哪,她是大概十分钟之前离开的。离开之前,殿下说如果您来拜访,请您千万不要将失态的模样暴露给阿斯特里奥人。” 听到了这番话,玛丽娜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很有可能影响到卡里斯马王国的脸面。她有些惭愧地叹了一口气,追问说:“殿下是知道了事情,才离开的吗?她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您指的是?”拉达尼娅有些疑惑。 玛丽娜从差点绊倒自己的慌乱的艾尔琳手中接过一杯真水,喝下一口,又叹了一口气,回答说:“卡里斯马王国向阿斯特里奥派出的援军,我们的亚历山德罗大将军,被卡尔德人突袭,打了一场惨败。他们的驻地威尔斯也丢了。” 刚刚差点摔倒的艾尔琳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玛丽娜嘴中的话语,险些真的摔倒。相比之下,拉达尼娅的表情虽然有很大的动摇,却冷静了不少。她回忆了一下公主殿下出门之前的状态,她那副如临大敌又从容不迫的模样,到底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前线的参拜呢? 玛丽娜显然没有太多耐心等着拉达尼娅回忆完,她是在阿斯特里奥的战报大厅听到这个坏消息的。那是阿斯特里奥的特蕾莎女王用以汇总复杂战场情况的投影房间,纷繁复杂的情报都会在经过处理之后汇总到同一个计算模型之中。那里的情报会稍有延迟,殿下比自己更早知道噩耗,也算是合理。 她只能再次沉沉地叹气,严肃而压抑的气氛让拉达尼娅与艾尔琳都不好意思开口说话,三人就在沉默中安静地等待着。 大概三十分钟之后,终于,房间的窗户感应到了能量开启,一个黑影直接被扔进了房间,席卷着血腥与腐臭,翻滚了几圈,刚刚好在房间正中心早已经摆好的塑胶布料停下。 三人带着错愕与恶心,在扬起的尘土与扑面的恶臭中,看清了被甩进来的东西,似乎是一个穿着破败不堪的盔甲的男人。 “亚历山德罗将军。”唯一认识这个男人的玛丽娜马上低声惊叹。 她赶忙朝着窗外望去。在渐渐西垂的太阳与漫天的红霞之中,一个被纯白色光芒笼罩的身影正在朝着窗户缓缓降落。她的身姿宛如神明,她的能量精纯如圣,她背光的面孔被自己的光芒勾勒出轮廓,像是真正的天使,让玛丽娜心中一下子产生了原始的畏惧与崇拜。 “啪。” 卡里斯马公主索菲亚耶芙娜,在神妙的场能“茧中雪”的包裹下,缓缓降落在房间里。她一尘不染的白色高跟鞋踩在房间的木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而她如神的能力,在涌入房间的一瞬间就被她收拢进??。尽管如此,房间里的所有人,都听到了北风的呼啸,那股凌冽的寒意并没有随着光芒的消退而消失,公主殿下严肃的表情,远比真正的冬日更加寒冷。 “把他弄醒。” 公主殿下没有张口,但声音准确传递给了房间里的所有人。拉达尼娅没有犹豫,马上从一边的真水机里接了一大杯冰水,直接泼在亚历山德罗的脸上。而有些迷糊犹豫的艾尔琳,已经拿起一根搅拌面团用的木棍,好像要给这位帝国将军一个爆锤。 好在,冰水就足够亚历山德罗醒来了。他猛吸了一口气,在慌忙与混乱中醒来。他的场能盔甲已经破碎,他的全身都留下了难以痊愈的能力伤痕,在他的发丝中、指缝中,到处都是人类的肢体血肉残留,有些来自他自己,有些来自其他人。 刚刚从地狱中归来的将军,错愕地看着面前这温暖而尴尬的场景,两位侍女与一位书记官像看动物园里的猴子一样毫无尊敬地看着自己。他突然意识到,这是公主的房间。 亚历山德罗猛然回头,正迎上了索菲亚耶芙娜的注视。那股纯粹的力量,和公主殿下居高临下的蔑视与愤怒,让他脆弱的双腿失去了全部的气力。这个他看不起的皇室成员,在十多分钟之前,展示了他从来不敢奢想的伟力。 如果浏览不正常,请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退出阅读模式,可以使用书架,足迹等功能。 亚历山德罗猛然回头,正迎上了索菲亚耶芙娜的注视。那股纯粹的力量,和公主殿下居高临下的蔑视与愤怒,让他脆弱的双腿失去了全部的气力。这个他看不起的皇室成员,在十多分钟之前,展示了他从来不敢奢想的伟力。 “殿下!!!”他把头沉沉叩在黑色塑料笼罩的房间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索菲亚没有回答他,任由他继续在塑料上磕头。她绕过塑料布,看了看艾尔琳与拉达尼娅刚刚做饮品配置的小桌,拿起两人配置的饮品,放到阳光下检查了一下颜色。然后,她放下杯子,走向玛丽娜,问道:“既然您在这里,就代表着,我国在前线的溃败,已经被阿斯特里奥人全然知晓了,对吗?” 玛丽娜第一次感受到了这位少女强悍而可怕的场能,与她近乎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她再也不敢以陛下的近侍自居,想要改变这位真正的公主。她匆忙点了点头。 索菲亚从玛丽娜手边的桌子上拿起她的杯子,放进玛丽娜手中,然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说:“感谢您的敬职、忠诚与冷静。多喝口水。” 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公主殿下再次发动了能力。风暴与冰雪在房间中聚集,像是蚕丝一般包裹着少女的躯体。她像是天上的神使,在这一刻,哪怕直视她的光芒,也会被这强大而纯粹的场能灼伤。很快,公主殿下再次离开了房间。 . 本章完! 如果浏览不正常,请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退出阅读模式,可以使用书架,足迹等功能。 一百零六 惨败2 留在房间中的艾尔琳不断用眼神戳向拉达尼娅,年长的侍女也不知道如何处理现在尴尬的局面。地位更高年龄更长的陛下近侍玛丽娜女士端着水,像幼童一般乖巧而安静地坐在桌边,一言不发。而散发着臭味的将军亚历山德罗本应该是房间里地位最高的人,此时此刻却跪坐在地,不断以头抢地,发出不好闻的气味也在发出让人烦躁的声音。 面对如此令人难堪的场景,拉达尼娅选择无视了艾尔琳的求助,拉着她假装继续研究新配方的饮品。 好在,没过多久,公主殿下再次从阳台落地,宛如神明降世。 索菲亚公主脸上的严肃让艾尔琳颇为不安,这位似乎带着半永久笑容的殿下此时此刻毫无疑问并不开心。只是一个眼神,艾尔琳便会意地慌忙从隔壁房间搬来一把椅子,在拉达尼娅的帮助下放在了匍匐在地的将军的对面。 索菲亚公主今天穿着了并不算方便活动的长裙,精致的剪裁让长裙的腰身非常贴合,复杂而密布的花纹绣着卡里斯马的向日葵徽章。搭配这身翠绿色长裙的,是白色蕾丝袖口与领口的女士衬衫。公主殿下在艾尔琳的帮助下选择了这么一身搭配,从离开房门起,这身衣物没有任何损伤,一尘不染。 公主坐到了将军对面,随着她的落座,房间里的玛丽娜女士也赶忙站到了一边,等待殿下的训话。 “亚历山大亚历山德罗罗曼。”索菲亚公主平静地说出了将军的全名。 亚历山德罗的家族罗曼家族是卡里斯马的知名军事贵族,不仅在圣帝城有着崇高的威望,在卡里斯马的远方基地更有着广袤的家族领地。亚历山德罗本人虽然蒙家族荫庇获得军方提拔,但他丰富的履历与完美的简历都证明他绝非草包。 只不过,此时此刻,无论是家族的威名还是那些过家家般的经历,都帮助不了亚历山德罗。他不敢与殿下搭话,只是再次将头叩在地面上,不敢抬起。 “我们军纪严明的战士们,在威尔斯城死伤过半。我到的时候,已经找不到多少穿着了带有卡里斯马盔甲的士兵。幸存者,我已经送到了阿斯特里奥的战地医院。至于那些自称是卡里斯马士兵却没有身穿盔甲的流氓,您,亚历山德罗将军,应该能理解我的多疑,对吗?” 公主殿下平静地诉说着刚刚这两趟,她从这崇山峻岭包围中的伏尔塔出发,转瞬之间就抵达了前线城市威尔斯,不仅从万军从中抓住了亚历山德罗,把他像一条死狗一样带了回来,甚至还有余裕救出了一些负伤的卡里斯马士兵。而从战场上几进几出之后,公主殿下的裙子上甚至没有多染上灰尘。 亚历山德罗没有回话。他亲眼看见,在战场上,与自己缠斗的即将取自己?命的全副武装的五等能力者,是如何在一个照面的时间里,身首异处。而已经占领了高地上有利地形的卡尔德人,茫茫多的军队,带着各式各样的场能武器,对着这位公主发动了齐射,却像是绵软无力的鹅毛细雨一般,被一个挥手抹去了痕迹。 这绝对不是情报中所说的四等能力者!殿下是六等?不不不,一定是七等,一定是整个伊洛波最巅峰的七等能力者! 畏惧,恐怖,幸存的侥幸,对未来的绝望,种种复杂的情感,都被公主殿下强悍而绝美的场能带来的震撼冲淡。亚历山德罗从来没有见过、听说过如此强大的场能,在战场上这就是真正的神明降世。而他,只不过是公主以礼相待的一只蝼蚁。蝼蚁,有什么资格与神明对视? 索菲亚公主就当是他是默认了。她从艾尔琳手中接过一杯红茶,等待红茶上热腾腾的蒸汽变得舒缓,才凑到嘴边,轻轻吹拂,然后用嘴唇轻轻抿上红茶表面温度刚好合适的一小口,然后又把茶杯递还给艾尔琳。 随后,殿下继续说,语气依然平静:“威尔斯丢了,我对此无能为力。” 亚历山德罗压抑着自己的悔恨,带着莫大的敬畏,抽泣着说:“是末将治军无能!都是末将的责任。” “是啊,是您的责任。”公主殿下没有替他找什么情报缺失、敌人狡猾偷袭、自己奋力抵抗之类的借口,“所以,您会被送回国内,向陛下、向您的同僚,向所有卡里斯马人准确无误地讲述,您是如何在陛下与人民的期盼下,犯下了种种错误,丢掉了我们在阿斯特里奥的驻地。之后,您会接受军事法庭的审判。” 这是被救出的一瞬间,亚历山德罗无法回避的命运。当他带着战死沙场的绝望被这位殿下救出来的时候,这就是他已经确定的未来。或者说,这是这位神通广大的殿下所期望的未来。 “威尔斯是阿斯特里奥在西兹里安的要地,交通枢纽。末将丢了这里,恐怕,恐怕阿斯特里奥的友军会处于非常被动的局面。”亚历山德罗颤抖着,希望在最后的这点时间里尽可能履行自己作为将军的责任,为殿下分析局势。 “在您与您的士兵们刻苦训练但依然寡不敌众丢掉城池的时候,阿斯特里奥友军在另一端准备了伏击。卡尔德人此次的攻势兵分两路,一路,在您这里获得了突破,另一路则被阿斯特里奥人英勇反击。现在,威尔斯虽然丢了,却处于孤立无援之中。损失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如果浏览不正常,请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退出阅读模式,可以使用书架,足迹等功能。 “在您与您的士兵们刻苦训练但依然寡不敌众丢掉城池的时候,阿斯特里奥友军在另一端准备了伏击。卡尔德人此次的攻势兵分两路,一路,在您这里获得了突破,另一路则被阿斯特里奥人英勇反击。现在,威尔斯虽然丢了,却处于孤立无援之中。损失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公主的声音清晰如冰冷的寒泉。自己的失败固然让人痛心,友军的胜利更是让亚历山德罗心生绝望。阿斯特里奥与卡里斯马的战况对比,会对陛下与军方的政治处境有极为不利的影响。自己闯下了多少祸,实在是难以估量。 公主殿下已经说完了自己要说的话。与亚历山德罗不同,她还会作为陛下的特使留在阿斯特里奥,不利的局面最终会由她独自面对。而在威尔斯展示了在整个伊洛波都堪称卓越的七等能力者风采的殿下,并不需要担心失去特蕾莎女王的重视。 亚历山德罗再次叩头:“殿下,我会回国接受属于我的审判。” “替我带句话,亚历山德罗。”公主没有用职务来称呼他,直接使用姓名也听不出亲近,“替我转达国内,不要做陛下不希望你们做的事情。不仅要讲给您的同僚听,也要讲给您的敌人听。好吗?” 亚历山德罗一身冷汗。他已经想明白,公主今天这仿佛天神下凡一般的“表演”,在战场上予取予求地展示着无比强大的场能,救下自己这个无用之人的?命,从始至终都是一次示威,作为公主,作为皇室的示威。她要告诉军方与文官,到底谁才是卡里斯马的王,才是王国的主宰。而等待自己的,会是军事法庭的审判与全国的责骂。未来,会有一个更加恭敬王室的军方,派出一位更加忠诚的将军。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忽视了这位殿下的警告,傲慢地自认为可以像低看太子一样低看了这位公主。 “末将......属下遵命。”亚历山德罗恭敬无比。 . 本章完! 如果浏览不正常,请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退出阅读模式,可以使用书架,足迹等功能。 一百零七 雷哥兰都的观望 牛先生,看上去不过是雷哥兰都王宫里普普通通的哑仆。像他当年那样,出身于低贱的贵族家族,血脉稀薄,地位低下的孩子,用药毒哑自己,化学阉割后进入宫廷成为王族的近侍,其实并不是少见的事情。 但是没有人,没有任何伊洛波人敢于小觑这位身形逐渐佝偻,动作逐渐迟缓的哑仆,因为他侍奉的,是雷哥兰都的夏洛特王妃。 当牛先生急切地,甚至有一点无礼地像惊动滩涂的飞鸟一样,穿过女仆的队伍,径直走过大堂,走上楼梯,并没有人表达任何不满。大家都知道,这位地位斐然的哑仆,正在奔向他唯一的主人。 “好久不见了,亲爱的牛先生。” 夏洛特王妃果然坐在这座阳台花园中央的白色茶桌边。只不过,这位曾经有资格竞争伊洛波第一美人的中年贵妇,虽然五官依然精致,虽然皮肤依然紧绷细致,但她的神态,是如此的疲惫。 她的脚上包裹了极为厚重的护具,那里的场能伤疤似乎又一次发作,险些要了这位王妃的?命。雷哥兰都国王高薪招募的医学专家与强大能力者们只能缓解症状,减轻王妃殿下的痛苦,二十多年来,从来不能根治王妃的伤痕。 牛先生有些哀怨地看着王妃殿下勉强挤出来的笑容。他沉沉叹了一口气,从一边拿起随身机,作为自己的声音接入了自己的意识,然后发声说道:“殿下,您此刻应该在房间休息。” “在这里,也是休息。”夏洛特王妃摇了摇头,稍稍看向时常阴云密布的城市,“更何况,我怎么可以错过呢?这么精彩的一出好戏。” 牛先生犹豫了片刻。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在这个时候与雷哥兰都情报系统的主宰讨论昨日在伊洛波发生的事情,但他还是拿起了随身机,将手下人收集整理的简报,用随身机平静而机械的声音读了出来。 “殿下,昨日卡尔德与阿斯特里奥的战争开始了第二个阶段。正面战场上,东线卡尔德军队两路出击,攻占了两座阿斯特里奥城市。西线阿斯特里奥调动了女王亲卫,伏击成功,将战线反推。” 夏洛特王妃显然就是为了这个情报,才拖着病体回到了小花园。她疲惫的笑容并没有随着温暖而怡人的红茶有一点点缓和,但她还是坚持笑着,说道:“东线,东线的故事比较精彩,对吧?” “是的,殿下。”牛先生一边说,一边在投影中展示了一份可能要比卡尔德与阿斯特里奥双方更加详尽的战线立体图,“东线战场的卡尔德军队相互配合,一支在正面牵制了阿斯特里奥的主力,另一支绕过防线,突袭了后方卡里斯马人驻地威尔斯。不过,他们似乎也并没有成功在威尔斯嵌下一根钉子,只是击败了守军。” 王妃笑得更加开心了,眼睛也眯得像弯弯的月牙一般。战场形势的发展似乎非常符合她的心意,她把红茶缓缓放到茶桌上,颇为快乐地说道:“索菲亚,我们的小索菲亚,终于还是没忍住出手了,对吗?” 牛先生停顿了一下,然后回答说:“是的殿下。很多情报源证实,在东线战场上出现了七等水平的能力者,轻松击溃了占领威尔斯的卡尔德军队。我们有理由相信,出现在那里的就是卡里斯马女皇的养女,出身在东卡尔德公国安哈尔特的索菲亚耶芙娜公主。” 夏洛特王妃满意地点了点头:“看来,小索菲亚已经下定了决心,放弃自己的卡尔德出身,在卡尔德与阿斯特里奥的冲突中,站在卡里斯马的立场上。这样一来,可就要与她的父亲、她的家族,和那位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卡尔德国王决裂了哦~到底是什么让她相信阿斯特里奥会坚持下去呢?” “索菲亚公主之后并没有与我们进行联系。”牛先生回答说,“是否有理由怀疑,索菲亚是为了保护加尔文的遗产?” 王妃咯咯地笑了起来,险些要咳嗽起来。她又缓缓送下一口茶水,说:“她做出了绝不退让的姿态,我想她有可能是为了向卡里斯马国内表达态度,也可能,做给圣城在卡尔德驻军看。不管哪一种,她都非常成功,再也没有人会忽视卡里斯马在阿斯特里奥的力量。他们失去了一支普普通通的驻军,但是他们派来了一位七等能力者王室啊!” “您早就知道索菲亚公主是如此强大的能力者吗?” 面对这个问题,夏洛特王妃也稍作思考。最终她选择了坦诚地回答:“不,我不知道。我只是猜到了一点点。小索菲亚刚刚觉醒能力的时候,她的母亲那副欣喜若狂的样子,我相信牛先生您也应该印象深刻。她一定是觉醒非常强大而罕见的场能,才让我的那位远房表亲一下子重燃了成为瑞嘉的欲望。不过我也没想到,只不过消失了短短三个月,在卡里斯马住下了一年多的时间,她居然已经成长为整个伊洛波最强大的能力者之一了,实在是天赋异禀。” “圣城会把她与加尔文联系起来吗?”牛先生不无担心地问,“还是说需要我们帮帮忙,让圣城获得一些有用的讯息呢?” 夏洛特王妃摇了摇头,幅度很小,似乎太剧烈的动作会加深她的痛苦:“不要画蛇添足,要相信监察官大人与各位圣城人的智慧。我想,圣城中一定会有人严密监控每一位强大能力者的诞生,详细搜集他们从出身以来的各种情报与资料。索菲亚与加尔文的联系,一定会被发现的。” 如果浏览不正常,请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退出阅读模式,可以使用书架,足迹等功能。 夏洛特王妃摇了摇头,幅度很小,似乎太剧烈的动作会加深她的痛苦:“不要画蛇添足,要相信监察官大人与各位圣城人的智慧。我想,圣城中一定会有人严密监控每一位强大能力者的诞生,详细搜集他们从出身以来的各种情报与资料。索菲亚与加尔文的联系,一定会被发现的。” 说到这里,夏洛特王妃突然想起了什么。她问道:“我们通过猫屋联系的那个小家伙,最近怎么没有什么动静了?他解决食品胶囊还借用了雷哥兰都人的形象,要想办法说他两句哦。” 牛先生回复说:“卡尔德人给他安排了相亲,从他作为中间人促成了卡尔德与拉提夏的合金贸易之后,他似乎一直在想办法躲着这件事。” “噗嗤!到底还是小伙子。” 夏洛特王妃整理了一下鬓边的散发,看着日落的余晖逐渐将阴沉的雷哥兰都照映出鲜红的暮色。是啊,这个世界总有人正年轻,未来,会属于不断出现的年轻人。 但她不会为此哀伤,绝对不会。 . 本章完! 如果浏览不正常,请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退出阅读模式,可以使用书架,足迹等功能。 一百零八 相亲1 再次不得不面见理贝尔的博尔思,又叹了一口气。 他站在这栋河畔的豪华宅邸门前已经几分钟,却始终没有敲开大门。巴登先生派他给刚刚搬入这里的理贝尔先生送一份文件,这些需要阅后即焚的机密文件,需要他亲眼看着理贝尔销毁。 穿过安静但熟悉的富人区,博尔思再次想到了自己那位并不算亲密的朋友。亲爱的“雪人”已经在理贝尔的安排下抵达了拉提夏城。他有一个还不错的家族,他的父母出身高贵,虽然并不是非常专注于他的培养与教育,但也不会为他成为“雪人”而感到骄傲,更不会希望他成为卡尔德的叛徒。 博尔思也一样。 最终他还是抬起手,按下了理贝尔的大门。并没有如他预想一般,由那位精力过剩但只喜欢机械的艾达拜伦小姐出现迎接他,只有一台设置好的无人机,为他打开大门,等待他通过门内的身份识别后再为他引路。 理贝尔先生的这座小庄园还在打理的过程中。在路边精心收拾好的花坛里,似乎已经开始了土壤的栽培用处理,纳米机器人在无人机设定好的程序中正在进行土壤改造。而在花坛远处,被拆解下来的发动机散落一地,显然又是那位艾达拜伦小姐的手笔。 “诶,怎么是您?啊啊啊,理贝尔先生,日安。” 为博尔思打开宅邸房门的,并不是下人,而是理贝尔本人。这让博尔思有些始料未及,险些失了礼数。但门内传来的争吵声似乎马上解答了他这小小的疑问。 “不要不要!我打死也不穿这个!” 这熟悉的声音显然来自艾达拜伦,她似乎正在极力抗拒着什么,随后就是快步跑的脚步声和更多的夹杂了卡里斯马语、拉提夏语和通用语的声响。 周培毅显然是有些疲惫,为博尔思打开门后,他又抬起头听了听房子里的女人们正在吵什么,只能听懂一些单词。短短几十分钟里,她们的话题已经从“腰封的发明真是反人类”“卡尔德的贵族小姐好像有点腼腆”一点点发展到了现在的“艾达的身材真不错,试试这套衣服吧”。 看着博尔思有些错愕的眼神,周培毅耸了耸肩,回答说:“她们在讨论怎么帮助我逃避相亲,通过败坏我的名声。” 博尔思皱起了眉头,想了好久,才缓缓说:“您的女仆与管家,想要将您的形象塑造成荒淫无度的伪君子吗?” 周培毅苦笑着点头,从一边的真水机中接了一杯温度合适的饮水,独自喝下一口,说道:“在卡尔德的大人们看来,我这种没有什么欲望只想做生意的商人,是不可靠的。他们需要我表现出一些偏好,无论是好色还是贪婪,都可以满足他们的期望,哪怕是演出来的龌龊也行。” 博尔思并不理解各位大人与这位拉提夏商人之间的勾心斗角,在他单纯的眼光看来,难道不是卡尔德国王陛下与维莱特大人想要拉拢理贝尔吗? 而周培毅就像是学会了读心一般,从真水机上再接了一杯饮水,递给博尔思,问道:“博尔思先生,认识这么久了,还没问过贵庚?” 博尔思的资料周培毅看过很多次,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一定是知道的。但博尔思还是颇为老实地回答道:“今年虚长二十三岁。” 周培毅耸耸肩:“您也没结婚,是因为什么呢?” “我既有学业在身,也尚未觉醒能力,现在并不是适合我结婚的好时机。”博尔思答道,“而且现在的我,确实还有些年轻。” 周培毅笑了笑:“实不相瞒,在下今年还不到二十岁。您觉得对于一个需要相亲的男人而言,我的年龄是不是太小了些?” 十九岁?十九岁就干这么多大事?博尔思一边错愕,一边愣着被周培毅从手中拿走了巴登需要他转送的报告。 周培毅熟练地打开这份卡尔德王国保密局特殊加密过的情报,纸质依然可以通过催动能力来点燃,并不会留下灰烬。 报告的内容,是保密局视角下的卡尔德前线战报。这份报告的重点不在于战线的推进,也不在战场上的得失,而是聚焦于双方的情报交锋。卡尔德人收集到的情报、汇总的数据与分析得到的预测与战场上的实际情报被一一比对,每一个消息源的可靠?与时效?都被层层考验。 显然,这份报告中,卡尔德军队的威猛,比周培毅预想中还要夸张。他们在情报上处于劣势,对于阿斯特里奥城市布防的很多咨询都是错的,但他们还是靠着势不可挡的气势与精妙的战略战术正面击溃了一方守军,偷袭了卡里斯马援军,只是在山地里遭到了伏击。 “这份报告是巴登先生示意您转交给我的,还是上面有更大的人物有什么要求?” 面对理贝尔的问题,博尔思没有按照巴登的嘱托回答,而是实话实说:“是保密局上层希望您知道这些情况。您也看到了,我们保密局的工作,实在是堪称灾难,对于前线战场的帮助非常有限。” 如果浏览不正常,请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退出阅读模式,可以使用书架,足迹等功能。 面对理贝尔的问题,博尔思没有按照巴登的嘱托回答,而是实话实说:“是保密局上层希望您知道这些情况。您也看到了,我们保密局的工作,实在是堪称灾难,对于前线战场的帮助非常有限。” “以巴登先生的能力,和您的忠诚来说,这种情报准确率已经是超水平发挥了。”周培毅放下报告,里面只有一处提到了战场最大的那个变数,“事实上,你们也没有太拖前线的后腿。如果不是天降公主,卡尔德的军队应该可以完成至少一项战略目标。” 七等能力者出现在战场上,已经被阿斯特里奥的新闻大肆报道。索菲亚公主的出现,毫无疑问掩盖了卡里斯马援军的无能,所有人都为这位公主强大的能力与横空出世的强大战绩而震惊不已。阿斯特里奥人为卡里斯马这一真正无私而慷慨的援军感到振奋,卡里斯马人为公主殿下不世出的天才震惊,各方势力各有心思。而卡尔德人,现在要重新评估前线战场的实力对比了。 博尔思不由得问道:“您是希望卡尔德军队打赢,还是打不赢?” . 本章完! 如果浏览不正常,请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退出阅读模式,可以使用书架,足迹等功能。 一百零八 相亲2 周培毅有些错愕地像看傻子一样看了看认真提出问题的博尔思,摇了摇头,背过身开始整理真水机附近的桌面:“卡尔德打赢是好事,打不赢也不是坏事。 博尔思不禁又问道:“那您到底代表了哪一个王国,是已经覆灭的卢波,还是拉提夏?” “我有贵族的血统,可没有贵族的身份,博尔思先生。” 事实上连血统都没有。周培毅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过身来,双手撑着每日都经过科尔黛斯认真细致打扫一尘不染的桌面,回答说:“像我这种没有任何归属的人,当然追求自己利益的最大化。不管是拉提夏、卢波,卡尔德还是阿斯特里奥,谁给我优待,哪里能获得利益,我都会来者不拒。” “您对您的卑劣真是毫无掩饰啊,理贝尔先生。” 周培毅噗嗤一乐,想了想还是不要挖苦这位为了心中脆弱的理想经过复杂的心理斗争最终选择了投敌的卡尔德青年才俊。他把阅后即焚的文件递还给博尔思,里面并没有特别需要注意的内容值得留一份备份给师姐也看看。 在周培毅的注视下,博尔思有些犹豫地,自己催动了能力。手中的报告马上化作金色的火焰,在半空中快速燃烧,马上消失殆尽。 “尚未觉醒能力?”周培毅笑了笑,“你身上的场能像兔子一样到处乱窜。和艾达拜伦之前一模一样。” 博尔思有些惭愧地看了一眼理贝尔,低头解释说:“我是最近才开始有觉醒的迹象的。父亲,似乎非常开心。” 对于贵族而言,觉醒能力与否,觉醒的能力是否强大,都是会彻底改变地位的大事。不过二十三岁这样的年纪,已经算是“大器晚成”了。周培毅大概能理解博尔思父亲的心情。 就在他打算对这位比自己年长的年轻人狠狠玩一把伦理哏的时候,突然一声巨响从楼上传来,紧跟着是高跟鞋狠狠踩在地板上上的踢踏声与一个如风的红色身影掠过。 “快让开!不好意思!麻烦让开!” 一个疑似艾达拜伦的生物穿着了艳红色的长裙,踩着高跟鞋从博尔思身边飞过,几乎要撞掉博尔思手里的水杯。马上,一位明确是托尔梅斯的女?追了上去,手上还拿着非常齐全的盘发工具。 在两人身后,科尔黛斯轻轻地从楼上走了下来,依然穿着了女仆的素服,表情淡漠地仿佛刚刚在楼上玩换装娃娃游戏的不是本人一般。 “老爷,博尔思先生,日安。”科尔黛斯走下楼梯后,先是停顿在原地,提裙下拜打了个招呼。在得到周培毅的允许后才起身,走过两人身边。 博尔思却像是呆在原地一样,一直盯着刚刚两位女士离开的方向。周培毅打量了他一番,突然大喝一声:“嘿!” 博尔思马上被惊醒,转过头来连忙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理贝尔先生,刚刚有些出神了。” “您在寒舍的公事已经办完了,您在这里还有私事要办吗,博尔思先生?”周培毅一边问,一边也稍稍看向在院子里玩“你追我赶”游戏的艾达拜伦与托尔梅斯。看上去她们的战斗马上要因为师姐的介入而结束了,艾达拜伦终究逃不过被托尔梅斯小姐盘发的命运。 博尔思愣了一下,才回答说:“没有私事,没有私事。实在抱歉叨扰,我要告辞了,理贝尔先生。” “不留下吃个午饭吗?我这里的女士们对午餐很挑剔,有人无肉不欢,有人恪守拉提夏的上餐守则,别有一番风味呢。”周培毅继续带着坏笑问。 博尔思肉眼可见地犹豫了一下,甚至能感受到思考在他脑中的不断自我否定。但他还是回答说:“不必了,感谢您的好意。我这就离开。” 周培毅笑着看着他行礼之后,一边偷偷瞄着吵闹着的女士们,一边绕了个大弯,走到了院门前,离开了理贝尔的宅邸。 托尔梅斯已经在科尔黛斯的帮助下成功抓到了艾达拜伦,从房里搬来一把凳子要求小姑娘坐好,正在美滋滋地给她盘发。拉了偏架的科尔黛斯虽然还是面无表情,眼中却掩盖不住笑意,脚步也似乎轻盈了不少,走回到了周培毅身边。 “这个年纪觉醒能力,可不多见。”科尔黛斯一边收拾着两人喝过水的水杯,一边提起刚刚离开的博尔思,“在你身边的人能力进步都有些快。” “应该归功于博尔思先生自己的成长。”周培毅耸耸肩,“不过我相信这段时间的经历对他理解这个世界有很大的帮助。” “他今天来除了死盯着咱们家的小姑娘以外,有什么正事吗?” 师姐您的措辞还是如此刺骨啊!周培毅答道:“给我看了一份保密局的战报,没什么新内容,除了公开的情报之外有一些情报准确率对比之类的汇总。里面的报告有些刻意回避战场上出现的某位七等能力者。” 如果浏览不正常,请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退出阅读模式,可以使用书架,足迹等功能。 师姐您的措辞还是如此刺骨啊!周培毅答道:“给我看了一份保密局的战报,没什么新内容,除了公开的情报之外有一些情报准确率对比之类的汇总。里面的报告有些刻意回避战场上出现的某位七等能力者。” “那位公主殿下让整个卡尔德都有些头痛吧?” “她没有正式参战,不如说,她不过是战场救援了本国的士兵,然后才与卡尔德军队产生了冲突。卡里斯马依然没有明确地与卡尔德宣战。”周培毅一边咂摸一边说,“卡尔德的情报回避她的存在是非常合理的,他们想留一条退路。我猜之后,说不定会有卡尔德的人,甚至是来自安哈尔特的人,求见索菲亚,希望她不要再出现在战场之上。” 七等能力者,对于任何战场都有绝对的破坏力。在卡尔德现在不具备相匹配的对抗能力时,与之和平相处才是正途。 科尔黛斯压低了声音,不无担心地问:“你觉得,圣城会因此派出奥尔加吗?” 周培毅不禁皱起了眉头,为师姐这个大胆的假设感到震惊的同时,也不愿意接受这种可能?。他稍作思考,衡量了一番奥尔加与叶子的实力,才回答说:“奥尔加很强,但她绝对不可能击败索菲亚公主。而且,如果她来卡尔德,就是圣城抛弃了自己高于各大王国的身份,正式参战了。这个变化,我想还不到时候。” “我们需要多了解一些圣卫军的情报。”科尔黛斯提醒道。 “是啊,圣卫军可不是容易渗透的群体。”周培毅又想到了自己一直怀疑着的那位师兄,“不过我想,有人比我们还这批人。” 科尔黛斯心领神会:“阿斯特里奥人和卡尔德人,都会仔细盯住圣卫军,对吗?他们在阿斯特里奥被占领的土地上到底干了什么,阿斯特里奥人一定很在意。” “是啊,现在我们可能需要一点点来自阿斯特里奥的帮助了。” . 本章完! 如果浏览不正常,请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退出阅读模式,可以使用书架,足迹等功能。 一百零八 相亲3 阿斯特里奥与卡尔德战事再起之后,局部的失礼都没有让两国偃旗息鼓。没有继续攻占城市的大战,局部的冲突一直集中在争夺补给线上。亚历山德罗丢掉的城池威尔斯并没有成为卡尔德嵌入阿斯特里奥国境的钉子,阿斯特里奥焦土化了本属于自己的城市,让惨胜的卡尔德突击部队不得不再次后退。 玛丽娜女士依然要代替自己忙碌的公主操心战报。随着公主殿下在战场上突如其来的活跃,卡里斯马女皇亲自致电阿斯特里奥的特蕾莎女王,双方签订了情报交换的临时协议。现在的玛丽娜,可以坐在阿斯特里奥专门为她开辟的房间中,为公主殿下整理每日战报的报告。 看着这些纷繁复杂的信息像河流汇入海洋一般,被倾注在临时搭建的超级计算机中,现场的投影也随着计算机的实时演算不断推测着对方的动向,双方的实力对比,胜率等等要素,玛丽娜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在玛丽娜叹气的同时,一股淡淡的寒风在身后掠过。在这人头窜动、聒噪喧闹的情报中心,这股寒风居然还挺舒服。 公主殿下的声音马上跟着响起:“愁什么呢,玛丽娜。” 玛丽娜一惊,马上起身转头要行礼。 很明显是换上艾尔琳女仆的便服的公主殿下马上把手放到嘴边,急切地做了一个“嘘”的手势,把站起身的玛丽娜拉回座位上。 “可千万别声张,阿斯特里奥的人现在看我就像看一块刚被顶级大厨精心烹调了一天一夜的顶级牛排。”公主殿下一边从自己带着的精致饭盒中拿出一盒又一盒的新鲜水果与清凉饮品,一边用奇怪的比喻描述自己的现状。 玛丽娜赶忙从殿下手中接过一盒一盒打开盖子的水果,整齐排列在旁边的桌子上,把桌子上本来用来做整理报告的设备也放到了一边。 确实,公主殿下在战场上展现了七等以上水平的强大场能之后,整个阿斯特里奥都为之一振。无数趋炎附势的贵族都突然间对这位远道而来的公主产生了相见恨晚的热情,而不少还在观望阿斯特里奥战局的本地贵族突然就萌发了爱国的热情。相信现在特蕾莎女王,也不会太清闲。 “所以您在叹气什么事情啊?”索菲亚公主终于搬空了自己的食匣,最后拿出来的是一盒晶莹剔透的冰点,qq弹弹吹弹可破。 “您应该也看到了,阿斯特里奥人现在的情报工作非常成功。”玛丽娜坚持要等公主先吃过之后才敢接过公主递来的切分好的点心,指了指外面正在不断变化的巨型投影,“他们利用数据分析情报与战况的功夫,我国目前还赶不上。” 索菲亚一边小口吃着香甜的点心,一边漫不经心地说:“如果您说的是现在这一套阿斯特里奥正在使用的战场实时数据分析系统,那您也不必太过忧心。这套系统不仅需要非常强大的数据整合与处理能力,更需要的是获取情报的能力。” 说道这里,公主殿下顿了一下,然后压低了声音说道:“事实上呢,比起处理数据的能力,更困难的应该是如何获取足够多足够准确的数据。而这些数据,是由雷哥兰都提供的。” 玛丽娜一惊,也压低了声音说:“雷哥兰都人下场了?” “那帮老狐狸,不,那位女狐狸,才不会这么早就下场呢!”索菲亚公主摇了摇头,“这些数据是以民事交易的途径,以外包服务的名义,由阿斯特里奥向雷哥兰都的皮包公司购买,而且价钱也不便宜。据说这个交易方式是从某个拉提夏的无良商人处学来的。” 雷哥兰都在整个伊洛波世界,拥有最多的太空补给站与观测站,而且还拥有着维护这些设施的强大太空海军。也只有它们,才有可能售卖这样的服务。 玛丽娜不禁问道:“如果雷哥兰都用这种方式介入了战争,是不是意味着它们也认为在这次战争中,我们正在处于劣势?” “是啊,现在我们是劣势。”索菲亚给玛丽娜留下了一半左右的冰点,拿起一盒水果开始享用,“我在战场上只能出手一次,只有一次。现在的我,只有一个威慑的作用。” 玛丽娜不禁皱眉。战场上宛如神明的公主如果不能出战,无论是阿斯特里奥还是卡里斯马,都不能接受吧? 面对玛丽娜女士的疑问,索菲亚随后便回答说:“卡尔德不是没有对等的七等能力者,只不过这位强者还藏在暗处。当然,卡里斯马也不只有我一位。之后的战局,只要卡尔德人不会因为陷入绝境动用这个高手,我也不能再出现在前线。更何况,圣城的圣卫军可还没有调动呢!” 玛丽娜马上从被收拾到一边的报告中抽出一页纸,放到公主殿下身前的桌面上:“殿下,雷哥兰都也在详细监控圣卫军。他们好像要有动作了。” “他们应该已经在卡尔德占领的西兹里安城市逛了一圈了吧?”索菲亚瞄了一眼这份报告,“‘每次调动都需要卡尔德方、圣城方与当地牧首三方同意后的命令’,没想到圣卫军的调动这么麻烦。” “是啊,殿下。圣卫军的驻地在东卡尔德,那里的城市并不服从圣城,更加听从牧首的号令,牧首则是听命于神教骑士团。”玛丽娜解释说。 如果浏览不正常,请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退出阅读模式,可以使用书架,足迹等功能。 “是啊,殿下。圣卫军的驻地在东卡尔德,那里的城市并不服从圣城,更加听从牧首的号令,牧首则是听命于神教骑士团。”玛丽娜解释说。 这也是监察官大人这么急切地想要拥有一位神子的原因之一吧?索菲亚一边想,一边招呼玛丽娜:“您也吃一点,专门带来犒劳您的,别这么客气。” 玛丽娜这才拿起一份用牙签插好的切分好的水果,放到口中。实在想不到,在阿斯特里奥现在也能找到如此香甜可口的水果,一口咬下去果香四溢,丰富的汁水与恰到好处的甜度相得益彰。索菲亚公主殿下,总是在这些无人的饮食中特别考究,这也是她的魅力之一。 看到玛丽娜不禁露出享受的表情,索菲亚公主满意地笑了笑,站起身,说道:“好了,我的事情做完了,也不能偷懒太久嘛。圣卫军的报告就麻烦玛丽娜女士您多一些,我先回去工作了。” 马上,在一阵寒光之中,公主殿下直接消失在了虚空之中,宛如她突如其来的出现。 . 本章完! 如果浏览不正常,请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退出阅读模式,可以使用书架,足迹等功能。 一百零八 相亲4 索菲亚公主从玛丽娜女士处获得了一份非常详尽的有关圣城与卡尔德之间的沟通、圣卫军调动与当地牧首每日训诫的情报。这份情报的拷贝,在不到一小时之后就由科尔黛斯从普洛斯城富人区干洗与成衣店的第三台干洗机背后的管道中取到。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位索菲亚公主为什么有这么大的闲心把这么重要的文件放到这么一个不起眼还麻烦的地方。 科尔黛斯并没有多余的力气找人吐槽这件事,现在,她最困扰的事情已经不是因为要拿到这份报告弄脏的女仆服,而是进不了门。 “所以说,老爷的相亲已经开始了吗?”看着蹲在宅邸正房门口的艾达拜伦与托尔梅斯,科尔黛斯压低了声音问道。 艾达拜伦正在动用自己敏锐的五感偷听着房子里的对话,还要顺便转播给托尔梅斯,自然是没有空闲回答问题。托尔梅斯则是在门口支起了茶水小铺,给艾达拜伦泡茶润唇,同样压低了声音回答说:“是啊,科尔黛斯小姐,是一位颇为可爱的贵族千金呢。” 按照博尔思提供的信息,今日来会面的这位贵族千金,乃是来自维莱特大人所属的贝克家族的分家。在卡尔德,区分分家与主家的最重要方式便是姓名中,主家的贵族会在姓氏前加上一个前缀“冯”,分家则会前缀“德”。 所以,这位名为凯西艾尔德里希德贝克的贵族小姐,就是本家老爷理贝尔的相亲对象。不得不说,只从身份的贵贱上,还委屈这位小姐了。 “他们现在正在聊什么?”科尔黛斯也坐到了托尔梅斯的茶水摊边,拿起已经由托尔梅斯小姐分好的温度刚刚好的红茶。 艾达拜伦一边认真听,一边在纸上用歪歪扭扭的字体写道:“在聊卡尔德现在流行的裙子。一直都是那位小姐在说,老爷插不上嘴。” 看来可能正是理贝尔最不喜欢的那种脑袋空空的贵族。科尔黛斯看着艾达拜伦写字用的便签本,压抑了一下把她立刻丢到图书馆练习写字的冲突,与托尔梅斯商量说:“之前他们聊得投缘吗?我们需要去救他吗?” 托尔梅斯稍稍斟酌了一下,回答说:“他们之前聊的话题也无非是城里哪家餐厅环境比较好,拉提夏有什么新的流行之类的。理贝尔老爷搭话不多,都是礼貌?的回答,我不觉得他们投缘啊,科尔黛斯小姐。” 科尔黛斯点点头,托尔梅斯也没替几人做决定,这里唯一能够做决定的只有自己。她放下茶杯,把自己穿在外面的女仆服脱掉,露出一直穿在内衬的方便活动的轻质柔?装甲,一个健步就飞到了房子的三楼。 很快,她便带着全套的化妆设备和一些特意买来的比较艳丽的衣服,递给托尔梅斯与艾达拜伦:“别听了,换上衣服,准备进门吧。” 托尔梅斯接过衣服,熟练地从里面挑选出分别为三人量身剪裁的裙装与内衣,但还是非常犹豫地问道:“我们真的要出此下策吗,科尔黛斯小姐?会不会对老爷的名声有所损害?” “他是个没贵族身份的盲流子,要什么名声。”科尔黛斯马上把对身形颇有助力的特制胸衣套在软甲外面,然后开始整理自己要穿的颇为华贵的裙装,“记住,进去了,一定要表现出我们是老爷豢养在家的女伴,把那位千金看成是老爷新入手的我们的同伴,尽可能妩媚一点。托尔梅斯,你是主力。” “啊?为什么是我?”托尔梅斯没有注意到科尔黛斯看自己前胸时那颇有些嫉妒的视线,只是按照指示换下自己居家的便服,换上了颇为凸显身材的连衣裙。 而艾达拜伦更为错愕:“我也要吗?” 她实在是不喜欢穿裙子,不仅不方便干活,更会让双腿感觉凉飕飕的。但还是极为不情愿地像小壁虎蜕皮一样地开始琢磨怎么把裙子套到头上。 “几位小姐,在忙什么呀?” 一个清新飒爽的声音响起,科尔黛斯马上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也不顾自己此刻的形象多么不堪,赶忙单膝跪地,低头行礼:“伊莎贝尔公主殿下。” 金发的少女歪着头,双马尾的头发甩来甩去。她瞄了一眼科尔黛斯身上的软甲,很开心自己并没有看错这位女仆,但也知道对方此刻的恭敬也没多少出于真心。她的眼睛扫过跟随着科尔黛斯动作一起行礼的托尔梅斯与被托尔梅斯拽到地板上的艾达拜伦,不由得感慨说:“理贝尔先生和这么多女士一起生活,不累吗?” “理贝尔老爷待我等如姐妹,是我们的家人。”科尔黛斯低着头答话,“您的到访有些突然,实在抱歉我们没有时间准备,让您见笑了。” 伊莎贝尔似乎并不在意:“所以亲爱的理贝尔先生此刻正在接受相亲吗?保护了玛格丽特姐姐爱情的他,医者也不能自医啊。” 她摆摆手,示意正在换衣服的一地鸡毛的三位女士站起身,然后打量了一番。似乎只有艾达拜伦的身材与她类似,科尔黛斯太高,托尔梅斯太大,她们的衣服都不合适。 如果浏览不正常,请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退出阅读模式,可以使用书架,足迹等功能。 她摆摆手,示意正在换衣服的一地鸡毛的三位女士站起身,然后打量了一番。似乎只有艾达拜伦的身材与她类似,科尔黛斯太高,托尔梅斯太大,她们的衣服都不合适。 然后伊莎贝尔像是救世主一般,从艾达拜伦手里接过了这套她非常厌恶的裙装,在半空中抖了抖,看了看样子,也不是非常满意,但还是示意科尔黛斯服侍自己,换上这件裙子。 科尔黛斯作为女仆,大部分时候都是尽职尽责,但她确确实实没有帮人穿过衣服,哪怕是理贝尔也无福消受她的服务。她很是生疏地帮助伊莎贝尔公主换好了裙子,赶忙又退回到了一边。 “还真是情同姐妹,哈?”伊莎贝尔笑了笑,感受到了科尔黛斯业务上的生疏,想来她是没有作为女仆负责过一些私密的服务。 她穿好裙子,抬起裙摆看了看,又在原地转了一圈,清新的空气与她美妙的体香混合在一起,更让她迷人的美貌增色。 “好了,换好你们的衣服。”伊莎贝尔笑了笑,金色的头发在阳光下反射出华贵的光芒,“我们现在要去搅黄理贝尔的相亲啦!” . 本章完! 如果浏览不正常,请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退出阅读模式,可以使用书架,足迹等功能。 一百零八 相亲5 周培毅万万没想到,自己在十九岁的青春年华,居然体验到了一次如假包换童叟无欺原汤化原食的相亲。 与他对面而坐的这位贵族千金,凯西艾尔德里希德贝克小姐,无论从哪个角度讲,都是老卡尔德正统贵族后裔,出身维莱特大人母族的分家,父母皆是诺布拉贵族,能与自己这种一无身份二无地位的卢波人相亲,怎么想也应该是委屈了这位小姐。更何况凯西小姐相貌怡丽,口齿清晰,仪态端庄,礼仪完备。但周培毅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与这位小姐相处不来。 更要命的。是出于礼仪,这位小姐带了一位看上去德高望重的家族男仆。老先生应该至少七十岁了,虽然坐在远端,不打扰两人的聊天。但其一,周培毅家中并没有与这位老先生对等身份的家族长辈或者老仆,其二,老先生的注视让周培毅感到非常不舒服,其三,更加难以打断这位小姐奇奇怪怪的话题了。 在又一次转化话题的尝试被这位小姐弹反一般打断之后,周培毅大概接受了听凯西小姐继续聊一小时卡尔德各大城市里服装店风格与标价异同的现实。 科尔黛斯还没回来吗?托尔梅斯小姐救命啊! “理贝尔老爷!小女子来啦!” 像是回应周培毅的呼唤,一个既不是科尔黛斯,也不是托尔梅斯,还不是艾达拜伦的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响起,周培毅在震惊之余,眼看着拉提夏皇室的正统公主,穿着艾达拜伦嫌弃地不行的那套红色裙子,像得了什么大病一样打开房门,摇晃着金色的双马尾,奔到了周培毅与凯西小姐之间。 “老爷!我回来了!”伊莎贝尔公主毫不避讳身份的悬殊与男女有别的礼仪,就这么闯进了两人的世界,然后一边捧起周培毅无处安放的手,另一边转头看向同样一脸错愕的凯西小姐,故作姿态地说,“您可一点不想念人家,早早就找了一位这么好看的小姐姐陪伴您!” 此时此刻一直在期待科尔黛斯拯救的周培毅也傻了:你怎么凭空污人清白?我不是,我没有! 凯西小姐明显比周培毅早一点恢复了反应,马上站起身,打量了一番这位红裙金发少女。她的搭配堪称灾难,这套艳红色的裙子与她漂亮如同太阳的金发没有任何契合,她身上也没有为这套裙装增光添彩的配饰。 但是她太好看了!金色的双马尾之间,是她完美得无以复加的五官。明眸皓齿,臻首娥眉,两鬓如荷塘出水一抹淡粉,双目如九天之上一对明星。这张脸如果不是天赋异禀,便一定是层层基因筛选,自幼工程改造出的贵族血脉。 这么一番打量,本来有一万字腹稿的凯西小姐马上有些偃旗息鼓,她马上收起刻薄,换了一副友好的面孔,说道:“这位小姐?女士?很抱歉打断您与理贝尔先生的叙旧,实不相瞒,此刻正是小女子与理贝尔先生的相亲会。” 伊莎贝尔装作第一次听说的模样,故作惊讶又带着哀怨地看了看周培毅,看到那张苦瓜脸险些乐出声,但还是继续了表演:“相亲?老爷,什么时候定下来的?哇那可真是大事!” 她转头继续看向凯西小姐,也站起身,笑着说:“如果是您要与我家老爷成婚的话,有些话小女子便不得不对您讲了。我家老爷虽然看上去人模狗样,不,衣冠楚楚,对,衣冠楚楚,私底下,可是一个十足的禽兽啊!能有您这样的好姐妹为我们这些苦命人分担,真是再好不过了!” 这段话实在是让凯西小姐云里雾里。在她还在咂摸滋味的时候,周培毅已经要忍不住笑了。现在被污蔑人格的是他本人,但他却非常想笑,尤其是当拉提夏的公主殿下装扮成这副模样,用这种人设来污蔑自己的时候。 在这种话题上慢一拍的凯西小姐已经回过味来,想清楚了眼前这位美貌惊人的话外音,此刻已经是涨红了脸,驳斥说:“什么分担?什么叫分担?您,您,您说的东西,实在是太无理取闹了!” 伊莎贝尔故作疑惑:“诶,您这是懂,还是不懂呢?您不会以为成为了我家老爷的正妻,就能独享我家老爷吧!姐妹们可都不答应啊!” 好巧不巧地,此时此刻,科尔黛斯终于重新换好了干净整洁的女仆素服,走进了房间。与她一起的,是换上了漂亮显身材裙子的托尔梅斯与还是小园丁打扮的艾达拜伦。像是验证伊莎贝尔说法一般,凯西小姐一眼看过去,科尔黛斯这高洁的气质与高挑的身材,又是对她的沉沉暴击。而她身畔本就出身贵胄的托尔梅斯小姐,虽然没有浓妆艳抹,但也绝非俗物。这样三个美女,就没日没夜地与理贝尔这么一位正值血气方刚的男子独处在这么一栋宅邸之中,实在是...... “不知羞耻!你们不知羞耻!” 凯西小姐丢下这么一句在她看来最沉重的责骂,便夺门而出,风一般地从艾达拜伦身边掠过。房间深处的老管家后知后觉,过了好一会才跟了上去。事实上,凯西小姐乘自动马车来,还得老管家为她掌舵才能回程。 闹剧收场,伊莎贝尔高傲地抬起头,像是在一场战斗中获胜的雄鸡一般,露出了自信的笑容,开心地问:“怎么样,简单粗暴有效果吧!” 周培毅最终还是憋住了笑,先跪地行礼:“草民见过公主殿下。” 如果浏览不正常,请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退出阅读模式,可以使用书架,足迹等功能。 周培毅最终还是憋住了笑,先跪地行礼:“草民见过公主殿下。” 科尔黛斯与托尔梅斯带着拜伦,一起走到他身后,同样跪地下拜。伊莎贝尔被他这一符合礼仪的问候打扰了兴致,摆了摆手,敷衍地回礼:“不必多礼理贝尔先生,快快请起。” 周培毅站起身,这才评价说:“您确实帮我解决了一个棘手的大问题,不过好像在下现在还要面对一些小问题,在下的风评怎么办?” 伊莎贝尔公主耸了耸肩:“那就不是我要操心的事情咯。” 她又提起红裙的裙摆,转了半圈,问道:“好看吗?” “这身裙子与您并不合适。”周培毅老实地回答说,“但是您很好看。” 伊莎贝尔打量了年轻人一番,笑着摇了摇头,背过身,说道:“您的回答并不像您的态度一样毕恭毕敬,但我不会把这当作失礼与轻薄,理贝尔先生。感谢您真心的夸赞,我很受用。” 寒暄与试探到此为止,周培毅开始问起正事:“公主殿下,您为何会到卡尔德来?又为何要来光顾寒舍?” . 本章完! 如果浏览不正常,请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退出阅读模式,可以使用书架,足迹等功能。 一百零九 公主与公主1 伊莎贝尔,拉提夏的正统公主,继承了太阳之主血脉的拉提夏瑞嘉,也是周培毅来到伊洛波见到的第一位天生皇族,似乎并没有太大的架子。 面对理贝尔的问题,这位公主高傲地微笑着,回答道:“我当然要来卡尔德,卡尔德是我国的重要盟友。更何况,有您在中间辛勤劳作,两国之间的经贸往来非常繁荣,为我国谋得了不少真金白银。现在,卡里斯马人已经展示了他们对于阿斯特里奥的支持,我又怎么可以不来呢?” 果然,叶子在战场上的活跃,会成为现在局势里投入死水的石子,平静的湖水被一波激起千层浪,那些藏在水面下的大家伙很可能一个一个都按捺不住。拉提夏的皇室,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伊莎贝尔环顾一圈,看了看布置极为简单几乎没有什么艺术藏品也完全没有装饰的房子前厅与会客厅,稍稍皱起眉头,问道:“您搬过来多久了?” “时间不长,殿下。”理贝尔突然发现自己的疏忽,作为一位富商,他居然没什么物质享受,便连忙解释说,“很多东西还在布置,我在这边人手不足。” 伊莎贝尔看了看站在旁边恭敬地低着头的科尔黛斯,这位女仆似乎也不是喜欢为本家布置这些排场的人物,一股坏笑抹上她的笑颜:“你啊,理贝尔,你家里就是缺个管事的人。你什么事情都要这位女仆小姐替你跑来跑去,她忙得过来吗?她忙不过来呀!要不,我来帮你管,怎么样啊?” 周培毅马上脸色一变,但也不敢显示出明确的拒绝,双方身份的天差地别实在是让他不敢失去一丝丝恭敬,就像面对卡尔德国王一样。他回答说:“您万金之躯,怎么可以屈尊来做这种杂事。在下以后一定会注意一点。” “是啊,我这万金之躯,肯定不能亲自来帮你做这种事情。”伊莎贝尔看着周培毅慌张的表情很是开心,“吓到你没?” 周培毅老实答道:“吓到了。” 伊莎贝尔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到旁边拉住艾达拜伦,说道:“好了,不和你闹着玩了。现在呢,我要到楼上换衣服,希望我回来的时候,理贝尔先生您已经准备好了上好的红茶与茶点。一会见!” 并非第一次与公主殿下见面的乡间土妹子艾达拜伦,虽然与伊莎贝尔有过几次手牵手的经历,但面对这位地位如此高贵的同龄少女,还是有些紧张。在求助的眼神被“黛丝姐姐”与“梅斯姐姐”分别无视之后,她带着奔赴处刑场的心情跟随伊莎贝尔,准备面对这位公主殿下的私人画面。 马上,伊莎贝尔就已经换好了原本穿着的颇为低调的衬衫短裙。令所有人颇为意外的是,再次出现的艾达拜伦已经换上了这身她之前打死都不愿意穿上的红色长裙。看来是爱玩闹的公主殿下,她的要求让艾达拜伦无法拒绝。 “好香的红茶。”伊莎贝尔公主蹦蹦跳跳地走下楼梯,凑到了刚刚泡好红茶的托尔梅斯身边,夸奖了一句,便坐回到理贝尔家为数不多的家具:全套红木真皮沙发的客座上,乖巧地等待着这份红茶。 托尔梅斯将自己精心烹调的红茶收拾好,将茶壶与茶具都整齐地摆放在一个托盘上,托到到殿下面前的茶几上摆放好,然后为伊莎贝尔奉上一支金色的茶盏。 伊莎贝尔满怀期待地端起这杯红茶,先闻了闻上面漂浮的香气,然后凑近茶盏的边缘,轻轻一酌,更加满意。她看着托尔梅斯,问道:“很不错的红茶,是我从来没有尝试过的新茶种。这位小姐,这是你烹调的吗?” 托尔梅斯本身为公爵家的小姐,并不像是科尔黛斯带着戒备,也不像是艾达拜伦一样处处拘谨,她站立在侧面,落落大方地回答说:“回禀殿下,这茶种由本家老爷的好友,圣骑士后人赛斯瓦斯之夫人亲手栽培。小女子只不过将现成的经过烘干的茶种发酵、泡制,不敢多有贪功。” 伊莎贝尔点点头,转头看向理贝尔:“你先坐下,这么拘谨干什么哦。” 周培毅乖乖坐好之后,又听伊莎贝尔悦耳的声音再次传来:“这是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的继女,对吗,理贝尔先生?” 周培毅刚坐好的屁股险些在安稳的沙发上滑落,他转过头,带着诧异的表情看着一脸满意的公主殿下,答道:“是的,名义上托尔梅斯小姐是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的继女。可您,您怎么知道?” “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一直躲着我,她似乎早就了解了我拥有什么类型的能力。”伊莎贝尔笑了笑,把茶盏稍稍放下,“不过呢,这样并不能阻止我了解她。而且,看上去这位托尔梅斯小姐已经成功摆脱了公爵夫人的控制。这是您的功劳,对吗?” 周培毅知道,无论是情报还是当面的话语,没有任何事情可以瞒过眼前的这位公主。他只好老实地承认:“是的。我帮助托尔梅斯小姐解除了一些困扰。” 伊莎贝尔点点头,又问:“所以您也猜到我是什么类型的能力了,对吗?” 周培毅回答说:“我猜测,您可以判断我说出的话语是否真实,对吗?” 如果浏览不正常,请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退出阅读模式,可以使用书架,足迹等功能。 周培毅回答说:“我猜测,您可以判断我说出的话语是否真实,对吗?” 伊莎贝尔满意地笑了,歪着头,让金色的双马尾跟随她欢快的动作摇动着:“果然,你是不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猜到了一些?我们认识以后,你就一直用各种不能证伪的话来搪塞我,搞得我不能和你说礼貌一点的社交辞令,必须直截了当地问你。” “那倒也没有那么快。” “你这个人喜欢过分谦虚,这不是优点,但也不算缺点。”伊莎贝尔看着科尔黛斯拿过来的茶点,直接从托盘中拿出一份,放到手中掰开成一大半和一小半,然后把小半递给了周培毅,“这位托尔梅斯小姐的事情,如果需要帮忙可以找我。不过呢,我的出场费很高,你得做好准备。” 周培毅点点头,只听伊莎贝尔接着说:“好了说正事,好甜,不过口味不坏。嗯,我今天特意来找你,当然是为了那位来自卡里斯马的公主殿下,索菲亚耶芙娜。你应该已经从各种各样的新闻报道里见过她了,对吗?” . 本章完! 如果浏览不正常,请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退出阅读模式,可以使用书架,足迹等功能。 一百零九 公主与公主2 周培毅朝待机的三位女侍打了个眼色,科尔黛斯心领神会地把托尔梅斯与艾达拜伦一起领到了楼上,将会客厅留给公主殿下与本家老爷两个人。 眼看着其他人都已经上楼,周培毅才回答说:“殿下,那位卡里斯马的公主殿下我确实已经在各种各样的渠道有了一些了解。如您所知,我也掌握了一些情报来源,他们都没有预警过这位公主的出现。现在,各方都对这位公主展现出的能力感到非常震惊。” “你的说法太保守了,理贝尔。”伊莎贝尔公主把手里的点心吃完,然后把科尔黛斯留下的一整盘点心都放到了自己面前,一边把这些点心分成一口大小的小份,一边说,“事实上,几乎所有皇室都对耶芙娜公主的出现感到非常困惑。因为她展现出的实力,起码是七等。” “这一点报纸里倒是没有提及。”周培毅小心翼翼地说着无论哪个角度讲都堪称真话的废话。 “或许对你们这些人来说,我可没有不尊敬的意思,对于大部分伊洛波人来说,七等能力者也好,瑞嘉也好,都像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概念,就像是倒影里的月光,或者山谷里的回声。你看得到,听得到,但是见不着。” 那可未必。周培毅想到了奥尔加,又想到了叶子,再加上眼前的伊莎贝尔与卡尔德王,见过的瑞嘉与七等确实不少了。 伊莎贝尔接着说:“大部分皇室,不管是那些东伊洛波的偏僻小国,还是像拉提夏、卡尔德与卡里斯马这样幅员辽阔士兵众多的大王国,都会对本国瑞嘉的场能缄口不言。我也不怕你见笑,拉提夏皇室的血脉,对能力者的觉醒裨益不大。所以呢,大部分瑞嘉在刚刚觉醒的时候,也不过是普普通通的能力者。” “但是您,和其他的瑞嘉,都可以享用像是神迹、圣物这样的资源,对吗?”周培毅早就猜到了赛斯瓦斯家族失去圣剑的真相,不知是阿尔芒还是哪位大贵族的子嗣迟迟无法觉醒,才会让他们如此下作? “是啊,这些资源,帮助一部分值得培养的瑞嘉皇族,成为了更强的能力者。这不仅能证明作为一位能力者和信徒对神虔诚的信仰,也拥有非常强的政治含义。”伊莎贝尔解释道,“而在衡量资质接近的两位王位候选人的时候,能力的强大与否也是决定?的关键要素。但是呢,不管我们怎么努力,诞生七等以上能力者,还是需要一定的运气的。至少我做不到。” 周培毅试探?地问道:“所以殿下,您的意思是,卡里斯马人只靠收养,就获得了一位七等水平的皇族。这是值得警惕的事情,对吗?” 伊莎贝尔已经尝试过了今天点心的所有口味,但并没有吃腻,她用一根手指把剩下的半颗半颗的点心都排列好,说道:“强大的能力者成为皇族,可以轻易获得国内政治的支持。他所代表的深爱与虔诚,也会让圣城束手束脚。更何况,个人能力足够强大的帝王,是不能被一些下作的手段所影响的。卡里斯马的上一位七等皇族,是卡里斯马大帝。那位大人物有多么强大而蛮横,相信卡尔德人感触颇深。” “我所指的情报里,卡里斯马的其他几位皇族,似乎资质平庸。”周培毅大概明白了这位拉提夏公主的画外音,“现在这位耶芙娜公主的横空出世,似乎让卡里斯马本应该暗淡的未来,出现了变数。” 伊莎贝尔点点头,然后放下了点心,喝下一口红茶后,用贴身的手帕擦了擦嘴。与之前相比,现在的拉提夏公主表情并没有之前那样阳光明媚:“我认识这位耶芙娜公主,在她的母亲带她周游各家皇室,像推销商品一样推销自己的女儿们的时候,我就见过她。彼时的她是一位沉默寡言的少女,年龄上好像与我相差不多。她那个时候,经常会因为不够活跃而被她的母亲训斥。” 这是叶子没有提起过的事情,周培毅看着说起往事的伊莎贝尔公主,看着她脸上的表情从柔和变得困惑。只听她继续说:“那个时候的索菲亚耶芙娜,毫无疑问,是一位平庸的贵族千金。在她觉醒之前,她除了白金色的头发与美貌一无是处。但是我知道,她迟早会震撼这个世界。” 伊莎贝尔抬起头,看着周培毅,凝视着周培毅这张假脸上逼真的表情,说道:“因为她,在那个年纪,早早就已经了解到了世界的真相。而天生皇族的我,是后来才想明白了这些事情。” “世界的真相,是什么?”周培毅感觉心跳加速,他感觉眼前的公主一定知道叶子与加尔文的联系,也一定知道自己与雅各布先生的关系。她还了解多少,她猜到了什么?周培毅不敢试探,也不敢细想。 伊莎贝尔笑了笑,毫不顾忌社交距离地,凑近到周培毅的耳边,小声说:“我不告诉你,理贝尔。” 被公主殿下香甜的呼吸刺激到敏感的耳朵,周培毅身上的鸡皮疙瘩登时立起,他赶忙向后跳了一点,在沙发上尽可能保持与这位公主的距离。 “你很了解人?,理贝尔。”伊莎贝尔继续带着坏笑,审视着周培毅慌张的模样,不管他是不是真的因为自己突然的亲密而感到害怕,这个反应都让她非常满意,“你也很了解贵族,了解人心。你在拉提夏与这里,都展示了你的冷静与睿智。但是呢,亲爱的理贝尔先生,你不了解世界的真相。” 她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像出题的老师,问道:“考考你,卡尔德人为什么给你安排相亲?” 如果浏览不正常,请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退出阅读模式,可以使用书架,足迹等功能。 她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像出题的老师,问道:“考考你,卡尔德人为什么给你安排相亲?” 周培毅马上回答说:“一种可能,用家族把我留在卡尔德。另外一种,离间我与拉提夏的各位贵族的关系。相亲的消息传出去,一定会让拉提夏的大家有些猜测,但我却不敢拒绝对方的好意。” “所以我亲自出来帮你解围。之后么,我想卡尔德人也不会再用这种小聪明来影响你与我们之间的友谊了。”伊莎贝尔满意地点点头,继续发问,“第二个问题,我,或者说拉提夏皇室,为什么会纵容你和公爵夫人借民意进行走私生意的行为?你可别和我说是因为我们收了钱哦。” . 本章完! 如果浏览不正常,请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退出阅读模式,可以使用书架,足迹等功能。 一百零九 公主与公主3 周培毅看着伊莎贝尔公主轻松的表情,斟酌了一会,谨慎地说:“那我要冒犯了,还请殿下您不要怪罪。” 伊莎贝尔点点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周培毅便说道:“像我这种人,以及那些和我差不多的人,其实从来不是您与诸位皇族的敌人。我们是秩序的补充者。当拉提夏的统治出现不明不暗的灰色地带时,我们这种人就会获得滋养。所以从根本上讲,皇族之所以纵容我们,是因为皇族现在的向心力不足,对麾下的这些贵族缺乏控制。” 伊莎贝尔稍稍皱起眉头,颇为赞许地看着周培毅,低头默认了他的这个回答。从长寿而强大的太阳王去世之后,拉提夏与卡里斯马一样经历了相当长的混乱。当然,这其中从来不会缺少好领居雷哥兰都的推波助澜。 周培毅注意着伊莎贝尔的表情,继续说道:“因为拉提夏皇室对于各位贵族的控制力不足,所以总会有人想要利用自己土地上的生产力来获得更高的利润,总会有人想要在战争中两头下注。这些人会在战争中获得足够的利益壮大势力,之后便会利用自己强大的实力反过来挟持皇室的施政。我并不重要,我只是一个来自民间的掮客,我能做的只不过是服务我的客户,让他们每个人都能在生意中得到想要的东西,心情舒畅。” “你说的很对,这一切都不是你能改变的事情。” 伊莎贝尔脸上的表情不再轻松,但也没有多凝重。皇室失势的现状她早就一清二楚,如今被一个卢波商人点出来,也不会让她恼羞成怒。 “您可以改变。”周培毅轻声说。 伊莎贝尔苦笑着摇了摇头:“不不不,我的天资太差了,我只能像雷哥兰都的那位王后一样,做别人的辅助。”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恢复了戏谑的表情,眯缝着笑眼看向周培毅:“当然,如果你以后变成了七等甚至更强的能力者,我也不介意给你做辅助哦!欢迎你入赘拉提夏皇室,理贝尔先生。” “您又说笑了。”周培毅已经大概适应了这位公主无时无刻失礼的调笑,比起叶子的古灵精怪,这位公主好像像是被宫廷的规则束缚了太久,一有机会就像跳出自己的桎梏。 “不过话又说回来啊。”伊莎贝尔把已经喝空的茶盏交给周培毅,看着他屈着身子给自己添茶,“你在这里做的那个合金交易所,确实是好主意。拉提夏掌握了合金资源的地方贵族,现在可以规避王国层面的贸易,以民间贸易的形式与卡尔德人交易,而我们,拉提夏皇室,也不会失去税收。” “在下倒是没有想的那么深远。”周培毅把红茶奉给伊莎贝尔,老实地说,“在下的船队很小,处理不了这么大规模的合金走私。与其守着薄田自娱自乐,不如把蛋糕做大,做出个顺水人情。” “合金交易所的咨询公司,还是你旗下的公司吧?和卡尔德王国保密局的生意做得很开心嘛!”伊莎贝尔无情揭穿了周培毅。 周培毅连忙打岔:“在下这点小收入不值一提,倒是殿下,您是独自来卡尔德的吗?报纸上没有您来访的消息啊。” 伊莎贝尔并不介意他这种露骨的小聪明,回答道:“我不是以皇室的身份来进行访问的,现在拉提夏还不会在官方层面上支持卡尔德人,至少现在不会。” “所以您您是偷偷来的?” 伊莎贝尔像看傻子一样看了看周培毅,然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憋了好一会,才恢复了平稳的呼吸,说道:“当然不是,我是皇族,还是个不太能自保的皇族,我怎么能偷偷跑出来呢。被您这种地下大佬绑架了可怎么办?在你旁边的房子,我已经派人以本地人的身份买下来了,里面现在全是保护我周全的拉提夏骑士,五等能力者起步。以后,我们就是邻居啦!” 周培毅一愣。对面的房子在卡里斯马名下,叶子没事就传送到里面和科尔黛斯玩捉迷藏。旁边的房子在拉提夏名下,长住着一位拉提夏公主。自己还真是福分不浅啊,在卡尔德的土地上被这么两位公主包围着。 “怎么?你不开心啦?”伊莎贝尔期待着周培毅的表情。 “那倒没有,就是没想到,您这么重要的身份,居然这么看重我这么一个草莽之辈。”周培毅赶忙回答说,“无论是您,还是卡尔德王,都对我实在是有些过于厚爱了,让我有些担待不起。” 伊莎贝尔想到了什么,拿出一张手帕,把今天没有吃完的点心全部包起来,然后回答说:“你帮卡尔德人解决了很多问题,他看重你,说明他识货。我呢,不过是和别人置气,我希望能让我和我的家人在斗争中获得一些优势,你呢,是个别人不会太在意,却可以发挥作用的人物。和你保持良好的关系,是一件很方便的事情。就像你自己说的那样,你是个生意人,你做事,会让你的服务对象、交易伙伴感到心情愉悦。” 周培毅站起身,再深施一礼:“感谢您的看重与信任,伊莎贝尔殿下。” 伊莎贝尔公主也站起身,整理了一下短裙的后摆,然后把打包好的点心收起来,说道:“这些点心呢就是我的晚饭了,没错,我现在不得不靠着你的小点心过日子。卡尔德人喜欢很油腻的香肠和不咋好吃的酸菜,我吃不习惯,也不喜欢喝小麦酒。你也没个厨子,不会每天还在吃食品胶囊吧?” “维莱特大人偶尔会派人送些食物来,时不时也会有本地人请客。”周培毅默认了每天吃食品胶囊的现实。 “帮我雇佣一个拉提夏的厨师,一定要舍得花钱,反正你在这里赚了这么多。”伊莎贝尔笑了笑,“我会来蹭饭的,理贝尔先生。” 理贝点点头,看着这位如风一般突然出现的公主,也如疾风一般离开了自己的宅邸。这位公主,可比叶子这种假公主要难对付啊。 一百零九 公主与公主4 “我可不认识什么伊莎贝尔公主,你说的这个人怎么听上去像是我的什么狂热粉丝啊?” 这一次与叶子对接的,换成了周培毅自己,会面的地点也不再是理贝尔家对面的宅邸,而是某个东卡尔德地下市场的不起眼的小门之后。 周培毅在与雅克等人象征性地见了个面之后,独自避开所有人,来到门后。门后的世界,早已被叶子的能力替换成了他最熟悉的那个房间。 看着已经空了一小半的层层排列的冰柜,周培毅不由得问:“这里面的电力是哪来的?” 此刻的叶子也并没有一位帝国公主的矜持与高雅,她看上去与地球上那个爱吃鬼一样,穿着舒服的毛绒睡衣,一边喝着快乐水一边吃着雪饼和仙贝。 “我在隔壁安装了一个超低功率的核动力发热装置,但是热能转换成电能的技术我用了伊洛波的核子拆分发电机。”叶子先把仙贝上的粉料舔掉,然后才开始咀嚼,发出嘎吱嘎吱的脆响,“这一套是我细心研究了很久的,稳定的22v电压!” “你还真挺放松的。和我印象中的公主形象区别很大。” 叶子耸耸肩,丝毫没有分给周培毅仙贝的意思:“按你的描述,这位伊莎贝尔公主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嘛。她是看上你了吗?你可别在这边结婚生子啊!两个空间本来就因为你们双子锚的事情已经变成一团乱麻了。” 周培毅白了她一眼,决定还是把宝贵的时间用来聊正事:“她可是说你小时候见过她,而且你‘知道世界的真相’。” “世界的真相又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叶子漫不经心地说,“我真的不记得在拉提夏那短暂的一个夏天有认识一位叫做伊莎贝尔的公主。不过我确实知道,拉提夏有这么一位能力是看破谎言的能力者公主。她的能力也很特殊,可以说是非常特别的意识影响类中的读心能力,‘看破的皇女’。” “她在提到你的时候可是处处自谦,说自己实在是资质不足。”周培毅还是没忍住,从叶子千方百计护住的盘子里拿出一袋雪饼,“看上去真的对你推崇备至。” 叶子无奈地看着周培毅拆开雪饼的包装袋,心说你一个地球人和我抢什么,嘴上还是不情愿地解释说:“从地球回来的时候,我可从来没有想过与拉提夏有什么联系。拉提夏皇室与圣城的关系非常好,甚至可以说是伊洛波最大的圣城金主。我躲都来不及躲。我去找她不是自投罗网嘛?” 周培毅把雪饼吃完,然后拿出从猫屋和博尔思两处获得的战线情报,交给叶子,说道:“说战场的事情。你应该已经完成了上次见面的小目标了吧?” 叶子接过报告,先摸了摸材质,然后闻了闻上面油墨的味道,之后才开始快速地浏览。不一会,她便看完了两份报告,答道:“是啊,卡里斯马的失败很丢脸,但是并没有真的损失实力。我的闪亮登场解决了大部分的问题。现在亚历山德罗将军已经回到了卡里斯马,马上要接受战争法庭的询问,新派来的将军会听从我的指挥,当然,也要配合阿斯特里奥军的行动。不过呢,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事情,是卡里斯马国内保皇党的声势大有复苏,这对我那位风韵犹存的养母非常重要。” “风韵犹存,哪有用这种词形容女皇的。”周培毅一边吐槽,一边继续问,“报告的内容呢?卡尔德的战线真的推进了这么多吗?” “差不太多。”叶子坐起身,把盘子里的仙贝和雪饼收好,“卡尔德军队的强悍确实有点惊人,看来阿斯特里奥在战争初期的被动也不都是因为内外交困上下离心。如果比正面,卡里斯马的军队很有可能不是卡尔德人的对手,拉提夏与雷哥兰都更加不行。不过你应该比我清楚,他们的纵深不行,合金非常仰赖于拉提夏的供给,地方贵族与皇族的关系也没多么融洽。” “那你觉得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叶子把来自猫屋的那份报告挑出来,递给周培毅:“这份报告,从哪来的?” “猫屋。是一家在拉提夏各地的地下市场都有分店的情报屋。”周培毅接过报告,“我接手了拉提夏的地下家族之后,也接手了这家情报机构的服务。不过有可能是我在服务他们。” “当然是你在服务他们。”叶子笑了笑,“这种情报制式,这种复杂而详细的情报收集,当然,还有这种情报分析能力,都只可能来自一个国家。而且,他们对于阅后即焚的文件有独特的味道,如果一直没有焚毁,这种味道会越来越强烈。” 周培毅自己心里已经大概猜到了答案:“雷哥兰都。” “是啊,他们才是躲在幕布后面的主角,也是我们最终要面对的大boss。”叶子把他手里的报告拿走,催动能力焚毁,“如果他们始终没有下场,圣城也会保持警惕。你也看了圣城的调动记录,他们非常谨慎。所以我们一定要把雷哥兰都拖下水,让圣城决心真的参与进来。” 周培毅按照她的思路继续说:“圣城想要参与进来,就必须完成与神教骑士团的团结,也就必须借助神子的威信。但是,想要把一直作壁上观的雷哥兰都卷入战场可不容易。” 叶子长舒一口气,这个问题她也一直在想:“他们,或者具体到雷哥兰都那位王妃大人,是一位非常喜欢隔岸观火摘桃子的人。除非我们能让他们相信,卡尔德与阿斯特里奥都已经油尽灯枯,为他们提供给养的拉提夏与卡里斯马也已经失去耐心,不给点甜头双方很可能偃旗息鼓。只有这种情况,雷哥兰都才会舍得万金之躯参与进来。” “现在的战线可达不到这种效果。”周培毅叹口气。 叶子也没有想到更好的办法,战争的大事,他们两个人即便再强大,也难以干预走势。除非 “如果在雷哥兰都下场之前,圣城先与神教骑士团联合,他们率先入局的话。雷哥兰都也不能独善其身,一定会暗戳戳地站到圣城的对立面。”周培毅说道,“他们是普洛托派,与圣城有着根源上的敌对。要么承认圣城的释经权,要么反抗到底。” “所以最终,问题还是回到了这里。”叶子苦笑了一下,“作为普洛特派中最激进的拉西莫学派,你可是明面上与加尔文联系最深的人哦!” 一百一十 第一扇门1 从明内沙吾尔出发,在一条已经修缮过无数年的甬道上前进。不需要在意方向,因为有路的就是前方。也不需要在意昼夜,在这沙漠之中,神子的场能已经可以白昼黑夜不停地规避风沙,保持体温。似乎,他已经触及到了更深的,更强的领域,在不断地前进中,他已经感受到饥饿越来越远,无处不在的能量从天地之间奔涌到他的身上。 在不知道多个日夜的星夜兼程之后,神子抵达了他所要面对的第一个试炼。在甬道上出现了一条又细又长的岔路,神子踏上了它,抵达了一处陵园。 空灵的墓园被黑色的铁质栅栏包围,在沙漠中由场能滋润着,将砂砾转化为坚实的土地。而在墓园中,只有最中央有一座孤零零的坟墓。隆起的坟包低矮又平缓,黑曜石雕刻的墓碑上没有文字,也没有鲜花与贡品。 这是一座已经消失的坟墓的一比一复制品,属于一位曾经非常重要的人。神子先在墓前停下,拜了拜,然后将奥尔加交给他的信物,一个绵羊形状的木雕,放进了墓碑前方大地的凹槽里。 响应着当代神子的呼唤,黑色的墓碑上闪烁着金色的文字,一行字缓缓浮现。神子低下身子,半跪在墓碑前,读出了这句用古卢波语写成的话:“愿神的恩赐,永远照耀我无染原罪的母亲。” 一阵天旋地转,却没有带来多少晕眩的感觉。神子本能的闭眼,再睁开的时候,看到了一片昏黄的烛光。面容蜡黄的妇人,在烛光摇曳中,艰难地用碎步修补着一条裤子。 神子站在门外,也站在门内。看着妇人,也看着烛光。他看到妇人身边,一个干净整洁的孩子,没有穿裤子,脸上带着哭过的痕迹,却被擦拭地非常干净。妇人是他的母亲,似乎在修补着他唯一的裤子。 妇人修补到一半,用手背揉了揉眼睛,然后又在烛火的微光中进行着工作。小男孩似乎又忍不住了眼泪,他拉着母亲的衣袖,怯生生地说:“破洞了也可以穿的,母亲,我没事的。” 妇人笑了笑,看了孩子一眼,便继续缝纫了起来,嘴里还安慰说:“拉比,既然要穿衣,就要穿得干干净净。既然要活着,就要活得开开心心。” 妇人枯槁的五官,蜡黄的面色,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在笑起来的时候,都像是年轻了很多。小孩也不再说话,等着母亲修补好了这条已经被补丁盖满的裤子,才说道:“我讨厌他们。” 听上去,他像是被村子里的大孩子欺负过,这才弄破了母亲如此悉心保护的衣物。尽管妇人从来没有责怪他的意思,但他依然非常自责。 “讨厌是个非常强烈的情绪,我的小拉比。”妇人把裤子铺平,重新检查了一遍,才递给孩子,再揉了揉眼睛,把自己的针线小心翼翼地收起。 “可是,可是母亲,他们为什么要欺负我呢?”小男孩委屈地问。 妇人的双眼是如此疲惫,但她没有一丝一毫失去耐心。她看着自己心爱的,相依为命的孩子,温柔地抚摩了一下他的脸颊,慈爱地说:“因为他们觉得自己很强大。他们比你年长,比你高,比你胖,所以他们觉得自己已经非常伟大了。他们想要欺负你,来表现自己的伟大。如果你害怕他们,畏惧他们,承认他们比你强,就印证了他们的说法,不是吗?” “可我应该怎么办?母亲,我打不过他们,也跑不过。”小男孩问道。 “母亲帮不了你,拉比。只有你自己长大,你变得更高,更强大,才会让他们尊重你。因为在他们的视线里,只能看到这些肤浅的东西。”妇人无奈又语重心长地说,“可是,你总有一天会长大。等你长大了,你会成为欺负别人的人吗?你会像他们一样希望别人认为你伟大,畏惧你吗?” 小男孩想了想,回答说:“我想要变得伟大,但是,母亲,我不想靠别人的害怕来变得伟大。我想要他们因为我感到快乐,感到幸福。我希望其他人也不会再去欺负人,不会再有人被欺负。” 妇人满意地笑了,再次抚摩着未来的第一神子的脸颊,疲惫的双眼在这一瞬间也得到了照亮。 当代神子看着这一幕看上去温馨的场景,回忆起了自己,自己的童年,自己童年里那些很类似的大孩子,自己同样无奈又独木难支的母亲,以及自己那位倔强的哥哥。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哥哥总会在受到欺负的时候,想尽办法报复回去,他会忍耐一时,但会一直有着被欺负的记忆,会不断提醒自己曾经受过的委屈与被迫的忍耐。最终,他会让那些欺负自己的人获得差不多等价的报应。因为他相信,恶是不会被善消弭的,恶只会因为畏惧后果而偃旗息鼓。 显然,这位小男孩的母亲,并不赞同这一点。她劝诫着初代神子,让这个牧羊童慢慢从欺凌中培养出了坚毅的内心,强大的意志。他与她都没有错,都没有。 神子大人看着这温馨的场景定格,然后变得模糊,然后一点点消失不见。这个已经有结局的故事,给他展现了另一个节点。 “母亲!” 已经是一位少年郎的男孩在疾驰之后,回到了同一件茅屋。冷清的房间里挤满了人,包围着孤零零的一张小床。 床前穿戴整齐的男人把帽子放在胸口,表情沉重地对着少年摇了摇头。 少年长长叹出了一口气,手里紧紧攥着的药片也滑落在地。他缓缓拨开人群,走到床边,看着母亲平静的面孔,握住了她已经没有体温的手。 似乎童话故事里确实有欺骗,初代神子的虔诚与努力没有换来母亲的康复。他平静地凝视着母亲已经失去表情的脸,生怕自己会忘记,忘记这张脸上的沟沟壑壑,忘记这个女人枯槁的已经看不出风采的面容,忘记她的声音,忘记她的存在。 男人缓缓把手放到少年的肩头,低声说:“拉比,我有话要和你讲。” 男人是村里的医生,曾经是给贵族与地主工作的学士。从少年出生起,他就来到了这个村子。马上,他要告诉少年,他的母亲是一位与贵族有过私情的侍女,在他的身上有着贵族的血脉。现在,母亲的死,居然成为了他打开人生新一扇门的钥匙,少年的脸上平静而悲伤,命运开的这个玩笑,让他不知道应该有什么表情。 然后,画面再次暂停。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如果是你,你会回去吗?你会跟着他走吗?你会到那个抛弃了你的母亲,耽误了她的人生,毁灭了她的一切的男人身边吗?” 一百一十 第一扇门2 神子转过身,在这一刹那,那些被定格的画面,悲伤与假装悲伤的人们,各怀鬼胎的贵族,迷茫于前路的少年,与他心心念念的母亲,突然都猛然向后退去。很快,在他身边便只有宛若宇宙的一片漆黑,星星点点的恒星在天河之上发出微弱的光亮,不管它们多么炙热多么庞大,在这浩瀚无垠的空间里,都只不过是小小的光点。 说话的老人踏着虚空,散播着金色的光芒,缓缓来到了神子身边。像是与他身上的光芒呼应,神子身上金色的光芒也亮起,将虚无与黑暗照亮了一片。 当代的神子看着老人这张在画本、史书、长诗与壁画上见过无数次的面孔,这位初代神子本人的长相相比后人的艺术加工要普通很多。与当代贵族们无论是出生之前还是成长之中都必须经过基因工程雕琢的面貌相比,老人普通的脸与他忧郁而坚决的气质,是如此的与众不同。 “您的问题,我不知道答案。”神子恭敬地,用古卢波语回答说,“我没有经历过您遇到的那些事情,也没有真的面对您所面对的困境。所以我不知道。” 老人,也是初代神子用精密的场能留在人世间的最后一个影像,像是他生前最深的背影在他无上的功绩照耀下,投射出的幽深的阴影。他摇了摇头,显然不喜欢这个讨巧的答案。 老人开始在星河中的虚无中开辟出一条纯粹的能量甬道,示意当代的神子跟上。漫步了许久之后,老人从自己的记忆中幻化出一个有些模糊的脸。和所有童年的施暴者一样,这个胖胖的孩子比其他人高一点,胖一点,脸上有着并不友善的横肉,表情也带着不屑、轻视与傲慢。 “这是在孤幼童时,欺负过孤的人。一个小山村里普普通通的鞋匠的儿子。”老人的声音平淡,“孤不知道,他之后有一个怎么样的人生,是不是和其他人一样和村子里的孩子成婚,在青壮年干着枯燥而收入菲薄的活,然后在战争中亡命。但我还记得这张脸。你呢,那些欺辱过你的人,你还记得吗?” 神子不知道老人如何看过了自己的记忆,但是他没有多问,只是回答说:“记得不是非常清楚,我被保护地很好。如果我还记得,他们应该和他很像吧?” “你会埋怨吗?你会想这一切是为什么吗?你会从一开始,就坚信这是神明给你的磨炼吗?”老人看着神子,看着他同样平静的脸,听着他没有变得急促的心跳,看着他模糊的记忆与人生,问。 神子稍作思考,答道:“小时候,我母亲对我说过,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磨其筋骨。不过我哥哥却说,苦难只是苦难,苦难不会带来改变。我想他们说得都很对。那些人欺负我,是因为他们觉得我不受保护,我很脆弱,我委屈哭泣的样子会给他们成就感。无论是平淡地面对,还是让自己变得强大,都会让他们败兴而归。所以我不埋怨,也不期待有什么重要的使命降临在我身上。与其期待这个世界会真的拥有绝对的公平,所有悲伤与失去都会被消弭,不如相信自己,相信自己的学习、努力、友善,会带来一个值得回忆的人生。” 初代神子凝视着自己的后辈,许久,才评价说:“你不像我看到的那样天真。至少不蠢。” 然后,他又朝前走去。与他毫无声响的走动一起的,是漫长的沉默。当代神子想了想,还是没忍住问道:“您是通过什么方法留下这样的影像的?现在与我对话的您,是真的您,还是虚构出的什么东西?” 老人笑了笑,继续走着,边走边答道:“是真实的孤,也并不完整。孤有些一定要让后辈看到的东西,有一个穷尽此生的疑问。孤的那些回忆,只是一个小小的把戏。让你看到孤的脆弱,会让你放松警惕,也会让孤更容易看到你的内心。” 说到这里,初代神子稍稍停顿了一下,自嘲说:“很卑劣,不是吗?一个已死的老头,死掉了还要用这样的手段来消费自己的母亲。” “我相信如果是您的全盛时期,不用这样的手法也可以看清我的人生。”神子安慰说,“如果您有事情要托付,我不介意给您看看我的记忆。不过,您没有其他的疑问吗?” “孤知道你来自泰尔露娜。”老人笑了笑,他当然知道年轻人在说什么,“这是我们对你们那个世界的称呼。事实上,如果你正式成为神子,你会了解更多。说说看,你拥有什么‘神赐’?” “神赐”是上古时期人们对于场能的称呼。当代神子诚实地回答说:“我有一个叫做‘万物统御’的能力,可以在一定范围内改变物理规则与空间分布,让最终的结果符合我的愿望。这个能力还不是非常成熟,我还很弱。” 初代神子沉吟片刻,微微点头:“不错的能力,很优秀的素质。在历代神子之中,你也算是非常有潜力的人才。只不过,还不够。” 过了一会,像是为了公平,老人又说道:“孤的神赐,叫做‘帝王心’。这是孤登基为王之后正式命名的神赐。如你所见,孤可以看清一个人的过往,看到他拥有过的人生,甚至,可以稍稍改变一点他的记忆。” 终于,在虚空之中的甬道走到了尽头,老人也终于停下了脚步。 在这宇宙之中的每一步,都跨越了远超星际航行的距离。现在,老人与年轻人一起停留在了巨大的星云凸起之上。在无数暗物质之中,恒星出生,死亡,在亿万年的时间里被无限地浓缩,又不断重复生与死的轮回。最终,变换成了星云与星云的碰撞,形成了交汇的星河。 “斯比尔星脊。”神子认出了这个复杂的天体。 “是啊,这里,就是孤作为神子的时代,所能观测到的最清楚的斯比尔星脊了。”老人凝视着星云,星云似乎也同样在凝视着老人,“伊洛波的所有天体,都在围绕着这团巨大的星云旋转。每一个宜居的行星,不管身处如何的恒星系内,都有着相似的大气、地壳,有着类似的原生生命。你有想过,这一切是为什么吗?” 神子给出了圣城教导他的答案:“因为神希望如此,便如此创造了世界。” 老人回过头来,稍稍看了看年轻人的表情,然后说道:“记住你眼前看到的一切,没关系,孤会帮你,让你的记忆更加清晰。等你走到下一扇门的时候,你会遇到另一位神子,他会给你新的提示。” 老人交代好了这一切,还没等神子去凝望星云,复杂的星图就已经出现了在他的记忆之中。随后,所有星辰都像是飞驰而过,离开了两人的身畔。再回过头来,神子已经站在了墓园中间,只不过,这似乎是原本的墓园。最中心的黑曜石墓碑上,雕刻着清晰可见的文字:“愿神的恩赐,永远照耀我无染原罪的母亲。——拉比弥赛亚。” 老人在他身边,最后又问了一遍:“如果是你,孩子,你会称呼那个害死你母亲的人为父亲吗?” 这是他一生的执念,哪怕成为了初代神子,建立庞大的神国,拥有无数妻妾与子嗣,留下了无数传说,这个问题始终困扰着老人。此时此刻,他只是个因为母亲人生的遗憾,而感到终身自责的儿子。 周培仁真的可以理解这种心情,尤其是他已经在伊洛波世界停留了快两年的时间。他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在地球上,在那个被叫做泰尔露娜的世界里有过多少悲伤、自责、痛苦,他只想回去。 “您的母亲,希望您过得开心。这是她唯一的愿望,是所有母亲仅有的愿望。为她报仇,为她与您的父亲结仇,并不是她真正在意的事情。”周培仁回答说。 老人眼含泪光,满意地点头,然后,一扇门出现在了当代神子的面前。 “穿过这扇门,回到真实的世界吧,孩子。”老人的身影越来越模糊,声音也越来越遥远空灵,“到下一扇门去,完成属于你的试炼。” 一百一十一 行星边际1 伊洛波的绅士们一向有着在阳光明媚的午后,在自家大庄园的庭院里,女士享用茶点,男士运动竞技的习惯。这种被评价为优雅的风俗,为雷哥兰都人带来了下午茶,为拉提夏人带去了各种花园运动,为西斯帕尼奥人带去了兼备优雅与野蛮的角斗。 在卡尔德的士普雷,普普通通的富人区中的理贝尔宅,也与其他本地贵族一样,进行着这样“温馨和谐”的午后休闲。 “啊啊啊啊啊要死了!!!” 大汗淋漓的艾达拜伦喘着粗气,再次跪倒在地面上。剧烈的体能透支让她几次想要呕吐,可是只能干呕出味道苦涩颜色暗黄的消化液。 在她对面的草地上站立的科尔黛斯,和艾达拜伦一样穿着着训练用的特制鲨鱼皮紧身衣,衣服上布满了复杂而密集的监测单元。今天是卡尔德贵族惯常的休息日,是贵族们相聚在自家花园里品鉴红茶、参与运动的时间,也是理贝尔家场能训练的时间。 艾达拜伦正在进行的,是周培毅之前进行过的场能等级测试。有过经验的科尔黛斯更换了打法,决定在实战中不断痛殴艾达拜伦,从而逼迫她不断使用场能防御,直到极限,从而测试她的场能水平。 托尔梅斯在遮阳伞下的茶桌边为已经被折磨地精疲力竭的艾达拜伦准备好了补充电解质的特制饮品。她的能力不仅可以制作昏睡的红茶,也可以改变饮品中的成分结构。是个没什么实战能力却非常实用的技能。 而周培毅等到艾达拜伦已经跪地求饶之后才从自己的书房中缓缓踱步出来。如果不让师姐把可怜的格罗尼兹小姑娘折腾明白,她肯定还有余力折腾自己。现在的周培毅,并不想在师姐之外的人面前展现能力。 “老爷,您休息了。” 托尔梅斯将遮阳伞下最好的座位让出来,马上又斟出一杯安神醒脑的红茶,用精致的瓷器茶盏盛放,稳稳地放到茶桌上。 周培毅先瞄了一眼监测艾达拜伦场能的监视器,上面显示这位刚刚觉醒半年多时间的小姑娘已经触及到了二等场能的边缘。作为能力者可以说是颇为优秀的进步速度,只不过她的场能运用还在一个比较初级的阶段,似乎还学不会如何用场能的能量充盈自身,帮助自己提高身体素质。 他坐到了遮阳伞下,环视了一下这栋自己花费白菜价从维莱特大人介绍的中间商手中购置而来的宅邸。在托尔梅斯的合理安排与悉心照料之下,宅邸的花园已经初具雏形。在作为公爵小姐时期,托尔梅斯就非常喜欢园艺与花卉,此时此刻更是大展拳脚。或许,如果没有家族的恩怨,她更适合做一位园丁或者茶师。 科尔黛斯已经暂且放过了艾达拜伦,毕竟她已经求饶了。她用眼角的余光瞄了一眼正在吹红茶表面的周培毅,便径直走过来,从托尔梅斯手中结果运动饮料,便直勾勾地盯着周培毅看。 周培毅被她看得有些发麻,只得放下茶盏拒绝说:“我可不陪你练。” “怕伤到我?” 这个问题倒是周培毅始料未及的。他确实怕伤到师姐,他的场能在直接接触其他能力者的身体的时候有些不受控制,这一点在与公爵夫人和托尔梅斯的接触时都有些先兆。不过,他最担心的还是被无处不在的关注这个宅邸里的人们看清自己的水平。 不过表面上,周培毅还得给科尔黛斯留足面子:“不不不,应该是我怕你伤到我才对。我可不能带着一脸青去和别人谈生意。” 科尔黛斯不置可否,从托尔梅斯手中又拿过一杯饮料,走向还在地上瘫软着喘气的艾达拜伦。托尔梅斯细心地在此时将艾达拜伦刚刚训练的数据整理到随身机上,投影在遮阳伞下的阴凉中,供周培毅观看。 过了一会,科尔黛斯已经确保艾达拜伦在精疲力竭的同时不会因为精神力的枯竭出现什么问题,便走过来看了看数据,说道:“如果不是有人哪怕在马拉松式的场能测试里都要千方百计地造假,我也不需要这么累。” “那还真是恶劣呢。”周培毅苦笑道。 科尔黛斯把肩部的鲨鱼皮紧身衣稍微解开了一点,这种紧身衣除了穿脱都非常不方便以外最大的问题就是散热性能非常差。这种衣服是为了战场上的能力者可以在穿戴各种场能盔甲的同时也可以与战场中央处理器建立数据连通,自然不太会考虑舒适性。 作为一位身材高挑的年轻女性,科尔黛斯并不是非常在意自己的淑女形象。她解开的衣服里只有贴身衣物,但展现出的全身密布的刀伤与场能创伤,也足以喝退不尊敬的目光。 她喝下托尔梅斯特制的能量饮料,在嘴里漱了下口,然后吐到一边的草地上。这是高强度运动之后比较合理的补水方式。然后,她再次展开场能,包裹住花园里的几人,保证不会被人窃听对话。 “我的那位老朋友传来了一些消息。”这里科尔黛斯指代的当然是她的“婆婆”,那位隐居起来的学派先贤,能力学专家,“你委托她寻找的有潜质的在流民镇自然分娩出生的孩子,她有了一些眉目。只不过,有点小问题。” “什么问题?” 周培毅希望“婆婆”寻找这样的孩子,是希望探求能力的本质。在他的对照组中,他自己是完全没有贵族血脉的自然分娩的外乡人,艾达拜伦是有贵族血脉、经过基因工程出生的能力者,自家的三个小学徒是无贵族血脉经过基因工程出生的普通人。现在,缺乏的正是无贵族血脉自然分娩的伊洛波本地人。如果这种孩子可以觉醒能力,那就能证明很多事情。 科尔黛斯答道:“在拉提夏的国境边缘,有几个不受重视的小行星,经过地表改造后适合人类生存的那种。这种小行星如果不能妥善管理,就会变成流民与叛逆的聚集地。我的朋友发现的有潜质的孩子,就在那里。那里的管理者是个年轻的叛逆,是个让圣城和拉提夏人都很头痛的家伙。” “那似乎就没什么办法了。”周培毅叹口气,“麻烦这位老朋友继续找找看吧。” 一百一十一 行星边际2 “真的不打算练一练吗?” 面对科尔黛斯的再次邀请,周培毅依然表示了婉拒:“不了不了,托尔梅斯小姐,你不试试吗?” 真正为大家补上茶水的托尔梅斯小姐闻言稍稍愣了一下,直起身稍稍整理了一下鬓角,才回答说:“我的能力并不适合战斗啊。” 科尔黛斯像是找到了新玩具,马上符合着周培毅说道:“不管是什么能力,都可以使用场能装备。只要能使用装备,就可以自保。” “诶,那我也测一下吧。”作为贵族小姐的托尔梅斯前半生活在象牙塔中,后半生被公爵夫人催眠,显然还没有学会拒绝。她站起身,跟随着科尔黛斯到房间里,准备也换上鲨鱼皮紧身衣,测试一下场能水平。 此时此刻,艾达拜伦终于结束了在地面上半死不活地喘息,像行尸走肉一样挪动到阴凉中,伸手说道:“老爷,给我水!我要喝冰水!” 周培毅把托尔梅斯留下的运动饮料放在手里,催动场能让运动饮料附近的空气振动,把饮料的温度提高到了三十度,才递给艾达拜伦:“冰水一会再喝,先漱漱口。虽然科尔黛斯没有表示,但你进步不小,我相信她应该挺满意的。” 艾达拜伦一脸嫌弃地接过温水,还没来得及漱口,马上小步快跑离开了遮阳伞下。周培毅看到她如此动作,大概也知道,她那个敏锐的五感,大概率是比自己提前发现了某位她很害怕的人物。 “人呢人呢?刚才不还挺热闹的吗?” 这个声音,果然是住在隔壁的伊莎贝尔公主殿下。周培毅从容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衣服,转身行礼:“殿下,日安。” 伊莎贝尔公主今日穿着了白色的运动衬衫,搭配浅色短裤与遮阳帽,金色的双马尾也梳成了一根高马尾。看上去一副要在运动场上大干一场的模样。 伊莎贝尔环顾四周,并没有找到任何人。更换鲨鱼皮紧身衣是一件颇为漫长繁琐的工作,两位女士正忙。而艾达拜伦早早就溜之大吉,现在她面前只有刻意恭敬的理贝尔以及一大堆在太阳下温度颇高的机器。 于是她便端详了一番理贝尔这里的场能测试器,不由得赞叹说:“没想到你这里还有这么专业的设备啊,从你的那位老师那里继承来的吗?” “卡尔德生产,维莱特大人的工厂直接购买。”周培毅耸了耸肩,这一套设备是在本地采购的,甚至比雅各布先生自制的那一套还要精密先进。 伊莎贝尔的表情一下子就显得兴致阑珊,她拍了拍机器,失望地说:“既然是卡尔德人的发明,那我就不玩了。你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不参与刚刚的小游戏的吗?” 伊莎贝尔公主的言外之意,显然是怀疑卡尔德人会在这台场能测试机中留下后门,监测机器获得的数据。周培毅选择留下这台机器,不可能不怀疑这种可能性,而是选择自己不参与测试,让机器收集一些其他人的数据。 伊莎贝尔走到遮阳伞下,摘下自己的遮阳帽,晃晃脑袋后面的高马尾,坐到茶桌边,顺便拍拍自己旁边的座位,示意周培毅也坐下。 周培毅坐下后,便听到这位公主殿下一如既往地轻浮言论:“不好不好,理贝尔老爷,我们只有两个人,孤男寡女坐在一张伞下,这是不是在约会啊?” 周培毅把自己的椅子稍微挪了挪,挪到遮阳伞外,天真无邪地说:“现在不在一张伞下面,那就不是约会了。” “不解风情啊理贝尔先生。”伊莎贝尔好气又好笑,这个家伙确实见招拆招。 她看了看正在由随身机投影出的数据,是艾达拜伦的能力测试结果,根据卡尔德机器自带的算法得出的数据处理结果,艾达拜伦属于二等场能的初级阶段,场能波峰与波谷之间的输出波动还很大,说明场能运用的水平比较生疏,极限能量输出与总能量都属于潜质优秀。 “这是那个小姑娘的数据?”艾达拜伦比伊莎贝尔公主小不了几岁,却成为了她口中的小姑娘,“还不错嘛,尤其是作为一个没怎么接受过教育的市民孩子。” 伊莎贝尔从拉提夏情报部门处得到了理贝尔宅中所有人的具体情报,当然也包括科尔黛斯的真名、雅各布先生的学派,当然也包括艾达拜伦的血脉与出身。 “我这里给她提供了一些教育,不过她在地下世界的时候,就是个喜欢探求知识的孩子。”周培毅解释说,“如果她听到您的夸奖,一定会非常开心的。” “看来你已经意识到了,我们现在宣传中的场能获得方式有一点‘不够全面’了。”伊莎贝尔笑了笑,好心提醒说,“不要太深挖了,理贝尔。如果你真的知道了些什么,也不要到处和别人分享。当然,我知道你不是蠢人,你只是个心思有些太活泛的普通人。” “我相信,您可能希望我在很多事情上糊涂一点。”周培毅低头行礼。 伊莎贝尔摇摇头:“不是哦,你聪明得刚刚好,你知道进退。不过呢,你的身份会对你有所限制。知道的秘密太多,超过了你现在的身份,或者说,别人觉得你知道的东西超过了,就会非常危险。” 她没有再多解释,也没有更多忠告。从运动短裤的口袋里,伊莎贝尔拿出了一份报告,交给周培毅:“这是从你牵头的那个交易所开始工作之后,卡尔德与拉提夏的合金贸易数据。看来我国的地方贵族,生产能力和野心都比我想象中可怕。” 周培毅接过数据大概扫了扫,果然在拉提夏国内有相当数量的私人名义的商人将合金运送到了卡尔德。这些人会成为卡尔德战争最大的得利者,也会开始一点点威胁拉提夏王室的权威。除非 周培毅早有准备,凑到伊莎贝尔身边,低声说:“其实这种情况,在下多少也算有所准备。” 伊莎贝尔要的就是这个回答。你自己惹出来的拉提夏的一身骚,不能让你跑掉。她微笑着看向周培毅:“哦,爱卿有何高见啊?” 周培毅从自己的随身机中调出一份文件,投影到伞下的阴凉里:“拉提夏,也可以开办一家合金交易所。我相信,卡尔德方面应该不介意将这些合金交易,从私人对私人,变换成整体对整体。两方王室都不出面,只负责牵头做保证人,也可以提振双方交易者的信心。” “你还真是个小机灵鬼啊,理贝尔先生。”伊莎贝尔莞尔一笑。 确实,现在如火如荼的拉提夏地方贵族与卡尔德王室的交易,会让地方贵族壮大,而拉提夏皇室并不能分得一杯羹。不过,如果按照理贝尔的说法,在拉提夏也建立一个类似的交易所,将所有交易统筹处理,拉提夏皇室也可以参与到贸易之中。更重要的是,他们可以获得交易数据,从而对地方贵族的生产力与贸易有一个更加清晰的管控能力。 一百一十一 行星边际3 伊莎贝尔把理贝尔展示在随身机上的文件划到了自己的随身机上,催促起了茶点:“不解风情啊理贝尔先生,为什么梅斯小姐姐这么美好的红茶,怎么可以不搭配同样美好的茶点呢?” “寒舍招待不周真是十分抱歉。”周培毅家里确实不准备茶点,只有那天相亲时候准备了一些,“要不您嚼嚼茶叶?” “随着妾身来您这间宅邸拜访越来越多,您越来越放得开了啊。”伊莎贝尔倒是不觉得理贝尔放肆,她已经得到了不错的礼物。 此时此刻,托尔梅斯已经换好了鲨鱼皮紧身衣,一边调整着上面密布的传感器,一边走到了遮阳伞前。她把传感器调整好,正了正仪态,礼仪完备得对着伊莎贝尔公主行礼:“日安,伊莎贝尔殿下。很抱歉现在不方便为您准备茶点,实在委屈您享用这一份红茶了。” “没事没事,茶叶挺好吃的。” 伊莎贝尔这一句回答让托尔梅斯很是疑问,但她没有细问,再次鞠躬行礼之后便随着同样行礼之后的科尔黛斯走到太阳下的宅邸草地中央。 “这套衣服好吸热,我已经在出汗了。”托尔梅斯对着科尔黛斯也鞠躬致意,吐槽过鲨鱼皮紧身衣这并不舒适的设置,便准备迎接科尔黛斯的考验。 伊莎贝尔听得到她的吐槽,有些酸溜溜地说:“卡尔德人和卡里斯马人,都有着非常伟大的才华。但是他们都不怎么在意用户体验,以为所有能力者都是和他们一样的活体超人。” 这些话从一位拉提夏人口中说出来,确实是有些嫉妒的味道。拉提夏一向有着仿制卡尔德场能武器的传统,本国的武器与盔甲也是相当成熟,但无论如何,都无法达到卡尔德人的工业水平。不过公平的是,卡尔德的合金产量非常有限,又缺少星际基地,无法获得额外资源,只能从拉提夏以及一些盛产合金的王国进口。双方在战略上各有掣肘。 伊莎贝尔与周培毅一起观看了一会科尔黛斯与托尔梅斯训练的画面,这位拉提夏的公主不由得赞叹:“您的这位女仆,可不是一位简单的女仆诶。工作干净利落,不输给我的那些木头护卫呢!” “科尔黛斯小姐一直是我非常重要的助力。”周培毅应和说。 “把她给我吧!”伊莎贝尔坏笑着说道,“我可以给她开五倍的薪水,再提供一些拉提夏皇室女仆做补偿,怎么样?你可得知道,自从我的那位知名的曾祖父成为拉提夏的太阳之王之后,拉提夏皇室女仆可都是从各地贵族中优中选优的大美人哦~” 周培毅知道伊莎贝尔不过是在开玩笑,所以也没什么慌张:“您上次要挖角科尔黛斯小姐的时候,她就有些动心了。这次您这话被她听到,我就不得不真的给她五倍的薪酬了。” “她现在的合法身份,是你经手的吗?”伊莎贝尔知晓科尔黛斯的真实身份,自然可以问出这种直击灵魂的问题。 “是克洛莱昂内尔先生还在世的时候,在下委托他办理的。”周培毅实话实说。 伊莎贝尔点点头:“其实在那个时候,拉提夏王国密署就注意到你了。莱昂内尔家族经手的那些假身份有着拉提夏本地贵族的支持,但是我们王国不能放任。你大费周章,演出一出好戏,用几十个仆人的合法身份,帮助这一位卡里斯马逃犯偷天换日,实在是少见而精细的谋划。如果科尔黛斯小姐不是密署特别名单中的一位,就连更高层都可能被你瞒在鼓里呢。” “您过奖了。”其中一个秘密被看穿,周培毅即便得到了如此夸奖也不会高兴。这位公主到底了解自己到如何程度,他都不敢做太大胆的猜想。 伊莎贝尔感受得到他的戒备与不安,笑了笑,看着周培毅这张在高等能力者眼中并不是天衣无缝的假脸,说道:“您也不需要太担心,我知道您有很多很多秘密,有些人是您无论如何都要保护的人,就像这位科尔黛斯小姐和她对面的托尔梅斯小姐。我理解,尊重这一点,理贝尔先生。相信您也可以理解,我的特殊身份,让我在与您接触之前,一定会对您的人生有些过于深入地挖掘。” 周培毅点头,但沉默不语。他知道,伊莎贝尔的这些客套话,可能是为了接下来的话题做铺垫。 果然,公主如是说道:“既然如此,请原谅我的冒犯,我亲爱的朋友。我想知道,在从神迹归来的那辆列车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周培毅瞄了一眼正在操劳的科尔黛斯,展开自己薄弱的场能包裹住自己和公主殿下,作为隔音。然后才正色回答说:“我知道,不能用谎言去掩盖谎言,而您是一位非常善于看破虚伪的大人物。所以,我会把我所看所见中真实而片面的部分告知与您。但我不能保证,这是不是全部的事实。” “非常合理的宣言。不过呢,我并不是来拷问您的,理贝尔先生。我希望给您一点奖励,尤其在您交给我一份这么好的礼物之后。” 周培毅看了眼伊莎贝尔的表情,斟酌了字句,回答说:“圣城修女奥尔加,也就是‘圣城的处刑姬’,在我随着雅各布先生在列车上回程的时候突袭了雅各布先生,击杀并带走了他的头颅。” 这与伊莎贝尔掌握到的情报相符。她追问说:“您可以确认吗?奥尔加修女是专门为了雅各布先生,您的老师,从圣城调动到拉特兰,然后专门伏击了你们吗?雅各布先生有值得她无视外交影响如此大胆行事的理由吗?” 周培毅叹口气:“雅各布先生的研究,可能触及到了一些悖逆的内容。我对此了解不多,我只与他共事了一年的时间,学习的主要是基础的历史文献与能力的掌握。” 这些都是实话,所以伊莎贝尔的能力也看不出端倪。她点点头,从自己的随身机里划出一份加密的报告,转移到了周培毅的随身机里。 她阻止了周培毅现在阅览报告,低声说:“这是我给您的回礼,理贝尔先生。您的坦诚对我很重要,您的才华更是让妾身刮目相看。所以,这一份报告,是对您,对科尔黛斯小姐,已经对已故的雅各布先生的一份补偿。” 周培毅沉默了许久,猜想了这份情报可能的内容,然后再次看向伊莎贝尔。拉提夏的公主没有微笑,用哀伤的表情表达了自己对雅各布先生的尊重,然后继续问道:“出于好奇,还有一个问题。您与科尔黛斯小姐,恕我直言,都不是场能高手。你们是怎么从奥尔加修女的魔爪下逃出生天的呢?” 一百一十一 行星边际4 周培毅对此也是直言不讳:“彼时的我,和现在的我,都是不值得像奥尔加修女这样的大人物注意的无名之辈,她对我在列车上的事情没有多少关注。而且,我的场能,似乎非常适合伪造自己的死亡。” 装死可不是什么值得一谈的行为,周培毅似乎对自己的怯懦没有什么惭愧。伊莎贝尔颇有深意地看着他,点点头:“看来您也是非常努力,才能活到现在。这份谨慎与明智是我非常赞赏的品质,理贝尔先生。” “这是一句我受用得起的夸奖,殿下。” 伊莎贝尔被周培毅的反应再次逗笑。这个有着贵族身份却没有多少贵族包袱的拉提夏地下世界首领,作为一名掮客,是非常好用的合作伙伴。无论是他不进入贵族圈层又不同于普通市民的身份,还是他时刻保持克制的距离感与适当表达友好的亲近感,都让伊莎贝尔与更多的大贵族非常受用。 这位拉提夏公主再次拍了拍周培毅的肩膀,站起身:“等不到你的小点心了,我也不多打扰了。下次,希望能在你这里吃到新鲜的茶点,卡尔德人提供的餐饮不合我的胃口,我应该说过很多次了。” 然后,伊莎贝尔就像一位真正的淑女一般,提起自己并不存在的裙摆行礼,然后低声说:“下次我要来的时候,把那个雷哥兰都的小姑娘留住,我最喜欢和她聊天了,她的反应太可爱了!” 您这个神出鬼没来去如风,我哪知道您什么时候要来哦。 周培毅也没有吐槽出来,只是作为普普通通的贵族向伊莎贝尔公主致意告别。 “师姐,你也别急,这份情报只有单一消息源,我们也不能完全确认它的真实性。” 回到了书房的周培毅,表情恢复了严肃。而在他对面的科尔黛斯,更是如临大敌。陪伴在雅各布先生生命最后时刻的学生,都没来得及换上女仆的素服,只不过是褪下了密不透风的鲨鱼皮紧身衣。她的内衬是非常贴身运动的短衣短裤,除了展示出强悍修长的身形,还将全身密布的伤痕示人。 面对这个造型的科尔黛斯,周培毅是有些不敢触她霉头的。更何况,伊莎贝尔的这份“礼物”,实在谈不上好消息。 “我有心理准备,不管你的名字叫马丁或者理贝尔或者什么别的,你都告诉我,要提防罗拉德。”科尔黛斯放下了随身机和它上面的便携式投影,眼神冷峻犹如重回荒原上面对奥尔加一般,“老师很相信你,你救了我的命,两次,所以我也非常相信你。但只有这一点,这一点我一直只是认为你过于谨慎,你还不够了解罗拉德,不够了解老师和我们这些学生之间的感情。” 说到最后,她甚至有些咬牙切齿:“我知道,这个情报不代表事实。但是,只是存在这种可能性,就让我非常不满意。” 周培毅叹口气。最初怀疑罗拉德的是他,现在想要为罗拉德开脱的也是他。这位在雅各布先生宅邸最初开始训练他的师兄,似乎真的是出卖了雅各布先生的叛徒。或者说,他本来就是敌对面派来的卧底。 在伊莎贝尔提供的这份情报中,罗拉德,全名罗拉德贝尔卡尔,这位出身在圣城拉特兰的青年圣卫军,其实从最开始就是圣城根正苗红的人才。他在圣城的指示下伪造了自己的过往经历,在雅各布与学派风头正盛的时候,装作是一位失去双亲的普通孤儿,成为了雅各布的学生之一。然后,诱骗雅各布相信他可以成为埋入圣城的卧底,成为了圣卫军。 这样双面间谍的身份,让他能够源源不断向雅各布先生输送来自圣城的被精选过的情报,也可以将雅各布先生的动向,甚至整个学派的动向都透露给圣城。这极大误导了雅各布先生对于形势的判断。拉西莫学派的衰落,主要成员相继遭遇圣城迫害,主要思想不断被圣城打压,可能都与罗拉德的努力分不开关系。 当然,最让科尔黛斯愤怒的是,根据这份情报的描述,罗拉德很有可能提供了错误的信息,误导了雅各布先生,让他相信圣城相比追杀拉西莫学派,更在意在卡尔德与阿斯特里奥边境寻找加尔文先生遗产的工作。而奥尔加来到拉特兰,也只不过是陪伴神子进行普普通通的访问。 最终,雅各布先生选择了进行神迹之旅,然后在回程的列车上遭遇了突袭。在圣城缜密的安排下,攻击发生在无人的荒野,没有目击人,没有同行者,而事后拉特兰圣城发布的聘任声明,也让这位本来就关注度不高的学者有了消失的“合理理由”。 “这份情报,我不能找猫屋,或者其他什么人去核实验证。”周培毅低声说,“我不能让其他人有可能了解到我们两个的其他身份。所以我们必须考虑,这份情报有没有伊莎贝尔公主伪造的可能性。拉特兰是拉提夏本地的圣城,圣城与拉提夏王国的关系也非同一般,制作一份假情报诱骗我们,并不是可能性很低的事情。” 科尔黛斯长长吸气,缓缓吐出,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静。她看向周培毅,认真地说:“你来做决定,我打下手帮你的忙。” 周培毅点点头,说:“这份情报,我们不做任何回应。如果罗拉德真的是情报里的模样,我们在老师遇害之后,没有与他进行任何联系,已经避免了他继续探听我们的信息。如果罗拉德是无辜的,他一定会致力于学派的复兴或者寻找雅各布先生的下落,那我们迟早还会再见面。” 科尔黛斯摇摇头,提醒说:“更有可能的是,他会装作是这种模样,借此接近我们,继续做他的双面人。” 周培毅摊手:“是啊,也有这种可能。但是不管怎么说,重新与他有所关联,基本上等同于将我们与雅各布先生的关系公之于众。现在做这件事,还是非常危险的。像奥尔加那种屠杀者,圣城可以派出去一次,就可以派出去无数次。他们没有道义或者法律上的包袱,也没有人能阻止她。我们最好还是低调行事。” 科尔黛斯无奈地表示同意,叹口气:“婆婆现在正在拉提夏的行星边际,和叛逆与流民接触。我现在有些担心她。” “我会找人去了解一下那些在拉提夏边境的人,尤其是那个带头的女人。”周培毅说道,“希望他们不会成为奥尔加和圣城的下一个目标吧?” 一百一十二 夹缝之间1 随后的几天时间里,周培毅通过叶子、猫屋和博尔思三方搜寻有关行星边际的传言。有人说是一批叛逆占据了星际航行中的一个重要补给站,聚集了一些流民与异教徒,自成一国。也有人说,这批人是拉提夏的政治犯,并没有出现在圣城的悖逆者名单之中。看上去,与这些人建立联系的婆婆,更应该警惕的不是圣城的处刑姬,而是拉提夏的禁卫军。 周培毅也就没有再多关注这些人,现在,他工作的重心已经逐渐进入了下一个阶段。请客,吃饭,可持续性地请客吃饭。 在通过食品胶囊事件、与卡尔德国王陛下的会面以及帮助建立了卡尔德与拉提夏两国的合金贸易交易所之后,理贝尔已经成为了懂行的卡尔德贵族中炙手可热的名号,堪称当红炸子鸡。 拜访的人络绎不绝,周培毅也大概了解到了维莱特大人安排自己相亲的另一层目的。寄到理贝尔宅的邀请函不仅有大量的私人请求,还包含了相当数量的情书,很多本地贵族毫不掩饰自己对理贝尔先生的倾慕,至于这其中包含多少真心多少趋炎附势,不得而知。 周培毅只好一直坚持以理贝尔咨询公司的负责人身份,与这些热情洋溢的贵族们公事公办。果不其然,贵族们都是有求于人。他们中有些人苦于没有向上求助的门路,有些是为家乡的特产寻找销路,有些遭遇了不公,需要一位信得过的中间人调解,当然,多数人还是想要结交这位新兴的贵族公子。 今天这一位有些不同。 周培毅与今天的客人相约在了东卡尔德的一家普通餐厅。东卡尔德有数量非常庞大的移民,这些人来自东伊洛波、北伊洛波等远离伊洛波文化中心的国家,在那里广袤的土地上建立着无数名不见经传的王国。这些王国大多土地辽阔,但人口稀少,物产缺乏。不少人会选择移民到卡尔德、阿斯特里奥和卡里斯马,追求更加现代的生活。 自然,也会有来自这些王国的贵族,借助这些移民的不断壮大,开始经营自己在中伊洛波主要王国的势力。 在这间东伊洛波风味的餐厅里,周培毅面见的这位科苏特先生,就是来自东伊洛波最大的王国之一,潘诺亚。 科苏特先生是一位具有显著的东伊洛波人特征的贵族,身材宽厚高大,深发色,高颧骨深眼窝,五官如刀劈斧剁,泾渭分明。卡尔德的天气已经逐渐转暖,这位潘诺亚贵族也没有像大部分东伊洛波人一样,穿着动物毛皮的厚重外衣,而是和大部分东卡尔德人一样,穿了质地优良的皮衣,既防风又保暖。 两人相约的餐厅,也是潘诺亚风格。和卡尔德人一样,潘诺亚人也非常喜欢食用猪肉,相比于制作成为便于储存的香肠,潘诺亚人更喜欢炖肉与烧烤。在食品胶囊逐渐兴起之后,优质的猪肉就逐渐变成了稀缺品,渐渐只有贵族可以享用。 这间餐厅选用的猪肉,来自西斯帕尼奥培育的特殊品种,可以像牛肉一样将脂肪像雪花一样分布在红肉之间。完美的肥瘦比例与谷饲的特殊培养,让这些雪花肉片在烤架上刚一成熟,就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可惜,没有孜然辣椒,只有潘诺亚风格的蘸酱与酸菜。 漂亮的潘诺亚小姐姐服务员为两人精细地控制着烤肉的火候,已经经过调理的猪蹄与肋排正在烤架边缘滋滋作响,将多余的油脂渗出,表皮逐渐酥脆。而已经烤好的雪花肉片由这位服务员分割成一口大小,均匀地裹上蘸酱,搭配酸菜与一点点冰凉的甜品,优雅地交给两位贵客。 包间隔音,只有三人,周培毅礼貌地与服务员致意,然后试吃了一口猪肉。果然,无比美味。无论是火候、蘸酱,还是肉本身的质量,都堪称高档。不过这只有一口一口的分量,实在是和烤肉这种大开大合酣畅淋漓的进食方式不太搭配。 不过被人邀请的周培毅也没什么不满,他将自己盘中的分量吃完,便拿出餐巾稍稍擦拭了嘴角,喝下一口清口的红酒,说道:“实在是美味,科苏特先生。自从来到卡尔德,还很少吃到如此美味的食物。” 科苏特留着络腮胡子,却不像是巴登一样特别精细地修剪。他吃下一口,豪爽地说道:“您太客气了,理贝尔大人。我知道您来自拉提夏,那里是知名的美食之都。我们这种乡间饭食,能让您抬眼,实在是荣幸。” 周培毅不置可否。恭维话也好,昂贵的红酒与美味的烤肉也罢,不过都是社交中的前菜。这位科苏特先生为何在意与自己的关系,才是他今日来赴宴的原因。作为掮客,作为咨询公司的负责人,他的工作便是了解客户的需要,解决客户的问题。 他瞄了一眼服务员,又看了看科苏特,用眼神询问这位服务员小姐是否应该回避,在得到了否定的答案之后,周培毅便说道:“无事不登三宝殿。科苏特先生,您知道我是个有些忙碌的人,并非在下没有耐心,还请您开诚布公,不管您有什么需求,我都愿意听一听。” 作为咨询公司的理贝尔,在这一点上总是没有贵族的含蓄。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作为掮客,只要对方愿意付出相应的报酬,理贝尔并不介意伸出援手。 与贵族们接触惯了的科苏特,虽然早知道这位理贝尔先生是一位非常直接的人物,此刻多少也有点局促。他稍作准备,然后说道:“您知道,我来自潘诺亚。我们乡间的小地方,与卡尔德这种大王国,当然是没有什么值得相比之处。多年以来,也不过是依赖着出售农业与矿产,依附于像卡尔德或者阿斯特里奥这样的大国。从去年开始,两个大国突然开战,实在让我们这些小人物很难做。潘诺亚的出口份额,阿斯特里奥与卡尔德都占了三成以上。战事开启,航路中断,很多货物都不得不滞留空港。” 周培毅点点头。卡尔德的食品胶囊危机,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来自于航路中断造成的原材料缺口。如今,这部分缺口已经补上。而阿斯特里奥那边人口流失严重,但生产力却没有下降。被占领的土地早早完成了自动工厂的搬迁,这也是阿斯特里奥女王的英明之处。两国突然减少了需求,即便航路恢复,恐怕也不利于潘诺亚人。 周培毅点点头,示意科苏特继续说下去。 一百一十二 夹缝之间2 来自农业国家潘诺亚的科苏特稍作停顿,将自己的请求和盘托出:“理贝尔先生,您看,像这样优质的猪肉,哪怕在卡尔德也不应该发愁销路。潘诺亚人勤奋朴实,我们的农产品一直物美价廉。可惜,我们潘诺亚人于商业上偏不精通,在东卡尔德,只有潘诺亚人开设的餐厅会进口来自潘诺亚的猪肉,更不要提其他名不见经传的农产品了。” 周培毅点点头,从服务员小姐姐那里接过一盘新的烤肉。调理好的猪手整体脱骨,经过特殊的卤制后再行烤制,外脆里嫩,干香多汁,确实是不可多得的美味。相比于牛肉与鱼肉,猪肉在伊洛波尤其是引领潮流的拉提夏,一直并不受到欢迎。但在卡尔德与西斯帕尼奥,实在是非常受到欢迎。 周培毅享用过这一盘中分量不多的部分,问道:“科苏特先生,这种特殊的猪肉,是从西斯帕尼奥引进的种猪,在贵国潘诺亚再做培养,对吗?” 科苏特点头称是,周培毅将科尔黛斯与托尔梅斯早早准备好的情报流利地背诵:“最近十年,西斯帕尼奥王国是猪肉最大的出口国,卡尔德则是最大的进口国。两国之间的贸易量占到了整个猪肉生鲜市场的百分之四十以上。这并非是因为贵国培育出的猪肉不及西斯帕尼奥,而是因为,西斯帕尼奥人掌握了更加精密的冷链运输技术,可以让一块猪肉保持着被切割下来后最完美的状态,从远在伊洛波星系西南的西斯帕尼奥运送到卡尔德,送到大人物的餐桌上、厨房里,都能保证绝对的新鲜。而潘诺亚的猪肉,只能冷冻运输到卡尔德。这,是贵国的差距。” 这段话,让科苏特确认,眼前的年轻人果然如同传闻中厉害。他对西斯帕尼奥、潘诺亚与卡尔德之间的贸易关系非常了解,也非常了解猪肉贸易中西斯帕尼奥人的区位优势。 只听这位年轻人继续说道:“客观而讲,科苏特先生,我并不是美食品鉴的专家,西斯帕尼奥的猪肉我没有吃过,所以我不能评价两种肉的优劣。” 科苏特倒也没有自夸:“事实上,我们培育的猪肉在高端市场上和西斯帕尼奥有很大差距。我们的优势在于中端市场和成本控制。” 周培毅心领神会:“如此说来,您和您的同僚们非常了解自己的产品,也非常了解市场。只不过,缺少了一点点石成金的魔法,对吗?” 这个总结,让科苏特简直不能更加同意,他急切地点头,等待理贝尔继续。 周培毅笑笑,将自己的红酒杯稍稍推到身侧,等待服务员为他将红酒斟到杯子的三分之一满后,才摇晃着杯子,轻轻抿下一口润唇。 科苏特与潘诺亚人的需求非常明确,打开潘诺亚猪肉在卡尔德甚至更多市场中的销路。解决他们问题的办法也非常明确。 “包装,科苏特先生。任何商业产品,都需要足够的包装。酒香也怕巷子深!” 包装,或者说市场营销,是一件新兴商品想要打开销路最重要的方式。这一点,科苏特不可能不知道。与其说他愚钝,不如说,潘诺亚人有心无力。 周培毅马上问道:“潘诺亚的猪肉,价格如何?各级梯度中,与牛肉相比如何,与鱼肉相比如何?” “潘诺亚的高档猪肉价格比西斯帕尼奥猪肉价格低百分之三十,是高档牛肉价格的一半以下。中档猪肉和雷哥兰都流行的鳕鱼价格相当,同样低于同档位的牛肉与西斯帕尼奥猪肉。”科苏特先生如数家珍。 周培毅脑中稍作盘算,说道:“既然如此,在下这里有两个小办法,可能帮助您缓解您的焦虑。只不过,这些方法,都需要一些前期投入。我不能保证我的办法一定有效果,但我保证,如果您购买我公司的咨询服务,我们会提供专业的跟踪式咨询,每一个环节的市场操作都会给出我们专业的意见。” 科苏特马上说:“自然自然,不管您的咨询公司有什么要求,我们都会全额付款。至于后续的损失,那当然由我们自行承担。” 此时此刻他也没有什么讨价还价的余地。理贝尔咨询公司的根本就在于良好的信誉与强大的能力,他只有倾尽全力相信。 周培毅满意点稍稍点头,然后说道:“这两个办法,其实并不矛盾冲突。其一,在下个人认为,潘诺亚猪肉既然有着便宜量大的局部优势,就应该放弃与西斯帕尼奥的竞品在市场中直接竞争。食用猪肉的传统群体数量不多,但分布也算广泛,只不过是在高等贵族的圈层中一直不算流行。因此,我认为,潘诺亚猪肉应该瞄准中低端市场,目标人群精准定位到那些不愿意长期服用食品胶囊,却不能负担起牛排价格的普通市民与商人,想办法作为牛肉和鱼肉的下位替代。” 此言一出,科苏特当局者迷的思路一下子被打开,皱着的眉头也逐渐舒缓。周培毅看到他的表情,很快说出了自己的第二个提案:“而且,肉类的口感,非常仰赖于新鲜程度。贵国潘诺亚一时间怕是无法掌握像西斯帕尼奥一般精密的运输技术,即便掌握,成本也非常高昂。因此,我认为贵国可以雇佣分布在各国的本国侨民,建立一些特殊的农场,将即将出栏的活猪运输到农场中,培养一段时间后再新鲜上市。这也不失为一种好办法。” 第一种方法如果说是潘诺亚猪肉在路线上的求生之路,第二个方法,就是周培毅提供的具体解决方案。理贝尔咨询公司名下具有庞大的货运团队,在最近这段时间的合金贸易之中已经再行壮大。如果说有人可以承担如此大量的活猪运输,那一定是理贝尔咨询公司领导下的拉提夏地下世界。 科苏特闻言大喜,而他的惊喜还没有结束。 周培毅最后说:“当然,只有这些还不够,您还需要一点点市场上的活跃。名人代言,餐厅推荐,这些都是常规操作。我觉得,更加酣畅淋漓的进食方式,会激起大家原始的、对于油脂与蛋白的深层渴望。我建议您可以在一些门店,试运行外带的服务,将一些中端猪肉与蔬菜沙拉、酸菜搭配,制作成方便携带着在店外食用的肉串。这些顾客,会成为行走中的广告牌。” 周培毅实在对这种一口一口食用烤肉的方法很不满,这一点建议,可能多少出于私心。可能在潜移默化之中,他也被身边的一些吃货影响到了。 一百一十二 夹缝之间3 与科苏特先生的会晤并没有持续太久,大概两个小时后,已经为科苏特与潘诺亚猪肉设计好出路的周培毅便在东卡尔德坐上了回程的列车。 卡尔德的东西两半,有着非常丰富的列车交通网,这样发达的交通网络,像是密布的血管,将东卡尔德的那些属于军功贵族的小公国与城市纳入卡尔德王国的统治体系之下。这些公国与城市在行政上独立于卡尔德王国的统治,但在经济上却离不开卡尔德王国以士普雷城为核心的庞大市场。这种双刃剑一般的通知方式,也会给予这些城市过高的自由度,最终在卡尔德主体部分出现生产力不足的时候催生了食品胶囊危机。 思考着这些的周培毅,坐着并不算飞速的星际列车,很快就要到达东西卡尔德之间最重要的枢纽。直到现在,他才终于意识到,这是来到伊洛波世界之后,自己非常罕见地第一次,独自出行。 与自己一起前往东卡尔德的护卫兼女仆科尔黛斯正在东卡尔德的地下市场,与雅克见面。这个家伙又缺钱了,所以又要靠着出卖自己底层的好兄弟们换来一些赏金。这一次,听说他获得了一些风言风语,关于在卡尔德的雷哥兰都间谍。鉴于上次他的“风言风语”揭开了食品胶囊的危机,科尔黛斯决定去见一见他。 独自在列车上的周培毅,难得地出现了一点点不安。之前师姐在身边的时候,即便有可能遇到危险,周培毅也有自信逃跑。现在,列车车厢里,和上次相似的场景,封闭的空间,似乎一切都来到了极为危险的境地。 周培毅保持着警惕,时时关注着车厢里的场能。好在,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就这么保持了几小时强警惕的周培毅,等到回到士普雷富人区的时候,已经有些疲劳,所以当他一打开会客厅的大门,看到正在和科尔黛斯、托尔梅斯以及艾达拜伦一起吃东西的伊莎贝尔公主时,实在没什么应对她的力气。 “殿下,好兴致,又来了啊。” 周培毅把自己从潘诺亚烤肉店打包回来的脱骨卤制猪肘肉交给艾达拜伦,把外套交给为他准备好居家鞋的托尔梅斯,然后对着公主殿下鞠躬示意,准备到楼上自己的房间里稍稍整理一下今天外出的收获,再下楼来应对她。 科尔黛斯凑近他身边,低声却也不算特别避讳公主殿下的偷听,说道:“没什么有价值的收获,博尔思的同事们早就跟踪过雅克的目标。” 周培毅点点头,再次向伊莎贝尔公主致意:“这是今天会面的潘诺亚绅士赠予的食品,是潘诺亚特产的猪肉,烹调方法应该与您经常能吃到的西斯帕尼奥猪肉不同。听说,猪肘与猪手中富含的胶原蛋白对女性保持光滑水润的肌肤有所帮助。” 这段说辞是路上他想到的为潘诺亚猪肉设计的广告语。西斯帕尼奥的猪肉除去鲜肉的出口,更多喜欢做成熟成的火腿。潘诺亚猪肉在烹调上更加接近一些周培毅老家的猪肉,稍作调整也可以区分开市场与受众。 伊莎贝尔公主敷衍地和他打了打招呼,作为一国公主的她太经常来拜访,早就把这间宅邸当成了自家的后院。 周培毅回到了自己房间,在有些过于宽敞的卧室和与卧室相连的书房,太过空旷。周培毅喜欢狭小的阴暗的区域,那样更加安心。他打开书房的地灯,然后再在书桌前打开一盏小灯,整个房间只有这一寸空间被照亮。然后他拿出随身机、阅后即焚的纸笔,开始复述今天的经历。 他是个极度谨慎的人,总是担心自己的谋划忽略了什么细节,尤其是在雅各布先生出事之后。这种性格带来了他每天如此的习惯,他会趁着记忆新鲜,在纸上将经历写一遍,将自己关注到的细节全部复述。然后他会看着这张纸,再进行一次分析。最后,把这张纸销毁。 科苏特是个苦恼于猪肉销路的潘诺亚贵族,或者说,他在表演这样一个人物。这个人是不是真实存在,需要验证。存在的这个人与今天见到的是否是同一个人,也需要验证。这些天见过的人很多,不能掉以轻心。 周培毅完成了自己的工作,伸了个懒腰,换下有些烤肉味道的内衬,换上清爽但不失正式的衬衣,准备走到楼下去,应付今天又来拜访的公主殿下。 “呀,殿下。吓我一跳。” 伊莎贝尔公主居然在他的房门口。这是有些逾越礼仪的行为,一位未婚的公主离开了一位贵族的会客区,到他的私人房间门口。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人拦着她。 今天的伊莎贝尔公主穿着普通的白色连衣裙,看上去与普通的贵族少女没有什么区别,只有这一头金发实在是耀眼。 “啊你的房间好暗,没干什么坏事吧?”伊莎贝尔越过周培毅对着他的房间探头探脑了一阵,“你说你今天见到的是潘诺亚人?” “是的,潘诺亚的科苏特先生。”周培毅把房门关好,“他请我吃了一顿烤肉,配的红酒不算名贵,好像来自一个并不富庶的地方。” 无法继续探头探脑的伊莎贝尔公主显然有点失望:“潘诺亚确实是穷地方,或者说,这些夹在东伊洛波、北伊洛波与中伊洛波之间的小国们,都是穷地方。这些国家有点自主性,很难臣服大国的管理,又并不团结,不能在自己的星系里形成一个统一的王国。所以,像卡尔德、阿斯特里奥与卡里斯马这样的大国,都非常乐于保持他们的贫穷。” 周培毅耸耸肩:“吃人嘴短,已经请我吃过饭了,我得帮他们想想办法。” 伊莎贝尔笑了笑:“确实挺好吃的,与西斯帕尼奥的猪肉比也不算很差。不过,猪手这种部位,在很多贵族看来是有些肮脏的,他们可能不会太接受。” 看您的模样应该刚刚没少吃。 周培毅没有吐槽,说道:“所以我给他们的建议是瞄准下级市场,不要在高端市场里与西斯帕尼奥人竞争。” 伊莎贝尔点点头:“是啊,你还挺机灵的。今天来呢,我也不光是来蹭饭的,话说你的厨子呢?我要求那么久的厨子呢?” 一百一十二 夹缝之间4 “殿下,如您所见,我这里是个家庭小作坊。”周培毅无奈地回答说,“和信任、熟悉的人在一起生活工作,是本公司的第一宗旨。如果以后要招募厨师,也只能从熟悉的人里面挑选。” 伊莎贝尔撇撇嘴:“也对,毕竟是吃进嘴里的东西,又不能找人试毒,还是找信任的人比较好。” 她领着周培毅走下楼梯,仿佛她才是这里的主人。而她所说的正事,也正在由她悦耳的嗓音一点点道出:“我呢,也不是无事来登三宝殿。我在这里的时间太久了,即便想要瞒着两国的使领馆,也似乎瞒不住。我的父皇呢,是个比较随性的人。他觉得我这么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走亲访友来到卡尔德,并不能代表什么王国外交态度。所以,日后会有一个私人聚会,卡尔德这边只有部分皇室与大贵族出席,拉提夏方面的代表,除了我和王国驻卡尔德使领馆的菲利普先生,我希望你也可以出席。” “殿下,我是卢波人。”周培毅提醒说。 伊莎贝尔公主似乎早就知道理贝尔会用这种话搪塞自己,转过头装作恶狠狠的样子:“你的身家都在拉提夏,甚至都只在拉提夏城里。我希望您重新措辞。” “我是身家性命掌握在拉提夏手里的卢波人,殿下。”周培毅叹口气,知道对方也不是真心用这种低级的威胁,“不管怎么说,我以拉提夏方代表的身份出席,总感觉很奇怪。” “你是卢波人,可伊洛波没有卢波国。那里只剩下了只有那么几个被圣城代管的城市罢了。来自卢波并不会让你成为没有国籍归属的世界公民,你最终还是要选择一个母国效忠。”伊莎贝尔劝导说。 周培毅像是心思被看穿了一般,沉默不语。他确实想过利用卢波人的特殊身份来掩盖自己的国籍归属,至少想要模糊一下别人的认知。伊莎贝尔公主这番话实在是让他有些无措。 终归,在伊洛波这么一个血统与身份认同非常重要的地方,即便自己声称来自卢波,也必须要选择一个王国效忠,别人才会相信自己的贵族身份。 伊莎贝尔只当是他因为往事而发愁:“你也别太忧心啦。我知道,你是因为一些情感上的事情离开卢波,离开你的家族的。现在可以证明你贵族身份的似乎只有你的场能。我也知道,卡尔德国王提出过给你爵位的封赏,这个人一向把这种荣誉看作收买人心的手段。我不能向你做什么保证,但是我可以告诉你,理贝尔先生,您的存在已经给我国提供了很大帮助,您的服务让包括我、阿尔芒公爵在内的很多人感到便利。我们拉提夏不会亏待您。” 周培毅点点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也没有拒绝成为私人聚会的代表之一。 两人走到了楼下的会客厅,刚刚还在这里聚集的女孩们此刻已经各有工作。托尔梅斯在花园里护理她的月季,科尔黛斯则负责了家中无法使用自动化装备代劳的家务,至于艾达拜伦,想来也在折腾她的发动机。 没有人服侍,伊莎贝尔公主却非常自然地坐到了沙发的主位上,眼巴巴地看着周培毅,等待他的招待。 周培毅只好从托尔梅斯的茶柜中拿出清油解腻的花茶,稍稍加上一点点白糖,在陶土烧制出的茶壶中冲泡好。倒掉第一泡后,在漂亮的瓷器茶盏中加入了一种类似枸杞的植物干果,倒入滚烫的茶水,完成了这份招待饭后公主殿下的养颜茶。 伊莎贝尔公主双手从托盘中接过茶盏,先轻轻嗅了嗅茶香,再凑到晶莹的唇边,吹拂走上升的热气,抿下一小口,表情马上开心了不少:“理贝尔先生,您还真是个神奇的人物。” “只是一杯茶而已。”周培毅把托尔梅斯心爱的茶叶收纳好,“托尔梅斯小姐非常善于发现、制作这种茶叶,功劳在她。” “大部分贵族呢,在遇到和我,或者类似我这种身份的人来拜访的时候,都会由仆人来侍奉,他们最多只是决定一下茶叶的种类、使用的器皿。”伊莎贝尔把茶盏放下,“如果他们的仆人一时忙不开,大部分人会愣在原地,想着用突发奇想的话题消磨时间。没有人,从来没有人,会亲自做这些仆人的工作。” 周培毅看了她一眼,这位公主殿下像是在观察一个新鲜的玩具一样打量着自己。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手,走到沙发边,坐到客位上,回答说:“托尔梅斯小姐,您知道,此前是公爵家的千金。科尔黛斯小姐的家族在出事前,恐怕身份也不遑多让。至于艾达拜伦,多少也出身贵族。我是个被家族抛弃的人,我不觉得我的身份比他们高贵许多。她们依附于我,可能是因为我代表的未来,可能是因为我提供的饭食、服务与教育,但绝不是因为我身份高贵。这样的我,当然不能像某些贵族一样衣来伸手,我只是我。” “是啊,贵族呢,就是觉得自己要比别人重要,觉得自己要比别人高贵。”伊莎贝尔赞同说,“如果没有身份,没有血统,他们能拥有什么呢?我在拉提夏的科学院、医学院见过很多来自市民的学生,一些并不算核心的学位对所有人开放。这些孩子远比来自贵族家的学生努力上进,尽管双方的天资可能有所差距,但最终,还是市民家的孩子能在学业上获得更好的成绩。” “我认识一个人,他因为一些事情放弃了他的学业。不过,他确实非常努力。”周培毅所指的,是小弗兰克。 “希望您能一直看清这一点,理贝尔先生。无论是贵族还是皇族,我们并不能以身份和血统区分一个人的质量。没有人能脱离身份的桎梏取得成就,但在一个范围内,能够获得多少进步,自然是要靠我们自己。” 伊莎贝尔的话,实在不像是一位公主殿下,至少不像是周培毅从历史书中读到的那些荒唐公主。他不知道这样的思想对于一位公主而言是好事,还是坏事。他也怀疑这位公主是不是故意用这样类似拉摩西学派的主张来套自己的话。 “谨遵教诲,殿下。”最终,周培毅选择了缄口,没有把更多心里的话讲出来。 伊莎贝尔点点头,正经的样子并没有延续很久:“对了,那个背叛你甩了你的毫无眼光的女人,是个什么样的绝世美女啊?她真值得你为她赌上性命去决斗吗?” 这是周培毅根本不能面对伊莎贝尔回答的问题,因为他不管回答什么都是谎言。他只好装作咳嗽,拙劣地回避。好在,殿下并不算在意。 一百一十三 第二道门1 从墓园离开的当代神子,从圣城早早留在出口的补给点处获得了前往下一个地标的必需品。他换上了遮阳的斗篷,穿上了宽松的长袍。他可以一直使用场能屏蔽太阳与沙漠的炎热,但这种消耗似乎不利于他进入下一个试炼。 空旷的沙原被炙热的太阳烤的火热,蒸腾的热气让眼前的画面变得模糊,时不时出现在天外的海市蜃楼,更让沙漠中所见的一切都像是幻境。神子稍稍解除了自己的场能保护,让自己像曾经走上过这条道路的苦修一样,用身体感受这种苦难。 墓园之后的下一个地标,是一处类似教堂的建筑。只不过,凭空出现在沙漠边缘的这些建筑,没有通常意义上宽敞高耸的教堂,彩色半透光的玻璃与象征神明的十字。这是个绿洲中的花园,有着大理石的雕塑与雕琢成人形的橡木丛。之所以让神子觉得这里是一处教堂,是因为这里最中心高耸着一座尖塔,尖塔下巨大的石质书籍,是解析初代神子的神书雕刻。 神子步入花园,穿过那些不知从何汲取水分成长的橡木,走到了花园的正中间的雕塑前,按照补给中的指示,将一枚书签模样的雕刻放进神书雕刻的凹槽中,再次,幻象从身边升起,只一个眨眼,神子来到了新的世界。 “伟大的国王克洛维斯陛下,以神与神子的名义,在圣光的照耀下,在圣水的沐浴下,我宣布,您将是神教最虔诚的信徒之一。” 复杂的卢波语与古拉提夏语混杂的祷言在花园中响起,这里曾经存在过一个水池。无根的流水从精心雕刻的大理石水池中央的石刻中缓缓流淌,一位视者,穿着着千年不变的素服,一手捧着神书,一手捧着金色的圆碗,从水池中舀出一碗并不算清澈的圣水,缓缓淋在他面前双膝跪地双手合十的男人头顶。 男人只穿了白色的亚麻兜裆,暴露着饱经战乱的身躯,结实的肌肉上密布着刀伤、穿刺伤与各种钝器伤。浑浊的圣水一次一次从他的头顶浇下,将他卷曲而黑粗的头发打湿,也将他的面容模糊。 “多么美好的肉体,这才是真正的爷们!” 突兀而露骨的自夸从当代神子的耳畔响起,看来这一道门背后的古代神子,并不像初代一样恶趣味。不过,也不算什么正经人。 一位穿着了王袍的高大男人顺着声音来的方向,出现在当代神子的目光前方。他的袍子绣满了狮鹫,红色与金色的纹章一个又一个地展示着他与他的王国曾经征服过的部落。他与画面正中心突然处于静止中的裸身男人有着一样的样貌,只不过,眼前这一位,更加年迈,但更加精神灼烁。 第二代神子,墨洛温王子,建立了不朽帝国的国王克洛维斯。眼前定格的画面,是他以国王的身份,皈依神教,受洗圣水的场景。当代神子曾经在雕刻、壁画与历史书中读到过这些东西。 二代神子打量着当代的年轻神子,看着他不经掩饰无法安放的强大场能,不由得啧啧称奇:“江山代有才人出啊!这么年轻就有这么强大的能量,也难怪第一代老头子愿意放行。” 当代神子谦虚地回应着前人的认可:“您过奖了。” “不不不我没有夸奖你,小鬼。”二代神子嗤笑了一声,粗鄙的模样完全不像是神子传说中温文尔雅的国王,“王者怎么可以让人轻易看出深浅?你锋芒太露了!要学会藏一点,藏得刚刚好。让别人不能小瞧你,让别人不能看见你的底,那才是刚刚好!” 当代神子依然点头称是:“您教训得对。我还比较稚嫩,在能力上学习的时间很短,没有多少实践的机会。感谢您的教诲。” 二代神子倒也是没有继续训下去,他只不过想要压压小辈的气焰,没想到对方如此谦逊,实在是有些自讨没趣。他转头看向定格的场景,看着画面中间的自己,骄傲地说:“哎呀呀,那个时候,我还这么年轻,看我这个身材,真男人!” 当代神子没有迎合他,说出奉承的话,只是轻轻点头,恭敬地站在他身后。 二代神子倒是没有因为对方的冷遇而减少一点点自恋的好兴致,他搂着年轻人的肩膀,指着画面中的另一个人,那位为他洗礼的视者,说道:“小鬼,你知道吗?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人。这些视者,自诩为神仆,却从来不考虑神的事情。他们千方百计地收集初代老头子的语录,然后修改成他们想要的样子。他们宣称这个世界所有的神赐都来自老头子的血脉。但是,在我出生的年代,老头子怎么可能在千万里之遥的地方拥有那么多私生子?我和我的部族不觉得我们是老头子的种,所以我们信仰的,是另一个教派。” 他越说越起劲,直接坐到水池边,用水舀起一捧圣水,洗了洗脸,接着说道:“那个时候的本王,按照你们这个年代的眼光看,多少算是个叛逆吧?不过,那个时代的圣城,也不像你们这个年代一样强大。” 二代神子的影像,在千年的时光里孤独地存在于这个花园的场能空间中。他见过了一些神子,也知道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影子,获取了很多历史变迁的真相。当然,他也会知道,自己曾经建立过的不朽王国,他的无数功绩,都被他下一任的神子所盗取。不过,他似乎不在意。 “我们那个时代,我们这些人,这些没有住在卢波帝国境内的享受着重金属化妆品,吃着用香料与精盐烹调的美食的人,都不过是野蛮人。”二代神子说,“我们要向王国上贡,将我们一年的劳动收获中最宝贵的部分送给卢波人。而卢波呢,只需要派出一位总督,就可以不断压迫我们。所以,更改信仰,认老头子当祖宗,我并不在意。只要我可以获得圣城那些书呆子的支持,只要我可以有借口发动战争,赶走卢波人,我不在乎什么祖宗。” 当代神子默默点头。他大概能理解这一切,只不过,不是当事人的他,永远不能体会做出这一切决定的眼前这个轻浮的男人,经历过多少困苦与折磨。 一百一十三 第二道门2 二代神子克洛维斯看着画面中定格的时光,啧了一声,转过头去。然后画面像是飞驰的列车一般快速向后退去。他看着自己年轻的后辈,摆出王者的威仪。在他身后,宇宙的画面像初代神子的门后一般再次出现。 “小鬼,你已经在老头子那里看过了这个画面,对吧?”二代神子不耐烦地说,“斯比尔星脊,在我还在世的年代,依然是整个伊洛波不可逾越的天堑。所有的星际航行都只能绕过它,选择复杂漫长的外部星轨。” 当代神子点点头。眼前的画面依然是斯比尔星脊看似缓慢地闪烁。在无穷的虚空宇宙之中,无垠的空间里,这团如同云团的星球碎片正在通过奇妙的能量,在漫长的时间里孕育新的行星。这需要亿万斯年,在伊洛波文明诞生之后,依然没有观测到星云中新恒星的诞生。但是所有宇宙学家都相信,正在萎缩中的斯比尔星脊,在数十亿年前培育了伊洛波各大星系的主恒星。 然而二代神子却说道:“忘掉教科书里教你的东西,小子。把你记忆中老头子灌输进去的画面回忆起来。” 当代神子照做,然后用记忆中的画面与眼前二代神子为他展示的星图对照。片刻间,他就感受到了一股奇妙的异样感。 “前辈,这?” 面对后辈的疑问,二代神子同样注视着无边无际的宇宙,回答说:“是啊,我的年代与初代老爷子相隔数百年。这数百年间,伊洛波文明不断跃迁,不少王国都掌握了星际航行的技术,尽管效率低下,但我们探索这片宇宙的热情非常强大。在伊洛波的不同星系,我们发现了与自己相似的面孔,尽管语言并不相通,但我们都信仰着相似的神明。卢波帝国不断扩大了自己的版图,也因为过于广袤的领地,逐渐失去了对于我们的控制。我选择了反抗。建立了一个自己的王国,在你们世界称作是拉提夏的地方。而与我合作的,是圣城。正因为此,我才成为了神子,如你所知,是圣城选择了我,我选择了圣城,而不是神选择了我。”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才终于说回到星图上:“就在我们玩得这么热闹的时候,斯比尔星脊,没有任何变化。几百年的时间,即便是宇宙的尺度,以我们的观测精度,也应该可以观测到一些变化吧?没有,完全没有任何变化。我们所观测到的斯比尔星脊,像是一个大型投影动画。” 与大部分王者不同,克洛维斯王不仅是一位王者,一位将军,一位强大的能力者,他更是一位科学家。缓缓运行中的星团在他的意识中被定格,二代神子自顾自地说道:“初代老爷子,是个心思缜密的人。他可能从什么东西中获得了一些启发,将自己的记忆和封存记忆的方法,作为神子继承的礼物留在了圣城。彼时的圣城在他的领土内,与卢波帝国并没有什么利益冲突。他也没想到,圣城的监察官会因为分赃不均与骑士团与卢波帝国分别决裂。不过,当我选择了圣城作为盟友之后,断绝的联系再次被建立,我获得了这一切知识。” 他抬起头,看着年轻人,作为影像的他并不会口干舌燥,他接着说:“所以我也建立了相同的标记,在历史中留下了我自己的记忆。我的神赐,你们叫做场能的东西,叫做‘诸神祈祷’。你知道,我们神教只信仰唯一的神,所以成为神子之后,改成了众星祈祷。我可以复制一种我看中的神赐,作为我自己的能力。” 当代神子点点头,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位不正经的神子,和初代那位颇为忧郁深沉的神子一样,都会如此详细地解释自己的场能。但他在认真听。 二代神子继续说:“初代老头和我留下的标记,除了存储了我们的影像,留下了我们的疑问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功能。小鬼,神子的神赐,是圣城最大的秘密。我们的强大是圣城权柄的来源之一,要让民众相信,我们的能力来自于神的恩赐,而不是我们自己的天分。我们越强大,证明神爱越强大。所以,下一代的神子,必须要比之前的神子更强,更体现神的宠爱,才能不断扩大圣城的权威。” 当代神子点头称是。从他觉醒之前,圣城就非常重视自己的教育,无论是让他接受基因改造,还是各种普通人接触不到的资源,都是希望他能觉醒出强大的能力。而觉醒之后,圣城的培育就显得有些放手。 “圣城希望我们强大,却不希望我们过于强大。圣城从我的时代开始,最强大的人,就不是我们神子,而是他们的监察官。那些老家伙享受了最多的资源,却一直不显山不露水。”二代神子冷笑一声,“神子的名号好用,但也是双刃剑。圣城与神子的联合,是因为利益。圣城必须把自己拥有的神权寄托给一些贵族,一些地方势力,才能把自己的权力从信仰转化为真实的号召力。” “我应该提防监察官吗?”当代神子问道。 “不不不,你要保证,你们有着相似的利益。能力者再强大,也只是凡人,是肉体构成的凡胎。”二代神子摇摇头,“这些只是我自己的牢骚,我一直不喜欢圣城的那些人。尤其是那个篡位我后代的三代出现之后,圣城的权力没有限制,越来越膨胀,让我恶心。” 二代神子将门展示出来,那是当代神子之后要离开这处幻境的唯一通道。他没有对当代神子进行任何考验,也没有提出什么问题。似乎,寂寞的老国王只是想和人说说话,话痨总是耐不住寂寞。 “记住老头子的星图,小鬼。”他最后说道,“下一个神子,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按照我们的嘱托好好制作标记点。我想他至少会展示他观测到的星图。监察官也好,圣城神教骑士团这些人也罢,都不是我们的敌人。他们是我们向上攀登的阶梯,小子。利用他们,与他们共存,我们只有一个敌人。我不能告诉你他是谁,他在哪,我只能提醒你他的存在。” 说完了这些,二代神子在当代神子背后重重一拍,把他推进了门里。 一百一十四 君主1 卡尔德的皇室,在数百年之前也不过是一家公国的公爵。他们的祖先甚至不过是东伊洛波一家已经灭亡的王国的下属封国。后来,卡尔德的先祖中才华卓越之人辈出,通过在外交中左右逢源,组成共主联邦成立了王国。在通过血统继承扩大了领地之后,卡尔德王国就一直致力于通过战争扩张领土。 年轻的王国有着年轻的宫殿,卡尔德首府士普雷的卡尔德宫,是伊洛波最新建的王室寝宫。前代卡尔德国王尽可能让自己居住的地方有着不亚于伊洛波其他历史悠久的王国的艺术气息。这座宫殿,就像是一栋大型雕塑一般,每一个细节都经过精雕细琢。 周培毅跟随拉提夏使团,从幽深的花园甬道步入皇室的领地,走过了卡尔德宫高耸的石雕大门,大门两侧的四分之三圆柱上雕刻着卡尔德语的铭文。周培毅没有来得及细看,眼前的宫殿如同当初面见公爵夫人一般用惊人的能量震荡着心灵。 在大门之后,是一条平静的小河,这是哈弗尔河的支流,通过下游水道中的过滤,流淌在此处的是一汪静水,碧绿的颜色缓缓游动。穿过石雕拱桥,河对岸先是一片宽阔的广场,然后高大的卡尔德宫主殿映入眼帘。四层的宫殿正门高达十米,通体石雕,在门上用白色的大理石雕刻出象征卡尔德勇武的巨熊。在巨熊四周,大门的隔栏上,雕刻着卡尔德成长为王国历程中的各位伟大国王。巨熊雕像与建筑本身浑然一体,在巨熊之上,是与主体高度相仿的巨大拱顶与阁楼。墙面整体洁白,石柱配色严肃深沉,搭配浅绿色的拱顶,庄重而高贵。 周培毅与拉提夏使团一起在卡尔德宫卫士的领路中,走到了宴会大厅。这里同样以白色为主色调,金色为装饰,充斥巨量的雕塑装饰着墙面、地面、天顶。宴会厅有两盏巨大的水晶吊灯,由一层一层的龙涎香灯烛组成。这里的家具全部由柚木雕琢,搭配名贵的象牙与黄金,倒方锥构造的扶手椅也是最新伊洛波的流行款式。 年轻的国王早早等在这里,在他的金色扶手椅前,迎来了他的客人。 “伊莎贝尔,现在也是如此亭亭玉立的公主了。”卡尔德国王的拉提夏语是如此熟练,完全听不出任何的口音。 “感谢您的夸奖,陛下。多年不见,您还是如此英明神武。”伊莎贝尔公主的卡尔德语听得出一点点口音,这是长期使用拉提夏的口语习惯所致。 伊洛波的皇室一向喜欢通婚,这一代的卡尔德皇室与拉提夏皇室自然也是近亲。一方面,皇室都希望保持血统的高贵,另外一方面,当有伊洛波王国意外绝嗣之时,他们也有宣称自己继承大统的权力。 在使团的带领伊莎贝尔公主殿下与卡尔德国王陛下完成了简单的寒暄之后,宴会就进入了下一个阶段。这一段时间,各位使团成员可以自由活动,直到夜幕降临,正式的晚宴开始。 维莱特大人作为士普雷市长,也作为皇室近亲,当然也在宴会邀请的名单之内。他早早注意到了使团名单中的理贝尔,在与众多旧识攀谈了许久之后,他走到独自坐在椅子上享受卡尔德宫甜品的周培毅身边。 “所以您选择了拉提夏这边,对吗?”维莱特笑着问。 “这一次选择了拉提夏,伊莎贝尔公主殿下的要求实在让人无法拒绝,大人。”周培毅站起身,恭敬地回答说。 “我同样是个难以拒绝的人,理贝尔先生。” “如果是您的要求,在下同样不会拒绝。”周培毅回答道。 维莱特满意地点点头,便笑着拍了拍理贝尔的肩膀,走开去与拉提夏驻卡尔德大使攀谈。 周培毅看着维莱特的背影,这段有些暗示又有些威胁的对话,是他今日早有准备的。他是掮客,无论选择哪一方,都意味着背叛。但无论不选择哪一方,同样不代表明智。尽可能探索站队的边缘,才是左右逢源的上策。 “这么年轻就这么世故,不是什么好事。” 一个声音从周培毅身后传来,这人面白无须,留着爽利的短发,身形高大,约莫六十岁的年纪。他穿着了与众人都有些不同的通体长袍,快速扫荡着周培毅最喜欢的卡尔德宫特制果冻。 “老先生,留一点。”周培毅无奈地说。 学者模样的老先生摆摆手拒绝,暴风一般将所有果冻全部吸入,然后满意地露出狡猾的笑容,嘴里却说道:“老头子我有胃病,只能吃这种软软的小甜品。年轻人,你应该不介意吧?” “我也只不过是来作客的,当然不会介意。既然您喜欢这些果冻,我相信卡尔德的主家也会希望您大快朵颐以尽地主之谊。”周培毅像一位贵族一样用复杂的辞藻和标准的拉提夏语回答说。 “心性倒是还行。”老人撇了下嘴,把一把名贵的柚木靠椅粗暴地拖拽过来,“坐下,我教你点人生的大道理。” 周培毅乖乖照做。这个老头身上有一股奇妙的气质,桀骜不驯中有一些奇妙的豁达,这一点很像雅各布先生,非常吸引周培毅。 “别愣着,自我介绍。难道要我先向你报上姓名吗?”老人马上训斥说。 周培毅连忙说:“在下是来自卢波的理贝尔,马丁理贝尔。因为脱离了家族,现在正在拉提夏讨生活,这次侥幸得到赏识,作为拉提夏使团的一员来造访卡尔德宫。” “我听过你的名字,小子。”老人点点头,“前些时间报纸上有你的名字,是个小聪明很多的年轻人。老头我也是卢波人,祖籍卢波。我是尼克罗家族的当代家主迪柯尼罗,继承了马基雅维利学派,也是卡尔德大学的讲师。至于参与这次宴会,当然是因为我喜欢来蹭饭。” “您就是?实在是失敬。”周培毅重新起身,再次行礼。 这位老人的祖先,尼克罗家族的创始人,曾经是卢波地区最后一个王国的贵族,创立了马基雅维利学派。他的著作以现实主义的视角规劝甚至是训导君王,被很多原教旨主义的信徒斥责为“黑暗的圣经”。 老人所代表的学派,也是拉摩西学派的主要思想的其中一个源头。周培毅虽然没有正式继承雅各布先生的学派,但依然代表着学派对老人表达了尊敬。 一百一十四 君主2 迪柯尼罗老爷子抬眼看了看恭敬的年轻人,不屑一顾地说:“你对我的这些多余的礼貌,不会变成我对你小子的好感。” “我知道您是现实主义学派的继承者,您和您的同侪们信奉着极致的现实主义。”周培毅坐下,稍稍欠身,依旧保持了恭敬的姿势,“您所继承的思想,一直是卡尔德王室暗中奉行的帝王术。” 这段话值得老人稍加青眼,他停下食用甜食的动作,坐正看着理贝尔,问道:“你对本学派的思想概括的不错,但是,老头子我要纠正你一点。政治上的现实主义,与哲学里的现实主义还是有一些区别的。你很了解我,这很不错,你应该接受过不错的教育。在伊洛波,本学派的理论应该还算是比较小众的学说。” “我有一位好老师。”周培毅答道。 迪柯尼罗点点头,问道:“那你猜猜看,我要和你聊什么?” 周培毅稍作思考,回答说:“我是一名政治掮客,先生。除此之外,我的身份没有任何高贵之处,我的能力没有任何可取之点,我在今天的宴会中也并不出众。我想不到您,这样一位现实主义学派的大师,为什么会找到我?” “你自己也知道,你配不上这样的宴会,对吗?”老人狡黠地笑着,“无论是卡尔德人还是拉提夏人,似乎都在努力争取你的支持,为什么?你有仔细想过吗?你有思考过背后有没有什么阴谋吗?” 周培毅眉头一皱,他努力按照尼克罗家族的思考方式思考自己的处境,然后得出了一个并不乐观的结果:“您的意思是,两边都想把我当成年猪,对吗?他们在媒体中宣传我发挥的作用,让民众关注到我。但我的生意,基本上没有面向普通市民的业务。过多的关注会让我遭受舆论的摆布,如果有一天,这些贵族想要把我塑造成扰乱市场的元凶,我就只能接受审判,对吗?” 迪柯尼罗笑了笑:“你倒也不笨。” 周培毅想过老先生提供的这个可能性,但是他相对而言选择了另一条道路。贵族卑鄙,但喜欢维持表面上的道德。扩大业务的范围虽然会让理贝尔的身份处于危险之中,也会为他提供更多可能性。实在不行,还可以抛弃这个身份。 迪柯尼罗自然是不了解周培毅现在的身份只不过是他的一层伪装,他成为掮客的目的也不在于获得权势与财富。对这一点的分歧会让现实主义思考出的结果大相径庭,不过,周培毅也不能排除迪柯尼罗先生是卡尔德方面派来挑拨自己与拉提夏人关系的可能性。 迪柯尼罗不知道周培毅短短时间里的这些思考,他继续说道:“你也见过两次我们的陛下了,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君主?” 这种危险的问题,周培毅当然要冠冕堂皇地回答:“陛下英明神武,在国内饱受爱戴,尤其受到军队的拥戴。现在,没有任何王国敢于小觑卡尔德的武力,而且,陛下还拥有难以想象的决心与行动力。” “被国内贵族和军事贵族裹挟了政策,发动了并不合理的战争,而且穷兵黩武。”迪柯尼罗轻蔑地曲解着周培毅的话,“你难道真的蠢到以为我们的陛下是为了所谓圣城的荣光才发动了这场愚蠢的战争吗?” 周培毅不敢接话:“我只是个出生卢波的拉提夏商人,先生,这些事情对我来说有些超过。” “无趣。”年轻人的谨慎小心让迪柯尼罗感到扫兴,他从侍者手中接过一杯甜酒,仰头倒入喉咙,“说说看你的老师吧?你也不像是个诺布拉,这个长相就不行。一位新月洛贵族的老师,居然能了解本学派的著作,不像是等闲之辈。” 周培毅斟酌了一会,自己作为理贝尔的身份早已被拉提夏人彻底调查清楚,就连师姐的家族都已经被他们了解。但卡尔德与圣城的关系依然暧昧不清,他不能在此暴露。 于是他回答说:“我的老师叫做恩马,也是一位卡尔德人,收到您与其他卡尔德先贤的影响很深。您可能并没有听说过他。” “确实是我没有听说过的名字,也不像是来自哪个大家族。”迪柯尼罗摇了摇头,又要来一杯甜酒,这一次稍微收敛了一些,一口只喝下了半杯。 两人没有什么话题,在一阵尴尬的沉默之后,迪柯尼罗突然再次开口:“你和拉提夏的公主是什么关系?她这么一会已经朝你这边看了好几次了?” 周培毅一愣,马上想好了托辞:“在下承蒙伊莎贝尔公主厚爱,得到了殿下的邀请才荣幸地进入了拉提夏使团,参与本次宴会。公主可能担心与草莽之辈相处过久的在下做出有辱国格的出格之举。” 迪柯尼罗冷笑着摇摇头:“你小子又说瞎话。她那个眼神都快黏在你身上了,绝对是对你小子有意思。” 周培毅没有回答。伊莎贝尔公主对自己的青睐确实有些超出对于自己才华的赏识,她的行为从一位少女的角度思考,似乎更接近于老先生的说法。只不过,周培毅更愿意将公主看做一位皇室。而老先生祖先自己的著作中,要求一位皇族,一位王者,一定要摆脱个人情感对判断的影响,做一个无情的人。 不过周培毅也没有拿这些话来反驳迪柯尼罗,他看向伊莎贝尔公主。这位殿下今日穿着的,是周培毅很少能看见的拉提夏公主出席正式场合所会穿上的正式礼服。少女一直以来活泼好动的双马尾也被盘成盘发,金色的发丝稍垂。少女的皮肤如同明媚的阳光,在金色礼服长裙的映衬中熠熠生辉,而她的美貌,更是给人一股青春活泼的慰藉。 她不像叶子美貌,也不像叶子与周培毅亲近,但她此时此刻,是如此的耀眼。这个一直把叶子当成假想敌,当成公主道路上模板与偶像的少女,并不输给索菲亚耶芙娜。 伊莎贝尔公主也看到了周培毅,她似乎真的一直时不时会向这边投出目光。这一次,两人目光交汇,她没有羞赧地低头,没有用转过头去掩饰自己的关注,她对着周培毅轻轻一笑,抬起了下巴,似乎捕捉到了猎物时的骄傲。 周培毅赶忙撇过头去,看向并不算英俊的迪柯尼罗,而对方,是一副轻蔑的“我早就告诉你了”的表情。 “年轻,真是太年轻了。”迪柯尼罗评价说。 一百一十四 君主3 和迪柯尼罗的交谈并没有持续很久,宴会的流程比较紧凑。短暂的职业时间结束之后,马上迎来了本场宴会的正式部分,晚宴。 本场晚宴的菜品由卡尔德与拉提夏使馆的厨师共同准备,有拉提夏人参与,口味上自然有所保证。用香料、真菌与蔬菜烹调的特制酱料搭配拉提夏特产的螺类,在蒸笼中封口焗熟。特别培养的禽类肝脏,洗净炒熟后打碎,与苹果、蔬菜与香料一起再行烹调,做成通体晶莹的丸子。 这是周培毅在拉提夏的那些高级餐厅中,也需要预定才能吃到的珍馐美味。不过是在白色陶瓷盘子中央这只够一两口分量,所消耗的生产力与资源都足以制作足够数百人一天配给的食品胶囊。 周培毅拿起银质的刀叉,和出席的所有贵族一样,严格按照上菜的顺序与礼仪,将盘中的美味分成一小口吃下。有时候他在想,卡尔德的食品胶囊危机真的迫在眉睫吗?只不过是支撑这一场宴会所需要耗费的资源,都是在市场上足够让商人侧目的金额。如果像这样的宴会适当控制一些成本,食品胶囊危机应该也不会存在吧? 不过他的这些疑问,即使说出来,也不会让任何一位贵族产生共鸣。他们只会觉得奇怪,毕竟伊洛波所有的一切都是神的创造,而神将这一切赠予了诸位神子,神子的后人们,也就是贵族们,天然拥有着无可辩驳的继承权。 市民能够获得现在安全的环境,舒适的居住条件,按照分量配给的基础生活必需品,都是来自贵族的赠予。他们怎么能为此要求贵族放弃自己每一餐宴会中的任何一道珍馐呢?大逆不道! 周培毅忍住没有冷笑出来,平静地参与了这场晚宴。 宴会很快结束,时间也从午后最安逸慵懒的时光推进入夜。与会的各位贵族也在王宫护卫的保全下礼送出宫。与各位大人不同,周培毅没有马车接送。在与迪柯尼罗老先生有一个简短的告别之后,站在卡尔德王宫外围森林的出口处,周培毅居然感到一点点寒冷。 “为什么你没有马车啊?” 熟悉的声音,却是周培毅此时此刻最不希望听到的声音。 他没有转身看向伊莎贝尔公主,在有点冷的卡尔德夜晚中,稍稍裹紧了一点自己的外套:“殿下,您应该有自己的车辇吧?” 伊莎贝尔公主早就换上了非常低调的衣服,就连面部的妆容也稍有改变。她现在就像是一位普普通通的小姑娘,在这么冷的夜里和一位同龄的男性独处,实在是不能被外人看到的事情。 不过公主本人似乎毫不在意:“我让他们带着空车辇回去了。为什么你没有马车啊?这里的马车这么贵吗?你最近赚了不少钱,厨子雇不起,好歹买台自动化马车嘛!” “在卡尔德购置金额高于五十万标准币的任何自动化设备,都需要准备非常多的材料,购置马车更需要爵位证明。”周培毅解释说,“您知道,我没有爵位,所以我和市民一样,长途旅行靠列车,短途旅行靠双腿。” “真死板。”伊莎贝尔叹口气,凑到了周培毅身边很近的地方,“那我们走着回去吧,也不算太远吧?” “殿下,您?这不太合适吧。” “怎么啦?你能走回去,我就走不回去嘛?我是缺乏了一些锻炼,但我不相信我还坚持不了这么一小段路!”伊莎贝尔撇撇嘴,推着周培毅的后背让他走到前面带路。 周培毅一边走,一边不无担心地说:“您这样,安保怎么办?我虽说也算是能力者,但是保护不了殿下您。” “我也不是那种需要你保护的弱女子,我这一身饰品,别看不咋起眼,各个都是能保护我周全的。你就放心吧。” 就这样,伊莎贝尔公主与半推半就间还是不是很乐意的周培毅,一起在有点冷的士普雷城中心,顺着河道,缓缓向富人区的住宅走去。 城市一直保持了一定的恒温,但是河上的微风还是让两人都感到了寒意。公主稍稍往周培毅这边凑一点,周培毅就躲远了一点点。直到失去耐心的公主一把薅住了周培毅的外套,把他拉到了与自己衣服贴衣服的距离。 做完了这一切的伊莎贝尔没有说话,低着头在周培毅身侧稍靠后一点的位置走着路。她的脚有一点酸,确实很少走这么多路,尤其是今天在踩着高跟鞋进行了一整天的社交之后。但她倔强地不想说,不想身边的同龄人觉得自己娇弱。 “您和我过于亲近了,这对您不是什么好事情。”思考了良久之后,周培毅还是开了口。他不能直接和这位公主讲:你该不会是喜欢我吧?那样简直是大不敬,而是感情的事情多数来自主观的臆测,不符合他的思考方式。所以,他只能从利益出发,想办法让殿下疏远一点自己。 “理贝尔先生,我马上成年了。”伊莎贝尔的声音有些门,似乎是因为她把外套的帽子捂在了脑袋上,“作为一位女性贵族,我能拥有的时间并不多。在那之前,无论是出于对我自己的考虑,还是为了拉提夏,我都希望多做一些事情。在那之前的时间,我会尽可能为了自己生活。” 伊洛波人的成年年龄,有时是二十岁,有时是十八岁。一般而言,贵族的女性在觉醒了能力之后都会开始频繁出现在社交场之中。这时候,大部分人都是十六岁以上的年龄。觉醒后的贵族女性马上就会面临婚姻,或许是自由恋爱,或许是政治联姻,甚至不少人成为了外交政策的一部分。无论是哪一种,她们都会失去自由。叶子在地球三年的时间,最大的好处就是拖延了她“成年”的时间,在世人眼中,她依然是十八岁的少女。 她说完这些,深呼吸,在寒风中呼出一口并不算显眼的热气,跳到周培毅身前,骄傲地说:“我现在所做的一切事都是为了我自己,我要为了我生活至少到我成年之前。与你亲近是我自己的选择,你不要指手画脚!而且,我可不会为了有可能存在的那些风言风语感到后悔。” 周培毅看着她这副在夜晚的昏暗灯光中有些熠熠生辉的脸,突然有一点心头的酸楚。而就像是所有烂俗故事和戏剧性历史传说一样,在伊莎贝尔,这位拉提夏公主发出了这条骄傲的不后悔的宣言之后不过一秒,一枚子弹穿透了她的胸口。 “殿下!” 一百一十四 君主4 周培毅看到了一切,他注意到了少女身后高速的子弹穿破音障带来的高能热度,他意识到了有金属物体正在逼近,但他脆弱的只能在身边一小段距离展开场能防御的能力实在无法防御这一枚子弹。只是发现这一枚子弹,都已经消耗了他绝大部分的注意力和集中力。他向前踏出了步伐,想要让自己紧张中情急下匆忙展开的防御帮助伊莎贝尔防御,但是,他只能接住公主殿下马上要倒下的脆弱的身体。 子弹穿透了伊莎贝尔的胸口,在颈椎靠右的位置,形成了贯穿伤。而从她胸口射出的这枚子弹在伊莎贝尔身体中解体,只剩下一个尖锐的弹头,失去了大部分动能,打在冲过来的周培毅身上并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周培毅马上意识到了有什么东西随着子弹留在了伊莎贝尔的身体里。此时此刻他也顾不上许多,马上随着伊莎贝尔倒地的动作抱着她一起卧倒,防止子弹射来的方向还会发动新的攻击。随后他一边关注着伊莎贝尔的状态一边带着她挪动到了河边的桥墩之后。 “子弹,子弹子弹有问题。” 伊莎贝尔艰难地从喉咙深处咬出这几个字之后,便再也说不出话来。不知道为什么,她依赖的全身的势能防护饰品没有任何一个发挥作用。 周培毅已经顾不了许多了。他从小腿上的绑带上解下科尔黛斯留下的多功能刀具,割开伊莎贝尔的外套,在内衣上剪开一个能够看到伤口的缺口。 贯穿伤血肉模糊,好在子弹的速度足够快,没有在伊莎贝尔身体里反复旋转产生更大的伤害。但是只是目视,就能判断出右肺基本上已经失血过多,失去功能。然而,最大的伤害并不在此,周培毅能清晰地感觉到,伊莎贝尔此前一直稳定的场能反应,此时此刻正在剧烈地波动。他无法在现在的环境里判断出伊莎贝尔的状态,也不知道这枚子弹到底是有什么特殊的能力,他只能看到,伊莎贝尔的心跳越来越快,剧烈的失血让她的血压不受控制。而她的场能被彻底破坏,已经不能帮助她的器官维持完整。 伊莎贝尔还坚强地睁着眼睛,但她的手已经在变冷了。握着这只手的周培毅,此时此刻,再次体会到了面对奥尔加的无力感。 “别闭上眼睛,别睡,求你了,不要睡过去。睡过去就真的都没了,全没了。坚持住啊。” 周培毅喃喃自语着,无力的话语似乎并不能帮助伊莎贝尔振奋多少勇气。哪怕他在伊莎贝尔中弹的那一个瞬间就用特制的随身机联系了叶子,申请她的援救,恐怕在她赶到之前,伊莎贝尔就已经完全无法支撑。 没有别的办法了,没有。 周培毅看着伊莎贝尔坚强的脸,少女的面孔被全身的力气绷紧,她努力瞪着眼睛,伸出没有被周培毅握住的手想要触碰他。 周培毅忘记了所有的算计,所有阴谋论,哪怕眼前的少女有亿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是一场更大阴谋的一部分,哪怕自己之后很有可能会因为他此时此刻的决断而遭遇危险,他也没有犹豫的时间了。 周培毅解除了脸上的全部伪装,从被伪装的脸上卸下了一个抑制场能反应的装置,露出了自己完整的脸孔。这张与神子大人别无二致的脸,似乎也震惊不到意识模糊边缘的伊莎贝尔了。 然后,周培毅集中了自己全部的场能,从自己的手上,传到了伊莎贝尔被他握紧的那只娇小的手里。然后,充盈的场能马上进入了伊莎贝尔的身体里,帮助她重建身体里已经脆弱到崩溃边缘的器官。 就像是时间被逆转了一样。肺部巨大的创口正在缓缓闭合,那些流出的鲜红色的血液也在回流。即便这些血液已经接触到了空气而产生了一些变化。 伊莎贝尔此时此刻已经再也坚持不住了。哪怕是周培毅的能量似乎也无法挽回她马上要失去的生命。她的眼睛还睁着,但是她的身体已经越来越软,越来越软。所有的肌肉都失去了力量。 “不要,求你了,不要啊。” 第二次面对距离死亡一步之遥的人,周培毅真的,真的马上就到了崩溃的边缘。师姐的起死回生还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伊莎贝尔此时此刻正在进行时的死亡,更让他感受到自己的无力。 我不会让你死的。 周培毅咬了一下牙,全身彻底紧绷。所有那些他所拥有的能量,在此时此刻开始逆转属性。他终于找到了在伊莎贝尔身体里那个作祟的东西。那枚子弹头分离出了一个小小的装置,一直在伊莎贝尔的血管中游动,一边破坏着伊莎贝尔的器官,一边释放出奇怪的能量。 周培毅的场能捕获住了这个东西,马上逆转能量,将这个家伙的能量吸收走。 但这还不够。 周培毅全身的能量从他的体内源源不断地涌出。他只能维持在自己身边的场能,完全没有了限制。因为嫌弃能量的速度不够快,他把全身都贴紧了伊莎贝尔,让几乎所有的场能离开了自己的身体,全部用来维持伊莎贝尔的生命。 这种换命一般的方法,很快让周培毅的意识也变得模糊起来。他还维持了最后一点点能量在自己体内,是为了观察伊莎贝尔的生命体征。 足额充盈的场能不仅直接修复了伊莎贝尔遍布全身的能力伤,还护住了她失血过多已经失去功能的右肺,在她与死神一步之遥的时候,保住了她如同风中烛火一般脆弱不堪的性命。 可是,周培毅能支持多久呢? 他自己的意识也因为场能不足逐渐模糊,他只能看着伊莎贝尔的脸,看着少女刚刚还可爱美好的面容,用自己最后的力气听着她还在坚强跳动的心脏。 士普雷的晚上真的太冷了,太冷了。河风此时此刻不是风情与浪漫的组成部分,更像是两个人催命符。周培毅害怕很快,自己也会因为失去全部的场能在河畔被耗死,但他做出了选择,也没有任何退路了。 求你了,你不要死啊! 最后的最后,他依然没有像一位伊洛波人一样祷告,妄想着一位神从天而降拯救自己。从来不存在神,能救命的,只有人类自己。 好在,在失去意识前的一瞬间,周培毅听到了有人呼喊自己的名字。即便是幻想,是死亡之前最后的梦臆,这也是个好安慰吧? “赶上了!!!” 叶子和科尔黛斯几乎是同时赶到了河畔。叶子并没有使用能力,甚至还穿着作为卡里斯马公主的常服,只伪装了脸部。而科尔黛斯则携带了急救的设备与药物,在她们身后,还需要几分钟才能赶到的地方,艾达拜伦改造的带有治疗舱的无人机无视了此处的航空管制,正在非法飞行。 周培毅并没有听到叶子的喊声,他已经闭上了眼睛。 一百一十四 君主5 “哟,你醒了,这次我们给你的身体做了一个升级,现在你是机器人啦!” 当周培毅终于从治疗舱中苏醒的时候,这一声非常熟悉的问候实在是让他心如止水。他从已经打开舱盖的治疗舱中坐起身,等待黏着在全身的满含纳米机器人的中继溶液从身体上滴落后,才开口讲道:“多久?” 叶子看了看手腕上并不存在的手表,答道:“三十个小时。” 周培毅点点头,站起身从治疗舱旁边的椅子上拿起毛巾擦了擦身体,然后穿上托尔梅斯早早放在这里的衣服,在治疗舱的数据界面简单查看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数据。依然是精神力匮乏导致场能不足的状态,肉体的检查数据受此影响有些虚弱,但基本上健康。 “拉提夏的卫士们上过门了吗?”周培毅继续问。 “我不知道,我是听说你快醒来之后才临时过来的。你不会觉得我一位堂堂帝国公主真的在这个小房间里等着你康复陪着你治疗了三十个小时吧?不会吧不会吧?” 面对叶子的嘲讽,周培毅没有像在地球时一样用同样的玩笑回击。他的问题由同样在房间里的托尔梅斯回答:“来过几次,我们破解了伊莎贝尔殿下的随身机,代替她下达了一次命令。我知道这是大不敬,但是科尔黛斯小姐说,如果不这样,很难拖住他们。” “没关系,你们做得对。在殿下苏醒之前,我们不能让拉提夏卫士发现殿下遇袭的事情。” 周培毅的声音还有些虚弱干瘪,托尔梅斯马上递过来一杯水。周培毅含下真水,稍稍润了润喉咙就吐掉,然后继续问道:“你们在现场发现袭击者了吗?那枚子弹,来得及做弹道分析吗?” 托尔梅斯摇了摇头,叶子替她回答说:“那枚子弹的击发点太远了,保守估计也有三千米。我们查看过附近的摄像头和探测器,删除了记录,并没有发现任何有关枪手的痕迹。” 周培毅最担心的某种可能性,就是伊莎贝尔公主突然跳到自己身前的动作,很有可能是为自己挡下了一枪。也是这种可能性,让他感觉到了非常大的内疚。 叶子接着说:“击中你们的那枚子弹,不是一般的子弹,不是火药击发的物理伤害弹药。那是一枚专门针对能力者的狙击弹,弹体里有一个专门的装置,会借助能力者体内的场能驱动,破坏能力者的器官。这种子弹击杀率非常高,造价不菲,而且只能由一名五等左右的能力者击发。” 周培毅沉默着点了点头。很难判断枪手的目标是自己还是伊莎贝尔,更难以判断的是对方刺杀行动之后的深层用意。昏迷之前,他没有空闲去想这个问题,现在的记忆也有些迷糊。周培毅作为当事人,很可能需要帮助才能回忆起更多细节。而另一位当事人,可能对这件事有更多的了解。 “你怎么一直不问你的公主殿下啊?”叶子不满地说,“你不关心她吗?” “我不是在监狱里醒来,你们的表情也不像是刚刚面对了什么生离死别的样子,她应该没事。”周培毅叹了一口气,“而且我用的这台治疗舱是主舱。你们应该是让我先在辅助舱恢复,用主舱给她治疗才对。她应该比我早苏醒,然后你们把她转移到了辅助仓,把我送到了主舱,对吗?” 托尔梅斯有些震惊地点点头,叶子也不由得说:“你倒是没把脑子睡坏啊!” 尽管早已推测出了伊莎贝尔至少还活着的信息,周培毅还是没忍住问道:“所以她怎么样了?会留下伤口和后遗症吗?” 叶子没有回答,也没有让托尔梅斯张口。她从房间里让开身位:“自己去看看嘛,她也一直在等你呢。” 用来给伊莎贝尔恢复的治疗舱副舱就在隔壁,这台机器比主舱耗费更少电能,纳米机器人密度更低,属于治疗舱主舱的减配版本。伊莎贝尔公主苏醒之后,就可以转移到副舱中治疗恢复。 周培毅稍稍整理了一下宽松的病号服,和托尔梅斯一起走进了隔壁的房间。 “你安然无恙,真的太好了。” 伊莎贝尔还坐在治疗舱里,她需要在这里面睡觉休息。但一天日常的时间,她可以坐起身喝些茶水吃些松软的点心,与这里陪护着的理贝尔家族人士聊聊天说说话。但她还需要至少一周的恢复。 周培毅鞠躬行礼,然后坐到托尔梅斯搬来的座位上,距离伊莎贝尔不算远也不算近,隔着摆放甜点与水果的小茶几。 “您能没事,实在是不幸中的万幸。” 伊莎贝尔轻轻笑了起来,不敢太用力。她肺部的组织损伤已经由周培毅的场能与治疗舱的纳米机器人修复,但她依然会在呼吸时感到疼痛。她的嘴唇只有一点点血色,脸色也是煞白,表情非常疲惫,但看上去,精神还很好。 一直在这个房间里守护的科尔黛斯递来一份文件,是今天伊莎贝尔殿下的体检报告。周培毅简单看了一下,似乎自己留在伊莎贝尔体内的场能,确实解决了大部分致命伤。 “我很好的,我没事的。”伊莎贝尔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没敢太用力,“肯定死不了的!” 周培毅把报告交还给科尔黛斯,对她讲:“有些话我要和殿下单独讲,你和大家一起出去一下。这些时间辛苦你们了。” 科尔黛斯会意地点头,向角落里的艾达拜伦和门口的托尔梅斯使了一个眼色。而叶子则稍有些不情愿地从门外离开,直接使用能力回了阿斯特里奥。 “没想到您认识卡里斯马的索菲亚公主,甚至是可以危急时刻向她求援的关系。”伊莎贝尔小心翼翼地说。 “没想到您最关心的是这个。”周培毅苦笑了一下,“我们认识很早,有些合作。不过,这一直以来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希望您能保守秘密。” 伊莎贝尔没有同意,而是继续问道:“你们是什么关系?” “合作伙伴。我们很少见面,交流也由科尔黛斯小姐代为转达,您在嫉妒吗?”不知道为什么,周培毅有些特别大胆。 “对,我在嫉妒。”伊莎贝尔也非常坦诚,这让周培毅也始料未及,“索菲亚公主非常漂亮,还是如此罕见强大的能力者,我非常嫉妒她。当然,我更嫉妒你们之间的关系,我害怕她与你太亲近。” 周培毅看着伊莎贝尔虚弱但坚定的脸,也不打算掩饰:“您喜欢我,但这会给您带来危险,而无论从我自己的角度出发,还是为了您着想,您的感情我都不能给出任何回应。” 一百一十四 君主6 伊莎贝尔莞尔一笑:“你太认真了,理贝尔。我很感激你能这么认真地回答这个问题,但是现在可不是我们争论这个事情的好时机。而且即便在生死之间走过这一遭之后,我也不会改变我的看法。我确实喜欢你,但这是我个人的喜好,可能会给你带来些困扰,但我并不想改变。” 如此坦率的回答,实在是让周培毅感到羞愧。他点了点头,两人马上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并不是没有话题,杀手的身份与目的,两人的恢复情况都是可以开启聊天的起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周培毅和伊莎贝尔都选择了沉默,气氛在尴尬中度过了一分钟又一分钟。 最终,还是周培毅率先打破了已经变得僵硬的空气:“你的伤口,会留下疤痕吗?” 伊莎贝尔愣了一下,完全不避讳地低头把自己胸口的衣服拉开了一点,看了看已经拆线的胸口,那里的皮肤光滑如初。无论是因为纳米机器人的修复功能,还是因为周培毅的场能,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里恢复成如此程度,都堪称神迹了。 “我记得我被贯穿了心口”伊莎贝尔喃喃自语了一声,然后看向周培毅,“我一直没有问,你和你的这些小伙伴,是怎么把我救回来的?” 科尔黛斯收集到的弹头,已经被扫描进入到了随身机中。周培毅从随身机里调用出子弹的投影与复原画面,没有直接回答伊莎贝尔的问题:“殿下,这枚子弹你认识吗?” 伊莎贝尔撇过头去:“你放这么远,我哪里看得清楚。你,随身机和投影,都近一点。” 周培毅把放着水果和点心的茶几推到一边,挪动座位离公主更近了一下。然后就听到伊莎贝尔说道:“果然,这张脸细看有很多问题。你本来的样子,我晕倒之前并没有看清楚,你也不用太担心。” 周培毅把子弹的投影拉近:“殿下,您认得出吗?” 伊莎贝尔把头转回来,金色的头发由托尔梅斯帮忙,在脑后盘成随意的一盘,用布绑带绑起,为了在治疗舱中不影响伊莎贝尔身体与治疗溶液的接触。这让此时此刻的拉提夏公主,比起一位天真活泼的少女,更加知性成熟。 她有些困难地挪动了一下身体,凑近看了看周培毅展示出的投影,然后坐正,回答说:“阿波尼亚达姆弹,特产于东伊洛波。特点是前端弹头中空,能存放一枚专门在身体内部破坏能力者场能与器官的特殊触发器,当然,也可以存放毒药。从这枚子弹弹头的规格看,我觉得可能是由能力者手工制作的。前端没有明显的工业生产卯榫,而是用锉刀和切割工具塑形,所以应该是一位来自东伊洛波的能力者手工制作,由大口径枪类武器击发,用气体动力之类的物理学方式驱动。如果是场能驱动,会被我的那些废物护身符挡住。” 东伊洛波这个地点让周培毅不由得汗毛倒竖,那个并不知道来源的、让周培毅感到可疑的潘诺亚人也是来自东伊洛波。依然存在不算微弱的可能性,这枚子弹是射向自己的。 而伊莎贝尔皱着眉头继续说:“这种子弹的击杀率几乎是百分之百,你们到底是怎么把我救活的?不可能是索菲亚殿下,她来不及的。” 周培毅只好如实回答:“我的能力,可能是,或者说我以为是,改变能量的流向。我可以让快速移动的物体因为能量的缺失变慢,也可以让静止的物体获得能量而开始运动。但是我只是三四等的能力者,我的能量只能在我身体不远处的一小块范围里活动。你受伤以后,我找到了弹头里的东西,消除了能力伤,然后用能力给你止血,最后把我身体里的能量输送到你的身体里,代替你来修复你受损的器官。” “你的能量,居然没有和我自己的场能产生冲突吗?” 周培毅摇摇头:“没有。我和其他人的能量也不会产生冲突。不过我没有什么做实验的机会,我的能力限制很多,范围很小。” 伊莎贝尔知道他在讲实话,便把这些默默记载心里。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光滑的完全看不出曾经被贯穿的胸口,然后微笑着说:“谢谢你,你确实救了我的命,而且没有留下伤痕,这对我也非常重要。” 也可能是你代替我接下了这枚子弹,而我也没有信心真的可以在这枚子弹下存活。周培毅想着这些话,又问:“殿下,你觉得,杀手是出于什么目的行动的?” “不管怎么样,他找了一个好时机。不过呢,我还需要获得一些情报,才能做判断。”伊莎贝尔稍稍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腰背,“我那天单独和你一起,没有任何人提前知道。但是如果有人一直在观察卡尔德王宫前的情况,也不是不能发现。在卡尔德宫的宴会,是我第一次以正式身份参与的外事活动。这场活动被拉提夏和卡尔德两国媒体报道,在这之后刺杀我,很容易引起外交问题。” 说到这里,伊莎贝尔向周培毅撇了撇嘴,示意他为自己倒一杯水。 在周培毅起身之后,伊莎贝尔又说道:“我呢,虽然不是父皇的独生女,我的母亲也不算父皇的妾室中比较得宠的那位。但我确实觉醒了非常好用的能力,一些拉提夏本地的贵族也愿意与我合作。所以如果我出事,一定会影响到卡尔德与拉提夏的外交关系。” 周培毅接好了水,贴心地放进去一根吸管,递给伊莎贝尔,继续分析说:“如果从这个角度思考,最有可能做这些事情的,似乎是阿斯特里奥人。他们是最希望破坏卡尔德与拉提夏之间关系的。” “你的公主殿下,应该可以帮助我们获得一些情报。” 周培毅也不知道为什么,伊莎贝尔和叶子都喜欢用“你的公主”来形容对方,他也没有对这个称呼有所回应,只是说:“但也不能排除东伊洛波人、雷哥兰都与圣城。战争的扩大,对于所有域外国家,似乎都是机会。” 一想到这里,加上刺客还有可能性是为了刺杀自己,周培毅的头都要大了。而伊莎贝尔更加疲劳,她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就像一位普通的少女,撒娇一样请求说:“理贝尔,这些事情我们以后有很多机会讨论,我现在有些累了。好不好?” 周培毅点点头,站起身,准备离开,回到自己的治疗舱里继续躺下。而伊莎贝尔又拦住了他:“对了,你好像从来没有在我面前说过谎,一直用‘部分的真相’搪塞我。试试说句假话给我听听吧?求你啦!” 周培毅站在原地,想了想,红着脸低头小声说:“您长得完全不好看,一点也不在我的审美上。” 伊莎贝尔惊喜地瞪大了眼睛,满意地用力地点头,灼热的目光一直追踪着周培毅离开这间房间。 一百一十四 君主7 “情圣忙得很嘛!” 周培毅看着依然逗留在自己房间的叶子,没有做声。房间里只有两人,似乎也是叶子的吩咐,这里只有科尔黛斯了解变装过的叶子的真实身份,其他人只知道她是突然出现的强大能力者。 被无视了毒舌的叶子自己也有些挂不住面子,低着头小声说:“喂,理我一下啊!” “索菲亚殿下,非常感谢您在我需要的时候伸出援手。”周培毅叹口气,从旁边的椅子上拿起干净整洁的贴身衣服,示意自己要躺回进治疗舱里,希望叶子回避。 叶子看着他的表情,一下子也没有了打趣的心思:“她真的喜欢你啊?” 周培毅点点头,既然叶子不想走,那就先坐在椅子上吧。 “那你呢?”叶子迟疑了一下,才发出了疑问。这一句,她用回了地球的语言,也解除了自己脸部的伪装。不得不说,她这张脸,实在让人难以生气。 周培毅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疲劳,精神与身体的疲劳,无法判断目标的刺客,以及似乎还遥不可及的那个唯一的目标,都让他感到疲惫。 “叶子,我要回家,我最终还是要回家的。”长时间没有张口说自己的母语,哪怕是周培毅自己也感受到了陌生与不适应,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扮演”他自己了,脸上的面具戴了太久,有一点撕不掉。 叶子看着他低垂的脸。即便在地球上,得知了自己的双胞胎弟弟被拐卖到一个异世界的他,似乎都没有任何沮丧。所有时候,面对问题的时候就去解决问题,解决不了就想好退路,一直是周培毅的做法。但这一次,他有些失落了。 “她是瑞嘉贵族,是拉提夏的皇女、公主,你不需要担心她的人生选择的。”叶子只能如此安慰说。 周培毅摇了摇头:“我不是因为这个而疲惫的。我是个冷酷的人,我是个没有什么道德包袱的人,我自己非常清楚这一点。但是,在这个喜欢我的小姑娘挡在我面前,很有可能是为了我吃下了一发致命的子弹之后,我在当时第一瞬间反应当然是救人、找掩体、治疗。但是第二瞬间,我,我居然思考了如果她就此殒命,我应该怎么保证我自己的利益,我应该怎么让自己脱身。” 周培毅说着,用双拳攥紧了自己的衣服,胳膊与脖子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他愤怒地,用自己最熟悉又陌生的语言责骂着自己:“杀死活人,我没有任何后悔,我知道他们也不会因为杀死我而感到羞愧。撺掇莱昂内尔家族,我也没有什么包袱,他们内部有问题,我只不过是提供了一根点燃炸药桶的引信。这两次,我都不断提醒自己,我走在灰色的地带上,我可以不遵循母亲一直要求我恪守的道德,我可以按照异世界的法律与规则来要求自己。但是,我不能忘记底线。” “伊莎贝尔的事情,不是你的错。” “我不是射出子弹的那个人,我没有杀死她,但我犹豫了。”周培毅愤愤地说,咬牙切齿,“我对自己的卑劣毫无预期,我居然在她倒下的时候,思考了要不要暴露我的能力去救她。我还担心她的受伤是一场更大阴谋的一部分,有人想要我暴露能力,想要我露出真面目。我甚至有一些庆幸,庆幸她跳到我身前挡住了子弹!” 叶子蹲下身子,到周培毅的身前,看着他颤抖着的、露出真容的脸,这张脸已经被泪水打湿,却依然倔强地不肯发出呜咽。 叶子伸手放到周培毅的脑后,用胳膊搂住他的脖子,把脸贴到他的脸边,用自己的能量尽可能帮助有些紊乱的周培毅的身体平复下来,小声地,小心翼翼地说:“你只是想了那些事情,你没有做出来。你做的一切,都很冷静,你真的救了她的命。” “就在刚才,面对我的暗示与拒绝,她依然想要坚持自己。她一点不担心自己,不担心自己已经失去过的生命。她没有多问任何关于我的事情,也没有用皇族的地位向我施压。但是,叶子,但是我,我依然在想怎么利用她的感情。”周培毅看着叶子这张如此靠近的脸,问她,“我为何如此无情?” 叶子突然愣住了,这是一个她也想要问自己的问题。面对伟大的目标,那些遥不可及的梦想,似乎眼前的一切人,一切事,都不值一提。它们都可以是工具,都可以被牺牲,都不过是漫长历史里的尘埃,会被时光抹去痕迹。但是,他们是一个一个活生生存在的人。 周培毅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也有足够的决心去做,但是此时此刻,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家庭的团聚,很可能带来更多家庭的失去,自己的幸福也可能牺牲掉其他人的快乐。那么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叶子沉默了很久,才面对着周培毅,回答说:“我也很无情,很多事情,并不是我们在乎,就能改变的。你在乎伊莎贝尔公主,不希望她伤心,但是,你也不能回应她的感情,我理解这一切,这不是你的错。至于你脑子里想的那些事情,并不能评判你作为一个人的道德。” 周培毅闭着眼睛:“我在那天,遇到一个人,一个继承了现实主义学派的人。在伊洛波,这种涉及渎神的思想并没有被完全禁止,他的先辈和他自己,都希望一个国家的君主,成为完全的政治动物,不要有人性,不要有道德。某种意义上,他们是对的,但是,不管我多么想要理性去思考自己的事情,想要为了自己的利益去践行什么tmd现实主义,我都摆脱不了这种自责,也做不到符合自己心目中的道德。” 叶子把周培毅抱得更紧了一些:“我也不知道,我也做不到。” “我想回家,我要带着我弟弟一起回家。”周培毅用颤抖的声音最后说,“除此之外,我不希望有人因为我失去本该有的生活。” “我会帮你。”叶子轻声说。 一百一十五 反客为主1 伊莎贝尔公主在理贝尔宅的恢复情况非常好,其间为了安抚多少还留存了一点点责任心的拉提夏皇家卫士们,她甚至可以出门与他们稍稍见过一面。而为了避嫌,周培毅在刚刚恢复了一些之后,就与科尔黛斯一起前往了东伊洛波。 潘诺亚的科苏特还没有被验证身份,周培毅没有贸然前往潘诺亚,他选择了东伊洛波诸多王国中更偏向中立罗曼尼大公国落脚。这座大公国名义上独立,实际上一直在卡里斯马、卡尔德与阿斯特里奥之间艰难地保持着平衡。这里物产丰富但工业落后,和潘诺亚一样,以出口加工后的矿物为主要经济来源。 在罗曼尼大公国首府贝尔德的高级餐厅里,并没有穿着女仆制服的科尔黛斯非常熟练地完成了点餐,将鎏金的高级菜单交还给身材高挑、体态优雅如同芭蕾舞演员一般的服务员手中,坐回到周培毅对面的座位上。 “一位公主的好意,让你这么害怕吗?” 周培毅抬起眼睛,看着师姐并不像是开玩笑挖苦自己的模样,无奈地回答说:“我并没有什么应对殿下的余裕。这些事情真的这么容易被看出来吗?” 科尔黛斯捧起餐厅的石质水杯,喝下一点点餐厅提供的淡果汁,润了润唇,平静地说:“非常容易。就算是拜伦那种不经世事的小姑娘,也看得出来殿下很早就对你倾心了。你是不愿意承认,还是真的看不出来?” “既不愿意承认,也不敢确认自己能看出来。”周培毅叹口气,将一点点随身携带的卡里斯马烈酒倒进盛放果汁的杯子里,稍作搅拌,“我现在大概可以理解那些终日借酒消愁的人了。面对现实中无法解决的问题,麻痹自己是一种逃避的自我保护。” 科尔黛斯看了看他饮用的酒量,嘲笑说:“这一丁点是想让婴儿微醺吗?你在格罗尼兹那里的时候不是挺能喝的吗?” “那个时候用能力解决了酒精在体内的吸收罢了。”周培毅扫兴地放下酒杯。他也不会真的借酒消愁,他非常需要让大脑保持冷静清晰,这一点点酒精,只不过是他希望帮助自己在晚上有个还可以的睡眠。 科尔黛斯摇了摇头:“她是帝国的公主,还是拉提夏这种王国的正牌公主。只要她想,她希望,以你的身份,哪怕是在公主成婚之后,都可以被强行变成公主豢养的小白脸。你没有那么重要,至少对于这种等级的皇族来说,一文不值。” “我知道她可以那么做,她尊重我作为一位人的独立人格,我希望给她相同的尊重。” “所以你已经拒绝过她了吗?”科尔黛斯问。 “是啊,我暗示地拒绝了一次,明确拒绝过一次,她都并没有什么放弃的心思。”周培毅苦笑道,“我也没想到,我人生最难以应对的一件事情,是一个女孩子的好意。” “是你自己心里有事吧?”科尔黛斯无情地揭穿了他,“你是不是对她有所愧疚,才会这么折磨自己?她如果是单纯的喜欢你,还没有延伸变化为爱情甚至更加深入的关系,你不应该这么扭捏吧?” “你说得对,师姐,我应该是因为愧疚,有些面对不了她。”周培毅再次叹口气,“来东伊洛波,我想解决这个困扰。” 科尔黛斯没有多问。很快,服务员回到了这间包厢,用高挑的双腿踩着漂亮的黑色高跟鞋,像舞蹈演员一般的身材也像走在平衡木上一般巧妙地维持着平衡。她端着黑色木质的餐盘,上面摆放着一盘又一盘连汤带水的菜品,而她优雅的步伐让这些菜品如同无风的湖面一样平静。 服务员将菜品按照座位分成两份,一件一件摆放到餐桌上,然后从自己的胸前口袋里拿出一个精致小巧的信封,交给周培毅,用不太熟练的通用语说道:“先生,这是一位本地的绅士留给您的,希望您能收下。” 周培毅点头,等到服务员离开包厢,才打开了信封。 “你已经这么有名了吗?”科尔黛斯一边按照最佳的赏味顺序为周培毅整理好他面前的菜品,一边问。 周培毅看着信封上的内容,解释说:“来之前我委托在卢波的莱昂内尔家族人员代替我向本地的地下家族递交了一份拜访的信函。我要告诉他们我来这里是为了私事,不会影响他们的生意。看上去,他们似乎希望我能给他们一点发财的门路。” 科尔黛斯点点头,率先品尝起了罗曼尼大公国特产的牛肉清汤。这种汤品不像拉提夏本地的烹饪,不会添加非常多昂贵的香料,而是非常突出牛肉的本味,配合本地农产精选的牛肉,口味颇佳。 心满意足地喝下这一口带着科尔黛斯童年回忆的清汤后,她坐直身子,用餐巾擦了擦嘴边,说道:“你打算怎么利用本地人调查你的刺客?” 周培毅把信件递过去,说道:“我们阿斯特里奥的朋友已经确认,阿斯特里奥的王室高层并没有参与刺杀,甚至他们都不知道这场刺杀的发生。排除了最有可能仿制潘诺亚人弹药的一方,事情就很简单了。” “潘诺亚人和罗曼尼人向来不合,因为罗曼尼人曾经被潘诺亚奴役统治过。”科尔黛斯看完了信件上本地帮会的晚餐邀请,“最了解对方的往往是仇敌,所以你想利用他们调查这枚子弹吗?” 周培毅摇摇头:“不,如果是潘诺亚人做了这枚子弹,那一切也太简单了。这是唯一有可能留下的证物,几乎完全决定了全部的调查走向。如果调查这一切的是拉提夏人,处于外交考虑,不管是潘诺亚人还是罗曼尼人都会想尽办法给对方泼脏水,这件事情就会变成糊涂账,最后全部算到卡尔德人头上。我个人来调查,最大的优势就是不需要考虑什么外交影响。而我最怀疑的不是潘诺亚人,不是卡尔德人,当然也不是阿斯特里奥人。” “你最怀疑的是罗曼尼人和拉提夏人?” 科尔黛斯不仅跟上了周培毅的思路,也理清了他思路的背后逻辑。明面上,刺杀公主殿下最大的受益者一定是阿斯特里奥,怀疑也会落到阿斯特里奥与它们相关的东伊洛波公国身上。然而周培毅非常清楚,这枚子弹不管击中自己,还是击杀伊莎贝尔,有一个人是一定会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的,这也是他内疚的来源。 “这枚子弹,哪怕有亿万分之一的可能是射向我的,我也一定要按照百分百的威胁来应对他。”周培毅抬起头,脸上的肃杀之气,像极了那个月夜面对克洛莱昂内尔的他。 年轻人,准备放下一切戒备,大开杀戒了。 一百一十五 反客为主2 罗曼尼人安排的会面处是一间市民区并不起眼的酒吧,此时并不是营业时间,从外面看,酒吧的招牌还没有亮起,门口还挂着“待营业”的标牌。 周培毅和科尔黛斯到达了邀请函指示的位置,正在酒吧的后门处,这里有一位光头大汉早早等候。大汉从周培毅手中接过邀请函,简单检查一下,便打开了他身后的酒店后门。 后门之后,是阴暗潮湿的走廊。这里似乎是酒吧进货时进入后厨的过道,地板经过长期的踩踏已经有些嘎吱作响,空气中还有一股鱼腥味。 在走廊的尽头,还有两个大汉,同样反光的秃顶,和他们厚重粗壮的肉体一起展示着肉眼可见的男性激素。相比门外那一位,这两位的着装还算比较正式,不过他们身上的衬衫外套相比起贵族,更像是酒保。 两位酒吧用因为特别粗壮而看上去有些短粗的胳膊将周培毅与科尔黛斯拦下,嘴里的通用语有相当浓厚的本地口音:“理贝尔先生,请留步。” 看两人的模样,似乎是要检查访客是否携带了武器。这是非能力者的一种自我保护,但对于两位能力者而言,似乎实在是有些多此一举。 科尔黛斯的身高与两位彪形大汉并没有太大差距,反而因为她女性的身份,这样的身高更有一些压迫感。她站近了一些,冲着其中一人投向鄙夷的目光,挑衅地等待对方真的敢要搜自己的身。 两个少说一百公斤的壮汉立马犹豫了起来,好在酒吧里的人为他们解了围:“理贝尔先生就不必检查了。” 壮汉马上放行,周培毅悠然地走进酒吧的大厅,而科尔黛斯则依然在走廊中待命,给两个壮汉施加持续的心理压力。 酒吧还处于待业的状态,所以大部分桌椅都被收起,整齐地摆放在原本应该是舞池的空地上。吧台的灯亮着,在孤独的酒保身前,有着一张不算太宽大的圆桌,三名罗曼尼地下家族的家族首领就坐在桌边。圆桌边唯一的空位,似乎正是留给了周培毅。 周培毅也没有客气,径直走过去,坐到位子上,将外套的扣子解开,笑着说:“各位好,我是来自拉提夏的理贝尔。想必你们也知道我的名字。” 三人中居中的那个同样是秃头,他招呼酒保递来一杯酒,放到周培毅面前的桌面上,然后用还算分辨得清的拉提夏语说:“您的到访,实在是让我们不胜荣幸。我是本地人,经营了一些小生意,我和我的家人被人称作‘斯坦科沃斯基家族’。您可以称呼我为德米塔尔。” 周培毅伸手与这位德米塔尔斯坦科沃斯基先生握手,然后看向他右手边不太秃只是有些邋遢的男人,男人自我介绍说:“我的生意是罗曼尼的农场,住在首都外的郊区,我叫艾米尔,理贝尔先生。” 周培毅同样与他握手致意,此时最后一个男人,三人中最年轻强壮也是完全不秃的那一位说道:“理贝尔先生,我是本地的肉铺老板,是个粗人,我叫萨布利。” 德米塔尔、艾米尔、萨布利,三位地下家族的首领自我介绍的时候还贴心地讲了讲自己的生意范围,看来是想要和理贝尔聊些赚钱的事情吧?不过周培毅倒也没有什么太多在商言商的心思。 与萨布利握过手之后,周培毅从自己胸前的口袋拿出一张手帕,轻轻摊开,将里面用塑料袋封装的东西摆放在面前的桌面上,立起,说道:“我知道各位今天见我,也不都是想要和我简单喝个小酒吃点本地美食。诸位都不是闲人,我也不是。我,理贝尔,从卡尔德远道而来,在罗曼尼,在这个我此生从来没有想过要踏足的土地上,特意来到这里,与各位见面,为的是一件私事。” 他说到此处,再次用双眼扫过阴暗的酒吧中被灯光衬托得无比高大的三位首领,仿佛审视着自己的犯人。他用手点了点塑料袋里的东西,正是击中了伊莎贝尔公主的那枚弹头,说:“这是一枚子弹,一枚在东伊洛波制作的专门猎杀能力者的子弹。有人使用了它,很幸运,我没有死,也没有我在乎的人因此而死。但我会将此视为一次私人的、不死不休的仇恨,如果我还想在每一个日落后的夜晚入眠,我就必须要知道,是谁制作了这枚子弹,又把它卖给了谁。” 艾米尔刚准备说些什么,马上被德米塔尔制止,他看了看周培毅不容置疑的表情,得到了眼神的许可之后,拿起了那枚弹头,仔细勘验了一番,说道:“您的判断没有错,这是一枚东伊洛波工艺的特制子弹,也只有我们东伊洛波的枪支适合发射这种口径的子弹。但是,您知道,我也不是这方面的专家,我” “您也不要想着推辞,先生。”周培毅打断了德米塔尔的踢皮球,“如果您和您的同伴不能给我一个答案,我会带着这枚子弹,同样的,到潘诺亚去找在那里谋生存的像我们这样的人。我理解,能够制作这种子弹的工匠,对于各位来说一定是非常宝贵的财富。我也相信,这样的财富,还不到无可替代的程度。” 周培毅抬起头,眼睛一个一个从三人的脸上扫过,说:“如果各位对我有所了解,应该很清楚,在下经营了一家咨询公司,一直致力于通过合适的渠道,帮助合法的商人赚取一些辛苦钱。不管是各位,还是潘诺亚人,似乎都因为地域的限制,没办法把生意做大做强。而我并不介意为各位提供帮助。” 他的言外之意非常明显,在这里的罗曼尼人如果不肯提供工匠的情报,他就会去找潘诺亚人问。而不管谁给他答案,周培毅都会提供丰厚的回报,而这份回报,很有可能是牺牲了潘诺亚与罗曼尼中另一方的市场来攫取出的利益。现在,德米塔尔真的不敢将赌注押宝在另一方的职业道德上。 周培毅说完了这些,便站起身,笑着与三人告别,说:“我就在本地的酒店下榻,各位应该不难查到我的住址。晚饭之后,如果有人愿意为我提供帮助,我会在房间等待。” 三人闻言面面相觑,只能目送着周培毅从酒吧离开。 一百一十五 反客为主3 周培毅在罗曼尼贝尔德入住的酒店当然选择了面向外国市民最豪华的一家,不过市民所能使用的用度与排场一直有着限制,这间酒店的价格实在称不上昂贵。 在这间适合主仆一同入住的酒店套房中,科尔黛斯在主卧与自己入住的副卧都布置好了用各种工艺品伪装起来的探测屏蔽器,又在天花板吊顶上安装了由艾达拜伦改造的全新小型化微缩plus版本安保系统后,走进了周培毅正在休息的套间书房。 “辛苦了。” 周培毅不喜欢书房的木质椅子,那把椅子更适合比他再高大一些的人使用,对于他而言坐上去生硬不舒服。所以他靠在沙发上,在随身机的帮助下阅读着用本地语言书写的报纸。 科尔黛斯没有理会本家老爷的客气,径直坐到沙发旁边的小圆凳上,瞄了一眼他手里的报纸:“这里的人比起阿斯特里奥,血缘上与卡里斯马更加接近。但这里的人使用的文字,却和大部分主要王国都有区别。” “在星际旅行已经如此发达的今天,我们想要造访东伊洛波的这些小国也需要经历一次漫长而并不美好的旅程。可想而知在语言与文化形成时期,这里的人过着与伊洛波诸国都相对闭塞的生活。”周培毅放下报纸,也不想着从今天的报纸里获得一些灵感,“令我感到惊讶的是,潘诺亚也好,罗曼尼也好,这里的地域非常广袤,物产也非常丰富,但这里既没有变成大国的新领地,也没有成长为能与伊洛波各大王国角力的新大国。” “内斗,他们太喜欢内斗了。相比之下,神教在这里传播受阻导致这里的贵族场能成材率低下,反而并不是最主要的原因了。”科尔黛斯给出了自己的解释。 “那就期望罗曼尼人和潘诺亚人真的有着血海深仇,期望罗曼尼人更乐于把有限的生命浪费在向自己人捅刀子上吧!” 周培毅长舒一口气。他已经很久没有安眠了,即便在治疗舱里在药物的帮助下,他也不断做梦。在梦里,他已经开始混淆,混淆自己成长的故事与伊洛波这个世界,似乎在他脑海里,两个世界的分界线正在不断模糊。 科尔黛斯不知道他的困扰,但看得出来这个一向自信与谨慎两种特质矛盾之中并行的年轻人,现在有些消沉。她伸出手搭在周培毅的肩膀上,颇为关心地问:“你在担心吗?担心今天晚上不会有人来吗?” “那倒不担心。”周培毅拍了拍师姐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希望她安心,“我来之前,让卢波那里的家族成员准备了一些‘见面礼’。在我们离开那间酒吧之后,那三位首领应该也各自收到了我的礼物。我相信他们不会是铁板一块,潘诺亚与罗曼尼人,更不会是。” “二桃杀三士,还是只能活一个?” 周培毅笑了笑:“我也不是什么魔鬼,肯定不会用他们家人的性命来威胁他们。我只是搜集了一下他们的生意类型,然后‘刚好’找到了一些本地或者潘诺亚的经销商,并且愿意为这些有竞争力的新势力提供一些帮助。这里的经济结构非常单一,蛋糕就只有这么大,切走一份,也就少一份。当然,如果他们惦记着自己朋友的那一点点蛋糕,我也不介意提供帮助。” “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下作啊!”科尔黛斯毫不避讳地使用着形容词,“即便他们本来有着拒绝你的心思,也会担心其他两个人接受了你的条件。在猜疑之中,迟早会发生内讧,而你只需要等在这里?” “我只需要等在这里。”周培毅看着天花板,平静地说。 科尔黛斯看着他的脸,这张无比熟悉的脸最近有些越来越容易被看出不过是一张画皮,伪装之下的他的真容最近到底多么憔悴,可能只有他自己清楚。科尔黛斯还是不无担心地说:“既然你安排好了,那我也不担心这里的事情。你在发愁什么?是在卡里斯马的公主和拉提夏的公主之间无法做出选择吗?” “我哪有那种幸福的烦恼!”周培毅苦笑着,“我有一个疑问,也有一个猜想,我希望在这里找到答案。当然,如果在这里找不到,我也会到下一个地方去找。只要这个答案我没有找到,我就会一直这么焦虑。” 科尔黛斯心疼地握住他的手:“我知道你因为那种可能性,对伊莎贝尔有愧疚。愧疚和爱是有区别的,伊莎贝尔也不会希望你因为你的内疚而对她好,如果你找到了答案,就坦诚地告诉她,我相信她不会介意。你这么发愁,是因为你已经大致猜到了你要的答案了,对吗?” 师姐总是比所有人更容易猜出自己的心思,周培毅不知道该对这种心有灵犀感到感动还是戒备。他再叹了一口气:“希望我们在这里可以得到答案。”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的门铃被按动,房间里响起了轻柔舒缓的提示音。周培毅按动了一下酒店套间配套的按钮,房门在数米外自动打开,会有无人机提示访客前来书房。 “艾米尔先生,原来是您。” 周培毅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外套。尽管并不舒服,他还是坐上了书房最宽大的那把椅子,在书桌后朝着自己的访客微笑着说。 艾米尔环顾四周。他没有带随从,他的属下在酒店周围做着准备。他看向理贝尔的女仆,那位高大美丽的女子似乎并没有离开的意思,于是他便只好坐到书桌的另一边,一张小小的圆凳上。圆凳上还有着温度,似乎刚有人坐过。 “说说看,您是如何阻止您的两位好朋友,独自来到这里的?”周培毅的笑容如此温暖纯真,让艾米尔完全看不出他刚刚提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德米塔尔本想和我一起来,我骗他说明天再来。我告诉他,我必须先稳住萨布利。至于萨布利,那个莽夫,我让他的手下人告诉了他错误的酒店地址。” 周培毅满意地点点头。眼前的这个人聪明、贪婪,又善于隐藏自己的野心。像他这种人,处于这种位置,最有可能对于更大的舞台拥有着长久的渴望。既然如此,便可以利用。 “展示你的诚意,艾米尔先生。”周培毅收起了笑容,把子弹再次拿出来,放在书桌的桌面上,“回答我的疑问,现在。” 一百一十五 反客为主4 面对理贝尔更接近于质问的话语,艾米尔还是决定适当维持一些自己作为地下家族首领的的自尊:“我需要时间,理贝尔先生。请您将这枚子弹交给我,相信我,过段时间您就会得到我的回答。” “我已经给了你时间了,艾米尔。”周培毅毫不留情地说,“从我离开你们的酒吧,到现在你与我会面,过去了多久?五个小时?” “您这样,是不是有些欺人太甚了?”艾米尔强压着怒火,尽可能让自己的表情保持了平静。他知道,这完全可能是故意的挑衅。 周培毅笑了笑:“所以您是没有带着答案来这里见我的,对吗?因为你找到了时间这个借口,还是因为我在你们的地盘上,应该受你们的摆布?” “理贝尔先生,我是来与您商讨合作的!”艾米尔低声吼道。 周培毅摇了摇头:“不,艾米尔,你是来这里出卖你的同伴的。你觉得我可以成为你解决另外两个人的助力,你觉得我是个易于蒙蔽的蠢材,你不需要带着我要的答案,就可以获得我的帮助,是吗?” 说到这里,周培毅再也不压抑自己沸腾的能量,他的场能仿佛从身体的每一个毛孔中喷涌而出,如同看不见的蒸汽,滚烫而危险。 在这股热浪的包围之中,面孔已经像是燃烧起来的周培毅站起身,离开了那把他不喜欢的座椅,居高临下地看着艾米尔,最后警告说:“我要的答案,告诉我。这枚子弹,是谁制作的?” 艾米尔已经感受到了升腾的热浪,他的皮肤也因为这股能量而一点点变得通红,当豆大的汗珠从他光秃秃的额头出发,逐渐顺着他的脸颊流向他的脖颈的时候,他咽下了一口唾沫。 “理贝尔先生,实在抱歉。”艾米尔偷偷把手伸进口袋,按下了自己的应急通知,“我现在还没有您所要的那个答案。” 周培毅笑了起来,表情似乎非常轻松。他重新坐下,带着温柔和善的笑意说道:“我知道,五个小时不够你获得答案。但不管你能不能回答我,你的结局都是一样的,艾米尔,一样的。” 他眯起眼睛,打量着艾米尔此时的表情,继续说:“我不需要一个精明的合作者,像你这样的。你们这种人,太狡猾,太容易背叛,利益是你们唯一在意的东西。在你这里得到答案,扶持你,并不会让我对这里更放心。我相信,那些被你欺骗、蒙蔽、背叛的罗曼尼人,应该比你更适合合作。” 当然我也没有指责你的资格就是了。周培毅暗自在心里说。 就在此时,艾米尔安排在酒店附近的手下中第一批,由他雇佣的低等级能力者们抵达了理贝尔下榻的酒店门外。他们毫无策略地、急切地破门而入,然后就被艾达拜伦改造的简易安保系统用能量照明弹闪瞎了眼睛。 科尔黛斯的动作很快,这些人应该没有感受到什么痛苦。随着一个又一个闷响传来,艾米尔很清楚,自己最后的依仗也消失了。 在绝望与惊恐中,他止不住全身的颤抖,用哀求的眼神看向对面的理贝尔,卑微地问:“您要如何处置我?” “我喜欢聪明人,不喜欢有点小聪明的人,更不喜欢叛徒。”周培毅轻声说,“所以我并不喜欢你,艾米尔。无论今天背叛了亲友来到我这里的是你们三个中的哪一个,我都会杀死他。我也不是什么道德模范,更不会以此自居,我只能保证,我不会以此为乐,永远不会。” 说完了这些,周培毅缓缓站起身,看着艾米尔依然颤抖但紧闭了双眼的面孔,平静地走到了他对面,隔空将一点能量注入他体内。这股可以救人一命的能量,如果正向运转,就会吸收能力者体内的场能,破坏他们的内脏。 艾米尔马上在圆凳上倒下,僵硬的身体重重摔在只铺了一层地毯的坚硬地板上。他没有流血,因为周培毅并不想多付一份地毯的清洁费,也是想要给艾米尔稍微留下一点体面。 科尔黛斯处理完了门外的情况,走进书房,低头瞄了一眼已经开始变凉的艾米尔,问道:“你一开始就想把这个人骗过来杀?” “好难听的说辞。”周培毅愣了一下才回答说,“我只是帮助罗曼尼本地的地下家族处理一个叛徒,顺便给他们一个态度。我是拉提夏的势力,但我可不是罗曼尼这种地方的人可以轻易得罪的。” “强龙不压地头蛇,你这样并不明智。”科尔黛斯叹了一口气,“而且,这也不像是你的风格,你以前不会这样扩大伤害的。” 周培毅看了一眼地上的艾米尔,点头说:“是啊,我知道。但我必须保证,我要尽快、尽可能准确地得到我要的那个答案。杀鸡儆猴是个威慑的好办法,胡萝卜配大棒也是好办法,我选择都要,都做到绝。” “所以你心里的答案是什么?不然你不会这么强烈地想要验证它。” 周培毅的脸抽动了一下,光学伪装并没有遮挡住此刻他真实的表情。他压低了声音说:“我们家里有内鬼,内鬼和公爵夫人合谋,联系了潘诺亚人,通过一次伪装过的会面摸清我的位置与出行习惯,又在我正式参与了拉提夏的官方活动之后刺杀我。只不过,他们没想到有人替我挡了子弹,而那个人比我更重要。” 科尔黛斯闻言皱起眉头,沉默了半晌,过了好一会,才回答说:“我能理解你的多疑,罗拉德的事情你应该也是对的。但是,这么多疑问,你不会累吗?” “思虑不会让我感到疲劳,会让我感到兴奋。”周培毅俯下身,从艾米尔的身上找出他通知手下的小按钮,然后搜索了一下他是不是真的没有带着任何子弹的线索就来找自己,“有人想要我死,这一点也不会让我不安。但是,我不希望自己信任的人,和我在同一栋房子里安眠的那些人有人背叛我。” “你担心是托尔梅斯吗?” “如果是她,那也太无趣了。如果是师姐你,我反而会有些赞叹。”周培毅低声说,“但我们还是要验证这一切。” 科尔黛斯点了点头,然后按照周培毅的吩咐,通知了酒吧里还尚生存的那两个人。 一百一十六 子弹1 潘诺亚大公国的首府佩斯特,一直是东伊洛波最中心的城市。这里的建设相比那些伊洛波大王国的大城市也不遑多让。依靠山脉的遮挡,佩斯特即便没有通体笼罩整个城市的保护罩,也能维持相当温和的气候,冬暖夏凉。潘诺亚大公国的首府佩斯特,一直是东伊洛波最中心的城市。这里的建设相比那些伊洛波大王国的大城市也不遑多让。依靠山脉的遮挡,佩斯特即便没有通体笼罩整个城市的保护罩,也能维持相当温和的气候,冬暖夏凉。美丽如同宝石一般的河流穿城而过,从高耸的山区进入平原。古代的东伊洛波人依河筑城,距今已逾千年岁月。很幸运,这条河流并没有像卢波的那些城市河流一样沦为毒水,尽管不能直接饮用河水,这里的风景依然美丽。河岸左右两畔,分别是佩斯特的右岸城区与左岸城区。右岸多植被,高大的城堡耸立其中,一般是大型贵族的家族住宅。穿过灯火通明的大桥,左岸的市民区同样繁华,星罗棋布的温泉是这里的特色,依靠温泉发展起来的各式市场也是热闹非凡。在进入主城区的无人驾驶缆车里,周培毅已经保持了很长时间的沉默。无论是这座陌生的城市,还是缆车里城市旅游观光局那些卖力展示的项目,都并不能引起他的兴趣。德米塔尔和萨布利都是聪明人,至少聪明得恰到好处。他们很快准备好了周培毅所需的一切资料,包括所有能制作场能子弹的工匠,罗曼尼人能够排除掉的有所联系的匠人,已经最近一段时间并不在东伊洛波与中伊洛波地区的匠人。通过交叉分析,最终的名单被锁定,只有一位工匠有着充足的时间与精湛的技术可以制造这样一枚穿透了所有势能防御的子弹,而且有能力在子弹里嵌入足以破坏五级以上能力者器官的特殊套件,而他还停留在了东伊洛波地区,就在这潘诺亚首府佩斯特的左岸。“只有一个人。”到达了德米塔尔提供的地点之后,科尔黛斯用场能探测器探测了一番这间普通市民住宅中的情况。周培毅点点头,像一位普通的摆放者一般按响了门铃。过了比想象中还要久的时间,房门被打开。房间的主人,一位有些邋遢的老者带着他不经修饰的络腮胡子与蓬起来的灰发探出头来,有些失望地看向面前的年轻人:“知道这个地址的都是熟客,我不认识你。”周培毅拿出了德米塔尔的推荐信,将火漆上印制的罗曼尼纹章展示给他。老人有些狐疑,但依然将房门打开:“他也不是我的老客户,鬼知道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周培毅和科尔黛斯随着老人走进了房间,这间市民公寓的面积很小,至少作为一位工匠的工作室,实在是有些不够宽敞。走廊过道与客厅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原材料,还在未切割的状态,而切割与打磨的工具也随地摆放。房间里有两个卧室,一间房门紧闭,另一间老人的卧室也被改造成了工作间,除了一张放满了测量工具的工作台,到处都摆放着沾满了油污的打印台与切割机。周培毅随着老人在工作台边坐好,看着老人用颤巍巍的手给自己接了一杯水,而且完全没有给自己也倒一杯的意思。他从自己的上衣口袋里再次拿出了那枚子弹的弹头,轻轻放到了桌面上。老人看着他打开手帕,展示出存放在透明塑料袋中的东西。口径、大小、工艺,如此熟悉。老人的眼角微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他咽下还没来得及吞咽的水,低声说:“这是我的作品,怎么了?”周培毅确认自己找对了对方,却没有想象中高兴。他把子弹推得离老人近了一些,说道:“不,这不是您的作品。但看上去,您认识它的作者。”老人冷哼一声,从工作台的架子上拿下来一个小盒子,在周培毅面前打开。里面满满当当都是与周培毅手中的子弹一模一样的作品。周培毅还是摇了摇头:“这不是您的作品,老先生。它应该出自一位您非常在意的人,请您放心,我不会找他的麻烦。不过,如果您不愿意配合我找到他,他很可能遇到真正的麻烦。”“你怎么能判断这不是我的作品?”老人问。周培毅叹了口气,解释说:“我确实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但我来到这里之前获得了一些资料,我看得很认真。像这样的手工制作子弹,每一个工匠都有不同的制作流程,不同的制作习惯。比如说,打磨的顺序、角度与力度。比如说,冲压成型的金属质地、合金配比与冲压器的磨损程度。您的手在抖,这是因为您在长期冷热剧烈交替的工作环境里伤到了神经,产生了早期帕金森的症状。尽管您在拿起工具的时候会努力维持稳定,但我想,您已经很久没有制作一枚真正的子弹了吧?”老人对他的说辞无可辩驳,把手里的水杯放下,看了看自己已经确实不能继续工作的双手,又看了看面前的年轻人,颤抖着问:“我凭什么相信你?”“您不需要相信我,我也不会用什么东西去赢得您的信任。”周培毅看着那枚子弹,“您那位重要的人,制作、发射了这枚子弹,像您过去几十年一样,他显然也在做着类似的工作。只不过,我才应该是他的目标,而这枚子弹没有击中我,而是击中了另一位,一位非常重要的人物。”“他死了?是谁?”子弹的质量对老人非常重要周培毅平静地回答:“她活着,所以您的孙子还有一线生机,海耶先生。”没错,周培毅在来到这个房间之前,已经获得了足够的情报。独居的海耶老先生是曾经的潘诺亚杀手,一直受雇于潘诺亚的大贵族。制作子弹是他家传的工艺,而这门手艺,现在由他唯一的孙子小西摩尔继承。海耶沉沉叹了一口气。他知道对方在说的,并不是什么谎言。自己唯一的继承人,不仅失手,还招惹上了不该招惹的大人物。像他们这种人,要么一辈子给贵族效力从不失手,要么就彻底离开这个行业。看上去,他都没有做到。“我需要你的承诺。”老人无奈地,近乎恳求地说,“你会因为这枚子弹杀死我的孙子吗?我需要你的回答。”周培毅只是回答说:“比起您的这位孙子,我更需要知道他的雇主是谁。这个问题,可以请您代我转达,我只需要一个答案。”老人点了点头。 一百一十六 子弹2 “西摩尔先生。” 子弹工匠海耶的孙子西摩尔,住在潘诺亚一个并不起眼的城市里。相比于首府佩斯特的繁华,这里的气氛更有些贴近于东卡尔德的那些贫民区,地下市场遍布,各式黑道横行,而高高在上的贵族要么早早逃离到更加富庶的地区,要么在城里筑起城堡。 抵达西摩尔家的时候,他并不在家,周培毅和科尔黛斯也没有遵守礼仪的心思,直接破解了机械门锁,提前在他家中等待。 西摩尔刚刚从市场上回来,他购买了一些材料,准备改进自己的新子弹。打开房门的时候他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直到他像往常一样步入自己的工作间,看到了自己已经在照片资料里见过很多次的这张脸。 看到西摩尔的一瞬间,周培毅就能断定,这是自己要找的那个人。西摩尔的瞳孔在刚刚看到自己的时候迅速放大,他认出了自己。惊恐影响了他的判断,他很快决定要逃跑。但科尔黛斯早早使用了能力干扰了他,让他直勾勾撞在了墙上。 “可能这么说,也不能让您安心多少。”周培毅站起身,走到已经躺在地面上头晕目眩的西摩尔身前,低声说,“我不是来取你性命的,至少这次不是。” 他等待西摩尔从地面上缓慢地爬起来,才坐回到房间里唯一的一把椅子上,看着坐在地上的西摩尔,说:“所以你的目标是我,对吗?” 西摩尔还想倔强一下:“我们这个行业,职业操守很重要。” “我不在乎。”周培毅冷冷地看着他,“你的职业,和你们这个职业的规矩对我来说,都不重要。你的子弹没有击中我,所以我不会是来杀你的那个人,你应该对此感到庆幸,而不是在这里和我炫耀你的职业操守。” “那个倒霉蛋是谁?”西摩尔挑衅地问。发射子弹的时候,他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击中了错误的目标,所以他赶忙离开了现场,生怕被人抓了现行。至于击中了谁,他确实不了解。这些天他买了很多卡尔德的报纸,并没有得到答案。 “她没有死,这是我会在这里心平气和同你讲话的唯一理由。”周培毅轻声说,表情也逐渐离开了他的五官,“我没有什么耐心,也没有什么素质。下一个问题,如果你不能老老实实回答我,我不介意让你试试我的手段。” 配合着他的话,科尔黛斯从腰间解下一条腰带,里面包裹着的内衬插满了各式各样的刀具,开刃的、带锯齿的、带血槽的、带倒刺的,应有尽有。 西摩尔看了一眼整理着这些刀具时表情甚至有些愉悦的高个子女人,身体一下子凉了半截。他转头看向周培毅,等待着他的下一个问题。 周培毅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潘诺亚的科苏特,你认识吗?” 西摩尔赶忙接过照片,看着上面陌生的男人,老老实实地回答说:“从来没见过,也没听说过潘诺亚有这么个人。” 周培毅点点头,又问:“你是怎么锁定我的位置的?” 西摩尔答道:“有个发信器,可以定位的,有人放在了你身上,我不知道是谁,我只有一个接收器,在上面可以看到你的位置。我的目镜很好用,可以在几千米外看到你的脸。” “你看到和我同行的人了吗?” “没有。那些人只给我你的照片,我只关注了你的位置。”西摩尔说,“几千米外用子弹击中一个人很难的,我要一直观察你的步距、步频,还要估计风速和湿度。” 周培毅再次点头,问:“你是怎么到卡尔德的,谁和你联系,你记得他们的什么特征?” 细末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他们都是用发报机和我单向联系的。我在黑市接了悬赏,然后有人在街道上递给我一个收信器,之后我按照指示在一个垃圾桶里找到了你的资料。再之后,他们给了我一个假身份,让我独自登上去卡尔德的飞船。我住在哪,什么时候行动,在哪里埋伏,全都是单向联系。我没有见过任何人。” 周培毅大概预想到了会得到这个答案,如果是他策划了这么一场暗杀,他也会尽可能小心谨慎。然后他问道:“他们怎么付款?杀我的赏金,应该也不高吧?” 西摩尔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您还挺值钱的,十几万呢!但是我没能杀掉您,所以没有人联系我要给我钱。我怕他们灭口,就赶紧逃回来了。” “在这里,他们一样可以灭口你。”周培毅冷笑着说,“和你联系的人,十有八九是本地人,或者和本地人有所联系。等他们发现你已经逃回来之后,灭口你的人也会很快到的。只不过,要杀死一个有着特殊技能的能力者,应该需要调动一些强力的帮手,比如潘诺亚的那些骑士。” 西摩尔又打了一个冷战。他是能力者,却和自己的爷爷不同,只有制作子弹的能力。他制作的子弹,毒性完全不输海耶,甚至可能破坏力更强大。但他本人的自保能力非常堪忧。 周培毅看了看科尔黛斯,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周培毅重新看向西摩尔,说道:“如果你不介意,当然你也没有什么介意的资格。我会在这里,你的家里安装一些监视器。如果有人来灭你的口,我会负责保护你。当然,成为我的诱饵也不是没有报酬,我会放过你,还有你的爷爷,以及一切与你有关的人。” 西摩尔马上点头同意,很快又疑问道:“为什么?你不应该杀我吗?” “你只是个工具,我现在对你这种小喽啰不感兴趣。”周培毅冷冷地说,“不管是谁派你来的,我只想要他的命。” 现在,困扰周培毅的问题减少了一个。杀手的目标果然是自己,还没有人会雇佣这么普通的杀手想要干掉王国公主,影响两个大国的外交。而问题也增加了一个,自己的身上怎么会有定位器?它现在是不是依然留在了自己身上? 而至于那个下命令的人,他大概也有了个想法。 “联系博尔思吧,我们现在还有不少工作。”周培毅对科尔黛斯说道。 一百一十六 子弹3 之后的发展要比周培毅预想中还要简单很多。 尽管他做了十几分预案,考虑了包括西摩尔逃走、西摩尔是本地人用来诱骗自己的陷阱、刺杀西摩尔灭口的人要比周培毅的实力强太多等等诸多可能性,但实际上,来办事的不过是个本地黑道雇佣的骑士贵族。 相比西摩尔,骑士自然是有着不俗的战斗力,毕竟西摩尔只有发射子弹的能力。然而,比起科尔黛斯,这位骑士就有些稚嫩了。 好在骑士的嘴也不是很硬,只是为了几十万标准币的工作,谁愿意把命豁出去呢?也没需要严刑拷打,他就招了个干干净净。 所谓的潘诺亚的科苏特先生,并没有真实存在,但是扮演他的,的确是潘诺亚人。这位“科苏特”本名马加什,是本地一位堕落的贵族,因为糟糕的个人交际被家族厌弃,不得以和本地的黑帮为伍。 他的确经营了农场,农场里用传统与现代结合的方式培育着豚猪。而生鲜猪肉的售卖也确实如他所说,面临着西斯帕尼奥人的竞争,在夹缝中求生。用真相编织出的谎言,才会显得真实。 看着被绳索绑得像一头待宰杀的出栏的猪一样的马加什,周培毅长叹了一口气。 科尔黛斯在马加什的农场了找到了一个偏僻的地方,用场能笼罩了这里。任何喊叫都无法传到场能之外。马加什被她刻意保留了自由喊叫的权力,在尽全力撕心裂肺了一个多小时之后,无论是他的声带还是他的体力,都已经没有继续喊叫下去的能力了。 “科苏特,还真是个挺不错的名字。如果有一天我也需要假装成一个潘诺亚人,我也叫科苏特好了。”周培毅笑了笑,指向猪棚中闲置的滑轮,这是本地屠户用土法放血时所用的工具。 科尔黛斯会意地拿起了那套工具,在猪棚顶端固定好,开始把绳索绑好的马加什吊起来,头朝下。 “不!不!我全都说!”马加什哪见过这种阵仗,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想要阻止这个无论是个头还是力气都有一些可怕的女人。 “我什么都没问呢,你要说什么?”周培毅保持着微笑,在自己的小木椅上翘起了二郎腿,似乎对眼前的一切都非常享受。 “是本地的黑道!那个刀疤脸的男人,他找到了我!他是主谋!”马加什慌忙地说,嘶哑的声音让他的标准语都不太容易能听清,“我只是收钱扮演了一个找您咨询的贵族!我什么都没做。” 周培毅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塑料小口袋包着的带血的身份卡,扔到地面上:“那位先生我已经拜访过了,他不需要大喊大叫吵了我一个小时,就全说了。你在这里住着,你的家人在郊区的小别院里生活,分开的居住地点是为了方便你那随时性起的通奸,这些他说得可快了。” 说到这里,周培毅轻蔑地笑了笑:“但我还是杀了他。” 马加什的双眼瞪得像鱼一样,几乎看不出眼皮的存在。他用近乎哀求的声音,哭诉说:“您想要什么,我全都给您。求求您了,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如果你真的什么都没做,我为什么要杀你呢?”周培毅天真地问,“马加什先生,我也不是什么魔鬼。” 科尔黛斯猛一用力,将马加什直接悬空吊了起来,这一下几乎拽断了马加什的脚踝,豆大的汗珠混着眼泪、鼻涕和其他各种各样的液体一起顺着马加什的脸流下来,让这个当时看起来风度翩翩的贵族,看上去和待分割的火腿比起来没有什么区别。 周培毅看着和自己高度相仿的马加什的狼狈无比的面孔,收起了笑容:“我是来找证据的,马加什,我不需要你给我提供答案。别想着敷衍我,编个看上去不错的回答就能应付我,我真的不介意在潘诺亚杀一个贵族。如果你了解我的过去,应该知道,我就是因为想要杀死贵族离开了我的家族。” 理贝尔的过去成为了周培毅现在的论据,马加什不敢反驳任何话,只能倒吊着点头。血液因为他的倒吊已经集中在他的头顶,让他晕沉。 “我确实在拉提夏和卡尔德赚了很多钱。在来这里之前,我已经用匿名账户给你的私人账户上打了一笔钱,非常丰厚的一笔钱,比你现在所拥有的这一切还要丰厚。”周培毅继续说,“如果你没有死在这里,我的这位好伙伴决定只是玩弄一下你的话,过段时间,我相信那位幕后老板也能查出来我来过,而且她应该有足够的能力调查清楚我的匿名账户。那个时候,你准备怎么解释呢?” 马加什的表情停滞了一下,脸上的绝望哀求一下子变成了沉思。他这些演出来的窝囊,看来骗不过眼前的男人。尤其是他使用的人称代词,“她”。 周培毅看到了自己想要的反应,从小木椅子上起身,将一枚新鲜的、西摩尔制作的子弹塞进马加什的嘴里,帮助他用下颌咬住。 “这是你们想用来杀死我的子弹,马加什。”周培毅低声说,“它没有击中我,它击中了拉提夏的公主伊莎贝尔殿下。你应该想不到那天晚上殿下会与我同行,更想不到殿下被击中,并没有让我成为替罪羊,因为殿下的死而受到卡尔德、拉提夏两大王国的审判。事实上,殿下没有死,她的恢复很不错,因为这种子弹,我刚刚好有处理的办法。” 周培毅说完这些,右手捏成手枪的模样,顶在了子弹的底火上。只要他心思一动,这枚子弹就会被击发,不仅会用爆炸毁掉马加什的这张脸,还会把带有场能毒药的特殊部分留在马加什的脑袋里,让他回天乏术。 周培毅看着没有再表演下去,呼吸逐渐平稳的马加什,开始了他的审问。 “我身上的追踪器,怎么放到我身上的?” 马加什咬着子弹,含糊不清但条理清晰地回答:“在饭菜里,是效能只有一周的纳米机器人生物能量定位器。你吃下了那餐饭,就会带着它。” “内鬼是谁?谁给你们提供了我的行程和习惯?” “巴登,他是卡尔德王国保密局的高官。” 科尔黛斯露出了庆幸的表情,不是托尔梅斯,不是艾达拜伦,让她感到放松了很多。但周培毅可不敢怠慢,他继续问:“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这是她在拉提夏的身份。她在你们这里,叫什么?” “您不敢继续问下去了,理贝尔先生。”马加什没有回答问题,“哪怕是您的公主殿下亲自来审问我,我也不能给您答案。” 周培毅点了点头,长叹了一口气。 然后他在子弹上轻轻一弹。 “嘭!!!” 这枚子弹击发的爆炸火力要比周培毅想象中还要大一些,不过他也用能力保证了子弹击发时只会朝着一个方向移动,那就是马加什的脑袋。 马加什是堕落的贵族,可依然是贵族,他的体内有着强大的场能。不过,场能越强大,面对这种特制的刺客子弹时就越狼狈。 周培毅看着他一点点在最后的搏杀中输给毒药,完全失去了生命体征。 这是他今天亲自动手的第二人。 一百一十六 子弹4 回程的速度要比去往东伊洛波的旅程快很多。周培毅最大的疑问得到了解答,猜想中的敌人也被证实,他需要担心的,不过是那些依然在觊觎着自己性命的人罢了。 可科尔黛斯就没有那么轻松了。 “这不是你平常的风格,我觉得你不应该这么做。”科尔黛斯在从卡尔德空港回士普雷的空天艇高级包厢里说。 “师姐你指哪一部分?”周培毅看着窗外的风景,一点点从辽阔的宇宙、浩瀚的星海由暗转明,来到大气层之内,表情疲惫但如释重负,“如果是我平常的风格,我觉得这一趟旅程的每一个部分都不符合我的风格。” “你留下做子弹的两个人,那对爷孙的性命,甚至没想着要控制他们。但是你却把其他人都杀了个干干净净,为什么?” “杀或者不杀,我只有一个原则,或者说是一体两面的两条规矩。”周培毅转过身来,对科尔黛斯解释说,“与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有过直接或者间接接触的人,或者说,知道这场刺杀的目标是我而不是伊莎贝尔的人。” 科尔黛斯开始思考,如果以此为规则,两个子弹工匠虽然是刺杀的执行者,但确实没有与真正的主谋有过任何接触,所以周培毅没有对他们动手。而且,周培毅还借用了他们生产的子弹,将他查到的那些潘诺亚贵族灭口。而这一切,是为了掩饰什么呢? “你想让伊莎贝尔相信,这是对她的谋杀吗?”科尔黛斯问道,“这样会方便你将拉提夏皇室与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对立起来,祸水东引吗?” 周培毅摇了摇头:“不,我会对伊莎贝尔殿下如实相告,因为我对她始终心有愧疚。这种愧疚会让我无法以一个合作伙伴的身份继续与她相处。所以我会说实话,我摆脱不了道德的束缚。” 道德对这个刚刚杀红眼的人有约束,对于科尔黛斯是个好消息。只听他继续解释说:“我不需要拉提夏皇室,也不需要伊莎贝尔殿下本人与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对立,也不需要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做贼者自然心虚,我是杀了装扮成科苏特的马加什与潘诺亚的掮客‘刀疤’,同时我也制造了毁尸灭迹的拙劣现场。我要在那个女人心里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怀疑马加什没有死,怀疑这一切有着更深的谋划与阴谋。” “然后呢?她会蠢到自己和拉提夏的皇室闹翻吗?” 周培毅表示否定:“拉提夏的皇室并不是一个一心同体的家族,他们内部的权力斗争也非常恶劣。我只希望她因为猜忌,做出一些并不理智的选择。现在而言,我没有和她开战的实力,也没有这个必要。” 科尔黛斯还是问道:“她不会继续派人刺杀你吗?” “她是潘诺亚人,或者是和潘诺亚很有关系的人。这是我通过这次刺杀获得的最有价值的情报,而马加什证明了这一点。”周培毅一边摸着自己的手指一边答道,“这是她最深的秘密,那些美貌、魅力,和她为了向上攀登所制造的与贵族的邂逅,都会被这个秘密打败。这会是她最想隐瞒的东西。如果她继续像这样用不成功的刺杀对付我,我就能从她动用的关系里继续刺探她的秘密,我有这种能力,也有这种决心。” “所以她要么不动手,要么一击毙命。”科尔黛斯跟着说,“你有信心防住吗?我只是四等水平,实战经验足不代表我能对付五等能力者。至于家里的另外两个人,不拖后腿就算成功。你的能力能让你拖到你的救世天使赶到吗?” 周培毅无奈笑了笑:“即便是索菲亚公主没有任何阻碍的情况下,她想要用折跃的能力来到我附近都需要至少十分钟,十分钟对于五等以上的能力者来说,杀我十遍都够了。” “所以说你打算怎么办?” 周培毅耸耸肩:“有一条现成的大腿,不抱白不抱。只不过,可能需要我出卖一点男色。” 科尔黛斯看着他这个模样,一点看不出来他的无奈与愧疚。 回到了士普雷的理贝尔宅,当然没有任何欢迎仪式。不过艾达拜伦飞奔而来带着满脸笑容与期待拥抱科尔黛斯的模样,还是有那么一些温馨的。 “伴手礼呢,老爷?” 这一句话就没有太多温馨了,周培毅慌忙地搜了搜自己的口袋,除了杀人用的子弹就只有一些带血的票据与身份卡,实在没有能当伴手礼的东西。 科尔黛斯抱着怀里的艾达拜伦,纵容着她大口吸着自己的味道,冰冷的表情也有一点点软化:“在我的行李里面,一会给你,别着急。把托尔梅斯也叫来吧,我们一起吃。” “是吃的诶,那也不错嘛!”艾达拜伦离开了臂弯,蹦蹦跳跳地去找宅邸二楼的托尔梅斯。 像是提前得到了周培毅要回来的消息,伊莎贝尔也早早等在了门口。 “查到了吗?”伊莎贝尔的脸上已经恢复了明媚,这些日子的调养效果显著。她披着金色的头发,用普通的、像是从托尔梅斯那里借来头花将头发束成一个悠闲的马尾,随性地披在胸前。而她穿着的睡衣,似乎也是艾达拜伦之前在城里半价商店购买的那一款。 周培毅一开始有些躲避她的双眼,但还是鼓起勇气,朝着她迎了上去:“我们进去说。” 伊莎贝尔灿烂地笑着,跟着周培毅和科尔黛斯一起回到了宅邸的客厅。托尔梅斯早就招呼着艾达拜伦准备好了红茶和点心,等待着本家主人的归来。 周培毅给艾达拜伦递了一个眼神,尽管有些不情不愿,艾达拜伦还是随着科尔黛斯一起到楼上整理行李。然后周培毅说:“托尔梅斯小姐,伊莎贝尔殿下,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多数来自我自己的推测,主观臆断的部分很多。希望你们能保持自己的判断能力。” 伊莎贝尔与托尔梅斯相视一眼,大概猜出了接下来谈话相关的内容 一百一十六 子弹5 周培毅可能是最近一段时间里最后一次,从自己上衣的口袋里拿出了那枚包裹在透明塑料小袋中的那枚弹头,开始了他的讲述。 “这枚子弹,是东伊洛波公国潘诺亚的工匠制作。这些由贵族豢养的工匠祖传的手艺就是制作这种可以穿透一切场能防御与势能配件保护的子弹。工匠本身也是刺客,他们亲自射出的子弹还能激活子弹中的特殊部件,一种面向能力者的毒药。这一枚,和我这次带回来的很多枚一样,都出自同一位工匠,前刺客海耶的孙子西摩尔。他也是那天晚上的刺客。” 说完这些,周培毅把子弹放到桌面上。伊莎贝尔的脸不由得抽动了一下,那一晚是她此生仅有的一次濒死的经历,哪怕现在已经基本上康复,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感依然残留在身体里。 周培毅看了看伊莎贝尔,继续说:“这名刺客的雇主,是本地的黑道。和我们这里有些相似也有些不同,潘诺亚的黑道不仅是本地秩序的补充,也担当了贵族与外国势力之间的掮客。” “和你一样?”伊莎贝尔挤出一个笑容,开了个小玩笑。 “差不多和我一样。”周培毅点点头,“这些工匠受雇于掮客,掮客通过一位本地的贵族,受雇于一位现在正在拉提夏的潘诺亚贵族。” 周培毅说到此处,继续从自己上衣的口袋里掏着东西。一枚一枚放在塑料小袋中的带血的身份卡。每说出一个名字,就有一张身份卡或者空白的塑料口袋被他放在桌面上:“潘诺亚贵族马加什,本地贵族‘刀疤’,受雇于拉提夏贵族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通过联系卡尔德王国保密局的巴登,获得了有关我的情报。这位马加什先生装扮为潘诺亚商人科苏特,在会餐的时候在我的饭菜中放入了可食用的定位器,然后在你我参与卡尔德宫晚宴的时候准备了刺杀。” “也就是说,那场刺杀的目标是你,对吗?”伊莎贝尔不可置信地看着周培毅。这些天她思考过非常多的可能性,担心是国内的势力对自己有所觊觎。所以她一直躲在这里,躲在理贝尔的宅邸里,不希望自己受伤的消息传回国内,不希望自己的情报经由可能存在的内奸被敌人掌握。现在,这一切很有可能都是自作多情吗? 伊莎贝尔看着周培毅,紧紧盯着他这种假脸上有些躲闪的眼神。然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抱了上去:“还好是我!” 周培毅在错愕中,听着伊莎贝尔带着哭腔的声音在自己的耳边说:“如果是你中了子弹,我真的没办法救你!是我中弹,你还能把我救回来,真的太好了!” 周培毅非常习惯性地,思考了一秒钟伊莎贝尔现在的行为是在收买自己的可能性,但他马上因为自己的卑劣再次感到了自责。 在与科尔黛斯稍稍交换了一下眼神之后,他抓住伊莎贝尔的肩膀,把哭的梨花带雨的她从自己肩头推开,选择了继续说正事:“没错,他们的目标是我,我尽可能排除了所有的可能性,包括通过刺杀你来陷害我的可能性。” 伊莎贝尔从科尔黛斯手中接过一条丝绒手帕,擦了擦脸,问道:“为什么?只是因为托尔梅斯小姐的事情吗?” 周培毅解释说:“托尔梅斯被送到这里的时候,或者说,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把她派到我身边的时候,并不是真实的她。她被那位夫人使用场能洗脑,成为了一个傀儡。而在她体内留了一股场能,可以让其他人也受到公爵夫人的蛊惑。” “也就是说,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把托尔梅斯小姐送到你身边,是想要用她做媒介来操纵你,对吗?” 周培毅点点头,继续说:“我的能力,很有可能对于纯粹的场能更有效果。所以托尔梅斯小姐体内的能量没能影响我。而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显然意识到了这一点。托尔梅斯小姐不仅是公爵夫人的继女、近侍,更重要的是,被操纵之前,她还是雷奥费雷思公爵的唯一继承人。” 伊莎贝尔点点头:“那位公爵夫人的继承程序很有问题,只不过,她不仅持有雷奥费雷思公爵的合法继承文件,还获得了原本继承人,也就是托尔梅斯小姐的转让文件。现在看来,是通过洗脑的能力非法获得的许可。” “所以她在我与你交好之后,一直非常急切地希望要么掌控我,要么解决我。”周培毅把带血身份卡最上面的位置空缺着,留下了空白的塑料袋,“原本我只是个小角色,掮客的本事也不大,人脉不广。但我在卡尔德与拉提夏之间的这些交易,有些过于顺利了。” 伊莎贝尔了解了整个经过,也明白了周培毅的话外之音。她把手放在周培毅的手上,问道:“你打算怎么做?这可不只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你有这么多家人,托尔梅斯小姐,科尔黛斯小姐,艾达拜伦小姐,当然,还有我。” 周培毅的眼睛轻轻扫过伊莎贝尔干瘦的小手,然后直视着她炙热的双眼,用自己的谋划回答说:“她的目标是我。但是子弹击中了你,受伤的是你,从子弹下存活的也是你。所以,有没有一种可能,让她的目标变成你?” 伊莎贝尔的另一只手扫过周培毅放在桌面上的口袋,指着其中一个空位说道:“你已经杀掉了很多知情人,但是卡尔德的巴登,你还没有办法,对吗?” 周培毅点头。 伊莎贝尔笑了笑:“他交给我处理。他死了之后,是不是就没有其他人可以证明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的目标不是我了?” “还不够,想要用这种办法扳倒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还不够。”周培毅低声说,“我们还需要致命的一击,这需要公爵夫人自己失去定力。我想要营造一个气氛,营造一种假象,让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相信她必须对我再次出手,而这些消失的人并不是死掉,而是被我收买。我希望她能在有人见证的情况下,使用她的能力,然后当众被揭穿。” 伊莎贝尔心领神会:“我会知会阿尔芒叔叔。其他的一切,我会尽力帮你,但我会受到很多限制。在拉提夏,我可不像在卡尔德这般自由放肆。” “这就够了。”周培毅说。 一百一十六 子弹6 “你好烦啊,为什么要来我这里吃吃喝喝!这些东西你回去随便买随便吃,非要吃我的存货干嘛?” 叶子看着眼前这个用糖分消解压力的地球人,真的非常想要打他一顿。他刚刚吃完了一大盒榛子巧克力,现在正在对着一袋奶糖下毒手。 周培毅头也不抬地吃掉了叶子仅有的一点存货,嘴里塞着东西嘟嘟囔囔地说:“不行,我现在不吃点东西心里不安生。或者说,在你这里,我才安心一点。” 两人正在叶子的安全屋里,或者说,这里是叶子“茧中雪”空间中真正核心的位置,也是叶子用数十台大冰箱、保鲜柜存放地球特产的地方。一年时间过去了,最初甚至可以在这里加热盒饭的叶子也没剩下多少存货,只出不进的买卖当然必然有倒闭的一天。眼下,这生意迎来了催命鬼。 叶子无奈地看着他吃完了这袋奶糖,还好整以暇地擦嘴,只能坐到对面,把最后一包雪米饼守护在怀里:“你别吃了,给我留点吧。你这样我们以后不要在这里见面了。” 周培毅擦好嘴,抬头看了眼叶子的样子,然后坐直,坐正。 “叶子,或者说,索菲亚耶芙娜,卡里斯马的公主殿下。”这个称呼把叶子吓得一激灵,“接下来的问题很重要,希望你如实回答我。” 叶子被他这正襟危坐的阵仗吓了一跳,怯生生地回答:“好好好。” 周培毅紧盯着叶子的眼睛,缓缓地讲:“我有一个怀疑,从最开始就有。因为如果我设身处地在你的位置,很有可能会做出这样的决策。加尔文先生,你的恩师,我们这个学派的朋友,导致了雅各布先生被圣城爪牙奥尔加杀害的人,他到底有没有一个实验室在阿斯特里奥?” 他的话外之意非常明显。他怀疑叶子与雷哥兰都的人合谋,一起制造了一个假象。加尔文发现了会对圣城极为不利的真相,这一点让他本人被圣城处刑,让叶子成为了因为政治避难被卡里斯马收养的公主。而加尔文可能存在于阿斯特里奥的实验室一直让圣城非常忌惮,甚至有可能,推动了卡尔德与阿斯特里奥之间的战争。 叶子抬起头,直视着周培毅投过来的眼神,突然笑了起来:“哈哈哈哈,你真的,是个非常聪明的人。但是,你为什么这么倔呢!” “我会把这个回应当成默认。” “我不会,我没有回答过你的问题,也没有听过类似的话。”叶子收起了笑容,面容中除了严肃,甚至有一点点淡淡的哀伤。 周培毅继续说:“接下来我要问的是,加尔文先生究竟发现了什么?这个问题,是不是你也要假装没听到?” “我确实没有听到。”叶子平淡地回答说。 周培毅点点头,把手里的糖纸丢掉,从旁边沙发里的夹层拿出了一袋叶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忘在那里的薯片,晃了晃,充气包装依然鼓着,里面的薯片经过摇晃发出莎莎的脆响。 叶子赶忙阻止他:“别再吃了!求你了!” 周培毅冷笑一下,看了看薯片的口味,是自己不算前三喜欢的红烩口味,但他还是拆开了包装,说道:“我喜欢有事瞒着别人,但不喜欢别人有事瞒着我。这是一种自私,也是一种自我保护。我相信我能比别人承担多一点的东西,至少要比小仁和我妈妈多一点。” “刺客刺杀的不是伊莎贝尔,而是你,让你感受到的内疚有这么多吗?”叶子不禁问道。 “这件事本身并没有让我太内疚,至少我把真相全部告诉了伊莎贝尔。”周培毅从包装里把薯片倒在桌子上,示意叶子一起吃,“让我不舒服的是,我在这个世界这么久了,始终保持着足够的警惕。我习惯于怀疑一切,习惯于用恶意揣测这里的所有人,这样很累,也让我始终有一种奇怪的疏离感。这种感觉,只有在你这里,吃这些我小时候经常吃的小零食的时候能消除一些。” 叶子瞄了他一样,从桌子上拿起薯片,一边像仓鼠一样小嘴快咬一边说:“那你也不能吃这么多啊!” “你的谋划,你和雷哥兰都的那位王妃有什么暗中的交易,其实我并不算好奇。我只想带回我的弟弟。但是,现在看来这个目标还有点遥远。”周培毅叹口气,把一整袋薯片都让给叶子,“所以我应该会在伊洛波留很久,很久很久,至少比我最初预计还要久。所以,我必须在这里有一个足够安全放心的存身之所。” “你可以和伊莎贝尔结婚。”叶子挑着眉毛观察着周培毅的反应。 周培毅摇摇头:“她是拉提夏的公主,我是没有身份的外乡人。她是伊洛波人,我是地球人。我们并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就算她喜欢我,我对她也有些许好感,我们之间的结合也只有秘密、欺骗和隐瞒。更何况,这不会让你说的那个锚点理论更混乱吗?” “我现在对这个理论有一点怀疑,但是保持谨慎还是好的。”叶子也叹口气,“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我在地球的时候还可以使用我的能力。” “可能有些问题,就是找不到答案的。”周培毅倒没有那么多求知欲。 “也可能,未来某一个意想不到的时刻我们会得到答案。”叶子的心态倒是乐观一些。 她拍了拍周培毅的肩膀,又发力狠狠捏了一下他,说:“你已经有办法解决那个冒名顶替的公爵夫人了吗?” “她不是关键,她背后的那个人才是关键。”周培毅低沉着声音说,“我不相信一个潘诺亚的贵族女孩会在种种机缘巧合之下刚好成为了一位拉提夏贵族的继承人,她和潘诺亚国内一直有联系,她背后一定有势力。” “我会帮你留心的。”叶子一边说,一边从自己口袋里拿出一份皱巴巴的文件,“这是我找到的有关那个女人的前期报道,给你参考。” 周培毅接过文件,结束了今天与叶子的见面。 一百一十七 叛逆1 拉提夏的洛林城是个风景宜人的小城市,这座边境城市位于拉提夏在西伊洛波星系的副行星上,距离王国本土算不上遥远,倒也不能说是交通便利。 这座城市最初由一批来自拉提夏的传教士建立,他们的首领就是当代城主的先祖达克家族。由于传教士的身份,这里的民众在数千年后依然保留着赤忱的信仰。他们信仰着原初的神教,不管是圣城还是神教骑士团,都是正统的继承人。但只有神子大人本人,是他们承认的唯一法统。像这样的边境城市,位于小行星、副行星上的哨所与补给站,还有很多。 若娜是从十四岁后第一次回家,她是达克家族比较中间的女儿,不像长女、次女一样有着联姻价值,也不像最小的女儿们一样受到宠爱。夹在中间的她从小就学会了独立,也学会了照顾人。顾及姐姐们的情绪与自尊,照顾妹妹们的天真与娇蛮,让她有个好脾气,也让她成功被圣城选中为侍女。 现在和她手牵着手的,是她最小的妹妹。六七年前离开家的时候,她还是个襁褓中的小婴孩,现在也不能说是亭亭玉立,正在粘人贪玩的时候。若娜很开心这个小姑娘黏着自己,就像小尾巴一样走到哪里跟到哪里。而幼妹的生母,若娜小姐父亲的妾室也非常乐于将这个磨人又精力充沛的家伙丢给若娜。 虽然是难得的假期,去圣城七年来第一次假期,虽然因为神子大人正在接受试炼要与他分别,但是见到家人,若娜还是非常开心。 “姐姐姐姐,我们要去哪里啊?” 洛林的阳光不算明媚,但是晴天的时候,还是会有些晒人。若娜和妹妹都带着漂亮的遮阳帽,走在没有自动甬道只有石板路的大街上。 若娜拉着幼妹的小手,注意走在朝向太阳的一边,用自己的身形给她多一点阴凉。听到问题,她不厌其烦地回答说:“我们要去礼拜堂哦!每一个洛林人,都应该在周末的时候到那里去。在那里有神的塑像,我们可以把自己的心事,在心里说给神明大人。神明大人听得到我们的话,会记住乖孩子的愿望哦!” 幼妹又问道:“那,那我要说什么啊?我说什么话他都听得到吗?” “要用祂称呼神明大人哦!”若娜纠正着妹妹的发音,回答说,“不管你说什么,祂都可以听到啊!你可以和神明大人说说你喜欢的零食,说说你抓到的小虫子,和祂聊聊你有多么喜欢你的妈妈、爸爸、哥哥姐姐们,让神明大人给予大家保护与祝福。你是个好乖的孩子,神明大人一定可以听到你的愿望。” 小姑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继续和自己的姐姐慢慢走在石板路上。 洛林城的礼拜堂最初是由开拓者,也就是传教士与护送他们的士兵们在荒芜之地上用收集到的石块与木板草草搭建的棚屋。在星际航行已经如此便利的时代,这里的礼拜堂早已换成了用拉提夏本地木材与石材建造的大型礼堂,但在礼拜堂中央,最早那个在石头上雕琢出的圣水池还保留至今。 洛林城的人口不多,多数是年纪稍大的居民。年轻人更愿意去本土工作生活。所以作为洛林城城主的达克家族,其实也没有多少权力与财富,只不过他们还保留着开拓民一个朴素而简单的习惯:多生孩子。 在礼拜堂里,按照座位依次坐好的,也多数是老婆婆老爷爷。大家都是看着达克家这些可爱的孩子们长大的,互相之间也没有太多贵族与平民之间的疏离。若娜带着自己的妹妹一位一位与城里的熟人们打着招呼。小姑娘在这个时候格外懂礼貌,引来大家的不住夸赞。 坐到最前排的座位上,若娜稍稍纠正了一下幼妹的坐姿,又与她讲了一些神教的神话故事与寓言,便终于可以为自己祷告上一小会了。 “神啊,无所不在又深爱着世人的神明大人啊!”若娜双手交叉握紧,抵在自己的额头上,低头祈祷着,“我是个贪心的人,希望您能原谅我的贪婪。我希望您能保佑我的家人,不仅仅是我的父亲与我的生母,这些家族中的孩子也是。我希望大家可以一直像这样健康、快乐。” 想到这里,她稍稍犹豫了一下,又继续在心中祷告着:“我希望您可以保佑神子大人,您最爱的凡人。当代的神子大人,不像是那些历史上的光辉帝王,他是个亲善温暖的好人。如果没有您的爱,他会遇到多少荆棘啊!希望神子大人的试炼能够顺利通过。您的光辉已经很久没有照耀我们这些凡人了,神明大人!我们做得不够好,太多背叛太多战乱,太多亵渎了!希望您能多给神子大人这样的好人一点时间。” 若娜沉浸在祈祷中。这是让她内心最为平静的时候,周围的所有声音所有画面都不能打扰她分毫,仿佛真的可以与神明有所交集一般。自然,她也听不到上方破空而来的异响。 “轰!!!!!!” 一声巨响击碎了小城市所有的宁静与平和。像是插入肉里的钉子一样,一根巨大的石柱从天而降,穿透了礼拜堂漂亮的穹顶,直直砸进礼拜堂最前方精美的石雕像里,将脆弱的塑像砸了个粉碎,也将地面与天花板都砸出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错愕,茫然,马上变成了惊悚与恐惧。这绝不是天谴,这是攻击!几乎所有人在这一瞬间都明白,没有人会主动攻击礼拜堂,至少有良知与信仰的人不会。只有一种人,一种货色会攻击礼拜堂,叛逆者。 一下子,尖叫、苦寒、忏悔此起彼伏,尘土飞扬的礼拜堂残骸中喧闹声大作。 与石柱一起来的,还有一个人影。若娜紧紧护住了自己的妹妹,努力把双眼从破碎的神像滚到自己脚边的头颅上挪开,看向烟雾消散中的那个人。 那是个女人,至少五官上看上去是个女人。可她的打扮,实在和若娜心中的女性有巨大的区别。她穿着皮革制作的紧身衣,上面用简单的工艺镶嵌了很多合金碎片,就像是护甲一般。她不是长发、短发,而是比平头更短一点的发型,而在这凌厉如男子发型之下的那张脸,也全是狠辣。 女子的脸上不仅全是伤疤,还有一道从额头穿过右眼一直到嘴边的巨大纹身,像是刺穿天穹的闪电一边,这一切都让她的面孔看上去如此可怕。 若娜捂住幼妹的嘴,生怕她哭出来的声响刺激到这个女人,但她自己还是偷偷注意着女人的一举一动。 女人从石柱上走下,愉悦地看着慌乱的人群想要打开礼拜堂的大门却始终被困在原地,用她沙哑的声音,清澈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就像是恶魔的低语,让人想逃避都没有逃命的机会。 “跪下,你们这些虫子,信仰伪神的愚蠢之人,跪下!” 一百一十七 叛逆2 礼拜堂里喧闹的人群渐渐恢复了冷静。叛逆者,但依然是能力者。在伊洛波世界,是否觉醒场能代表的不仅仅是血统的高贵与卑贱,还有战斗力的绝对差距。普通市民即便手持热武器,也不可能伤到展开了势能防御、穿戴了场能盔甲的能力者分毫。 眼前的这个凶神恶煞的女人,绝对是能力者。即便是在洛林城里,基本上没见过能力者的这些老人们,也能从她凌厉的眼神和气场中读出危险的气息。 她直入耳膜的声音刚刚落下,不少人就一边顾盼着周围,一边缓缓跪下。随着第一批人放弃了站立,后续的人们也没有多少保留自尊的心理压力,贱贱地,礼拜堂里的所有人都跪了下来。 若娜也护着自己的妹妹,匍匐到地面上。 平头的女人满意地看着残破不堪的礼拜堂中卑微的人群,声音直接传递到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像是响在了大脑中,这声音驱散不掉:“愚昧的人们,信仰着不存在的伪神,被身居高位的人欺骗,念诵着不存在的名字,祈求着不可能实现的愿望。你们真的觉得有这么一位神存在吗?” 女人从石柱上缓缓走下,每走一步,都能感受到大地在震颤。若娜知道,这是女人故意为之,想让在场的所有人感受她的脚步,为她的强大所折服。 女人走到地面上,那里原本是礼拜堂雕塑前的讲台,用以给本地轮值的视者与祭祀发表演讲,或者播放远在圣城萨克塔乌波的监察官大人每日早上的教诲。此刻,那里不过是一堆破铜烂铁的残骸。 女人低下身子,从地上捡起滚到若娜脚边不远处的神明塑像的头颅,重重地将这块大理石石块砸在原本是讲台的一片木头上,再次震起了无数粉尘。 “如果神存在,为什么不阻止我?如果神存在,他怎么可以坐视我伤害他虔诚的信徒?他是不在乎吗?”女人带着无尽的嘲笑,轻蔑地扫视着人群,“如果他不在乎你们,你们为什么还要信仰他?他满足过你们的愿望吗?当这个世界依然存在着贫穷、病痛与不公的时候,他在哪?你们的神,根本不在乎你们!” 若娜伏着身子,看着怀里被她紧紧包裹住的幼妹带着疑惑的眼神看向自己。女人的话已经对小姑娘产生了影响,在她幼小的心灵里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若娜不敢说话,不能安慰她,也不能辩驳女人的话。她生怕自己引起了女人的注意,连累了妹妹,连累了在这里的乡亲们。她强忍着自己内心对女人说法的不屑,强忍住不去驳斥她,只是死死抱着妹妹,低头伏在地面。 女人的脚步走过了低头的若娜身边,走到了人群的最中间。她高举起双手,继续着自己疯狂的演说:“你们这些人,你们这些卑劣的贱民!神明不过是你们可怜的人生里独有的慰藉罢了,他不存在,哪怕我将这个事实告诉你们,你们也只能否定我!因为如果他不存在,如果没有来生,那么你们今生今世的这些苦难算什么?你们是注定要给贵族的老爷们当狗的吗?你们生下来就应该当牛做马吗?你们不应该!” 若娜听着女人越来越耸人听闻的话语,心中的害怕与担心就像风雨来临之前的阴云密布,越来越浓烈。她心中庆幸着自己的父亲不像是那些在圣城被人评头论足的不良贵族一样飞扬跋扈,但心中还是免不了担心。 与若娜所想的很接近,这里的老人们并不像年轻人那样易于煽动,他们的人生中也没有什么被贵族压迫的经历,或许是长久的苦难与忍耐让他们觉得这一切都是万物本该有的规律,或许他们已经没有再奋起的斗志。他们没有被女人的话蛊惑。 女人看得出来,这些行将就木的腐朽们并没有接受自己的说辞。她皱着鼻子,表情越来越难看。正在此时,她的手下,叛逆者们打开了礼拜堂的大门,像刚刚结束劫掠的土匪一般走近了女人。 “老大,很顺利,但是东西不多。”为首的人与女人用拉提夏语交流,他们的声音很小,但不知道为什么,若娜听得格外清晰,“城主就在城堡里,一刀毙命。他的老婆太多了,抓了好一阵,小孩我们也没有放过,一锅端。可惜,他的财宝不多,勉强够个路费。” 父亲?母亲?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全都? 若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的全身止不住的战栗,嘴巴轻轻张开,仿佛有地狱的呐喊与哭嚎在她的嗓子眼里,被压抑着,不能释放。她紧紧抱住自己仅剩下的亲人,生怕她也听到什么,捂着她的耳朵和眼睛。然后若娜鼓起勇气,轻轻抬头,用眼角的余光看向女人和她的部下。 那些土匪们,都和女人一样穿着皮质衣服,带着盔甲。他们的腰间别着一个特制的布袋,里面满满当当都是掠夺来的财宝。很多人的手里、身上还带着没有彻底干掉的血迹,他们真的,真的到达克家族的城堡里大肆屠杀了。 若娜忍着眼泪,忍着不要哭喊出声音。她绝望地在这些人身上寻找着更多证据,又期待着奇迹的发生。 女人听着部下报告了城堡里的情况,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这里的老家伙们不值得我们劝诱,杀都不值得多杀几个。在这里的停机坪留个炸弹,破坏城里所有的宇宙通讯设备,不要让他们有机会求援。我倒是想看看,这次那些王国贵族们会怎么说。” 安排好了一切,部下们马上为女人让出一条道路。这个疯子,带着自己的疯子同伙们,离开了礼拜堂。 在他们身后,有一个死死盯着他们的少女,在礼拜堂的地面上像狗一样匍匐着,布满血丝的眼睛紧盯着他们的面孔,要把他们的脸一个一个凿在自己的记忆最深处。在她怀里,有她仅剩下的妹妹。 一百一十七 叛逆3 这绝对不是巴登希望看到理贝尔的时刻,绝对不是现在。 卡尔德王国保密局的办公地点很多,在士普雷有一栋专门的大楼给汇集在这里的精英间谍等情报工作人员们办公。作为负责相当部分卡尔德国内事务的小有权势的人物,巴登在这里当然享受相当崇高的地位。至少,他有一间全封闭、绝对保持封闭的精致大办公室。 理贝尔和他同样面目可憎的高个子女仆就这么坐在这间办公室里,坐在巴登和他心爱的宽大办公桌对面。他们自带了椅子,似乎早就知道卡尔德王国保密局没什么舒服的座椅。这一切,都让巴登非常不舒服。 当然,最不舒服的内容,是理贝尔还活着。 巴登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今天的络腮胡子也由专门的剃头工匠悉心修剪,而巴登自己也时不时注意保养。他已经不想再次经历食品胶囊危机中的忙乱与邋遢了。但今天的胡茬,却有点扎人呢? 巴登今天一切不舒服的根源,来自拉提夏的落魄贵族理贝尔,在拉提夏与卡尔德提供掮客服务的理贝尔,微笑着开了口:“真是好久不见了,巴登先生。” “这不是您该来的地方,我不知道您用了什么把戏,但是我作为一位朋友和合作者,在这里给您一句忠告。”巴登尽可能保持着自己上位者的威仪,高傲地抬起了自己的下巴,展示着自己完美的胡须,“早点离开,我可以不以执法者的身份追究您擅闯卡尔德王国保密局的刑事责任。” 周培毅保持着笑容,从自己的脖子里掏出一个吊牌,把吊牌上的东西解下来后,周培毅把那张访客证明轻轻放到巴登的桌子上,手指一弹,推到巴登面前。 巴登低头瞄了一眼,那张访客证明上不仅有这个家伙的照片,还有一行非常显眼的大字:“友好盟国特邀访客。” 这行拉提夏语写下的文字,无疑告诉巴登,对方现在的身份已经不再简简单单是个掮客,自己也无权在这间独享的办公室里宣布驱逐他,甚至还要以礼相待。 巴登把访客证明推回到远离自己的桌面上,略带酸味地说:“一段时间不见,您又抱上了新的大腿了啊,理贝尔先生。” “您对我一直不甚了解,这是我的责任。”周培毅整理了自己的衣服,在舒服的椅子上伸展了一番身体,表情依然轻松而轻佻,“我呢,一直是个生意人,做人的原则呢,一直是先让我的各位雇主赚到钱,这样他们就会开心,开心的雇主,会给我这种生意人提供更多的生意。形成一个美好的循环。只不过在您这里,您不是我的雇主,而我,并没有让您满意。” 巴登皱着眉头。有些话确实是他心中所想,但无论如何,面对在食品胶囊危机中发挥了如此重要作用的功臣,他不仅不应该对理贝尔有不满,还应该忍耐下他不知会自己就独自完成所有的操作力挽狂澜,忍耐他不仅包揽了全部的功劳还让王国保密局在这其中扮演了尴尬而狼狈的角色。 但是这些东西,不值得明说,不值得放在台面上称量。 周培毅继续说,眼神里的轻松逐渐被收起:“我是个如此友善的人,以至于外面很多人,很多人都认为我软弱。我相信您,巴登先生,一定不会这么想。” 巴登正襟危坐,等待着理贝尔接下来的话语。 周培毅整理着自己的袖口,将两只手干净清爽地交叉,放在自己的大腿上,审视着巴登的表情,收起了所有的笑容:“我对每个人都友善,都非常慷慨,巴登先生。不过,如果有人对我不友善,我希望您对我的印象,就不是软弱了。” “您到底要说什么?”巴登大概已经明白了理贝尔的来意。即便是愚钝如他,也能懂,对方来者不善。 “巴登先生,卡尔德王国保密局的巴登先生。”周培毅看着他,像是在潘诺亚的那一夜一样,双眼没有任何神情,“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招惹了您,您居然要置我于死地。当然,我现在对这个问题的答案也不是非常有兴趣。不过,当您再次见到我的时候,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这就是对我自我保护的决心的一种侮辱了。” 潘诺亚的事情已经暴露,巴登虽然没有一开始高昂的气势,但也不肯面对这个普通的外国掮客低头:“你想怎么样?在这里对我动手?我提醒你,理贝尔,我也是能力者,这栋楼里,最不缺的就是能力者。这里不是拉提夏的街头,你没有资格威胁我。” “威胁,我为什么要威胁你,巴登先生?”周培毅冷笑一声,看着巴登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只已经宰杀、放血、冷冻的猪肉,“我是来通知您一些事情的。” 科尔黛斯将手中的文件递给周培毅,周培毅简单翻阅了一下,复述着上面的内容:“接下来呢,您会被公派到拉提夏,担任在拉提夏城的卡尔德情报主管。不过,您也不需要费心准备什么乔迁,因为这次公派不过是一次掩饰,掩饰您接下来真正的未来。拉提夏卫士会以刺杀瑞嘉皇族的名义,将您秘密处死。卡尔德国王知晓并同意为这次公派签字。好消息,在您‘光荣就义’之后,卡尔德会保留您职务的抚恤金与退休金,您的家人还会得到妥善的安置。” 周培毅合上文件,欣赏着巴登表情的变化,轻声说:“我只是来通知您的,巴登先生。” 刺杀瑞嘉皇族?公派?秘密处死?什么? 巴登的大脑一时间无法接受这么多讯息,陷入了混乱之中。他先是怀疑了眼前这个年轻人是否在虚张声势骗自己,又马上从他今日来访的身份中读出了一点点端倪。而对于他自己调任的流言,似乎也由来已久,很多事情,不由得他怀疑。 周培毅把文件放到巴登的办公桌上,并没有再弹一下,让它留在离巴登有些远的地方,最后说道:“解答您最后一个疑惑,您出卖给潘诺亚人的我的信息与情报,帮助他们完成了一次对拉提夏公主伊莎贝尔殿下的刺杀。很幸运,殿下安然无恙。所以您还能有最后一次与家人见面告别的机会。希望您珍惜,巴登先生。” 说完了这些,周培毅站起身,带着自己熨烫平整的豪华外套、昂贵袖口,与重新恢复的笑容,离开了王国保密局。 一百一十七 叛逆4 离开王国保密局的周培毅,走在士普雷的自动甬道上,并没有多少开心的感觉。 这次对巴登的清算与其说是复仇,不如说,是一种威慑。告诉躲在这些人背后的公爵夫人,自己现在有一位足够有背景的人物撑腰,不介意与她掰一掰手腕。当然,更多是缓兵之计,周培毅也希望暂时搁置与公爵夫人的争斗,他的实力还只能作为伊莎贝尔的累赘。 不过在他思考着如何继续膨胀自己的势力的时候,科尔黛斯带来一个并不算好的消息。 “伊莎贝尔公主用秘密线路联系你,希望你作为她的特使回一趟拉提夏。”科尔黛斯压低了声音,一边走,一边在周培毅耳边说,“具体的事务要等我们回去以后一起商讨。” 周培毅稍稍皱起眉头。 很快两人回到了宅邸,伊莎贝尔公主早就安排好了会谈,与她一起的,还有一位事务官。因此难得的,这位拉提夏公主今天无论是穿着还是行事都非常正经。 伊莎贝尔穿着半正式半常服的长裙,金色的长发盘起,有些宝石发饰作为点缀但绝不喧宾夺主。而今天,她还特意在右胸前别上了拉提夏的王室徽章,表明今天来访的正式。 “理贝尔先生,这位是来自拉提夏宫的事务官梅斯女士。”伊莎贝尔公主的官腔声音非常柔和悦耳,一定经历过非常严苛的培训,“梅斯女士,理贝尔先生将作为本宫的全权特使回到拉提夏处理这次事件,麻烦您为他介绍一下情况。” 周培毅与严肃的事务官女士用眼神打了一个简短的招呼,坐到会客厅沙发的侧位上,听着梅斯女士用自家的随身机开始介绍。 “拉提夏王国,一直是伊洛波历史最为悠久的王国之一。”梅斯女士的起手式看上去就会介绍相当久的时间,话会很多,“作为脱胎于加洛林王朝的大国,拉提夏一直致力于扩展伊洛波文明的光辉,向宇宙的更远更深处散播神的信仰。 “所以,在大概距今千年前,我们拉提夏王国以传教的名义招募了相当一批拉提夏贵族,培训他们成为传教士,给予他们帮助,派遣他们向宇宙进发。洛林城,就是一位拉提夏传教士贵族建立的城市。” 梅斯女士在随身机的投影中展示了洛林城的影像。是个有着基本自给自足生产能力的行星外要塞,虽然建立起了城市,却因为比较远离本土,处于比较封闭的小农的经济,因此在拉提夏国内的知名度并不高。 梅斯女士继续说:“这样的边境城市,不仅勾画出我拉提夏王国的边界,也是我国信仰虔诚、与圣城长久以来良好关系的一种象征。我国一直给予这种城市非常多的支持,而圣城也乐于接受洛林城的新鲜血液进入萨克塔乌波。” 投影中的影像逐渐变化,温馨繁荣的小城突然变得破败不堪,而在城市最中心的位置,虔诚的传教士最先在扩展地建立的地标,洛林城的礼拜堂,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在礼拜堂最中心的位置,那些高价从拉提夏运送石料雕刻而成的神像,已经变成了不可言状的惨相。 “叛逆者。”周培毅低声说。 过去几个月中,他已经收到了很多有关这些背弃神教的狡诈恶徒的情报。不管是莱昂内尔家族名下的运输船在太空补给站受到袭击的时候,还是听说科尔黛斯的婆婆前往叛逆者的领地寻找自然分娩的孩子的时候,都让他对这一批无论是王国还是神教都很少报道的叛逆者有了一些初步的了解。 这些人有一部分是落魄又堕落的贵族,有一部分是流民中突然崛起的新势力,还有一些不过是投机者。但是他们的目标相当一致,就是在神教创立且主导下的伊洛波秩序之外,寻找属于自己的法外之地。而在像洛林城这样的边境城市,哪怕是拉提夏王国这样国力强势的王国都无法将武力辐射,当然无法将这些叛逆铲除干净。 而这样的疏漏,最终演变成了这次的惨剧。 梅斯继续说:“我们得到消息,大概一周之前,有一批穷凶极恶的匪徒叛逆者袭击了洛林城,不仅残忍地杀害了洛林城城主贵族达克一家,还破坏了这里和拉提夏全部的交流渠道。这些影像,甚至是神教的卫星情报。” 伊莎贝尔露出悲伤的表情,说:“与神教、圣城的关系,一直是拉提夏王国最重要的外交关系。洛林城,是我们拉提夏与圣城友好关系的桥梁。现在这些叛逆者,在这里做出如此十恶不赦的罪行,实在是让人无比痛恨。理贝尔先生,您是民间人士,也是我拉提夏非常有声望和实力的商人。本宫私心,希望您能作为本宫的全权特使,回到拉提夏,去往洛林城,帮助他们走出悲伤,重建家园。” 伊莎贝尔说完这段官腔很重的话,躲着梅斯女士的视线给周培毅递过去一个俏皮的眼神。周培毅不敢看回去,直接点了点头。 “能成为您的特使,自然是草民的荣幸。”周培毅用拉提夏语回答说,“在下毕竟出身卢波,您不需要担心一下在下的身份与血脉吗?” 梅斯女士替伊莎贝尔公主回答了这个问题:“您的卢波身份正是您获得这份工作的关键。现在,我们担心洛林城本地的居民对来自拉提夏的支援可能存在一些抗拒,尤其是达克家族在世的两位贵族,有些过度的自我保护。达克家族如今的继承人长期居住在萨克塔乌波,我们希望您卢波人的身份可能会让她感到亲近。” 这个理由,无论如何也有点牵强。周培毅很清楚,伊莎贝尔给自己这份工作是希望自己可以增长很多声望,扩张一些势力,这也是她那个可爱的小眼神的原因。 不过,周培毅有更多私心。婆婆在那附近,她找到的“自然分娩的孩子”也在附近。有一个探知真相的机会,就在他面前。 一百一十七 叛逆5 拉提夏的太空补给站虽然不像雷哥兰都一样遍布整个伊洛波世界,并借此组成了强大的情报交易网络,但也还拥有众多的补给基地。卡地亚基地就是众多太空补给基地中,规模最大的一个。 卡地亚基地的负责人维ls诺不是什么高贵家族出身的少爷,也不是什么事业心爆棚的强人。长期往返于基地与拉提夏之间的他不过是个日子人,除了在基地执勤的时间,他最喜欢的是旅游。 现在本该是他美好的一年一度的长假期,甚至于,数个月前他就已经计划好了自己的行程,购买了昂贵的机票,打算到西斯帕尼奥风景宜人的边界进行一场充满挑战的徒步旅行。 但是,洛林城出事了。 维ls诺从办公室的真水机中接了一杯水,并不是给自己,而是递给坐在自己对面的少女。若娜达克,洛林城惨案中达克家族仅存的两名继承人之一,也是如今洛林城的城主,收到邀请来到基地,坐在维ls诺的办公室里。 “谢谢。” 若娜没有什么正式的服装,穿着的,还是自己在圣城参加正式活动时的礼服。她从少女时代就一直作为圣城的女仆,错过了大部分接受贵族教育的机会,自然一直没有觉醒为能力者。无论从什么角度上讲,维ls诺都感觉眼前的她更接近是一位圣城苦修的神职人员,而非城主贵族。 若娜接过水,礼貌性地轻轻喝下一口,就把水杯放到一边。她带着黑色的头纱,挡住眼睛,但维ls诺依然可以感觉到少女在注视着自己,此时此刻这种目光让他无法面对。 若娜的声音有些许沙哑,但措辞和语调都非常谦卑礼貌:“维ls诺先生,我接到了您的通知,说这边有一次非常重要的会面。您知道,洛林城还有很多很多事情需要我处理,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可以早些开始吗?” 维ls诺慌忙点头,想要用微笑面对又担心这样不够庄重,最终脸上只留下了尴尬的表情。他回答道:“没问题,没问题。我们的贵客马上就要到了,可能还需要您稍作等待。但是在那之前,请允许我先为您介绍一下那位来宾的身份,免得一些因为不了解对方带来的困扰。” 若娜点头称是。 维ls诺赶忙说:“今天邀请您来此会面的,是伊莎贝尔公主派来的特使。拉提夏的公主殿下非常关心您与您的城市,虽然殿下身在卡尔德王国,依然特意派遣了这位特使前来。特使本人也非常年轻,和您的年纪相仿。他不是拉提夏人,是一位卢波人,可能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贵族,所以您见到他之后,如果看到这位先生有什么比较出格的言论或者其他什么的,千千万万不要介意。” 若娜继续点点头。无论特使是什么身份,她其实并不是非常在乎。 让维ls诺尴尬的空气并没有持续太久,伊莎贝尔殿下的特使,来自卢波的理贝尔先生比预定早抵达了基地。风尘仆仆之间,他没有打招呼敲门直接走进了维ls诺的办公室,只与他交换了一个问候的眼神,就无视了基地的主管。 “很抱歉我来晚了,达克小姐。”理贝尔拍了拍维ls诺的肩膀,直接坐到了本来属于他的座位上,“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接下来的对话我希望只有你我两个参与者。” 维ls诺马上知趣地逃离了自己的办公室,在门外理贝尔先生的助手正在等他。这位漂亮的助手小姐语气和善,在之前的沟通中就让这位基地负责人非常舒适。更何况,理贝尔前来基地的空天艇里,还携带了相当多的稀罕物资。 “理贝尔先生,对吗?”若娜达克轻声问好。 “是的,我是理贝尔。”周培毅解开外套上下的扣子,从内衬里面拿出随身机、文件袋已经一份拉提夏皇室的可以证明他特使身份的敕封,然后说道,“对于您失去的一切,我都感到非常遗憾。不过,这样的话语,您最近应该已经听过很多了。我不是来安慰您的,达克小姐,我是来帮助您的。” 他说完了这些,直视看向若娜,毫不避讳若娜空洞的双眼。 来此之前,他查阅了非常多的资料。眼前这个人,很有可能,是周培毅来到伊洛波之后见到的第一个与弟弟有所关联的人。若娜小姐作为圣城女仆,曾经随着神子大人一起被派往拉特兰圣城。她见过小仁。 若娜小姐要比周培毅想象中坚强很多,她虽然身穿丧服,但依然保持了非常完备的礼仪,像在圣城里一样。 “建材,物资,您知道的,那些人破坏了洛林城里唯一的空港,洛林城的大家帮助我重建了一个紧急的停机坪,但这还不够。”若娜小声说。 “这是洛林城需要的帮助,不是您需要的帮助。”周培毅稍稍打断了若娜的话,“您对我的身份有些误会,看来维ls诺先生对我的介绍不够详尽。这样说可能有些自大,但是,达克小姐,我除了是殿下的特使之外,还是掮客,是拉提夏城地下世界的首领,我的生意一般都游走在法律和秩序的边缘,我并不是一位伟光正的贵族人物。” 若娜有些惊讶地稍稍张开嘴巴,没想到眼前的这位“特使”是如此人物,也没想到他会如此坦诚。她很快意识到了对方意有所指,犹豫了半晌之后,才略作试探地问:“您是在说,您能够帮我复仇吗?” 复仇两个字,好像有些违背教义,让一直是虔诚教徒的若娜有些难以启齿,她稍稍低下了头,忍住自己表情的变化。 “信任的建立,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达克小姐。”周培毅轻声说,“无论是我对您,还是您对我,我们之间的信任,需要时间。而您所说的这件事,自然也有顺理成章的一天。” 若娜更加惊讶了,对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开诚布公实在是意料不到。但是,复仇的可能性,和这半个月以来她听到的那些“大局为重”“放下仇恨”“拉提夏也有难处”之类的搪塞,都埋在了她的心底。 周培毅的目的也在于此。他把文件袋打开,拿出一份清单,岔开了话题:“我这次来也不是空手,达克小姐。与我一起来的空天艇上,携带了很多您需要的物资,至于之后需要什么帮助,您也可以大胆开口。伊莎贝尔殿下委托我给予您最大限度的支持,而我最大的优势,就是钱多。” 若娜再次点头。这一次,比之前还要诚恳地同意。 一百一十八 重建1 洛林城的破败要比周培毅想象中还要严重,或者说,这里本来就是位于行星边缘地带的不毛之地,建立起聚集地一般的城市也非常困难。 结束了在补给基地与若娜达克小姐的会面之后,周培毅与维ls诺进行了一个简单的交接,就率领自己的船队到达了洛林城所在的小行星附近。这颗小行星只经过了部分的环境改造,并非所有地域都适合人类生存。而在仅有的这些土地上,洛林城也只开辟了小小的一块空地作为空港被毁后的临时停靠,所以周培毅只能带着托尔梅斯与一小部分补给品,从空天艇上乘坐救生用的小艇降落。 “您的补给真是帮大忙了。” 今天的若娜小姐没有像之前一样正式着装,也没有化妆,脸上的憔悴非常明显。洛林城没有纳米机器人,也无法使用随身机,甚至没有中心所以她只能用纸笔一条一条记录着理贝尔随船带来的这些补给品。 周培毅和托尔梅斯看着若娜带来的市民在若娜的指挥下从小艇上装卸物资,都在这个临时开辟的空地边暂时停留。 “洛林城没有生产食品胶囊的能力吗?”周培毅瞄了一眼若娜正在记录的东西,不禁问道。 “那些人,呃,他们在离开之前,把定时的炸药埋在了城里唯一的自动化工厂里。”若娜的声音有些颤抖,愤怒与悲伤从来没有离开她的脑海,“城里的工程师回去检查的时候,遭遇了不测。工厂也” 这里,洛林城的所有人,无论是工匠、农夫还是裁缝,无论是孩子,反乡的青年还是留守的老人,全都像是若娜的亲族一般。她被选为圣城侍女的时候,这些人为她欢呼,为她祷告祝福。如今,当达克家族罹难,这些人也在背后坚定地支持着若娜。这让本以为自己并不适合扛起这一切的若娜,深感责任重大。 周培毅看着她一边清点货单,一边计算现在这批物资能够维持的时间。看了一会,没忍住说:“这里不能这么算,食品胶囊的物资有折旧的成本,而且如果仓储量低于一次补给周期内的全部消耗,很容易引起恐慌。” 若娜有些听懂了,又有些完全没理解。她抿了抿嘴,有些迟疑地放下笔,充满迷茫地看着理贝尔。周培毅马上转头与托尔梅斯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会意地走过来,悉心地指导起达克小姐如何清单,如何计算。 看着若娜在托尔梅斯的指导下逐渐上手,周培毅不禁说:“达克小姐,我可以到这附近走走吗?” 若娜抬起头,拦住一个装卸货物的市民。他是城里少见的年轻人,工匠的学徒,还没有出师所以还没有机会到拉提夏本土谋生。这是个比较机灵的人,相比于洛林城里的其他人不那么怕生。由他来陪同理贝尔先生。 周培毅跟随着年轻人一起,离开了空地,一点点走进洛林城的街道。 洛林城很小,当然没有自动甬道。除了主干道的石板路之外,只有硬质的土路。这些土路在平时总是需要洒水,不然就会有非常大的扬尘。现在,洛林城为了保证干净水源的补给,停止了洒水。所以走在这里,周培毅多少回忆起了在农村奔跑的日子。 在洛林城的最中心是那栋已经被破坏的礼拜堂,事实上,当开拓者最先抵达这里的时候,那里本来是环境改造中心。由于费效比的考虑,环境改造中心只改造了这么多土地就被废弃。相比于这么一个城市在太空中的补给作用,拉提夏的皇室更在乎这里的政治意义。所以,城市在千年来一直没有机会再扩张。 周培毅一边走,一边观察。他注意到,不管他走到哪里,只要是他经过,那些或忙于自己手边事情的市民,或在阴凉与房檐下休息的老人,都会马上停下自己的动作,站起身,全神贯注地注视着自己。 这是个封闭的城市,很少有访客。而最近一次这里淳朴的人们接纳的访客,是叛逆者派来的内鬼。内鬼探知了洛林城的布防与补给,招来了叛逆者的主力,才会让达克家族被灭门。 如今,再次在洛林城看到陌生人,市民们提起了全部的警惕。 年轻人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些,他有些尴尬地向周培毅说:“理贝尔先生,非常抱歉。我们乡下人,就只相信达克家族,尤其是现在。” 周培毅点点头,沉默地从洛林城的南端走到北段,经过了原本是达克家族祖宅的废墟和被毁坏的自动化工厂,回到了空地边。 看到周培毅回来,等候多时的托尔梅斯马上迎上来:“老爷,达克小姐学得很快。我们清点完毕了这次带来的物资,只够这里的市民十天左右的消耗。我们必须快点恢复自动化工厂的生产能力。” 周培毅点点头,马上开始安排:“让空天艇上有驾驶能力的船员编组,分成三组,每隔两个小时出发一批,用小艇把空天艇上的物资运送到城里。船员不要在城里停留,完成运输工作就离开,这里的市民需要安全感。达克小姐,我们需要临时仓库与调度中心,您需要抽调十人左右,在这片空地附近用我们运输过来的材料建立一个可以降低食品胶囊、真水这些基础资源损耗的仓储站。之后,我的人会尽快在这里为洛林城建设一个临时的中央信息处理中心,权限当然是全部给您和您的市民。” 若娜有些慌张地点点头,马上去城里寻找适合建设仓储站的市民。周培毅又看向托尔梅斯继续吩咐:“梅斯,我们需要工程师,不仅要重建自动化工厂,还要重建空港。但是比这一切更重要的,我们必须给这座城市建造防御性的设施。这里不仅没有能量保护,甚至没有雷达与探测器,不能预警。我想试试,我们在家里的自动安保系统,能不能扩大化放在这里。” 托尔梅斯点头,问道:“那老爷,我是叫艾达过来还是叫科尔黛斯小姐来?不管他们中哪个人,到这里都需要3-5天的时间啊。” “黛丝还得留在卡尔德,那边的事情离不开她。” 科尔黛斯不仅能和叶子建立联系,而且可以代管理贝尔咨询公司的业务,实在走不开。周培毅斟酌一下,说:“把艾达拜伦喊来,还有,把小弗兰克从拉提夏城叫来。除此之外,我们要从拉提夏城雇佣一些植物学家和医生,梅斯,需要你和赛斯瓦斯夫人联系一下。” 托尔梅斯记录下了全部的安排,马上开始执行。 一百一十八 重建2 洛林城的重建非常顺利,至少远比城主若娜达克预想中顺利。 在拉提夏城也算是颇有家资的理贝尔咨询公司用空天艇将相当规模的建材不计成本地运送到这座边境城市,而在拉提夏城本地高价雇佣的工程师与建筑师也源源不断抵达,洛林城在建立千年之后,终于有了一个对得起城市之名的规模。 来自研究院的地理学家、自动化工厂的工程师与理贝尔咨询公司的会计们探索着洛林城所在的这颗小行星的矿产,植物学家则通过本地的土壤构成设计适合这里的经济作物,计算着经济价值与前景。建筑师重建了礼拜堂,还在城市外围开辟了新的空地,准备建造城市的外围城墙。小弗兰克被理贝尔从拉提夏召唤而来,统筹管理着这里的闲杂事情。所有人都井井有条各司其职地住在原本是空港的驻地上,没有人进入洛林城的街道。 “实在是非常感谢您!” 今天来到帐篷里拜访的若娜小姐,已经不像是前几日般忧愁。她面对理贝尔先生,深深鞠躬,表达着感谢。 周培毅没有多少客气:“这是伊莎贝尔公主殿下的功劳,请不要感谢我,达克小姐。无论是谁问起您,都希望您能感谢殿下。” 若娜抬起头,有些迷茫地点点头。她从托尔梅斯手中接过红茶,坐到帐篷里不多的马扎上,听着理贝尔先生接下来的话。 “我听说您有个妹妹还幸存,但到洛林城之后,我还没能见过她。”周培毅也从托尔梅斯手中接过茶杯,“您介意吗?” 若娜恍惚了一下,才回答说:“我妹妹,啊我妹妹。她还小,我不知道怎么和她解释,很抱歉,现在我自己也不是特别能接受现实。她,她在我小时候的奶妈家里,由那位老人家照顾。这几天我都没有去看过她。” “小孩子比你想象中要坚强,达克小姐。”周培毅闻了闻托尔梅斯今天的红茶,“不过,在他们未来的成长过程中,总会有些事情提醒他们失去的东西。您应该更加陪伴令妹的未来。” 若娜听着这段有一点过来人的说法,沉默着点了点头。然后周培毅继续说:“事出突然,没有和您商量,过两天会有来自拉提夏城的记者拜访洛林城,他们希望做一期专访。您也知道,被叛逆袭击城市这样的事情,让拉提夏城里的贵族们讳莫如深,他们以此为耻,不希望民众关注。所以这次机会对您,对洛林城都很重要。之后我的助手会与您沟通一些相关的事情。” 若娜看着微笑的托尔梅斯恍然接受,不禁有些担心:“我,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记者,不知道要说什么做什么。” 周培毅撇撇嘴:“来的是很懂事的记者,他们不会问您很刁钻的问题。您可以需要带他们到城里的街道拍拍照,采访一些民众,当然,一切都会在您的允许范围内进行。” 这次的采访早已由理贝尔咨询公司安排好,会着重介绍洛林城的民众民风淳朴、信仰坚定,会努力为若娜小姐营造出一个坚强而美丽的少女城主形象,而这一切并非单纯为刚刚罹难痛苦的他们博取同情,更重要的是之后为洛林城推出新的经济项目,与拉提夏城建立稳定的贸易路线,争取投资与关注。 城市的防御系统只能防住叛逆者一时,只有让洛林城被拉提夏人重视起来,才会让这里有稳定的环境。这是周培毅为洛林城想到的长期出路。 若娜并不是非常懂这些,但也不是完全懵懂。她再次谦卑地感谢了理贝尔先生的帮助,而对方只是一再强调要感谢伊莎贝尔殿下。 正事基本上聊完了之后,周培毅开始故意与若娜聊一下相关又不想关的话题:“您的家族三代之内一直有能力者出现,您的素质也非常不错。是不是有些难言之隐,让您一直没有觉醒能力,达克小姐?” 若娜没有多心,诚实地回答说:“我在小时候被圣城选中,成为了圣城的侍女。所以我是没有接受过贵族教育的。不过我的哥哥姐姐们,他们,嗯,有些人生前也接受过贵族的场能觉醒课程,没有觉醒。” “恕我冒昧,那您现在是二十岁,二十一岁?” “马上就要二十一岁了。”若娜答道,“可能对于觉醒能力而言,有些太大了,对吗?” “不算晚,还有些希望。”周培毅倒也没有直接泼冷水,“觉醒能力会让您作为洛林城城主的工作简单一些,之后再次面对入侵者也会有应对的余地。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您自己有觉醒的决心。” 若娜点点头。此刻托尔梅斯凑到周培毅耳边,轻声说:“老爷,黛丝小姐传来消息,‘婆婆’联系上了,很快会到我们的空天艇见您。” 周培毅轻轻颔首表示知情,然后再看向若娜小姐,说:“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在完成洛林城的重建工作之后,我邀请您到我们停驻的空天艇来。我们这边有一位能力学的专家,也许可以帮助您。” 若娜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担心:“实在让您费心了,理贝尔先生。” 周培毅站起身,与同样站起来的若娜握手:“今天的工作已经完成,在洛林城的事情如果您需要帮助,随时联系我的助手弗兰克先生。我会在空天艇处理一些与拉提夏城联系的业务,欢迎您随时到访。伊莎贝尔殿下非常关心洛林城的情况,也非常关心您,我需要让殿下安心。” “感谢伊莎贝尔殿下如此关心我们。呃,其实,我还是想多感谢下您。”若娜小声说,“我不太会贵族的说话方法,如果有失礼的地方,还请您谅解。” “您会是非常优秀的贵族的,达克小姐。”周培毅客套地说。 “是吗,是啊。”若娜应和着,心里却只想继续回圣城做一个无忧无虑的侍女,陪伴在神子大人左右。 显然,周培毅看出了这一点。 一百一十九 灭世的道路1 “婆婆”,艾玛马努埃尔,可能是伊洛波首屈一指的能力学家。但她在学界并不知名,原因就在于婆婆不仅不喜欢在拉提夏科学院研究院任职,也不喜欢公开发表学术论文。她一生的志趣,就是在城市之外的广阔世界里探索未知。 “黛丝呢?我的好宝贝呢?” 看着眼前熟悉的年轻人和他身边不熟悉的漂亮女子,婆婆发出了不耐烦的抱怨。看上去科尔黛斯是用自己作为诱饵来劝说婆婆登船的。 周培毅耸耸肩,如实奉告:“师姐在卡尔德,有些走不开。” “那这个一看就经过高等级贵族基因工程还正是青春靓丽年龄的女人是谁?你就这么离不开女人?”婆婆指着为自己泡茶的托尔梅斯问。 “托尔梅斯小姐现在是我的助手,之一。”周培毅叹口气,给托尔梅斯递了一个眼神希望她不要介意,“她确实原本是公爵家的小姐,现在的情况另有隐情。” 婆婆倒也没有多问,从托尔梅斯手里接过了红茶就继续说:“那你我的谈话要避开她吗?她和黛丝对你来说一样吗?” “托尔梅斯小姐,拜托了。” 周培毅示意托尔梅斯将空天艇的这间豪华套房留给两人,等到她微笑着离开,便重新看向婆婆。 “我听说您最近一段时间都在叛逆者的地盘。” 婆婆对这句话背后的担忧或职责倒是不以为意:“是啊,我在他们的地盘。在这种恒星系边缘的行星,像这种聚集地还有很多很多。位于主行星的王国不会派出军队讨伐,因为太费钱,老爷们不想把修园子的钱用在这上面。” 周培毅当然了解贵族对于清剿叛逆者的成本担忧,正是这种“精打细算”酿成了无数残局。但他没有资格代替谁发表不满,只能问道:“您最近是在一位平头女性的领地里面,对吗?” “她叫奥兰安娜苏,我确实在她那里待过一段时间。”婆婆的表情暗淡了一些,“我知道,她最近做了不少坏事。” “听您的意思,您很早就认识这位奥兰安娜苏,女士。” 婆婆放下红茶杯,轻轻叹了一口气,用衣角擦了擦汗,答道:“是啊,我认识她很久了,她就像是我的其中一个女儿,和黛丝不一样,是那种,疏于管教所以越学越坏,直到有一天彻底摆脱了控制的女儿。” “茶还很多,您可以慢慢说。”周培毅轻声说。 “我听说了你的事情,你最近的那些事情。”婆婆皱起了眉头,“黛丝说你有些,杀心太重了。你也要杀掉奥兰安娜苏吗?” 周培毅没有直接面对问题,他稍稍斟酌了一下,才回答道:“她做了错事,理应受到惩罚。在她和她的那些叛逆者部下成为一个让圣城忌惮的符号之前,她还有回头的余地。现在,我需要更了解她,和那些与她类似的人。” 当然,如果是若娜达克小姐坚定地想要复仇,并且拥有了足够复仇的助力,那也会让安娜苏万劫不复。对此,周培毅没有明说。 婆婆也知道自己不能完全相信眼前这个很是狡猾的少年,但她也只能回答少年最初的疑问:“你的猜想是对的,自然分娩的孩子确实有觉醒能力的可能性。这个答案我早就知道了,但是黛丝代你问我的时候,我真的不希望你也了解这种真相。” “所以说,基因工程里真的有手脚,对吗?”周培毅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毕竟最强的例证就是自己和“神子大人”的觉醒。 “几百年来,从基因工程与培养分娩诞生之后,对于这些技术的怀疑一直没有停止过,孩子。”婆婆回答道,“确实有猫腻,但是猫腻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这么说,您认为基因工程并不是阻止市民觉醒能力的手段吗?所谓的贵族血统真的与能力的觉醒有绝对的相关吗?” “不,你的猜想完成正确,马丁,理贝尔。不管你叫什么都好。”婆婆的语气远不像平时一样坚定,“基因工程和培养分娩有作用,但都不能完全阻止市民获得能力,这么多年过去了,贵族身上的神子血脉还剩下多少呢?完全不够看吧。这两项技术,除了让贵族拥有更美丽的容颜、更多寿命和更高的智力,还因为它们可以避免一种非常可怕的病症,场能癫痫。” “那是什么?” “自然分娩的孩子,如果太早觉醒了能力,比如在青春期十一二岁的时候觉醒。他们体内的场能会因为青春期身体的成长、心智的不稳定与情绪的波动,变得非常不稳定。”婆婆解释说,“那两项技术会在人的体内留了一个保险,避免他们过早成熟觉醒。” 如此一想,神教从地球召唤小仁的时候,可能也考虑过这种事情。如果他们直接绑架一个年幼的地球孩子,很有可能也会患上这种病? 周培毅点点头,问:“那位奥兰安娜苏,得了这种病?” 婆婆抬起眼睛看了看周培毅,回答说:“是的,她有贵族的血脉,也是自然分娩的孩子,从小就非常聪明。因为太聪明太早熟,她想得太多,好奇心太强,太早了解了这个世界的奥秘。她觉醒得太早了,场能癫痫也随之而来。” “您治好了她?” 婆婆苦笑着摇了摇头:“我没有那种医术,我治不好她。她自己找到了缓解的办法。她,她会去猎杀别的能力者,用别人的场能来安抚自己暴躁的能力。这让她越陷越深” “据我所知,达克家族可没有能力者。”周培毅低声提醒。 “她已经迷失了心智,爱上了掌控别人生命的感觉。”婆婆无奈地说,“或许,一开始,就应该结束她的生命才对。” 现在也不晚。周培毅今天得到了足够的情报,也解答了长期以来的一个疑问。能力的来源,一定与血缘没有关系,也和信仰没有关系。能力的来源,是人对于世界的了解。足够了解这个世界,就会觉醒能够实现一个人内心深处最大渴望的能力。真正阻碍了市民成为能力者的,除了基因工程和分娩,还有知识。 知识的垄断,被粉饰成了血缘的高贵。所谓的贵族,不过是自以为光鲜亮丽高人一等的吸血鬼罢了。但这,不是周培毅需要思考的事情。 “我要见一见这个奥兰安娜苏,婆婆。”周培毅说,“我答应了若娜小姐一些事情。” 婆婆惊讶地看向他:“你想要做什么?” 一百一十九 灭世的道路2 周培毅摆了摆手,面对婆婆的警惕,他也只好解释说:“您不必过多担心,我对自己的能力有些想法,可能与她身患的这种场能癫痫有关系。如果见不到她,您也可以介绍一些场能癫痫的患者给我。” 婆婆半信半疑地点头:“可以,你的能力不仅与场能有关,还有可能涉及到能量本身最根源的属性。你现在,对自己的了解有多少?” “我不知道,但是相比于之前我确实更了解自己一点了。”周培毅看着自己的手,还有手里那些涌动的场能说,“可能相比于影响物质,我的能力更适合影响场能本身。” “我从黛丝那里听说了,你逆转了自己能量的方向,用来消弭场能毒药的作用,而且是在别人的身体里。所以你的愿望到底是什么?” 这些事是科尔黛斯经过周培毅同意后告知婆婆的,周培毅也很好奇自己的场能会有什么样的发展。 于是他回答说:“我内心最深的愿望,是想要和家人团聚。我也不知道我的能力和这个愿望能有什么关系。” “雅各布喜欢历史与神话故事,尤其喜欢像梦幻的传说生物,所以他的能力是幻想生物图鉴。”婆婆将两人都熟悉的能力复述出来,“黛丝希望忘记自己失去家人那一晚的自己的痛苦,所以她的能力是逆转感官。这个世界上大部分的,或者说全部的能力者,能力都是实现愿望的方式。讽刺的是,没有谁的能力能够真的实现他们的愿望,只能欺骗自己。” 周培毅说:“神赐的愚弄,我听说过这个说法。神会给予人恩赐,给人实现自己愿望的权力,却不会允许他们真的实现自己的愿望。” “这个只是对于命运无情的一种解释,比较亵渎的一种。你还是要更加去了解自己,这样才能真正理解你的能力。”婆婆说。 周培毅在沉默中再次点头。 婆婆在结束了会面之后,留下了一个一次性的单向通讯器,就再次前往了行星边界的区域。临走之前,她还毫不客气地从空天艇的补给仓里带走了相当数量的补给,将她的太空小船装得满满当当。 而周培毅,则有些沉默。 “老爷,在想什么?”托尔梅斯收拾好了套房里的茶杯,为周培毅单独泡了一壶清心的药茶。看着周培毅有些沉闷的模样,不禁问道。 “只有我们的场合,还是不要叫我老爷了,太奇怪了。”周培毅捏着眉心,接过药茶,闻了闻奇怪的气味,“这次的药茶也是自己栽培的吗?” 托尔梅斯点点头:“是啊,我的能力只能做到这样的事情,只能栽培用来做茶叶的植物,就尽可能物尽其用了。” “你是为什么会觉醒这样的能力呢?”周培毅小口喝了一下药茶,问道。 托尔梅斯将所有茶具摆好,站在周培毅身前,回答说:“我的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理贝尔先生。我对我的母亲,印象不算深刻,我只记得她留下的一些味道。有些研究说,嗅觉是大脑的记忆中最深刻的部分,要比所有其他感官的记忆都长久。我对我母亲的印象,就是在午后没有风的阳光里,她会坐在花园里,喝味道非常好闻的红茶。” “所以你是希望唤醒和母亲的记忆吗,托尔梅斯小姐?” 托尔梅斯整理了一下鬓角的散发,回答道:“可能是吧。那个时候的我确实是个无忧物流的贵族小姐,实在想不到一辈子都在公爵宅邸和社交场所中需要觉醒什么实用的能力,可能这就是我的愿望吧?” “但你现在的愿望,一定发生了改变,对吧?” “那是当然,理贝尔先生。这一切还要感谢您。”托尔梅斯笑了笑,“如果不是您,我还处于傀儡的状态,一辈子浑浑噩噩,被人愚弄。我现在的愿望,确实与我的母亲没有什么关系了。” “所以愿望变了,能力却不会发生改变。”周培毅若有所思,“人的愿望,或者说欲望,总会发生变化。境遇变迁,人类的需求会发生变化,野心会不断膨胀。可是场能,并不会适应这种改变。” “您最初觉醒的时候,是有什么样的愿望呢?”托尔梅斯问。 周培毅尴尬地挠了挠头:“最初可能是,只是可能,是希望流水的水龙头速度可以快一点,然后那个水流就真的变快了很多。不过这也不是我的愿望,不是我内心深处的渴望,肯定不是。我一直认为,我心底深处是想要和家人团聚的。但是要怎么实现这个愿望,我还没有头绪,也不知道我的能力和它有什么关联。” 托尔梅斯微笑着:“我知道,这个世界大部分人都求不得,得不到自己真正渴望的东西,他们的愿望也不会实现。所以认清梦想与现实,我的父亲告诉我,是人成熟的最重要的过程。但是您,理贝尔先生,我相信您,您是有能力实现您的愿望的。我希望您有一天可以和家人团聚。” “借你吉言。”周培毅也只能无奈地笑了笑,继续喝着自己的药茶。药茶有些发苦,但没有涩味。这种苦味悠长,在舌尖甚至还有一点点回甘,但喝下去,进入腹腔肠胃之后,药茶的功效让周培毅一下子感觉身体舒畅了很多。 “怎么样?”托尔梅斯歪着头,很是关心自己的作品。 “非常好,托尔梅斯小姐。”周培毅挤出一个笑容,“您的能力在这个领域真的是非常好用,我都有些习惯于喝您泡的茶了。” 托尔梅斯笑着说:“人都会找到适合自己的领域的,可能我并不适合当贵族小姐,也不适合站到台前和那个女人斗法。但是呢,给您泡茶,就是我最擅长的领域,在这个领域里可没人比得了我。” “那是当然,托尔梅斯小姐。” 提到了那个女人,公爵夫人,一下子让周培毅稍稍放松的心情又紧张了不少。在洛林城的这一切工作,还是为了以伊莎贝尔公主殿下的特使身份做出一些功绩,然后他才能增长声望,获得地位,真正挤进贵族的世界。现在的掮客身份,还不足以与那个女人对抗。 而这一切,托尔梅斯心知肚明。 一百一十九 灭世的道路3 西伊洛波最边缘的行星上,当年星际殖民如火如荼建造的开拓者基地已经被废弃,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叛逆者的落脚点。 在这颗西伊洛波星系最遥远的行星上,哪怕是恒星那光芒耀眼的温暖都是一种奢望。过于遥远的距离和特殊的自转角度,让这颗小型行星只有一面可以享受到极其微弱的光芒照射,自然也无缘恒星的清洁能源。 也许正是因为这种原因,哪怕是饥不择食的开拓者们也废弃了这颗行星,哪怕是如今如同茶马古道一般热络的星际航行也没有将它纳入补给路线。最终,这里成为了失意者舔舐伤口的避风港。 因为重罪而被流放的贵族,因为异见而被神教通缉的学者,曾经属于异教的残民,以及来自一些阴谋团体的代表,齐聚于此,将这个星际荒原建设出了一个城镇的模样。 没有阳光,就用行星地壳下活跃的岩浆热能作为能源。没有食物,没有补给,就组成掠夺队抢劫落单的商船,挟持绑架来往的行人,当然,也包括到洛林城这样的边境小城市烧杀抢掠。 而这一切恶行的带头人,当然是这里最为强大的能力者奥兰安娜苏。 “她在哪?” 婆婆是这个罪恶聚集之地的常客,亦是首领安娜苏的座上宾。那些屈服于奥兰安娜苏武力,因她无法无天的劫掠行为收益的法外狂徒们自然对她毕恭毕敬。一个正忙着给自己的手臂刺上新纹身的男人马上站起身,回答说:“老大在那个地方,只有您能在这个时候见她。” 婆婆点点头。 来到这里,她需要穿着特殊的衣服。由于这颗行星没有大气层,其本身的电磁强度也完全不足以屏蔽来自宇宙的射线能量,而大部分没有场能的普通人暴露在这种射线之中很快就会死亡。所以这里的居民开发了一种新材料,将这种布料穿在身上可以保护他们。最终,这里的人们都穿着像在沙漠中的长袍兜帽,将自己团团裹住。 而婆婆为了不显示自己的能力者身份,也为了更加融入这里,穿着了同样的长袍。 婆婆走过棚屋组成的居民区,走过聚集区中央的重力发生装置与微缩型大气制造塔,周围的房屋越来越悉数。而在所有房屋的尽头,有一个人造的山洞,被山石封住,那就是奥兰安娜苏的所在。 “奥兰,是我。”婆婆走到山洞的石门前,轻轻扣响山门,在门边低声说。 传来的没有奥兰安娜苏的回答,只有一声类似兽类的呜咽。婆婆知道,奥兰安娜苏又一次发病了。而这声呜咽是同意的回答。 婆婆发动能力,将山石稍稍移开,走进了这座由安娜苏制造的山洞之中。山洞之中完全没有光线,比外面的黑暗更黑暗,似乎只有在这样的环境之中,场能癫痫之中的奥兰安娜苏才能获得一点点安全感。 婆婆将山门紧闭,从长袍中拿出一只提灯,打开电源,放到了山洞里的角落。在提灯的光芒中,山洞的中心,有一张竹制的席子,上面蜷缩着一个人形,裹着粗布毯子。坚固的亚麻布毯子被撕扯得破破烂烂,就像它裹着的这个人,残破不堪。 “婆婆。”安娜苏气若游丝,像是刚刚经历过撕心裂肺的喊叫,嗓子就连发出这么小小的声音都非常困难。 “你又出去杀人了,奥兰。”婆婆俯下身,接过安娜苏伸出的干瘪的手,用自己的能力探查着安娜苏的状态。 她非常虚弱,身体与精神都是如此。但她体内的场能却汹涌澎湃,就像是吞没一切的海啸一般不可阻挡。这种体内能量像潮汐一般,周期性不受控制地、无差别地反噬能力者的现象,就叫做场能癫痫。 经过了简单的检查,婆婆稍稍叹口气,缓慢地、小心翼翼地用自己的能量,在安娜苏的身体外围引导着她体内紊乱的能量。很快,她的痛苦就得到了缓解。 婆婆松开手,再次打量着亚麻粗布包裹着的奥兰安娜苏,小声说:“为什么会搞这么一个发型?你原本那么漂亮。” “漂亮没有用,没有意义,婆婆。”奥兰安娜苏快速但小口地喘着气,体力依然没有恢复,但好受了很多,说话也清晰了不少,“他们只会因为我是女人就小看我,折磨我,想要强迫我。只有强大,强大,才是唯一的意义。” 婆婆不想与她争辩,或者说,也没有理由争辩。她摸着安娜苏的手,心疼又责备地说:“你不该去洛林城的。达克家族并不是那种贵族,不是我们憎恨的那一种。” “他们也不是能力者,所以我才会这么难受。” 在安娜苏的话语中没有任何悔意,也完全没有杀人带来的自我厌恶,她只不过是因为达克家族没有能力者,没能让她缓解痛苦而不满。 婆婆看着她,深知她已经陷得太深。她只能提醒说:“低调些时日吧,孩子。你这次做得太过了,让拉提夏那些高高在上的老爷们也注意到了你。他们粗鄙、傲慢、自以为是,但他们手下的那些爪牙可不是。” “不管派来多少人,都只能是我的食粮。”奥兰安娜苏虚弱但骄傲地说。 婆婆摇了摇头:“这一次不一样,有个人很危险,尤其是对你来说。他是我一位故友的弟子,不知道为什么成了皇室的走狗。他的能力对你来说非常克制,非常非常克制,我很担心你。” “您说的是那个拉提夏特使,那个小瘪三吗?”奥兰安娜苏轻蔑地笑了笑,“不过是条失去了贵族身份,趋炎附势想要有个靠山的走狗罢了。” “我的朋友是个固执的人,但他不愚蠢。”婆婆的表情却有些不安,“他会看错人,会因为一时的善心做错误的事情,但他不会把毕生的事业托付给一条狗,奥兰。这个你嘴里的小瘪三,是那个学派现在的继承人。无论是出于公心,还是我对你的私心,我都不希望你和他为敌。” “你担心我没有胜算吗婆婆?”奥兰安娜苏抬起头问道。 “不,孩子,这不是你的问题。你的能力如此强大,你的天赋如此超然,如果没有桎梏,你一定是未来的七等能力者。”婆婆轻抚着奥兰安娜苏带着纹身与伤疤的脸,温和地说,“你会是世界的终结者,终结现在不合理的一切。但他,有一点点不一样。” 一百一十九 灭世的道路4 奥兰安娜苏有些半信半疑:“他怎么了?真的有天赋会被阿卡瓦乌波这种地方的贵族除名吗?我听说他是因为女人,挑起了决斗,还输掉了决斗。” 婆婆从自己的长袍中拿出一份文件,对奥兰安娜苏说:“他来我这里做过一次检查,检查为什么他的能力长期没有什么进步,那时候我有所保留。” 奥兰安娜苏接过文件,在山洞角落提灯的微光中检查着文件上的字迹,小心翼翼地读完,疑惑道:“您认为他是特殊类型的能力者?” 婆婆为她解释说:“在伊洛波漫长的文明史里,出现过很多次和他类似的能力者。我和我的朋友,曾经为了探知曾经出现过的能力者的场能类型花费了很多时间精力,彼时的贵族一直对自己的能力讳莫如深,战场上暴露自己能力的原理是非常危险的事情。但是我们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您认为,那个拉提夏特使是这个‘外源性场能’类型的能力者吗?” 婆婆点头:“是。他的能量与其说来自于他自己的能力,不如说,他一直在无意识地吸收他周围环境中的一切能量。这些能量会被他的能力转化,变成像你我一样的场能存储在他的身体里,使用起来就和普通的能力者没有区别。但是,这种体内的能量只要离开了他的身体就会极速衰减。所以他在各种测试中,场能不仅不能在他身体周围形成稳定的势能场,不能形成强大的场能防御,还会表现出与距离成正比的线性衰减。” “只从这些描述里,他好像是个弱鸡。”奥兰安娜苏放下报告,光线太暗,她看得有些头痛,“您不应该这么忌惮他吧?还有什么原因吗?” 婆婆正襟危坐,答道:“这种能力者,非常稀少,缺乏自保的能力,但是在伊洛波人与异教徒漫长的争斗中,他们被称为‘敌神者’。” 异教徒,与其说是不信神的异端,不如说他们信仰的是同一位神的不同姿态。异教徒与神教子民的分歧根源,就在于他们对于神的阐释完全不同,对于神的教义也大有区别。所以异教徒,也是可以觉醒场能的。 婆婆所说的这种叫做“敌神者”的能力者,显然是伊洛波人对异族能力者的称呼,是一种畏惧与愤怒。 只听婆婆继续解释说:“有些觉醒了这种能力的异教徒,参与了几千年来和神教、神子的战争。他们往往会携带一个有着强大防御场能的能力者作为卫道者,帮助他们靠近神教的能力者。一旦他们有机会与神教近身,神教的能力者是不能用势能防御与场能展开来抵御他们的攻击的,他们会直接吸收走对方的能量,或者破坏他们体内的场能,结局只有一个。” 说到这里,婆婆顿了顿,像是要强调什么,才又继续说:“他们杀死过神子。” “但神教还是在战争中获得了胜利,对吗?神教找到了对抗他们的办法吗?” “没有,敌神者与卫道者的配合往往天衣无缝,很多时候,一位敌神者有很多名卫道者。而这位敌神者,经常可以杀死七等左右的强大能力者。” 奥兰安娜苏愣了一下,马上又恢复了冷静与自信:“这位特使,可以被称之为‘敌神者’吗?他有卫道者吗?” 婆婆摇头:“没有,我没有把这些东西告诉他。我不知道他的底细,只知道我的朋友非常信任他。我很怀疑他是那些异教徒的后裔,甚至和你一样是叛逆者的后代。” “那他本该成为我的朋友,而不是敌人。” “向往相同目标的人,因为道路的不同,更容易拔刀相向。”婆婆叹了一口气,“我的亲人还在他身边,我不希望你们争斗。我不希望你有事,奥兰,哪怕你做了一些可怕的、鲁莽的事情,我也希望你能活下来。” “我只希望摘掉我的枷锁,婆婆。”奥兰安娜苏苦笑着,抬起自己沉重的双手,“他是什么道路,他是什么人,他会对我做什么,我又何必要在乎呢?” 婆婆忧心地看着奥兰安娜苏在微光中不断抽动的脸,再次叹了一口气。 “她果然去了。” 周培毅看着投影中的立体星图,一个特殊的星体已经被高亮标出,那是他们留在婆婆身体里的探测器停下的位置。经过与拉提夏提供的可疑地点、受到袭击的城市、补给站与船队之间的交叉比对,这个高亮星体,毫无疑问就是那群叛逆者暴徒驻扎的基地。 没错,在婆婆抵达这艘空天艇后,她所喝的第二杯红茶里,那杯由托尔梅斯亲手地给她的红茶里,有周培毅从潘诺亚人截获的特殊追踪器。这种追踪器无色无味,在被能力者吞下之前会保持静默,等到能力者使用能力,就会被启动,与和它配对的另一个元件联动,单向传输位置信息。 托尔梅斯在他身边,低声问:“那,我们要行动吗?” “没那个必要。”周培毅一边摸着自己的下巴一边琢磨着,“我们只不过是几艘船,几个能力者,在太空中自保都属于是拉提夏威名远播,和这种六亲不认的叛逆作对就是不自量力了。更何况,咱家最有战斗力的人还在卡尔德呢,我的能力都盖不住这个房间,你呢,又是个红茶特供,打穷凶极恶的叛逆啊?” “那要把这个位置告诉拉提夏那边吗?”托尔梅斯又问。 “也没有那个必要。我们是公主的特使,不是拉提夏的特使。我们的工作是帮助若娜小姐重建洛林城。把叛逆的领地告诉拉提夏的相关方,会显得他们无能。我不想做出头鸟。” 托尔梅斯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问道:“那我们应该怎么做?” “把小弗兰克叫过来吧!”周培毅耸了耸肩,“让他联系格罗尼兹,我要一百个流民。与其扬汤止沸,不如水上浇油。我们得想办法让他们再离开基地一次,逼着他们再次劫掠。” 一百二十 断尾求生1 时隔半年,几乎要适应了卡尔德士普雷颇为无聊的生活之后,周培毅再次回到了拉提夏城。这里似乎什么都没有变化,无论是一层一圈的城区,还是忙碌的空港,都是如此。而上一次抵达这里时,周培毅显然没有当初的惴惴不安。 “首领,您回来了。” 在空港贵宾通道的尽头迎接周培毅的,是莱昂内尔家族本地空港的小头目,或者说负责人。在周培毅接手莱昂内尔家族的生意之后,重组了这里的组织结构。原本由工头、水手、小官小吏等等人士组成了松散的利益联盟,被周培毅收归统合为两家专门的公司,莱昂内尔港务和莱昂内尔船舶贸易公司。 借由原本的关系网,第一家公司成为了拉提夏城空港的外包企业,负责相当一部分空港的杂务管理。而在周培毅成为对卡尔德商务专员之后,第二家公司在原有基础上获得了更多的适航证明与贸易凭证,积极扩展了业务。 周培毅为这两家公司选择的负责人,或者说这两家公司名义上的两位老板,都是性格极其稳妥的人物。在莱昂内尔家族忙于内乱的时候,他们也是中间派。相比于忠诚或背叛,他们更倾向于谁赢帮谁,是纯粹的利益生物。 “我不是首领,也不是老大。”周培毅和他简单握了握手,便继续往前走,“我是理贝尔咨询公司的老板,和您、您的公司可没有什么上下级关系。” 不管实际上周培毅对莱昂内尔家族的掌控有多么彻底,名义上,他所在的理贝尔咨询公司只不过是为莱昂内尔家族的庞大业务提供了一些咨询服务而已。 小头目心领神会:“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周培毅和他简单吩咐了一些事情,又检查了一番拉提夏城空港中的库房,便拒绝了小头目的接待邀请,离开了空港。托尔梅斯要回到宅邸清理一下房子,检查三个孩子的学业,当然,她要收拾一个新房间,从此搬进理贝尔的家园。 而周培毅,有个人要见。 周培毅在拉提夏监狱“城堡要塞”的见面厅中,隔着厚厚的反能力者玻璃,拿起一柄很久不曾见过的通话筒,露出了他惯常的、虚伪的笑容。 “弗兰克先生,看上去您的气色还不错。” 玻璃另一头的弗兰克,从被陷害入狱以来,已经经过了七八个月的时间。他被迫戒了酒,但还用各种渠道维持着抽烟的癖好。监狱中的工作让他的作息规律,减少了很多危害他健康的应酬,这让他看上去远比曾经健康,而他也在监狱中蓄起了胡子。 他的口音,要比在外面的时候更像一个拉提夏人,而不是卢波人,想来是受到了监狱中身边人的影响。弗兰克看了看面前微笑的理贝尔,有些无奈地拿起自己面前的话筒,回答说:“理贝尔先生,感谢您的关照。一想到当年在阿卡瓦乌波下城区见到的小乞丐,如今变成了高高在上的绅士,我就心生感慨。” 他在说周培毅最初到伊洛波时,为了理解这个世界尤其是理解下城区的势力,变装成乞丐的事。现在这话说出来,不像是叙旧,更像是嘲讽。 周培毅倒也不在意:“看来您确实很有精神,在里面的单调生活倒是没有对您的智力有所损伤,您琢磨明白了一些事情。” “太晚了。”老弗兰克把手肘抵在桌子上,盯着眼前的年轻人,“我也是鬼迷心窍,相信了你的大生意。万万没想到,你小子利用那生意挑起我们家族的内部矛盾,最后让你自己渔翁得利。” 周培毅保持了微笑:“您这话就有些冤枉我了。莱昂内尔家族原本就是干柴,就算没有我,洛伦佐的野心也不会凭空消失,他还是会盯着克洛阁下的位置,而这一切的根源,就是你们这些老卢波人,和在拉提夏生长起来的第二代卢波移民之间不可调和的利益冲突。我只不过是加速了这个进程。” “但你是得益者,也是幕后的主使。是你杀了阁下吗?” 周培毅摇摇头,看着咬牙切齿的老弗兰克,轻声回答说:“我给了他自我选择的权力,也做出了我作为一个人的承诺。他选择了自戕,弗兰克先生。” 老弗兰克叹了一口气:“他是个有洁癖的人,总想要在表面上维持自己的理想国。但我们都知道,他做不到。” “克洛阁下这种人,我不讨厌。”周培毅收起了笑容,“甚至于,我还有些尊敬他的追求。只不过,换做是我,不会因为手底下人的背叛就失去了东山再起的希望。但他成功保住了你的儿子,不是吗?” “你居然还敢信任他,信任小弗兰克,让他代替你全权处理拉提夏城的业务。”老弗兰克轻蔑地说,“你觉得我们父子没有脑子想明白你的谋划吗?” “莱昂内尔家族是我的敲门砖,一张通往更加高处的通行证,弗兰克先生。现在的我,可不一定还需要这么一块砖。但是这块砖,如果不是在我的庇护之下,似乎比您想象中还要脆弱松散。”周培毅如实答道。 老弗兰克收起了怒容,冷笑了一声:“你的目的达到了吗?如果还没有,那我只能助你前路坎坷了。” “感谢您的好意。”周培毅平静地说,“我也觉得自己前路坎坷。” 他顿了顿,然后说:“我们每个人都有不可退让的事情,都有必须保护的家人,弗兰克先生。我不是什么道德高尚的人,我的确背叛了您和克洛阁下的信任,我也未经审批杀了一些人。这一切,都是因为我需要登上更高的位置,并不是我真的喜欢这些荣耀、权力、财富或者说其他的什么东西,而是因为如果我想见到我的家人,我需要实力。我是个意志坚定的人,至少我自己这么评价我自己,所以,为了达成我的目的,我不介意牺牲任何人。” 老弗兰克狠狠握住自己的话筒,低吼着质问说:“你要做什么?” 周培毅轻声说:“在我的家乡,有一种生物,会在遇到危险的时候切断自己的尾巴,断尾求生。现在,我希望有人认为我是断尾求生,悬崖一线,而这,需要一些牺牲。” “为什么和我说这些?你要牺牲什么?你要牺牲什么?!” “我很抱歉,弗兰克先生。”周培毅说,“不过我可以请您放心,小弗兰克此时此刻并不在拉提夏。我把他派到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公干,他做得不错。” 说完这些,周培毅就放下了自己的话筒,平静地看着眼前玻璃对面的男人愤怒地嘶吼着、咆哮着。而他的决心,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决。 一百二十 断尾求生2 几乎在周培毅到要塞监狱拜访老弗兰克的同时,拉提夏城的传媒正在酝酿着惊人的风暴。 洛林城惨案发生之后,拉提夏的国王报一直缄口不言,直到一些地方贵族的商队发现了洛林城遭遇了袭击,才逐渐有新闻见诸报端。残破不堪的礼拜堂,全家殒命只保护下一个妹妹的城主少女,虔诚的洛林城居民与叛逆者一直以来的恶行,最终引发了舆论风暴。 所有人都出离了愤怒,不管是出自真心还是利益。他们为达克家族的遭遇感到悲伤,为坚强支撑起城市的少女鼓掌,当然,更多人开始把矛头指向拉提夏王国卫队,正是他们对于叛逆者的清剿不力酿成了今日的惨剧。 随后,在市民中颇有人气的伊莎贝尔公主殿下远在卡尔德发布了一条情真意切的手写信。她表示愿意为达克家族的少女们提供所有力所能及的帮助,派出自己的专门特使协助达克家族重建。 只不过,这位专门特使的身份,实在是让拉提夏的市民感到疑惑。 理贝尔,一个卢波人。事实上,大部分拉提夏市民都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名字,哪怕在贵族之间,很多人也只是听说过理贝尔咨询服务公司的名号,除了赛斯瓦斯等少数人之外,几乎没有人与他有过交集。理贝尔其人,虽然得到过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的提携,与一部分底层贵族有过会面,他依然只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小人物。这样一个人,凭什么得到公主殿下的青睐? 马上,舆论跟进,理贝尔是谁冲上热搜。理贝尔咨询公司在拉提夏民间收纳善款支援卡尔德的前线战争等诸多事迹被媒体报道。拉提夏的市民心情复杂了起来。他们中很多人都受到风潮鼓舞,购买过支援卡尔德的商品。那些自称来自卡尔德的免税商品,与号称每一份都会抵达前线交给战士的私人加油包,一直都销量不错。但民间一直有传闻,这些支援战争的“善款”其实被贵族和豪商们中饱私囊,三七分账。 像是等待着舆论的发酵,一大波理贝尔的黑料马上由各种路边社像泄洪一般倾泻而出。先是他早年因为别人的订婚对象与其他贵族决斗,不仅输掉了决斗,苟延残喘,还被自己的家族除名的故事。 然后人们就要问了,被家族除名的落魄贵族理贝尔,是如何东山再起的呢? 第二波黑料马上出现。理贝尔是如何与地下家族莱昂内尔家族勾结,通过黑市的肮脏交易为这些犯罪家族谋取巨额利润的故事,被报纸们变着花样报道。其中不乏各种第一人称和对话,让人仿佛身临其境。 莱昂内尔家族在拉提夏城的名声并不好,虽然克洛莱昂内尔一直致力于将自己的家族生意洗白,但他们崛起的过程,双手沾满了鲜血,大部分也都是市民的血。这让那一个年代的市民对他们深恶痛绝。 一位落魄贵族,与黑道勾结,现在却成为了公主殿下的特使。这其中到底有多少猫腻。还没等媒体报道,各种小道消息就甚嚣尘上。包括但不限于:理贝尔是个小白脸、伊莎贝尔公主被美色所诱惑、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也是等等等等。 当理贝尔回到拉提夏城的时候,一切刚刚进行到这一步。 他回到拉提夏的消息马上不胫而走,不过,没有人知道他去过拉提夏城的堡垒监狱,哪怕是拉提夏的狗仔,也只捕捉到了他主动走进拉提夏王国保卫局的画面。 很快,在所有闲人的关注中,这位王国保卫局宣布,将展开特别行动,以雷霆手段,清剿拉提夏城中的黑恶势力。至于理贝尔先生本人,他不过是一家咨询公司的老板,所涉及的业务包括财务报表与审计、活动策划与举办、进出口贸易核算这种人畜无害的工作。而经过王国保卫局的核查,理贝尔咨询公司的所有工作人员,确实都是相关的从业者。他们都是有过一定教育经历,没有任何犯罪记录的好市民。 市民在疑惑中,开始感受到王国保卫局的决心。很快,莱昂内尔家族臭名昭著的地下市场被捣毁,十几个声名远播的家族头目被逮捕。马上,涉及莱昂内尔家族的各种业务被一一清剿,莱昂内尔家族的各种财产也被没收,姓莱昂内尔这个姓氏的,只有妇孺得以幸免,其他人全部投入监狱。 舆论马上反转。原来理贝尔不是与黑道勾结,而是作为王国保密局的污点证人,甚至是卧底,帮助保密局进行了艰苦卓绝的证据收集。而理贝尔咨询公司的从业市民也开始频频在社交媒体上为自己钱多事少的老板发声。 就像是最初大量报道理贝尔的黑道背景一样,大量小媒体突然改变口风,又是熟悉的第一人称描述,又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详细消息源,又是让人身临其境的夸张描述。只不过这一次,所有媒体都在讲述一个细节稍有不同但是进程类似的故事。 故事中,理贝尔还是那个卢波普通贵族,他与另一位贵族小姐真心相爱,却被人横刀夺爱。他勇敢地想要用自己的生命守护自己的爱情,却被对方用卑劣的手段暗算,好在保全了性命。 可惜,理贝尔的家族迫于对方权势滔天,除名了理贝尔。他只能离开阿卡瓦乌波,来到拉提夏,做咨询公司讨生活。在他的咨询业务中,不仅包括了像莱昂内尔家族这样的黑道,也有帮助知名绅士阿尔芒公爵建设圣物巡回展览的好事。 这些故事在各种小报的病毒营销中马上被普及,理贝尔本人的风评反转再反转。现在一看,这位卢波绅士的能力不容置疑,他成为公主特使、帮助洛林城重建似乎也合情合理。 而此时此刻,理贝尔在哪里呢? 南迪斯城主塞恩先生,在自己的城堡中看着面前享用自己的美酒的青年,不乏忧愁与心疼地说:“外面都在找你,那些人花重金想要与你有一个见面的机会。你为什么要来我这里躲着?” 一百二十 断尾求生3 周培毅就坐在餐桌前,餐桌边的时刻只有他一个人。来自豪华餐厅南迪斯之夜的主厨被特意请来,为他一人服务,制作最高端的美食。尤其是奶油蘑菇浓汤,堪称整个拉提夏无出其右的珍馐美味。 周培毅一手叉子一手汤匙,左手一口菜右手一口汤,吧嗒两口酒呲溜一口烟,这几样快不够他忙活的。嘴里还极其没有感激之情地说:“因为您这里又远又清净。没有人会想到我和您有这么好的交情,您甚至愿意在这种风口浪尖如此款待我。” “我们真有这么好交情吗?”塞恩怀疑道。 “没有吗?”周培毅耸耸肩,继续折腾他那块用黑松露点缀的熟成牛排,完全不顾及塞恩因为身材管理而不能与他同享美食的不快。 理贝尔和塞恩城主很熟吗?不尽然。两人只见过一次,因为赛斯瓦斯家族的事情见面的那一次。然而事实上,从周培毅以理贝尔的身份,帮助塞恩城主的爱女玛格丽特及其丈夫解决了被拉提夏皇室觊觎圣物的危机之后,理贝尔咨询公司下辖的很多业务,都与塞恩城主的南迪斯城产生了交集。 与塞恩城主这么多年管理生涯见识过的大部分商人都不同,理贝尔是一个慷慨的商人。他真正践行了自己挂在嘴边的“分享”理念,为南迪斯的红酒打开了很多销路,甚至开发出了免税店的概念,让南迪斯的红酒可以直销卡尔德。这趟旅程的成本并不低,理贝尔却没有多截取利润。似乎对他来说,做大蛋糕要比吃蛋糕本身更加有趣。 在这种思路之下,南迪斯与理贝尔的交集越来越多,由他咨询公司为中介介绍的业务也越来越多,加上女儿的事情,现在塞恩城主真的不太好意思将这个厚脸皮的恩人加重要生意伙伴。 “那你也不能一直在我这赖着啊!”塞恩也破罐子破摔了,贵族的脸面是什么?能吃吗?但是这小子是实实在在地消耗着那些年份最好品质最佳的葡萄酒啊! 周培毅放下酒杯,轻轻拿起餐巾,不急不缓地擦了擦嘴角,回答说:“您也不用着急,时间到了,我自然会告辞。” “也真亏你,外面吵得那么厉害,你还能吃得下去饭。”塞恩愤愤地挖苦说。 周培毅耸耸肩:“我有什么好着急的?塞恩城主大人,实不相瞒,不管是一开始爆料骂我的,还是现在那些跟风维护我的,都是我的人。” “啊?” 看着浑身肌肉被疑惑在脖颈上挤出一个酷似疑问号褶皱的塞恩,周培毅反问道:“举个例子,如果一个人身上有一个触之巨痛的脓包,平日里被衣服盖住,无关紧要,但却实在影响美观。这个人应该如何是好?是听之任之,等着脓包日渐明显,还是壮士断腕把脓包切开,挤出毒水呢?” 塞恩城主没有犹豫:“自然是后者。” “莱昂内尔家族就是我的脓包,或者说,是我向上攀爬时身上见不得光的污点。”周培毅冰冷地说,“我答应了莱昂内尔家族的上一位首领克洛阁下,会保护他的家人,但我没有答应他守护他的事业。” “你现在的生意,不是全靠莱昂内尔家族的遗产吗?”塞恩不解地问。 “我用一年时间分割了他们的生意,所有灰色地带的业务我都整合进了正规的公司,每一项业务都取得了许可证书。而且,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和我理贝尔,没有直接关系,没有礼仪利益输送。” 说道这里,周培毅顿了顿:“当然,最初我用来诱惑莱昂内尔家族的那项生意,拍卖会,理贝尔咨询公司也只是提供活动业务咨询。这项能够掩盖大量不明现金流的生意,我完全送给了阿尔芒公爵这样的大贵族。” “你很聪明,小子。在伊洛波,所有钱最终会经由我们的手,流向最高处,最上层。我们只能跟着吃一些残羹剩饭罢了。” 塞恩肯定了周培毅清醒的自我认知,然后又问道:“既然你已经主动切掉了你身上的这一处脓包,之后打算怎么对付你的那个对手?” 周培毅又耸了耸肩:“什么都不做。” 塞恩城主又是一愣,险些把自己手里的水杯砸到这小子脸上:“什么都不做?你小子是吃定我老头子了?你打算在我这躲一辈子吗?” 周培毅笑了笑:“城主大人稍安勿躁。我的那位对手呢,也不值得我躲一辈子。您的红酒损失,之后我自然会想办法弥补给您,您大可以放心。” “那我可就指望着你的这点‘弥补’了。”塞恩气呼呼地坐下,又问,“那你为什么什么都不做?” 周培毅答说:“她知道我的底细,了解我最大的痛点,也就是我的黑道背景,当然,我也知道她的弱点。但是我到底了解多少,我掌握了什么她不能为外人道的密辛,她可不清楚,也不能像我这样断尾求生。” “然后她就会沉不住气露出破绽给你?”塞恩的语气中毫无疑问带有嘲讽。 周培毅笑了笑:“是啊,她一定沉不住气的。她会因为一次失败动了刺杀我的念头,一定不是能忍下这一次猜忌的性格。所谓计谋,就是欺诈。利用一切不对称的信息,让谨慎的敌人骄傲自满,让浮躁的敌人失去理智,用无能来掩盖强大,用软弱来掩饰坚定,这就是我取胜的办法,城主大人。” 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亲而离之,攻其无备,出其不意。 这段来自孙子兵法的智慧,是周培毅长期以来面对困境的不二法门。毫无疑问,这让塞恩非常震惊。他并不是暴躁易怒的蠢材,当然听得出来看得出来周培毅这一连串谋划中的阴狠与狡诈,不得不叹服这个年轻人的冷静。 “还好我不是你的敌人。”塞恩扶着自己的胸口说。 只是现在不是,城主大人。周培毅保持了自己的笑容。 一百二十 断尾求生4 雷奥费雷思公爵府邸,在其建设之初,就花费巨资在主体建筑的材料中混入了行星之心。随着宅邸中不断有能力者觉醒、成长,这栋建筑也被精纯的能量滋养。最终,在雷奥费雷思家族一代又一代人的努力之下,这栋建筑,这栋精美豪华的宅邸,成为了有着类似神迹功效的神器。 当年的雷奥费雷思公爵是如此高瞻远瞩,虽然耗资巨大,但为自己的子孙留下了这栋世世代代不断收益的建筑。只不过他也没想到,雷奥费雷思家最大的危机,居然是人丁不兴。 前一代雷奥费雷思公爵只有一家三口,妻子早逝之后父女两人相依为命。尽管家财万贯,宅邸的仆人因为实在没有什么人要照顾,只留下了十数人,原本热闹精致的花园也渐渐疏于打理。而在当代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继承爵位之后,这里的主人更是与历代雷奥费雷思公爵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而这位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正在宅邸里大发脾气。 这间宅邸三层的房间是公爵夫人专属,仆人不得许可不得进入。一切构造都由精致的木质材料手工打造,在双开门的木质铰链结构大门之内,在从上而下飘荡而下的满屋纱帐之中,窗户透出的阳光映照出纱帐之中唯一的人影,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在这个能让她安心的房间里并不安心。 让她心烦的事情很多。比如今天的红茶口味不合心意,比如手下人今日的简报话语繁琐、重点不明,比如简报里关于理贝尔的内容。 如果可以,她非常想要抓住一切很容易被砸碎的物件,比如昂贵的瓷器,狠狠摔倒这个比她年龄大上百倍房间每一个令人憎恶的角落。这里的腐朽让她感到自己也行将就木,这里的奢华让她享受,也渐渐腐蚀着她的决心。 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依然那么美丽,只看一眼就让人心神不宁的美貌和她往日里那种摄魂夺魄的媚骨,都依然留存在她身体里。她依然穿着由专业匠人手工缝制的裙装,将身体的魅力展现得淋漓尽致,每一条曲线、每一处沟壑都像在人欲望的心尖尖上扰动。她依然这么完美。 除了她的心情。 “理贝尔,理贝尔,理贝尔!!!” 重复这个名字,并不会让她的怒火将名字的主人烧成灰烬。一遍遍的重复中,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的烦躁不安更加影响着她的理智。她不理解,一个普普通通的黑道,一个被自己家族抛弃的落魄贵族,一个没有任何根基的普通年轻人,为什么,为什么可以不受自己的影响,为什么不会被自己摆布,为什么逃掉了一击必死的刺杀,为什么再次看穿了自己的布局,用断尾求生的手段自保成功? 所有的疑问最终变成了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的自我怀疑。他到底知道多少?他是不是在潘尼亚查到了什么?他现在如此冷静,能够舍弃这么多利益,是不是已经触及到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愤怒的情绪最终造成了她场能的暴动,让整个房间的所有纱幔都飘了起来不断振动,也让宅邸里的所有仆人只敢在门外瑟瑟发抖地待命,不敢靠近。 “好了,都让开吧。” 终于,有人打破了现在的僵持。那是一位年迈的修女,来自附近的礼拜堂。事实上每一个独居郊外的贵族家族,都会由教会专门指派一位神职人员。名义上是为了保证他们即便远离城市,也能保证基本的礼拜与祈祷。 修女分开众人,走进房间,从被分开的纱帐中找到一条道路,走到了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身边。 “你!都是你!”公爵夫人依然在歇斯底里的状态之中,“如果不是你,非要我把那个祸害派到他身边,也不会暴露我的能力!” “冷静点。”修女把手放到她肩头,一下子让她躁动的能力平稳了许多。 然后老修女平静地说:“你名义上的女儿,就算让她一直留在你身边,又能如何呢?那个年轻人破解了一次你的能力,如果我们不再尝试一次,你永远不能安心。与其暴露你的真身,不如让她来代替你冒险。” 公爵夫人也稍稍平静了一些:“是,你是对的。但是我们想不到她会被解除催眠,听说她还陪着那个小野种一起回到了拉提夏城。” “他能破解你的能力,就迟早会发现我们鸠占鹊巢的真相。”修女用手抚摩着公爵夫人的肩头,不断安抚着她,“和他一样,我们可以用断尾求生的办法,用一个被主动暴露的秘密,来掩盖更重要的秘密。我不知道他,那个年轻人想要舍弃黑道家族的身份来掩盖什么,但是我们确实用一次刺杀,把他的目光吸引到了潘诺亚。那些潘诺亚暗子,已经悉数失联。” 公爵夫人已经恢复了平静,她低垂着头,看着地面,无力地问:“那我们要如何做?杀不了这个小角色,只能被他反复折腾。不管怎么样,我们不能放任他揭露我的身份,也不能接受他带着那个祸害夺走这里的一切。” 老修女直起身,将自己的手收起,两只手放在身前,保持了一位修女的仪态。她胸前的勋章在日光的照耀下反射着暗淡的光。 她依然用神职人员似乎经过特殊训练的,平静而带着慈爱的语气说:“你不能急躁,绝对不能比他急躁。我们才是势力更加强大的一方。我们先稳住他,至少不能让托尔梅斯在我们毫无准备的时候,揭露一切。而只要我们有所提防,早做布局,那个孤女的证词,不值一提。” 公爵夫人点头称是。 然后老修女又说:“那个年轻人在卡尔德的发展很好,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好。他确实有些能力,有些足够我们重视的素质。如果可以,还是与他休战。” “他能破解我的能力。” “强大的能力者都可以不受你能力的影响,你也不能真的用能力去影响大贵族与皇族。多一个不受影响的年轻人,不是什么大事。”修女说,“最重要的是,你必须重视他,不能将他看成了黑道背景的落魄贵族了。” 公爵夫人低着头,轻轻点了点头。 一百二十 断尾求生5 老修女的礼拜堂在雷奥费雷思公爵宅邸不远处,这座礼拜堂世世代代都为慷慨而虔诚的贵族雷奥费雷思公爵服务,由公爵家族出资建造,历代当主上任之后都会再次慷慨解囊将礼拜堂修缮一新。 可即便如此,在这里的神职人员一直坚持低调,这座礼拜堂也不过是普普通通的规格。在他们看来,一座礼拜堂,接待的也只有偶尔离开豪华宅邸来到这里祈祷、忏悔的雷奥费雷思家族,没有理由铺张浪费。 老修女回到了自己的礼拜堂里。简陋而干净的院子里,雷奥费雷思家族专门安排的仆人们正在打扫。拉提夏城刚刚下过雨,淅沥沥的雨点洗过的土地,会有一种奇怪而让人安心的土腥味。而适当操纵的天气,让居民的心情也可以变得清新。 礼拜堂的门在老修女的身后关上。礼拜堂只有两位神职人员,老修女与一位老视者。视者在前一代雷奥费雷思公爵在世时就是这里的负责人,现在也担负着这里名义上的责任。他在礼拜堂门口等待着老修女,恭敬地对她鞠躬,为她关上礼拜堂的大门,然后低声谦卑地说:“礼拜堂有一位无辜的羔羊,迷茫而固执,她希望您能为她解惑。” 老修女没有感到奇怪,忏悔室的灯亮着,那里有一个瘦小的人影。偶尔也会出现这样,迷途的女性羔羊,他们的困扰是负责的男性视者无法解答的,老修女也曾经有过几次代替视者大人为人解惑的经历。 “亲爱的信徒,”老修女坐到忏悔室的另一边,与她面前的人影互相看不到表情与面容,疲劳但强打起精神,温和地说,“愿神的光辉与您同在,孩子。” “愿神的光辉与我们每个人同在,修女伊什娜。” 对面传来的声音,与老修女伊什娜看到的瘦弱身影完全不同。她本以为前来忏悔的是个瘦弱的女孩,但她听到的声音,是个年轻的男性,而且是她非常熟悉的男性。他的声音,伊什娜听过很多次。 “理贝尔先生!”伊什娜有些愤怒地低吼,不敢让自己的声音传出忏悔室。 忏悔室对面,没有表情,没有动作,似乎只不过是在播放一个录音。理贝尔从不知道多远的地方,与伊什娜隔空对话:“感谢这位可爱的孩子,她代替我来这里拜访您,希望获得您的帮助。请您原谅我,伊什娜修女大人,我现在实在是腾不出时间亲自来见您,当然,您也可以理解为我没有胆量现在出现在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附近。而且,也希望您不要费心追踪这个信号了。” 伊什娜很快平稳住了惊讶的情绪,她最初的失态已经暴露了很多事情,如果不稳住心神,还会失去更多主动。 她回应说:“这是礼拜堂的忏悔室,您的行为,是一种亵渎。” 理贝尔似乎在通话的另一头笑了起来,他的语气是如此轻松,似乎亵渎的罪名对他来说真的不值一提。他说:“什么样的亵渎,比得上一位来自骑士团的修女,在这么一个信奉圣城的礼拜堂里代替视者行使权力?” 不管萨克塔乌波的监察官多么想要维护神教内部的和平,想要用神子大人的诞生来掩盖其下已经数百年的分裂与仇恨,神教骑士团所代表的奥尔托派与圣城所代表的卡托里派,已经有了严格的地盘划分,泾渭分明地守护着自己的领地信仰。 修女叹了一口气,选择了离开这个危险的话题:“说说看,你是如何知道这里,又是如何发现我来自骑士团的?你是个过于聪明的男人,理贝尔先生,这种聪明只会为你带来危险。” “首先,感谢您的赞美与提醒,伊什娜修女。我并不是聪明,我只是获得了一些帮助。”理贝尔并没有因为修女话语中的威胁而感到一分一毫的退缩,“我一直相信,任何美妙的魔术,都来源于误导而并非欺骗。夸张的手法,绚烂的烟花,都是为了将真实的手法掩盖在幕布之下。伊什娜修女大人,表演太刻意,反而会露馅哦?” 周培毅也不是一下子就能想通这一切。从那辆马车开始,和马车里那杯奇怪的红茶,都是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用来转移视线的手法。托尔梅斯并不知道为什么要在马车里给访客敬献上那一杯会让人迷惑的红茶,更何况这种迷惑的效果还会被宅邸骨架中的行星之心冲散。所以,这只是障眼法。 而那次刺杀也是如此。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应该是真心想要理贝尔死,但是手法一定是考究的,而不是鲁莽地暴露自己的底牌。所谓潘诺亚的出身,那些潘诺亚刺客,参与一切行动的当地贵族与黑道,也不是公爵夫人成为公爵夫人之前的关系网。 周培毅详细查看了雷奥费雷思公爵宅邸附近的资料,在宅邸附近只有这么一个世世代代存在的礼拜堂。而根据托尔梅斯的回忆,礼拜堂的视者一直与公爵家是非常好的朋友,无论是她父母的婚礼,还是葬礼,都由这位视者主持。 这并不能成为怀疑的理由。 “我们的纰漏出在哪里?”伊什娜修女问。 理贝尔轻笑了一声,回答说:“改变,您与公爵夫人的生活方式,因为一个人出现了改变。” 伊什娜马上会意:“托尔梅斯小姐。她离开之前,我与那个人一直期望她能成为一颗自爆的炸弹,但也做好了她被解除催眠的准备。我从来不出现在她面前,她不应该认识我。但是她离开之后,我有些松懈了。” “不止如此,伊什娜修女大人。”理贝尔接着说,“根据本地神教的工作履历调动,您是在雷奥费雷思公爵大人去世一个月后来到拉提夏的。而您的胸前,并不喜欢隐藏您对骑士团的忠心。” 伊什娜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勋章,那是神教骑士团在东伊洛波一些小驻地才会分发给虔诚的信徒家族的勋章,表彰他们世世代代虔诚的供奉。这不应该被发现,才对吧? “那您是如何知道我的名字的?”伊什娜最后问道。 一百二十 断尾求生6 忏悔室另一边的声音依然平淡:“正如我刚刚所说,我获得了一些小小的帮助。如果您一定想知道,我也不是不能透露给您来源。只不过,需要您用相等的情报作为交换。” 伊什娜沉默了半晌。她想到了理贝尔有一位神秘赞助者的可能性,甚至她也有了几个初步的猜想。但她没想到,理贝尔可以这么直接地拿自己背后势力的名字作为一个交易的选项。这让她不禁怀疑对方是不是又有什么阴谋。 于是伊什娜回答说:“理贝尔先生,不得不说,您找到我,得到我的名字,都是您在这次博弈中迈出的一大步。不过在我看来,您现在有些冒进,您似乎太小看我与雷奥费雷思公爵大人了。她的能力不能对您生效,我们的刺杀没有真的杀掉你,但这不代表我们真的拿你没有办法。” “您误会我了,伊什娜修女,在我这里,您并不是我的敌人,对我有所敌意的,只是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一人而已哦。”理贝尔笑着说。 “你想挑拨离间吗?” “不不不,我希望您能换个好听一点的说法。”理贝尔解释说,“我只希望您和您所代表的神教骑士团,能对某些选项稍做考虑。我不是贵方的敌人,我与公爵夫人交恶,纯粹是因为我能抵抗她的能力,这让那位大人恼羞成怒,想要用托尔梅斯小姐牺牲自己为她孤注一掷,而这也暴露了她的一部分身份。之后,那位大人甚至想要刺杀我。这才是我需要解决的矛盾。” “你的意思是?”伊什娜稍稍挑起了一边眉毛。 理贝尔答道:“我只是给您,和您的朋友们一个新的选择。我不是贵方的敌人,我甚至可以成为贵方的朋友。” 伊什娜不由得进攻了一步:“我可以把这看作是你在求饶吗?” “如果您坚持这么想,我也不会反驳您,伊什娜修女。”理贝尔又笑了起来,“我知道,我这种并不算听话的人并不会成为您和您朋友们合格的傀儡,我也没必要做这么一个傀儡。贵方需要好好想想,想要达成你们的目的,真的要死守这么一条路吗?” 说完了这些,理贝尔的通话便断掉。坐在忏悔室另一边的聋哑小姑娘把理贝尔交给她的传声器放在座位上,蹦蹦跳跳地离开了礼拜堂。 而伊什娜则在忏悔室的这一边,陷入了深深的错愕之中。 熊先生今天需要关照两位女士。夏洛特王妃和她的女儿艾米莉亚今天一起坐在了这座小花园里,由熊先生为她们斟上红茶,添上茶点。 最近一段时间,雷哥兰都的小公主艾米莉亚经常会在花园中陪伴自己的母亲,除了一起享受这些午后的松懈时光之外,更多的,是在学习夏洛特王妃如何在这小小花园中用自己的聪明才智操纵整个伊洛波的一切。 “母亲殿下,您很看重这个卢波人啊。”艾米莉亚看完了最近一段时间母亲夏洛特王妃对情报简报的指示,小声说。 “猫屋”背后的老板,也是为理贝尔提供了伊什娜名字的雷哥兰都王妃夏洛特轻轻笑着,看着自己已经渐渐长大的女儿,回答说:“他是特别的年轻人,有些很特殊的才华。我要考考你,小艾米,你觉得我是看重他哪一点呢?” “他是索菲亚姐姐发现的人,他的身份由索菲亚姐姐委托母亲您制作,您是因为索菲亚姐姐才重视他的吗?” 夏洛特王妃把手放在幼女的鼻尖上轻轻一点:“是,但也不是。索菲亚是我们非常重要的合作伙伴。但她是七等的能力者,这种人,我们可以拉拢,可以提防,但是无论如何,我们也不能想着操纵她。反过来也是一样,一定要尊重你的索菲亚姐姐,要对她友好,也要对她有所防备,好吗?” 艾米莉亚点点头。夏洛特王妃继续说:“现在回到我们最初的问题,小艾米,母亲我呢,看重这个年轻人,有索菲亚的关系,但是这并不是我做判断的依据。评价一个人,要先看什么?” “能力,性格,决心。”艾米莉亚回答说。 夏洛特王妃满意这个回答,然后继续自己的教诲:“是啊,小艾米。能力是一切的基础,性格会决定命运与未来,而决心才是一个人强大的基础。这位理贝尔先生,是一个非常有决心的人。与他自己的存活相比,身边人的牺牲似乎并不会让他停下,让他怀疑。无论是最先收留他的雅各布先生在他面前被杀,还是刺客的子弹击中了青睐他的拉提夏公主,都不会让他被仇恨蒙蔽。他依然在按照自己的计划前进,所有的谋划都理性、冷静到近乎无情。你能看出来他到底想要什么吗?” 艾米莉亚摇了摇头:“我看不懂他,母亲。他想要地位和权力,但似乎又不为此而困扰。他身边有很多女性,但他似乎都不倾心。他好像,是个在追影子的人。” “母亲也很好奇,他到底想要什么东西。”夏洛特王妃笑了笑,“不管是什么,都值得他牺牲很多人,很多事。” “可是,可是,直接把神教骑士团留在拉提夏的暗子告诉他,是不是有点太过了啊,母亲殿下。”艾米莉亚不无担心地问道。 夏洛特王妃笑着解释道:“想要维持争斗,最重要的不是维持双方力量的均衡。而是如何巧妙地,让双方都觉得自己只需要再进一步,就能赢下战争。赢者似乎可以通吃,赌徒总有着这样孤注一掷的心态。但是呢,我们雷哥兰都,不做赌徒,只做那个为他们提供舞台与帮助的人。” “您是说,现在神教骑士团在拉提夏的势力有些太过强大了吗?” “是啊,我聪明的小艾米。神教骑士团的势力,渗透到西伊洛波最远处的拉提夏,对我们来说也不是好事。多余的枝叶,要早早修剪。” 夏洛特王妃如是回答,然后继续对自己的幼女努力保持着微笑和轻松的表情。 一百二十一 幕间 回答了艾米莉亚的问题之后,夏洛特王妃又陪自己的幼女共享了一段午后的闲暇时光,便看着她彬彬有礼地与自己告别。 身为王室成员,在这个年纪课业一向非常繁重。像是雷娅公主那样因为家族的变故而数年没能接受瑞嘉贵族的严苛教育的皇族还是少数,大部分皇族在出生之初,就会按照他们出身母族的地位与基因工程获得的数据,接受严苛的礼仪训练,学习基础知识与家族传承,了解本王国每一个重要家族的历史沿革以及能力继承,随后就会高强度地参加社交聚会,与王国内所有重要人物的年青一代早早建立良好的关系。 即便如此精英教育,皇族的成材率也并不算非常高。这也是卡里斯马最终选择了血脉遥远但是才华出众的索菲亚耶芙娜作为帝国公主的原因之一。 艾米莉亚已经被夏洛特确认为自己位置的继承人,她的未来可能会很辛苦,可能会光芒万丈,也可能遭遇很多曲折荆棘。 想到这一切,夏洛特王妃便有些哀伤。她低头看着自己愈发严重的脚踝伤,低声说:“我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一旁侍奉的熊先生赶忙打字道:“殿下您不要如此消极,您的伤并非不可治愈,一定还有回转的余地。诸位小殿下还小,您一定要见到他们长大。” “我也不是不想看着他们长大,亲爱的熊先生。”夏洛特王妃苦笑着,手轻轻拂过自己不可触碰的伤痕。这道伤已经陪伴了她十几年的时光,从最初受伤的那一天开始,她就远离了漂亮长裙,远离了社交场所的众星捧月,远离了作为王室成员接受每一位雷哥兰都人的爱意。 她只能在这一方小小的花园里,作为雷哥兰都情报系统幕后的黑手操纵着整个世界。然后,等待这道伤疤最终夺走她的性命。 “我想要看到弗雷德变得成熟,变得不再鲁莽,最终继承他父亲的王位。也许他会有一场盛大的婚礼,与某位贵族家的千金。那位千金会成为雷哥兰都新的王妃,我想要看看她,是不是配得上我们雷哥兰都的荣光。”夏洛特王妃念叨着,更像是喃喃自语,“我想看到安娜成为一位美丽的公主,找到她的真命天子。或许是一位王子,或许是一位才华横溢的贵族青年。哦我的小艾米,艾米莉亚,我亏欠她。她这么聪明,和我这么像,但是我却禁锢了她的自由,她只能和我一样,成为雷哥兰都的牺牲者,成为雷哥兰都的阴暗面。但我相信,她一定可以做得很好,一定可以。” 夏洛特终于抬起了头,看着熊先生,也看着清明的天空,笑容没有太多留恋,却也如此忧伤:“可我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她接着说,脸上的表情一点点归于平静:“所以呢,我们就不要浪费时间了,亲爱的熊先生。说说看,除了我们拉提夏的好朋友之外,还有什么事情是值得我这么一个将死之人惦念的。” 熊先生抽动了一下嘴唇,马上切换到了专业的姿态,打字说:“殿下,卡尔德与阿斯特里奥的战事有了新的进展。卡里斯马的新援军抵达了阿斯特里奥,有消息称,这些人会听从卡里斯马公主索菲亚殿下的命令。” “不够,他们的战争多久了?一年?从最初的进攻之后,卡尔德一直没有获得新的领地,阿斯特里奥稳固住了阵线。双方都认为冒进会带来失败,这样不好。僵持下去,他们迟早会走到谈判桌前,因为卡尔德耗不起,而阿斯特里奥已经缓过了最艰难的阶段。要想想办法给他们加一点点柴,让火势旺一些。” 熊先生点点头,继续说:“卡里斯马太子对于自己的义妹最近一段时间的表现非常不满,多次希望亲自带兵到阿斯特里奥出征。但均被驳回。” “卡里斯马的女皇真的能忍受这个无能废物这么久?为了让他能继承王位,我们亲爱的小索菲亚一直在努力维持卡里斯马皇室在国内的威望,甚至要用自己七等能力者的身份来挽救在阿斯特里奥的危局。这个蠢材真的看不出来吗?现在卡里斯马不需要更多的混乱,不是现在,我们要压制这个平庸之辈的表现欲,适当分散一些他的注意力。调查一下他的个人癖好,对症下药。” 熊先生接着说:“我们留在拉提夏边境的那些棋子最近有些不听话,组织了很多次对附近城市的劫掠。似乎是因为他们接纳了太多的难民,那些在保留地开发的资源有些捉襟见肘。” “我们的小朋友正在关注他们,如果有什么风吹草动,就用猫屋把消息传递给他。拉提夏边境的棋子很重要,但也没有我们的小朋友重要。想想办法,让骑士团和小朋友早早接触吧。” 熊先生最后说:“圣城的那位神子已经抵达试炼的第三个节点了。通过了全部的试炼,您认为神教骑士团会承认他正统神子的地位吗?” “他是神子,不仅仅是圣城的神子,也不仅仅是骑士团的神子。如果这位神子大人,这位从天而降的神子大人真的可以通过所有的试炼,完成登神之路,那么他就是无可置疑的伊洛波神子,神教的第一人。我不相信监察官那位老奸巨猾的人物对他没有后手,任由他成长。” “我们要想办法介入吗?”熊先生问。 夏洛特王妃想了想,然后平淡地回答说:“不需要。他是残阳想要最后一搏的那个末日余晖,除非他真的变成像初代那般不世出的人物,否则,整个伊洛波的格局都不会有任何变化。他阻止不了任何潮流。” 说到这里,夏洛特终于笑了起来:“我的时间不多了,所以我们要加把劲啊,亲爱的熊先生。最后这一段路,一定要给整个伊洛波一个难忘的谢幕。” 熊先生深鞠一躬,领命而去。 一百二十二 釜底抽薪1 塞恩城主一直保留着使用纸媒的习惯,捧在手里的文字要比从随身机上看起来更加有分量。尤其是现在他的会客厅始终有一位不速之客的情况下。 他一边假装看着当日的报纸,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瞄着正在用造价不菲的纯金桥牌做垒高高游戏的理贝尔,嘴里看似不经意地说:“今天玛格丽特还传来消息给我,特意关心你在我这里过得怎么样。” “承蒙令嫒关心,我最近的日子真是相当舒坦!”理贝尔再次在垒高高游戏中失败,高高垒起来的卡牌哗啦啦散落到整个桌子上,听得塞恩城主心中一纠一揪地心疼。 塞恩看着他再次把那些听上去就有些脆弱的卡牌再次摆在一起,无奈地说:“你是过得挺舒坦的,外面的人们可都快疯了。” “我有关注外面的新闻,也没疯啊!我看大家都挺正常的。” 塞恩眼看这个小子对自己的各种旁敲侧击是一概油盐不进,只好把报纸放下,正视着他说道:“所以你是赖上老头子我了?我和你实话实说,你要在我这老老实实当个客卿,我也可以养你一辈子。你的脑子很好,玛格丽特也受过你的照顾,我也不是古板的人。可是你不能这么不清不楚一直在我这赖着啊!” 周培毅闻言放下自己手上的玩具,又是一阵哗啦啦的脆响,回答说:“您的好意我自然是收到了,承蒙您的厚爱。当然您也可以放心,我不是要在您这里躲一辈子。我只不过是在等一个时机,而这个时机,好像刚刚好出现在您手中报纸第三版左下的那一格里面。” 塞恩闻言赶忙翻开自己刚刚放下的报纸,找到理贝尔刚刚提到的部分,报纸上赫然写着:《残暴不仁!不法团体再次突袭边境补给站!》 文章的内容,乃是报道了边境地区不法之地的那批能力者狂徒,在袭击了洛林城,制造了让拉提夏甚至整个伊洛波都震撼的惨案之后,又一次突袭了拉提夏位于各大恒星系边境地区的空间补给站。 塞恩城主戴着上增强现实且矫正视力的特殊眼镜,细细读着文章的内容。周培毅看着他,解释说:“叛逆者,聚集在拉提夏王国边际地带,那些经过了部分改造的无主星球上的恶党奥兰安娜苏及其党羽们,最近一段时间大量接收了来自阿斯特里奥战场的流民与难民,急需生活必须的物资。所以他们袭击了补给站,掠夺了物资,当然,也杀死了很多补给站的驻守。” “你谋划的?”塞恩城主皱起了眉头,“那现在你的保卫局朋友们又要被口诛笔伐了!你可是刚刚牺牲了自己的黑道身份,给他们送上了一份大政绩。” “是的,王国保卫局的老爷们现在焦头烂额。我早就知道这些叛逆者会再次作案,而即便是全力以赴的王国保卫局,想要清剿他们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那些叛逆者有内鬼的帮助?”塞恩不由得挑起了眉毛。 周培毅耸了耸肩:“不一定是内鬼,也可能是一些‘异见人士’,或者其他王国的势力。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没有帮助,他们不可能发展得这么迅速。” “所以你早早把自己的身份挑明?你是不想变成这个风口浪尖的时候,王国保卫局用来掩盖自己无能的政绩工程,是吗?” 周培毅点头:“如果我不把自己送上去,会有人替我把我自己卖掉的。如果是我自己主动放弃这一切,放弃莱昂内尔家族,我就可以控制好损失的范围,让事态的进展处于我的掌控之下。” “可是现在,他们又缺少了转移焦点的手段。”塞恩把报纸放下,再把眼镜摘下,有些忧愁地开始思考,“他们不会找我吧?” 周培毅轻笑了一声,答道:“他们会衡量一番自己掌握着的那些贵族们的黑料,研究自己到底得罪得起哪一个。或者干脆找媒体报道一些歌舞剧院明星的绯闻故事,让舆论转移焦点。所以这个时候,要么等保卫局的老爷们决定好,用谁给自己的乌纱帽挡一枪,挡住拉提夏人与皇室的怒火。” “如此想来,你应该是有想法了。” 周培毅点点头:“是啊,我给王国保卫局的诸位准备了一份厚礼。或者说,我帮助他们选好了转移焦点的牺牲品。” “你的那位女仆,不,助手,今天就是在准备这件事吗?”塞恩后知后觉地问道。 “她是雷奥费雷思公爵的女儿,托尔梅斯,塞恩领主大人。”周培毅收起了笑容,眼神里有些阴狠,“与我作对的那一位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用卑鄙的能力操纵了她的心智,让她在无自觉的时候签订了转让自己继承权利的文书。现在,她已经恢复了理智,要拿回本来属于自己的一切。” “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塞恩好心提醒说。 “我当然知道,她背后的不仅是东伊洛波的那些王国,还可能有神教骑士团的势力。拉提夏王室一直放任她,也有原因在于他们也想要平衡国内圣城一家独大的现状。不过,如果神教骑士团也想要放弃她呢?” 与伊什娜的对话,是希望神教骑士团和自己一样,早早断尾求生。圣城的势力在拉提夏依然非常强大,拉特兰圣城就在拉提夏城不远处,甚至可以说是首都附近最大的城市。如果被他们抓到了小辫子,神教骑士团也不能在拉提夏脱身。 理智考虑之后,当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被推向风口浪尖的时候,神教骑士团就一定会开始衡量,衡量沉没成本,衡量新的目标。而理贝尔,就是一个现成的替代方案。 他年轻,身为掮客可以接触到更多人更多利益,更重要的是,他早早与皇族之中的人物结下了友谊。传言中他与伊莎贝尔公主关系不浅。而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多年以来,虽然获得了很多财富与权力,却始终走不到拉提夏的权力中心。 在两人说话的同时,托尔梅斯小姐,托尔梅斯雷奥费雷思,公爵之位的正统继承人,已经准备好了重回拉提夏人视线中心的必要准备。 现在,舞台已经搭建完毕,等待演员登场。 一百二十二 釜底抽薪2 每个月的第二个周末,是拉提夏城的市长德拉艾诺惯常在民众面前亮相的日子。这位拉提夏的边缘皇族,注定会在下一代从瑞嘉皇族的身份跌落,但市长的身份,也足以让他积累足够多的财富与资源。 今天的他,按照日程表的安排,来到了拉提夏最大的影剧院。在这里,拉提夏的歌舞话剧团组织了一场义演,表演的剧目是拉提夏的传说故事。义演的收入,按照官方说法,会作为捐款,帮助拉提夏市民区那些有心求学但家境普通的孩子们。而义演的现场与义演之后的社交聚会,会汇聚不少本地名流,而作为社交中心的德拉艾诺市长,可以说在这场活动中获得了曝光,积累了人脉,既得面子又得里子。 只不过,今天有些不一样。 聚光灯亮着,柔和地、专业地打在他脸上。面前的诸位媒体,带着各种全息摄影机,全面、立体地捕捉着这位皇族市长帅气英俊脸庞中的每一个笑容。蜂拥而来的记者,与可能是真心崇拜的市民们人头攒动,期待着获得市长先生的回应。 然后人群像是得到了什么指挥一般被分开,中间让出了一条通道,那些吵闹的、疯狂的、拼命想和拉提夏的名利场产生一点点关系的人们像是在躲避着什么一样,让德拉艾诺的面前出现了这么一条红地毯的花路。 花路的尽头,没有聚光灯照耀但是所有人目光所聚集的地方,有一位女性。奇怪的是,她穿着了黑色的连衣裙,戴着宽大的帽子,脸上蒙着黑纱,像是刚刚参加了一场葬礼一般。她的身材非常优秀,以至于德拉艾诺第一瞬间以为这又是哪一位祈求用身体获得自己关注的话剧院女明星,直到他听到女人的声音。 “雷奥费雷思公爵遗族,请德拉艾诺市长大人伸冤!” 嘈杂的现场有一瞬间变得如死去的湖水一般寂静,很快,立体投影的摄像机全部对准了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自己的神曲跪在地面上的女子。快门声、争吵声此起彼伏,变得比刚刚还要吵闹。 而德拉艾诺也是同样的错愕。雷奥费雷思公爵,那是谁,似乎是一个熟悉的家族。有一个很少出现在社交场合的特别美丽的中年少妇,好像是这个家族的当代公爵。那是个无论谁看了都会觉醒原始欲望的女人,她和这个年轻的女子又是什么关系。 可惜,并没有多少实践留给德拉艾诺想清楚这些男女关系。女子再次响亮地喊到:“雷奥费雷思公爵遗族,请德拉艾诺市长大人伸冤!” 像是听到了围观人群的疑问,女子下一句呼喊道:“雷奥费雷思公爵遗族,被一外族女子篡夺家族继承。此女子来自东伊洛波的潘诺亚,阴谋害死我的父亲雷奥费雷思公爵,逼迫我签订转让条约,篡夺我的家族,让我的亲族为她作奴!” 女子的话,哪怕只有一两句属实,那也是惊世骇俗的惨案。 德拉艾诺马上意识到了女子现在的所作所为。她在如此众目睽睽之下,在所有媒体的面前讲这些话,一定会成为第二天报纸的头条新闻。而面对了这一切的自己,身为拉提夏城的市长,也会成为众矢之的。 在德拉艾诺还在思考着自己应该如何面对这一公关灾难,早早把自己从这个混乱的烂摊子中摘出去的同时,他听到了另一个让他感到绝望的声音。 “何人在此造次!来人!把她抓起来!” 德拉艾诺原本还在摇摆的心思马上变得慌乱了起来,他回过头来寻找着谁在这个时候替自己做了这个愚蠢的决定。 这个女人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个地方,毫无疑问是尽自己所能在谋求一份关注。而在此时此刻把她逮捕,毫无疑问会将舆论推向更高的高潮!一切对于这个女子的质疑,都会因为这个鲁莽的逮捕变成对拉提夏城市政府的质疑,再变成对他,对拉提夏城市长的质疑。 人都喜欢阴谋论,都喜欢假设一个庞大而阴暗的矛盾,假设盘根错节的关系网络与利益线条,即便现实并非如此,他们也会寻求一切蛛丝马迹作为证明自己阴谋论的“铁证”,这一次逮捕,毫无疑问就是这么一个铁证。 德拉艾诺马上出言阻止:“先等等!” 可是,本来应该是当场最高血统的德拉艾诺的声音是如此无力。王国保卫局的人们像是早早就等在附近,马上倾巢而出将女子包围。德拉艾诺马上意识到,刚刚发生的这一切很像是王国保卫局抓住了救命稻草,当然,代价是自己落水。 好在他还算冷静,大脑飞速运转之下,他连忙走到刚刚女子所在的地方,面对这些沉浸在巨大新闻中,已经从随身机向整个拉提夏传递着惊天大瓜的媒体与市民们面前,朗声高喊道:“大家冷静!大家冷静!刚刚各位王国保卫局的同僚们并不是逮捕这位自称有冤屈的女士!请大家不要误会!王国保卫局的各位,希望可以用这种方式保护她!之后,关于这位女士的详细情况,我们会及时向大家通报。无论她的冤屈是否属实,涉及到的贵族是不是位高权重,我们都一定会竭尽全力,为她调查清楚,还大家一个真相!请大家相信我!” 他知道,即便这样声嘶力竭地呼喊,并不会阻止消息从现场传递出去。但是这一番话之后,会让一些摇摆不定已经准备好大做文章的人暂且稳住。而他咬牙切齿地把“王国保卫局”几个字说得特别清楚大声,希望大家能把关注的焦点转移过去。 他的助手来得稍慢,此刻才凑到他的身边。市长先生一边安抚着有些惊魂未定甚至有些意犹未尽的大家,一边用随身机悄悄对助手做出了指示。 “把那个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推出来,她才应该是舆论的中心。找人写她的文章,逼她出来做回应!我不要这个烂摊子烂在我的手里!” 助手很快领命而去,而表演,正式开始。 一百二十二 釜底抽薪3 第二天,所有的传统媒体都不约而同地将这个新闻拜访在了头条。《神秘女子控诉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拉提夏最低调公爵陷入继承风波》等标题与托尔梅斯穿着丧服的巨幅照片与投影一起展示在了全体拉提夏人面前。 当然,在这些新闻出现之前,随身机的各种社交媒体上就已经风闻遍地。在德拉艾诺讲话之后不到一个小时,托尔梅斯的高清大图和立体投影就已经成为了社交媒体上的顶流热搜。 无数个问题摆在爱看热闹的众人面前,亟待解答,第一个,谁是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 聪明的媒体火速跟进,详细介绍了这位拉提夏爵位体系中,最低调的公爵爵位持有者,拥有无数财富的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一位年轻的寡妇。 这位年轻的公爵夫人为数不多参与拉提夏空开活动的影像被曝光,那一副我见犹怜的美貌,哪怕是在照片与立体投影中,也会让人心中一揪。 她这么美,能犯什么错呢?舆论马上迎来一小波反弹,很多人只是看着公爵夫人的脸就不忍心对她有任何责怪。但马上,“蛇蝎美人”的说法甚嚣尘上,正是这样的美貌,才符合很多人对于传闻中这位公爵夫人色诱前代公爵大人、操纵人心的形象预期。 然后,更多内幕被披露。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的东伊洛波出身被曝光,一些曾经效劳雷奥费雷思家族的人物站出来为托尔梅斯小姐发声,而一些贵族则急于撇清关系。所有人都像是参与到了这场舆论的盛宴之中。 真相如何?没有人在乎真相,或者说,每个人早就预设了自己想要的真相。他们会选择相信和自己预期相符的内容,努力说服自己铁证如山,然后与观点不同的人相互攻讦,坚定地认为对方不是收了黑钱就是智力障碍。 当然,在舆论场上吵得真热闹的时候,真正应该被关注的人,静静坐在王国保卫局看守所的这一头,微笑着等待来看望她的玛格丽特。 “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托尔梅斯小姐。”玛格丽特赛斯瓦斯,圣骑士后人的妻子,也是塞恩领主的女儿,以托尔梅斯童年友人的身份来到了这里,拿起话筒,与被收押的托尔梅斯对话。 “您这么说,看来有人能保证我们的对话不被窃听,不被录音,对吗?”托尔梅斯的精神状态很好,在看守下并没有有任何不适的地方。 玛格丽特点了点头。 “外面的事情,是按照老爷推算的在进行吗?”托尔梅斯问道。 玛格丽特回答说:“理贝尔先生的推算非常准确,外面的舆论非常吵闹,但是基本上,替你说话的人很多。” “但是我家老爷还说,舆论对我比较不利的时候,才是局势对我最有利的时候。”托尔梅斯的表情里看不出情绪。 “你非常信任他,理贝尔先生。他确实是个非常聪明的年轻人,对于很多事情有着惊人的洞悉。但是,你愿意为他去死吗?” “我不是在送死,玛格丽特夫人。他已经救过我的命一次,我现在的人生是神的恩惠。我听从他的安排,在这个时候与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开战,是因为我想要复仇。”托尔梅斯平静地回答说,“如果因为老爷的谋划失败,我没有成功复仇,反而葬身于此,那也是我自己做出的选择。” “如果你是理贝尔,你会怎么做?”此时此刻的玛格丽特夫人,显然不再是作为理贝尔委托的传话人,而是想要与托尔梅斯对话。 托尔梅斯笑了笑,答道:“我家老爷的行事风格,会在那个女人进入劣势,只差一步陷入最终绝境之前,就与她讲和。平心静气地与她分享生意,仿佛从此冰释前嫌。然后他会逐渐在两人合作的项目中取而代之,最终让那个女人失去她用尽阴谋诡计想要的一切。” “可如果他只进行到讲和这一步呢?那你岂不是会被牺牲掉?” 托尔梅斯摇了摇头:“复仇,公正,两个我都想要。如果我不能复仇,那至少让我为我的家族得到公正。就算我赢不了诉讼,我没办法把那个女人从我父亲的位置上赶下去,我也能让别人种下怀疑的种子。会有人相信我说的话,会有人保留下真相的火种,如果我什么都得不到,这也够了。” “可是这对你来说公平吗?”玛格丽特忧伤地问道。 托尔梅斯突然释怀地笑了起来:“怎么可能奢求公平呢,玛格丽特夫人。如果真的有公平存在,我的母亲即便作为贵族,也亲近平民,从不骄奢。她为什么会早死呢?我的父亲,积德行善,低调行事,为什么会被阴谋暗杀,撺掇地位呢?这个世界没有公平的,玛格丽特夫人。” “没有绝对的公平,但也应该努力去追求公平吧?” 托尔梅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抬头看了看被看守所房顶遮住的天空,说道:“今天好像是个大晴天,我家老爷,还在叨扰您的父亲吗?” 玛格丽特没有纠结于刚刚的话题,只好回答说:“是的,他说他今天就会离开男第四城,来拉提夏城。” “希望明天,后天,未来一周的每一天都是这样的好天气。不要很热,不要很多风。我家老爷天气不好的时候,出门之前就会很犹豫。希望卡尔德也是好天气。我在卡尔德种了茶树,但我没教好艾达小姐,她只会在好天气照顾茶树。” 说完这些,托尔梅斯才重新看向玛格丽特,问道:“所以我家老爷摆脱您,特意来这里,是想要传递下一步的行动吗?” 玛格丽特从自己胸口的口袋里拿出一张纸,看了看上面的内容,说:“接下来,会有人将他们最大的恶意,最黑暗的揣测全部变成洗不掉的脏水,全都泼在你身上。你的名誉,你父亲的名誉,你的一切尊严,都会被他们无情践踏。你家老爷,理贝尔先生说,如果挺不住,就先从这里出来。” 托尔梅斯保持着微笑:“如果我说我挺得住呢?” 玛格丽特念到:“‘那我会为你毁灭那个女人’,他的原话。” 一百二十二 釜底抽薪4 由于这段时间拉提夏舆论场上的热闹,深居简出的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再次来到了拉提夏城真正的中心,聚集了无数名流的社交场。 她的能力自然对这些心怀鬼胎的大贵族们不起作用,能够将前代雷奥费雷思公爵控制也是因为那个男人在能力上毫无建树,又因为丧妻多年内心空虚。所以,在社交场的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只有美貌,而美貌,从来不是名利场里稀缺的宝物。 在接受了那些拉提夏贵妇们看上去非常友好的冷嘲热讽后,公爵夫人终于见到了今天社交场的中心,也是她这一次求援的对象,罗娜索恩城城主,菲利普哈迪。 罗娜索恩城是拉提夏屈指可数的大城,罗娜索恩城的城主也不是拉提夏城市长那样毫无实权的吉祥物,哈迪家族掌握着罗娜索恩城的经济全权。作为拉提夏诸多大贵族中少有的既有公爵爵位也有庞大地盘的大人物,哈迪公爵可以说是整个拉提夏除了皇族之外最有权势的几人之一。 “菲尔尼姆。”当哈迪用公爵夫人婚前的名字称呼她时,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菲尔尼姆雷奥费雷思感受到的不是亲近,而是威慑。 这位难得来到拉提夏城的大贵族在这场宴会的别厅单独面见了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他人在中年,却看上去非常年轻,金色的头发与胡须都修剪地极为干练。传说中哈迪家族有一部分阿斯特里奥皇室的血统,而阿斯特里奥人一向棱角分明,面容坚毅,菲利普城主自然也是如此。 当他用浑厚的声音开口讲话时,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毕恭毕敬地低下头。 “菲尔尼姆,你想要对付的这个理贝尔,只是一个小人物。”这位城主兼公爵说道,“而且,他和你现在遇到的麻烦有什么关系呢?” 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回答说:“您可能有所不知,这个理贝尔,就是我现在遇到的这一切麻烦的根源。那个诬陷我的女人,就是受他的指示。” “我没有什么‘有所不知’,菲尔尼姆。”城主大人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烦躁,“那个自称雷奥费雷思公爵遗族的女人是谁,我很清楚。我只是好奇,你为什么会死死盯着这么一个理贝尔,一个掮客,一个没有爵位没有家族的卢波贵族,一个只能在其他贵族的庇护下乞食的小人物。你真的认为他是你的对手吗?嗯?” 自知失言的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深深呼吸,回复说:“至少现在明面上,我的对手是他。他是那个小野种的精神寄托,只要他有所退缩,对我的指控也会变得不力。” 哈迪则傲慢地回答说:“你对他的评价很高,这不对。他只是一个小人物,我说过很多次了,小人物。如果你找不到支持他的人,那些真正想要至你于死地的人,杀死他解决不了你的问题。” “您的意思是?” “如此精细的、大范围的舆论操纵,绝对不是一个掮客能做到的事情。他一定获得了帮助。”哈迪说,“能做到这种事情的人不多,甚至其中有些人连我都说不出名字。针对这个理贝尔,只能让你将有限的时间完全浪费。你要先想清楚,这个小人物背后是谁。” 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陷入了沉默。她如此针对理贝尔,有不能与菲利普哈迪明说的原因在,她不能告知城主大人自己的能力被一个小小的理贝尔克制,而她的能力几乎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 而这个理贝尔背后到底有什么人?她知道,有些人帮助了他,比如玛格丽特和她的城主父亲,比如拉提夏城和罗娜索恩城甚至是全拉提夏的地下家族,有可能,还有他在卡尔德傍上的那位公主殿下。但是这些人,会和自己是不死不休的关系吗? 排除了一切不可能,唯一剩下的那个,无论多么荒诞,都是真相。 过了许久,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才缓缓说:“您认为,理贝尔背后,可能会和阿尔芒公爵有关系吗?” 阿尔芒公爵是拉提夏的大贵族,也是圣城与拉提夏皇室之间的桥梁,伊莎贝尔公主的庇护者。他支持理贝尔对抗自己,难道是圣城与骑士团在拉提夏的争斗吗? 而哈迪城主显然非常满意这个答案:“他的权势可以影响拉提夏的舆论,也可以影响你与那个‘遗族’的诉讼。” 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她知道哈迪城主一向与阿尔芒公爵不合,两人之间的利益冲突由来已久。阿尔芒公爵作为拉提夏城的大贵族代表,一向喜欢居高临下地对哈迪这样的地方贵族颐指气使。这是不是也有一些祸水东引的心思在呢? 于是她装作哀怨的样子,低声说:“那位大人可不是我能招惹得起的。” “如果你能真的触及到了他,从理贝尔的身上,把舆论的焦点转移到阿尔芒的身上,我也不介意给你一些小小的帮助。” 菲利普哈迪并不避讳自己与阿尔芒之间的矛盾,而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也自然接过话来:“那么小女子自当尽力,希望能够得到您的援手。” 哈迪城主满意地点了点头。 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站起身来,与这位城主行礼、告别。外面的社交场不会等她太久,她还有很多冷嘲热讽要听。 当她走出宴会的别厅,马上要回到社交中,与这些除了斗艳、攀比就毫无价值的贵族太太们重新见面的时候,一个声音突然出现。 “原来您也在这里,还真是巧啊!”这声音,时隔半年多依然如此熟悉而刺耳,“有空聊聊天吗,尊敬的公爵夫人。” 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的表情僵住了一下,但马上绽放出了灿烂的笑容:“理贝尔先生!真是好久不见了!” 两个满脸笑容的人,就这么在这个绝对意想不到的时间与地点相遇了。 一百二十二 釜底抽薪5 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优雅地转身行礼,但又坚定地与理贝尔保持好距离,脸上的笑容灿烂地像是见到了许久不曾见面的情人。她的嗓音依然那么悦耳,就像是她的美貌一样诱人:“实在没想到能在这里与您相遇,理贝尔先生。您看上去非常精神,真是太好了。” 这一次见面,周培毅终于算是适应了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过于优越的面容,不会再因为她的美丽而心神不宁。他同样行礼,笑着说:“承蒙您的关心,在下最近确实过得不错,吃得很好喝得很好,睡得也很好。” “这样美好的时间可不多,您一定要好好珍惜。”公爵夫人眯起了眼睛。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美好的时间总是短暂的,相信对您,对我,都是一样的。”周培毅毫不退让,“我们都要珍惜这样可以安眠的好日子。” 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品味着理贝尔言语中的各种讽刺,压抑着自己的愤怒,依然用微笑回应说:“看来您在卡尔德的生意非常顺利。” 周培毅用点头表示自己的生意非常成功:“这一切还是要感谢您在最开始时给我的帮助。没有您的引荐,我怎么可能获得拉提夏这边的诸多便利,也不可能在卡尔德当地获得士普雷市长的赏识。感谢您,尊敬的公爵夫人。” “确实离不开我的帮助,你记得就好。”说这句话的时候,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恨不得将自己的牙咬碎。自己确实小看了这个小子,小看了他的能力,也小看了他的运气。当刺杀失败的消息传来的时候,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可能就已经想到了今天这一步,想到了想到了想到了想到了想到了想到了想到了想到了想到了想到了想到了想到了今天这一幕,这完全是咎由自取的一幕。 “您派来辅助我的助手,托尔梅斯小姐,也是我的好助力。”周培毅挑起眉毛,仔细观察着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的表情。 你果然还是提到她了。 公爵夫人尽可能让自己的半永久笑容死死焊在脸上,用营业的笑容应对理贝尔不怀好意的微笑,回答说:“她已经不是从我这里离开时的模样了,看来她在您的身边也获得了不少成长啊!” 而让公爵夫人意想不到的是,理贝尔突然躬身,道歉说:“实在抱歉,托尔梅斯小姐在我这里可能确实有些鬼迷心窍。不知道她是因为什么,居然胆敢控诉您,还自称是雷奥费雷思公爵的继承人。我相信拉提夏的各位大人,一定可以给您一个公道。真相,越辩越明。” “是啊,真相,越辩越明。”这句话公爵夫人不相信,“假的真不了,真的也假不了。” 周培毅闻言会心一笑:“您能有这样的想法,实在是难得。” 公爵夫人忍着自己对眼前年轻人的憎恶,他言语中的讽刺是如此嚣张,而自己三次对他主动出击,全部无功而返。能够靠着直接身体接触控制对方心智的能力,在初次见面的时候就失效。寄宿在托尔梅斯体内的场能也被消除,甚至托尔梅斯的催眠也被他解除。而最后一次,公爵夫人深以为一定会成功的那次,号称对七等以下能力者必杀的潘诺亚刺客,也没有杀死这个命硬的蟑螂。 现在,他回到了拉提夏,带着公主特使的身份,洗白了自己的黑道背景,策划了针对自己爵位的控诉。他就像是不散的阴魂,死死缠住了自己。 公爵夫人轻轻叹了一口气:“您是个非常幸运的人,亲爱的理贝尔先生。您的这份幸运,实在是让我羡慕。如果我也可以像您这般,总可以得到贵人的帮助,化险为夷就好了。” 周培毅笑了笑,向前走了半步。而公爵夫人马上戒备地推后半步,两人的动作就像是跳着探戈舞。 周培毅笑着,享受着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不敢与自己有所接触的样子,压低了声音,轻声说:“我也不是每一次都有好运气,公爵夫人。您有所不知,在卡尔德,还有人想要用淬毒的子弹杀死我呢!” 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很清楚,理贝尔一定知道自己是幕后主使。但他选择了装糊涂,自己也不能太“聪明”:“那还真是意外!很高兴看到您现在是这么健康!不过,您是如何死里逃生的呢?” 周培毅眯着眼睛,小声地像是在说一个什么秘密:“有人替我挡住了这枚子弹,感谢那个人,让我有机会对这种淬毒子弹的刺杀有了非常深入的了解。” “那您真的福大命大。”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笑了笑,“是什么人想要至你于死地呢?他们还会再出手吗?” 周培毅收起了笑容,也不再用低沉的语气说话:“他们当然会再出手,我的存在似乎对一些根本性的东西产生了威胁。我呢,一向是个和善的人,我乐于分享,喜欢和大家分享生意带来的成功。如果可以的话,我十分愿意与要杀死我的人讲和。” “这是您今天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吗,理贝尔先生?” “不,尊敬的夫人,今天不行。”周培毅经过伪装的脸在这一刻闪烁着诡异的光芒,“我是个生意人,此时此刻还没有到谈判的最佳时机。我能获得多少利益,取决于对方有多么绝望,或者说,有多少讲和的诚意。” “您认为您现在能把您的对手逼入绝境吗?”公爵夫人的脸同样抽动着。 周培毅笑了起来:“不,我和她的差距非常大,不管我做多少努力,我都只不过是个来自卢波的落魄贵族,这一点从来都不会改变。” “现在有人希望看到更加惨烈的战斗,希望您参与的这场决斗变成一场战争。” “感谢您的提醒,我会记得这是一场决斗的。”周培毅说,“我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釜底抽薪。将我的对手一点一点放进一个于她不利的境地,让我们的力量对比越来越平衡。至于我的这些手段能不能真的让我的这位对手进入什么绝境,我不会抱有什么幼稚的幻想。” 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同样恢复了笑容:“您是个理智而成熟的人,这很好。我相信现在的境地并不是您一个人的责任,一切也还有回转的余地。不过,在那之前,您可能需要一些诚意。” “感谢您的提醒,亲爱的夫人。” 一百二十三 矛与盾1 周培毅听从了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的建议,给出了自己的诚意。 “哇!实在是太慷慨了!理贝尔先生!” 拉特兰圣城的主祭,一向是圣城与拉提夏王国之间友好关系的纽带。那些居住在拉提夏城的贵族们,常常会与他亲近,以此彰显拉提夏与圣城坚不可摧的同盟和自己身为信徒的虔诚。 饶是如此,也鲜少有贵族给出如此大份额的敬献。传闻中理贝尔先生在卡尔德赚了很多很多钱,足以让他从落魄贵族迈入拉提夏豪族的钱,现在看来,传闻非虚啊。 将整个莱昂内尔家族分割、出卖的周培毅,借花献佛,将这一部分资产全部送给了这座就坐落在拉提夏城边的圣城。正是因为他早早将这些资产转移、赠送给圣城,才能安然允许王国保卫局清算莱昂内尔家族的黑道成分。 现在,敬献者获得了大贵族才能得到的礼遇,周培毅见到了拉特兰圣城的其中一位主祭奥尔巴,与他单独会面。 周培毅的视线扫过护卫奥尔巴主祭的圣卫军统领德尔帕因,在拉提夏都颇有名气的鲜花骑士,将自己虔诚、尊敬而纯净的目光投射到老主祭奥尔巴身上,俯身恭敬地说道:“这一切不过是我应该做的事情。” 奥尔巴主祭多年与贵族接触,当然不是什么呆板之人。他很清楚,无事不登三宝殿,没有什么利益驱使,这位理贝尔先生也不会如此慷慨。 他带领着这位“半个贵族”一起走在拉特兰圣城的花园中,亲切地说:“神不会放弃任何一位信徒,圣城也不会亏待您这样慷慨的敬献者。” 而周培毅则谦卑地推让说:“我是戴罪之人,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赎罪。为您,为圣城,为神与诸天的信徒做得越多,越能让我的内心得到平静。” 奥尔巴主祭点点头,微笑中更带了几分深意:“您的过去我有所耳闻,彼时彼刻,不同于此时此刻。不过我很好奇,您曾经在雅各布先生座下学习,甚至有传闻说,您是雅各布先生仅存的继承人,您为什么会心向我圣城呢?” “家师不是得到了圣城的邀请,到萨克塔乌波圣城作为特邀学者了吗?”周培毅的笑容中看不出任何的不满,“也许,家师在过去一些时间,用错误的言语表达了一些不正确的观点,但那并不代表现在,也不代表我本人。在我的家乡有一句话,识时务者为俊杰。” “识时务者为俊杰,识时务者为俊杰,不错,不错。” 奥尔巴主祭赞赏着理贝尔的说法,接着说:“我们拉特兰圣城接受您的慷慨解囊,也愿意为您内心的平静提供一个港湾。但是,理贝尔先生,开诚布公地讲,您希望得到我们什么样的帮助呢?” 周培毅跟着主祭的步伐,从拉特兰的花园走到了拉特兰的藏书阁门口,便说道:“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看看圣城的馆藏。当然,是您与圣城诸位认为可以给我公开的部分藏书。” “这当然不是问题,拉特兰圣城的大部分藏书都对所有迷途的羔羊开放,我们希望这些前辈先贤的知识可以指引信徒的道路。”奥尔巴主祭停下了脚步,刚刚好站在了藏书室的门口,“这就足够了么?” 周培毅也停下脚步,脸上的笑容依然那么虔诚、纯真。他说道:“足够了,主祭大人。或许您认为,我的这些敬献是希望得到您的支持,或者说,我是希望以您为跳板,与阿尔芒公爵建立友谊。那您可就误会我了。我的这份敬献,非常纯洁,只是为了我自己内心的平静。” “哦?您的内心到底需要什么样的平静呢?”奥尔巴问道。 周培毅答道:“前些天,我见到了一位来自东伊洛波的您的,嗯,同行。作为圣城的信徒,我接受了骑士团麾下的神职人员聆听我的忏悔。这让我心神不宁。” “您所说的,一定是雷奥费雷思公爵宅邸附近的那间礼拜堂吧。”奥尔巴主祭对于自己地盘范围内的小偷小摸非常清楚。 周培毅笑了笑,接着说:“就在昨天,我在参加一场宴会的时候,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主祭大人。如您所知,我现在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和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产生了一些小冲突。我们之间的矛盾,非常私人。不过呢,我听说有人想要将战争扩大。也许,我是说也许,有人想要用这件事情作为由头,攻击在拉提夏饱负盛名的各位贵族大人,这是我十分不愿意看到的,相信您也一样。” 圣城在拉提夏势大,这并不是一朝一夕的成果。多年来拉提夏王国的贵族们以虔诚自居,用圣城的正统来对抗雷哥兰都的敌人们,已经是一种传统。正因为如此,才会有越来越多的拉提夏地方贵族,希望引入神教骑士团的势力来对抗圣城与大贵族千年不变的联合。 圣城深知,拉特兰圣城深知,作为外来者,圣城的存在一直是各大王国卧榻边的威胁。与王国的友好一定不能真正触及到诸位国王的软肋,因此,伊什娜与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的联合,也是他们有意放纵。 现在,哈迪这样的人希望将理贝尔与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的冲突扩大,将火势烧到阿尔芒公爵甚至是拉特兰圣城的身上,这当然是圣城不愿意看到的。 于是奥尔巴会意地说:“圣城不会因为您的这些个人原因,清算我们从东伊洛波远道而来的同行。圣城与骑士团虽然有着诸多分歧,但我们本质都是神仆,没有你死我活的仇恨。您的这份格局与虔诚,我看到了。” 周培毅笑着回应说:“对您的宽允,我感激不尽。接下来,我有一些私事,还请您听一听我的小小诉求。” “您但讲无妨。” 两个已经达成共识的人,在拉特兰圣城的藏书馆门口笑着,而在他们身后护卫着的鲜花骑士德尔帕因依旧面无表情,坚定地站在不远处。 一百二十三 矛与盾2 和自己的大部分同僚都不同,还不到三十岁的霍尔滕西亚是一位市民出身的代诉人。作为法律行业从业人员中最基础的一部分,霍尔滕西亚就出生在拉提夏城的市民区,有一对终身老实本分的普通父母,同样普通的兄弟姐妹。 但是霍尔滕西亚与所有这些普通的部分都稍有不同。她自小成绩优异,也非常勤勉。她理解父母微薄的收入并不能供给自己高昂的学费,所以从成年起就一直到处兼职,甚至贷款。她相信,当她读完了法学院的课程,真正成为一位代诉人甚至是辩护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然而,生活并没有什么改变,世界也是。 毕业之后的霍尔滕西亚,才真正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同学与同事为什么鲜少有平民,也鲜少有女性。拉提夏的法学界,可以说是贵族社交场的微缩版本,各大诉讼所都依附于拉提夏城的诸位大贵族,吸纳这些贵族麾下效忠的小贵族子弟,所涉及的业务,大多都是贵族对市民的欺压与迫害。 所有不合理的欺凌,被法学界的这些“精英”一顿粉饰,就变成了法律所允许的正常“纠纷”。值得费心的事件就在乎舆论,用盘外招与私下和解消除负面影响。而大部分事件,似乎都不值得费心。 在这个行业里浸润了数年的霍尔滕西亚就这样,感受到自己作为人的部分一点点流逝,自己的所有善意都被磨平棱角。直到现在,她也没有改变入行时的职业,依然只能作为代诉人,挣着微薄的薪水,在各个诉讼所不愿意接手的案件中寻找边角料。比如,作为托尔梅斯小姐的代诉人。 “霍尔滕西亚小姐?您走神了吗?” 托尔梅斯的声音把霍尔滕西亚从回忆中唤醒。在王国保卫局提供的见面场地里,霍尔滕西亚第一次见到了这位声称被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夺走了一切的女人。 和大部分囚犯,或者说被收押的“嫌疑人”,尤其是女性“嫌疑人”相比,眼前的托尔梅斯小姐确实是非常精神。她始终保持着微笑,手里还端着一杯刚刚泡好的红茶。 如此想来,王国保卫局一定给予了她优待,而且,一般的嫌疑人又怎么会值得保卫局专门为她提供场地与自己会面呢? 而她彬彬有礼的态度,与她一定经过教育的言辞,都让霍尔滕西亚开始怀疑,这个女人所说的一切,有没有那么一丁点可能性,是真的呢? 不过保持了怀疑的霍尔滕西亚马上将自己的思绪收拾好,她在玻璃的这一边,将一份已经由王国保卫局传递到玻璃另一边的文件整理好,说道:“很抱歉,托尔梅斯小姐,让我们继续刚刚的话题。” 托尔梅斯也把自己面前的这份文件翻开,听着眼前的女性代诉人职业的声音从话筒中传来:“这一起,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诉托尔梅斯小姐您的,污蔑伪告案,无论从什么角度上讲,我们都处于绝对不利的境地。作为您的代诉人,很抱歉,我必须提醒您,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财力雄厚,他们委托了拉提夏城最负盛名的辩护人,代诉人的团队更是非常,嗯,豪华。他们中任何一位上庭一小时的收入,都比我的年薪高。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我不得不告诉您,拉提夏的法律没有写明,但是每一位法官都会遵循,更知名的辩护人代表着更大的权力,也代表着‘公理与正义’。我们没有任何胜诉的希望。” 托尔梅斯笑着听完了霍尔滕西亚专业但很显然有些不满的陈述,轻松地说:“您放心,霍尔滕西亚小姐,这些事情我很清楚。” 这么清楚你还主动送死吗? 霍尔滕西亚叹口气,继续自己的陈述:“所以,出于对您切身利益的考量,我所能提供的方案只有一个,寻求庭外和解。我们可以找拉提夏医学院进行精神状态坚定,证明您在那一天,对着市长先生控诉的那一天精神状态并不稳定。以此为条件,挽回原告失去的名誉,换回您的自由与生命。” “不好意思,霍尔滕西亚小姐。”托尔梅斯翻阅着霍尔滕西亚传进来的报告书,“您一定是个严谨认真的人,文字里没有任何文法的疏忽,报告书也非常详尽,只不过,我不能接受。” “您一定会败诉的,托尔梅斯小姐。而败诉之后,您最好的后果也是在监狱里蹲一辈子!”霍尔滕西亚坚决提醒道。 托尔梅斯又笑了笑,表情依然那么轻松安逸:“我的的确确是雷奥费雷思遗族,上一代雷奥费雷思公爵的独女。那个女人确确实实杀死了我的父亲,篡夺了我家族世代传承的一切。当我站出来控诉她的那一瞬间,我们之间,就是你死我活的战争。” 霍尔滕西亚当然知道,如果托尔梅斯所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她的结局似乎也早已注定。无论是现在外面舆论场上对于这个年轻女人的攻讦,还是此刻自己居然作为被告的代诉人参与这样一场贵族对平民的诉讼,都显示了双方实力的绝对不对等。无论从合法的渠道,还是那些见不得的方法,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都一定会将托尔梅斯置于死地。 “您这是飞蛾赴火啊!”霍尔滕西亚不禁有些悲伤,这是再一次,又一次,她见证了公平与正义在自己的面前被践踏。而这一次的受害者,美丽大方、彬彬有礼,还是个难得的没有趾高气昂的贵族,这更让霍尔滕西亚感到可惜。 而托尔梅斯只是微笑,似乎对所有不公正都有所准备:“我知道,我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霍尔滕西亚没有再多说些什么。她把自己面前的文件收好,低声说:“我们预定一周后开庭。这一周,我会再来与您确定一些具体的辩护内容的。” 托尔梅斯点点头。 结束了对话的霍尔滕西亚马上离开了王国保卫局。而托尔梅斯依然坐在那里,从专门照顾她的保卫局工作人员手中接过一杯新的红茶,以及一份存放在随身机里的资料。 这位保卫局工作人员说道:“这是一位绅士交给您的,他不希望透露姓名。” 托尔梅斯抚摸着随身机投影出,自己父母在拉特兰圣城举行婚礼的立体影像。那是的母亲如此年轻美貌,就像托尔梅斯在无数影像中见过的一样。而那时的父亲是如此幸福,脸上的笑容如此灿烂,和托尔梅斯记忆中的完全不同。 尽管她什么都触及不到,但依然婆娑地移动着手指。 “我知道他是谁,希望他一切顺利。”她小声说。 一百二十三 矛与盾3 第一场庭审,大败而归。 霍尔滕西亚不算漫长的职业生涯里从来没见过这样一边倒的对局。作为被告方,托尔梅斯小姐与她的代诉人霍尔滕西亚对于原告方提出的诸多指控几乎完全没有任何反驳的余地。而所谓的,托尔梅斯小姐对于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杀人害命、篡夺爵位的指控,不仅没有证据,也会因为被告的身份、市民与贵族之间的区别,而不被受理。 已经有所预期的后果,没有让霍尔滕西亚感受到多少失望。再次来到拉提夏王国保卫局提供的场地,再次面对自己的委托人,她再次震惊于对方的平静。 “托尔梅斯小姐,您真的不考虑接受庭外和解吗?”霍尔滕西亚问。 玻璃墙那一头的托尔梅斯并没有因为第一场的失礼受到影响,在保卫局内,她只能穿着保卫局被羁押犯人的囚服,但是却非常干净整洁,让霍尔滕西亚感到,即便穿着了囚服,她也依然保留着优雅的气质。 这位素颜就非常美丽的年轻女嫌疑人回答说:“我不考虑庭外和解,很抱歉让您费心了,霍尔滕西亚小姐。” 霍尔滕西亚叹了一口气,说:“我是同情您的遭遇的,托尔梅斯小姐。但我必须实话实说,我们没有任何胜算。如果您期待的是您这次自杀式的控诉能对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有什么舆论影响的话,我也觉得您并不能如愿。” 她看了最近的报纸,也看了一些社交媒体上的言论。在最初,社交舆论上的声音几乎一边倒地进入了阴谋论的讨论之中,对于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的评价也多数倾向于“红粉骷髅”的论调。 但是第一次庭审之后,报纸上出现了大量的通稿,将托尔梅斯彻底打入了无底的深渊。诬告者,背信弃义的贵族叛徒,沽名钓誉的投机者,在市长先生面前博出位求关注的精神病患者,种种侮辱不一而足。似乎,第二次庭审以及最终审判之后,一切都会盖棺定论,而萦绕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的继承谜团,也会最终因为胜诉而迎来阶段性的终结。 托尔梅斯笑了笑:“希望您给我提供的法律帮助,不会影响您未来的职业生涯。如果您觉得坚持不下去,我可以申请取消法律援助的,霍尔滕西亚小姐。” “请不要侮辱我,托尔梅斯小姐。”霍尔滕西亚厌恶地摇摇头,“我不是会因为赢不了的诉讼就选择放弃的人。我们现在在讨论的是您自己,我的工作是尽可能保证您的合法利益不被损害。” “那就麻烦您费心准备第二次庭审吧,谢谢您的关心。”托尔梅斯在座位上稍稍躬身,表示感谢。 第二次庭审,结果并没有任何改变。 早就被选定好的法官甚至不需要什么特意的偏袒,他只需要按照合法规程进行问询,看着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的豪华辩护人们用尖牙利嘴压制着没有证人也没有证物的霍尔滕西亚,就能很快带着陪审团得出一边倒的结论。 而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虽然没有本人出席审判,却非常享受这种胜利的感觉。她申请第三次庭审,也就是最终的审判,要进行直播,让所有人看到她挽回名誉的瞬间。 然后,时间推进,终于来到了最终审判。 霍尔滕西亚早早来到了拉提夏法庭的准备房间,她的代理人被保卫局从羁押之处护送到了这里,带着手脚的镣铐,阅读着准备间的当日报纸。 《共筑未来:伊莎贝尔殿下携手王国保卫局,守护开拓城市》《拉特兰圣城诸位主祭今日确认,将全员出席拉提夏城皇家节日》《卡尔德国王亲笔:感谢一年来拉提夏君民的慷慨解囊》 托尔梅斯笑着看着这些标题,手指从报纸柔和舒服的纸张上滑过,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轻声说:“这些天真的感谢您的照顾了。” 霍尔滕西亚刚刚把自己整理的资料再次速读了一边,听到这句话,只当是又一次无奈地告别。她放下手中的文件,同样低声说:“很抱歉,托尔梅斯小姐。” “不不不,您已经帮了我很多很多了。”托尔梅斯明媚的表情让她本就美丽的脸庞更加光彩夺目,“只是,今天开始,我的事情,就会有其他人来代替您费心了。” 霍尔滕西亚还没有反应过来这句话到底有什么深意,在三声很有节奏的敲门声之后,有人推门进来。 年轻的贵族打扮得一点不像是辩护人或者代诉人,他全身过于昂贵豪华的服装和配饰更像是哪里来的暴发户。这个年轻人身后跟着很多王国保卫局的中层士官,仿佛这个暴发户是个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 “霍尔滕西亚小姐,啊这个名字真的很少见,很抱歉通知您,您今日将不作为托尔梅斯小姐的代诉人出席审判。”暴发户张口就是惊人之语,“您的职责将由我代替。当然,如果您实在关心托尔梅斯小姐,您也被允许作为辩护人团的一员旁听。” 在霍尔滕西亚还在错愕着检查暴发户递给自己的法庭文件时,托尔梅斯拖动着不方便移动的身体,从座位上起身,像一位真正的贵族千金一般,行淑女礼。 “您亲自出现在这里,一定是有必胜的把握了。”托尔梅斯低着头,声音有些颤抖,但听得出来她的兴奋,“好久不见了,理贝尔老爷。” “你现在不是我的助手,也没必要叫我老爷,托尔梅斯。”周培毅小声说,“倒也不是有什么必胜的把握,只不过有不输掉的自信。” “您会亲自为我辩护吗?” 周培毅叹了一口气:“是啊,我费心学了两个月的法庭礼仪。雇佣了我所能找到的所有从业人员,当然,还去考了一个资格证。” “考的,不是买的?”托尔梅斯笑了起来。 “买的,买的。拉提夏最方便就是这里,什么东西都可以买到。”周培毅耸耸肩,“她今天也会出席。” “她是特意来送我一程的,我听说,听这位霍尔滕西亚小姐说,她想要将我的侮辱罪落实,将我送到暗无天日的堡垒中关押一生。”托尔梅斯回答说。 周培毅低声,像是喃喃自语一般说:“我们每个人都有秘密,有软肋,也会在最危险的时候不顾一切地求生。我是如此,她也是如此。她一定会料到我在今天绝地反击的,梅斯。” “我会支持您的所有判断。”托尔梅斯会意地答道。 一百二十三 矛与盾4 来到最后一场庭审,想要享受胜利的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对于此时此刻出现在被告人辩护席的理贝尔早有心理准备。 礼貌地与所有人打过招呼之后,不需要这位公爵夫人多做暗示,原告方的辩护人马上站起身,在庭审的最初开始质疑:“法官大人,我申请核实被告辩护人是否具备参加庭审的资格,以及今日临时更换辩护人的行为是否合规。” 终审的法官与前几场庭审不同,一般是由拉提夏大法院的最高法官团担任。一般而言这是为了名义上的司法公正,实际上,只有皇族才能进入的最高法官团,会成为一切争端中维护拉提夏皇室利益的最后一道屏障。 今天的大法官也是如此。原告方提出质疑后,年迈的老皇族一边检查着自己手里已经没啥意义的文件和庭审记录,一边头也不抬地回答说:“申请驳回,被告方辩护人已经提交了作为辩护人的全部文件资质,且在本场庭审之前七天时间,提前申请增加辩护人,全部符合规程。由此,申请驳回。” 原告席这位出场费按照分钟计算的辩护人马上坐下。这一次质疑,与其说是对于理贝尔的攻击,不如说是一种施压的手段。而他已经达到了目的。 坐在被告席的周培毅却没有像原告方辩护人一样,站起身来说话,而是在自己的座位上整理着自己刚刚更换好的一看就不合身的外套,等待老法官决定庭审开始。 终于,这位老皇族结束了自己的磨洋工,将手中这些其实并没有多么重要的庭审记录放到一边,用清晰洪亮的声音说道:“好,庭审开始。本次庭审为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诉托尔梅斯女士名誉损害罪的第三次庭审,也是最终庭审。本次庭审经双方确认,将在拉提夏媒体直播。本案最终裁定权,交由陪审团与本法官双方。双方皆为拉提夏臣民,受拉提夏皇室保护。愿神的光辉照耀我们每个人。” “愿神的光辉照耀我们!” 在一番听上去就是套话的开场白和仪式结束后,周培毅立刻起身:“法官大人,我申请对我的委托人做贵族血统鉴定。” “反对!血统鉴定与本案没有关系!”原告方辩护人同样起身。 法官抬起眼皮,简单观察了自己身前下发的两个人,没有做思考的停顿了一会后,说:“反对无效,被告方有权证明自己的出身。” 原告辩护人坐下,心中已经有了暗暗的不安。这场诉讼从一开始,就是他非常熟悉的贵族与市民的法庭对垒。但如果对方真的是贵族,虽然也不至于一转攻势,但也会让陪审团原本一边倒的局面产生些许动摇。 很快,法庭早已准备好的证物专家来到中央,用专门的取血器,从托尔梅斯的食指指尖取出一滴血。 拉提夏与伊洛波大部分王国一样,奉行一滴血原则。只要在三到五代之内是贵族,即便失去了爵位与家族的庇护,依然可以被认为是贵族。因为这些人依然有着觉醒能力的潜质,也有着接受基因工程的资格。 很快,证物专家得出结论:托尔梅斯毫无疑问是贵族。 这个还不够,还不能改变局势。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一言不发,紧紧盯着被告席中的理贝尔。 他想干什么?他难道可以在这里证明雷奥费雷思公爵与托尔梅斯的亲缘关系吗?那个男人早就被火化,所有的直系亲属都已经殒命。正是因为他是个天煞孤星,才会被骑士团选作是鸠占鹊巢的那只倒霉鹊。这一切,他不知道吗? 周培毅再次起身:“法官大人!我申请对我的委托人进行大贵族血统鉴定!”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大贵族本就稀少,大部分大贵族要么是皇室远亲从皇族中脱离自立门户的家族,要么是通过军功与政务权势逐级上升。这些人之间会进行频繁的联姻,所以互相之间的亲缘关系非常密切。 然而,从哪里找这么一位愿意作为证人,参与血统鉴定的毫无争议的大贵族呢? 法官马上回答:“同意申请,但请被告方注意,被传唤的被告方证人将作为大贵族进行与被告的亲缘血统关系认定。此人必须是毫无争议的大贵族,如果必要,需要此人自行提供贵族亲缘关系的鉴定报告。” 周培毅脸上看不出笑容,但在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看来,这个狡猾的年轻人的背影都露出了笑意。他说道:“好的,大人。我方申请传唤证人出庭!” 法庭的侧门被打开,像有一道金色的光芒从天穹洒下,折射到了法庭中央。没有鲜花,没有红毯,没有乐队,没有护卫,但所有在场的人,都在这个瞬间听到了恢弘的音乐,看到了漫天的花雨。 伊莎贝尔公主殿下,拉提夏一位不够强势但足够知名的公主,拉提夏皇室最近一段时间最多见诸报端的人物,在这小小的法庭里出现了。 这位公主刚刚因为在卡尔德王国的优秀外交表现,而被拉提夏皇室嘉奖。又因为她慷慨解囊,帮助洛林城重建的义举,而受到民众爱戴。虽然有好事者会将理贝尔称作这位未婚公主豢养的男宠,以此来诋毁殿下的功绩,但在大部分人看来,她也是拉提夏皇室的未来与象征之一。 今天的伊莎贝尔没有穿漂亮的礼服长裙,而是非常敬重法庭,用大部分传唤证人所会穿着的普通外套与套裙包裹着自己。然而就是这么普通的搭配,依然掩盖不住拉提夏皇室标志性金发,与殿下美貌所带来的无上魅力。 “殿下。”法官作为边缘皇族,当然认识伊莎贝尔,更是非常清楚,这位公主的能力是识别所有谎言与虚伪。 他虽然事先知情,但此时此刻也忍不住眼角有些抽动。作为法官,他继续说:“殿下不需要提交作为大贵族的身份鉴定,您是否愿意作为被告方托尔梅斯女士的证人,进行大贵族亲缘关系鉴定?” 伊莎贝尔点点头,行淑女礼:“是的法官大人,本宫自愿作为托尔梅斯女士的证人,用血与血的纽带,鉴定她的大贵族身份。” 原告席一片死寂,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面如死灰。 所以,皇室才是这个黑道小子的依仗?还是他真如坊间流言一般,当了公主的禁脔?不不不,他不是那种欲望的奴隶,他的克制与谨慎要远比这可怕。他证明不了这个野种是雷奥费雷思公爵的子嗣,哪怕公主在这里,也证明不了。 难道说,那个野种也是皇族? 不断的怀疑,让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心里的空洞越来越大,越来越深,她已经开始害怕了。 一百二十三 矛与盾5 皇族的血如此珍贵,哪怕是取证也不可被触碰。 取证人员从伊莎贝尔公主手中接过她一根自行拿下的头发,对头发上的毛囊进行了简单的基因溯源,很快得到了结论。 大法官看着报告,皱起了眉头:“根据报告,被告方与我国的瑞嘉皇族存在亲缘关系,可以基本验证,托尔梅斯小姐出身于大贵族家族。” 不是皇族,只是证明了她是大贵族。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的担忧并没有被消除,她还是不知道对面那个老奸巨猾的小子有什么别的谋划。 她的辩护人马上站起身:“我反对,被告的血统与本案依然没有关系!更不能成为证明被告对我委托人的公开污蔑是否属实的现实依据!” 法官看了看他,又看向依然站在证人席的王国正牌公主,说道:“殿下,取证过程已经完成,您可以先行休息了。” 公主行点头礼,美妙的声音让所有观看直播的人都感到如沐春风:“法官大人,本宫想要继续观看庭审过程,不知您是否许可?” 法官此刻就算有一万个不愿意,也只能同意。豆大的汗珠已经顺着他的脊背留下,庭审在这位皇族出现的一瞬间就已经变换了意义。一方,是确确实实握有公爵实权的大贵族,一方,则是看上去无根基无地位,却在最终庭审时请来公主站台的普通女性。 现在,这位“普通女性”已经验证了她的血统高贵,这场本该一边倒的“名誉诉讼”,会不会被顺势转变成对于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的刑事诉讼?那个被告的辩护人,这个今天突然出现的“商人”,带着他崭新的法律从业证书,下一步会有什么行动呢?法官只能死死盯着他。 等到公主殿下坐到观众席为她预留的位置后,周培毅才站起身,说道:“我同意原告辩护人的申诉,我们现阶段没有任何可以证明我的委托人在那一晚所说的任何话的任何真实性的证据,所以我的委托人决定,将接受原告对她的名誉损害诉讼。我们认罪。” 这小子在公开挑战拉提夏法院的司法公正!他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法官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理贝尔的目的。所谓证明贵族的血统,证明大贵族的身份,都是表演。他要在直播中,让所有看着这场庭审的人看到,贵族的身份就是应对司法惩戒的护身符,大贵族的身份更是如此。 本来一场贵族对于平民的诉讼,一场一边倒的对弈,在所有人的默认中已经注定的结局,因为被告方经由皇族亲自认定的贵族身份,一下子变得难以抉择起来。 法官只能看向原告席。 原告席的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同样陷入了深思。她不理解,在这众目睽睽之下,理贝尔几乎带着必胜的姿态,从天而降突然出现,召唤了皇族作为后盾,气势如此锐不可当。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在自己最得势的瞬间直接缴械投降? 这是他所谓的诚意吗?这是他在宣告停战吗?还是他有什么更多的谋划? 犹豫的时间并不多,很快,原告席的辩护人与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交换了一下意见,站起身说道:“我们接受被告方的认罪申明,请法官大人判罚!” 法官叹口气,召集了陪审团开始重新商议对于托尔梅斯的定罪。原本,所有人准备好的方案都是十年以上刑期甚至流放,剥夺公民身份。 现在,托尔梅斯的身份是“与皇族存在亲缘关系的大贵族后裔”,考虑到她真的有可能是雷奥费雷思公爵的后代,也考虑到公主殿下就在观众席,他们也只能从轻发落。 “本庭宣判!被告人托尔梅斯,于月初的深夜,在公开活动之中对原告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的名誉进行了污蔑,损害了原告方的荣誉,侵害了原告方的利益,且当庭认罪。判处被告托尔梅斯三年监禁,缓期三年执行,并判处一百万标准币罚款!如果无法支付罚款,则必须进行相应水平的社区公共服务!” 托尔梅斯站起身,说了她在参加庭审后的第一句话:“我接受,感谢各位的公正执法,也对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收到的损害深感抱歉。” 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诧异地看着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似乎这场看上去非常热闹的事件,就要在这里画上句号?自己最大的软肋,自己的身份,自己的弱点,就在这么一场儿戏中被掩盖过去了?理贝尔真的只想得到这么一个结果吗? 她皱着眉头,继续思考着。回到休息室的她,能听到外面的喧哗。这场庭审本就是闲极无聊的拉提夏人最近最大的乐子,公主的出现更是让关注度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峰。此时此刻,外面聚集的记者,怕是比贵族联姻时还要多,迷恋着八卦的人们在法庭外,只要拍到相关人员的一张照片,就能脑补出几万字的爱恨情仇。躲着吧,躲着吧,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心想。 伊莎贝尔公主殿下理所当然在所有注目的正中心,记者们按照对皇族的礼节,与她保持了五米左右的距离,将法庭正门堵了个水泄不通。没有人会斗胆在这位殿下同意之前提出问题,但只要能拍到公主的全息影像,就能在第二天的新闻里占据不小的版面。 托尔梅斯深吸一口气,看着这位在卡尔德也曾朝夕相处的公主殿下。 “你决定好了么?我真的不能保证成功。” 在回到拉提夏的前一晚,在洛林城外驻扎的时候,周培毅曾经与托尔梅斯有过一次谈话。 “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那个女人,她得到的不只有你父亲的爵位,梅斯。”彼时的光线很昏暗,周培毅脸上的轮廓也像是什么阴谋家一般晦暗,“在这十几年里,她虽然深居简出,但以这个爵位作为跳板,获得了非常多的权势。最主要的方法,就是像我这样的掮客、商人、小贵族,用她的魅力与能力进行蛊惑,彻底掌握在鼓掌之间。” 周培毅保持了自己的习惯,在一张纸上写写画画:“她的最初的,也是最坚定的后盾,是神教骑士团的支持。而拉提夏的皇族为了平衡圣城与骑士团之间的关系,也会默认她的存在。除此之外,她在商界牵扯颇深,尤其是拉提夏与东伊洛波诸国的贸易之中,一直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这些,都可能来自她的东伊洛波出身与骑士团背景。” “老爷,您说吧,我应该做什么?” 周培毅毫无隐瞒:“如果想要扳倒她,你的存在,她谋害并掠夺雷奥费雷思公爵的事情并不足够有力,没有无可辩驳的铁证的话,没有任何一个支持着她的势力会放弃她。只要她不被放弃,就算我们证明了你的身份,也改变不了她的地位。” 周培毅说到这里,顿了顿:“我们需要更加强力的,让所有人都无法忽略的罪名。梅斯,你愿意,愿意成为我的棋子吗?” 托尔梅斯不需要犹豫:“我愿意,理贝尔大人。” 一百二十三 矛与盾6 思绪回到法庭前的托尔梅斯,深吸一口气,走近了伊莎贝尔公主殿下。 “殿下!”托尔梅斯分开人群,走到殿下身前,行半跪礼,“十分感谢您能出席,很遗憾,我们选择了认罪。” 伊莎贝尔很有默契地与托尔梅斯保持着社交距离,就像是和她刚认识不久一般,先示意她平身,然后说道:“您不必遗憾,我也不想一位身怀贵族血脉的女士蒙受不白之冤。更何况,您是理贝尔先生的委托人。” 托尔梅斯再次躬身表达感谢,公主殿下又说道:“您已经看过了我们的亲缘关系报告吗?实在没想到,我们居然是远房的姐妹啊!” 托尔梅斯低下头。在今天进行亲缘关系鉴定之前,理贝尔先生就已经对雷奥费雷思公爵的血脉进行了详尽的调查。所以托尔梅斯在今天之前就知道,自己的母亲与公主殿下的母亲来自同一个谱系,都是西斯帕尼奥皇室的后裔。 “实在不敢高攀,殿下。”托尔梅斯谦卑地说道。 两人就在众人的注视下如此对话。伊莎贝尔公主殿下一直都有着亲民的好名声,此时此刻更是没有架子,亲切地接受着来看热闹的拉提夏城市民的爱慕。 似乎,此时此刻已经没有人在意今天本该是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胜诉的日子。 就像那一晚的卡尔德士普雷,喧哗而安静。 “嘭!” “嘭!嘭!嘭!” 接连四声枪响!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魔,从远处呼啸而来!第一枪,直接打破了安静祥和的气氛,从伊莎贝尔公主的脸颊边划过!子弹带起的罡风,几乎要将公主吹弹可破的皮肤也扯破。 人群在短暂的、如同死亡一般的沉寂之后就进入了疯狂的混乱之中,马上,连续三声枪响传来! “殿下!快趴下!” 托尔梅斯一边大喊着,一边将自己的身体打开把公主殿下护在身体范围内。像是呼应着她的动作,这三发子弹果然有一发击中了托尔梅斯。 后知后觉的法庭护卫过了接近一分钟才集合起来,将有些混乱的人群分批疏散,免得他们在慌不择路中踩踏。而法庭护卫中的核心主力,全部击中到了公主殿下身边,展开场能防御,防备着新的子弹。 伊莎贝尔耳边还回响着子弹破空的轰鸣,熟悉的声音唤醒了她本来已经有些淡忘的记忆,那一晚的那枚子弹,击穿了她的躯壳,在她身体里留下了一个部件,让她感受到了死亡的绝望。这一次,是不是又是一样? 忍耐着担心与身体的幻痛,伊莎贝尔蹲下身子,躲在保护之下,颤抖着检查着刚刚被子弹击中的托尔梅斯。 果然,那种奇怪的子弹,那种破坏能力者身体的场能毒药,此时此刻正在托尔梅斯身体里作祟。 “理贝尔!理贝尔在哪!把他喊来!”伊莎贝尔强行提振自己的精神,对着围绕着自己的护卫们下达指示,“不要把所有人都放在我身边,分一部分人,去找枪手!我的护卫听好!这不是场能可以防御的子弹,用物理防御!保护好现场!四声枪响,四枚子弹,其他三枚我全都要!给我找到!” 按照殿下的指示,团团将她围住的法庭护卫马上散出去一部分,顺着枪响的方向奔去。而殿下自己的护卫,那些拉提夏皇家卫兵马上聚集起来,用自己的铠甲组成物理防御护盾,护送着殿下与受伤的托尔梅斯进入建筑掩体中。 回到法庭内,所有人提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了一些。刚刚还在与陪审团、原告辩护人闲聊的理贝尔被法庭护卫找了出来,匆忙赶往殿下身边。 “什么情况!我听到了枪响声。” 理贝尔看上去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伊莎贝尔迟疑了一下,才命令依然围着自己的卫兵放行:“托尔梅斯小姐中枪了,和我一样,那种子弹。” 在她紧紧的注视下,理贝尔的五官像是被团起来的抹布一样被拧作一团。他赶忙俯下身,用自己微弱的场能探查了一番托尔梅斯的伤势,然后低声说:“殿下,我用来治疗您的那种能力是我的秘密,能让您身边的护卫稍稍避让一下吗?” 伊莎贝尔犹豫了片刻,便对护卫们下令,让他们稍稍远离托尔梅斯小姐来警戒。 然后理贝尔这才彻底放松,将自己的双手放在托尔梅斯中弹的部位,很快,托尔梅斯已经完全苍白的脸色就好转了很多。 伊莎贝尔也俯下身,压低自己的声音:“这是你安排的吗?是苦肉计吗?我记得,你说能发射这种子弹的枪手已经被你控制了,他背后的那些贵族和黑道也被你处理了,对吗?” 理贝尔看了看伊莎贝尔,用手指在地面上比划出一行字:“这是托尔梅斯本人希望的,也是唯一的道路。” 伊莎贝尔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沉默了半晌,才在地面上写道:“太冒险了。” 理贝尔没有再回话,稳定好托尔梅斯的状态后,才说道:“殿下,托尔梅斯女士的伤势很重,我只能保证子弹的副作用停止,并不能帮助她修复肉体的损害。我们应该尽快送她进医院治疗。” 伊莎贝尔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此时搜寻枪手的护卫已经回来,果然没有找到任何可疑的人物,只在一间空置民房的屋顶上找到了有人曾在那里击发的痕迹。 伊莎贝尔站起身,回头看了看还蹲在那里的理贝尔,和已经丧失了意识的托尔梅斯,再次下令说:“清扫周围,戒严现场!找到剩下三枚子弹!护送伤者到医院去!法庭里的所有人,都不要让他们离开你们的控制!” 法庭护卫与皇家卫兵马上领命而去,伊莎贝尔没有再看理贝尔,她已经知道了他的下一步谋划,在他告诉自己这是苦肉计的一瞬间,接下来每一步要怎么走,都是非常顺理成章的事情。而这种谋划,似乎对自己也是最有利的那条路。 哪怕这条路,有可能牺牲掉托尔梅斯小姐的生命。 一百二十四 真相1 “伊什娜!伊什娜在哪?!” 回到了本不属于自己的大宅的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歇斯底里地嘶吼着。 优雅、美丽、成熟,所有伪装都在此刻消失不见。宅邸里的所有人都已经被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的能力所俘虏,这里只有只会听从她命令的行尸走肉。所以,此时此刻她的一切怒火,都不过是干瘪的发泄,与自言自语无异。 在法庭的休息间中,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已经靠着身边人的描述与自己的探查,经历了公主殿下遭遇刺客的事件。而之后各种各样的风闻更是补充了所有她在现场没有捕捉到的信息。 托尔梅斯像是自我献祭一般,代替伊莎贝尔公主接住了一枚瞄准公主殿下的子弹。 射向公主殿下的子弹,似乎是某种东伊洛波刺客的特制。在子弹复杂的结构中,包含一个可以破坏场能与能力者内脏的特殊构件。 殿下在遭遇袭击的第二瞬间,马上召唤了理贝尔。而理贝尔,似乎有某种办法可以治愈这种特殊子弹带来的破坏。 疑问被解答,但也带来了新的谜团。 那个人,那个看上去只是个落魄贵族的年轻人,不仅可以破解自己的魅惑,还能抵抗必杀的子弹。所以他能从那次刺杀中幸存。 这一次刺杀,也是他的自导自演吗?托尔梅斯,那个野种,也是知道了这一切,才会挡住射向公主殿下的子弹吗? 但是,伊莎贝尔在这其中扮演什么角色?她为什么会如此依赖、信任这个家伙?在卡尔德发生了什么? 不不不,这不是现在最紧要的问题。他用了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刺杀自己的方式,复制了一场刺杀,瞄准的对象是那个公主殿下。如果公主和他是一伙的,如果他们早就有默契,那么,一切都会变成射向自己的子弹。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会成为刺杀拉提夏皇室的第一嫌疑人。 这,似乎不是神教骑士团能帮助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解决的危险。 深知自己已经进入了绝境的女人愤怒地嘶吼着,她唯一的救命稻草,神教骑士团的代表伊什娜在这一刻不见踪影,似乎已经回答了很多问题。 “按照您的吩咐,那间礼拜堂的所有人,今天都会进入拉特兰圣城述职。当然,包括您特意提到的那位修女伊什娜。” 阿尔芒公爵是一位看上去非常和蔼的人,一直在民间有着很好的名声。他会在南迪斯的餐厅中像一位普通人一般享受美食珍馐,会慷慨解囊与所有人分享美酒,他不拘一格的装束和他标志性的山羊胡子,都如此让人亲近。 但周培毅不是那种愚蠢的人。 阿尔芒和理贝尔一样,是掮客,是中间人。他负责出面,为更大更强更不可一世的人物解决那些他们不能亲自出手的难题。但至于这位公爵大人到底为拉提夏皇族效劳,为圣城的监察官大人效劳,还是两者都有,就不得而知了。 在南迪斯与这位公爵大人见过一面的周培毅很清楚,这只老狐狸和“理贝尔”一样,是彻彻底底的利益生物。所以他不敢怠慢,谦卑地回答说:“可不敢说‘吩咐’,实在感谢您,感谢拉特兰圣城对我的帮助。” 阿尔芒公爵轻轻点头,他习惯于接受所有人的感谢,也乐于看到他们卑微低头的模样。无论对方是否出于真心,这都是一种对他地位的尊重。而眼前这个年轻人,似乎毫不例外。 但阿尔芒公爵并不轻视他。 两人此时此刻,正在拉提夏城的皇族离宫之中。这是前一代拉提夏国王所建立的夏宫,也是当代拉提夏国王最喜欢的居所。大部分时间,拉提夏的王就在这里控制他骄傲的王国。 现在,国王要见他并不算最爱的女儿,这位代表着拉提夏皇室荣耀的公主殿下今日遭遇了刺杀。而阿尔芒和理贝尔,将是王召见的一部分。 阿尔芒公爵看着墙壁,黄金的铭文雕刻成复杂而美丽的花纹,装饰着豪华到无以复加的房间。墙壁的另一侧,伊莎贝尔公主正在面见她的父亲。 公爵轻声说:“我的外甥女,王国的公主伊莎贝尔殿下,有着看破虚妄的能力。所有的谎言,哪怕经过再多的修饰,都会被她一眼看穿。” “伊莎贝尔殿下值得所有人真诚以待。”理贝尔回话说。 这不是阿尔芒想要的回答,他继续说:“这样的能力,很方便,却带来了很多困扰。很多人并不喜欢与这位‘麻烦’的殿下相处,因为客套和礼貌在她眼中都会是令人厌恶的谎言。这个世界的基础,离不开谎言。只有真实的世界,残酷而丑陋。陛下,陛下也并不喜欢伊莎贝尔。” “这不是殿下的错。也不是陛下的错。” “对,这不是任何人的错误。”阿尔芒笑了笑,脸上的表情并不能看出轻松,“我很好奇,你这种人,为什么会得到她的信任。” 周培毅答道:“我从来不对殿下说谎话。” “刺杀皇族是重罪,哪怕是没有成功的刺杀。如果有人,想要用一场刺杀来栽赃,我只能认为那个人是世界上最愚蠢的家伙。”阿尔芒的表情并不和善。 “没有人会伪造一场对殿下的刺杀来栽赃,这确实非常愚蠢。”周培毅回答说,“但总会有人愚蠢到,真的把子弹射向殿下。” 阿尔芒眯起眼睛,山羊胡子中的每一根胡须都代表了一种怀疑:“这种人该死。不过,不会有这么巧,刚刚好是你最痛恨的那个人,策划了这么一场刺杀,然后又刚刚好,被你抓住了把柄吧?理贝尔先生?” “子弹射进身体中,破坏内脏的痛苦,只有中弹的人才知道。”理贝尔的表情,在这张经过伪装的脸上,如此难以捉摸,“死亡的绝望,也只有从鬼门关前走过的人才了解。伊莎贝尔殿下,当然知道自己的敌人是谁。” 阿尔芒没有再多说什么,再次看向了墙壁,看向了伊莎贝尔殿下,与国王陛下所在的那个房间。 一百二十四 真相2 拉提夏的王看着自己信任的宦官递来的报告。刚刚,皇家侍女在这个房间的隔壁检查过了伊莎贝尔公主的身体,她上一次受到刺杀留下的伤痕,尽管经过非常细致的治疗,依然保留了能力伤痕。 “贝尔,请你原谅朕的谨慎。”这位拉提夏历史上最伟大的国王的曾孙子,无论是着装还是行事风格,都极尽全力地模仿着自己的先祖。哪怕世界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伊莎贝尔重新穿戴好了自己的礼服,规整地坐在陛下正面左下首的位置上。会客厅里只有两人,但依然按照严格的礼制安排了座位。 陛下继续说:“朕没有你那样的能力,所以,朕会处处查证。朕也必须提醒你,贝尔,即便你能看穿别人的谎言,也必须事事小心。” 伊莎贝尔在座位上低头行礼,恭敬地对自己的父亲说:“谨遵圣命,父王。” 拉提夏王将手中的报告放下,贴身的宦官马上将文件接过。这位拉提夏王身边的扈从非常多,除去宦官、女仆与神官,还有专属的护卫与书记官。所以,即便是与伊莎贝尔对话的时候,也不像是父女的亲切交谈。 王的语气严肃,语调优雅,遣词造句所用的语法更是古朴而精妙:“贝尔,拉提夏的皇室是太阳的子民,我们沐浴在恒星的光辉之下,是神最忠诚的、最长情的信徒。这代表着,我们拉提夏皇室,要比伊洛波的所有皇族更加高贵,更加珍视我们的生命。为什么,在卡尔德,你没有把遇到刺杀的事报告给朕?” 伊莎贝尔低着头,不与自己的父亲有任何眼神的接触。因为她抬起头,看到父王的脸,就能看得出来他那一句话是谎言。 低着头的伊莎贝尔回答说:“因为彼时儿臣是我国到卡尔德的使者,肩负着两国沟通的重任。那一晚,儿臣刚刚作为拉提夏的正式使者与卡尔德王共同举办了两国外交人员的大宴会。遭遇刺杀,儿臣担心会演变成两国之间的外交危机。” “我国与卡尔德的盟约非常脆弱,朕一直相信,卡尔德王的狼子野心,是伊洛波危机与战争的源头。”拉提夏王的声音听不出语气,也读不出感情,“但是,此时此刻,为了应对雷哥兰都的阴谋,我们必须与之保持友善。你做得好,做得对,我们不能在那种时刻陷入与卡尔德的怀疑猜忌之中。” 说到这里,拉提夏王顿了顿:“但是,这不能成为有人胆敢侵犯皇族权威的理由。朕不能允许,这个世界上有任何人,斗胆挑战朕的决心,挑战拉提夏王国的荣誉!贝尔,针对你的刺杀,你已经有头绪了吗?” 伊莎贝尔深深呼吸了一口气。理贝尔的谋划,今天的闹剧,甚至之前一个月,从洛林城的重建开始,到之后发生的种种事件,都是为了今日伊莎贝尔面见父王之后的这一次问答。 理贝尔并没有与她提前通气,这都是为了今日袭击发生的时候,这位公主殿下的反应真实。但是当子弹再次袭来,而托尔梅斯小姐在“巧合”中义无反顾地挡在自己身前,并且被击中的那一个瞬间,伊莎贝尔就已经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理贝尔说过,真正蛊惑人心的谎言,并不来自于编造,而是来自于误导。用有限的真实,允许对方自己思考,最终走进自己思维的误区,达到用真实来欺骗的目的,才是真正的谎言。 伊莎贝尔殿下回答说:“父王,儿臣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并不知道这一切真正的幕后黑手是谁。但是,儿臣想来,如果儿臣在彼时彼刻死在卡尔德,真正得利的人,最有可能是凶手。” 拉提夏王马上会意:“雷哥兰都人会获益,但刺杀不是他们的手段。刺杀,更像是东伊洛波人的手段。阿斯特里奥的贵族,一直都和东伊洛波的诸多小国有着过于友好的关系。” “儿臣会关注最近一段时间,秘密进入拉提夏城的东伊洛波人。” 拉提夏王摆了摆手:“不,这是针对你的谋杀,贝尔,让你自己负责调查,对你来说太残忍了。朕会亲自关注。” 说到这里,拉提夏王又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那个叫理贝尔的年轻人,你知道他的底细吗?” 伊莎贝尔诚实地回答说:“之前阿尔芒公爵为父王陛下您办理圣物回收的工作时,这位理贝尔先生曾是赛斯瓦斯家委托的中间人。那个时候,儿臣对他有过一次背景调查。” 拉提夏王还记得那次事件:“对,是这个年轻人提出了用博物馆作为中间媒介,保留了赛斯瓦斯家名义上对于圣物的所有权,也让朕实际上获得了圣物的使用权。确实是个机灵的小伙子。” 伊莎贝尔继续说:“儿臣对他进行了非常系统的背景调查,他来自卢波,本是阿卡瓦乌波上城区的小贵族,因为一次鲁莽的决斗失去了家族的支持,成为了落魄贵族,然后来到了拉提夏城,以‘马丁’为化名,成为了拉提夏研究院学者雅各布的学徒。” 拉提夏王稍稍眯起眼睛:“就是那个被圣城的处刑姬亲自‘邀请’的雅各布,朕对这个人有印象。” 伊莎贝尔点头:“是的父王,是那位思想有些走偏的雅各布先生。那之后,理贝尔先生就作为商人,活跃在拉提夏城。” 说到这里,她稍稍犹豫了一下,才说:“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是理贝尔先生最初的赞助人之一。理贝尔先生作为拉提夏与卡尔德两国之间的贸易商人,离不开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的支持。” “但是这两人,似乎有些势同水火。”拉提夏王当然了解自己统治的土地,也关注了期间的风闻轶事,“坊间传闻,你和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是因为争风吃醋,才会有现在的混乱。” 伊莎贝尔正色回答说:“父王,儿臣很清楚,不可用儿戏的心态承担儿臣现在的责任。儿臣是您的女儿,是拉提夏的女儿,是市民的公主。一切,都要以大局为重。” 拉提夏王对于这个回答非常满意,终于露出了一点点笑容。 一百二十四 真相3 周培毅作为落魄贵族理贝尔与拉提夏王的会面并没有持续很久,严格意义上讲,那位拉提夏的国王所要见的是阿尔芒公爵,理贝尔不过是附带。 只是与陛下打了个照面,简单接受了这位陛下礼节性地问候之后,周培毅在离宫的会客厅半跪了两个小时,听着阿尔芒公爵与拉提夏王没有什么重点的闲聊。尽管他非常努力想要从两位大人物的聊天中听出一些有关局势变化的蛛丝马迹,但实在是无能为力。两人的谈话只有些家长里短的内容。 不过,这也足够了。 拉提夏王不是他的曾祖,不是那种洞悉人心又深谋远虑的传奇王者,但也不愚蠢。在此时此刻召见理贝尔,所释放出的政治信号非常鲜明。而周培毅所需要的,也不过是这种模糊的信号。 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也好,落魄贵族理贝尔也好,对于拉提夏王来说都不重要。对于拉提夏而言,这位王者需要的是与卡尔德稳定互信的盟约,需要的是自己聪慧美貌的女儿继续活跃在外交中,需要阿尔芒代替自己与圣城保持超越“友好”又不至于“忠诚”的关系。 所谓现实的真相,不管周培毅做了多少铺垫,不管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拥有多少为她辩护的证据,都只需要概括为:她下命令发射的子弹,确实在卡尔德击中了伊莎贝尔公主殿下,并险些让殿下丧命。 托尔梅斯所受的伤很重,但与伊莎贝尔殿下中弹那一次不同,周培毅这一次更加熟悉这种子弹的工作原理,也更加了解了自己的能力。场能逆流之下,子弹的毒性在周培毅刚刚接触托尔梅斯的瞬间就被消弭不见。 但托尔梅斯依然需要住院,至少要疗养一周的时间。 周培毅来到托尔梅斯的病床前,在这个拉提夏皇室特意吩咐过的、没有人打扰的特殊病房里,看望已经恢复意识的托尔梅斯。 “您已经不需要避嫌了吗,理贝尔先生?” 托尔梅斯的气息依然十分虚弱,声音也很轻。此时距离她中弹已经经过了十个小时,外面的天色已经全黑,只有柔和的月光在城市天穹的增幅下照耀着拉提夏城。再过四个小时,恒星的光芒会从东边出发,重新占据天顶,而炙热与温暖,会像千万年来一样,继续笼罩拉提夏人。 周培毅坐在床边靠窗户的位置,从自己带来的口袋中拿出一枚苹果,在手指尖凝结出场能构造的刀片,缓慢地削皮。 托尔梅斯的问题,他没有回答,而是说道:“一天一个苹果,医生远离我。” 托尔梅斯想笑,却因为中弹的伤口不敢做什么大动作:“您总是有这种奇怪的谚语,苹果只是苹果啊。” “苹果只是苹果。”周培毅倒也没有反驳。 托尔梅斯微笑着:“但终归是对身体有好处的。” “是啊。”周培毅对于削苹果很熟练,但现在手里的这种新工具却并不算顺手,“你今天的一切牺牲,都是值得的。” 托尔梅斯愣了一下,很快意识到了周培毅话语中的暗示。她低下头,身体微微颤抖,脸上的肌肉全部绷紧,让她的表情管理几近崩溃。她在忍耐,忍耐着想要哭出声的冲动。 周培毅削好了第一个苹果,把它切成刚刚好一口吞入的大小,放到医院提供的水晶托盘中,在每一块上都插上一根牙签,才继续说:“没有那么完美,但我们终归是做到了,托尔梅斯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