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总想给我补肾》 1、第 1 章 清晨五点,外面还很安静,王猛踩着拖鞋,顶着鸡窝头摸到卫生间,经过阳台时,被站在电磁炉前的人影吓了一跳。 纪乔一身纯棉睡衣,站得溜直,宛如早春枝头的白玉兰,侧脸、手腕、脖颈,欺霜赛雪。他左手按在大理石台上,右手捏着一柄白瓷汤勺搅着汤锅。 眼神却没有焦点落处,保持着姿势半天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什么。 “大乔,这么早起啊?”王猛挠了挠鸡窝头,看向这位国色天香却过于贤惠的合租室友,总觉得自己不出声,他能搅到中午。 “嗯,玉米粥煮好了。”纪乔回过神来,小心关火,用隔热垫把汤锅转移到餐桌上。 王猛嗅了一口早餐的香气,肚子马上咕咕叫了两声,自从跟纪乔合租,每天都能吃上早餐,用料未必有多丰盛,但是纪乔简单炒两根蔬菜都色香味俱全。他的体重从一百四直往上蹦,幸好他人高马大,个头足有一米九,勉强维持住版型。 他看了一眼玉米粥,就知道是小火慢炖熬出来的:“你不会四点就起了吧?” 纪乔边洗手边道:“没。” 合租的小房子三十几平,老房子采光差,还隔出了两间卧房,没有客厅,厨房阳台一体化,折叠餐桌一打开,转个身儿都难。 王猛瞧着纪乔弯腰洗手的背影,忍不住摸着肚子第一百零一次劝道:“大乔啊,对自己好一点。” “我上有老下有小,你单身,该花就得花。” 王猛曾经问过纪乔为什么拼命攒钱,要是有紧急情况,自己虽然穷,咬咬牙还是能借一点。纪乔没正面回答,只说钱要省着花。 纪乔的脾气相当好,王猛开玩笑:“你这日子过得像死了男人还有两个娃要拉扯” 纪乔眸子微微一动,好似想反驳什么。 王猛心里一咯噔,不会吧,真的有死掉的老公? “没有。” 纪乔垂下眼睫,什么都不说了。 不是的,他没有死,他只是少了一颗肾。 纪乔害的。 纪乔以前还是纪少爷时,看上了隔壁学校的清贫学霸裴正,鸡飞狗跳地追到了手。 纪乔同母异父的弟弟柯鑫,出生时便肾发育不全,十五岁发展到需要肾移植手术,正在等待肾|源。 有一次纪乔带裴正到自家医院体检,他太贪心,不知道免费才是最贵的,嘴皮子一碰就给裴正做了太多检查,更没想到继父柯瑞丧心病狂要活体供肾,趁机给裴正和柯鑫做了配型。 纪乔分明知道裴正肾有多好,却在最后见到了裴正的“左肾病变摘除同意书”,裴正签了字。 而这一切的起因是他偷偷帮裴正还了因母亲治病欠下的高利贷,此事被柯瑞知道,拿来羞辱裴正,骂他为了钱故意接近纪乔。 裴正那时才知道纪乔帮他还了钱,他无力偿还,且咄咄逼人的是男朋友的父亲,只能答应“捐”一颗肾。 纪乔间接买走了裴正的“肾”,也买断了感情。他花钱很任性,把裴正逼上了绝路。 其实根本没必要帮裴正还钱,因为裴正是高考市状元,前途大好,债主也通情达理,让他工作了再还。 裴正说,喜欢他没有好下场。 手术后,没有利用价值的纪乔马上被柯瑞赶出家门,连裴正送他的戒指差点都被扣下。 纪乔发疯搜集非法移植器官的证据,实名举报同时还找了媒体。“纪柯医院暗地里给就诊者配型”,新闻一出,千夫所指,最后柯瑞破产,带着柯鑫逃往国外。 纪乔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右手无名指,裴正送他的戒圈大小很合适,但是他在外面奔波打工,瘦了一大圈,他没来得及把戒指和妈妈给的护身符一起挂在脖子上,戒指就不知在某一次打工途中脱落了。 他找了很久,但没找到。 戒指是纯金的,不是那种品牌溢价噱头款式,掉在地上跟十元三枚地摊货一样。 金的,那肯定被人捡走了。 纪乔委屈地想,早知道就不要金的了。 厚重的布帘挡住了熹微的晨光,屋里还沉浸在夜色中。纪乔按亮床头的小夜灯,映出了一片冷白色的清隽的下颚线。 纪乔今早莫名心绪不定,三点半醒了就睡不着,熬完粥时间还是很早,他在床边坐了一会儿,从上锁的抽屉里拿出了他五年前准备送给裴正的一周年礼物——一份恋爱保单。 保单规定:自投保之日五年后,纪乔和裴正若能领证结婚,保险公司将一次性提供120万的婚姻生活资金。 这是盛悦保险曾经推出的一款针对在校大学生情侣的恋爱保险。大学生分分合合,毕业季即分手季,能在投保五年后结婚的少之又少,最高兑付20倍现金。保单两百起售,男生买到一份“真心证明书”,来哄对象开心。 纪少爷依然出手大方,一共十万余,保额200万。他对自己和裴正的未来充满信心。 纪乔太有自信,份额太高,保险员差点不敢卖他,怀疑他是来薅保险公司羊毛的,等纪乔输入裴正的身份证号码时,推销员怔了一下,眉头舒展,原来对象是男的,纯属人傻钱多。 他提示纪乔“保单只认同我国民政局发放的结婚证”。 目前国家并不保障同性婚姻。 纪乔:“我知道。” 于是推销员的笑容更大了。 纪乔也美滋滋,偷偷藏起保单,不敢让裴正知道,怕裴正骂他笨蛋。他当然知道是冤枉钱,但他和裴正有戒指了,也有婚姻保险了,跟结婚有什么区别?! 当笨蛋就是美滋滋。 推销员和纪乔都预料不到,四年后同性婚姻竟然合法了。 但他们已经分手了。 在裴正不知道的角落,200万的保单无声无息变成了一张废纸。 如今,盛悦保险的学生恋爱保险被监管叫停,销声匿迹,但是承诺过去的保单依然有效。 纪乔支着膝盖,每当他想起裴正时,就要看看这份保单,仿佛未来还有一线生机似的。 外面一层防水袋,然后牛皮纸袋,纸袋边缘都被摩挲得起了毛边,但最里面的保单非常新,足见主人的珍重。 尽管分手后没有刻意去记日子,但他连梦里都记得今天。 7月2日。 整整五年过去了。 从今天起,他和裴正领证能获得200万资金。 纪乔盯着上面的日期,微微出神。 200万对于他现在是一笔巨大的数字,对裴正而言,必然不是了。裴正那么优秀,优秀到纪乔连“裴正愿意为了钱跟他假结婚”的梦都不敢做。 况且他连裴正在哪都不知道。 他盯着这几页废纸,指尖摩挲着“裴正”和“纪乔”两道端正的字体。 这是世界上仅存的不为人知的,纪乔与裴正被法律保护的关系,也是他仅剩的和裴正的过往的证明。 纪乔仰头眨了眨眼,把保单收拾好,压在了抽屉的最底层。 天亮了。 今天是周日,纪乔高中成绩一般,大学念的是小语种,学艺不精工资不高,周末还跑外卖增加收入。和从前出手大方的纪少爷不同了,纪乔现在一分钱拿恨不得掰成两半花。 省钱是不会出错的。 出事后他一无所有,本来不想念大学了,但是他能考上大学全靠裴正补课,不读似乎又对不起裴正一次,于是咬咬牙勤工俭学,去年才还完助学贷款。 早高峰的红绿灯总是格外漫长,夏季炽盛的阳光又拉长了每一秒的煎熬。 一辆黑色保时捷混在车流中,随着队伍慢慢往前移动。 七月是吃冰的季节,装满雪糕冰淇淋的的冰柜大咧咧地摆在门口。 两个五六岁的孩子,拿着十块钱,悄摸摸背着家长出来买冰棍。 “李子煜!你甚至不愿意给我买一盒雪糕!” 清亮的女童声委屈地控诉着,在这倏然安静的喇叭声中像撞破清晨的布谷鸟。 叫李子煜的男孩顿了顿,心虚地把手里的两支小布丁放回去,换成了两盒单价五块的雪糕。 他把毛票递给老板,底气足了,也大声道:“你昨天说小布丁最好吃!” 小女孩黑葡萄似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天真道:“因为你昨天的钱只买得起小布丁。” 李子煜懊恼道:“别提了!我写完暑假作业就有钱了。” 他恍然大悟:“你监督我写作业就是为了妈妈给零花钱。” 两小屁孩牵手拐进一栋临街居民楼,胡同里的风将两小无猜的话语送到散发冷气的车窗里。 “裴总?” 司机从后视镜里见自家总裁忽然降下车窗,不由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他看了一眼还剩六十秒的红灯,以及无处不在的日光,意会道:“我去买一盒雪糕?” 司机忐忑地说完,心里并不觉得裴总惦记一盒雪糕。 他们总裁高度自律、冷漠精明,短短三年就从父亲手里彻底承接了英士集团,崭露不属于年轻人的城府和谋划。 此次低调前来海市调研布局,市政府得知消息格外重视,但是裴总推了招待宴,一早便给了司机一个地点——海市边缘最大的烂尾楼群。 传闻英士集团有意接下整个工程,解决海市政府的心头大患。 红灯倒数过半,39、38……35…… 车里一片寂静。 司机按着安全带扣子,纠结自己到底去不去买。他更纠结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他说完那句话后,车里的温度就直降到冰点。 他怎么能因为裴总看着那小孩的雪糕,就觉得裴总馋雪糕呢! 就在司机心里复盘语言艺术时,那扇不断流失冷气的窗户终于关上,隔绝了四面八方刺耳的噪音。 “不用。” 那声音低低的,像冻裂的瀑布落在裸露的石头上,冰棱四溅,撞进了一双冷漠的眸子里。 裴多律有一副格外英挺的眉眼,也具备了上位者不苟言笑的深沉,不禁让人好奇,什么样的人和事,才能使得他眉眼放晴大赦天下。 “你甚至不愿意给我买一盒雪糕。” 小女孩的清脆的控诉的犹在耳边。 ——纪乔:我知道我脾气不好,但你也太不会哄人了……算了,这样吧,要是我生气你又不知道怎么哄我,就给我买一根小布丁。 裴多律眼神微冷,小孩子都会做的选择,他居然会相信,骄傲肆意挥金如土的小少爷,能被一支廉价的小布丁哄好。 不过是一次考虑了他经济条件后,屈尊降贵的敷衍。 在热闹的车尾气中,一个漂亮而朴素的青年提着沉甸甸的外卖包从小巷里拐出来。 送外卖的电动车送到比较远的店面维修了,他得先去骑回来。纪乔站在公交站牌下,顿了一会儿,后退两步,靠近了商店门口的大冰柜,隔着玻璃逡巡花花绿绿的冰棒包装。 如果有小布丁……角落里有一盒子的小布丁。 纪乔犹豫了下,花钱买了一根。 小布丁清淡的奶香混着甜味,纪乔轻轻舔了一口,舍不得太快吃完,假装是那个人给他买的。 他偶尔需要一种虚假营造的被哄着的错觉。 如此才能觉得生活不那么孤独,还可以一意孤行走下去。 嘶—— 裴多律的心脏空了一瞬,像是某种急剧强烈的信号,让他忍不住回头,看一眼被青梅竹马嫌弃的小布丁。 “不要命,早高峰还敢闯红灯!”司机倏地刹车,冷静避让横冲过来的电动车。 裴多律闭了闭眼,原来是刹车惯性导致的心跳失速错觉。 —————— 海市西南侧,有一片规模极大的烂尾楼工地,工地附近有一间杨杨饭馆。价格实惠,菜色现炒,绝不是料理包,老板被同乡坑了,接手饭馆后才知道工地停工了,本来打算做工人餐,只能改成做外卖。 纪乔跟老板熟,主要送他家的外卖。 一直忙到下午一点,用餐高峰期过去,纪乔才摘了头盔,去饭馆的淋浴间简单冲个凉,端着一碗米饭,静静地吃着。 “小纪,有个好消息!”饭馆老板杨姐是个大咧咧的性子,拖了一把椅子坐到纪乔对面,难掩喜色道,“听说咱饭馆对面的烂尾楼有人接盘了,喏,今天工地里多了好些人。” 纪乔目光顺着杨姐手指方向看去,时隔五年,蓝色铁皮围起来的工地大门开着,时不时有人进出。 他一时有些恍惚,从他到达海市第一天,这片楼就处在开发商破产的边缘,几方拉扯一个月后,正式宣告停工,工人如鸟兽散。 纪乔看着对面灰扑扑空洞洞的高楼,前开发商铺子摊得太大,好噱头且急功近利,吞噬无数人血汗之后宣告破产,这里就像是海市的一处脓疮,不能割掉不能痊愈。他有时候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像这片楼,烂尾地很彻底。 纪乔真心实意祝贺杨姐:“苦尽甘来。” 当时杨姐花重金盘下了这处饭馆,刚开业项目就停工了,瞬间入不敷出,经历了一段很艰难的时期。 杨姐拽了一句文嗖嗖的“守得云开见月明”,麻利道:“如果对面开工,那又回到我盘下这间店的初衷了,肯定是能赚的。我打算再招一个厨师和小工,再把这些桌椅设备更新一下,你要是愿意可以来周末帮忙炒菜,你手艺好,我给你开高工资。” 纪乔:“我考虑一下。” 杨姐:“行。” 杨姐拉着他说些高兴的话题:“这些年市政府一直牵线运作,考察的人来几波走几波,也不知道是哪家公司这么有实力,能接这个烂盘子。改天看见了,咱得拜拜他,财神爷呐这是。” 墙上的小电视放着财经频道的新闻,说最近盛悦保险最近高层频频变动股票走低,引发了投保者对于该公司前景的担忧。 女主持人说到这,顺嘴一提,盛悦保险发行过很多奇葩的险种,有一部分可能并不在保监会硬性保障范围之内。 纪乔听着财经新闻,心里毫无波澜,他没必要为一张废纸的兑付前景担忧。 晚间送餐高峰期,对面工地久违地亮起了探照灯。卡车运着一车车建筑垃圾出来,急于展现出烂尾楼还能抢救的一面。 “对面工地叫了五十份煲仔饭,下一单送这个。” 杨姐快速给纪乔戴上印刷饭馆logo的帽子,“今天工地粉尘大,来,口罩也戴上。” 五十份外卖已经装进保温箱里。 纪乔长腿跨过有些年头的电动车,拉好口罩,朝工地门口开去。 许是降尘设备坏了,越靠近工地,噪音和粉尘越大,纪乔咳了几下,跟订单联系人确认位置,按照指引把外卖放在临近马路一栋楼的大厅桌上。 他正要折返回去,忽然在漫天扬尘里,看见了一个身影。 那人戴着蓝色安全帽,白色衬衫袖子挽起,纯黑西裤蹭了几处灰尘,所有狼狈却都被那张英挺如玉的侧脸盖住,只剩下满目光华。 裴正站在对面大楼二层阳台,手里拿着图纸和身边人说着什么。临时架设的探照灯正好打在他身上,强烈的光线照清了图纸分毫,也让他眉心紧蹙。 裴正脸颊和唇色微微发白,更显得双眉凌厉浓烈,眼神幽深如漆,一只手抄在腰上,不动声色地按着某个地方。 刹那间,纪乔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一处聚光点,像只受伤的飞蛾一样原地颤抖着,从本能涌起剧烈的飞行渴望。 他的瞳孔微微睁大,清亮得仿佛流过一汪浅水,在看清了裴正虚弱的模样时,倏地红了眼眶,像是燃起了一片深红的海。 裴正的手按在哪个地方?是伤口还在疼吗? 自小就怕疼的纪乔,觉得没有任何一道伤口比现在更疼。 他看了那么多“一颗肾不会影响正常生活”的论调,在网上找名医挂号询问,这一刻全然没用。他和裴正没有那么幸运。 他害裴正被迫割走了一颗肾,所以裴正身体不好。 他是个没用的害人精。 这个念头像溃堤的洪水冲走了他的理智,剥夺侥幸,将他的担忧、他的悔恨、他的恐惧,放大成锋利的利箭,从裴正苍白的唇色向他射来。 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他,裴多律目光一动,从余光往下看人的角度格外清冷。 纪乔心脏揪紧了下,后退一步,隐进黑暗里,仓皇躲避探照灯射线范围。 陪同者随着裴多律的视线看过去,道:“是送外卖的,这家店不错……裴工你一天没吃了,要不要……” 见裴多律目光清冷,似是不屑工地旁的外卖,陪同者意识到说错话,缩了缩脖子,声如蚊呐地补救道:“之前吃过一次他家的,还不错。” 不好的外卖他也不敢推荐给裴工是不是? 裴多律的秘书道:“裴工不在工地吃饭,还是赶紧对完图纸早点下班吧。” 裴多律目光移回图纸上,不知怎么的,觉得胃更不舒服了。 2、第 2 章 纪乔靠在粗糙的承重墙上,心脏跳得快从胸腔里炸开,脑子里也翻江倒海,一会儿是裴正痛苦的样子,一会儿是柯瑞柯鑫猖狂的神态。 纪乔在手术第二天才见到病房里接受抗排斥治疗的柯鑫,这是他的亲弟弟,他从没想过会在弟弟身上看到如此恶心的一面。 柯鑫阴阳怪气夸他找男人的眼光好,肾真好,他用着很满意,另一个也想要。 纪乔当场就扑上去要撕开他的血肉把肾挖出来还给裴正。 被两个保镖拼命架住了。 他要是力气大一点就好了。 呼啦—— 有一辆卡车运着建筑垃圾出去,响声轰隆。 纪乔猛地回神,这么晚了,裴正怎么还在加班?建筑师都这样吗?是不是很忙,忙到处处踩了身体禁忌? 那些反复学习的养肾方法一行一行刷过—— 少喝酒、少熬夜、避免感染…… 饮食低盐低脂低蛋白…… 这样怎么行? 纪乔手指无意间抠着后面的水泥,如果……如果裴正愿意跟他假结婚,他们就能有两百万了。 如果裴正有了两百万,是不是就能轻松一些?少接一些加班熬夜的活儿,更加注重自己的身体? 纪乔想:我是有一点自私的基因的。 除了这些冠冕堂皇的正当理由,他还想趁机靠近裴正。 但他保证,保单金额下来就离婚,他一分钱不要,全给裴正,肯定不会纠缠。 柯瑞已经破产了,海市也距离老家千远万远。不会再有人觊觎裴正的健康。 纪乔闭着眼,任由这个念头占据了他的所有理智,然后从这栋大楼出去。 他没有原路返回,而是熟稔地从后方黑暗处离开,经过两栋高层,抵达铁皮围栏,一推,两片铁皮拧和的螺丝钉早已不知脱落多久,纪乔轻易就钻了出去。 一离开可能被发现的范围,纪乔便越走越快,最后直接跑了起来! 口说无凭,他要回去拿那份保单。 跑了一段之后,纪乔拦了一辆计程车,直接打车回去。他不知道裴正会呆多久,或许回来时他已经走了。 纪乔在赌。 同时给自己过热的脑子一点冷却的时间,如果上天觉得他做的决定是对的,那就让裴正多呆一会儿。 王猛下班回来,正好看见纪乔从计程车下来,震惊出声:“你舍得打车了?” 纪乔匆匆道:“有急事回来一趟,拿东西。” 王猛也跟在身后加快脚步,使劲撺掇:“哎,我听公司同事说,八一路那边商场装修清仓,咱也去抢两件打折男装。男人嘛,总要有一两套衣服撑场子,咱这个年纪,朋友同事都是婚龄,参加婚礼要讲究一点……” 纪乔想也不想:“衣服还够的。” 王猛一顿:“大乔,该不会有人给你灌输了花钱犯法的思想吧?” 从认识起,他就没见过纪乔添置衣服,怪现在的衣服质量太好了,地摊货也能穿五年不破洞。 上次大乔整理衣服的时候他看见了,好家伙,编织袋里还有高中时的校服,洗得都发白发旧了。 纪乔明明长着一副富养的脸啊? 纪乔经常送外卖,爬楼梯飞快,很快就把王猛甩在后头,他上了六楼,风卷残云一般开门拿保单,下楼时王猛还在四楼跟人唠嗑。 纪乔忽然想起什么,看了看自己的打扮,脚步猛地一顿:“你刚才说哪里的衣服打折?” 王猛见他终于有兴趣:“八一路!很近的!” 纪乔:“我们去看看。” 他不能穿得太寒酸,像打秋风的穷前男友,开口就是钱,让人怀疑他结了婚就会扒着裴正不放,不会如约离婚。 他要云淡风轻一些,好像这些钱只是锦上添花,无可无不可。如此,双方都体面,好像谁都不曾为金钱苦恼过,随手一合作就能收获百万,不妨一试。 裴正无论答应还是拒绝,做决定都会轻松一些。 王猛眼睁睁看着抠门室友性格大变,五分钟就给自己换了一套装束,目瞪口呆:“操,这是哪来的少爷,你要去相亲吗?” 最近他似乎有听到房东老太太嘟囔要给大乔介绍个对象。 纪乔扯了扯袖口,他穿着商务型的白衬衫,长袖,雪白,下面是一条薄款的西装裤。穿得商务一些,更有合作洽谈的气氛。 纪乔很在意道:“不好看吗?” 王猛:“好看,你到底要去干嘛?” 纪乔付了钱:“回头再跟你说。” 王猛看着一溜烟跑没的人影,帮他接过没来得及打印出来的小票,看见上面的金额嘶了一声。 比他想象的贵,眼光真好。 王猛猜测纪乔应该对相亲对象的条件非常满意。他有些惆怅地想,不久后纪乔就会搬出去,早上没有香喷喷的粥了。 工地上,探照灯依然亮着,纪乔远远就看见那一排外来车辆依然沿着大马路边停放,裴正他们还没走。 纪乔不知道哪一辆车是裴正的,他依次把所有的挪车电话都记下来,然后站在大铁门旁边等。 进出卡车带来滚滚烟尘,纯黑色的西装裤蒙上一层土色。 纪乔抱着牛皮纸袋站着,不禁想起当年的保险推销员,自己现在像不像个推销员?推的还是同一份保单? 唇角微微牵起了一秒又落下,纪乔垂下眼睫,可是,同一份保单想推销给纪乔,跟推销给裴正,就像新手村和地狱模式的区别。 他不禁羡慕起推销员的好运。 渐渐地,卡车师傅下班休息,工地安静下来,过了会儿,纪乔听见一行人往这边走的动静,顿时捏紧了保单。 外侧这条路没有路灯,裴正走在中间,他没有戴安全帽了,在一群人里个子挺拔显眼,头发被压得有些乱,配上他算不上好的脸色,看起来不好惹。 纪乔以前就爱招惹裴正,从未觉得搭讪是难以开口的一件事,越是清晰地看见裴正的脸,喉咙越是紧。 直到一行人的身影越过他时,纪乔喊道:“裴正。” 中间那人的身影僵了一僵,周围人这才发现大门口还等着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喊谁?裴正是谁? 秘书下意识警惕,怀疑是烂尾楼的业主,但看清纪乔的脸蛋时,又觉得不像,那人像个大学生,手里拿的是什么?难道想拦住裴总自投简历么? 可是裴总今天是以技术员的身份微服私访来的。 裴多律定了定,他没有听错,是纪乔的声音。 五年了,再没有人叫过“裴正”这个名字。 他转过身,看见五年不见的前男友,站在那儿,从少年长成了青年的样子,穿着他不曾见过的西装。他不曾见过的东西太多了,多到他有些陌生。 纪乔眼神闪了闪,他似乎在裴正眼里看见一闪而逝的恨意,声音低下来:“我有事想跟你谈谈,行么?” 裴多律没有马上回答,眉心蹙着,似乎在考虑他繁忙的行程里,有没有必要插|入一则无关紧要的谈话。 纪乔:“三分钟。” 裴多律开了口:“你们先上车吧。” 周围人识趣的上车,不等裴多律动作,纪乔两步跑过来。 裴多律垂下身侧的手握了握,盯着他的衣服道:“谈什么。” 穿成这样?生意? 纪乔被他冷淡的语气泼了冷水,原先想好的措辞卡住了,裴正离他们那么近,近到他轻易被卷入过去,喃喃道:“对不起。” 裴多律表情漠然,摆明了不想听。 纪乔目不转睛看着裴正的脸,慢慢想起自己好像以前说过这三个字了,轻飘飘的,裴正不喜欢听。 他比裴正矮一些,不得不仰着头,视线才能对上裴正的脸。脆弱白皙的喉结暴露在空气中,像一块即将融化的雪糕。 裴多律移开目光,又是这样,纪乔总是这样看人,无论他嘴里说着多么害羞或出格的话,眼神总是不闪不躲的,一副无辜的样子,让人被迫跟他对视,落入他的圈套。 纪乔把牛皮纸袋打开,从里面抽出保单:“你看看这个。” 裴多律不感兴趣,甚至没有伸手接,纪乔不得不凑近一点,摊开在他眼皮子底下:“我以前买了一份保险。” 裴多律纡尊降贵扫了一眼,看见题头“恋爱保单”四个字时,眼神眯了一下。 纪乔以为打印一份野鸡保险,就能在他人生里来来去去?谁给他提供保障?裴正吗? 裴多律下意识认为这是一种小学生喜欢的把戏,就像什么“不变心承诺书”一样。 恋爱中随手写的情书,拿来复合就太没意思了。 裴多律:“我在上面签名了?” 纪乔一愣:“不、不用你签名,我交钱就行。” 裴多律意识到不对,接过来一目十行看下去,一瞬间脸色精彩纷呈。 这确确实实是一份保险,末尾盖着盛悦保险的大红章。盛悦保险还是他打算收购的一家保险公司,他怎么不知道出过这种弱智玩意儿? 重要的是,纪乔还买了,保额两百万。 纪乔买的时候在想什么?想拿来哄他?那为什么他没见过? 裴多律打住思绪,深究不是一件好事。 纪乔不是来复合的。 是来结婚的。 看起来好像差不多,裴多律心情却更差了。 结婚是一门生意。 纪乔面红耳赤地开口:“如果你跟我结婚,我们就能额外获得两百万收入,我们一人一半。拿到保额我们就离婚,悄悄地,谁也不知道,不会影响你的生活。” 裴多律神色莫名。 纪乔小心翼翼道:“三七分?你七我三?” 裴多律还是不说话。 纪乔心里有了预感,不敢面对裴正的拒绝,他挠了挠脸蛋,快速报出自己的电话号码,道:“你慢慢考虑,想好了给我打电话。” 他转身就想走。 “两百万很多吗?”后面传来冷冷的声音。 纪乔顿住。 裴多律把保单塞回他手里。 纪乔心一凉:“不多吗?” 裴正看不上这两百万,纪乔心里又难过又开心。 裴多律嘲讽道:“是很多,比十万多多了,但不值得我用一些东西去交换。” 纪乔脸色一白,连忙垂下眼睛,他明白裴正的意思了。 十万,是当初裴正欠债主的钱,因为纪乔自作主张,导致变成了裴正欠他们家十万,被柯瑞逼着捐了一颗肾。 不论当初的十万,还是现在的两百万,都不值得裴正用健康和婚姻去交换。 如果不是纪乔,裴正一辈子不会遇见这种荒诞的交易。 他又把这种事带给裴正了。 纪乔低着头不看人,裴多律心底溢出一丝烦躁,他看着纪乔的后颈,目光顺着滑到他的腰迹,又收回,往车边走去。 手腕突然被人拉住。 纪乔:“你……不舒服吗?” 他的目光落在裴多律腹部,大有扒开衣服看个究竟的意思。 裴多律:“不劳担心。” 扣在胳膊上的手指渐渐松开,纪乔又看了一眼,收回手,“哦,你要好好照顾身体。” 裴多律略一点头。 没话说了。 纪乔撅了噘嘴,看着裴正上了其中一辆车,最后慢慢开离他的视线。 他拎着纸袋,垂头丧气沿着工地外的马路走,宛若一个买了新衣服新鞋子但一份保险都没卖出去的推销员。 白天热闹退去后的工地,寂静得跟荒郊野外的鬼城似的,许久都没有一辆车经过。 纪乔花了整整五年,终于愿意承认,他手里的确实是一份废纸。 车上,裴多律揉着眉心,吩咐道:“派辆车看着他到家。” …… 纪乔走到老居民楼楼下时,正好碰见房东太太打麻将回来。 “小纪啊,明天有没有时间?我给你介绍个对象,对方是个程序员……” 纪乔左耳进右耳出,越没听清房东太太说了什么,胡乱点了点头,他没有精力应付任何人。 上了楼,王猛听见动静八卦地跑出来问:“成了没?” 纪乔摇摇头,进了屋,开始整理东西。 他和王猛平时买快递的纸盒都会攒下来卖钱,纪乔蹲在地上,把纸盒一个一个展开压平,拿根绳子捆好。 最后,他把保单也扔了进去。 唔,都是废纸。 王猛在屋外看着,一整个费解。 哈,为什么美人连整理废纸盒都像失恋了要扔掉前男友送的礼物? 3、第 3 章 纪乔在地上蹲了一会儿,站起来的时候眼睛有点红。 他闲不下来,又机械地整理柜子。 房间很小,除了一张床和一张柜子,中间的空隙连床头柜都放不下。纪乔用一个塑料凳代替。 他衣服不多,洗得勤快,几套换着穿。很多t恤领口微微变形,许多人说贵的衣服版型好,比如纪乔身上这件商场打折款。 版型好不好不知道,纪乔觉得为了见前男友一面花钱当冤大头,结果还没被看上,臊得慌。 衣柜最里头,有一包塑料袋包着的蓝白校服。 他自小是个学渣,纪梅云对工作很拼,对孩子却没有太高要求,纪乔一路学渣,险险考上高中。 纪梅云都没说什么,只有一次,她心血来潮买了学霸三件套回来,分别是状元用过的机读笔,台灯,穿过的校服,希望纪乔被学霸光环笼罩一波。 那校服都旧了,尺码也不合适。纪乔委委屈屈地穿着它上学两天,就收进了衣柜底层。 这是纪梅云最后一次给他买衣服,纪乔被赶出来时,贵的衣服通通不让带,只有这套毫无价值的校服,被恩赐放行。 怎么会没有价值呢?这件衣服上有纪梅云少数的对儿子寄予的望子成龙祝福。 没钱买衣服的时候,纪乔还经常穿这套,应聘时老被怀疑未成年。 纪乔拍了拍塑料袋,重新塞好,衣柜边一堆书赫然放着。 说了,他是个学渣,大学一毕业,教材全让他卖了换钱。 他不爱看书。 但他又看了很多书。 比如《中医养肾宝典》、《科学指导养肾》、《男性补肾大全》、《肾内科》……有他花钱在二手网站买的,也有他毕业季去医学院捡的。 看这么多有什么用,又轮不到他关心,自我感动罢了。 纪乔捡起一本,想把它也扔到废品堆里。 《中医养肾宝典》沉甸甸的,纪乔想起自己如何如获至宝地在书上圈圈画画,怎么泡茶,怎么按摩……假如他高三这么勤快,给他补课的裴正一定很欣慰。 捏着书脊的手指紧了紧,指腹捏得发白。 纪乔没出息地把养身宝典放回去,倒在床上闭上眼睛。 翌日七点,纪乔被梦吓醒的,脑门全是涔涔汗意。 他摸到床边椅子上的水杯,过夜水已经冰凉,咽进喉咙流经肺腑时给剧烈跳动的心脏带去一阵凉意。 纪乔偶尔会梦见裴正躺在手术台上的画面,每次以一点甜蜜的往事开头,以冰冷的手术刀结束。这回多了一点尾巴——他还梦见了裴正拒绝跟他结婚,说他异想天开。 在床上坐了会儿,纪乔解锁手机,发现昨晚房东太太回去后还给他发了一条长长的语音。 【小纪啊,我把你的微信推送过去了,我跟你说,这回这小伙子真不错,程序员,月薪两万,一米八高,家里也说好了,同意他找个男人。人也老实,不爱花钱,不会搞什么年轻人的浪漫,但绝对适合过日子。】 “……”纪乔一脸懵地想了会儿,昨晚房东太太好像是跟他说了点什么,他没听清就乱点头。 原来是相亲吗? 难怪上星期房东太太旁敲侧击地问他喜欢男的还是女的。 微信显示他有个新朋友待通过。 “……” 纪乔硬着头皮点了通过,想跟人好好道个歉,正组织语言呢,对方显然也很早起,比他更快地发了一段话过来。 -你好,我叫赵明博,基本信息阿姨介绍过了,有什么要补充的你可以提。今天周日,要不要约出来见一面? 纪乔挠了挠额头,编辑:“对不起……” -赵明博:出来看早场电影怎么样?我一直想找人看《远征风暴》,但是约不到人。 不愧是程序员,打字速度快得纪乔没话说。 纪乔:“很抱歉,房东太太误会了,我目前的状态不适合相亲。” 赵明博:“那当个朋友也行,难得你周日起这么早,要是有时间,正好可以看八点半的电影场次。” 对方解释最近火爆的4d电影《远征风暴》,只有早上的场次比较便宜,其他时间段都65起。他一直想找人一起看,但是大家都起不来。 纪乔懂了,房东太太说的不爱花钱,就是比较节省。搁五年前,纪乔不能理解,现在他太能共情了——明明能省一些钱,为什么不呢? 纪乔对自己闹的乌龙也比较抱歉,遂答应陪他看电影。 昨晚没洗澡,一通洗漱加上赶公交,险些赶不上。 影院门口,站着一个一米八多的青年,五官周正,肩背宽阔,第一眼给人老实巴交的印象。 “你是纪乔?”赵明博眼里闪过一丝惊艳,不可置信地看着走近他的人。 纪乔自带水杯,里面泡了一些枸杞,他看着赵明博手里也是枸杞泡红枣,感到很巧:“你好,我是。” 赵明博耿直道:“我自带水,给你买了一瓶冰可乐。” 纪乔接过来:“谢谢。” 赵明博不好意思地说:“你是第一个到现在还这么礼貌的。” 上一个相亲对象,在电影院门口看见他自带保温杯,就一脸嫌弃地走了。 纪乔生怕自己给赵明博造成错误的相亲导向:“你别看我现在这样,我以前……追喜欢的人,花几万不眨眼的。” 赵明博吃惊:“你还用追人?” 纪乔:“用啊,他很优秀。” 赵明博想象了一下,想象不出得有多优秀,便问:“追到了吗?” 纪乔:“追到了。” 但是因为花钱任性犯了一个大错。 纪乔提及过往明显低落,赵明博默契地不追问,两人又聊了两句,交流省钱心得,抠兄抠弟,气氛快活。 纪乔这五年娱乐活动几乎没有,更没进过5d厅。他不知道电影院的椅子会转圈,会殴打顾客。 他昨天送了一天外卖,加上为了保单跑来跑去,本来就腿酸,好家伙,现在腰背也开始疼。 他拧开可乐压惊,瓶盖一旋开,被上下震动摇晃的汽水呲地一声喷出来。 恰好椅背又开始新一轮的捶打后背,纪乔手没拿稳,可乐淋透了胸前。 赵明博注意到这边,从背包里拿出纸巾:“快擦擦。” 纪乔擦了擦脸和脖子,看着衣服有些犯难:“我去卫生间。” 他穿的是白t,被可乐泼了非常明显,裤子裆部也有一些,纪乔打算给赵明博发个消息,自己先回去。 赵明博也跟着出去,一脸歉意道:“你好像不太喜欢看电影。你在这等我,我去楼下给你买套衣服。” “不用不用!商场的衣服太贵了。” 赵明博:“那我给你开间钟点房,你搓一下,然后再用吹风机吹干。” 纪乔又要拒绝,赵明博严肃道:“你别真把我当铁公鸡,省下的钱要花在刀刃上。” 纪乔:“好吧。” 钟点房终归要比衣服便宜一些。 商场最上面几层都是酒店,档次不同,他们选了个最便宜的钟点房,纪乔换上浴袍,弯腰在洗手池搓衣服,拧干了拿出来吹。 赵明博等得无聊,突发奇想:“我去洗个澡,你要不要也洗个头?” 就洗个衣服,对不起这钟点房费。 纪乔十分理解:“好。” 等赵明博洗完澡出来,纪乔也吹干了衣服。两人退了房,并排站在走廊等电梯。 现在才九点半,吃午饭太早。 两个抠门朋友都不打算在商场吃午饭。 赵明博说他知道一个很实惠的批发市场,问纪乔要不要去。 纪乔想了下,嗯,是时候批发一些生活用品,便道:“那麻烦你给我当个苦力了,中午我做饭。” 赵明博又是惊奇,像纪乔这样的人居然还会做饭,“下次剪头发找我,我自学了理发技能。” 说话间,电梯门叮一声开了。 赵明博憨憨道:“能认识你真好,你这样的相亲对象真难得。” 他有很多朋友,但像纪乔这样能省到一块去的没有,跟志同道合的人出门就是开心。 纪乔觉得赵明博也挺难得的,点点头道:“你也很好。” 正要走进电梯,纪乔突然觉得有人盯着他,一抬眸,怔住。 是裴正。 脚下仿若生了根,纪乔没想过昨天之后会再见面,他都已经决定把保单卖了,裴正怎么又出现,让他觉得委屈又动摇。 赵明博杵了杵纪乔的胳膊:“别愣着。” 纪乔回神,抬脚走到电梯靠右的角落,赵明博后一步进来,体贴地站在纪乔和陌生人之间,然后按了电梯按钮。 电梯门光可鉴人,清晰映着几人的站位,纪乔垂着眼站在离裴多律最远的位置,像完全的陌生人。 裴多律目光久久地落在电梯按钮上,纪乔刚才从7层进来的,而按键7这里,分明标着一家快捷酒店。 进电梯前在说什么?相亲? 裴多律脸色一黑。 纪乔绷直了身体,紧紧攥着拳头,怕自己一松懈下来,就会想耍赖,让裴正再考虑考虑。 交往时,裴正不愿意做的事情,只要他多磨两句,提第二次时,裴正就会答应了。 纪乔深吸一口气,让脑子清醒一点,不要抱有幻想。 可是当裴正站在他面前,纪乔就会生出很多前冲的勇气,说白了就是死皮赖脸。 他暗暗瞥了一眼裴正的鞋尖,长度合适的西装裤正好在皮鞋上折了半折,交往时两人都是学生,他从来没见过裴正西装革履的样子。 这些年也不知道穿给了谁看。 他只能偷偷看。 如果他再展示一些五年前没有的优点,裴正会不会心动? 他现在很会照顾人,还会补肾。 纪乔舔了舔唇,低声道:“我现在很会做饭。” 裴多律眼睛比耳朵更早一步发现纪乔开口,他抿了下唇,喉结微动。 赵明博抢先出声:“那我中午可有口福了。” “……” 裴多律脸黑三度。 不是跟他说话。 随时关注老板的秘书先生,惊讶地发现,裴总好像被空气气到了一样。 纪乔道:“我会煲汤,甲鱼枸杞百合汤,清炖羊蝎汤,莲藕红豆鸽子汤……” 假的。 他只是会背很多补肾大全的菜谱,因为他没有太多钱买贵食材,煲了又没有人喝。 赵明博赞叹地说:“太麻烦了,中午随便做一点就行。” “纪乔,能跟你结婚的太幸福了!” 纪乔高度评价赵明博帮他归纳的中心思想。 所以,裴正有没有一点点心动? 纪乔目光从裴正的鞋面上移,猛地触到了他比阎王爷还黑的脸色。 他心里一跳,只是跟他一个电梯脸色就这么差? 叮——一楼到了。 没戏了,裴正不会再为他的任性买单。 电梯门打开,赵明博率先走出去,纪乔脚步迟缓地跟在后面,好像被车轮碾了一样行动不便。 空气随开关门流动起来,薄荷味沐浴露的味道裹着一丝湿漉漉。 明显是刚洗完澡特有的效果。 赵明博身上有。 纪乔身上也有。 他们一起从早晨九点半的酒店出来。 秘书震撼地发现,他家自律、冷淡、沉稳自持的总裁,突然给他一种精神世界不太稳定要徒手拆电梯的感觉。 他们要去负二层的车库,但裴总现在的低气压,能把下面的轮胎全爆了。 秘书细品了一下,像那个:人哪有不疯的,强撑罢了.jpg 赵明博惭愧道:“我真不该选这里。” 纪乔好像被电影院的椅子打得有点蔫了。 纪乔余光看着电梯门合上,死了心:“没事。” 他和赵明博去批发市场买了一些生活用品,再买了一些菜。 纪乔做了两菜一汤,答谢赵明博的电影,虽然他俩都没看完。 一顿饭算是奠定了友情。 王猛睡到中午才醒,果断拿筷子加入,以前中午纪乔都在外面送外卖,哪里会做饭,又蹭到了一顿。 吃完午饭,送走赵明博,纪乔今天没有心情打工,收拾了一下,远远听见收废品三轮车的喇叭声,把昨晚捆好的废纸盒拿下去卖。 收废品的老大爷跟纪乔是熟人了,都不用称斤,拎起纸盒一抡,扔到了三轮车最上头,从兜里掏出三枚硬币:“最近废纸降价了,五毛一斤。” “好。”纪乔伸出手,接过三元硬币,紧紧攥在了手心。 半晌,大爷的三轮车都不见了影子,纪乔慢慢摊开手掌,垂下眸子,硬币反面的花纹印在了他掌心。 他的十万,他的两百万,最终只能夹在废品里,换来三个硬币。 他送别了一场长达五年的梦。 纪乔慢慢走回楼上,迫切想要睡一场,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是个陌生来电。 “喂。” ———— 裴多律来海市并非出差,而是打算在这边扩展业务,他接手烂尾楼解决海市政府心头大患,必然要从其他方面的合作里得到补偿。 初期总是很忙,恨不得住公司,秘书帮他在这边买了一个大平层,昨晚去郊区他还是选择直接住更近的酒店,省十分钟都能多开一个会。 但今天早上,裴多律坐在办公桌前,整整两个小时,一言不发,桌上文件边儿都没动。 最终,他拿起手机,一个数字一个数字输入,纪乔昨晚只报了一次电话号码,他竟然记得一字不落。 屏幕跳出完整拨号,下方一行小字提醒“该号码被多人标记为外卖”。 裴多律瞬间体会到心慌,记错了?怎么会是外卖? 幸好,下一刻电话被接起,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喂?” 裴多律按着实木办公桌的边缘,屏息冷静道:“你说保单有两百万?” “我正好想提前结清房贷,做新的抵押。” 纪乔愣了许久,好像被什么打懵了,过了半分钟,才道:“我把保单当废卖了。” 他来晚了? 裴多律心一沉,闭了闭眼,难堪而不体面地追问:“什么时候卖的?卖给哪个废品站?” 纪乔:“门口三轮车,四十分钟前。” 裴多律站起来,找到车钥匙:“只要没销毁就来得及,你知不知道他平时走哪条路线收废品?” 纪乔想了想,着急道:“他应该往金华小区那边去了,我马上去追。” 裴多律稍稍冷静:“你不要急,在原地等我。” 纪乔自然不肯,裴正都答应跟他结婚了,他难道还能看着三轮越走越远吗? “我先去。” 裴多律:“听话。” 纪乔:“哦。” 裴多律亲自开车,先去接了纪乔,两人也顾不上分手的龃龉,仿若丢了孩子的粗心大意离婚夫妻,心急如焚地沿路寻找,甚至想报警。 “前面有一辆三轮车,是不是?” 纪乔睁大眼睛仔细辨认:“不是,今早的大爷三轮车后面有挂一段彩绳。” 裴多律继续开车往前,过了金华小区,依旧不见踪影。 纪乔揉了揉脸,懊恼得想哭。为什么不能再等等呢?裴正第二次就会答应了! 裴多律余光看见纪乔的表情,眼神晦涩不明。 就算没有保单…… “那里!”纪乔突然惊呼,“大爷!” 不知不觉他们来到海市的城中村,这里房屋布局混乱,你朝南我朝北,多占一寸是一寸,马路狭小,只能通过一辆车,乱停的电动车又占去三分之一。 大爷的三轮车左扭右摆地穿梭过去,裴总的大奔却有些难度。 “车里等我。” 眼见三轮车在尽头又要拐弯,裴多律果断熄火,单手解安全带,推车门,弃车追了上去。 纪乔跟着下车,完全追不上,只能气喘吁吁地捡起半途被裴正嫌碍事扔掉的西装外套,里头甚至还有钱夹和手机。 “……” 两百万真的很多吗? 4、第 4 章 纪乔抱着裴正的衣服,一边走着,小路弯弯,裴正和三轮车都没了影子。 他和裴正高中不在一个学校,他高三时裴正已经读大二,建筑学院办运动会,他旁敲侧击裴正报了200米和接力,兴致冲冲要翘课去看,还没等买机票就被裴正察觉,扼杀了他的想法。 纪乔暗暗恼得要命,因为裴正在他面前总是端方矜重,有条不紊,不会像自己一样约会迟到跑得面红耳赤。他听说冲刺时的男人荷尔蒙爆发特别野性帅气,就惦记上了,他想站在终点看裴正冲向他,想看淌着汗水眼里只有自己的裴正。 纪乔连怎么一边让裴正靠着他,一边拧矿泉水瓶盖儿都想好了。 这活儿可不能让其他人做。 裴正说:“下一次。” 结果大三没有,大四也没有。 他们分手了,裴正也没有了健康的身体。 等等!身体……只有一个肾不能剧烈运动! 纪乔刚拿着一瓶水从小卖部出来,一个激灵,急得脑门冒汗,拔腿就跑,大声喊道:“不要追!裴正!你别追了!” 纪乔鞋底快磨出火星子了,他跑得相当快,竟然还不如裴正。 上天眷顾,有人拦住了三轮车要卖报废的电器。 “热水器,四块钱。” “这么大一家伙就四块?” “你这玩意儿我弄回去还得拆,你自己看卖不卖。” “拿去拿去。” 裴多律仗着腿长的优势,不断缩短距离,老大爷一回头发现一个精英模样的男人追着他跑,也很震惊,怀疑自己把他的豪车蹭了。 “你好。”裴多律调整了下呼吸,平稳而礼貌道,“我先生卖废品时不小心掺进了一份文件,我能赎回来吗?” 老大爷纳闷地回想,好像刚才没从豪宅区收废品啊。 裴多律提醒:“二十出头,很白很好看。” 老大爷“哦”了一声,眯着眼睛打量裴多律,不是,你小子一副资产过亿的样子,怎么让媳妇窝在老破小,几毛钱的快递盒也攒着卖?那快递盒都烂得要命,摆明东西不贵发货糊弄。 演的吧。 裴多律皱了下眉,虽然事实上他们还没领证,但随便一个路人都怀疑是什么意思? “别追了……”纪乔的声音隐隐传来,裴多律眸色一深。 怎么,后悔? 大爷耳朵灵着呢,这下子似乎是相信了,粗糙的手指一指顶上那堆废纸:“喏,就那一打。” 裴多律一眼就看见了夹在其中的一个牛皮纸袋,他个高腿长,一伸手,便抽了出来。 “谢谢。”裴多律伸手摸下口袋,微微一愣,才想起钱夹在外套里。 大爷一看后面的纪乔抱着外套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道:“几张纸,你大爷还能要钱啊。” 说着,他骑上电动三轮,重新按了喇叭按钮,簌簌开走了。 裴多律站在原地,手指捏住文件袋的绳子,绕了几圈,解开封口,取出薄薄两张纸的保单。 上回天黑没仔细看,裴多律垂眸,清冷的目光落在白纸黑字上,指腹一捻,揭开下一张,右下角规规矩矩签着纪乔的名字,一笔一划,认真得像在结婚协议书上签名。 裴多律捏着这两张纸,久久收不回目光。 纪乔买这份保险时在想什么?自己跑这一路又在想什么? 其实追的时候反而什么都没想,他只知道要追上,而他能追上。 停下来,才需要思考,且往往并不如奔跑的时候愉快。 纪乔满头大汗地赶过来,天气又热,脸蛋被晒得红扑扑,他刹住脚步,先焦急地上下打量裴正,担心他哪里不舒服,眼神在唇色上看了又看。 唇色正常,鬓角湿透。 一句句关心堵在喉咙里,怕说出来戳了裴正的痛处,毕竟成年男子谁也不想被当成病号一样嘱咐“下次别跑那么快”。 纪乔纠结得眉毛轻拧,勉强找了句差不多的,道:“没必要追。” 他拧开瓶盖递给裴正:“喝点水。” 裴正面皮一冷,仿佛怕纪乔把水倒在保单上一样,手腕一动避开。 到现在了,他不会给纪乔反悔的机会。 裴多律将保单塞回纸袋,动作利落,像收保密级别的投标书一样熟练。 纪乔后知后觉裴正站在这里看了许久保单,是不是在评估真假?上面一项一项弱智但确实有点法律效力的条款,在他看来一定很可笑吧? 纪乔脸红得像番茄,他发誓他投保的时候,从没想过同性婚姻会合法,也没想二十年内让裴正知道。他计划过个二三十年,他和裴正都有了白头发,他才可以把这份保单拿出来,推脱是年轻的荒唐,像开了一瓶窖藏二十年的好酒。 原来他们没有什么二十年,一年都没有。 裴多律看了眼表盘:“民政局下午两点上班。” 纪乔陡然睁大了眼睛,他以为裴多律至少还会多考虑一下,这么着急资金流吗? 他小心翼翼地询问:“很着急还贷吗?我——”还有一些钱。 裴多律瞥他一眼:“你不急?” 纪乔:“我急。” 裴多律:“回家拿户口本。” 纪乔跟上裴正往回走的步伐,“要不要喝水?” 裴多律:“你自己喝。” “哦。”纪乔灌了一大口,早知道不买贵的矿泉水。 两人回到车边,裴多律拉开车门,看着满头大汗的纪乔,道:“我不是让你在车上等。” 纪乔眼珠子一转:“我着急嘛。” 裴多律没在说什么,原路驱车返回,又回到纪乔住的小区,他来时就想问了:“你就住这?” 纪乔打定主意在前男友面前装得体面一些,一来打消裴正扶贫的顾虑,二来分手后过得落魄真的很丢人。 “方便收租。”纪乔大言不惭。 方便房东收他的租。 完了,纪乔又补充一句:“我妈留下的。” 裴多律不再问,纪乔跟纪梅云感情很深,纪乔愿意守着纪梅云的遗产情理之中。 纪乔推开车门下车,“我们民政局汇合。” 拍结婚证照片,怎么也得洗个澡,穿好看一些。上面的窝太乱,他就不邀请裴正上去了。 裴多律搭在安全带扣手指一顿,掏了下裤兜,什么也没拿,放回方向盘:“好。” 纪乔怕裴正久等,洗澡前就定了网约车,司机一见他的白衬衫,就很懂地说:“要去领证啊?” 怎么一个人去啊? 纪乔点点头:“是啊。” 不管裴正领证的初衷是什么,至少十万块没白费。 他可以补偿裴正了。 两个人走到一起很难,最后一步领证却很简单,大热天没什么人,他们先在大厅领取结婚登记表,一式两份。 裴多律语气淡淡道:“你很紧张?” 纪乔不住地往裴正身上瞥,重逢后第一次见面在工地,漫天灰尘,第二次见面在追三轮车,两人都满头大汗无暇他顾,此时此刻,两人都穿着正式的衣服,清清爽爽地坐在明亮大厅里,裴正的一切模样都符合他曾经对工作后的男朋友的想象,英俊、清贵、游刃有余。 他们真的能结婚么?像做梦一样。 裴多律道:“要不你去个洗手间,我来填电子单。” 纪乔愣了一下,也觉得有点尿急,把户口本和身份证交给裴多律:“好。” 结婚申请表可以手填,也可以电子填表,裴多律扫码下载了表格,刷刷填写了自己的那一份,接着填纪乔的。 姓名,身份证号,籍贯…… 从头到尾,他一眼纪乔的身份证都没看过。 他记得。 完成,提交。 打印机刷刷吐出两张纸,签名处还是空白的。 纪乔正好出来,裴多律手掌按着表头,示意他在底下签名。 纪乔握着黑色水笔,差点手抖,深吸一口气,端端正正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窗口叫号,纪乔递上申请表的时候,看清上面的名字,瞳孔一缩,脑袋差点炸了,惊呼出声。 “等等,怎么是裴多律?” 裴多律一顿,心想也不算很笨。 纪乔问了一个很傻很傻的问题:“你是裴正吗?” 登记员露出“你们在玩一种很新的花样”的表情。 她目光落在纪乔脸上,满脸都写着“笨蛋美人”,长这么好看,不会被骗婚吧? 登记员琢磨要不要报警,又看向正人君子玉树临风的裴多律,心里又想:也不至于? 裴多律:“是,改名了。” 纪乔怀疑自己最近在做梦,又确认道:“你是裴正吧?” 裴多律闭了闭眼:“纪乔,现在问这个会不会太迟?” 被知道改名果然会有些事端。 纪乔是要跟“裴正”这个名字结婚,不是跟他这个人结婚。 “我会去派出所开改名证明,保单上有身份证号,无非是麻烦一些,不会影响兑付。如果对方不认,我也认识很厉害的合同律师,我保证赢官司的概率是99%。盛悦保险目前正在被收购议价当中,如果爆出一些不肯如约兑付的新闻影响股价,损失的就不止是两百万了。” 纪乔第一次听裴正说这么长一串的话,听得一愣一愣,完全被带进逻辑,是啊,改名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不会认错人的。 “裴多律。”纪乔默默念了一声,难怪后来他用“裴正”这两个字去搜,搜不到任何消息。 裴多律:“还有什么疑问?” 纪乔连忙摇头,怕说多了被登记员察觉到他们俩人要结婚骗保,道:“麻烦帮我们登记。” 登记员欲言又止,伸手敲了敲贴在柜台上的标识。 【请您确保提交的相关材料真实有效,如隐瞒真实情况、提供虚□□、作虚假声明、冒名顶替等情况,一经发现,当场报警处理。】(注) 重点强调“冒名顶替”和“报警处理”。 这个美人不太聪明的样子,另一个人说几句话就信了。 纪乔弱弱道:“身份证号是对的,他真的是改名。” 登记员:“请您再次确认,您要结婚的对象是裴多律,身份证号……” 裴多律静静听着,很是从容,像某种诈骗惯犯。 结婚目的不纯的纪乔却慌了手脚,毕竟他在路上查了很多领证攻略,包括要不要婚检、要不要提前拍照片修图、宣誓厅要不要提前预约…… 可是没有人说……要怎么证明裴正是裴正。 其实只要等登记员说完,回答“我确定”就好。 纪乔不知怎么想的,侧过身弯腰揪住裴正的衬衫,解开皮带上方的一颗扣子,微微一拉,恰好能从他的角度看见一片肌肉紧实的小腹。 裴多律一个不妨,当众被撕开衣服轻薄。 左侧第十二肋缘下,靠腰侧,一道两寸长的手术刀痕。 亲眼见到噩梦里无数次出现的刀口,纪乔冒泡的脑子倏地冷却,以脑袋凑在裴多律胸前的动作不动了。 裴多律无奈地一手按着纪乔的脑袋推开,一手系上扣子。 纪乔恍惚地坐直,道:“是真的……” 裴多律:“嗯,请帮我们登记。” 登记员:“……” 好的,这就为您登记。 5、第 5 章 纪乔从看到手术刀口开始,心脏像是被用同样锋利的刀片划开一个口子,呼呼地漏着风,吹得他血液寒凉,牙关打颤。 内脏被血淋淋扯出来,打了麻醉还会不会有知觉,如果有知觉,是不是恨一个叫纪乔的人恨得咬牙切齿?五脏六腑空了一个位置,再也补不回来了。 恍惚间手上突然多了两本红彤彤的结婚证,纪乔绷不住,想起裴多律说的,他又来图谋他的婚姻,本不值得的。 “我、我去一下洗手间。”纪乔被烫了似的,把结婚证塞给裴多律,低着头钻进洗手间。 中途经过宣誓厅,大红喜色的背景,点缀鲜花的宣誓台,一对领完证的小夫妻一人拿着一本结婚证,靠在一起笑容满面地定格住人生最重要的场景之一。 【无论贫穷富有,顺意失意,健康与否,他们都会和对方在一起。】 摄影师照完这一对,看见纪乔热情道:“你们需要照相吗?” 这对新人绝对是这家民政局开业以来的颜值天花板,摄影师摩拳擦掌,他以前也给明星照过,卸完妆还没眼前这个人好看。 纪乔摇摇头:“谢谢,不用了,我们赶时间。” 摄影师咋舌,赶时间? 他一转头,看见另一个新人踱步过来,没话找话地寒暄了句:“工作都挺忙的哈。” 裴多律拿着两本结婚证,不置可否地点了下头。在他三米开外,新婚夫妻喜气洋洋地挑选最好看的宣誓照。 “这张,这张好看,我发朋友圈。” “这张不行,老公你这张笑得嘴都歪了。” “我娶老婆我高兴嘛!” 裴多律一人拿着两本,浑身一股凄凄冷冷的落寞感,他打开结婚证,半小时前在摄影师极力强调下两人终于对镜头露出一个微笑,拍了一张证件照。 他想起五年前,纪乔的手机摄像功能总是最先进的,老爱偷拍他,被发现就恃靓行凶,要求他笑一个,不然不像男友视角。 裴多律扯了个意味不明的笑容,笑意不达眼底,将两本格格不入的结婚证收进西裤口袋。 纪乔将水龙头开到最大,捧起水冲了几把脸,把控制不住的泪水冲刷干净,才抬起头,用纸巾擦干净水珠。 凉水冲淡了眼尾的红意,只余鬓角挂着些水。 纪乔逼迫自己冷静。 刚刚领证,默契不提前尘才是最好的,像裴正那样的人,伤痛都喜欢藏在心里,决计不喜被人假借关心之名谈论。 不对,不是裴正了,是裴多律。 纪乔在口中默念了几十遍裴多律的名字,让自己适应前男友的新名字。 多律多律……是多多律己的意思吗? 告诫自己不能放纵糟蹋身体,还是告诫自己不要放纵感情? 因为“喜欢你没有好下场”。 纪乔深吸了口气,走了出去,在大厅找到等候的裴多律,一股气说出准备好的话。 他抽离了感情,不敢泄露出一点,努力让脑子麻木一些。 “你把保单和结婚证、身份证复印件给我,我去找盛悦保险,应该几个工作日就会处理了。” 保单被裴多律没收了似的,拿了就没还给他,裴多律该不会怀疑他想独吞钱吧? “你放心,我不会独吞的,等两百万到账我就打你卡上,然后我们就离婚……前后应该不会超过半个月。” 纪乔絮絮叨叨,裴多律却仿佛没在听,他的视线落在纪乔的脖颈,白衬衫领口被打湿了,布料变得透明,紧紧贴着锁骨,中央鼓出微微一圈。 裴多律毫无预兆地伸手,拇指和食指挑开衣领,中指一勾,一条红绳带出。 红绳下端栓着一个戒圈大小的平安符,布制的,丝线绣着“平安”二字。 平安符是鼓着的,裴多律两指一捏,感受到里头是一圈戒指。 “唔——”纪乔被带着凉意的指尖撩得腰一抖,险些叫出声。 “干嘛?” 裴多律:“这是什么?” “我妈妈给的平安符。” 裴多律定定地看了两秒,道:“戒指。” 纪乔这才明白,瞬间心虚了起来。 他缠着裴多律买的戒指,却轻易地弄丢了。 里面这枚是他妈妈给的。纪梅云说,当初她和纪乔爸爸定情,纪乔爸爸用奖学金买的金戒指,有了这枚戒指,才有的纪乔,因此留给纪乔做纪念。 当时纪乔还不知道他亲生父亲不是柯瑞,自己脑补了一个郎才女貌山盟海誓的爱情故事,虽然总觉得跟柯瑞的形象有点出入,但还是大受感动深信不疑,并照猫画虎要求裴多律也用奖学金给他买一个金戒指。 裴多律答应了,自己设计了图纸,找当地老金店手工打了一枚独一无二的。 纪乔不管自己高三生戴戒指多奇怪,反正套手上就不肯拿下来了。 他身无分文时,从没想过卖戒指。 当时裴多律只是个清贫学霸,纪乔就敢开口跟他要贵重物品。 哪像现在这样,裴多律一个眼神,纪乔就怀疑他想收回戒指。 也正常,看见前男友脖子上挂着个定情信物,是挺碍眼的。 纪乔连忙握住被裴多律挟持的平安符:“这不是你送的那枚,这是我爸妈的,你送的我弄丢了。” 空气仿佛静止。 裴多律按捺住非理性的嫉恨,松开手,重重摩挲指腹被戒圈印的凹痕,似乎想把某一刻的动摇抹平:“好,希望你信守约定。” 话题陡转,纪乔反应了下,明白了裴多律在回应他刚才说保单的事。 “我会的,你放心。”纪乔追着阔步前行的裴多律,等到了停车场,裴多律一言不发打开车门进入驾驶座。 纪乔站在驾驶座的车窗旁,“我比较闲,保险的事交给我。” 裴多律确认纪乔没有上车的意思,刚领完证就想分道扬镳。 他打开车内储物箱,从里面拿出保单,和两本结婚证一起交给纪乔。 “下回你可以把结婚证一起卖废品。” 纪乔默默抱紧了保单:“……” 裴多律追三轮车果然是有怨气的。 “我尽快。” 回应他的是裴多律的引擎声。 纪乔拿出手机搜索盛悦保险的官网,然后联系上面的理赔专员电话,先是人工客服,转了两道之后,终于有真人对接。 “您好,我五年前购买了盛悦的恋爱保险,现在我和爱、爱人结婚了,请问怎么申请兑付。”纪乔磕巴了一下。 保险员询问他的保单号码,纪乔照着保单吐字清晰地念。 “您可以登陆网址……提交信息。”保险员一边说一边打字,以为最低投保档次,下一刻她调出了保单的基本资料,看清上面的赔付数字时,眉头一皱,提醒道,“由于您的金额比较大,可能需要十个工作日左右答复。” 纪乔:“有个情况是,我先生他改名了,结婚证跟保单上的名字对不上,但是身份证号是一样的,我需要提交其他资料吗?” 裴多律没给他改名证明。 接线员流利道:“问题已经记录,请您耐心等待答复。” 纪乔:“……” 他听出接线员并没有实际处理能力,道:“有任何问题,我可以到你们公司解决。” 打完电话,纪乔顺便在地图上搜索了回家的公交路线。 门口先坐公交,再转地铁。 天气炎热,太阳西斜,公交亭的顶棚挡不住阳光,纪乔等了十分钟就一身汗。 整个公交亭只有他一人,间或有小车从民政局的停车场开出来,纪乔透过挡风玻璃,看见车座上一大束火红的玫瑰花。 几乎没有人会坐公交来领证。 纪乔耐心地等着,敝帚自珍,把两本结婚证往保单后面藏了藏。 一辆奔驰驶入公交道,车窗降下,露出裴多律清冷不耐的侧脸:“上车。” 纪乔下意识说谎:“我定的网约车过一个红灯就到了。” 裴多律冷着脸:“那就取消,上来,这里不能停车。” 纪乔考过驾照,只是没买车,知道会被扣分,忙拉开后车门。 “你落下什么东西了吗?”纪乔问,“对了,你最好去开一个曾用名证明。” 裴多律被戒指的事气到了,开出几公里远,才冷静下来,打了方向盘返回。 他还有话没跟纪乔说。 车里冷气足,纪乔在外面晒得出汗,裴多律随手关闭了冷气出风口。 裴多律目视前方,云淡风轻,却不容置疑,“我认为,不论因何缘故缔结婚姻,至少在离婚之前,应该保持对婚姻基本的尊重。” 怕纪乔因为限制而犹豫,裴多律硬生生憋到了现在,才提起那天的事。 裴多律受了多大刺激没人知道,他在短短两个小时内也没彻底想明白对错和未来。 不想纪乔相亲。 只能接受保单条件。 没领证前他一句话都不问,领了证,有了立场,婚前婚后两张脸。 纪乔没听出他酸透了的语气:“啊?” 裴多律掷地有声:“不管是相亲对象还是男朋友,这段时间不能再联系。” 纪乔:“你是说那天电梯里的赵明博?” 提到电梯,裴多律眸色骤然一沉,“我没兴趣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纪乔:“这是个误会,房……阿姨理解错了,我没有要相亲。” 裴多律:“连相亲对象都算不上,你就跟他开——” 质问戛然而止,似乎是不想说出那两个字。 纪乔却听出了尾音,脸蛋腾地红了,“看电影时不小心可乐洒身上了,开了个钟点房洗衣服。” 裴多律:“两个人都洒了?” 看个电影挨这么近? 纪乔不想说因为他俩抠,心疼钟点房费赵明博又洗了个澡,含糊道:“嗯。” “……” 一句“嗯”,司机开错了岔道。 纪乔看见派出所的路标,眼睛一亮道:“我们要去开证明吗?” 裴多律:“……” 他真是昏了头了,撂着工作陪纪乔为两百万跑来跑去。 开证明很简单,纪乔喜滋滋拿到了一份有效证明,将保单结婚证等一起放进牛皮纸袋里。 齐了,还有什么理由拒保? 如果他耳朵灵敏一点,就会听到去一旁打工作电话的裴多律,不加思考背出一串长长的字母加数字。 认真听,会发现跟他一小时前念给保险公司的保单号一模一样。 “拖着。” 6、第 6 章 裴多律挂断电话,收到秘书询问他新房软装风格的信息,附上了几张图,风格各异,要价不低。 裴多律回复:“换一个小房子,预算四百万内,简单装一下。” 秘书:? 秘书领会了一下,精准提问:“多小?” 裴多律:“主卧大就行。” 秘书隐约听出了“其他可以没有”的意思。 房子太大,不符合裴总需要跟纪乔协议结婚的经济水平,尽管他并不打算让纪乔入侵私人空间。 有备无患罢了。 裴多律要送纪乔回家,纪乔有点儿为难,怕在楼下遇见房东太太穿帮。 裴多律这回没有像在民政局时直接上车,而是先拉开副驾的门,再绕道左侧。 “……” 纪乔一跟裴多律处在密闭沉默的空间就难受,他以前会使劲找话题撩裴多律,绝不会冷场。 他只好找一些安全问题,比如说保单和离婚。 “盛悦那边拖延的话,可能要麻烦你的律师朋友了。”纪乔不好意思道,“我不太有经验。” 裴多律:“嗯。” 纪乔余光觑着裴多律的神情,好歹在一起过,裴多律不太高兴他是能感觉出来的。 又不高兴了啊。 是不是嫌麻烦了? 纪乔鼓了鼓脸颊,自信满满道:“很快的,不行我就去盛悦公司拉横幅。” 裴多律的脸色一言难尽,似乎懊恼做出了某些不理智决定。 一直偷偷关注前男友的纪乔马上道:“放心,我不会在横幅上写你的名字。” 前方就是纪乔住的绿园小区,停车位不多,还被电动车占领了,三轮车老大爷叮叮当当摇着铃过来,裴多律靠边避让。 纪乔:“这里放我下来就行了。” 裴多律蓦地开口:“你的居住环境,确定能收好保单不会丢?” 纪乔:“治安很好的!” 裴多律:“怕有些人忍不住卖废品。” 纪乔:“我保证不会。” 下次三轮车过来,是不是得捂住裴多律的眼睛才行,他已经被嘲讽两次了。 裴多律:“既然你已经拍照上传,交给我保管。” 绕一圈原来是不放心他,怕保单丢了白结一次婚,纪乔心道自己现在可谨慎了,嘴上爽快应允:“可以。” “那我就放车上了啊!”纪乔眼尖地发现房东太太从二楼走廊一闪而过,急忙下车,“拜拜。” 还没有好好说完话。 裴多律沉着脸把四个车门落锁,缓缓驱车离开。 纪乔溜到楼里,果然被房东太太拦住说话,“小纪啊,上回相亲的事怎么样了?” 房东太太爱好:给人做媒。 纪乔:“阿姨您误会了,特别不好意思,也很感谢您,我在海市多了一个朋友,赵明博人很好,但不适合我。我没房没车,现阶段不想搞对象。” 他顿了顿,还是没把闪婚的事说出来,按裴多律的意思,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房东太太一愣,迷茫地看着纪乔,接着豁然开朗:“啊、啊这,是我误会了,真不好意思啊小纪,阿姨我也是头回牵线两个男人,不太熟练。” 纪乔觉得哪里怪怪的:“还是要谢谢您。” 整整一个周末,纪乔没去搞钱,为了结婚跑来跑去,快到饭点了,乃是送餐高峰期,纪乔犹豫再三,决定放假。 虽然这个婚结的仓促,却是他梦寐以求的结果。 无人在意,纪乔自己在乎,晚上多炒两个菜,请王猛和赵明博吃个席,没收份子钱真的很亏。 挨个发了信息,两人都表示有空。 纪乔打开外表破旧的冰箱,把里面的存货一股脑搬了出来,山珍海味没有,勉强能凑几个菜。 王猛从屋里踩着拖鞋出来,看见纪乔搬空了冰箱,还把冰箱下层的冷冻货拿出来退冰,震惊地张大了嘴巴。 上次见桌上有虾还是上年除夕!他是外地人要回去过年,而纪乔自打他认识起,就一直孑然一身,过年也在出租屋。 他年二九临走前,在媳妇的指挥下,去市场买了两斤九节虾一条龙胆鱼一箱车厘子,答谢纪乔一年的早餐照顾。 他还想让纪乔跟他回去过年,纪乔说海市过年兼职机会多,要留着赚钱。 年三十晚,纪乔拍了他的丰盛年夜饭,给王猛交差。 纪乔一贯是晚餐随便对付,突然郑重下厨多么蹊跷! 王猛绕着纪乔啧啧转了两圈,摸着下巴猜测:“这分量,还有谁?不会是你的相亲对象吧?今晚要介绍给我认识?” 纪乔:“赵明博会来,但是以朋友的身份,跟你一样。” 王猛:“那还有谁?” 纪乔:“没了。” 王猛大为不解,沉思两秒后,猛拍大腿:“大乔,不会是你男人诈尸了吧?” 纪乔折菜的动作一顿:“我有吗?” 王猛:“没有吗?” 你这日子过得不像个寡妇吗? 纪乔心想幸好裴多律把结婚证收走了,不然王猛这么八卦指不定能把它翻出来,以后可不能让王猛见到裴多律:“别想太多了,吃不吃?” 王猛:“吃吃吃,你就是办一桌青菜宴我也吃。” 他大乔这么贤惠,怎么就一直一个人呢? 赵明博过来,带了一打花花绿绿的饮料:“临期的,便宜,敞开喝。” 王猛:“你俩真是抠一块去了。” 谁也不知道纪乔今天领了证,插科打诨地聊天,狭小的出租屋气氛快活。 纪乔小口抿了一下桃子味啤酒,不太好喝,难怪会临期。 他转着瓶身,眯着眼睛寻找上面的生产日期,八月份到期。 修长白皙的指腹捏着易拉罐,指甲圆润透粉,跟拍广告似的漂亮。 纪乔捏了捏,咕嘟,瓶子凹进一个坑。 在王猛大吃大喝的时候,他悄悄藏起一罐啤酒,压在一堆塑料袋下。 算算日期,差不多他离婚的时候喝正好。 纪乔从来不买饮料和酒品,他觉得到了离婚那天,他还是会有点伤心的。 可能需要一罐难喝的啤酒。 三个成年男性一顿饭嚯嚯了全部食材,纪乔决定去超市购买下一周的食物储备。 晚上九点半正好,生鲜区会打折。 三个人步行去了附近一家超市。 熟食区九点半后打五折,比如原本28一份烤鸭肉,只要14元,王猛当即购入三份,烤鸭、叉烧、鸡架,觉得自己脑袋都散发着生活智慧的光芒。 一转身,纪乔和赵明博却不见踪影,王猛推着推车张望,在蔬菜区看到了两人。 纪乔正蹲着捡处理区的烂豌豆,平时这玩意儿单价挺贵,被人挑完剩下的无人问津的会处理。 他侧脸好看,手也好看,温婉贤惠,越发对比出豌豆烂得要命。 王猛:“大乔……” 纪乔:“剥开吃豆子。” 王猛:“哦。” 他想起了豌豆籽玉米粒炒蛋饭,香香,原来是这么来的。 赵明博熟练地装折断的胡萝卜,一斤五毛,王猛听见他在问售卖员:“这虾是刚死的吗?” 结账的时候,纪乔和赵明博分别拿出自带的购物袋。 “我积分换了超市券。” “我看看信用卡的活动。” 王猛:我常常因为不够抠门而在这个家格格不入。 收银台和出口之间有长长一段距离,通道两边是琳琅满目的独立门店,睡衣、箱包、美妆……还有一家药材店。 门口的展示架上摆着洋参片等,标价都是以克计。 精品鹿茸、顶级海马、冬虫夏草假一赔十…… 纪乔目光流连,脚步迟滞,被地板黏住了似的。 以前他也经过,但不会像今天这样走不动道。 营业员一下子发现了潜在客户,笑容灿烂地介绍:“先生你眼光真好,刚来的头等茸,平时我们都不敢进品级这么好的。” “还有这款海马,这么大个的海马稀少珍贵,比人参还补,壮阳补肾,减轻疲劳,很适合用脑加班的工作党。” 营业员吹得天花乱坠,纪乔眼睛越来越亮,宛若被洗脑买磁疗床垫的老年人,抬起手,想拿—— “冷静啊大乔!”王猛一下子揪住他的手腕,“这都是单克几十块的,一小撮就几百了。” 他怎么不知道大乔还有这么强烈的补肾需求。 赵明博也大惊失色地劝说:“太贵了,不如食补。” 营业员暗暗白了这两人一眼,鉴于王猛和赵明博都一米八几,面上依然无懈可击,“不贵,想要效果好就得舍得花钱。” 王猛:“不要冲动消费,回家再想想,海马干不会跑了。” 纪乔指着标牌,眼神炽热无辜:“可是她说是一等品,别的地方买不到。” “你不是说让我多花钱吗?” 王猛卡壳:“但没让你花冤枉钱!” 怎么看纪乔都没那么需要补肾,平时爬楼梯贼快,腰好腿也好的。 看这架势,要是没人阻止,纪乔大有一口气消费上万的冲动。 王猛看看推车里的烂豌豆和断萝卜,刚刚还是精打细算商家一毛钱便宜也别想占我的纪乔,怎么突然像被下降-头了一样! 这都是商家话术听不出来吗? 奇怪,大乔平时都能准确识别各种商品溢价的。难道这就是男人的弱点? 这地方真奇怪。 王猛和赵明博对视一眼,像从现杀鱼摊面前拖走了一只四爪刨地不肯走的漂亮猫猫,无情,且冷酷。 猫猫不舍,猫猫回头,猫猫被制裁。 一出商场,外面的热风袭来,王猛晃了晃纪乔:“你刚才怎么了?” 赵明博:“不能盲目补。” 纪乔摸了下鼻子:“嗯。” 他知道不能听营业员瞎吹,但控制不住。 裴多律会放下身段去买这些东西吗?他那么骄傲,会不会讳疾忌医?如果自己能给他补补肾就好了。 大美人的眉心笼着淡淡的忧愁,好像有些失落。 王猛和赵明博没有这方面的问题,没想到纪乔年纪轻轻……两人有些尴尬和同情,反思自己阻止纪乔是不是做错了。 赵明博道:“明天周一可以挂个主任号看看,听医嘱。” 王猛拍拍纪乔的肩膀,好兄弟。 纪乔知道他们误会了,但也没解释,如果连他自己都觉得补肾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还怎么坦然面对裴多律呢? “嗯,我会找时间去的,不过下周我要去河东出差。” “河东?我也要去那边,你什么时候?”赵明博问。 “周二就走。” “巧了。” 裴多律忙起来晚饭都没吃,加班处理了因为私事耽误的工作,一晃时间已经十点。 公司里大部分人都走了,这一层只剩下一个小秘书,她一边等着裴多律下班结束工作,一边在茶水间跟姐妹电话聊天。 “男人总以为结婚了就万事大吉了!” “钱没看到,家务也不做,一天到晚不着家,妈宝男!惯的!” “这回你再不离,咱们姐妹情就到头了!” 裴多律默默站在茶水间外,哑然半晌,把咖啡杯放了回去。 他走到安全出口,掏出手机联系新婚对象。 “保单进度怎么样了?”裴多律明知故问。 “呃……” 不等纪乔回答,裴多律忽然听见了手机那头传来一道突兀的男声。 “艹,怎么蚊子这么多!” 是电梯里那个男人。 裴多律倏然黑了脸色,额头青筋直跳:“你在哪?” 视频邀请突然跳出来。 纪乔当即慌了,手掌捂着摄像头,没敢接。 他和赵明博一起出差,恰巧地方又近,赵明博说想跟网上学习住烂尾楼打地铺,省酒店钱。 住烂尾楼纪乔有经验,答应带他体验。 纪乔嗫喏:“不,不太方便。” 裴多律那边一片死寂。 7、第 7 章 纪乔等待了两个呼吸,裴多律都没有再说话,眼皮一动,道:“我睡觉了,有事明天说。” 他挂断语音,对赵明博道:“所以我让你带蚊帐,带了吗?” 赵明博:“有。” 纪乔打开自己的可拆卸蚊帐,一看就有些年头了,白色纱帐子洗得干干净净,好几处打了补丁,从旧衣服减掉一块,缝上去,充满年代感。 夏天天气热,只要蚊帐防水睡垫花露水,打个地铺并不难。 纪乔跪在地上支蚊帐,腰肢纤细,动作麻利,白皙的手指勾着把蚊帐四周的带子和睡垫绑在一起,免得进蚊子。 赵明博震撼地盯着纪乔的旧蚊帐,上面一块补丁布料估计是从志愿者文化衫剪下来的,印着当年的某项大型盛会logo,赵明博回想一下,好像是五年前。 他是海市土著,父母双职工,不算富裕但绝对不穷,从小没缺吃缺穿,抠门不是因为穷,纯属个人性格爱好。 他觉得住烂尾楼很有意思,是想“体验”,而纪乔似乎因为生活所迫真的寄居过烂尾楼,有着丰富的经验。 一下动车,纪乔带着赵明博前往附近烂尾楼,外立面已经修好,里面空空洞洞,十几栋高层,纪乔宛若风水大师一样选址看风向,哪几栋楼不能去,因为里面可能已经有流浪汉,一层楼住哪间有讲究,夏天要通风,冬天要避风。 赵明博抠门归抠门,本质源于他物欲低,但从没让自己真的吃过苦。 住烂尾楼要吃苦,没有空调,风一吹工地就扬尘,睡垫太薄硌脑袋,蚊子还嗡嗡响。 蚊子多,那要不再往上爬几层? 赵明博表示现在已经很高了,纪乔看着瘦,爬楼梯是真气都不喘。 纪乔搞好了自己的小窝,转头发现赵明博还愣着,“嗯?” 赵明博猜出纪乔的悲惨经历,就陷入一种痴呆的症状,明明看起来是一只被养得很好的漂亮猫猫,结果被告知原来是翻垃圾桶的小流浪,他舌头都打了结:“就、就这些东西,能睡啊?” 纪乔闻言,不咸不淡道:“当然不够,最重要的一样没有。” “啥?” “刀。” 赵明博一瞬间觉得眼前看起来温顺贤惠的纪乔并不好惹,惹急了他会发疯。 下一刻,手机震动,纪乔垂眸一看,裴多律给他发了一张图片。 【保单、结婚证。】 -接视频。 纪乔顿时魂飞魄散,威胁,绝对是威胁。 一定是赵明博的声音被认出来了,纪乔还记得裴多律强调尊重婚姻时的认真。 直觉告诉他不要挑战裴多律的原则,否则他好不容易得到的结婚证马上会被投入碎纸机。 耳边仿佛已经听见碎纸机运作的嗡嗡声。 尤其听说,那个,肾不好的人对于婚内绿帽更加敏感。 纪乔郑重地握着手机,对赵明博道:“有人查岗,今晚不能住这了,我请你住酒店。” 赵明博犹如王猛上身,以劝纪乔花钱为己任,十分懊悔自己邀请纪乔住烂尾楼,当即顺坡下驴:“没问题!” “快收拾,找酒店。” 两人七手八脚地把蚊帐收回,折起睡垫,一骨碌塞进行李箱,宛若两只被狗撵的流浪猫,一黑一白飞快蹿出烂尾楼。 幸好不远处就有一家旅馆,纪乔和赵明博办理入住,本来可以开双人房,因为某人查岗,只能一人一间,狠狠亏钱。 纪乔刷了房卡,把行李箱一扔,换上睡袍,坐在床上,发送视频邀请。 刚发送出去就被接通。 “对不起,我刚才洗澡去了。”纪乔脸蛋因为剧烈运动而通红,发梢湿润,整个人软乎乎的,反正渣渣像素一拍,跟刚洗完澡没区别。 裴多律眼神冰冷,为什么一跟那个人在一起就洗澡? “我们是普通朋友,正好一起去河东出差,酒店也定同一家,互相有个照应。”纪乔把摄像头晃悠一圈,“瞧,单人间。” 门口的行李箱在画面里一闪而过。 裴多律:“你的行李箱还没动过。” 半小时前就到了酒店,还洗了澡,行李箱没开过,酒店房间跟刚入住时一样整洁,正常吗? 纪乔以前拖着行李箱来找他,一到酒店就摊开行李箱拿这拿那,不到收房不会合上。 纪乔脸上腾地一热,大意了,裴多律不会怀疑他跟赵明博住同一间,用刚开的酒店糊弄他吧? 虽然事实确实是这样。 “天太热了,办理入住时还被蚊子咬了,又痒又热,我一进来就急着洗澡,所以说不方便。”纪乔抿着唇,声音低低的,“真的,我连内裤都来不及拿,蚊子专门咬我小腿。” 纪乔又照了一下自己的小腿,骨肉白皙匀称,欺霜赛雪,浴袍穿得急,下摆两边还不一样长。没有蚊子包,纪乔用手指假意挠着一块肉。 不知道是摸还是挠,手掌没什么力气,因为纪乔也贪心地盯着裴多律,圆谎圆着圆着就不上心了。 那现在浴袍底下是……没穿? 裴多律心弦被狠狠一挠,目光落在他敞开浴袍的边缘,被拨弄得轻易动了气。 “行了,睡吧。”裴多律倒扣手机。 纪乔:“……” 要理解。 他曾经看过心理学,一些人身体健康变化,会变得情绪不稳,阴晴不定,需要家人好好安抚。 纪乔挠了挠脚背,真想陪在裴多律身边啊。 赵明博估摸着纪乔被查完岗,发消息问:“现在能说说是怎么回事?” 他和王猛说话不奏效,纪乔这种一毛不拔的人会害怕某个人查岗,从烂尾楼直奔酒店,是件好事。 纪乔斟酌着,把保单的事情告诉赵明博一半,没说具体金额,就说他和前任闪婚,前任道德底线比较高,不允许他相亲。 赵明博自己琢磨了下,得出一个结论:“啊,难怪你突然急着补肾。” 旧情人相见,干柴烈火的。 纪乔:“……” 也好,补肾的名头他承担就好了。 纪乔进浴室洗澡时,裴多律还保持同样的坐姿,如果不是手上拿着两本结婚证,仿佛深夜加班盯盘的大佬。 不过才三天,电梯时刻重演,裴多律按了按额角,怀疑起结婚这件事的正确性。 他应该心无波澜,但每一次、每一次……翻江倒海,除了等待纪乔解释,什么事都干不了。 现在纪乔有把柄在他手里,还会主动打电话解释,以后呢?纪乔会像第一次走出电梯那样,和他毫无联系。 他只能选择相信,哪怕发现很多不合理,哪怕他被纪乔骗过。 “操,还得我亲自上来找你!两小时前就说下班,人呢?”一个大约二十五六的男子骂骂咧咧进来,他叫蒋平风,是本地企二代,大学和裴多律同一宿舍,听闻裴多律来海市发展,早就约好要尽地主之谊,结果一天天的,人影都没看到。 “等等别收!你手里什么的两红本什么玩意儿?有种你别收!”蒋平风一个三级跳远扑过来,拍了一下桌子,“长这样的,我可就见过结婚证?” 裴多律一顿,停下了把结婚证收起来的动作,放回桌子上,用掌心压着:“对,怎么了。” 蒋平风:“?” 这像新婚的态度?嫂子不管管这副死人脸? 他从裴多律镇压下一点一点拉扯出结婚证,裴多律估摸心烦,倒是让他看了。 蒋平风心道,难不成是伯父硬逼裴多律联姻?自己选的脸色不能这么差。 不过话说回来,裴多律自己选的人,也好不到哪去。 蒋平风亲眼目睹过裴多律和纪乔恋爱,也知道换肾一事,那时他和裴多律一起报名参加了国内最著名的建筑师大赛,裴多律回了一趟老家,突然打电话给他,让他帮忙处理一部分图纸,他要动个小手术。 嗐,哪里是小手术,简直是割肾又挖心呐。 蒋平风感慨着情圣操作,然后翻开结婚证,一口吸到半路的气差点把他呛死。 “纪乔!卧槽,老裴,纪乔,跟骗心骗肾的那个是同名同姓吧?” 裴多律面无表情。 蒋平风:“你怎么想的啊?” 他一看桌上还有一份什么,拿起来一看,更震惊了:“你缺这两百万吗?” 裴多律沉默以对。 蒋平风犀利道:“裴多律,你这名字白改了。” 自始至终都是裴正。 裴多律眉眼恹了下,似乎因为改名的事感到不愉快。 蒋平风是个话唠,他当初得知裴多律的小男友还在读高三就没少发表震惊感想,现在过了五年,话更多了。 “裴多律,有一个故事我不得不讲。” “以前有一个傻子在网上刷单,被骗了五十万,骗子说再投五十万就可以解套,你就明知不可为,又不死心地贷款五十万去投。” “好男人不刷单,你能有几个肾可以被骗哦。” 他把保单扔回桌上,“好男人,也不骗保。” 裴多律沉默听完,抬眸看着蒋平风,知道他和纪乔事情的人屈指可数,蒋平风算一个。 他自嘲一笑,把保单和结婚证锁进保险柜。 “那怎么办,让骗子逍遥法外?” 8、第 8 章 纪乔比较少出差,他喜欢稳定地呆在同一个地方,学德语在外企工作,也不喜欢应酬,因此他没升过职。 事实上熬过最初艰苦的日子,他并不缺钱,美貌容易变现,曾经有经纪人三番几次找上门,纪乔都拒绝了。 在电视上惺惺作态被裴多律看到会很讨厌吧? 送外卖也只是想通过体力劳动把剩余时间填充,尤其是在饭点、节假日,容易让人感到孤独的时候,也是他最忙的时候。 但领证之后纪乔忽然觉得,就算是一段短暂的婚姻,也该有所提升吧?总不能结婚前什么样,离婚后还什么样,海市说大不大,如果裴多律在这儿待久一些,被撞见了窘迫怎么办? 公司氛围开放,没有着装要求,纪乔穿着最简单的运动套装,清清爽爽跟高中生坐地铁上学似的。 他旁边坐着一个梳着马尾辫的高中女生,斜肩背着一个书包,拉链没拉好,里面的高中课本露出一角,而她手上则拿着一本青春畅销文学。 纪乔发现这女生一会儿看书一会儿看他,不禁怀疑自己脸上有脏,抬手摸了摸,转向她那边。 纪乔在对方炯炯有神的目光中,不负所望地问:“早上没课吗?” 都九点了还在地铁上。 女生笑开,一副终于搭上讪的开心,道:“有呢,我迟到。” 纪乔抿了下唇,他记得有次自己也是十点坐公交去上学被裴多律抓到,要求他晚上多写一张卷子,纪乔生气:“我今晚要是多写一张卷子,我明天还得10点上学。” 裴多律遂放弃,改成每天早上电话喊他起床。 这招有用,他们每天雷打不动地通话,一开始内容很正常,裴多律根据他们这边的天气预报,嘱咐他今天穿几件衣服,带哪几本书……裴多律背诵纪乔的课表比纪乔本人熟练。 纪梅云死后,纪乔觉得家里气氛怪怪的,好像父亲和弟弟都不是从前那个样子,便自己搬出来在学校附近租房住。 有一次,裴多律在中午时给他发信息,说记得买一提纸回去。 纪乔:“你怎么知道?” 裴多律说:“听见你早上抽空纸盒的声音了。” 纪乔尾巴都翘到天上去:“原来你说一边看专业书一边跟我通话是骗我的。” 裴多律:“……并不影响。” 可恶,那天过后,裴多律就不看书了,改成给他讲解知识点。刷牙讲,洗脸讲,穿鞋讲,纪乔还舍不得挂。 没办法,谁让他的成绩太差了,裴多律大学附近没有大专给他读。 “你跟书里形容的一样!”马尾辫女生兴奋地分享。 纪乔回神,瞥了一眼小说封面,校园纯爱,【学霸红着眼把学渣堵在角落:“多考一分,我把命给你。”】 纪乔:?难道不是多考一分,干掉千人? “我像二次元走出来的学霸?” 女生:“不是啊,是另一个。” 纪乔:“……” 女生:“你上大学了没?” 纪乔:“大学毕业了。” 女生宛若采访夫夫相性100问,指着封面的一行小字:“高中谈恋爱了吗?跟这写的一样吗?” 纪乔:“……不一样。” 裴多律不会说“把命给你”这样的话。 “那就是有了。”女生神神秘秘地问,“你们是不是特别期待高三毕业?” 纪乔:“我个人挺期待的。” 女生啪地一拍书面,“就是说,连我都等不及,等高考完,学霸和学渣估完分,他们就可以疯狂地……!” 纪乔不解:“为什么要高考后?” 女生嘟囔一句:“这你得去问了,学霸的奖励晚一点看就没了哈。” 纪乔端庄地坐着,不好意思继续参与话题。 反正……他不是这样的。 高考结束第二天,估完分,裴多律居然哄他复读。 天,这可把纪大少爷气疯了,六月的天连吃三根小布丁才消气。 生怕裴多律毕业了自己还考不上大学,纪乔又老老实实读了一年,终于考上一本,纪梅云在天之灵都能笑出声。 工作之后,学历确实有用。 德国人来看产品,纪乔当随行翻译,他可能在语言上有一点天赋,连纪梅云偶尔才说的家乡话都能讲得溜。 出差三天,回到海市时是周五中午,下午放假,赵明博时间就比较久了,周日才能回。 纪乔干脆去了盛悦保险在海市的分部,向前台说明来意,以为自己会被晾一会儿,或者找个借口打发,没想到才坐下喝茶,就来了个经理级别的女士。 经理讲话不疾不徐,温和大方,“我很理解纪先生的着急,但是我们盛悦保险是国内老牌公司,信誉是有保障的,我看了纪先生提交的材料,没有问题,我们会尽快审批。” 纪乔:“没有问题,那能给个准确日期吗?” 这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拖得太久他怕裴多律有意见。 经理微微一笑,转头说起了盛悦保险被收购的事,什么财务轧账很忙,交接期人手不够,前面还有很多保单在排队付款,确实资金也比较紧张,总之,纪先生婚姻稳固,爱情长跑七年,应该能再宽容一些时间噢? 纪乔:“……那我还是想知道一个具体的时间。” 经理心想,我顶头上司也没跟我具体时间,哪里敢自作主张,又要拖着,又要“哄好客户,别让他生气,让他相信一定会赔付两百万”,工作好难。 不过……经理还是露出了店大欺客公司专属的友善笑容,体贴道:“如果纪先生实在着急,可以选择分期付款,这是另外一个审批流程,时间上会快很多。” 纪乔:“分多少期?” 经理:“二十期,一月一期。” 纪乔眼神吧嗒蔫了,还要一年多,意味着他和裴多律期间不能离婚,裴多律不会答应的。 经理极力想要促成这两全其美的解决方法,纪乔避免自己因为私心暗暗动摇,站起来道:“我回去考虑一下。” 经理:“加个微信,后续有事您可以直接问我。” 纪乔掏出手机加了微信,待要离开,经理又从茶水室拎着三个礼品袋:“辛苦纪先生跑这一趟,您是我们盛悦的优质客户,请体谅最近的特殊情况,这是我们的一点歉意。” 纪乔看了一眼礼品袋,有一大盒巧克力,有补脑保健品,还有君悦大酒店单人间年卡。 啊……这就是保险公司的羊毛吗? 他嘴角不受控制地勾了下,高兴地接过来,接着又想到,这些只是拖延两百万赔付的利息而已。 不过,有总比没有好! 他和赵明博存钱还得比对哪家银行送的油大桶呢。 纪乔决定和赵明博分享这个好消息。 他边拎着礼品袋,边打电话,快活地仿佛忘记最初的目的:“赵明博……” 简单分享完,纪乔琢磨着挂二手市场,该定价多少? 保险公司免费送的,八成不贵,巧克力外文品牌他不认识,购物软件也扫不出来同款。 纪乔在等公交的时候,顺手拍照上传同城二手软件,直接标“自带价”。 上传补脑保健品的时候,系统判定他违规,纪乔皱了一下眉。 他又把君悦大酒店年卡拍了上传,系统又提示他,“该商品不可转让”。 “……” 公交车来了,临近下班,车上没有空位,纪乔扶着一根柱子,裤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他掏出来一看,有人私信他出价100买巧克力。 【愿意出的话改价,我马上拍。】 唔,比想象的多,这巧克力包装还挺唬人,但说白了就两块巧克力,白巧黑巧都不如100元来得巧,纪乔艰难地单手改了价格,精明地提出:“你拍吧,同城到付。” 地址很近,纪乔二十站后下车,先去叫了同城快送,然后幽幽盯着卖不出去的保健品和酒店卡。 没用的东西。 话说,为什么保险公司要给已婚人士送单人间年卡啊。还有这卖不出去的补脑保健品,暗喻买保险的脑子不好么? …… 盛悦保险。 送走纪乔,经理立刻打电话给上司汇报,她不是盛悦保险的员工,是裴总派驻的。 “对,都收下了,走的时候挺高兴,还打电话跟朋友分享呢。”经理笑眯眯道,哎,她可看过提交的保单补充证明了,写的是她总裁的名字,身份证号如假包换。 天上不会掉馅饼,哪有保险公司送跟比投保金额还贵的礼品,真有意思,裴总给老婆补脑。 “……朋友?朋友好像是姓赵的。”经理道,“我提出了分期付款,纪先生说要考虑。” 裴多律:“……” 裴多律等了三天,纪乔没一点动静,看起来并不打算跟他商量分期的事情。 果然,周二的时候,经理告诉裴多律,纪先生拒绝分期。 裴多律耐心耗尽。 于是,周三,纪乔上班时,收到保险公司经理的电话。 “纪先生,是这样的,盛悦保险被英士集团收购事宜敲定了,各项暂缓的审批流程又可以走了。” 纪乔站在走廊通风处,嘴角往下一撇,前前后后,正如他一开始预料的,只要十个工作日,比楼下的茉莉花期还短。 他勉强不让声音低落:“太好了。” 经理又说:“是的,恭喜纪先生,不过,我们部门重组后,对于各项保单赔付前的调查有了更严格的流程,尤其对于恋爱保险理赔这一块,英士集团的法务部给了我们一个建议。” 纪乔抠着自己的掌纹,没精打采地问:“什么建议?” 他不着边际地想,英士集团法务部应该很厉害吧,裴多律之前还说赔付不顺利会帮他联系律师朋友,不知道谁比较厉害。 现在裴多律有哪些朋友,纪乔一无所知,五年前他可是了解得一清二楚。 他可会套话了。 经理:“法务部举了一个案例,有一女子花了十万与一首都男子协议结婚,想落户首都,结果最后落户不成功钱也没退,女子将男子告上法庭。法官认为此举有违公序良俗,判定婚姻无效,十万退回。” 纪乔低垂的脑袋一下子激灵,脚趾抓地,耳朵警惕地竖起。 被怀疑假结婚骗保了?!他哪里露馅了?裴多律会不会觉得他蠢? 不愧是大集团的律师,真阴险哦! 纪乔心脏砰砰乱撞,舔了舔唇,否认到底,“你什么意思?” 经理莞尔:“我们没有怀疑纪先生和丈夫的婚姻,只是例行走新的流程。” “什么流程?” “上门核实您和投保对象婚姻有效。” “怎么算有效?” 经理轻松道:“不难,住同一屋檐下就行了。” 纪乔脑子一木。 同、同居? 9、第 9 章 纪乔扯了个谎,“我、我先生最近出差,等他回来了我再联系你。” 他也确实不知道裴多律在干嘛,或许真的出差了。 纪乔挂断电话,闷头踢了两脚走廊的外墙,像只挠墙的猫,挠了会儿意识到挠墙会把爪子挠坏。 他这双鞋穿几年了鞋帮微微开裂,不禁造,踢坏了还得买新的,纪乔倏地蹲在地上,双手支在膝盖上撑着下巴抓狂。 啊啊啊啊啊他连分期都不敢提,更何况同居!保险公司欺人太甚,这不是把人往离婚的绝路上逼! 纪乔仿佛爬树爬得老高,上得去下不来的猫儿,尾巴在脚边团成一圈,唯一的办法是跳到一旁裴多律家的屋顶。 但是他在屋顶上轻轻留个爪印,都极大可能被挑剔的主人拎着尾巴扔出去。 纪乔一分钟想象了八百种被拒绝的场景。 裴多律连住哪都没让他知道,怎么会让他登堂入室。 之前倒是有提过大学了要搬出来住,都化为泡影了。 结婚已是勉为其难,得寸进尺要同居,裴多律一定会后悔答应他的——这个纪乔怎么又死缠烂打了,是不是图点什么? 纪乔闷了一会儿,想到一个可能:如果他不去住裴多律的房子,而是让裴多律住他的房子呢? 只要在同一个屋檐下演一次戏就好了。 可是他没有像样的房子给裴多律住。 纪乔第一次恼自己怎么没有选择更高薪的行业,听说很糊的爱豆都能赚很多呢。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他很清楚自己不适合娱乐圈,他连家里的柯瑞和柯鑫两条毒蛇觊觎裴多律的肾都看不出来,拿什么去混大染缸。 纪乔在“保持体面离婚算了”和“租个好房子邀请裴多律同居”之间反复犹豫,折个菠菜叶都要数数单双,离婚、同居、离婚、同居…… 日想夜想,下巴都尖了一圈。 王猛察觉不对劲,一琢磨,仔细盘问:“你前夫来纠缠你了?” 纪乔懒得纠正王猛一天一变的用词,幽幽转眸看着他。 脸颊白皙,眼下淡淡的青色,瞳仁棕黑清透,像电影里怼脸特写的哀怨大美人,欲说还休。 王猛抓起一把瓜子:“洗耳恭听。” 纪乔捏起一颗瓜子,又放下,他一直把过去掩藏得很好,跟王猛合租这么久,全凭王猛瞎猜。 今时不同往日,王猛不是别人,以后有事还得请他配合装一装。他安安心心地住在这个小破出租屋,王猛高大威猛的身材和偏凶狠的面相,替他挡住了很多麻烦。 纪乔:“是我想纠缠他。” 王猛咔叽吐出瓜子壳,看出来了,前夫不诈尸,大乔以后连孟婆汤都不喝。 恋爱脑劝不得。 纪乔简单概括了过去:“我以前挺有钱,交往了一个男朋友,我家对他做了一件不好的事,导致他落下病根,身体虚弱。” 王猛脑海里浮现出“白富美家庭嫌贫爱富棒打鸳鸯,穷小子白手起家复仇归来”的狗血剧情,为纪乔捏了把汗。 按照剧情,纪乔接下来会被虐身虐心……王猛想大喊一声快跑。 纪乔:“五年前我买了一份保单,现在结婚可以有两百万,前些天我遇到他,提出跟他结婚分钱,他同意了,但最近保险公司改政策,要我跟他同居,才能领钱。” “两百万!”王猛惊诧,“那必须领啊!不就是两个男人同居,以前读大学还六人间,有的都成仇人了还不是忍着住到毕业。” 什么虐身虐心都是小事儿,他天天被工作虐,工资也没两百万啊。 纪乔:“我不敢说。” 王猛:“大不了我帮你说!” 纪乔脸颊通红道:“还有……我、我虚荣,骗他这栋房子是我的,假装还很有钱。” 不想在前任面前落魄,人之常情,王猛拍拍纪乔的肩膀,“放心,我不会乱说的。那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纪乔说实话:“我想照顾他,补偿他,时间到了我就走。” 王猛:“这不是上赶着当保姆……” 呃,他想到纪乔刚才说的,对前任的身体造成永久性伤害的委婉说法,咽了咽唾沫,啊这,把人搞残疾了,于情于理,照顾一下也是应该的? 而且大乔特别会照顾人,王猛之前就觉得明明一个不在乎生活条件的人怎么那么会照顾人,原来是为了前任学的。 如果没有弥补的机会,大乔会一辈子遗憾的。 “想做就去做。”王猛展示自己的肌肉,“你要是不好意思说,我来说。” …… 裴多律的手机电量充足,二十四小时开机,连开会都让秘书盯着,有电话进来立即转交。 一天过去,纪乔安静得跟人间蒸发似的,好像结婚是裴多律臆想出来的事。 不过是同居,很为难吗? 走向很熟悉,分期的事也是拖着拖着就被纪乔拒绝了。 重逢以来,好像只有他盯着电话,五年前是谁要他开亲情号码,好让自己每天接几小时电话的? 纪乔正跟王猛商量对策呢,裴多律一通电话打过来,他慌忙接起。 “喂?” 裴多律:“我接到保险公司电话了。” “……”纪乔脑门一紧,蹭的站起来,“她说什么了?保险公司怎么会有你的电话?” 裴多律:“你不尽充分告知义务,我只能联系保险公司咨询进度。” 纪乔:“……哦。” 裴多律不放心他,怕他卷款跑路。 两边一时沉寂,各自揣着心知肚明的一件事。 裴多律心想,不见棺材不掉泪。 纪乔手指抠着手机壳侧边,快抠掉一层镀膜,闭着眼睛道:“那个……保险公司说要上门查证。” 裴多律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 王猛朝纪乔比大拇指:加油!两百万! 纪乔怂怂的:“我尊重你的看法。” 裴多律沉默两息,平静道:“需要什么看法?沉没成本已经很高了。” 纪乔反应了一下,恍然大悟,是啊,总不能好好的初婚变二婚,什么也没得到吧? 只有他困在过去走不出来,于裴多律而言,没有感情就不会对同居敏|感。 纪乔:“我租个房子——” “我不方便搬。”裴多律打断他,“住我的房子。” 纪乔:“好。” 裴多律:“我明天有空,你搬过来吧。” 王猛贴近听着,吃惊地张大嘴巴,好雷厉风行的前夫! 听声音是个法治社会情绪稳定的正常人,应该不用担心大乔被打被骂。 纪乔问道:“你家地址?” 裴多律:“明天早上九点我帮你搬。” 纪乔:“好,我等你。” 挂断电话,王猛宛若嫁女儿一样满眼不舍,哎,这么贤惠的大乔,明天就要住别人家里去了,被欺负了老父亲鞭长莫及。 “你要带些什么,我帮你收拾。” 纪乔抿了抿唇,瞧着自己这一屋子破烂,枕头套都不是成双的,抿了抿唇:“不带了全买新的,旧的就留在家里,反正很快就会回来。” “对吼!我都忘了你要装有钱人。”王猛贴心道,“明天我也穿贵点,要不我们现在去商场?我高低得给你陪嫁两床新被子。” 纪乔:“不用,明天我去看了裴多律的房子再打算。” 虽然裴多律说要帮他搬家,纪乔却不敢真的麻烦他,先看地方再买,要是留给他的空间不大,就少买点。 王猛:“还是你考虑得周全。” 翌日,纪乔八点多就拎着简单的行李箱在楼下等,王猛非要陪他,把关一下。 纪乔疑惑:“你不热吗?” 王猛把结婚的西装都拿出来穿了,鼻梁上架个墨镜,像个冷酷保镖:“我撑场子。” 有他这么威猛强壮的兄弟,那个残疾前任还敢欺负大乔?笑话,要不是关爱老弱病残,他一拳打十个。 裴多律八点四十到楼下,这回怎么也该顺理成章上楼看看纪乔的住处了。 然而他又错了,纪乔不用他帮忙搬家,甚至没收拾东西,一副拎包入住拎包就跑的轻装便车模样。旁边还站着个一脸保护欲的大家伙。 裴多律坐在车上,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耀武扬威的保镖。 纪乔看见裴多律的奔驰停靠:“他来了。” “你前任的车还不错。”王猛吹了声口哨,帮纪乔拎着行李箱。 有滚轮,就不推,拎着,显力气大,必然是某些虚弱前任比不上的。 他墨镜下方的眼睛微微眯起,看见黑色奔驰车门解锁,推开,先是半边西裤包裹的笔直大长腿,接着是整个人,英俊矜贵,容光耀眼。 “怎么没缺胳膊少腿儿?”王猛心里纳闷,纪乔不会被诈骗了吧? 原以为纪乔身体素质好,前任又虚弱,起码上演家庭暴力时不会吃亏,把人轮椅掀翻就跑。 王猛脚步一顿,把纪乔拉到一边,惴惴道:“看着不虚弱啊?” 起码能打死一头牛。 车外阳光很盛,裴多律刚下车,被晃得皱了下眉。 纪乔看见了,眼里蒙上一层担心,给了王猛一个“你不懂”的眼神,低下声儿:“你不必安慰我。” 分明就很虚弱。 王猛:??? 10、第 10 章 “就带这些东西?”裴多律走过去,从王猛手中强硬地接过行李,打横放进奔驰后备箱。 王猛:“……”究竟哪里虚了! 纪乔含糊道:“没多少东西,这是我朋友王猛,这是裴多律。” 双方友好地握手。 纪乔道:“太热了,王猛你回去吧。” 王猛热得不行,朝纪乔挥挥手,三两步跑进楼里,操,西装真不是人穿的,还是沙滩裤好。说起来,大乔前任……不对,现任,不愧是被大乔五年前倒追,现在还倒追的人物。 同样穿西装,人家那气质拿捏得死死的。 裴多律随手打开副驾驶座,垂眸看着纪乔:“家里不是旅馆。” 纪乔尴尬地摸摸鼻子,“搬来搬去麻烦,我待会儿去买洗漱用品。” 他没指望裴多律像酒店一样提供这些东西。 裴多律:“嗯。” 纪乔琢磨,自己这有钱的人设是立住了吧? 车里安安静静,裴多律目视前方,没有再开口的意思。 纪乔没话找话:“保险公司有没有跟你说,什么时候上门?” 裴多律:“你不是说我出差了?” 纪乔:“那你最近有出差吗?没有的话,我跟保险经理说一声。” 裴多律余光看见纪乔掏出手机,迫不及待要联系经理,目光一深,徐徐道:“她说是抽查。” “纪乔,你觉得她要是明天来,一天时间足够把我们家变得像同居一样吗?” 纪乔一怔,对哦,他刚入住,各方面都不太熟,错漏百出,这种事麻烦一次就行了,要是被怀疑骗保,谁知道保险公司下回想出什么招。 那个英士集团的法务部不是吃素的,盛悦保险刚被收购,资本家一定很想赖了这笔钱。 还有……刚才裴多律说的是“我们家”,可能是口误,纪乔心里泛起一圈荡漾的涟漪,好像又有一个小愿望被满足了。 “那我迟些再说你出差回来。”纪乔把手机收回兜里,真是的,又犯蠢了。 他灵光一闪,补救道:“等你觉得合适的时候我再联系,听你的。” 裴多律脸上闪过若有若无的一丝笑容,打方向盘右向变道,滑入某个商场的地下停车入口。光线一暗,裴多律的表情便看得不清晰了。 纪乔收回偷偷打量的目光,愣了一下,“这是哪里?” 裴多律:“下车。” 纪乔下了车,在正前方的墙上看见商场分布示意图,微微吸气,这里的生活用品很贵啊,裴多律不会要他在这里买吧? 裴多律倒车,锁门,走到纪乔身边:“走吧,去买生活用品。” 纪乔两腿迈不开,早知道昨晚就跟王猛一起去批发市场买了,他挣扎道:“你工作很忙吧,你现在就可以开车去上班,给我个地址。” 裴多律:“人可以不上班。” 纪乔为难地站在原地,裴多律已经大踏步走向楼梯口:“我不在,你怎么买情侣物件?” 情侣物件? 纪乔像是闻到了腥的猫,小跑追上去,是哦,一般夫夫同居多少得要点情侣款的东西,他随便乱买,跟裴多律的用品一个天一个地,多么不和谐。 超市就在一楼,步梯三五步就能看见一个睡衣专卖店,裴多律走了进去。 裴多律睁眼说瞎话:“我穿这一款。” 事实上他对平时生活完全不关心,衣服是生活秘书置办的,他既不记得品牌,也不记得款式。 纪乔:“哦,好。” 他伸出手去拿了一套自己的尺码,吊牌晃了一下,赫然标着?889。 “……” 命运馈赠的同居早已暗中标好了价格。 纪乔眼皮颤了一下,心头滴血地交给柜员:“就这一套。” 裴多律嘴唇动了动,一个“两”字咽了回去,随手拿了两套更大尺码的。 纪乔用眼神询问:“你不是有吗?” 裴多律:“换新。” 纪乔默默掏出手机,幸好他以前节省,工作加兼职算是小有积蓄,之前存的三年定期得取出来花了,提前支取要损失利息。 裴多律先一步打开付款码:“结账。” 柜员扫了裴多律的码,纪乔没跟他争,他跟裴多律这样买东西,明眼人都能看出是一对情侣,在外面还是把付款的机会留给裴多律。 纪乔会暗暗打开支付软件,用手机号码搜索裴多律的账号,准备转账。 8、8、9—— “请您慢走,下次再来。”柜员笑眯眯把购物交给裴多律。 裴多律接过,经过纪乔身边时,用陈述事实的语气道:“这是工作号码,转账等于行贿。” 纪乔按密码的手指一顿,震惊地追上去:“那你私人号码呢?” 裴多律不说话,朝超市走去,在门口寄存了购物袋,牵出一辆推车。 这回他让纪乔走在前面,纪乔一边看着货架,一边不动声色地思考“如何用不缺钱的姿势拿下最便宜的杯子”。 纪乔驻足思考,表情像是审美打架,实际上眼里只有价格高低。 裴多律完全不催他,默默站在一旁,等纪乔决定好了,就拿个同款,有时颜色不一样,有时看不出差别。 纪乔买了牙刷、毛巾……手指伸向枕头时,身后人发了话:“家里有。” 纪乔扭头,看看裴多律,又看看推车里的东西,后知后觉都是双份:“你——” 裴多律:“我也是刚搬家。” 纪乔趁机打听:“哦,你之前不在海市工作?” 裴多律:“嗯。” 纪乔:“那你会在这呆多久?” 裴多律:“看情况。” 原先是不久,现在大有耗在这里的可能性了。 维持生活的必需品其实并不多,纪乔选了一些,前面就是生鲜区,他歪了歪头,问裴多律:“中午有空在家吃饭吗?” 裴多律想起初次见纪乔在电梯里,对方跟相亲对象自卖自夸地报菜名,毫不犹豫,“有。” 纪乔眼睛一亮:“那我买一些菜?” 裴多律:“要买调味品。” 纪乔:“好哦!” 那就是柴米油盐都没有咯。 趁纪乔挑选新鲜蔬菜时,非常有空的裴总,见缝插针地打开邮箱回复工作消息。 纪乔见裴多律无聊地玩起手机了,遂不在“哪只王八长得更补肾”之间来回大眼瞪小眼犹豫,用抄网捞起一只有活力的甲鱼:“麻烦处理一下。” 鹌鹑蛋,豆腐,青菜,蘑菇,里脊肉……纪乔各自称了一些,都挑好的。 不出意外,超市又是裴多律买单。 两人提着两大购物袋回停车场,把后备箱和后座都塞满了。 纪乔突然想起:“家里有炖锅吗?” 裴多律露出不确定的神色。 纪乔:“你在这等着,我去买。” 裴多律扣住他的手腕,把他按进副驾:“你在这等我。” 后车厢里,还活蹦乱跳的虾簌簌弄出动静,纪乔坐在座椅上,看着裴多律的背影,狠狠掐了一下大腿。 好疼,好不真实。 他可以给裴多律补肾了! 纪乔点开通讯录,拨出一个电话:“喂,赵明博……” “大乔。” “你之前说认识一个很著名的退休老中医,对内科调理很有研究,可以带我去看看吗?” 赵明博:“可以啊,我打个电话问问我妈。” 纪乔:“帮我谢谢伯母。” “别客气。” 赵明博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海市有个厉害的老中医,现在年纪上来了一天只私人看几个号,预约排得满满的,赵明博爷爷辈跟老中医有过命的交情,如果赵妈妈开口请求,加个人也不碍事。 过了一会儿,赵明博就回电了:“我妈说今天下午老医生正好闲着,我带你去拜访一下。” 纪乔:“太麻烦伯母了,谢谢你。” 赵明博道:“那别人找老医生的,大多是绝症了想要中医保守治疗,咱就补个肾,多简单,别放在心上,那老医生人很好的,我小时候还帮他抄过药方呢。” “谢谢你。” 纪乔又道了两次谢,思考自己能回报赵明博什么,想来想去不如打钱,于是给他赵明博微信打了三千。 赵明博:“咱都是住烂尾楼的交情了,你当我黄牛啊?别打钱。” 大乔为了补肾真是花钱如流水啊! 男人的钱真好赚。 纪乔约好时间和地点,裴多律就买锅回来了。 纪乔下意识就问:“多少钱?” 刚才超市小票的价格他记住了,这锅看着挺贵,他翻了翻包装盒,试图在里面找到发|票。 裴多律不收钱,那他给现金。 裴多律脸色一黑,手肘按着车门,微微俯下身,盯着纪乔的乖漉漉的眼睛,道:“非要算这么清,我是不是该把十万连本带利地还你?” 纪乔脸色一下子变了。这是他们第一次提起过去的债,因为那个该死的债务产生的后续,像团粗糙的麻绳一样勒得人生疼。 裴多律哂笑了下,道:“我是说,你买保险的十万。” 纪乔小声道:“不用。” 然后也不敢提买单的事了。 算过去的糊涂账好吓人,裴多律生起气来,不让补肾了怎么办?纪乔宁愿自欺欺人地先把补肾落实了。 …… 裴多律的房子在市中心的老小区,环境尚可,南北采光,除了小没别的缺点。 客厅和主卧是正常大小,其他的,例如厨房卫生间书房都巴掌大,尤其是书房,已经有了一张桌子一个柜子,根本放不下一个张简易床。 裴多律径直把纪乔的行李箱推进了主卧。 纪乔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这个、这个会不会很打扰你……” 裴多律:“你很想被人知道我们分房睡?” 纪乔:“……” 裴多律:“柜子都可以用,我没有洁癖。” “你整理一下,我去洗菜。” 纪乔笨拙地打开行李箱,看着里面的东西,然后又打开裴多律的衣柜,半边挂着衣服,两个抽屉,一个装内裤一个装领带等。 纪乔小心翼翼在底下拨开一个空间,把行李箱塞了进去,这样就够了。 裴多律还叫裴正这个名字时,也会自己做饭,不能说媲美大厨,日常三餐是没问题的。 他这五年甚少下厨,拿起菜刀时,出神了一瞬,才低头片起了里脊肉,片好之后用料酒、生姜、白糖、生抽腌制。 他抓了抓,脱下一次性手套,蹲下打算剥两颗蒜。 纪乔冲进来:“我来我来。” 裴多律下意识想说“一旁看着”,被油溅到手了还得哄。 但他没有说,而是让出了位置。 十分钟后,纪乔证明自己不是三脚猫的功夫。 裴多律问:“什么时候学的?” 纪乔:“大学食堂难吃,看美食视频看多了就会了。” 裴多律:“哪个大学?” 他们分手前,裴多律根据纪乔复读一年的成绩,选好了学校和专业。 其实不用选,纪乔一心想读离裴多律最近的大学,裴多律也不反对。 纪乔小声:“海市外国语大学。” 没有去裴多律的城市。 裴多律看着纪乔白皙的后颈,因为剥蒜低着头,和领子分开一些空隙。 原来纪乔在这里五年了。 两菜一汤上桌,房子不大,没有专门的餐厅,厨房跟客厅中间放着一张长方形饭桌。 纪乔第一次煲汤,犯了什么都想往里扔的毛病,被裴多律制止了,只有鹌鹑蛋香菇红枣枸杞,补肾壮阳,美容养颜。 他腰间还系着围裙,腰肢勒得不盈一握,期待满满地给裴多律盛了一大碗。 甲鱼四周的裙边,软嫩鲜弹,是营养滋补的最佳部分,还好吃。 纪乔坐下来,戴上手套,一手握着甲鱼壳,一手拿了把刀,把周围一圈扒下来,单独放在一个小碗。 一只甲鱼一个壳子,纪乔全部弄完,把碗挪到了裴多律面前。 秀色可餐。 裴多律:“……” 看起来好像是他想要的生活,但觉得哪里不对。 “你自己吃。” 纪乔皱了皱眉,压制着某种不满意:“不好吃吗?” 裴多律熟悉他这副表情,往往是发脾气的前兆:“太多了,吃不下。” “不多啊。”纪乔比划了一下,“就几口。” “还是说我碰过的你介意?那下次我不碰了,这回你勉强一下吧。”纪乔一向跟裴多律话多,尤其是环境熟悉之后。 “吃嘛。”纪乔眼巴巴地看着裴多律,“这是甲鱼身上最营养的地方了,富含维生素d、蛋白质、氨基酸……” 裴多律上一回还为蒋平风情人节因为路上卖花的小姐笑得甜买了一堆用不上的玫瑰感到可笑,现在觉得自己也很可笑。 “一人一半。” 正吃着,裴多律的电话响了,是蒋平风,他走到一旁去接。 蒋平风:“你上次让我出国帮你带的东西,方便我现在送过去?” 裴多律:“在家,不方便。” 蒋平风立即嗅到了奸情:“这个点你在家?操,不会是跟那个骗身骗心还抛弃你残缺身体……” 自从结婚被蒋平风知道,他的定语就越来越多,裴多律捂住了话筒,过了一会儿才放开。 蒋平风:“……。” 裴多律:“别乱说话。” 蒋平风:“不介意多我一口饭吧?我饿死了。” 裴多律没说话,挺介意的,但是蒋平风说他已经买好了果篮按了楼梯,刚才就在附近。 叮咚—— 有人敲门。 纪乔倏地抬头看裴多律:“谁啊?我要不要躲一下?” 裴多律:“不用。” 纪乔离门口近,立即道:“你别放筷子,继续吃,我来开门!” 裴多律:“……” 纪乔开门,竟然是他认识的,裴多律大学的舍友,他们没见过,但纪乔看过照片,五年过后除了身材更厚一些,脸没多大变化。 蒋平风递出果篮,彬彬有礼:“嫂子好。” 虽然他爱劝好兄弟不要恋爱脑,私下里劝劝就得了,面对裴多律缺肾也要绑定的对象,真正的好兄弟可不能拖后腿。 亲眼看见纪乔,比裴多律五年前那破手机里的屏保还好看。五年前的纪乔天真漂亮,五年后的纪乔眉眼间多了点生活沉淀的风韵,特别的,说不上来,令人心疼。他有一丝丝理解裴多律了。 纪乔接过果篮,皱眉看着蒋平风,似乎对他的称呼有意见。 蒋平风被大美人用挑剔的目光看着,顿时紧张,摸了摸脸,难道笑得还不够真诚吗?还是他劝裴多律的话被听见了? 纪乔:“你为什么那么叫我?” 蒋平风:“嗐,裴多律告诉我你们结婚了,不用在我面前装不熟,祝你们新婚大喜,下次我请客。” 瞧,多么铁的兄弟。 纪乔歪着脑袋:“可是我记得你第一次高考语文考场上拉肚子,作文没写,又复读了一年超常发挥,而裴多律跳级过,你应该年纪比他大才对。” 为什么叫嫂子? 蒋平风扭头看向裴多律,冷漠,多么纸糊的兄弟,你怎么谈个恋爱什么都跟弟妹说? 普通舍友还有没有秘密了?! 裴多律低头吃甲鱼,目不斜视。 11、第 11 章 蒋平风本来想探探纪乔的虚实,别又想骗他兄弟什么,结果自己的虚实被人探听得清清楚楚。 这才叫专业,骗人之前还把裴多律身边的人底细都摸清了。 蒋平风怀疑自己网恋被骗三千的事情纪乔都知道,这就凭智商在纪乔面前矮了一截。 “异地恋净聊我的事儿了是吧?”蒋平风走进来,看着泰然自若的裴多律,还挺会装。 纪乔脸颊一热,把门关上,想替裴多律辩解两句,是他拐弯抹角打听的,谁让大学里蒋平风跟裴多律走得近,纪大少爷很难不打听清楚是什么性质的舍友情。 蒋平风大大咧咧道:“好香,谁做的菜,还有饭吗?” 裴多律:“自己盛。” 蒋平风打开崭新的电饭煲,盛了一碗米饭。 纪乔本来坐裴多律对面的,这下只好坐到同一侧,微微蹙眉看着裴多律的饭碗,小声道:“你够吃吗?我今天只煮了两人份。” 裴多律沉默一下,心想他们两人中有几个饭桶,才能吃完锅里那些剩饭。 纪乔仍是忧心地看着他:“要不要再下碗面?” 裴多律:“你不够吃?” 那让蒋平风少吃点。 纪乔立即捂起自己的碗:“够的够的,我都撑了。” 裴多律:“你对我的饭量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期待?” 纪乔嘴上说:“没有没有。” 心里想,当然是能吃是福,一天七顿补,越多越好。 蒋平风坐下来,夹了一筷子小炒肉,赞不绝口,听说是纪乔炒的,讶异极了,身份互换了这是,以前不是裴多律惦记着放假回家给纪乔做饭? “那你得多给他补补,这人不好好吃饭。”蒋平风随口告状。 纪乔目光随着落到裴多律脸上,写满了谴责,你怎么不好好吃饭? 裴多律浑不在意:“听他瞎说。” 纪乔记在了心里。 吃晚饭,蒋平风主动收拾桌子洗碗,钻进了厨房不当电灯泡。 裴多律叫住纪乔,拉开玄关的一个抽屉,往里面放了四沓人民币:“家用从这里面出。” 小秘书说的那句“男人总以为结婚就万事大吉了”,给裴多律敲响了警钟。 无论如何,他不想离婚。 一瞬间,纪乔以为裴多律认真地跟他安排婚后生活,很快,他自己就清醒了。 不过是裴多律的性格使然罢了。 “嗯,好。” 裴多律拿起抽屉里另一把房门钥匙,交到纪乔手心:“大门钥匙。” 纪乔手指蜷了蜷,握住了钥匙,也握住了被裴多律指尖触碰到的掌心。 裴多律觉得没什么可交代了,道:“我去上班了。” 纪乔:“不午休吗?” 裴总积压了一早上的工作,午休早就没了:“没有时间。” 纪乔撅了撅嘴:“你们老板太坏了。” 裴多律不应声。 蒋平风洗完碗筷,双手甩着水出来:“我也要走了,加个微信吧,下回见,我车就停在大太阳底下,再晒一秒能把人蒸熟了。” 裴多律闻言,问纪乔:“你要用车吗?留给你。” 纪乔:“不用。” 裴多律把车钥匙留下了,道:“我还有公车。” 蒋平风琢磨了一会儿,出来后,心情复杂道:“裴总,你不会在装穷吧……” 裴多律冷冷道:“闭好你的嘴巴。” 蒋平风“操”了一声,为爱屈就小破屋,真是裴多律能干出来的事。裴多律车留给老婆了,蒋平风就得送他去上班。 “难怪把豪车都藏起来了,开个七十多万的奔驰。”蒋平风扣上安全带,“别嫌我啰嗦,我最后一次问,以后我都不提了。” “你到底是打算骗他报复回去呢,还是殚精竭虑云淡风轻面冷心热地原谅他了?他可是骗你一颗肾,而且你刚下手术台没有利用价值了他就跟你分手。时间太久,别记吃不记打。” 裴多律被突然撕开伤口,垂在大腿上的手掌下意识捂了一下小腹,那处伤口早已愈合,但疼痛好像提前转移扩散了,藏在骨头缝里、心脏瓣膜间。 手掌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地垂落下去,搭在了西裤被钱夹鼓起的地方,十足地嘴硬:“但我没有缺一颗肾。” “是,你没有缺,你还能结婚。”蒋平风信了网上说的,不要试图拯救你的恋爱脑朋友,“那是因为你爸及时赶到,你都开膛破肚了,我都替你泪流两行,纪乔有为你掉两颗猫泪吗?” 裴多律眸色深了一下,车转过一条南北向的马路,阳光从车前正面照进来,他抬手放下遮阳板,在脸上投下一片阴翳。 就在蒋平风以为裴多律又会回避的时候,裴多律说话了。 “小心侧方来车。” 蒋平风一口气没提上来。 “我用你当导航?” 情之一字,真是多少钱也换不来。有些事情还真不是钱的问题,当初他多少万不能借裴多律还债?纪乔选择了最聪明的做法,先骗心再骗肾。 裴多律转眸漫不经心看着窗外飞逝而过的彩旗和花坛。 很多问题他回答不上来,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情。 起初是很恨的,在手术创口疼痛的时候,被嘲讽“你原来是个穷小子,现在是个病怏怏的穷小子”的时候,那个时候纪乔在干什么呢?是不是依旧当他挥金如土的大少爷? 半路冒出来的生物学意义上的父亲胡瀚海,让他转到国外学金融学管理,他就无所谓地转学了。 两年后一次体检,他发现自己双肾齐全,前去质问胡瀚海,胡瀚海说“哼,我晚来一分钟你就真没了,这是留给你的教训,你要是知道肾还在是不是还要去找他?你看看你有多容易受骗!别做掉价的事儿!” 不得不说胡瀚海的手段,血的教训是虚假的却足够真实。两年间肆意蔓生快压不住的恨意突然一场大火烧得灰飞烟灭。刹那间恨没了源头,爱也没了,荒唐无稽归于平平淡淡。 裴多律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直到他再遇纪乔,纪乔说要跟他结婚,纪乔还跟人相亲。裴多律知道了什么叫“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不甘心,纪乔凭什么轻轻松松跟人相亲,还要给人熬什么什么汤? 纪乔觉得裴正很好骗,裴多律也觉得纪乔很好骗。 纪乔应该在他身边。 骗来的也行。 “纪乔主动买了恋爱保险。”裴多律忽然说了一句。 蒋平风棒读:“他心里有你。” …… 纪乔下午去找老中医,约在赵明博公司楼下见面。 赵明博提前下班,从地库里开车出来,“上车。” 他们去的地方是一栋老式的筒子楼,上世纪七十年代的建筑,外表残破,里头陈旧不堪,走道都是当年家家户户烟火气熏出来的焦黑油渍。 “我爷爷辈的房子,现在没什么人住了。”赵明博边走边道,“这里是老医生结婚的房子,老人家念旧,一个月总要回来住几天,这期间不接诊,但会给左邻右舍看看脉象。” 赵明博小时候也住过这里,语气带着些对当年热闹拥挤的怀念。现在虽然条件更好,但过去的人和事都不会重演。 也是他们邻居缘分好,几十年过去都没有卖房,常常有人过来收拾收拾旧屋,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他们这些早应该分散的邻居,居然见得比亲戚还勤。 “妈!”赵明博路过自家房门,喊了一声,“你别动,待会儿我收拾。” “这家就是了。”楼道往里十米,赵明博进去打了声招呼,彼此之间都很熟悉,他说纪乔是他朋友,最近比较困扰,麻烦张爷爷看看,随后便退了出来,“我帮我妈拖地,你有事喊一声我能听见。” “谢谢。”纪乔目送赵明博出去,然后对着满头银发的老中医点头致意,“您好。” “我来不是给我自己看病,是想请教一下,有没有调养身体的方子,我先生他五年前捐了一个肾,我怕他长久以后单肾负荷大会出问题。” 老先生点点头,表示了解:“你人没带过来啊?” 纪乔羞愧地低下头:“他比较忙。” 老先生:“年轻人都忙,你打电话给他,问他几个问题。” “好的好的。”纪乔拨通裴多律的电话。 “你一天睡几个小时啊?”纪乔问。 “睡这么少头会晕吗?” “不会啊,那有耳鸣吗?你中午都没有午休,是不是赶工画图纸?要经常起来走动走动,上个厕所,那你几小时上一次厕所?你老板总不能厕所都不让上吧?” 裴多律被一通莫名其妙地关心,下意识顺着纪乔的话,放下签字笔,走到饮水机前,接了一杯白开水。 纪乔支吾:“我在买菜呢,问问你有什么忌口的,容易口干吗?我给你买包花茶。” 裴多律:“随便。” 电话那头的环境忽然嘈杂了一瞬,有道犀利的中年妇女的声音传来:“赵明博!听说你小子带对象回来啦?长得跟天仙似的。” 接着是赵明博的无奈反驳:“我们是朋友。” 裴多律把白开水放回桌上:“纪乔,你在哪?” 纪乔头皮紧了一下:“我买菜,先别管别的,我问你呢。” 裴多律态度变得敷衍:“都挺好的。” 纪乔:“那你有什么不好的吗?” 裴多律闭了闭眼:“我胃不好,不能吃酸的。” 纪乔:“明白了明白了,我先挂了。” 裴多律:“……”白说了。 纪乔收起手机,转头就见老中医笑得乐不可支。 “你俩不熟呢?” 纪乔薄薄的脸皮被笑得阵阵发烫:“熟的。” 老中医翻开一个箱子,“那你还用套话。” 纪乔尴尬地脚趾都蜷了起来,说不出个所以然。 老中医摇摇头,问道:“一周房事几次?” 纪乔被问住了,面红耳赤:“没、没有。” 老中医一顿,把拿出来的方子又放回去,显然问题比他想象的严重。 “不是的,是因为我们不熟……”纪乔慌忙自爆,“他行的,五年前可厉害了,现在应该也行。” 老中医沉吟片刻,又拿出来药方划掉一些添加一味:“行吧,加个温补养胃的,他胃不好,是吧,反正这方子吃着没什么坏处,温补的,煎了当泡茶喝,先吃上半个月看看。” 纪乔:“谢谢您。” 老中医在药方背面写了个地址:“现在的药材不如以前了,你去这家店,报我的名字抓药。” 纪乔万分感激,准备好红包诊金,被老中医拒绝了。 “你们这小年轻真有意思。一疗程吃完你俩要还不熟就离了吧。”老先生摇着蒲扇,“去吧去吧,不是说要买菜。” 12、第 12 章 纪乔待要告辞,老先生又叫住他,道:“你对象有没有毛病我不知道,你看着是得放宽心一些,少思虑,这事儿,没什么要紧的。” 纪乔眼眶一热,再次道谢:“我知道了。” 筒子楼里的婶婶们简直是八卦达人,赵明博只是把纪乔带进来十分钟,“美貌对象”传闻已经传遍了。 赵明博一边解释一边拦着,架不住第一个看见纪乔的人吹得天花乱坠,比明星还好看。要真是明星可能还不感冒,但对于赵明博潜在对象美过明星,那大家都有兴趣了。 纪乔一出门,收到热情的围观,人数不多,但眼神一个顶三。 “你好你好。”纪乔打招呼。 他长得就招大妈喜爱,出门买菜占尽便宜。 赵明博大声道:“我今天路过一个超市,说消费一百送酱油!” “哪个超市?” “除了酱油还有啥?” 纪乔也跟大妈一起被吸引,扭头:“近不近?” 赵明博:“……美日超市。” 纪乔倏地明白回来,赵明博是给他解围,便道:“那婶婶你们先看着优惠,我得回家做饭。” 他记住了超市的名字,掏出手机查找公交路线。 屏幕上弹出一条消息,裴多律说他六点下班。 啊?不是说晚上加班吗? 纪乔赶紧看了一眼时间,已经过了六点了,他回复道:“在外面遇到个朋友,晚点回。” 超市去不成了,纪乔去路边店里随便买了两把青菜凑数。 晚高峰的公交人挤人,纪乔忍痛打了出租,司机绕开红绿灯多的路段,不期然经过了老医生说的那家药店。 纪乔:“麻烦停车,我要去抓药。” 药方子上都是常见药材,伙计拿出包装纸,正要放药材时,听见了张老的名字,瞬间把抓的药收了回去。 “这味药没有,您明天再来吧。” 纪乔疑惑:“你手上的不是吗?” 伙计道:“张老讲究呀,他用的药材得我们去指定的乡下收,有产地要求,老板还没回来呢。中医药理说不清,指不定这里面就有差别。” 纪乔:“这样啊,那我明天再来。” 伙计:“你要是离得远,我也可以给你先抓,最后一味药给你快递过去,你每副药放三片足够。” 纪乔估摸着来回公交费跟邮费也差不多,点点头。 伙计抓药的时候,纪乔目光在大药堂的药柜上晃来晃去,看见“鹿茸”字样时,眼睛眯了眯。 咦?! 正好顶着张老的名头抓药,纪乔机智地狐假虎威一回:“把海参干,海马干,鹿茸……给我看看,我要买一些。” 伙计:“好咧。” 纪乔:“你拿最好的,我下次拿给张老检验,要是以次充好,我还来找你。” 伙计:“您放心,一分钱一分货,咱做的老顾客的生意。” 他手指灵活地包起十五副药:“一副煎煮完分三次喝,也可以多煮一些水,就当泡茶了。喝中药忌口您知道吧,辛辣刺激咖啡浓茶就不要喝了。您要的鹿茸看看,特级鹿茸,特级海马……” 伙计拿出一个刻度灵敏的电子秤,精确到0.1克,询问纪乔抓多少。 纪乔比划:“就先各抓一把。” 因为单克贵,伙计抓了一小把海马干,撕开一个崭新密封袋:“可以跟当归党参淮山……一起跟炖鸡汤,家常滋补,也可以一回买一个猪肾,对半切开夹一只海马,隔水清炖,睡前补肾。咱家这么大的海马干,一回一只就行了。” 纪乔着急:“你抓大把一点。” 伙计:“……”当一个良心伙计真的太难了。 “您是自己吃吗?” 纪乔:“给我先生的。” 伙计心道,那年纪挺大了吧。 他搬出算盘,噼里啪啦:“药钱157,邮费到付不算,海马干6250,鹿茸……一共是九千六百五,会员卡九八折,您办吗?” 纪乔:“办。” 输入手机号,获得尊贵会员身份,纪乔问道:“有积分吗?” 伙计:“一万积分可以换顶级人参,您再消费三百五就可以了。要不要看看阿胶?这款正好三百五,很适合您美容养颜。” 纪乔咋舌:“三百五这么贵啊?” 伙计:不是,方才不是消费不眨眼吗? 纪乔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不吃,下次吧。” 纪乔被三百五吓跑了。他把中药包了几层袋子,鬼鬼祟祟地运回家。 家里亮着灯,桌上还有饭菜,热乎完整,裴多律下厨了,还没动筷。 在等他吃饭吗? 纪乔掀开盖子一看,是他们早上一起买的食材,肉末豆腐和尖椒炒蛋。 书房里面传来拉开椅子的声音,接着脚步声渐进,门被打开,裴多律淡漠道:“回来了?” 目光落在纪乔手中的大包小包,裴多律微微皱眉,很难不联想这是纪乔去赵明博家里做客的回礼。 无缘无故为什么要去前相亲对象家里做客?路人随便抓一个人问,大概都会跟裴多律生出同样的揣测,比如见家长。 纪乔把袋子往身后带了带,尴尬道:“买了一些海鲜干货炖汤。” 裴多律:“小票给我,报销。” 纪乔眼神虚了一下,啊,他都还没炖汤呢,小票上那么多明晃晃的补品,裴多律面上挂不住怎么办,“扔了。” “肯定不是三无产品,但也不贵,不用你报销,我会从家用里拿的!”纪乔一边说,一边进了卧室,把东西往自己行李箱里一塞。 裴多律面色铁青,撒谎了也不知道圆,真是海鲜干货能往衣柜里塞?纪乔这一副宝贝的样子,更像是什么见面礼。 他按了按额头,纵是哑巴也得被逼到开口:“你跟姓赵的见家长了?” 他知道概率极低,纪乔不可能一边跟他领证一边跟其他人见家长,但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要尽早排除。 纪乔对于看上的人,会有多努力地推进度,没有人比裴多律更清楚。 纪乔差点被口水噎死,眼睛瞪得溜圆:“没有!怎么会呢!我跟他就是朋友!你怎么会这么联想……” 裴多律:“你下午跟他在一起。” 纪乔:“我帮他搬家。” 裴多律似乎是信了,打开电饭煲,盛了一碗粥,“吃饭吧。” 纪乔接过来,低头喝了一口白粥,肚子挺饿的,他突然想到裴多律等他到现在,急忙道:“你不用等我吃饭。” 裴多律:“明天去买一对婚戒。” 纪乔猛地从碗里抬起头,嘴角还粘着一粒煮得发烂的米,他把饭粒抿紧嘴里,定定地看着裴多律。 裴多律:“结婚不戴戒指不奇怪吗?” 纪乔悄悄摸了一下自己的无名指,曾经这里有一枚的。裴多律说“买”,永远不会有人再亲自打一枚戒指给他了。 “网上买一对假的应付一下保险公司就行了。” 戒指这种事竟也会曾经沧海难为水,不是出自真心又浪费钱的东西,纪乔戴在手上会想起另外一枚。 裴多律心道,反正他也只是想让纪乔戴戒指宣示已婚身份,戒指真假不重要。 不重要,但会让人消化不良。 纪乔调羹给裴多律舀了一勺肉末豆腐:“你做的真好吃。” 他屏住呼吸,等着看裴多律会不会不满。 裴多律只是抬眸看了他一眼,夹起了豆腐。 纪乔嘴角勾起一抹快活的弧度,高兴得想跺脚。裴多律不会拒绝他夹菜,那他以后就可以多多益善,偷偷补肾。 他撑着下巴思考,明天做个枸杞羊腰汤怎么样?得去哪里搞个高山原生态养殖的羊腰子……可恶,没有门路,先买个猪腰子炖海马吧,再趁机问问猪肉摊的大叔有没有渠道。 食补都好说,不容易联想什么,让裴多律喝中药就有些难了,这玩意黑漆漆的,又苦兮兮,不好包装成美食。 纪乔眼里闪过一抹一抹的小算计,笨拙的,明显的,但同时又很高深莫测。 裴多律起身收拾碗筷,那道笨得可以的目光还追在他身上。 无所谓,欢迎来骗。 裴多律擦干净手,转身进了书房继续工作。 纪乔绞尽脑汁,还是没想到能把中药包装成什么,中药蛋糕行不行,会影响药效吧? 他苦恼地咬着下唇,一回神桌面干干净净,碗都被裴多律洗完了。 他在厨房里转了一圈,确定没事干,便顺手给裴多律泡了一杯决明子枸杞水,自己也在客厅用手机搜索一些养肾课堂,觉得有用的就转发到文件助手。 …… 裴多律预计加班到凌晨一点,其实有的工作留到明天也行,但他怕第一天同居,纪乔不自在,想让他先睡。 纪乔坐在沙发上,九点的时候微微不满,十点时候心里大骂资本家,想把他的公司弄倒闭,十一点的时候抱着胳膊像只生闷气的猫。 他倒要看看裴多律几点睡觉。 裴多律出来上洗手间,看见纪乔还坐在沙发上,眉心蹙了下:“还不睡?” 纪乔:“你不也没睡?” 说完,他觉得自己讲话很冲,稍稍缓解了一下,道:“你要是想把主卧让给我才在书房加班,那大可不必,我可以回家睡。” 只是为了骗保同居而已,干嘛这么绅士,要是因为自己住这,裴多律每天睡不好,那他做主不要这两百万了。 “你要是嫌弃我不想跟我睡一间房,我也可以在沙发上睡。” 裴多律看着明明很生气又假装不在意的纪乔,忽然不想工作了:“快完了,你先去洗澡。” 纪乔被顺了毛,心情一好,脸颊也有点热,小跑着去卧室拿了睡衣和内裤。 小房子主卧条件最好,还带有浴室,纪乔洗完澡,蹲在地上把衣服搓了。 夏天的衣服单薄,不费劲。 过第二遍水的时候,纪乔发现自己没穿几次的内裤边缘开线了,线头还不能扯。 虽然记得给自己买两身好的衣服撑场子,外表光鲜亮丽,内里还是贫穷的样子。 纪乔想起裴多律抽屉里的那些内裤,一眼就能看出布料不错。 这种质量的内裤自然是不能晒在裴多律的阳台,挂在一起脸都丢光了。他是穿过贵的,裴多律也见过,没有理由降级。 纪乔思来想去,扔也舍不得扔,晒也不能晒。 要不……明天带到出租屋去晒? 可是出租屋和公司并不是同一条公交路线,意味着他要多花两块钱公交费。 而他网上买的内裤,一条才几块钱。 抠门大美人陷入了深深的为难。 真是的,怎么会被一条几块钱的内裤难倒呢? 13、第 13 章 “你好了吗?” “好了。”纪乔应一声,把内裤压最下面,他端上了盆开门。 裴多律看向他的盆,“你——” 纪乔心一颤,握着塑料盆边缘的手指捏紧,是不是内裤压在最下面很奇怪? 浴室的水汽绕在两人之间,沐浴乳的香气淡而舒适,远比快捷酒店提供的要好。 裴多律还什么都没有说,眼睁睁看着纪乔脸红了个透。 现在纪乔身上是跟他同款的沐浴乳香气,穿着睡衣站在他面前,裴多律的表情柔和下来,道:“家里有洗衣机,不好洗的放篮子里,会有阿姨上门收去干洗。” “随手搓一下,不麻烦的,你洗吧。”纪乔让开位置,脸颊红扑扑的,他突然意识到,同床共枕第一天,如果他们关系属实,应该算洞房花烛夜。 纪乔一张脸彻底红了,黑白分明的眸子水润含情,他哀怨地瞧了一眼响起水声的浴室门。 一个肾了,也不熟,主客观条件不允许。 当初有两个肾还耳鬓厮磨的时候就应该……怎么能因为他说怕疼就只在外面蹭蹭不做到底。 裴多律曾经评价纪乔:又色又怕疼。 纪乔找到衣架晒衣服,委屈地想,我因为怕疼真是损失大了。 挂好衣服,纪乔看着裤子和内裤,纠结扔不扔的时候,灵光一闪,把内裤夹在裤管里,去行李箱翻出一个别针固定住。 夏天太阳炽热,在阳台晒两天保准干得透透的。 裴多律这澡洗得有点久,纪乔本来想等他,但是他今天跑了好多地方,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这就是周末送外卖的好处,累到极点就脑袋放空,容易入睡。 裴多律穿着同款睡衣出来,他喜欢裸着上半身睡觉,但同居应该绅士。 纪乔呼吸清浅,脸上还带着红晕,他睡眠习惯似乎很好,身体伸直,一只手压在脸侧,腮边被撑起一个弧度。 就这样睡着了,丝毫没有戒心。 裴多律警告道:“你最好只有在我床上这样。” 警告完全没有作用,纪乔闭着眼睛,睫毛安静地垂着,嘴唇看起来软乎乎,颜色红润,唇形姣好。 裴多律都快忘记接吻是什么感觉,但看着看着,又一点一滴全想起了。 “亲我酒窝这里。” “没看见酒窝。” “你亲了就有啦!” 裴多律用力戳了一下纪乔的脸蛋,关了灯。 早晨五点,纪乔眼皮微动,额头抵住了什么温热的东西,他睁开眼睛,发觉自己面朝裴多律睡着,脑门就抵着他的肩膀,弓着身子,膝盖也碰到裴多律的大腿。 皮肤的温度通过薄薄一层真丝透过来,像肌肤相亲一样软和。 他揉了揉眼睛,慢慢坐起身,发觉裴多律是正面仰躺着睡觉,手脚都很规矩。 他表情高深地盯了一会儿,这个睡姿……不是最养肾的。 纪乔咽了咽口水,侧耳听了一会儿裴多律的呼吸,非常平稳,犹似梦中。 他胆子大起来,回忆书上图解,掰着裴多律的胳膊,让他把手掌放在离大腿根近的小腹上,然后又去搬他的大腿,小腿要微弯一些,脚心相对……这个姿势真的科学吗?怎么好像有点难度? 是在哪本书上看到的来着,他不会弄混了吧? 纪乔迟疑地忙活着,头顶突然传来一道压抑的冷声。 “你在干什么?” “没有!” 摆弄裴多律失败,纪乔像被抓到偷偷上床的猫,出溜下床,穿上拖鞋往外走:“我去做早饭。” 裴多律:“……” 所以到底在干什么。 他看了眼自己的小腹,深吸了一口气,也起了身,进洗手间。 纪乔先把干海参用纯净水泡上24小时,明天早上再煮,接着洗米下锅,今天先煮山药百合粥。 他盖上电饭煲,按了煮粥键。 可以回去再睡一会儿了。 裴多律在浴室。 纪乔忧心地听了一会儿,没有声儿。 难道是肾不好,嘘嘘也比别人困难? 白皙的手指挠了挠床单上,在把真丝床单勾出丝之前,纪乔毅然站了起来,然后蹑手蹑脚地挪到洗手间门边,嫣红的嘴唇抿了抿。 裴多律一定是隐瞒了他什么,在他替老中医问一些基础问题的时候,没有如实回答。 还是得靠他自己在生活中留心观察。 “有事?” 裴多律哑着嗓音,那么一团人影靠在玻璃门边,他不可能看不到。 “没事!”纪乔脖子一凉,直起了身子,“我就是想说早饭下锅了,你想吃什么配菜?” 裴多律不欲多言:“随便。” “哦——”纪乔躺回床上,拿起手机搜索,看着看着打了个呵欠,眼尾溢出一点水光。 裴多律出来时,就看见纪乔压在被子上睡觉,攥着的手机还亮着屏幕。 【男人尿不出来是什么原因?】 姜医师:急性细菌炎症,良性前列腺增生,尿道结石,精囊损伤,等。 裴多律:“……” 额上的青筋跳了跳,裴多律站在原地深呼吸了下,为了今天一天能安心工作,他面无表情摇醒了纪乔。 “唔——干嘛。”纪乔握住手机往下一扣,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手机倒扣防着裴多律是个好习惯。 裴多律冷冷道:“看病还是造谣?” 纪乔:“……”好了,他被知道是个网上看病的笨蛋了。 “我就随便一看,不当真。”纪乔在心里默默补充,我会找老中医。 嗯,裴多律这么反感,是不是说明他没有这个毛病?纪乔又瞥了一眼裴多律,评估他的神色真假。 他的双眼皮很深,睫毛又长,潋滟的桃花眼清澈明媚,眼波流转时,恐怕自己都不知道打量人的小动作有多欲盖弥彰。 裴多律作为纪乔的长期凝视对象,对这个眼神分外熟悉。 目光相接,纪乔连收回眼神都要慢半拍,他想到今天大药堂就会给他寄最后一味药,心里从容了许多。 他对老中医有种莫名信任。 就是要怎么骗裴多律喝药呢?纪乔担心自己惹急了裴多律,伤了他的男性尊严,会被从家里提前赶出去。 纪乔揣着心事上班,下班之前,在公司收到了同城快递,如获至宝——这种识货的老板专门下乡去收非大棚养殖的中草药,一定对裴多律大有裨益! 纪乔像是在崖底捡到了武林秘籍,迫不及待从电器店搬了个煎药壶回家试炼。 打开一副药包尽数倒入,水线没过煎药壶里凸起的发热台。 纪乔按了自动模式,拿出今天买的猪肾,洗干净后改了两刀,往里填充一只海马,放进陶瓷小炖锅里,撒两片生姜和枸杞,设置慢炖两个小时后保温,睡前吃刚好。 …… 英士集团的秘书们都发现,他们矜贵英俊的裴总大约是金屋藏娇了,下班就走,工作宁愿带回家做。 从前住哪都无所谓,时间晚就住公司,出差哪家酒店近住哪家,没有一些上司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出行条件几乎不挑。 最近推掉两个出差,如果地点近一定会当天来回,最神奇的是,裴总如果白天正装隆重出席重要会议,晚上回家前一定会换一身低调休闲的衣服,从觥筹交错的名利场,走进老小区的烟火气。 裴多律提过晚上一起出去吃,被纪乔以外面的菜重油重盐拒绝。 裴多律只好准时下班一起做饭。 这样会有一些共同话题,除此之外,其他话题像设了禁区,无人踏足。 裴多律不想提及两人共同的过去,会显得他现在的行为惹人发笑。纪乔也不想暴露自己的过去,默契地着眼当下,也不能说未来,话题简直单薄。 角落里的煎药壶想不注意都难。 裴多律拧着眉问:“你吃中药?哪里不舒服吗?” 他很担心纪乔在网上看了什么神贴自己开药自己吃。 纪乔面不改色:“凉茶消暑,这不是天气热,今天看见有人上班路上中暑了,预防一下,别在意,放那儿就行。” 裴多律又看向巴掌大小炖锅里的玩意儿:“这个能吃吗?” 纪乔:“别动别动,这是夜宵。” 吃完饭,纪乔抢先洗了碗,眼神飘忽:“你是不是有工作?去工作吧。” 等裴多律进书房了,纪乔轻轻打开煎药壶的盖子,白腾腾的热气扑上来,他半眯着眼睛,查看水分会不会太少。 差不多。 他掐着时间,等饭后半小时,用毛巾捂着药壶把手,往白瓷杯里倒。 七点半,纪乔端着黑咕嘟的中药,郑重敲门:“要不要喝点凉茶。” “进来。” 裴多律的电脑桌面仍是办公,他不怕纪乔看,心里甚至恶劣地希望有什么来打破相敬如宾的鬼局面。 至于局面破碎之后,是什么,裴多律却没有把握,他们分手分得太干脆,没有直面对方的面目可憎,裴多律某种程度上保留了一丝幻想。所以他保持沉默,以保险之名把纪乔留在身边。 纪乔看也不看电脑,他的全副心神都在自己手里的药上,心情比潘金莲做坏事前还要紧张。 “喝、喝吧。” 裴多律接过来,对上乌漆漆的一碗凉茶,心里觉得有点好笑,见面一来纪乔展现了许多从未有过的本事,金贵的小少爷如何学会的裴多律还存疑,此时此刻,却窥见了一丝破绽。 把凉茶熬干成黑水,才是纪乔应该干的事。 裴多律抬眸扫了一眼纪乔的绞在一起的手指,眼神微阖,小臂举高,一饮而尽。 咳咳咳…… 裴多律蓦地拧眉,苦得过分了,按常识推断,也该知道广受老少喜爱的凉茶不应该是这种苦到舌根的口感。 纪乔嘴巴张了张,双手往前伸出,一副想捂住裴多律的嘴巴防止他吐出来又不敢的样子。 好在裴多律并没有吐出来,勉强咽了下去。 他还不至于怀疑纪乔想谋杀他继承遗产。 “不是凉茶。”裴多律陈述事实。 纪乔懊恼应该买点蜂蜜改善口感,迎着裴多律锐利的视线,声如蚊呐:“养、养身茶。” “不是茶,是中药。”裴多律耐着心堵住他的漏洞。 纪乔声音更轻了一些:“就是养肾。” 他故意淡化了读音,但还是被听力满分的前男友学霸揪住了关键词。 “肾?” “你认为我需要补肾?”裴多律陡然加重了语气。 “啊。”纪乔手指扒着桌缘,慢慢攥成一个拳头,他下定了决心,决定直白一些。 第一天喝就疑神疑鬼,明天还有三顿呢,还有腰子和鹿茸呢,如果裴多律这都不肯配合,还怎么调养身体? 他搬过来有什么意思? 或许是这两天裴多律格外好说话,没怎么给他冷脸,他们还一起温馨地做饭。纪乔登堂入室第二天,就适应了新环境,摊开肚皮暴露了死皮赖脸的一面。 “啊对,就是补肾的,怎么了?又不是害你。” 裴多律嗤笑,没害过么? “不需要。” 纪乔都已经决定动用所有积蓄给裴多律补肾了,却遭到了明晃晃的拒绝。 受不了裴正拒绝他。 以前告白都没有拒绝他,却拒绝了补肾这一件小事。 他咬着唇绷住坍塌的情绪:“如果你觉得补肾很没面子,那都是我的错,一切由我而起,如果你只是不想让始作俑者弥补,那我希望你再考虑一下,我把东西留给你,我搬出去。” 他小心翼翼的,还是引爆了过去埋下的地|雷。裴多律会觉得他毫无默契吧?本来一起沉默着同居把保险拿了,以后井水不犯河水。 可是让纪乔够到裴多律身边的位置,却不让他补肾,他会疯的。 “我跟你同居我就是想给你补身体,这是我欠你的,等你不需要了我就会离开的。” 裴多律想过打破平衡,却没想过起因是会一碗中药,果然摊开了结局就不会按照他想的发展。 “有意义吗?还是这样你会好受一些?” 纪乔脸色煞白。 裴多律忽地眸色一深,捉住纪乔的手腕,强硬地让他的掌心按在他小腹上:“你觉得我这里少了一颗肾?” 掌心的体温灼热,纪乔的手指在发抖,明明没有摸到狰狞的疤痕,他急忙抽了回去,自欺欺人一般转过身子。 “对不起,那时候我没办法,现在……你就说给不给补。” 短短几句对话,裴多律脑海里转过千百画面,最终捋出一个结论——纪乔并不知道手术没有进行到最后。 难怪胡瀚海说:“我这样处理不好么?那个叫纪乔的应该愧疚,而你应该彻底反省。” 其实柯鑫快等到了合法合规的移植机会,但是柯瑞不舍得放弃裴多律这个冤大头,毕竟优秀健康六个点位配型完美的活体肾,要比尸体供肾移植效果好。 裴多律被带走后,柯鑫也成功移植了。 想起不愉快的事情,裴多律面色铁青。 他回答纪乔的问题:“我不需要。” 纪乔心往下沉,突然不想要两百万了,保险公司太为难人,还不如他自己去打工赚两百万。 他端起药碗,默默地出了门。 裴多律顾不上管,而是打给了胡瀚海,“所以,当初你们都瞒着纪乔我没有手术?柯瑞父子怎么答应的?” 那头胡瀚海啧了一声,“他割我儿子的肾,还想不答应?你又遇到他了?离他远点,去见我给你安排的柳家——” 裴多律直接挂了电话,拨出另一个号码:“帮我再详细查一次五年前纪柯医院的事。” 外头传来一点动静,裴多律面色一沉,拧开书房的门,就看见纪乔拖着他随时能拖走的行李箱,吭哧吭哧往门口走,还带上了他的脸盆。 裴多律挡住去路:“两百万不要了?” 纪乔早就知道撕破脸自己是待不下去的,只有装傻充楞才能厚着脸皮住下来。 他嘴硬道:“不要了,我不缺钱,我只是想让自己好受一点罢了。” 裴多律站着没动。 果然,纪乔从来没把两百万放在眼里过,他终于知道纪乔每天眼珠子转来转去在想什么。 想给他补肾。 会一点骗人的手段,不高明,但正好对裴多律有用。良心不多,有一点,所以现在妄图补偿。 不够狠心就会反过来被骗,裴多律决定当这个骗子。 纪乔推开他:“你的肾很好,我走了。” “不好。” 裴多律按住被他推的位置,“一点都不好。” 纪乔眼神一动,瞥着裴多律的小腹,关心是掩饰不了的。 裴多律冷静道:“我让你补。” 反正补过头了会有人负责。 14、第 14 章 纪乔疑惑裴多律怎么突然改变主意,攥紧了行李箱,难道现在发脾气对裴多律也有用吗? 裴多律第一反应不是拦截行李箱,而是扣住了纪乔的脸盆,昨晚他还刚用这个盆洗了衣服。 裴多律受不了纪乔拖着行李箱离家出走,更受不了他仿佛刺激谁似的,偏偏又带上个没用的脸盆,哐哐当当仿佛要去流浪。 裴多律不知为何会有这样的联想,光是想一想,便觉得今晚哪怕是自己关在门外面壁也成,反正不能让人走了。 纪乔是懂怎么拿捏他的。 果然,纪乔眼里露出试探,嘟囔着道:“那我可不仅仅要补肾。” 裴多律:“嗯?” 纪乔:“你吃什么不吃什么都要听我的。” 裴多律掰开他放在行李箱上的手:“行。” 纪乔:“我让你什么时候睡觉,你就什么时候睡觉,我还要给你按摩,给你……” 裴多律听得一个头两个大:“行。” 纪乔看着他:“你怎么改变主意的?” 裴多律古井无波道:“因为我有隐疾,不想被第二个人知道。如果你愿意补……免费当营养师,我保留体面又治了病,何乐而不为?” 纪乔像是敲定合同的最后阶段,谨慎地提醒裴总应该仔细描述重点:“是补肾的营养师。” “对,补肾。”裴多律有些屈辱地说。 闹了惊心动魄又被迫补肾的一场,不是全然没收获。比如纪乔终于在裴多律家大咧咧打开了他的行李箱,把里面的补肾药材都拿出来,当着裴多律的面收进厨房柜子。 “……” 多少算进步,起码不是拎包就走的状态了。 裴多律走到玄关,拉开抽屉垂眼一看,家用一分不少,而那些药材不便宜。 他看着忙活归置东西的纪乔,仿佛看见五年前总爱送他东西的纪乔,纪梅云会给纪乔很多零花钱,未成年就单独开一张卡,想起来就往里打钱。 纪乔总是不差钱的。 裴多律合上抽屉,从皮夹里掏出一张卡。皮夹成色不算新,质量很好,从五年前一直用到现在。 “过来。” “等等。”纪乔打开小炖锅的盖子,给猪腰子加了一点食盐。他戴上一次性手套,铺了砧板,用菜刀把猪肾切成片,切完后再放回炖锅再炖三分钟。 裴多律耐心地等着。 纪乔摘掉手套,过来了。 裴多律推给他一张卡:“大额直接刷卡,小额亲密付。” 叮咚一声,纪乔掏出手机,一条推送弹出:裴多律邀请他绑定亲密付。 亲密付有限额,所以万元以上的大额消费还是从卡里划。 纪乔一怔,下意识道:“我有钱。” 裴多律一扯嘴角:“用你的钱给我补肾?” 纪乔抬眸看裴多律的脸,只见密密麻麻写满“男人的尊严”,肾是一种能力,经济也是一种能力象征,不好总是打击,于是改为点头:“好的。” 他解锁手机,点击同意。屏幕画面变动,显示两人绑定成功。 纪乔有种很奇妙的感觉,他在一点一点入侵裴多律的生活,而前方居然有种通天坦途的错觉。 他收起卡,发了一会儿呆,把猪肾汤端出来,趁热打铁放在茶几上:“快吃。” 裴多律盯着桌上一片一片背面改花刀的猪腰子,感到一阵胃疼。 汤水清亮,味道寡淡,保留营养为上。 他叹了口气:“我要看到消费短信,否则——” “知道了。”纪乔哄人吃饭似的,给他端起来放在手里,“快喝。” 裴多律端着略微烫手的白瓷碗,骨节分明的右手执调羹,舀了一片猪肾,张口含了进去。 喉结随着咀嚼上下滚动,纪乔盯着那处瞧,确保裴多律咽进去第一口才放心。 裴多律用调羹轻敲了下碗沿,问道:“你这中药,对什么症?” 是药是毒,总得有个心理准备。 纪乔如实回答:“因为我没带你去,你又在电话里敷衍我,所以老先生开的是正常吃着没什么坏处的药。你放心,我上网查过名字,是个很厉害的退休中医。” 裴多律想起那通莫名其妙的关心电话,心下一松,不是三无黑诊所就行。 “那怎么赵明博也在?” 纪乔干脆把这个误会也澄清了:“我们是朋友,他给我介绍的老中医,他们是邻居,没有他帮忙我都排不上号。” 裴多律眼底隐晦地一青,情敌给老婆介绍中医开壮阳药,听起来并没有比三无诊所好到哪里去。 他试图扳回一城:“公司发了两张电影券。” 纪乔心里闪过“电影券能不能出二手”的想法,他公司在情人节时也会发双人观影券,全卖了。 “周日有空吗?不看也是浪费。” 若是在纪乔手里肯定不能浪费,但他总不能帮裴多律卖,犹豫了一下,想跟裴多律看电影的心情占了上风。 “看。” 纪乔确定了裴多律是996的工作强度,周六也要工作,这还不养身怎么行,当晚他没有冒然按摩,决定先找个推拿师傅学一学。 最近有些太忙,没空开展副业,纪乔专门给杨杨饭馆的老板去电,表达了歉意。 他扯了个无伤大雅的谎:“我上次出差,老板觉得我口语不错,让我再多练练,安排我外派。我可能要腾出时间学习一阵了,没法去饭馆帮忙。” 杨姐自然替他高兴:“本职工作才是最重要的,你好好干,姐不缺人,咱这边的工地也快进驻施工队了,等生意稳定下来,咱再聚聚。” 纪乔:“缺人的时候叫我,挤半天时间总是有的。” …… 裴多律早晨醒来面对海参肉末粥已经很淡定,也好,纪乔跟着补补,太瘦了。 谁知纪乔居然只放了一根海参,泡开之后个头很大,黑乎乎的全须全尾地捞到裴多律碗里,自己一点没沾光。 裴多律盯着海参,差点气笑。 他们是什么贫贱夫妻吗? 昨晚的猪肾他一个人吃就忍了,总归不贵,刚吵完架,安抚纪乔要紧。 但若是连海参都吃独食……他们是领了结婚证不是卖身契。 他定规矩:“我没有通过结婚剥削别人的爱好。” “滋补身体的,除了中药,全都一人一半。” 纪乔挠了挠脸蛋,那这样子海参消耗速度会变快的,他不禁考虑起把海参和海马干碾碎包在饺子里再偷偷做记号,裴多律吃包了海参的,他吃普通的。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纪乔心里愉快地思考着偷梁换柱的办法,嘴上一口答应:“下次我会注意,今天没准备好,你先品尝——唔。” 筷子夹着海参抵到了他唇边。 “咬一半。” 海参大补,其貌不扬,跟纪乔嫣红的嘴唇、雪白的双腮一比更是黑不溜秋。 纪乔惊讶地看着裴多律,嘴巴都忘记了动。 裴多律催促:“张口。” 纪乔抗争了一会儿,私心想让裴多律吃,一天一根不能少,他可以明天再吃。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向裴多律,带着点商量的无辜意味。 裴多律不为所动。 纪乔只好张口咬了一点,小气吧啦地跟舔了一下没区别。 裴多律瞧着几乎没少的海参,举着筷子没收回来。 纪乔耳朵麻了一下,连忙张口又咬,对上裴多律仍不满意的眼神,老实地咬了更大一口,这下子脸颊都鼓了起来。 海参黏糊又有弹性,纪乔用力都没有咬断,只能苦大仇深地用门牙拉锯,好在裴多律筷子夹得牢固,纪乔往后仰了下脑袋,几个回合才把它扯断。 他摸了摸有些发酸的牙关,丧气一般把海参顶到了一侧含着,歇一歇再下肚。 裴多律淡淡道:“再有下回,你还这么吃。” 纪乔乖乖嚼了嚼咽下,没什么味道,吃得还辛苦,自作自受。 他想起自己刚才狼狈拉扯的样子,脸颊浮起一层淡淡的红晕。 早知道切一切了,耍什么小聪明。 纪乔在裴多律面前,不经意就流露出了娇气的一面,吃山珍海味都嫌耗力气。 他暗暗瞪了一眼不讲情面的裴多律。 裴多律想到刚才画面,突然心浮气躁,觉得这海参还没吃就补过头了。 他夹起剩下的半根,毫无芥蒂地吃了。 纪乔要是愿意天天跟他客气一根两根的海参,也行。 纪乔看着裴多律咬他咬过的地方,有口水……脸颊忽然烧得滚烫。 怎么回事,明明以前也分吃过无数根小布丁的。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没见过世面一样! 一定是因为小布丁是冰的,而海参是刚从粥里捞出来的。 饭桌上的气氛陡然变得有些古怪,直至吃完饭两人都没再说话。 裴多律拎着公文包,宛若普通白领上班,若不是为了回家加班,他也犯不着带这些。 临走前,纪乔塞给他两个保温杯。 “这个到办公室后坐一会儿就可以喝了,老先生说可以一口气喝完,也可以先喝半杯,剩下的慢慢当茶水,另一杯是下午的……” 纪乔絮絮叨叨地嘱咐,如果里面不是补肾中药,气氛会更加新婚燕尔。 画面看起来是甜的,只有裴多律知道,那药真实有多苦。 纪乔发现裴多律没有认真听他讲话,咬了下唇,装得很凶但没有底气:“不可以偷偷倒掉!我会发现的!要准时喝!” 裴多律:“嗯。” “我上班了。” 裴多律说着,却看着纪乔不动。 纪乔被看得消了气焰,轻声道:“慢走。” 裴多律这才转身下楼,司机早已在楼下等他。 到了公司,裴多律把一个保温杯放在柜子里,两个会有些奇怪。 他旋开保温杯盖子,被冲起的药味熏得皱了下眉。 纪乔说偷偷倒掉他会发现,怎么发现?不承认就行了。 裴多律面无表情,仰头喝了两口。 补过头等纪乔负责。 他不介意更真一点,更快一点。 但也不能贪多,喝一半倒一半。 秘书抱着文件进来,道:“早会各部门到齐了。” 裴多律放下保温杯,交代秘书:“以后咖啡茶水不用送进来,白开水就行。” 跟中药相冲的东西,纪乔不准他喝。 “ok。”秘书答应着,目光落在裴多律突兀的保温杯上。 啊这,总裁还亲自带保温杯,是他们秘书倒水不够勤快吗?以后要勤快一些了。 裴多律不知怎么的,解释了一句:“泡了枸杞。” 话一出口,他就觉得不必要,拿了桌上的材料,大步朝会议室走去。 他不说,不会有人知道杯里是补肾的中药,过分在意反倒欲盖弥彰。 …… 纪乔回到出租屋,把之前收集的补肾书籍整理一下,准备带到裴多律家,下班后抽时间再细细阅读,有些书看得早,他已经忘了大致内容。 “大乔。” 王猛听见挣扎着在周六八点睁开眼睛,靠在门边,脑子迷糊地算了算,今天还真是出嫁回门的日子,关心道:“你家西施、不是,律师,对你怎么样啊?” 纪乔认真地反驳:“他叫裴多律,不是律师,是建筑师。” 王猛心想,没错呀,情人眼里出病西施,微微一蹙眉纪乔就跟着跑了。 “你没受委屈吧?” “没有。”纪乔微微雀跃地分享,“他给家用,还把车给我开,还同意我给他——” 纪乔骤然收了音,不能再说了。 “车给你开?那真不错。”王猛点点头,看着也没瘦,装有钱别的不说,伙食总比过去好。 “那你自己收拾,我睡个回笼觉。” “去吧。”纪乔打开冰箱,发现自己不在,王猛几乎没有开火,一小把青菜快蔫了。 他见不得浪费,顺手洗米下锅,给王猛做个青菜粥,等候水沸的间隙,他拿出手机,给自己鼓了鼓气,走到走廊外面,理直气壮地拨了裴多律的视频电话。 得监督他喝药。 裴多律刚开完简短的会议,埋头看公文,手机响了。 纪乔第一次主动联系他。 裴多律对电话内容有了预感。 他顺手把保温杯的盖子拧开,假装自己正在喝,随后接起电话,走到落地窗前。 “喂。” “你喝了嘛?” 裴多律:“嗯。你在绿园小区?” “有个租客来看房。”纪乔支吾了一下,委婉地提出不耽误你的时间,快给他看一下保温杯。 裴多律哪能让他查了岗就跑,不咸不淡道:“信不过我?” 纪乔:“也不是。” 裴多律转移话题:“又是那辆三轮车。” 远处,收废品的三轮车慢悠悠晃过来。 纪乔一惊,这耳朵也太好使了,他后知后觉想起裴多律可是能一边看专业书一边对他这边的动静了如指掌,遂不敢多聊,怕乱入什么暴露身份的声音。 “快点,我有事要忙。” 裴多律:“我按照你说的,喝了一半。” 身后,秘书执着刚烧开的小茶壶,施施然进来,给裴总的枸杞茶续满了一杯。 出去时轻声提醒:“裴工,刘总在等候了。” 纪乔:“眼见为实。” 裴多律有正事了,也不逗他,两步走到办公桌旁,摄像头对着保温杯,挑开滤网:“行了?” 保温杯里,黑黝黝的中药,灌到了五分之四的位置,跟早上一模一样。 “我很笨吗?你就这样糊弄我?” 纪乔生了大气!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崩塌只要一瞬间! “你根本不是真心想补肾!” 裴多律注意力一直在纪乔的脸上,闻言垂眸一看—— “……” 灵异事件? 15、第 15 章 裴多律反应了一下,才想起秘书刚才进来过。 就不该说泡的是枸杞。 纪乔露出真心被践踏的暴躁神情。裴多律闭了闭眼,到底谁才是这段感情里的渣男? “助理刚才帮忙添水了,不信你看,颜色变淡了。”裴多律将瓶口对着光,自证清白。 纪乔对着看了一会儿,皱眉:“谁知道是不是手机色差。” 裴多律:“我没有理由骗你。” 纪乔心里的质疑倏地顿住,对啊,裴多律本来就是为了补肾才留下他,没有理由骗他,疑神疑鬼的,是他自作多情,管得太多。 裴多律见他脸色不对,显然理解出了额外的意思,他摩挲着保温杯,五年在他们之间划下了一道鸿沟,重建信任不是那么容易。 “我现在喝。” 兑了开水的中药略烫,裴多律面不改色地喝了一口。 纪乔一边虚伪地谴责自己,一边眼睛直溜溜监督裴多律喝药,不看白不看,他脑海里一丝电流闪过,不对,他昨晚喝药表情不是这样的,苦就是苦,裴多律会皱眉,而不是现在有点故作镇定的成分。 “等等!刚添的水,烫不烫啊?” 裴多律放下保温杯,眼里浮现淡淡的笑意,但纪乔手机的像素不足以捕捉。 “烫。” “你傻啊,烫你还喝!”纪乔急得跺脚,五年过去,裴多律不会上班上傻了吧? 裴多律:“一会儿要开会,等不了了。” 纪乔:“你回来再喝啊。” 裴多律:“那你看不到了。” 纪乔:“你喝中药是为了给我看吗……好吧,我不怀疑你了,你放凉一些再喝,开完会回来正好,别喝了,我关视频,我不看了。” 说着,纪乔就急急忙忙挂了视频,担心裴多律还要逞强。 裴多律都顾不上说话,视频就黑了。 他拿上保温杯,动身去会议室见刘总,中途经过洗手间,脚步一转。 出来时,保温杯已经空了。 纪乔帮王猛定时好青菜玉米粥,便拎着书回家,路过一家内裤店时,他咬了咬牙,忍痛进去买了单价18元一条的男士内裤。 一下子买三条。 比网上贵太多了。 虽然18元也不高档,但已经脱离劣质行列,他笃定裴多律对内裤也没什么研究,也不可能盯着舍友的内裤研究,可以滥竽充数。 滴—— 扫码付款,纪乔在收起手机时,瞥见扣款渠道,突然愣住,刷的是裴多律的亲密付! 这个玩意儿是怎么跑到扣款优先级第一的?裴多律会收到短信吗? 他……他刷裴多律的钱,买了三条内裤? 晚上要是裴多律问起用途,他要怎么说? 纪乔为难地脸颊通红。 营业员疑惑:“先生,您对账单有疑问吗?” “没、没有。”纪乔搓了下脸,万分想让营业员把钱原路退回。 退款的话,裴多律又会看见一次吧? 他忧心忡忡地走出去,在太阳下晒了两秒,脑袋上亮起一个小灯泡。 有了。 他多买一些其他玩意儿,把这个账单淹没不就行了? 花裴多律的钱,自然要给裴多律买东西。他不敢贸然买私人物品,五年前他很会买,比如钱包,比如帽子,他自己在用的东西,知道好坏。 现在纪乔早就在抠门中丧失了对奢侈品的了解,新上市的东西一无所知。 他不适合再送人礼物了。 纪乔仔细回忆一下家里还缺什么,去绿植店挑了一盆虎皮兰,叶片墨绿如新剑,厚实饱满,生机盎然,放电视柜边。 裴多律总是晚上加班,纪乔又买了一盆小小的仙人掌,可以放在电脑旁边。 老板推荐他再带一盆绿萝吸甲醛,纪乔心动了一下,但毕竟是裴多律的家,不好买太多装饰品,万一裴多律不喜欢这个风格呢。 浴室地垫、加湿器、果盘、常备药……裴多律仿佛很匆忙搬到这个小房子一样,很多东西都没准备。 纪乔一边大扫除一边想到什么就跑出去买一圈,一个下午滴滴滴支付,把最初的内裤订单压得实实的。 拖完地,纪乔把仙人掌盆栽放在裴多律的电脑边,书房桌面很整洁,只有笔筒和几本书,工作需要的文件裴多律都带到公司了。 他抬起书,擦了一下桌面,发现书下面压着一张工作安排。 很简单的记录着一些出差日期和地点,纪乔没有多看,但最后一行的“体检”两字,瞬间吸引了他的目光。 年度体检,时间就在明天。 纪乔立刻冒出一个念头:他想陪裴多律去体检。 他迫切想知道裴多律身体每个地方的现状,如果他能拿到体检报告,就可以厚着脸皮去老中医那里再改善一下药方。 裴多律会让他跟着吗? 纪乔不自觉摩挲起了无名指的指根,他的心情一陷入沉重就忍不住这样。 裴多律会让他跟着吗? 毕竟他上一次带裴多律体检,就是后来诸多不幸的开端。 当时裴正还不是纪乔男朋友,但纪乔已经关注裴正很久了,也故意制造了很多偶遇。 假期,裴正回来办理贫困生证明,纪乔在路口遇见了,立即抛下狐朋狗友,自以为很隐秘地跟着裴正,心想裴正要是停在哪家奶茶店门口,他就冲上去买一杯奶茶请他喝。 烈日炎炎,裴正没有进奶茶店,没有进书店,一直步行着。 小尾巴纪乔一点一点变蔫,太热了,哪怕买瓶水也好啊。 他阴差阳错地跟着裴正办完了证明,回程时跟着裴正穿梭过一片居民楼,中间的过道很窄,突然一阵大风吹过,楼上的窗户年久失修,一扇窗户猛地砸了下来。 “啊!”纪乔后退一步,心有余悸,没注意到头顶还有一扇窗户在晃动,像受惊的蜗牛一样不动了。 另一扇窗户掉下来前,纪乔先掉进了裴正的怀里。 裴正听到声音转身,一把把纪乔薅过来,抬手挡了一下第二扇窗户。 木头边框砸在裴多律胳膊上,又哐地掉在地上,胳膊立刻肿了起来。 纪乔反应过来,立即扶住裴正的胳膊,急得眼里都漫上了水光:“疼不疼啊?都肿了,会不会骨折了?” 裴正捏了捏腕骨,道:“没事,冷敷一下就好。” “那怎么行,我带你去医院拍片,检查一下。”纪乔二话不说带着裴多律去纪柯医院。 纪柯医院,纪在前,柯在后,便能看出这主要是他妈妈纪梅云的心血。 纪乔很为他妈妈感到骄傲,纵使纪梅云一年三分之一时间在出差,母子相处时间并不多,她是奋斗独立的女性,同时也同天下母亲一样爱孩子,尽管她儿子是个学渣。 纪乔嘴巴闲不住,骄傲地把纪梅云的生平吐了个底儿掉,拉着裴正挂了号:“我带你看病不要钱,你今年体检过了吗,要不多检查几个项目吧,来都来了。” 他给拒绝失败的裴正拉了个病床,拿着体检项目勾勾画画:“这个套餐要,这个也要,都来一些……” 裴正:“……” 当天拍的ct显示没有骨折,一星期后,完整体检报告出来,纪乔亲自去医院取了,不道德地看了一遍。 接着,他拿着体检报告去找裴正表白了。 先表白,再追求,纪梅云说他脑子不行,就得这么追对象,不然瞎忙活很久对方可能都不明白。 但是纪梅云没机会帮儿子参考表白场景了,于是纪大少爷自己琢磨了一套前无古人的。 “你喜欢我什么?”裴正看着他问。 纪乔翻开他的体检报告,煞有介事: “唔,因为你肾好,胃口好,心肝脾肺也好,哪哪都好,一看就能长命百岁,陪我一辈子不变心。” 少年的声音洋洋盈耳,如玉如松,毫不掩饰爱意。 “当然,长得也好看。” “最重要的是,我喜欢你。” 裴正:“……” 他没有直接拒绝,纪乔再一追,马上就追上了。 五年后,纪乔想,也许从表白方式起就是一个错误。 他真是乌鸦嘴。 裴多律的肾太好,被惦记上了。 纪乔把日程表压回书本下面,若无其事地回厨房煮羊肉,他托人买的羊肉和羊腰子,怕炖汤太腻,炖完再炒大火收汁。 裴多律下班回来,发现家里角角落落多了很多小物件,玄关也多了一个挂衣架。 下午收到很多笔消费提醒,裴多律只觉得纪乔听话,没想太多,竟然是在装饰家里吗? 如果将来要搬回大平层,这里的东西一定要带走。 裴多律今天没有带工作回来,洗了手,就到厨房去:“我来吧。” 纪乔把锅铲给他,退到一边,欲言又止地看他,几次想张口。 裴多律自然注意到了,看他纠结的模样,干脆先起话头:“看见你买的虎皮兰了,摆在客厅很合适。” “你喜欢就好。”纪乔揪着围裙一角,快揉出一朵花来,到底该怎么提体检的事儿啊? 裴多律:“不要一个人干家务,我们分担或请阿姨。” 纪乔:“我比较闲就干了。” 裴多律继续引导:“今天还买了什么?” 纪乔跟裴多律肩膀挨着,心不在焉地低着头:“买了内裤、地毯、换洗四件套……” 他细数着,脑子突然转过来,等等,他不太清楚裴多律能不能看见他的扣款商家,要是看见他在内裤店就消费了54元买三条,会不会感觉到他很穷? “就买了一条内裤。”纪乔睁眼说瞎话,偷偷瞥裴多律一眼,对上了裴多律正好看他的目光。 裴多律:“为什么不多买两条?” 纪乔:“够了。” 裴多律:“你还有其他事要对我说吗?” 纪乔怂了:“没、没有。” 裴多律:“那挪一挪,羊肉出锅了。” 晚饭,纪乔把羊腰子夹给裴多律。 裴多律见怪不怪:“我说过什么?” 纪乔懂事地把另一个腰子夹到自己碗里,动筷的时候手指颤了一下。 羊都有两个腰子,裴多律没有。 裴多律看见两个腰子会不会联想到伤心处?应该切的,不应该两个大咧咧一起煮。 裴多律默默吃下,心道下回体检要着重检查胆固醇了,这种日子不能长期过。 他想起了一件事,道:“明早我有事儿出门,不吃早餐了,中午能回来,下午我们去看电影,你想看哪一部?” 体检要空腹抽血,不能吃早餐,纪乔垂了垂眼,挑了一部口碑很好的科幻片,“看2d的。” 裴多律:“行。” 他总觉得纪乔揣着心事,但直到睡前,纪乔也没能张口。 翌日,裴多律照常六点半起床,听到起床动静的纪乔一骨碌跟着爬起来。 裴多律:“你继续睡,早饭我做。” 纪乔看着裴多律从柜子里拿了衣服去浴室换,等他衣冠楚楚地出来,就要出门,终于忍不住了,道:“你是不是要去体检?” 裴多律开门的动作一顿,似乎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没有撒谎:“对。” 纪乔下了床:“我跟你一起去吗?” 裴多律转头看着他:“公司的体检套餐,不方便带你,下周我陪你一起去。” 纪乔:“我可以自费。” 裴多律可不能说因为体检会查出他有两个肾,容易露馅,他心里叹气,怎么就被纪乔知道了,到时候还得想办法编体检报告——他骗着纪乔,却也不想真的拿一本假的只有一个肾的报告给他看。 还是那句话:“今天不太方便。” 纪乔一急,说话就不过脑子,哪壶不开提哪壶:“你是不是还对那次的体检有阴影?所以不想我陪你?” 话音落下,裴多律一僵,没有马上回答,屋里变得安静。 片刻后,裴多律缓了缓僵硬的神色,道:“不是,下次吧。” 摆明了不想提及过去。 纪乔愣愣地坐回床上,眼里渐渐浮起难堪的痛楚。 裴多律发现纪乔对喝粥情有独钟,早餐惯例是这个,便也学习他将杂豆和大米一起下锅。 他穿鞋出去,一口水都没喝,嘴里有些干涩,恰似被纪乔问及那个问题时的心情。 一个大男人阴影倒不至于,他只是想起了纪乔拿到体检报告后的告白。 初听有些可笑和无厘头,再听为“长命百岁”和“一辈子”动了心。 可原来最真最真的,是纪乔的第一句。 因为他肾好,所以纪乔来找他告白。 裴正分明是匹配上了柯鑫的配型,而不是纪乔的爱好。 为了让他自愿给柯鑫捐肾,纪乔这个笨蛋努力了那么久。 那么久,那么真诚,即使是现在,裴多律也难以挣脱这个陷阱,只能用落叶草草掩盖,避免他和纪乔任何人再提起,就假装没有。 他好像不幸,又好像很幸运,如果不是正好匹配,纪乔不会主动撞到他怀里。 他确实心甘情愿,且至今仍不后悔,哪怕在不知道手术未遂真相的前两年。 裴多律下楼被司机接走五分钟后,纪乔也匆匆忙忙从楼里出来,站在路口茫然了一会儿,跑回去拿了车钥匙。 裴多律说把奔驰给他开,纪乔一次也没有开过,今天是第一次。 纪乔不知道裴多律在哪家公司,选择哪家医院体检,他从网上搜了几家承接公司体检套餐的医院,根据裴多律的优秀,大胆而盲目地排除了一些小医院,专挑顶级私人医院一家一家问过去。 今日有员工体检的医院不多,纪乔在几家医院晃了一圈,很肯定裴多律不在这里。 只剩下最后一家,很贵的私人医院。 纪乔有强烈的直觉裴多律就在上面,他把车停在附近,在医院楼下徘徊。 没有上去。 裴多律已经拒绝了他的陪同,体检也不是大事,上去只会讨嫌。 纪乔知道毫无意义,就是很想在陪着。 他心里暗暗祈祷,裴多律的心肝脾肺肾哪里都要好好的。 离裴多律近一些,祈祷会更有用吧? 医技大楼六层。 vip客户不需要排队,每项检查随时能做。 首先是抽血,细管的针头没入小臂,鲜红的血液从青色血管流出来,一滴一滴汇聚在试管里。 一根装完,护士再拿一根新的。 裴多律忽然想起那天的体检,也并非全然是不好的回忆。 纪乔给他约了很多体检项目,有些很没必要。 裴正说“没必要”,纪乔就不信地问“怎么没必要”,他的样子使得裴正觉得,解释起来会很费劲,便改了口。 护士分给纪乔一堆管子时,纪乔才知道,原来一个项目就要抽一管血,比如检查甲状腺功能和生化指标就是两管血。 拜他所赐,裴正一共要抽十几管血。 护士抽血的时候,纪乔快哭出来了,眼巴巴地扶着裴正胳膊上被橡胶管扎起的位置,他自己很怕疼,感同身受:“我后悔了。” “放心,还不如一次献血多。”认识纪乔的护士打趣。 纪乔:“可是他刚受伤啊。” 想起纪乔的表情,裴多律笑了一下,用棉签按住针眼,过了会儿扔进医疗垃圾桶。 这个纪乔,抽血还是不要让他跟得好。 最后做彩超的时间挺长,胸腹被抹了很多耦合剂,黏糊糊的,用纸擦了两遍还觉得不干净。 裴多律扣上衬衫扣子,随意地看向窗户外面。 倏地,他目光一凝。 有个人在楼下的长椅坐着,也不知道选个树荫多的地方,被明晃晃的阳光照着,一动不动。 是纪乔。 明明让他不要跟来。 “核磁共振项目……” “不做了。” 裴多律疾步走向电梯,按了下行。 人不多,电梯几秒就到了,裴多律不知为何尤其心急,直到他到达楼下,看见那个孤孤单单坐在长椅上的纪乔。 他有些后悔拒绝了,大不了彩超室不让纪乔进就行了。 “纪乔。” 纪乔耳朵一动,闻声抬头,看见裴多律出现在他眼前,阳光从头顶照射,裴多律整个人温和而明亮。 “我……” “回家吧。”裴多律把纪乔拉起来,“你开车来吗?” “开你的车,在外面。”纪乔道。 裴多律伸出手。 纪乔攥紧车钥匙:“你抽了很多血吧,我来开车,让手腕休息一下。” 裴多律道:“不多,没什么感觉。” “要吃点补血的。”纪乔心想,“你吃早饭了吗?” 裴多律:“没有,我们回家吃吧。” 他一看纪乔的表情,估计这人没吃就出来了,从他手里掏出钥匙,牵着纪乔过马路:“还是我来开。” 纪乔看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嘴角翘了下。 “你不讨厌我跟踪你?” 裴多律注意着红绿灯和各个方向的车流,道:“你以前也没少干。” 纪乔:“哦。” 说得他跟跟踪狂似的,明明就只有几次,次次被发现罢了。 到家后,裴多律吃了半碗粥垫垫肚子,总觉得耦合剂没擦干净,放下碗:“我洗个澡再吃剩下的。” 纪乔道:“别洗太久。” “简单冲一下。” 纪乔慢吞吞把裴多律的碗拿过来,从粥碗一粒一粒给他拨很多红豆,煮烂的豆子覆盖了红红一层。 杂豆粥变成红豆粥,补血。 他嗅了嗅鼻子,有点嫌弃自己沾了汗水的衣服,起身去卧室换件干净的。 刚进屋,浴室门啪嗒一声开了。 裴多律擦着头发出来,因为是白天,且纪乔在餐厅吃饭,所以没有像睡前洗澡穿睡衣,只在下身围着浴巾,上身一览无余。 晶莹的水珠顺着胸膛往下滑落,经过臂膀、肋骨,擦过腹肌。一片完美的光与色中,左侧第十二肋缘下,靠近后腰的斜切口,就显得清晰而狰狞。 裴多律没想到纪乔在屋里,动作一僵。 这是纪乔第一次清晰、正面地看见那个刀口。上次在民政局只是从衬衫扣子里斜斜的一瞥,不知全貌。 手术缝合的医生技术一定不怎么样,柯瑞肯定没有给裴多律找一个好医生,也是,好医生怎么会收钱配合非法移植器官。 刀口很深,很长,很痛。 上次在民政局,他收着情绪了,没在大喜日子在民政局耍疯,今天只有他和裴多律在场,早上恰好被体检伤心过,纪乔心里的某道防线已经决堤。 他不管不顾的上前,把人推在了床上,自己好半跪着凑近伤口,脸颊离裴多律的腹肌只有十公分,停顿的呼吸都溶在上面。 裴多律愣了一瞬,再想起身时,察觉到有什么灼热的液体砸在了他腹上。 他好像被施了什么定身术,任由纪乔的眼泪一滴一滴汇聚成汪洋,顺着腰侧流到床单上。 纪乔眼部周围皮肤娇嫩,血管丰富,一流泪眼眶就红,长长的睫毛湿成一绺一绺,泪珠完整地啪嗒往下掉,天生适合演戏。 起初他只默默掉眼泪,察觉到裴多律把手放在他脑袋上时,抱住他的腰,俯在上面哭出了声。 眼泪怎么会这么多。 裴多律想。 纪乔不是不心疼他,或许在那场故意为之的追求中,纪乔也付出了真心。 只是纪乔怕疼。 裴多律不怕,所以当柯瑞拿着两份匹配证明放在他面前时,一份是纪乔和弟弟柯鑫的,一份是他和柯鑫的,都超过三个位点吻合,随时可以移植,裴多律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你是纪乔的男朋友裴正?” “小鑫不能拖了,纪乔马上就会捐一个肾给他弟弟。” “很抱歉我私自给你和小鑫做了比对,但正如纪乔愿意无条件捐一个肾给他亲弟弟,这个世界上愿意无条件代替纪乔的,除了他男朋友大约也没别人,我只能碰碰这个运气。” “两个都是我儿子,我背着纪乔找你,就当是我做父亲的狠心。” 裴多律利落地在《左肾摘除手术同意书》上签字。 “不要告诉纪乔。” 【我胡瀚海的儿子为什么那么好骗!人家就是冲着你的肾跟你交往的!你睁大眼看看这份匹配报告的日期有多早!】 …… 蒋平风质问他纪乔有没有为他掉两滴猫泪,裴多律今天知道了答案。 有的。 多得像大雨冲刷地上的陈旧血渍,像雨水打湿干涸裂开的深深创裂,像大河春汛冲开冻层,他的过去他的恨,好像都被这一场眼泪抚平。 裴多律语气很好地说:“猫哭耗子。” 原谅你了。 呜呜呜呜纪乔哭得更大声了。 16、第 16 章 纪乔的眼泪把裴多律的小腹糊得乱七八糟,因为大哭而发烫的整张脸都埋在那儿,肌肤相贴的地方全是湿漉漉的。 这澡是白洗了。 等纪乔趴在他身上不再哭时,裴多律把他拉起来,轻轻抹掉他的眼泪,“哭够了吗?” 纪乔眼眶红通通的,一抽一抽的,道:“没有。” 裴多律道:“那你再哭会儿。” 别以后脱一次衣服哭一次,那还能干点什么。 纪乔呼之欲出的眼泪卡在了眼眶里,过了会儿,慢慢滑下来,他自己抬手擦了下,乌浓的长睫毛糊着,他看着裴多律的小腹,不说话。 裴多律的浴巾被扒松了,他深吸了口气,伸手拢住。 纪乔吸吸鼻子,才不是猫哭耗子。 事情已经这样了,他会好好帮裴多律调养身体。可以变心,但要长命百岁。他说的那么多话,总要有一个成真吧。 纪乔牵起浴巾胡乱擦了把脸,气鼓鼓的。 裴多律呼吸一窒,谁教的纪乔这样擦脸,他刚才是不是差点蹭到纪乔的脸了? 纪乔哑着嗓音谴责:“你是怎么炼成腹肌的?是不是剧烈运动了?你不能剧烈运动。” 裴多律察觉到纪乔微妙的变化,哭一场把他们俩之间的禁忌冲垮了,说话没那么小心翼翼地维护他缺一个肾的自尊,还会指责人了。 裴多律被问倒了,腹肌当然是练出来的:“健身教练指导的,不辛苦。” 纪乔怀疑地看着他:“以后不许剧烈运动了。” 裴多律没有直接答应:“我心里有数。” 纪乔哼哼地下床,你心里有数你能有腹肌?还是要靠同居前男友高强度监督。 裴多律提前公布自己的体检结果:“医生说我比一般人都健康。” 纪乔高兴一点:“真的?医生有没有交代你怎么补肾?” 光纪乔现在的手段裴多律都承受不住,他怀疑医生再说点什么,明天的补肾药材会加倍。 “没有,医生说不能补得太过分。” “虚不受补?”纪乔皱眉,眼神担忧,怎么会这么虚啊。看来光补肾不行,营养餐要更丰富一些。 裴多律按了按额头:“哪里虚了?” 纪乔闭了嘴,不跟裴多律争辩,转而提起别的:“你午餐吃什么?在工地会不会吃得很差?午餐吃得太差容易贫血。” 他想起第一次在工地上看见的裴多律,满身灰尘,唇色发白,忍着不舒服看图纸。要不把这工作辞了吧,他打三份工养裴多律。 裴多律捏捏他犹带泪痕的脸蛋:“午餐很丰盛,那天是赶路过来没吃饭,特殊情况,你去外面把粥喝完,我再洗个澡。” 哭了一场的纪乔洗完澡就想睡个午觉,裴多律看出来他有点困,道:“刚吃饱,两点再吃午饭吧。” “好。”纪乔刚躺下,裴多律也在另一侧睡下。 青天白日的,跟关了灯不一样。 他同床共枕三天,几乎没有肢体接触,两人都很老实地各睡一边。 或许是刚才抱着裴多律哭过,人总是得寸进尺的,他哭得时候裴多律也没有推开他。 纪乔睁着一只眼睛,暗中观察了一会儿,等裴多律睡下,心一横,从被子下挪过去,翻身抱住了裴多律的腰,掌心覆在刀口处,好像姗姗来迟的保护。 纪乔安了心,沉沉睡着了。 裴多律等了会儿,握住了纪乔的那只手。 下午约好了一起看电影,裴多律对于两人五年后的第一次约会,表现得非常重视,具体表现在他打开衣柜,觉得每一套衣服都不适合约会,只适合上班。 搬过来匆忙,挑挑拣拣没有能穿的。 他不动声色地审视每一套衣服,最终按兵不动,先看看纪乔穿什么,同色系更符合情侣款。 纪乔也洗了个澡,穿上了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两条腿笔直且长,牛仔裤是夏天的薄款,呈现出水洗的白色,布料贴合,让人想捏一捏他的屁股。 纪乔买的打折款,款式非常一般,一看就不热销,但穿在纪乔身上就哪哪都合适,仿佛设计师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裴多律没有牛仔裤,只能挑出一件白色短袖衬衫和深蓝色暗条纹西裤。 纪乔古怪地看着裴多律多开了两次衣柜,不理解,在倒腾什么呀? 裴多律建议中午去商场吃饭,然后直接看电影。 纪乔不乐意在外面花钱,还找到了一个很好的理由:“外面吃饭没有干海马。” 他已经买好了一只仔公鸡,洗净切块和干海马一起炖,海马补肾,鸡肉补精血,合起来就是大补。 要不是裴多律不适合饮酒,他还想泡海马酒。 “我买了很多东西,你没有一顿饭可以浪费。” 早餐来不及做太复杂,午餐裴多律在公司吃,他们协议结婚纪乔不可能送饭去公司,晚餐又不能太油腻。 总结下来,裴多律周末在家的午饭机会就格外可贵。 裴多律有些好笑,一顿饭都不肯放过,老婆比安排跟合作方吃饭的秘书狠多了。 因为补肾油水太多,青菜纪乔就不肯放油了,能水煮就水煮。 裴多律大概是味觉出了问题,觉得纪乔煮的青菜都特别诱人。 纪乔打开两个保温杯,倒出一些枸杞和红枣,分别放时,被裴多律捂住了一个瓶口。 “我们一起喝一杯就够了。” 裴多律觉得约会要浪漫一些,他们说开了禁忌,却仍是领了结婚证的前男友,时间造就的陌生依然存在,需要很多契机重新产生暧昧与联结。 总之,还不到一人一个保温杯看电影的老夫老妻程度。 “也行。” 科幻电影叫好又叫座,周日下午两点四十分的场次,时长三小时,五点四十结束,刚好可以吃晚饭,上座率有7、80%。 纪乔和裴多律坐在一起,出色的容貌在开场前吸引了许多人偷瞄。 纪乔坐得端端正正,尽量不被看出和裴多律有关系,仿佛他们俩只是选座凑巧罢了。 一座城说大不大,万一这里面有裴多律的同事,说好要保密关系的。 别的情侣共同吃一罐爆米花,坐得倾向对方,肩膀靠在一起,拿爆米花的时候时不时碰触对方的指尖,擦出甜丝丝的电流。时有越界的举动,来回试探,最后十指相扣。 纪乔正襟危坐,时不时用眼神催促裴多律多喝水。 他们坐得偏后,从座位缝隙能把小情侣的互动看得很清楚。 裴多律冷眼看着,纪乔和那个相亲对象是怎么做到衣服湿透要去开房洗澡的? 这种好事怎么没有轮到他?他可以开最贵的总统套房。 这样毫无波澜的毫无记忆点的观影经历,会在纪乔心里留下深刻印象,覆盖掉他和相亲对象看的那场吗? 电影后半场,裴多律拧着眉,对此次的浪漫评估为零。 纪乔心不在焉地看着电影,能和裴多律静静地坐在一起三小时,比电影本身有趣多了。他们虽然同居,但除了做饭和吃饭,不可能这样相处。 纪乔时刻注意着裴多律,见他皱了数次眉头,自己也坐立不安起来。小臂搭在两人中间的扶手上,挠了会儿木质扶手。 裴多律眼神下瞥,纪乔这个动作,一般是打破现状的预兆。 果然,纪乔挠了一会儿扶手,抓着顶部,腕子用力一抬,把两人间的阻扰推掉,微微往裴多律那边靠过去。 裴多律不动声色地勾了一下嘴角,影院的空调打得太低,使得对方温暖的气息格外明显。 纪乔嘴唇轻启,低声道:“你是不是想去洗手间?” 裴多律:“……” 他发现用喝水引起纪乔的注意是多么幼稚了。 “不想。” 纪乔咬牙:“你想。” 裴多律没怎么认真看电影,不由恶意揣测是内容无聊,纪乔想出去透透气。 纪乔用更低的声音说:“憋尿对肾不好。” 已经两小时了,裴多律又经常喝水。 裴多律:“……” 纪乔搡搡他的胳膊劝说:“去吧。” 裴多律闭了闭眼,算了,出去消个气。 纪乔满意地看着裴多律离场,伸手摸了摸椅背的余温。 空调温度确实挺低的。 裴多律站在影院外面的走廊,可以俯视下面一层的中央大厅。 大厅搭建了一个舞台,在举行什么小朋友舞蹈比赛。 他兴味索然地看了一会儿,甚至想点一根烟。 他不抽烟,即使在无处发泄烦躁的前两年,也不曾选择烟酒消愁,因为他始终记得纪乔表白说的“长命百岁”才能陪他一辈子。 后面三年因为应酬有喝一些酒,每次都不多。 过去裴多律不愿承认,他始终怀揣某种希望。 裴多律消了气,从大厅收回目光时,看见三楼有品牌男装店,想到空调的温度,抬步下楼,给纪乔挑了一件外套。 付款时看见有电影联名款的t恤,心思一动:“给我拿两件。” 纪乔震惊地看着裴多律提着购物袋回来。 有些人上个厕所都能见缝插针地购物,没想到裴多律也是这种人! 肩膀被搭上一件外套,裴多律在黑暗中展示他的情侣款:“就是我们正在看的这部电影。” 纪乔心情犹如“妻子在家做饭丈夫出去买根葱的功夫刷了一辆宝马回来”。 最讨厌商家用联名款收割智商税了! 但是裴多律的智商不低,而且外套很轻很暖和,纪乔认为裴多律应该非常喜欢这部电影。 纪乔张了张口,想跟裴多律补课一下他上厕所期间的情节,但发现想不起来。 因为他一直在忧心,裴多律为什么上厕所又这么多久,真的没有毛病吗…… 电影结束时,裴多律打分略略高了一些,买了情侣款,从食之无味到不虚此行。 “选家餐厅吃饭吧。” 纪乔原本的打算是白嫖一部电影,除了停车费什么都不出,结果裴多律买了联名款还想吃饭,他为难地站在指示牌前把各家店看了一遍。 “不了吧,我定了食材,差不多要送到家了,而且现在高峰期要排队。” 裴多律约会计划夭折一半,见纪乔态度很坚持,便遂了他的意。 他没有直接选择电梯到负一层,而是一层一层地走楼梯逛下去,商场的楼梯方位一向鸡贼,上下电动扶梯必然一个在东一个在西,顾客想要下楼,必须穿过半个商场,期间就可能停下来购物。 裴多律第一次觉得这设计很好,招揽顾客的店员沿路帮他挽留了十几次纪乔,各个舌灿莲花。 毕竟跟在美人身后拎包拎衣服的裴多律看起来英俊多金,如果能把美人忽悠进来,一定是超级大单。 抠门美人郎心似铁。 店员一脸遗憾,裴多律面无表情。 下到一楼时,纪乔目光忽地一动: 服务台挂着一个牌子,商场活动今日消费单张小票满188送抽纸,388送水杯,888送一桶油。 一桶油诶! 裴多律买了三件衣服,小票纪乔不用看都知道满888了。 送的油没有特别贵,纪乔给裴多律做饭用的是更好的,不饱和脂肪酸比例高,其实在家里用不上送的。 但是、这是一桶5升的油,像胶水一样黏住了纪乔的视线。 裴多律好像没有去兑换的意思,可能根本没注意。也是,纪乔想象不来裴多律穿着考究西装拎着一桶油的样子,对他来说换了也没用。 纪乔五年前也不会在乎。 纪乔一把接过了裴多律手里的保温瓶外套和购物袋,一本正经道:“你再去上个厕所吧,待会儿路上可能堵车。” 裴多律脑门青筋一跳,纪乔以为他有什么毛病是么。 纪乔无辜地看着他,一副“你不去我不走”的样子。 看着好像很关心他,但是…… 裴多律不想大庭广众跟纪乔解释他肾功能很好,咬牙又去了一次洗手间。 纪乔乖乖站在原地,等看不见裴多律了,立即从购物袋里掏出小票,一看消费金额四位数,最贵的就是他那件外套。 他挤到服务台边,仔细看了一遍规则,确认最高档次是满888,递出了小票。 真是的,要是裴多律分两单付款,就可以有多获得一个水杯了。 兑换完礼品,纪乔疾步跑到洗手间门口等待,免得裴多律又购物。 裴多律虚晃一枪出来,在门口看见乖巧等他的纪乔,嘴角牵了一下,目光落在他手里的调和油。 纪乔云淡风轻:“等着无聊,顺手换了礼品。” 裴多律没有意见,全数接过来:“走吧,回家。” 蜜里调油,是好兆头。 路上果然堵车,到家时两人饿了,裴多律拆了一盒巧克力。 纪乔喜欢吃甜食,裴多律却没什么研究,托保险公司送的巧克力是欧洲一个著名甜品师傅手工做的,非常讲究,非得让人讲讲爱情经历,他专门为此设计一款独一无二的巧克力,情人吃到一定会动心。 巧克力怎么样没见过,嘴皮子和钱废了不少。 手上这盒是工厂限量款,没什么特别。 裴多律和纪乔一人吃了两颗垫肚子,门铃响了。 纪乔蹦起来开门,是快送小哥,送过来一个填充冰袋的泡沫盒。 纪乔拆了封口,拿出今晚的食材。 裴多律抄着腰,默默看着,不知怎么委婉地跟纪乔提一提,偶尔可以出去吃饭,在家里做饭是很温馨,但是在外面可以有观景台,有乐队,有“餐厅准备的”的鲜花……而不是各种血淋淋的腰子。 “你买了什么?” 裴多律声音骤然一沉。 “啊……牛鞭啊补肾……”纪乔迟疑地嘟囔了一句,“以形补形。” 裴多律:“……” 以形补形……裴多律闭了闭眼,快气疯了,握住纪乔的手腕,把他手里的密封袋抖落回泡沫箱。 “我是割了肾,不是被阉了。” 17、第 17 章 纪乔惊觉自己把端方自持的裴多律都气得说出这种话,好像补错地方了。 其实今晚本没有安排补肾食材,书上说裴多律要吃得“少而精”,一天一荤正常饮食不贪多,许多的粗暴的补肾食物并不在纪乔的选择范围,做饭也会尽量清淡,油盐都用得很谨慎。 今天为了不在商场吃饭,看见“补肾”两个字就匆忙买了,谎称有了安排。 扣在手腕的力道也显示了对方多生气,纪乔硬着头皮道:“以形补形只是他的附带功能,主要效果还是补肾!咱们不能有偏见……” 裴多律仿佛回到当初给纪乔补课的岁月,他把纪乔的成绩提到中游水平的本科,费了挺大劲,乐此不疲的同时会庆幸自己不会有孩子,他对纪乔以外的学渣没有耐心。 “这句话你记住。”裴多律划重点,“我允许你养肾,但没让你壮阳。” 裴多律怕补着补着,纪乔形成终生不忘的记忆了。 他耐心得像当初教纪乔解电路题,这种题裴多律觉得必须拿分而纪乔屡屡学不会。 “补肾和壮阳的区别,能分清楚吗?” 纪乔二话不说点头:“能。” 裴多律冷笑,学渣说“会了”都要打折听,下次还犯同样的错误。 “那你举个例子。” 纪乔对答如流:“我给你买海参是对的,买肾宝是错的。” 裴老师指指地上的东西:“这呢?” 纪乔一骨碌抱起来:“既对又错,可以炒了吃。” 这不就是单选题回答“a可以,b也可以”。 裴多律血压升高,纪乔想好后果了吗?八成是没有,让裴多律自己承担。 买都买了,纪乔不会浪费任何没有变质的食物,反过来说服裴多律:“补肾是有效功,壮阳是热功率,你以前说的,只有理想状态才不产生热功率,不存在的。” “忍一下吧。” “大不了我一个人吃。” 裴多律也不想让纪乔吃,真是教会学渣气死师傅。 “你哪里买的?” 纪乔立即绘声绘色地描述他是如何通过结识猪肉铺的老板进而认识他的同乡,杀鸡宰牛什么都有。 换句话说,什么腰子都有。 裴多律沉吟一秒,道:“蒋平风一直想试试效果,不如让给他。” 啊……纪乔不舍得地看了一眼泡沫箱,补肾不能补出逆反心理,如果裴多律真的不想吃,那送给蒋平风也行。 裴多律:“算我欠你一根……,以后还,这次让给蒋平风。” 纪乔摇头:“不用还不用还。” “要还。”裴多律给蒋平风打了电话,让他来取一件东西。 他把泡沫箱踢到门外面,咚地关上门。 纪乔鼓了鼓脸蛋,语气沾酸:“你们一起讨论过补肾啊?” 裴多律有病才跟蒋平风讨论补肾,缓了口气:“偶尔。” 纪乔眼神微暗,这么私密的话题,自己居然不是第一个。 羡慕蒋平风跟裴多律同个宿舍,有很长相处时间,纪乔和裴多律在一起时裴多律已经上大学了,看得到摸不到;羡慕他们分手后音讯全无的五年,蒋平风还和裴多律保持联系。 纪乔羡慕得想把门口的补肾食材搬进来,让他阳痿算了。 得做点什么超过蒋平风才行。 纪乔灵光一闪,在网上学习了养肾按摩技巧,打一盆热水,放在沙发前,然后敲敲书房的门:“还在加班吗?” 裴多律看纪乔的眼神就知道,超过十点睡觉被会老婆骂。 从善如流地关了电脑,被纪乔眼神晶亮地邀请坐在沙发上泡脚。 水温适宜,裴多律卷起裤腿,刚下水一秒,被烫了一样脸色剧变。 纪乔蹲在水盆边,在裴多律踩到盆底之前伸爪如风,手心向上抢先垫底。 裴多律踩到了他掌心。 纪乔抬眸,眼神清澈毫不夹杂私心:“我给你按摩脚底,对肾好。” 裴多律当即悬空双脚,四处找擦脚布,面色铁青:“不许。” 纪乔把他的脚背使劲按回水里:“水都要凉了。” 强硬抽出势必要溅纪乔一脸水,裴多律按捺着脾气道:“我是不是说过,结婚不是卖身。” 他从来没想过纪乔伺候他,就算老了,裴多律也会努力活得久一点,身体硬朗一点,陪伴纪乔走过这一生。 这是纪乔告白的话,答应当男朋友就要做到。 纪乔用掌心顺时针揉擦裴多律的脚:“可是这样可以补肾!有什么好介意的。” 一股酥麻从脚底蹿起,爬上腰椎,直逼耳际,确实挺补肾的。 裴多律深吸一口气,纪乔抱着他的小腿不肯松手,便用了点力气把人薅到大腿上。 纪乔上半身趴在了裴多律大腿上,犹不死心,他明白裴多律正直,人物其名,无论是裴正还是多律,都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屈。 “这样吧,我给你按摩,然后你也给我按摩,我们互帮互助。” 禁锢自己的力道微微松动,纪乔敏锐察觉,再接再厉:“我可想体验了,你不感兴趣我找别人了。” 裴多律改口:“好。” 纪乔从掣肘里钻出,又蹲回了地上,按照网上教的,掌心搓着脚底。 手指白皙纤细,而脚掌大多厚而粗糙。 裴多律有没有感觉不知道,反正纪乔的掌心搓得发烫。 “行了。”裴多律额头的青筋尽是隐忍,抽了两张纸把纪乔的手指擦干,“你过来坐。” 他在刚刚过去的一分钟,想明白了一件事——不能任由纪乔使出各种手段补肾。 裴多律本打算等忍无可忍了,让纪乔负责。 现在他改变了想法。 纪乔日日跟他吃一样的,除了中药没喝,这个笨蛋就没感觉吗? 就他所知,纪乔并不比他能忍,端看谁先受不了。 裴多律握住纪乔的脚踝,以其人补肾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纪乔像被揪住后脖子的猫,老实得不可思议。 操,难怪一些特殊服务场所要打着洗浴按摩的幌子。这个动作……纪乔的脑内已经不受控制地播放下一步小剧场。 水也烫,脸也红,自小腿皮肤往上攀了一层一层战栗,两只手抓着沙发的凉席垫降温,怎奈杯水车薪,最后连眼尾都红了。 “够、够了。”纪乔努力把膝盖并在一起。 裴多律点点头,随手拿过一旁的雪白浴巾,包住了纪乔的脚腕,轻轻擦拭。 纪乔脸颊猛地一红,这不是裴多律的浴巾吗? “不是……” 另外一条毛巾才是他准备擦脚的。 裴多律闲闲地“嗯”了一声,尾音上挑,像是反问。 纪乔不说话了,被放开后,火烧屁股似的钻进卧室,脸颊在床上蹭了蹭。 裴多律倒了水,洗干净手,站在门口盯着床上那一团一会儿,施施然进了浴室。 既然忍不了,他不介意做得明显一些。 纪乔在床上冷静了十分钟,想象自己是沉入海底的大海龟,腰软腿软的症状缓解后,竖起了耳朵。 裴多律是不是在浴室,也没洗澡也没放水,那是在干嘛? 好像有点动静…… 纪乔徐徐眨眼,这次没傻到误会裴多律尿不出来。 是在那什么! 他光脚下地,在浴室门的玻璃门外徘徊。 裴多律衣冠楚楚,抱臂看着门外的纪乔。 好吧,他没有隔着一道不隔音的玻璃门跟纪乔耍流氓的爱好,但不介意让纪乔误解。 不吃素的纪乔会怎么做?他等着顺坡下驴。 又十分钟过去。 裴多律还没出来,纪乔皱眉,裴多律手术后元气大伤,那什么的能力应该会回落普通男性水平,半小时,这都不止两次等同纵欲了吧? 纪乔语重心长,微微心痛:“养肾就是固本培元,还没稳固怎么能发泄出来,那钱不是打水漂了?你……你能不能戒色一段时间?” “……” “……” 裴多律快被这半吊子气死了。 18.19.20 第18章 “哦?那裴总现在很富有了?” 纪乔理直气壮, 花钱如流水补肾效果,可不能被马桶水冲走。 裴多律沉着脸出来,“戒色?什么色?” 纪乔被裴多律眼里的深邃惊得连连后退, 膝弯抵到了床垫, 没有自恋到说是自己的美色,换个词:“我说错了,是禁欲。” 他嗅了嗅, 咦, 洗手间好像没有那种奇怪的味道,他误会了? 裴多律见他发觉, 绝口不提他刚才等着纪乔掉进陷阱,反将一军:“我发泄什么了?” 纪乔从“养肾第一”的状态解除出来,脸上就燥得慌,“这个这个……” 天呐,他怎么污蔑清正的裴多律纵欲。 裴多律大概是被纪乔气疯了,他听见自己说:“你在以己度人?” 禁欲是吧, 行,看谁更能忍。 纪乔“咚”地坐在床上, 熟悉的热意从腰间攀爬上后颈, 声音都虚了下来,胡言乱语:“没有, 我就是担心你,浴室有水属阴, 待久了损失阳气……” 冤枉起浴室来了,到底谁是吸阳气的狐狸精。 裴多律暂时放过他, 也放过自己:“行了, 睡觉吧。” 纪乔:“好。” 等裴多律躺在床上, 纪乔还看着他,他想抱着裴多律睡觉,中午那一阵的厚脸皮失效了,不好意思开口。 他想了想,推推裴多律:“你趴着睡。” 裴多律:“干什么?” 纪乔:“按摩要全套,我再帮你搓搓后腰。” 先制造一点肢体接触,然后趁其不备抱着就睡。 裴多律一时分不太清纪乔在补肾还是撩闲,身体比意识还快地执行了纪乔的命令。 “……” 五年前的一些条件反射。 裴多律因为不会哄人,在纪乔指点他买小布丁之前,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不要惹纪乔生气。 纪乔双手合十,在掌心呵了口气,搓热之后放在裴多律后腰的位置,上下揉搓起来。这下方就是肾,多么对症。 裴多律后背覆盖一层流畅的肌肉,线条悍利,宽肩窄腰,脊背挺拔,人鱼线收进睡裤,像一头伏地的猛虎,绷紧的小臂肌肉说明他没有睡着。 裴多律闭着眼,不愿做太多联想,想了徒增烦恼,就当纪乔在他背上擀饺子皮。 反正五年前就把这颗肾送给纪乔了,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 纪乔粗略擀了两斤饺子皮,手腕发酸,装腔作势地抱怨一句“我累了”,下一秒倒在裴多律身上,手臂还绕在他腰间,假装自己累趴了,一动不动。 他可真是个小机灵鬼,一箭双雕。 裴多律调整姿势,让纪乔窝在他怀里睡觉。 纪乔任由裴多律动作,寻了个舒舒服服的姿势,温度很高的掌心正好捂在小腹的伤口,拨都拨不下去。 一夜好眠。 裴多律却睡得一般,纪乔后半夜睡沉了手就不老实起来,记着要帮裴多律保护伤口,但位置不那么精确,一会儿上一会儿下,纯属折磨人。 后来裴多律干脆禁锢住他的手,不让他乱动了。 清晨,纪乔在卫生间洗漱,裴多律在阳台冷静。 这中药确实有点厉害,连吃五天,裴多律每天倒掉的中药越来越多,现在当着纪乔眼皮子底下也会作弊,再补要流鼻血了。 纪乔洗完脸出来,看见角落里的虎皮兰最近有点蔫,揪揪它的叶子:“怎么回事,明明土壤很湿。” 他没有养花天赋吗? 裴多律面不改色:“不知道,可能水浇多了烂根,晚上我给它换土。” 纪乔眼睛一弯,嘴角忍不住勾起,裴多律珍视他买的绿植,这感觉太好了,仿佛自己也被珍视了。 裴多律顺势道:“我去接你下班,一起去买营养土。” “好啊。”纪乔满心欢喜,到时可以一起再挑一盆开花的盆栽,锦上添花。 裴多律:“不做饭了,在外面吃。” 纪乔笑容一顿,怎么又要花钱,裴多律一开口他就知道这顿饭便宜不了。 是因为有两百万的保险,裴多律变得败家了么? 总是拒绝会被察觉端倪,毕竟他以前也爱下馆子。最近养身膳食过于清淡,到外面打打牙祭也行。 “我选地方。” 裴多律:“好。” 连锁饭店的预制菜难吃又贵,透着一股从冰箱里端出来的迂腐,纪乔在杨姐饭馆帮厨过,跑了几年外卖,深谙此道。 他选了一家公司附近的东北菜,现炒且分量大,看着菜色就能感受到后厨热火朝天大厨颠锅的英姿。 老板不接受预订,下班后,纪乔先去占位点菜,店里生意很好,没有包厢,食客全在一个厅。 “下一桌就轮到您,这是菜单,请先坐一会儿。” 纪乔坐在单人椅子上,点了锅包肉、小鸡炖蘑菇、酱大骨、溜豆腐、炖鱼、凉拌菜。 服务员:“您不是只有两人?我们分量很足,会不会太多了?” 当然多了。 可是他请裴多律吃饭诶。 纪乔提前结账,清清嗓子:“我跟你商量件事,我们吃完要走的时候,你帮我主动提打包,行不行?” 服务员秒懂,请心上人吃饭,点了一桌子吃不完,担心打包会被对方觉得抠门,“您放心,我就说,我们店提倡光盘行动,建议顾客打包。” “谢谢你。”纪乔环顾一圈大堂,看看有没有熟人,很好,没有。 靠近立柱有一个双人桌,一个大约五十岁的男人独自用餐,长相儒雅但不算好亲近,鬓边零星掺着几根银发,身上一股学者气质。 嗯? 纪乔挠挠下巴,觉得有些眼熟,他对于过去的人十分警惕,怕不小心在裴多律面前揭了老底。 他不经意地路过,去看人家正脸。 乔建山! 国内最厉害的建筑学家,普通人可能不熟悉,但是裴多律说过,他想考乔教授的研究生。 裴多律崇拜的人,纪乔自然有所了解,他在网上搜索过乔建山的信息,当初在国际大学生建筑设计大赛上还远远见过一次。 纪乔不知道为什么裴多律后来没有读研,明明他想深造成为乔教授这样的学者。 他看了一眼中年人桌子上的书籍,建筑相关,是乔建山没跑了。 要不要帮裴多律要个签名? 纪乔跟服务员要了纸和笔,不动声色地等人家吃饱再开口。 …… 英士集团。 裴多律通知秘书六点下班,不再处理文件。 秘书对于老板不再加班这件事见怪不怪,想起什么,提到:“关于投标A市的地标建筑,徐经理想让您再考虑一次,亲自去请乔建山当技术顾问,据说他最近就在海市考察……” 裴多律闻言,讥讽道:“缺技术顾问就自己请,啃不下是能力问题。” 秘书:“徐经理的心思,想走捷径呢。” 裴多律道:“我去也没用。” 秘书点头,准备答复徐经理,老板说no! 这徐经理不知道从哪得知,裴总以前是乔教授的学生,想拉这一层关系,乔建山最近评上了工程院院士,他担任顾问的设计方案会更有说服力。 另一边,纪乔看得肚子都饿了,才敢上前搭讪。 “乔教授你好。” 乔建山抬眼,看见一个礼貌的青年,眉眼说不上来的眼熟,他的学生都怕他的威严,鲜少有年轻人主动搭话。 纪乔一对上视线就怂了,要签名这种偶像粉丝行为,放在一个严肃的专业教授身上,似乎不太合适。 他收起了纸,解释道:“就打个招呼,我先生也是学建筑的,很崇拜您。” 乔建山一眼看见他手里的白纸,以及他对建筑一窍不通的大脑。 愈是年长,接触的学生越优秀,还没有像眼前这样的,看起来不到二十岁,年纪轻轻就结婚了。 乔建山第一反应是当不了他的学生,却鬼使神差地开口:“打完招呼呢?” 纪乔眼睛一亮,哇,这是乔教授主动哦,不是他厚脸皮要签名,遂说出真实目的:“您能不能给我先生写一个【建筑新星,祖国栋梁】激励他。” 乔建山失语了一瞬,这言语间的自豪感,对方是有多优秀?他还从来没有这样评价过任何一个人,曾经有个学生……不提也罢。 到他这个地位,评语不能随便乱给,但看着青年期待的眼神,乔建山居然说不出拒绝的话。 “行吧,你先生叫什么名字?” 纪乔:“裴多……裴正,他叫裴正。” 他只能确定五年前的裴正想拜入乔建山师门。 “裴正?Q大建筑系的裴正?”乔建山脸色一变,抓着笔又撂下,竟是反悔了。 纪乔:“是啊。” 乔建山冷哼:“他不行。” 纪乔一头雾水,怎么不行,裴多律明明是高分录取进去的,年年绩点第一,甩第二一截。 你这老头怎么说话的,是不是有私仇? 纪乔护短:“他可优秀了——” “纪乔。”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打断了纪乔的话。 裴多律过来,牵住了纪乔的手,眼神示意他先不要说话,对着乔建山,客气地喊了一声:“老师。” “谁是你老师。”乔建山语气不善。 裴多律安抚地握了下纪乔的手,道:“嗯,那不打扰乔教授用餐。” 说着,他带纪乔离开:“我们换一家。” “学了两年就跑,逆徒。”乔建山话里俨然是恨铁不成钢。 纪乔推开裴多律的手:“等等。” 他跑回去问乔建山:“什么叫学了两年?建筑不是五年吗?” 乔建山:“看不起建筑清贫,转专业出国了。” 纪乔愣愣地看向裴多律,他从来不知道这件事,怎么好好地转专业了? 跟柯家这件事有关吗? 裴多律不欲多言,道:“去吃饭,我饿了。” 乔建山:“心不虚就坐这吃。” 裴多律:“……” 他确实心虚,目前还装着“工程师”身份跟纪乔结婚,而纪乔已经问了他两次“能不能联系保险经理上门核实”。 对于抠门精来说,两百万每天产生的利息至关重要。 裴多律不敢赌,怕纪乔拿到钱离婚,怕纪乔知道他是英士集团的总裁,有专业的管家和营养师,纪乔觉得裴多律不需要他补肾了,会解除愧疚离开。 纪乔晃晃裴多律的胳膊,眼神焦急:“你转学去学什么了?我怎么在工地看见你?” 裴多律惜字如金:“管理。” 纪乔松了一口气,他自己咬牙读完大学,这一瞬间极度害怕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裴多律被柯瑞逼得退学。 幸好不是,不然他会后悔没拿刀。 “为什么?你不是很喜欢建筑吗?” 看架势,裴多律在大二时已经认乔建山为导师了,明明大好的前程…… 乔建山目光在两人间晃了一个来回,啧,结婚了连对象专业学什么都不知道,还眼巴巴来要签名。 不会打着他的旗号招摇撞骗娶老婆吧?他不会包庇的。 裴多律沉默一下,当着恩师的面,吐出四个字:“建筑清贫。” 乔建山差点没气晕。 * 作者有话要说: 笨蛋猫猫还没掉马,裴总差点无了。 200个红包! 第19章 好像从来没有见过纪乔晒内裤? 乔建山一生未婚无子, 全身心扑在建筑学上,属于受嘉奖都要特意提一下他的简朴生活。 曾经他把裴正当成半个儿子看待,觉得这个学生对学术的钻研、出色的智商, 不骄不躁的气度, 有他当年的影子,是个好苗子,得知他家境贫困, 也曾提出资助, 被裴正回绝。 乔建山愈发觉得收到了此生最满意的学生。他如若有孩子,都不可能像裴正这么合他心意。 裴正转学, 乔建山十分失望,就当从来没收过这个学生。 他说建筑清贫,是讽刺裴正眼皮子浅,是的,前期是很刻苦艰辛,不像某些专业对风口, 但有乔建山这样的师父和裴正本身的天赋,等到他这个年纪了, 绝对是领头羊的人物。 乔建山内心深处依然觉得, 当初是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否则一个好好的学生, 怎么突然变样了。他不愿去问一个决心叛出师门的人,当裴多律嘴硬承认“建筑清贫”, 乔建山差点气死。 师门不幸就是这样的。 “哦,那裴总现在很富有了?” 一句“裴总”, 是反问他当没当上总裁了。 刚工作两年怎么可能富有, 但有房有车就比大多数人强了, 虽然还住小房子,等他拿到保险就有钱给裴多律换大房子了。纪乔护短道:“钱财乃身外之物,精神富有才是真的富有。” 乔建山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纪乔,你听听裴正嫌弃建筑学的话,打圆场都不知道联系上下文。 比叛出师门的学生更可恶的是,还有另一个合眼缘的小辈给他说好话。 年过半百的人了,乔建山在这对夫夫面前,罕见地失了沉稳。 “当初有研究生告状,说你在我办公室跟对象煲电话粥,我没信,可见那时你不是建筑这块料就初见端倪!” 乔建山经常出差去现场,办公室不常用,破格给本科生裴正个人使用,里头有很多专业书籍。 因着每回出差回来,他布置的任务裴正都出色完成,乔建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年轻人嘛,谈恋爱很正常,不影响学业就行。 眼前这个叫纪乔的青年,连裴正转学都不知道,大约也不是同一个对象了。 乔建山总觉得裴多律瞒着什么,话说得重了些,不无挑拨之意。 裴多律还没有说什么,纪乔面红耳赤地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裴多律怎么从来没告诉他是在乔建山办公室啊!行业大拿的办公室,纪乔知道了肯定不敢经常打电话影响裴多律在老师心中的形象。 乔建山:“……” 感情五年前也是你。 裴多律忽然放松下来,抬手倒了一杯水给纪乔。 不管在外面被叫了多少声“裴总”,在乔建山面前,裴多律依然是那个心怀愧疚的学生,乔建山怎么骂他都行,哪怕当着所有人的面怒斥他利欲熏心。 当纪乔和乔建山坐在一起,他就已经明白,当初的选择或许有遗憾,但没有错。 喜欢建筑不假,但更喜欢纪乔。 胡瀚海说:“病怏怏的穷小子,你就是现在爬回去挟恩图报,人家都不会看你一眼。” 胡瀚海说:“当初我从你妈手里抢来的家业,有本事你就抢回去!” 纪乔和裴妈妈,裴多律这辈子最重要的两个人,比起刚入学两年的建筑,胡瀚海太知道怎么刺激他。 此生唯独辜负恩师。 他不能半生清贫等到垂垂老矣功成名就。 他没有乔建山的问道之心,便不可觍颜借光 。 纪乔等得饿了,菜一上桌就动起筷子,一看这满桌的爆炒油炸,才知道家里的饭有多寡淡,补肾嘛,总要付出一点代价。 他不爱吃青椒丝红椒丝,这家店几乎每道菜都有,饿极了也不管,夹起就往嘴里塞。 裴多律抽了双公筷,一边帮纪乔把青红椒丝挑出来,他只挑朝着纪乔这边的半盘,毕竟是拼桌,乔建山那边不动。 一边跟乔建山周旋:“乔教授实在遗憾,等我退休再拜入师门。” “你退休我都死了。” “怎么会,我五十退休,您才七十五,再指点我二十年不成问题。” “老而好学,如炳烛之明。炳烛之明,孰与昧行?”(1) “何况我四十退休也成。” 乔建山每年邮箱收到无数申请读研读博的邮件,头回遇到学生理直气壮给老师画饼的。 可见学“管理”能把人学坏。 这顿饭是越气越饱,乔建山目光一垂,看见裴多律在挑青红椒丝,脸色微微回暖,他没跟裴多律吃过两回饭,这离经叛道的学生竟然留意到了他的口味? 再仔细一看,挑的是纪乔那边的菜,原来是伺候老婆! 裴多律:“听说乔教授就是海市出生的,这回是公务还是休假?需不需要我安排——” 乔建山淡淡道:“不关你的事。” 他把书籍往包里一塞,摆出一副“你已经跟不上建筑学前沿技术”懒得交谈的样子,等司机把车开到门口,脸色尚可地跟纪乔说了一句:“知道我不签名的原因了?” 纪乔等人走了,小声道:“你老师在生气。” 裴多律:“嗯。” 给脸色不骂人已经算好了。 纪乔头回知道,原来学霸如裴多律,也会被老师骂,他又思考,裴多律为什么转学。 “你不喜欢建筑了吗?” 裴多律:“我管理学得更好。” 纪乔相信裴多律入哪一行都会出人头地。 但突然转学,所谓的“建筑清贫”论调,是不是想杜绝再遇到被柯瑞逼着还钱割肾的恶心事? 成年人总要有一次,发现钱很重要。 裴多律这样想没错,因为纪乔也害怕事情重演。 当纪乔质问柯瑞为什么要这样对他,柯瑞目的达成,装也不装,直接给了纪乔一巴掌,抛下一枚重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拿家里的钱帮裴正还债!其实你不是我亲生儿子,你是你妈不知道在哪怀的杂种!我养你这么多年,你又养小白脸,花的都是你弟弟的家产,你回报家里一个肾怎么了!” 纪乔一瞬间就明白了为什么纪梅云死后,柯瑞态度微妙地变化,他太笨了,没有及早发现家里藏着一条毒蛇。 “不许说我妈,我出生在你们结婚之前,不是么?” 柯瑞被他戳中了短处,脸色大变,充满恶意地对纪乔道:“你知道富人身体里可以挂好几个肾吗?裴正不是还有一个肾么,我儿子用得合适,你们不是爱得死去活来吗,有你这个倒霉蛋在,我有的是手段让裴正再割一次,到时候再找个尸体的肾给裴正换上,反正能下手术台就行。” 十九岁的纪乔第一次知道什么叫为富不仁,什么叫怀璧其罪,独自面对柯瑞嚣张至极的威胁。 柯瑞从父亲变成恶魔,一瞬间的形象崩塌效果极其可怖,纪乔怕得要命,深信不疑,柯瑞敢说就敢做,他不能再跟裴多律在一起了,他会变成裴多律的软肋。 除非柯瑞哪一天无法再威胁他们。 纪乔选择了分手,丢开了刚下手术台的裴多律,决心要不计代价地把柯瑞搞破产。 如果纪乔再聪明一点,相信法制社会,便不会被言语威胁。 但他就是傻,同时又有另一种天凉王破的智慧占领了高地,智商勉强得到守恒。 纪乔笃定这是纪梅云的回光返照,同意他的所作所为。 向上举报,找媒体……花光了他的所有积蓄。 本来钱也不多,全是纪梅云生前给的零花钱。 再次见到柯瑞,轮到对方暴跳如雷地问他疯了吗? “纪柯医院是你母亲的心血,你为了一个小白脸就要毁了它!你对得起你妈吗?柯鑫是你亲弟弟!” 纪梅云死后,医院管理混乱,连非法移植的事都能瞒天过海,早就背离了救死扶伤的初衷。大厦倾塌只要一瞬间,纪乔没想到那么快,但也不后悔。 她是正直的,高洁的,像梅花,像云朵,柯瑞在她生前装得跟正人君子似的,丝毫不敢放肆。 …… 柯瑞掀不起风浪,确定周遭安全之后,纪乔发现,其实复合似乎比复仇难。 …… 裴多律和纪乔到了楼下,才发现两人都忘记买营养土这件事。 “现在回去买。”裴多律意外地坚持。 再不换土裴多律怕虎皮兰活不过这星期。 纪乔买的虎皮兰被重视,心情很好,“那要不要再买一盆花?” 裴多律:“如果你愿意照顾。” 纪乔:“我可以。” 裴多律:“买了就要对它终生负责。” 纪乔:“好。” 过了一会儿裴多律道:“明天我要去出差,等我出差回来,你可以约保险公司经理上门。” 他现在装着穷,需要有一笔正规渠道来源的钱,他察觉到纪乔可能顾及他的经济水平,花钱没有那么大手大脚了。 纪乔楞了一下:“好。” 裴多律:“我不想被质疑骗保,短期内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先不离婚。” 纪乔语调高扬了一些:“哦。” “反正,我也要给你补肾。” 裴多律心道,幸好有出差可以逃避补肾。 他们在绿植店买了营养土,还挑选了一盆双色大岩桐,叶子翠绿欲滴,花朵如锦绣堆成。 纪乔咨询老板为什么他家的虎皮兰蔫了。 老板大为不解,这么好养的草本还能死,是不是一天一壶水啊?他很是忧心这盆娇嫩的大岩桐。 “没有,正常照顾。”纪乔也很懵。 裴多律:“走吧,回家换土要紧。” “哦哦。” 裴多律拆了一个纸箱展开铺到地上,用小铲子一点一点将最外层的盆土挖出来,收进垃圾袋。 纪乔探头探脑,想看看是不是老板卖给他一株没有根系的假货,裴多律道:“烂根了泥土会臭,你离远点,别沾上。” 纪乔不疑有他,错过了泥土里的中药味。 裴多律小心清理了虎皮兰根部的湿土,换上新土,把垃圾袋打结扔到垃圾桶。 “该喝药了。”纪乔端出来一碗黑乎乎的中药,看着裴多律喝下,放心地去洗澡。 裴多律:“……” 人不能一边补肾一边被刺激,浴室的水声仿佛淋在身上的绵绵雨点,裴多律被淋得有点狼狈,不得不去阳台冷静。 他关上门,隔绝屋里的动静,壁挂空调外机夏夜通宵工作,送来热烘烘的气流,嗡嗡响的声音盖过了水声。 裴多律视线无意间扫过晾衣架,蓦地,发现一个问题。 好像从来没有见过纪乔晒内裤? 他倒垃圾比纪乔勤快,尤其是夏天,出门时看见有垃圾就顺手带走,也没有发现纪乔扔过内裤。 所以……内裤去哪儿了? 总不能没穿? 裴多律呼吸一窒。 浴室。 纪乔发现自己小腹靠下的位置被内裤的松紧带勒出一圈浅浅的红痕。 他抓了抓,有点痒,眼里闪过疑惑,不至于吧?就一普通松紧带,他又不是豌豆公主。 唔,难道是因为最近内裤没直晒太阳,他每次做贼一样着急收,没干,导致过敏了? 好在他马上就能正大光明晒新的内裤了。 拿药膏擦擦吧,他记得行李箱里有。 因为要涂药,纪乔干脆只套了一条宽松睡裤,让那一圈皮肤透透气。 他蹲在地上找出药膏,直接抹淡淡的不好意思,想去浴室,裴多律却在此时进来,目光深究地看着他,好像发现端倪一般。 纪乔握紧了药膏的管子,做贼心虚地站起来,坐到床上,拉上薄被盖住肩膀以下的位置。 裴多律一脸思考地去了浴室。 纪乔蒙在被子里跪起,挤出药膏,凭着微弱的光线擦了一圈,动来动去,试图用被子扇起一点风,快点干掉,他不想蹭在床单上。 裴多律看着全须全尾蒙在被子里的一团,宛若小学生背着父母偷玩手机干坏事……想也不想,伸进手去拍了一把:“蒙着被子干什么?” 纪乔被轻薄了屁股,猛地一惊,仓皇地从被子里探出一个脑袋,和同样愣住的裴多律四目相对。 “你怎么没穿……”裴多律收回手,指尖还残存着纪乔肤如凝脂的触感。 纪乔脸红得要滴血,被摸到的地方更是发麻:“不是你想的那样。” 裴多律挑明了讲:“我想什么?我只是疑惑为什么没见过你晒内裤,衣架不够吗?” “对……”纪乔刚想点头,就发现地上赫然落着一堆衣架,不瞎都能看见,裴多律在坑他,他顺着裴多律的话说,摆明了有鬼。 在这里欺负傻子啊? 裴多律一把扯开被子,纪乔连忙遮掩,但晚了一步。 裴多律:“怎么红了?过敏了?” 纪乔:“一点点,明天就好。” 在裴多律沉沉的威压下,纪乔不得已交代了经过。 说完,想把脸埋进被子里。 裴多律不可置信,简直想把纪乔的脑子撬开看看:“你说你因为不好意思在我家晒内裤,导致了过敏?” 从未想过的会出问题的角度。 还分“我家”和“你家”? 纪乔鼓了鼓脸,脑袋头发乱翘:“好嘛,我以后不会了。” 裴多律冷笑:“你要我怎么相信你?” 纪乔发誓:“真的,除了这件事,我已经宾至如归。” 好一个宾至如归。 裴多律定定看他一眼,进了浴室,拿了一个盆子接水,将纪乔今天换下来的衣服浸水,打了肥皂,一言不发地搓洗。 纪乔急着抹药,没有像往常一样洗完澡就洗衣服。 纪乔正等着裴多律收拾他呢,结果他跑去洗衣服了。 “我可以自己洗!” 裴多律充耳不闻,将纪乔的衣服包括内裤,里里外外洗了三遍。 纪乔看得呼吸错乱,感觉自己就像那块破布,被裴多律大力揉搓。 “再搓要变形了。”纪乔弱弱地提醒。 裴多律过水拧干,拿了衣架去阳台晒,纪乔跟进跟出,小媳妇一样,试图在每一个环节终止这件事。 裴多律展开他的内裤,亲自挂上去后,擦干净手,对纪乔道:“既然你不敢,那我来开这个头。” 纪乔:“……” 裴多律:“还有不敢的么?” 纪乔摇头:“没有了。” 裴多律朝他伸出手。 “什么?” “药膏。”裴多律看着他的腰,“互帮互助。” 纪乔算是体验到裴多律被他按摩时的感受了。 原来腰这里别人碰真的很敏感哦。 手指揩过的地方都带起一层热度,本来是淡淡的过敏,擦完药红了一片。 裴多律才是最大的“过敏原”。 纪乔脸红得不正经,而裴多律显然有足够的经验了,还能面不改色地查收邮箱。 纪乔也一本正经地学裴多律,登陆邮箱。 这个邮箱五年没用了,平时都想不起来,但目前他必须找点事做。 他高深莫测地一封一封删垃圾邮件,唔,有一封正常的邮件? 纪乔点开,发现两个月前,有一位老同学给他发了邮件,说是找不到纪乔的联系方式,尝试一下邮箱。 发件人是郝飞昂,来自美国。 纪乔记得他,是初中的一个好朋友,家境不错,他妈妈是一名记者。 纪乔后来的遭遇,郝飞昂也很清楚,跟他一起想了很多主意,还说要请他妈妈帮忙。 不过很快,郝飞昂就被家里送去美国留学。 纪乔回复了他的邮件。 对面也很快回复,一来一回,纪乔弄懂了郝飞昂的近况——整整读了五年商科读到脱发才勉强毕业,恰好是明天的飞机落海市机场。 郝飞昂感慨国内变化大,估计下飞机都不会坐车了。 纪乔算了算时间,午休可以抽出时间去接机:“我去机场接你吧。” 裴多律分神:“跟朋友聊天?” 纪乔:“郝飞昂,以前的朋友,他明天回国,我去接机。” 裴多律收起平板:“几点?” 纪乔:“十二点。” 裴多律垂眸,他正好也是差不多的时间登机,得去见一见。 纪乔大方开朗话多,围在他身边的朋友总是很多。重逢之后没听过纪乔提起以前的人,他觉得奇怪,但当以前的朋友真的冒出来时,他又无差别吃醋。 他记得郝飞昂,纪乔说他话唠,两个话多的初中当同桌被班主任命令他俩必须隔五米坐。 纪乔以为裴多律只是随口一问,翌日十一点收到裴多律的信息,说顺路载他去机场,顺便也见见他的朋友。 见见朋友???你们熟吗?! 纪乔吓得魂飞魄散,操,郝飞昂是个话唠啊!一见面还不跟裴多律请的私人侦探似的,把他以前的事儿说个底儿掉! 他以为裴多律遇不到郝飞昂,压根没有交代郝飞昂任何事。 纪乔连忙给郝飞昂连发三条信息女娲补天。 郝飞昂现在在飞机上,也不知道能不能及时看见…… 纪乔忧心忡忡地从公司大楼出来,一辆黑色保时捷停在楼下。 裴总下车等纪乔,淡淡解释:“老板的车,这位是我的助手。” 秘书笑容得体:“乔先生你好,我叫薛凯。” 纪乔:“你好。” 蹭公司的公车是纪乔的爱好,除了今天。 裴多律拿出一个紫菜鳕鱼饭团给他,还很烫:“吃了没?” 纪乔点点头:“等同学一起吃。” 裴多律:“先垫垫肚子。” 纪乔:“你呢?” 裴多律:“吃过了。” 秘书心想,没吃呢,定了飞机餐。 纪乔小口咬着饭团,安静如鸡,老板的车,那前头的司机肯定也是给老板服务的,可万万不能像之前裴多律在乔建山办公室学习,他打电话过去被人打小报告了。 裴多律皱眉,怎么换一辆车纪乔就不说话了。 接机大厅。 裴多律耐心十足地陪纪乔等人。 纪乔简直坐立不安,已经开始想象郝飞昂一下飞机,鬼哭狼嚎地跑过来,叫着“大乔你这些年好苦啊”。 嘶。 “裴先生,再不登机来不及了。”秘书轻声提醒总裁。 纪乔眼睛一亮,看了一眼时间,十二点十五分,郝飞昂的美国飞机晚点了! 他顿时假惺惺跟着劝:“你赶紧安检,朋友什么时候都能见,工作不能耽误。” 裴多律早就发觉纪乔似乎不愿意他们见面,八风不动:“不急,再等等。” 纪乔:合着只有我和助手着急是吧! 时间一秒一秒流逝,又五分钟过去,纪乔度日如年,完蛋了,属于他的午夜十二点到了。 秘书也很难办,什么叫皇帝不急太监急,这就是,他谨慎道:“裴先生,下午有会议。” 裴多律看了一眼表,道:“帮我改签,你先上飞机。” 秘书一下子懂了,他可以准备替裴总开会了。 纪乔:“……” 怎么能改签呢,改签多贵啊。不对劲,裴多律为什么非得见一见郝飞昂? 如果机场的砖可以掀,纪乔能挠起十平米的土。 裴多律面色沉静,眼神晦暗,他从不轻视任何一个竹马。 隔着太平洋用邮件也要联系上,不是普通对手。 他以丈夫的身份跟纪乔一起接机,能威慑99%的情敌。 秘书确信裴总真的来不及劝不动了,便打算先行登机。 “裴先生,我先走了。” “大乔!”出口处,一个约莫二十五六的男子使劲挥了挥手,他拖着两个大行李箱,语气激动,正排队刷卡出闸机。 纪乔和裴多律同时看过去。 纪乔看看打算离开的秘书,和即将过来的郝飞昂,心底一片绝望。 裴多律却突然笑了一声,剑眉星眸,展颜如雪霁云消。 纪乔呆呆地看着他。 裴多律:“会议还是很重要的,不改签,我走了,好好请人家吃顿饭,刷我的卡。” 交代完,裴多律转身大步流星前往登机口,赶在最后的时刻反悔上了飞机。 纪乔看着裴多律毫不留恋的背影,像被逗猫棒转晕了的猫。??? 我又活了?? 闸机放出郝飞昂的同时,裴多律通过vip安检。 心情十分平静。 他从不轻视任何一个竹马——头发稀疏的除外。 * 作者有话要说: 裴总,什么都有VIP只会害了你——除了晋江VIP。 200个红包~ 注1: 晋平公问于师旷曰:“吾年七十,欲学,恐已暮矣.”师旷曰:“何不炳烛乎?” 平公曰:“安有为人臣而戏其君乎?” 师旷曰:“盲臣安敢戏其君?臣闻之:少而好学,如日出之阳;壮而好学,如日中之光;老而好学,如炳烛之明,炳烛之明,孰与昧行乎?” 平公曰:“善哉!” 第20章 那忍着还是他不对了? 郝飞昂被放出来, 飞奔到纪乔面前:“我走后你日子怎么过的,柯瑞害得你好苦啊!他有没有再对裴正下手?我托我妈给你的学费你收到了吗?” 纪乔叹气,女娲补天都补不上你的嘴。 郝飞昂感伤地绕着纪乔啰嗦一遍后, 发觉从外表上来说, 越长越是大美人的纪乔,比读商科读到秃头的自己要好很多。 悲伤! 人不可貌相,苦水不可斗量。 纪乔:“你先看一眼我的短信。” 郝飞昂掏出手机, 从一堆欢迎回国的讯息里, 刨出纪乔的信息,看了看周围, 霎时闭嘴。 做贼一样问:“裴正呢?” 纪乔:“上飞机了。” 郝飞昂松了口气,“你先说回答我最后的问题,我妈有没有给你学费……” 纪乔:“有,收到了。” 其实并没有。 他和郝飞昂的老家是三线城市,柯瑞的有钱程度算是佼佼者,他和郝飞昂才不过是高三毕业的愚蠢学生, 无异于蚍蜉撼树。 郝飞昂回家跟他的记者妈妈求助,想让他帮帮纪乔。翌日郝母便找到纪乔, 说她不可能让郝飞昂跟着纪乔蹚浑水。 原因有二, 其一,柯瑞穷凶极恶, 纪乔的同学间隐隐流传出纪乔带同学去医院免费看病是为了给弟弟配型。曾经受过纪乔帮助的人,后背起了一层凉意, 后怕不已。狐朋狗友如鸟兽散,只有郝飞昂心大。 “我知道这是子虚乌有的传闻, 但不妨碍我担心自己的儿子。” 其二, 纪柯医院是纪梅云的心血, 纪乔为了一个男人背叛家庭,不死不休,无视亲弟弟的血缘,在郝妈妈看来是不理智的危险人物。 郝妈妈立刻就把儿子送去美国熟悉环境学习语言。 纪乔非常理解郝妈妈,这是他自己的事,不能让朋友立于危墙之下,他听明白了暗示,郝飞昂去美国后,主动断了联系。 只有自己从泥潭里挣扎出来,才能干干净净地会从前的爱人和朋友。 郝飞昂放了心:“那你过得好不好?” 纪乔:“还行吧,毕业了就工作,普通人的日子,你中午想吃什么?” 郝飞昂说想吃地道的中国菜,纪乔干脆又把人带到了昨天的饭店。 “乔家饭馆?”郝飞昂念着点名,听起来很温馨饭菜很香。 两人坐在最里面靠墙的角落,郝飞昂喋喋不休地说他毕业有多不容易,他和纪乔就是两个学渣,纪乔有男友教,成绩突飞猛进,郝飞昂他妈给他请家教,效果一般,最后被打包出国。 “大乔,你怎么不爱说话了?” “对了,你说裴正想见我?非要在机场等我,为什么?” 纪乔摇摇头:“反正你在他面前少说话,最好是装哑巴。裴多律聪明着呢,哦,他现在改名叫裴多律。” 郝飞昂:“可我又不是哑巴,性情大变也不像啊。” 纪乔看着他,沉吟一会儿,提议:“你假装忘了母语吧。” 郝飞昂一乐,这种互为狗头军师的日子又来了。 “你当时买那份保险我也在场!打死我也想不到男男也能结婚,包海当时还嘲笑你有钱没地儿花,打脸了吧。” 饭菜上来,郝飞昂左手一碗大米饭,右手夹一块扣肉,大快朵颐:“家里的饭菜就是香。” 近两年海市发展得比较好,郝飞昂简历投了海市一家证券公司,被录取之后,他妈妈在海市给他买了房安家落户,以后就固定下来了。 纪乔一边挑着不爱吃的青椒丝出来,一边拿起手机给裴多律发信息,义正辞严地嘱咐他出差也别忘了保持饮食清淡,按时喝中药。 看着自己面前的大鱼大肉,想起裴多律每次补肾苦大仇深地样子,纪乔忽然觉得很好笑,这算不算背着裴多律偷吃? 狗头军师郝飞昂吃饭还要动嘴:“两百万拿到手了你准备怎么办?要不要买房?就买我小区,咱们当邻居,我再给你凑点首付,还贷压力小一点。” 纪乔不好意思说自己一分钱不想要,打算都给裴多律,含糊道:“这么大一笔钱呢,我得存银行当一年宝贝。” 郝飞昂嘴里的锅包肉突然不香了:“是啊,有钱还是很重要的,还是自己工作了好,不用求着别人给钱。现在看来,十万一点都不多,可是那时我拿不出来,裴正也拿不出来,只能卖肾还钱。” 唯一有钱的纪乔被骗到山上,说要给他庆祝生日。郝飞昂和纪乔都没想到他们的朋友包海,会被柯瑞收买,卷了他俩的手机,把唯一一辆下山的车开走。 两人正开开心心地布置生日会场,纪乔突然提了一句:“可惜裴正请不了假。” 郝飞昂想起自己好像看见裴正回来了,听纪乔这么说,神神秘秘道:“说不定他是想给你惊喜。” 纪乔很骄傲道:“裴正不玩这种惊喜,提前告诉我我能多开心一礼拜,搞惊喜我就少开心了一礼拜,他懂得怎么不惹我生气。” 接着两人发现包海不见了,手机也不见了。 郝飞昂不知怎么,就把看见裴正的事情说了。 纪乔脸色剧变,斩钉截铁:“我得下山。” 没有车他就跑下山,山路修得一盘一盘跟蚊香似的,跑得要死要活,一看垂直距离才下降了十米。 这样什么时候才能下山,这路怎么这么修,纪乔快哭了。 郝飞昂:“大乔你别急,肯定是你想多了,都是巧合。” 纪乔红着眼睛:“不行,我感觉要出事了。” 郝飞昂看不出纪乔有跑马拉松的天赋,接着,他眼睁睁看着纪乔下了马路基子,直接垂直下山,不管前面是树林还是丛蔓,义无反顾。 大夏天,短袖,没有任何防护,电视里拍穿越丛林求生都知道给嘉宾弄上帽子和长袖,纪乔不比随便一个明星嘉宾好看且娇气? 郝飞昂都跑不动了,还怕蛇,但内心真的很怕纪乔挂在树林里没人发现,硬着头皮跟下去了。 纪乔让他不要跟,郝飞昂自知是他先提起的话头让纪乔恐慌,今日无论如何都必须跟。 “你开路我怕什么,有老虎也先吃你细皮嫩肉的。” 开路的纪乔灰头土脸地出山,胳膊全尽是茅草割出的细小伤口。郝飞昂跟在后面好一点,从此懂得何为“世界上本没有路”,后来纪乔说要为民除害,郝飞昂笃定他会一条路走到黑,不劝,就帮忙出主意。 他们还是来晚了,手术室的灯早就熄了。 郝飞昂感慨:“要是当时有人借裴正十万就好了。” 纪乔闻言,垂下眸子,淡淡道:“不止是十万的事情。” 郝飞昂道:“我懂,还有尊严,裴正还以为柯瑞是你亲爸,只能捐肾明志,换一个人这么催债早就报警了。” 他觉得裴正有点钻牛角尖,不是智商绝顶的状元么,不能灵活一点吗。 他见再说下去这顿饭不好消化,便换了话题:“你现在住哪?” 纪乔:“住裴多律家,他出差了我准备回自己那儿住。” 他的出租屋离公司更近,可以省一点公交费,裴多律让他开车,但天高皇帝远的,他才懒得装有钱。 油价又涨了呢。 两人吃得七七八八,纪乔一招手,非常坦然地喊服务员剩下的打包。 他先送郝飞昂上出租车,拎着打包盒回出租屋,放进冰箱里当晚餐,然后回去上班。 乔家饭馆隔间。 乔建山面上风雨如晦,今天他听到的事情简直超出认知。 他对面,饭馆老板脖子上搭着一条湿毛巾,短袖外面套着围裙,乃是这家店的主厨。 “哥?饭菜不合口味?昨天你没告诉我你回来,新来的师傅不知道你口味,加了很多青椒丝,今天我可没加。” 昨天坐大堂,今日有隔间,弟弟已经很努力了。 乔建山:“不关你的事,是我一个学生。” 乔建水猜测:“论文写得垃圾?应该不是,你习惯了,上次你这么生气,还是你有个资质好的学生从工地提桶跑路……” “反正啊,我只会做菜,不会读书,吃饱穿暖了就行,你们读书人烦恼就是多。” 乔建山:“不用每次跟我强调你高中都考不上。” 乔建水嘿嘿笑:“祖坟冒一次青烟就知足啦!改天我再去祭祖,替乔院士谢谢祖宗。” 乔建山:“……” 裴多律回英士集团的总部,要呆一个星期,一下飞机先开会。 两小时会议结束,裴多律走出会议室,想给纪乔打个电话,一掏出手机,讶异地挑眉。 乔建山? 裴多律握了握手机,走到一旁去。 方才在会议室威风凛凛骂人的裴总,直觉报应来了。 果然,乔建山语气不好,“你五年前真是因为没钱才不学建筑?你缺钱为什么不说?没长嘴吗?” 那个纪乔说得对,哪里是十万块钱的事,分明是裴多律死脑筋。 乔建山想大骂他一顿,又觉得已经这样了,还有什么用。 裴多律一愣,以为乔建山的意思是学建筑未必不能赚钱,道:“我既然弃了建筑,哪能借您的光。” 乔建山是学者,然后才是总工,设计不如施工腰缠万贯,裴多律本身愿意走这条路,但后来想法改变了。 “其他路就很好了?要是很好你又何必为了两百万结婚?” 乔建山一向知道裴多律油盐不进,有时是好事,有时是坏事。 裴多律:“您又见到纪乔了?” 乔建山:“别转移话题。” 裴多律心道纪乔还真是跟老师不见外,他本来想坦白身份,余光看见徐峰在看着这边,改口道:“事出有因,我这边还有会议,稍后回电。” 乔建山:“……”逆徒。 他气得联系助手,说把他这个月的工资和奖金给手底下的研究生博士生分一分。 跟裴正一比,这些论文都写不好的小萝卜都可爱了起来。 要是再出一个缺钱卖肾的,枉为人师。 裴多律收了声,冷冷看着徐峰。 徐峰不死心道:“裴总,您跟乔教授有联系的话……” 乔建山只接国家队的工程,他实在没办法。 “徐峰,你要是有本事中标,我给你升职,要是还想走我的关系,趁早滚蛋。” 徐峰噤声,他明白了。 手机一震,又一个电话进来。 闲杂人等,不是纪乔。 蒋平风开门见山:“你上次叫我拿走那个牛鞭——” 裴多律挂掉电话:“不谢。” 蒋平风锲而不舍地回电:“不是,你别以己度人,我才没吃,给我爸了,我爸夸我是大孝子。” 裴多律皱眉:“还有事?” 蒋平风:“我就是琢磨你家出现这个东西,有点蹊跷,纪乔买的吧?” 裴多律并不想将补肾的事广而告之。 蒋平风:“兄弟你——”复合进度挺快啊,连肾都补上了。 裴多律闭了闭眼:“纪乔出于愧疚,他以为我动了手术。” “什么鬼,还绕了弯路??” 蒋平风一拍大腿,仿佛恋爱导师:“你骗人是你不对,但哪有这样补肾的,老裴,我分析一下,这回你遇上了先走肾再走心的套路。” 时代在发展了,纪乔五年前先骗心再骗肾,五年后先走肾再走心,套路层出不穷。裴多律回回中招! 裴多律:“你说他故意的?” “必须啊,补到你欲|火焚身,旧情复燃。”蒋平风一个直男,说到这也就极限了,“自己想想吧,不要小瞧枕边人的智商。啥进度啊这是,你清高,你腿长,你会追三轮车不会追老婆。” 蒋平风姿态颇高地吐槽一顿无所不能的学霸,美滋滋地挂断电话。 裴多律拧眉,深思。 那忍着还是他不对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纪猫猫:no!大错特错! 20-30 第21章 “想不想验收你的补肾成果?” 裴多律捏了捏眉心, 但凡这个电话早打一天…… 旁边有高管邀请他一起吃晚饭,裴多律按下心思:“行,定地方。” 外面的菜色香味俱全, 裴多律吃得差点不习惯, 其实纪乔也会做卖相极佳的饭菜,但自从裴多律说“我们吃一样的”,家里调味瓶就没动过了。 昨天在乔家饭馆, 纪乔就吃的很香。 本意是想让纪乔跟着他补身子, 实际还是委屈了纪乔。 裴多律心不在焉地应酬,等纪乔力推的一疗程中药喝完, 就找个机会坦白了吧。 纪乔显然非常宝贝且信任他的中药,喝完之后不算半途而废,没有辜负纪乔的心血,看在他自作自受的份上,坦白或许会更宽容一些? 回去之后再喝七天。 盛悦保险赔付后,补肾误会解除, 纪乔还会留在他身边么? 裴多律不确定,曾经以为纯粹而炙热的爱也真假不知, 没什么事情是板上钉钉的。 只能多争取一些筹码。 纪乔下班后先回裴多律家, 打开冰箱,想把跟裴多律一起打包的剩菜也带回出租屋。 “怎么没有了?”纪乔仿佛扒着抽屉找冻干的猫, 这边找找,那边找找, 不死心又去厨房看了一遍,把餐桌的防尘罩打开……剩菜消失了。 他怔住两秒, 得出结论:被裴多律处理了。 可恶, 那是能配至少三顿白米饭的剩菜啊! 不敢打电话质问裴多律, 纪乔只好遗憾地揣着几条便宜的旧内裤回家——以后分居了还能穿。 回到出租屋,纪乔拿了衣架,重新洗了晒上去,王猛看见他一连晒了几条有些疑惑:“你老公家里不给晒?” 纪乔眼睫毛缓缓一眨,看吧,像王猛这样的大老粗就反应不过来,他自己也险些露馅:“质量不好的,不好意思晒。” 王猛看着他一身没见过的衣服,朝他竖起拇指。 “我媳妇孩子下周末过来两天,我以为你不回来就没跟你说。” 纪乔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王猛五大三粗,女儿不到两岁非常可爱,也很懂事,从来不会弄乱公共空间,纪乔很喜欢她。 “裴多律出差回来我就走了,到时候我收拾一下屋子,换一套床单,你那屋挤不下可以睡我的屋子。” “我没有催你走,我们仨早就挤习惯了。” “这不正好有机会嘛。” “门口那快递是你的吗,贼重,你又买养肾大全?” “不是,是德语书。”纪乔蹲下拆快递,“是时候提升一下工作技能了。” 他拆开包装纸,摊开在吃饭的小桌子上,一边看一边做笔记。 王猛:“牛啊,这就是裴西施的威力,结完婚都不一样了。” 以前纪乔有空就会去送外卖,笑称自己是学渣读不进书,现在会提升自己了。 纪乔不好意思地搓搓书页,以前送外卖是因为体力活打发时间,闲下来就会多想。同居之后,他好像又能静得下心看书了,宛若复读时裴多律给他补课的阶段。 能看就看看吧,说不定什么时候又得送外卖了。 正想着,手机屏幕亮起来,赫然是裴多律的视频邀请! 纪乔眼睛一下子瞪圆,看看手机,看看王猛。 王猛做了个嘴上缝拉链的动作,表示自己不会出声。 纪乔拿着书回屋,不敢让裴多律看见出租屋内里,把摄像头调整向外,对着书拍。 裴多律看见满屏的德语,沉默了两秒。 好像没有理由叫纪乔转换摄像头。 “在看书?” 纪乔“嗯”了一声,裴多律那边刚洗完澡,上半身没穿衣服,应该是把手机固定在某处,解放双手吹干头发。 吹风机呼呼地吹,发梢甩落的水珠仿佛蹦出屏幕扑了他一脸。 背景不太像酒店,像是正经卧室,又过分简单,纪乔想看看有没有衣柜,但被裴多律挡着,只能看见色相。 再看一眼。 别看了,裴多律会发现他偷看腹肌的。 纪乔下意识想挡摄像头,随即想到裴多律看不见自己,才放了心,明目张胆地看。 对着白纸黑字的德文,看不见纪乔的反应,裴多律有些失望,把衣服套上,盘问:“晚上吃什么?” 纪乔随口道:“面条。” 裴多律:“我不在家你吃好点。” 纪乔:“好。” 裴多律听着觉得敷衍:“我给你叫餐。” “不用不用,我喜欢吃自己做的。” 裴多律胡诌:“今晚合作方请吃饭,有海参。” 纪乔眼睛一亮,低头凑近手机,仿佛这样才能更好地嘱咐裴多律:“你有没有多吃点?” 裴多律垂眸:“不好吃。” 纪乔:“好不好吃不重要,你不吃多亏。” 裴多律评估他话里的意思,到底有几分跟蒋平风的猜测吻合。 只能听出纪乔对补肾很热衷。 “没事的话我先挂了,今晚要看书。”毕竟裴多律最擅长从通话里听出蛛丝马迹,纪乔怕被发现自己回出租屋。 “好,不打扰你。” 裴多律在老婆这里没找到存在感,不爽地拨打另一个电话。 “我托你查五年前的事情,有眉目了吗?” 朋友:“都过去这么多年,我以为你不急,想全部水落石出了给你出报告。” 裴多律听出了弦外之音:“有什么猫腻?” 朋友:“首先,纪柯医院倒闭,柯瑞父子俩出国了,你知道吗?” “谁做的?” 不等回答,裴多律自己给出了答案,“胡瀚海?” 朋友:“没错,胡总做得很荫蔽,躲在后面推波助澜,但当年他的确是出手了,还扫了尾巴抹了痕迹,许多事情不好查。” “柯瑞肯定是怕他,所以出国了。” “那纪乔呢,怎么没有一起?”裴多律拧眉,当初胡瀚海问过他要不要报仇,裴多律说没必要,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而且医院是纪乔的妈妈的心血,裴多律再厌恶,依然记得纪乔那次带他去医院时的自豪感。 朋友:“据说纪乔跟家里决裂了,有个佣人曾经听到柯瑞说‘养纪乔这么多年,他给家里反哺一个肾,不管是他的还是他男朋友的,也不算白养’。” 裴多律心尖一跳,他总觉得这话里有其他的意思,但是听起来就是纪乔因为家庭的亲情绑架需要捐一个肾,他不想出,就找别人出,完事之后就决裂了。 纪乔以前隐晦地提过,他不喜欢家里的氛围,但是亲弟弟柯鑫身体不好,他又很心疼,妈妈不在了,他当哥哥得代替妈妈看着弟弟。 纪乔有他的迫不得已,裴多律一直都心甘情愿。 纪乔以为他少了一颗肾,就这么给他补,过度紧张,如若这颗肾是从纪乔的身体里挖出来的,纪乔不得疼死,往后也惶惶度日。 “柯家倒了,纪乔有钱吗?”裴多律不愿意报复的主要原因:他怕纪少爷没钱花。 “有吧。”朋友推测,“我找到他以前的朋友,那些朋友都说,纪乔卡里的零花钱能花一辈子,纪梅云给他留了很多。” “不过,纪乔的朋友里有个传言,说纪乔以前热心带他们去医院免费看病都是为了给弟弟匹配肾脏,所以他们大部分人都没有再跟纪乔联系了,对于后来的事情也不知道。” “他们也配。”裴多律冷笑,缝伤口打退烧针,哪个抽血了,哪个做详细匹配检查了? 他们买感冒药都要找纪乔刷卡,事发后又各个怀疑被纪乔利用,后怕懊悔,简直可笑。 这种朋友纪乔身边有很多,后来专注跟裴多律谈恋爱了才减少来往。 朋友忍不住吐槽:“你配上了还挺自豪。” 裴多律直觉这个流言蹊跷,精准投放在纪乔的朋友群体,不像是胡瀚海的手笔,“查查是谁造谣。” 纪柯医院非法移植的事情闹得沸沸汤汤,但哪怕现在去老家问一圈,没有几个人知道裴正是受害者,这些朋友又如何得知纪乔在这里面的角色? 裴多律倒了一杯温水,擎在手里,纪乔的朋友少了,不是他的错觉。 原来是因为流言。 患难见真心,裴多律把郝飞昂踢出情敌名单后,觉得这人不错,可以相交。 出于帮老婆维护社交圈的责任感,裴多律给纪乔发信息:“等我出差回去,一起请郝飞昂吃顿饭,你提前跟他定一下时间。” 纪乔一脸懵逼,你们哪里熟了!裴多律以前也不爱理会他的朋友,现在怎么回事? 难道这就是成年人的修养:多个朋友不是坏处? “他社恐,工作忙。” 裴多律:“我不说话,你们聊。” 纪乔抓狂,你不说话,但郝飞昂爱说话啊! “他工作真挺忙的,我问问他吧。” 纪乔联系郝飞昂:“裴多律要请你吃饭,这样,我们装一下,你说你没空,我截个图拒绝他。” 郝飞昂:“我有空啊!” 纪乔:“我怕你嘴巴太闲。” 郝飞昂:“好吧。” 纪乔这边刚截图打算发给裴多律,郝飞昂突然嗷嗷大叫:“完了完了,他给我发邮件了!” 纪乔:“怎么会有邮——” 他突然想起郝飞昂的邮箱名就是拼音全拼加邮箱后缀。 瞄一眼就能记住。 那天他确实给裴多律晃了一眼邮件内容。 纪乔:“你快拒绝他!” 郝飞昂:“我不敢跟学霸说谎。” 那可是传说中的裴状元!他们学渣不可企及的存在。 以前纪乔和他周末在一起写卷子,裴多律打电话过来辅导,问他们“这题会了吗”,纪乔有时急着和郝飞昂打游戏,就说会了,裴多律会说:“哦,那翻到习题第56页,做一下第9题。” 他们两个脑袋榨干了都不会。 郝飞昂深信裴多律已经准备好一封“哦,那你什么时候有空”的邮件。 纪乔:“……”胆子和脑子没一个好使的! 吃饭的事情就这样定下来,在五天后的晚上。 第五天中午,纪乔把郝飞昂约到家里吃稀饭。 纪乔煮的香菇肉沫粥,还放了开胃的酸萝卜丁,好吃但容易消化,过五六个小时肯定会饿。 忙着吃就没空话唠,晚上多吃一点,就不用因为心痛打包,一举两得。 “大乔你都被逼得学会做饭了,还做得这么好吃。” “你在裴多律家不会也给他做饭吧?说到底都是柯瑞的错,你没有对不起裴多律,别惯着他。” 郝飞昂絮絮叨叨,纪乔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显示是杨杨饭馆的杨姐。 难道是杨杨饭馆缺外卖骑手? 纪乔走到一边去接,背景音挺热闹的,能听出有很多工人在吃饭,时不时添一份小菜什么的。 “杨姐。” “小纪,长话短说,烂尾楼那边成立了一个什么工作处,有些人不是因为烂尾五年断贷了嘛,也有些人去外地不管事了,新开发商和政府在解决这件事,在组织业主,阿弟去办事处送外卖的时候,无意间看见了业主名单,有个叫纪乔的,身份证号只能看见开头三位数,也跟你一样,你们一个地方的。” “我想着不能这么巧吧,你家以前有在这买房吗?业主今天找他们可以送电器……哎,一碟拍黄瓜,好嘞……先不说了啊。” 纪乔一头雾水地把此事跟郝飞昂说了:“一个地方的,到海市买房,同名同姓概率高吗?” 狗头军师一拍大腿:“不高!老家离咱们这半个中国呢!纪阿姨会不会给你买了房子?” 纪乔:“不会吧,她没说过。” 郝飞昂“你妈以前不是说过,海市三本民办大学多,职业技术教育领先,建议我俩报考,那她在海市给你置业,不是没有可能啊!” 纪乔:“听不出来是骂我们学渣的意思吗?” 纪乔一怔,纪梅云以前跟他开诚布公地说过,包括柯瑞柯鑫也知道,说医院产业是留给柯鑫的,纪乔只会给钱和房子。 纪乔没有意见,医院本就是因为弟弟身体不好才办的。 他也知道柯瑞以“看病方便”为由,在首都三甲附近给柯瑞买了房子。 买完纪梅云看到房产证才知道。 他当时不知道纪梅云为什么特地说,回头想才知道原因,产业是属于纪梅云和柯瑞夫妻联手办的,理应给柯鑫。 再想想柯瑞的人品,他妈妈是不是察觉到柯瑞对纪乔分家产的担忧,所以不得不给个定心丸? 郝飞昂坚信纪梅云不是随便说说:“纪阿姨不说废话,肯定买了。” 纪乔仍然觉得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那也没必要跑到海市买。” 郝飞昂:“海市专科学校多。” 纪乔:“……” 郝飞昂:“因为纪阿姨看好海市的发展,你瞧,现在房价不都翻倍了?我妈说要是早知道我在海市找工作,就早几年买了。” “走走走,拿上你的身份证户口本,咱们马上去房管局查一查就知道了。” 一小时后。 纪乔站在房管局前,觉得自己挺厚脸皮的,仿佛一个没房没车的流浪汉,听说国家分配房子,拿上身份证就去房管局撒野。 郝飞昂自信满满:“您好,我们想查询名下全部房产。” “你放心,纪阿姨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妈妈。” “就算查询结果为零,也是我们一起丢人。” 纪乔鼓了鼓勇气,递上身份证和户口本。 10分钟后,郝飞昂惊叫一声:“两套!纪阿姨牛逼!” 一套市中心,一套新区,面积一百平以上,时间一个十二年前,一个八年前,都是全款。 如果不是因为新区那套烂尾了,或许四五年前,就会有人联系纪乔收房签字。 纪乔表情空白,好像一个人在黑暗中走了很久很久,突然又被妈妈牵着手走了一段。 妈妈的手很温暖,温暖得纪乔泪盈于睫。 郝飞昂把情绪快失控的纪乔带离房管局,到了马路上,他发挥话唠本质:“先别想别的,想想你的房产证在哪。” 纪乔抹了抹脸:“不知道。” 郝飞昂:“我猜也是,纪阿姨应该谁都没说。我敢说柯瑞肯定不知道,他知道了肯定要气死。” 当初纪梅云出了车祸意外离世,柯瑞没有直接撕破脸,就是怕纪乔分财产,还想用“亲爹”的身份主持大局,绑架纪乔不要跟弟弟争。 纪梅云死后,赔偿金、分红、学费、生活费,纪乔一样都没见到,钱都被柯瑞捏得严严的。啥也不给,还往回拿了裴正的肾。 郝飞昂查了一下补办房产证要半年。 纪乔:“半年?那还挺久的。” 房屋现在一定是空置的,没有房产证就不能租出去,白白浪费半年的房租。 抠门令人生智,纪乔想了想:“说不定我们可以去第三方保管机构碰碰运气。” 反正房管局都厚着脸皮来了,不在乎多跑几个地方。 郝飞昂:“对!” 他们拿出手机查了十二年前海市就存在的老牌机构,选了当时最出名的一家——中海金库。 这回纪乔就从容了许多,工作人员刷了他的身份证,很客气地道:“您预缴费十五年,现在就要取出来吗?” 这也能瞎猫碰到死耗子。 纪乔压下震惊:“嗯。” 工作人员验证了他的保险箱位置,带着他去层层防护重兵把守的仓库,这里每一个保险箱都防水防火防切割。 一个小型保险箱出现在面前,钥匙和密码双重保险。 纪乔试了试纪梅云从前给他办的银行卡密码。 “妈妈给你设的密码都是这个,不要告诉别人。” 纪乔又抹了一把脸,眨眼的瞬间,密码锁通过。 “我钥匙丢了。” 工作人员不疑有他:“钥匙只有一把,客户自己保管,丢了只能强拆,您需要赔一个保险箱。” 纪乔:“……”好贵。 强拆锁芯,又要跟上级领导请示,纪乔等了一小时,终于窥见庐山真面目。 里面是用一个半透明的防水袋装的一叠文件,有一个红色大开本,一看就是房产证。 除此之外,上面随意地压着一个金镯子,好像是临时起意放进去的。 纪乔能想象出纪梅云临关门时,从手腕上褪下镯子随意扔进去的场景,可能只是不喜欢了,款式旧了,也可能是想多放一点是一点。 工作人员给他一个黑色袋子,示意他装起来。 纪乔提着袋子出来,和郝飞昂在大厅就打开防水袋。 房产证、全款票据、物业收费证明,钥匙……林林总总,足以证明房屋主人的身份。 咦……还有出生证明? 有身份证和户口本后,成年人基本用不到出生证,纪乔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它。 纪乔打开,上面写着他和妈妈的名字,他的出生日期,他从没见过,第一次知道原来父亲一栏是空着的。 郝飞昂点评:“柯瑞不配。” 两人出了门,考虑是打车还是坐地铁,郝飞昂道:“市中心的房子好,现在老贵了。” 正说着,一辆车缓缓靠边停下。 裴多律从车里出来,纪乔才想起机场专线经过这里,这是刚下飞机? “怎么在这里?” 纪乔道:“之前在这里寄存房产证,过来拿。” 郝飞昂:“钥匙丢了大乔要多付三百块,你没看见他那个表情……” 纪乔:“咳!” 郝飞昂闭嘴:“I\''''m so sorry.” 裴多律:“既然遇上了,先去吃饭。” 席间,郝飞昂闷头吃饭,纪乔也不主动提起话头,裴多律更不是话多的性子。 一顿饭吃得非常安静。 郝飞昂几点想点评菜色,刚张嘴就被纪乔瞪回去。 裴多律有点疑惑,在郝飞昂上洗手间时,问:“你们怎么不说话?” 纪乔:“他在美国待太久,中文变得烫嘴。” 原以为一顿饭安稳度过,没想到郝飞昂在临走前憋了个大的。 餐厅进门排队等座的地方挂了一个液晶电视,正在播放某荒野求生综艺。 郝飞昂一口气道:“哇,大乔你看这人连竹林都犹犹豫豫你钻荆棘丛眼都不眨比猫还快恨不得直接滚下去到医院还是晚了。” 说完,似乎是怕纪乔生气,连忙跑了。 纪乔:“……” 裴多律:“钻荆棘丛?” 纪乔硬着头皮道:“大学的时候跟一群驴友爬山。” 裴多律:“到医院还是晚了?” 纪乔无意用过去的事情卖惨,尤其是来不及的事,“在山上突然被风吹面瘫要去医院,太晚了急诊医生说不严重明天再来,但我吓得睡不着。” 裴多律气笑了,纪乔中学时就交一堆只想占便宜的朋友,上大学还会交驴友了:“你还长本事了!没看过驴友出意外的新闻?” 纪乔:“就一次,不敢了。” 裴多律将车倒出来,停下,纪乔打开副驾的门,就听裴多律道:“坐后面。” 纪乔一愣。 裴多律:“我怕你被冷气出风口吹面瘫。” 纪乔坐到后座,万分后悔地揉揉脸。 怎么能因为刚好看到浏览器推送面瘫怎么治就编这个借口呢。 看吧,折进去一个裴多律的副驾使用权。 眼看裴多律还耿耿于怀,纪乔连忙转移他的注意力:“一周没喝中药了,晚上得喝了。” 裴多律:“……” 纪乔又道:“也不知道中间停了一周,效果会不会打折扣,改天挂个老中医的号问问。” “说不定要从头开始计算疗程。” 裴多律感到头痛。 回家被盯着干了一碗中药,纪乔满意了,收拾衣服去洗澡。 裴多律目光在卧室晃了一圈,发觉不对。 他走的时候被子怎么叠的,现在还是怎么叠的,分毫不差。 他出差这段时间,纪乔没在这里过夜。 他前脚走,纪乔后脚也走了。 裴多律打算坦白的心骤然冷却。一旦说明真相,纪乔会连夜跑得不见踪影吧? 纪乔洗完衣服在阳台晒,被裴多律盯着,手指都在发颤。 不用监督他晒内裤吧? 他本来都快忘记裴多律怎么教他晒内裤的,这下又想起来,脸颊都在冒热气。 他随便拿了衣架挂上去,正要进门,裴多律却没让开。 “干嘛?” “你说要去老中医那里重新挂号?” “……嗯。”纪乔突然不敢应得太大声,怕有诈。 裴多律叹气道:“老先生没问你我的性能力吗?” 纪乔脸颊爆红,啊这,怎么突然说这个,是有提过…… 裴多律指背蹭了下他的脸颊:“纪乔,你补肾有没有私心?” 纪乔本应该立马说“没有”,但是裴多律靠得太近,他仿佛变成那个丧失母语技能的人,支支吾吾就是说不出一句话。 “想不想验收你的补肾成果?” “你不知道,怎么复诊?” * 作者有话要说: 300个红包! 来晚了,我一直以为字数才三千不够多,一直写一直写,好家伙一看六千多。 第22章 掉马裴总不如狗 纪乔从没听过这么蛊惑人心的话, 俊美强大的海妖在你耳边低语,一不小心就会掉进海底沉沦。 只是浅浅伸个脚就浑身湿漉漉的,掉进去还能爬起来吗? 裴多律问他有没有私心, 有么, 没有么?一点都没有么?一点念头没都没动过么? 人非圣贤,他又不吃素,也不是傻子, 知道补多了的后果。 可是私心在补肾关头, 微不足道。 纪乔颤着手推开他,手指软弱无力:“还不行, 要禁欲,吃完一疗程再说吧。” 玫瑰花和天然白木香从指尖的湿润飘出余息,勾勾缠缠像情人的眼神,低垂的脖颈白皙秀颀,那里的香气一定更浓。 刚才那碗汤的药效肯定发作了,明明断了六天, 续上之后勾起地火,心腹烈火燎原。 纪乔被堵在墙上, 眼神始终不敢对视, 看一眼裴多律深不见底的黑眸,他一定会忍不住亲上去。他想绕着裴多律走, 结果被堵进墙壁夹角,阳台遮光帘一层层堆积在他背后, 飘纱蹭得他后颈有些痒。 他垂着头,恰好看见裴多律支起的那处。 呃, 补肾后果挺凶猛的。 纪乔于心不忍地偏头看向别处。 裴多律掰着他的下巴正回来:“睁眼, 敢补不敢看?” 纪乔心跳如擂鼓, 后背已经贴上墙了,还使劲往上贴一点,慌里慌张地说:“不行,没有工具,我准备得不充分。” “什么工具?”裴多律慢条斯理地问,他没想一步到位。纪乔有这样的想法,倒是省了他步步为营。 纪乔被掐着下巴,不知道是发音受限还是心虚,嘟囔道:“那个,掐个秒表,弄个量筒什么……” “纪乔!” 裴多律感觉一股火直往脑门上冲,这是在做什么惨绝人寰的实验吗? 纪乔猛地被凶了一下,腿瞬间软了,在逼仄的墙角里只能抓着窗帘纱布汲取一点力量。 裴多律无可奈何又含着怒气的声音像催化剂,纪乔忍不住抓紧窗帘,再抓得紧一点,简直像抓着救命稻草。 哗啦—— 白色飘纱承受不住重量,大雪压山似的落了下来,顷刻把纪乔裹成一个雪白的茧。 眼前一黑,纪乔楞住两秒,四处刨了刨,把层层叠叠的纱帘扯下来。 裴多律完全没有帮忙的意思,垂眼看着玩毛线团把自己缠住的猫。 纪乔终于钻出来,大口喘着气,眼波含露,鬓叠红云。睡衣在他挣扎的时候撩开一片领口,一览无遗的锁骨在起伏的胸膛上,像春天高山凝固的雪线。 雪线下方绽放了一点红梅。 裴多律始终站在最佳观景点,脸色蓦地一变,半仰着头,喉结滚动了下。他僵硬地侧了身,放开纪乔。 纪乔还以为自己狼狈的样子,让裴多律忍住了,呆呆地看着他捂着鼻子走了。 等等! 流鼻血了吗? 裴多律捞起纸巾盒,暴力撕坏,一次拿出一沓纸,厚实地捂着鼻子。 中药的厚积薄发,对症下药,他体验到了。昨天开始他就觉得浑身燥热,有点不妙。 有这老婆真是他的福气。 他扔了纸巾盒,准备去洗手间。 “流鼻血了吗?”纪乔懵了,亦步亦趋地跟进去,倏地想到什么,跑去冰箱拿出一袋冰块,想碰碰裴多律,又不敢。 裴多律余光瞥着纪乔,凉薄而丧气:“只补肾不关爱心理健康是吧。” 纪乔听着这破罐破摔的卖惨语气,着急:“不是的!” 他突然想明白自己陷入误区,他不能光补肾,不让裴多律享受他努力配合的成果,那不是等于一直告诉裴多律“你不行”,“你怎么补都不行”,自尊心强的哪受得了这个。 对于肾不好的男人来说,心理安慰很重要。他在书上看过,新婚丈夫那方面不行,结果去医院检查一切正常,纯粹是心理压力大,需要鼓励。 纪乔:“我只是没准备好,不用验收都知道,你的肾功能已经领先全国99%的男性!” 裴多律:“……” 不需要这种莫名其妙的头衔。 纪乔掷地有声地说完,发觉99%这个数字可能对于普通人有激励效果,但对裴多律没用,他读书时就能打败99.999%的同行了。 纪乔微微弯着腰,把冰块轻轻按在裴多律英挺的鼻子一侧。 这么好看的鼻子出血了,真是他的罪过。 “反正你已经远超平均水准,你是最棒的。” “哄孩子呢?”裴多律洗了脸,按压加冰敷了一会儿就没再流血,他直起身,看着镜子里纪乔。 纪乔:“没哄,老先生确实有问我床事怎么样,我说你五年前特别厉害。” 裴多律压紧了冰块,无奈道:“五年前你知道个什么劲。” 又没做。 纪乔一脸坐井观天:“啊,还不算吗?” 裴多律真是疯了流鼻血了还跟他讨论这个,“你以后会知道算不算。” 裴多律收拾了洗漱台,用一种看无情前男友的眼神看着纪乔。 纪乔:“你要是……真的很想了解补肾效果,我也不是不能……” 裴多律:“如何?” 纪乔脸上蒙上担忧:“可是你刚损失了很多血,不能再雪上加霜……” 他好后悔,固本培元,留的不是鼻血,是他的心血。 “明天早上好不好?先睡一晚缓缓。” 裴多律不知纪乔是不是在画饼,充满质疑:“哦?” 纪乔信誓旦旦:“真的!只能你明天早上还能——” “不用你操心开机速度。” 裴多律想捏捏他不知天高地厚的脸蛋,但是手指刚抓过冰袋,温度偏低,怕给纪乔冻面瘫了,克制着收回手:“你面瘫容易复发吗?” 纪乔:“啊……唔……不会。” 裴多律:“少吃冰棍,工位对着出风口没?” 纪乔:“没有,你又不给我买小布丁。” 裴多律一愣,哄少年纪乔的东西,现在还有用么? 他送很贵的巧克力都没有一丝反馈。 甜品师说要根据故事设计巧克力,裴多律不知道那老头会理解出什么,会卑微直白地刻上文字求复合?亦是云里雾里的意象? 那时他下定决心结婚,裴多律将可能□□给甜品师,如果巧克力替他低头当舔狗他认了。 总归是“其他人自作主张”,勉强维持表面的清高。 可是什么都没有,沽名钓誉的老头,会不会揣摩顾客心理,浪费他口舌。 …… 纪乔睡觉时熟门熟路地滚进裴多律怀里,腹肌都给摸遍了。 “醒醒。” 纪乔迷糊地揉了下眼,“才六点啊。” 裴多律:“我怕你上班迟到。” 纪乔:“六点怎么会迟到……” 话语一顿,对上裴多律幽深的瞳仁,纪乔猛地想起约定。 一下子清醒了。 “那纪专家想怎么验收?” 纪乔脸颊爆红,怎么回事,说的跟他主动提起的验收似的,还让他选择方式。 方式太多了,纪乔很想纵容裴多律,但想到今天有重要工作,样貌和走路都要端正,红着脸问:“用手你会生气吗?” 裴多律这么早叫他起床,肯定是欲求不满,不满足于手的。 裴多律:“怎么会。” 纪乔甚至还躺在裴多律怀里没挪动过位置,手也绕着他的腰,近在咫尺。 他把脸埋在枕头里,伸出手去。 …… 中期验收非常成功,专家呜呜称奇,亲手写了一本三万字的验收报告,累得胳膊都抬不起来了。 纪乔本来还配合言语夸赞,后来发现夸着夸着,裴多律的眼神愈发吃人,瑟瑟地闭上了嘴巴。 他把手胡乱地往裴多律腹肌上擦,义正辞严地拒绝第二次,也拒绝礼尚往来,被狗追一样蹿进卫生间。 …… 纪乔任职的德企总部派了团队过来谈一项重要合作,要求中华区安排一个随行翻译。 纪乔上次出差表现入了国内老总的法眼,模样好看却不作妖,气质如兰兼顾职场的专业性。 与上次不同,本次多少带了点应酬的性质,不是纯翻译。 纪乔说不会喝酒,老总说没事,咱们是谈正事去的,对面的英士集团他们调研过喜好,没有不良风气。 再者,像这样重要的跨国合同,关乎集团战略布局,不是谁喝酒厉害就有用的。 “你就安心当翻译吉祥物吧,多么撑场面,你老总也只是一个陪同的角色,你给我长长面子。” 这个任务纪乔老早就接了,打动他的是老总说的出差补贴,总部直发欧元,好大一笔。 补肾花钱如流水,又没有外快赚,总不能坐吃山空。 他看上了一款非常牛逼的泡脚按摩一体的泡脚桶,说是能按照个人定制按摩触角,有效穴位按摩。 等拿到补贴就能买了,为了好好表现,纪乔在公司和家里都恶补了一星期专业术语。 早上,纪乔跟着技术对技术,中午,据说英士集团的总裁会出面,一起吃一顿饭,下午正式拟条款,跟钱有关了。 君悦国际酒店,纪乔跟着老总站在包间门口,等所谓的集团总裁。 包间非常宽敞,几乎是一个带假山石的大厅,黄花梨圆桌华光璀璨,木头本身自带黄金纹路,刷一层透明油漆,无需多余雕刻便足够贵气。桌柱雕刻鱼水纹,工艺精湛。 菜已经掐着时间上好了,还摆着几瓶52度的白酒,光看着就能想象醇厚烈酒入喉的感觉。 “裴总到了。” 纪乔从酒上收回目光,看向众星拱月的来人。 烟灰色的西装,白色衬衫,黑色格纹领带,肩背宽阔,裤管挺括,额发向后,庄重沉稳不失儒雅。 是裴多律。 裴总。 裴正那么优秀,怎么会是工地打灰的人物呢? 不愧会说出“两百万很多么?” 纪乔宛若被烈酒呛喉,眼前被一片灰色蒙住,老总问候的时候他没吱声,也笑不出来,等德国佬也操着蹩脚的中文打招呼的时候,他猛地回神,专注起了本职。 裴多律也看到他了,目光定定地落在纪乔胸前翻译的标志,又上移到脸上。 垂在身侧的手攥紧了下,从容地进厅落座。 他是第一个,纪乔是最后一个。挨着德国人旁边剩余的位置,竟然恰好在裴多律对面。 老总说了个开场白,十分勇猛地倒酒,水晶杯里酒香翻涌,陈年佳酿名不虚传。 他给纪乔使眼色,让纪乔也倒倒他右手边的一侧。 纪乔看着酒杯被递到裴多律面前。 52度。 放空的眼神不自觉流露出凶性。 裴多律手指在桌上扣了下:“把酒换了,下午要谈正事。” 老总一愣,叫来服务员上茶。 裴多律对服务员道:“白水,谢谢。” 咖啡、浓茶、酒,中药禁忌。 一圈的管理层,气氛冷不下场,说了会儿话,便各自动起筷子。 裴多律没什么心情吃,心神在对面的纪乔身上,但他不动筷其他人也就干看着。 拿起长瓷勺,他探向面前的鸽子汤——补肾目录,垂死挣扎式讨好。 纪乔不知道自己眼神为何这样好,他一眼就隔着桌子看见鸽子汤上面漂浮着一味药材。 和裴多律喝的中药相冲。 手指快于意识,微微按住黄花梨转盘,推了一下。 实木转盘看着沉稳,转起来非常灵活。 裴多律拿着勺子一顿。 好像是没脸吃。 他放下勺子,喝了一口白开水。 “想起来有忌口。” 老总震撼地看着纪乔,小老弟你怎么回事?! 领导夹菜你转桌??? * 作者有话要说: 宝,妇女节快乐! 看看我的预收《带球跑后大美人带崽要饭》快快收藏! 咸鱼美人一朝穿越古代,还绑了个科技树系统。 “你不能换个事业批绑定?” 系统:“快动动,你不想用电灯吗?” 会心一击。 系统:“实在不想干,你生个孩子转让本系统。” 大美人:“你是说?” 亲自生! 大美人闭了闭眼,“考虑一下。” 系统眼睁睁看着大美人持续摆烂:“天不生圣子,万古如长夜!” 快去给孩子找爹! 大美人指指天上,振振有词:“圣人无父,感天而孕。” 下一刻,当朝天子中×药从天而降。 大美人:绝了。 平嘉四年,天子南巡,途径扬州,百姓富庶,教育之业盛行。 史官盛赞知府爱民如子,鳏寡孤独皆有所依。 话音刚落,两岁幼崽撞到御前要饭。 “要三碗,我一碗,我爹两碗。”奶声奶气。 天子垂眸,不知情绪。 “你爹呢?” “在床上。” “瘫了?” “唔?” 金尊玉贵的天子,万万没想到老婆孩子在外要饭,气疯了。 小太子:我超级会要饭! 咸鱼:“别说了,崽。” 注:崽有系统保护,在外很安全。咸鱼并非什么都不干,他搞现代教育,奠定科技基石。 第23章 双肾健康,未见病变。 裴多律接下来都不动筷了, 对周围人解释刚吃了药,得过一小时。 双方都没有在饭桌上谈生意的习惯,酒撤了, 干脆认真吃起饭来。谁也没发觉, 隔着桌子遥遥相望的两个人。 因为下午涉及谈判,所以裴多律不好表现出心虚可欺的一面,看起来就没什么表情, 但他一直看着纪乔。 纪乔一边觉得自己像个小丑, 一边觉得裴多律说“吃药了不能吃饭”是做给谁看?他让他不吃午饭了? 可是他不能张口,在这张桌子上, 他本就不被赋予跟裴大总裁说话的权力。 裴多律给纪乔发了短信,然后起身去了洗手间,但直到一顿饭结束,纪乔没有回消息,更没有出现。 他为自己走捷径复合、瞻前顾后没有坦白,付出了代价。 裴多律捏了捏眉心, 秘书提醒他该去会议室了。 一下午的谈判结束,合作条款敲定, 德国团队没白跑一趟, 但也没占到便宜,纪乔的老总说要请他们吃一顿晚饭, 先送德国人上车,老总站在英士集团公司门口, 忍不住提点起了纪乔:“你的机灵劲儿呢,那裴总幸好是吃了药忌口, 不然饭都不吃, 还以为是对合作有意见甩脸子。” 纪乔垂着眸, 揪着衣服上的名牌,不做声。 上天对好看的人总是偏爱,老总看着他这副样子,想起饭桌上纪乔惊动裴总之后大概是害怕,自己也没吃,“看在你也是无心之失——” 一道熟悉朗润的声音突然插|入。 “我先生提醒我忌口,怎么能算无心之失?” 裴多律站在两步开外,看着纪乔。 闻言,李总和纪乔都讶异地看过来,前者是震撼傻了,纪乔是裴总老婆?哈?还有这种事?那他当着人裴总的面斥责人家的夫夫恩爱?早知道公司藏着这么个人…… 后者则是不明白裴多律为何在此时挑明两人的关系,对他有什么好处么? “我送纪乔回家,李总公司里还有事吗?” 李总哪敢还有事:“没事,纪乔也忙了一天了,早点回去休息。” 裴多律“嗯”了一声,却站在原地没动,李总琢磨了一下,人家两口子站在自己公司楼下,他这个外人多么格格不入,虽然很想借着纪乔跟裴总搭话,但气氛好像不对劲。 安静有车过来,他急忙小跑过去:“那我就先走了。” 纪乔低着头:“裴多律,你说两百万不多,为什么还要跟我结婚,想看我为了钱能有多妥协吗?” “对不起,我确实不是为了两百万——” “我是笨,骗我很好玩么?”纪乔被这句话逼得红了眼眶,他以为自己小心翼翼地掩饰贫穷,假装自己还是和裴多律在同一层次,可其实呢,他能装富,裴多律就能装穷,依然高高在上地看着他,他们之间的鸿沟不只有岁月。 他情绪激动,抬眸却看见裴多律略微失血的唇色,就像当初在烂尾楼探照灯里迷惑他时一样,他此刻仍然被迷了心智,下意识看向他的小腹。 即使被欺骗,他怎么舍得对一个少了一个肾的人发火? 这个人是裴正。 裴多律对纪乔一闪而过的心理转变一清二楚,可是愈清楚,他便愈知道自己过去的混蛋。 他面前从来只有三个筹码:两百万的保单、一张不错的脸、一场侥幸逃过的手术,今晨他还试图用第二者增加筹码。 或许他该捏紧了第三个,直到纪乔消气。 可是纪乔质问他“骗他很好玩吗”,裴多律便知道,这句话不能再听一次,听得他心在痛。 “不好玩,结婚是因为我想跟你结婚。” 裴多律拉住纪乔的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去车上。” 所谓的车上,是裴多律那辆“老板的保时捷”,上车的瞬间裴多律就后悔了。 原来他为了圆谎不知不觉骗了这么多次,次次都像一把利剑横亘于他们之间。 裴多律把四面车门落了锁,咔哒一声,在隔音良好的车厢内尤其明细。 “对不起。” “五年前的手术其实没有做完,我没有少一颗肾,我生物学意义上的父亲胡瀚海,叫停了手术。” “他不知他如何与柯瑞合谋,没有告诉你实情。” “对不起,我利用了你的愧疚。”他这里空了一个位置,不是肾脏,是心里有一个叫纪乔的人跑了,很空很空。 纪乔僵硬地抬头,对上裴多律的视线,耳朵尖锐地刺痛了一下,好像有什么话语在他耳廓里激荡旋转,嘴唇颤了下:“我该怎么相信你?你说没有就没有,你腹部的疤怎么来的?” 这是裴多律新编造的谎言吗?因为身份被戳穿,所以结束了,他要抽身了,不需要他补肾了? 裴多律按了一下副驾前的储物盒,掉出一份牛皮纸袋:“这是我上次的体检报告。” “因为我心虚,所以不让你跟着去。” 纪乔在漂漂浮浮的话中终于抓到了有力证据,几乎是抢过了那份报告,没有耐心绕开上面的绳子,撕开后将里面的纸倒了出来。 纸片掉在了真皮椅上,纪乔发疯似的刨开,终于拿起肾脏B超的一页。 双肾健康,未见病变。 啪、啪,眼泪大颗大颗砸在了薄薄一张纸上。 纪乔俯下身,将纸页按在了脸上,崩溃了一般。 他惶恐、他担忧了五年的事情,在噩梦里连番上演的事情,原来是子虚乌有。填满忧虑的心脏骤然被挖空了倒塌了,不知该重新填进什么好。 “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骗我呜呜呜呜……” “对不起。”裴多律好像只会道歉。 他恨过纪乔不伤心,可是他这么伤心,这么真切的伤心,还被自己骂“猫哭耗子”。 他忽然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在纪乔哭过一回后,还能心安理得地骗下去。鬼迷心窍了,明明最初最初,他签下手术同意书,是不想让纪乔掉一滴泪。 在说了很多对不起后,裴多律终于会说:“我以为,补肾能让你留下来。” “我还喜欢你,我想跟你在一起。” “可你是裴多律,你不是裴正。”纪乔哭着想去拧门把手,可是摸来摸去都没摸到豪车的门把手设计在哪,不由得哭得更大声了。 有钱的裴多律连车都在欺负他,他不要跟叫裴多律的人结婚。 裴正不是这样的,裴正连考虑他的告白都不会超过半天,会连夜赶到他家楼下,告诉他结果,“怕过夜太长”。 裴正不会整整瞒了他十四天零七个小时。 他不相信裴多律说的话,让裴正跟他说话。 他呜呜地说出这句泣不成声的话,裴多律脸色顿时失去血色。 大抵情人最怕“面目全非”四个字。 裴多律不知道自己走到今天,还剩下多少“裴正”的特质。 他打压集团里的旧势力不择手段,他连恩师都敢辜负,他让纪乔在他面前哭了两次。 纪乔只爱过去的裴正。 裴多律偷借的光,摧心剖肝地还。 “你开门,放我下去。”纪乔哭得鬓边的头发都湿透,他必须找个地方,送外卖也好,跑步也好,将一身的力气发泄出去。 裴多律没有动作。 他很冷静地说:“我们约了保险公司明天上门。” 他把筹码全推出去了,桌面上空荡荡。 没有补肾,没有保单,没有裴正好颜色。 他手段卑劣,面目可憎。 纪乔没了声,结束了,等保险公司离开,一切都结束了,没有保单束缚的婚姻,像无根之木,像容易枯萎的虎皮兰。 裴多律发动汽车,纪乔默认了回家的路线。 家里依然是早上出门的样子,如今却哪哪都刺眼。 三岁小孩用小玩具房子过家家,裴总也委曲求全地找个小房子跟他过家家。 当初被柯瑞打压的穷小子,摇身一变权势滔天,第一件事就是拿纪乔耍着逗逗。 纪乔往前走了一步,踢到了一箱酒。 裴多律下意识解释:“是蒋平风送的,不是我要喝。” 蒋平风不顾他不能喝酒的设定,非要送一箱低度红酒过来。 纪乔低头看了一眼,忽然一阵火上来,他说这不能喝那不能吃,而实际上的裴多律在外面应酬哪有不喝的,满桌白酒,觥筹交错,回家还要骗笨蛋,捏着鼻子吃没滋没味的东西。 从始至终,傻傻的找老中医的只有他。 以为笨蛋好骗就不会发疯吗? “这酒挺好的。”纪乔从木箱里抽出一支红酒,松手砸在地上。 啪啦! 巨大刺耳的声响,炸裂的红色酒花开了一朵又一朵。 五年的担忧像是剪破口子的气球,全是膨胀的没用的空气,高高悬浮在五脏六腑内冲撞,必须要发泄出来。 净是没用的担心!没有人需要他的担忧!全是一厢情愿地补肾,裴多律还问跳梁小丑有没有私心。 纪乔砸了酒,又把他倾尽所有重金复购的补肾东西一股脑找了出来,扔到裴多律脚下。 直到把客厅弄得一地狼藉,他终于冷静下来,抹了把脸,哑着声音道:“抱歉,酒我会赔的。” 嘭。 他甩上门进了房间,落了保险。 裴多律站在原地良久,裤脚都被红酒打湿,灰色变成了深色,他看着纪乔发泄,只有在一片玻璃高高溅起往纪乔身上的时候,伸手挡了一下。 等纪乔进了屋,他僵硬地取了扫帚和簸箕,将地上的碎片扫进去。 过去让他头疼的补肾药材,其实是他不再拥有的命运馈赠。 裴多律做了饭,在卧室门口站了很久很久,道:“你出来吃饭吧。” 入户门一开一关。 纪乔趴在床上,红肿着眼睛找出蒋平风的微信,问他:“裴正为什么要改名?” 蒋平风丝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因为他爸逼着他跟父姓啊,被押着去派出所,他进去晃了一圈,改了个裴多律出来,胡瀚海气死了。” 纪乔眼睛一眨,又滚出一颗眼泪来。 怎么这样啊,被带走的裴正一定很艰难很艰难,才变成这么这么可恶的裴多律。 * 作者有话要说: 猫猫发疯,触底反弹。 第24章 (修) 我怕他提离婚,我会答应。 裴多律担心自己在屋里, 纪乔会不自在,不肯出来吃饭,又怕纪乔一不注意从家里跑了, 因此干脆坐在楼道里, 凑活了一晚。 他昂贵的灰色西装染了红酒,又沾了楼梯的灰,狼狈得上门推销被赶出来的销售员。 就是有人一边要他的肾, 一边又哭得天地失色, 算不算另一种可喜的依赖,从他原谅纪乔那一刻起, 他就认了。或许更早,他其实不是第一次养肾了,远远早于纪乔使出补肾的花招,那些少油少盐的东西他也不是第一次吃。十四天毫无压力。 他整整刻薄律己两年,说是律心,何尝不是律身, 他有好好地替纪乔爱护“少了一颗肾的裴正”,比昨日的纪乔更严苛。 胡瀚海说他失个恋把口腹之欲基本人性都埋了, 裴多律不反驳, 有个念头从来没被理智翻起,但盘踞在空置的腹腔根深蒂固—— 观察五年, 如果五年后他一如往旧,没有受到影响, 他就有资格回去找纪乔,继续兑现他的承诺, 身体健康, 百岁之好。 给纪乔一个健康的裴正, 除非纪乔本身需要,任何一个人都夺不走他的任何零件。 医学上总爱讲“五年存活率”,裴多律也大抵如此,或更极端,要么生要么死。 然而上天给他开了个玩笑,总是推迟。 …… 纪乔哭饿了爬起来,打开门看见客厅被收拾得干干净净,药材收回原位,桌上放着一荤一素,电饭煲啪地一下打开,里面有温热的粥。 这个家依然有它虚假温馨的样子,纪乔一个人坐在餐桌前,眼泪吧嗒吧嗒滚进了粥碗里,他舀了一大口,好咸。 他从来没有一个人坐在这里吃饭,裴多律出差的时候他宁愿回出租屋。 裴多律现在在哪呢? 他也不是爱哭,但从小纪梅云就教他,哭不是一件羞耻的事情,尽管可以在爱你的人面前哭出来,诉尽委屈。 很多事情多年后才能想明白用意,纪梅云经常出差,怕他在家里受到柯瑞隐形的区别对待不敢说。 纪梅云告诉他可以哭,大声哭妈妈就知道你委屈了。 纪乔心大,柯瑞是很偏心柯鑫,但是弟弟身体不好,让着是应该的。 纪梅云生前,纪乔是没哭过的,小时候打针不算。 裴多律还爱不爱他不知道,反正纪乔哭了两次了。 他已经不知道极致的快乐应该是怎样的,按理说他知道裴多律双肾完好,应该乐得找不着北。 可他忘记该怎么笑,笑起来会不会像个疯子。 纪乔看过很多心理书,力图找到安慰裴多律的方法,顺道自己也看进去一点,平平缓缓支撑他走过这五年的孤寂。 他大概也生了一点点病,终于等到痊愈的曙光。 大喜大悲是危险的,妈妈也说可以哭,于是他放任了自己发泄,把苦和忧先放走,腾空了再接喜和乐。 他哭着哭着,因为裴多律纵容的目光,还率先诞生了委屈。 他们错过这么多年,以至于再遇时他如此灰头土脸,早知送外卖的时间不如拿去升职,或许还能更早遇见。 吃完了一碗混合咸水的粥,桌上的菜几乎没动,他起身下意识想端起来包上保鲜膜放在冰箱明天再吃,平时和他裴多律两个人吃都不留剩菜。 剩菜会被裴多律倒掉。 纪乔收回了指尖,就让它随便烂在夏天的闷热里。 他又回了屋,发泄得差不多了,竟然是比从前要好眠。 直到闹钟响起,纪乔才睁开眼,看见日程上写着“保险公司上门”,脑子慢慢苏醒,是了,这一出荒唐的婚姻,快完成它的使命了。 他洗了个澡,换上干净的衣服,四处环顾家里,还好裴多律昨晚收拾了,看不出他们拆家闹离婚的痕迹。 手机收到保险经理的消息,说半小时后会到,请做好准备,大概十分钟就好。 纪乔垂了下眸,经理怎么周末还要上班,不能请假吗。 倏地响起敲门声,不等他开门,传来钥匙拧动的声音。 进来的是裴多律,他换了一身衣服,估计昨晚回大房子去了。 四目相对,两人都沉默了,是大吵一架后不尴不尬的关系。 纪乔想起自己发的疯,把这些日子的形象毁于一旦。 他破罐破摔地坐在沙发上等。 裴多律进了卧室,伸手在床头柜里摸了一下,拿出一个红色丝绒戒指盒。 从款式到内容都非常俗气。 他定制了两枚铂金戒圈,想借着保单的名义拿出来,浪漫好像太迟了。 他站在床边,拿出一枚,戴在自己左手无名指,像举行一场只有一个的婚礼。 戒圈一寸一寸推到指根,连在了心上。 “婚戒。”裴多律把剩下一枚递给纪乔。 纪乔一颤,看也不看地接过来,自行套在手上。 不是真心给的,比不上上一枚。 他坐在沙发上,裴多律站在沙发后,那只戴着婚戒的手就搭在沙发背上,距离他的肩膀不足一尺。 纪乔余光偷偷看过去,光线从阳台撞进,聚在了那枚小小的戒圈上,反射出一朵细细的火花。 婚戒也并非没有可取之处,因为它是一对的。 保险公司的经理张女士,假经理真嫡系,是裴多律一手提拔的,盛悦保险收购完毕后,她就回归英士集团了,保险兑付这一项早就通知按照正常流程在走,只是资金卡在打钱这一关,等裴总挥手放行。 今天是她此次助攻之旅的最后一次,下午就能打钱了。 裴总一个星期前就嘱咐她做得真一点,张经理专门找人写了小程序,搞了一张婚书,带上礼品和婚庆蛋糕——因为她说纪先生收到礼品很开心,被着重强调这次还要带。 张女士自己发挥了一下,迎合总裁心意地买了一套很贵的红色龙凤被——保险公司送四件套,再正常不过。 从车里提着大包小包上来,短短一段没有空调的路,走得张经理汗都下来了。 不过,她的所有燥热,在开门的一瞬消失不见,屋里空调很足,最重要的是气氛不对。 好像要离婚的样子。 无论是三催四催赔付的纪乔,还是想通过此次追求纪乔的裴总,都好像忘记了这件事。 “……”头大。 老板没发话,张经理只能对这诡异的气氛视而不见,强撑笑容:“允许我拍两张照上传系统吗?” 纪乔:“请。” 张经理举起手机拍了一下同居小窝,当着纪乔的面上传到了以假乱真的小程序,道:“请两位坐近一些。” 裴多律坐到了纪乔左侧的沙发上,两人的手都搭在膝盖上,同款戒圈熠熠生辉。 张经理拍了一张,被冻得胡言乱语:“果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祝你们婚姻幸福美满。” “好啦,核实就到此为止了,很抱歉因为盛悦保险内部重组让纪先生和裴先生等待这么久,这是盛悦的一点歉意。” 纪乔看着放在桌上的蛋糕,六寸的,中间有一颗爱心,动物奶油的香气漂浮空中,还有淡淡的芒果味,冰凉甜爽。 沙发边立着一套红色喜被,哪里都很喜庆,除了结婚对象。 “谢谢。”纪乔本应为额外的赠礼而欣喜,他努力地笑了出来,“你们公司真好。” 张经理拿出婚书,总觉得自己在给总裁办理离婚手续,心态差一点就要嘴瓢了:“这是恋爱保险兑付的新婚夫妻很喜欢的纪念品,希望你们喜欢,记住这个幸运的日子。” 仿民国百年好合的婚书,按了手印也没有法律意义。 张经理拿出了印泥,纪乔硬着头皮伸出拇指,按了一下。 裴多律指腹沾了红泥,在纪乔落印的地方轻轻一摁,盖住半个指纹,凑成一个心形。 纪乔愣住,看着婚书的目光被转头的裴多律擒住,发烫了起来。 张经理圆满完成任务,但肯定没有额外奖金了,有点悲伤地走了。她头一次觉得自己老板笨嘴笨舌的,果然,老板只会对打工人画饼,对老婆就是老实人。 屋里重新剩下两个人,纪乔搓搓自己的指腹,看向戒圈,他说要网购,裴多律不肯。 他忽然想到,这戒指一定很贵,比当初那个纯金的还贵,不然配不上裴多律的身价,而他现在或许都想象不来它的价格。 纪乔连忙把戒圈褪下,还给裴多律。 裴多律失去了所有筹码,像褪尽裴正光芒的光杆司令,感到了孑然一身的无措:“给你的婚戒。” 纪乔:“我不要。” 裴多律想到丢了的那枚戒指,睫毛垂了下来,在下眼睑遮住一片阴翳。 这是他第二次送出戒指,总不能也丢了。 他伸开手,接住被纪乔扔掉的戒指,手掌一合,揣进兜里。 纪乔:“经理说两百万会打到我卡上,到时候我——” “我说过,不是为了两百万结婚,况且,保单本就是你买的,我没出一分钱。”裴多律想起工地外的再遇。 当纪乔把保单递给他,裴多律僵硬地无法抬起手。 他从没想到再遇会因为可笑的保单一步踏入婚姻。他冷硬地拒绝了纪乔的结婚提议。 纪乔是来“结婚”的,不是来“复合”的,结婚是一门生意,因为保单结婚,大概率会走向离婚。 复合比复婚简单,分手结婚再离婚,再想复合,多一道天堑。 就像他今天的结局,但他还是被嫉妒冲昏了头脑。 纪乔张了张口,保单是他买的没错,可裴多律不是说两百万不值得他用婚姻去交换。他交换了,两百万也不要,那婚姻要不要收回? 摘下婚戒一般下一句话是什么?是不是提离婚,说好地再装一段时间不作数了,裴多律也不能再次请保险公司替他的婚姻作保。 裴多律仓促地选择了逃避:“我公司有事。” 纪乔跟着走到门口,回头看向桌上没人动的结婚蛋糕,看起来精致香甜,如果他不是想省钱给裴多律补肾的话,应该领证的时候也会买一个。 裴多律并不需要他节衣缩食的补肾,过头了还会成为裴总的污点。 纪乔关上门,又想哭了,巧克力可以卖,没有人跟他一起吃卖不出去的蛋糕。 他一点也不想坐在这里孤零零地吃饭,孤零零地吃蛋糕。 纪乔拎起蛋糕,准备放到冰箱去,然后收拾行李回家。 他使劲拉开冰箱双开门,还没反应过来,里面瀑布似的哗啦啦掉下来一堆小布丁,裹着扑面而来的寒气。 蓝白包装的小布丁跳跃着铺满他的脚边,砸在蛋糕盒上,咚咚咚地像心跳。 比人还高的冰箱,不知何时塞满了冰棒,像布丁批发工厂,连侧边栏也堆得满满的。 冷藏室温度调到了最低,还是有些小布丁变软,建筑师暴力构筑的最大容积率失效,布丁哗啦啦倒塌下来。 “如果我生气,你就给我买一根小布丁。” 纪乔拉开冷冻室,一怔,里面也是满满的排列整齐的小布丁,边缘白色包装整齐向外,像砌了一堵冰砖雪墙。 裴多律惹到千百次都不如这次,可这里不止千百根,将歉意婉转诉说了千百回。 纪乔想象着裴多律在昨晚如何悄悄摞上的小布丁,他恶劣地从底部抽出一根,将美学结构破坏的七零八落。 裴工会生气吗? 纪乔将愧疚忧虑压在心里压得太实,那些很深很深的爱意喘不过气,这五年都不敢说他还爱着裴多律。 可是裴正又用小布丁哄他了,有什么穿破愧疚的冰层,在小布丁围成的雪墙中,蠢蠢冒了头。 回流的冷气涤荡眼中的阴霾,漂亮的眼睛越来越亮。 愧疚是苦的,委屈是酸的,小布丁是甜的。 纪乔拆了一根,心里渐渐充盈了甜味,露出一个久别重逢的傻笑。 他踮脚数着小布丁的数量,每数五个,就在心里画一个“正”字。 好多啊,怎么吃得完? …… 裴多律早就规划好今天的假期,哪有班可上。 蒋平风在自家公司翘着二郎腿看报表,秘书说裴总来找他,简直吓一跳。 这恋爱脑周末不在家陪老婆,来找他准没好事。 直到看见裴多律的脸色,蒋平风才放下心来,没好事的不是他。 裴多律简单说了一下,像写不出作文一样:“怎么办?” “骗人翻车了?”蒋平风嗐一声,这不是迟早的事情么,但他没想到结果居然是裴多律再无翻身之地,这次彻底栽了。 他一个单身多年的直男,只能提出非常浅显易懂的建议:“疯狂道歉,疯狂送礼。” “道歉了。”纪乔和他一样,他们都不想听对方口中的对不起。 “礼也送了?” “嗯。” “那就是不够。” 裴多律想了一下,迟疑道:“够吧?” “那没反应就是没送到心坎上。” 裴多律沉默了,他只会纪乔教他的。 蒋平风不理解:“那你不守着纪乔,跑出来干嘛?” “我怕他提离婚,我会答应。” 蒋平风傻眼,啊这,都到离婚的地步了,他也没有其他的好办法,只能道:“要不,兄弟干一杯?” 裴多律扫了他一眼,“你送的酒,全被纪乔砸了。” 蒋平风生怕自己被迁怒:“没说是我送的吧?” 裴多律:“说了。” 蒋平风秉承着团结友爱的精神,帮他在网上搜索追妻技巧,举着手机念道:“首先要分清两种情况,相方是心灰意冷情根深种型,还是开开心心另觅良人型,前者主打卖惨,后者主打雄竞。” “你觉得你是哪一种?” 裴多律很想回答是第一种,但不知道纪乔爱过他么? 于是他看着蒋平风。 蒋平风被盯着压力倍增:“第一种第一种,你不是说过,他会主动买恋爱保险。” 裴多律攥了攥手指,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嗯。” 裤兜里的手机一动,裴多律掏出一看,是张经理,他眼皮一跳,难道纪乔看到英士集团收购盛悦保险的新闻,联想到同居又是一场骗局?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裴多律眉心如铁铸的愁:“喂?” 张经理:“裴总,当初卖纪先生保险的那位推销员,现在做到了一个部门小主管,从外地调来海市,您想见他吗?” 换一个时候,裴多律没有这个闲心,但他现在急切想找一些纪乔喜欢他的证据,用作不离婚的借口:“让他来蒋平风的办公室。” 蒋平风挑眉,又来,五年前的纪乔,随便一秀就是恩爱,他已经吃够了狗粮。 他瞧着裴多律的唇色,低血糖了,过期的糖也视如珍宝。 小主管刚毕业就被派到外面跑业务,遇到纪乔卖了个开门红,信心倍增,五年过去当上了小主管。 他早就忘记那对情侣的名字,但永远记得那份被幸运眷顾的保单! 张经理提点他:“当初那份保单被兑付了。” 小主管脸色一变,原则上恋爱保险只能投保一份,金额上限不能太高,避免有人假结婚也强行兑付,他是请教了上级主管,因为同性婚姻不合法,这钱不赚白不赚,才敢卖给纪乔那么多。 如今上级主管不知道升迁到哪了,他给公司造成了两百万的损失,如果有心人使绊子,这锅就得他背。 张经理:“没有人拿这事做文章,你只要一五一十陈述过程就行。” 小主管松了口气,还好,他工作伊始就有录音的习惯,避免有嘴说不清,在旧硬盘里刨了刨,真让他找到巨额保单的推销过程录音。 张经理欣赏地看着他:“很好,你现在只需要把录音送过去就成。” 裴总应该会想听一听五年前总裁夫人的声音? 在硬盘里待久了音质有损,在微微嘈杂的电流声中,裴多律听到了纪乔的声音。 清亮骄纵,积极地咨询推销员:“我能买吗我能买吗?我成年了!” “两个男的可以吗?” 得到推销员肯定的回答,立即掏出了卡:“能刷多少?十万也太少了?不能再买多一点吗?” 推销员害怕极了:“保额已经两百万了。” 纪乔嘟哝道:“价值十万太少了,跟保额没有关系。” 毕竟他们又不可能结婚,付多少钱才是最重要的。 裴多律仿佛就站在保险摊子后,看着那个买恋爱保险的少年。 郝飞昂劝他三思,纪乔铁了心要买。 眼见音频快到末尾,蒋平风被狗粮撑住,怕裴多律丧心病狂要听第二遍,这办公室就不能呆了:“行了行了他心里有你。” 就在这时,一道听起来就令人不舒服的声音高了起来:“纪乔你傻了吧?有钱没地儿花?买一张破纸干嘛?” 纪乔不服气地道:“你懂个屁,这就跟公子哥给女朋友买包哄她开心一个道理,你能说就一个破包吗?叫奢侈品。” “纸就是纸,还奢侈品?” “你又不懂了,我这叫投资品,裴正是潜力股,不投钱怎么产生收益?” 奢侈品,投资品?收益? 操,这什么烂尾小甜剧。 蒋平风缓缓停止呼吸,他就说过期的糖不能吃,裴多律脸色青得好像要被毒死了。 “你不会要哭吧?”蒋平风小心翼翼地护住了自己的电脑,怕播放器被砸了。 裴多律抹了把脸,把U盘扔进垃圾桶:“闭嘴。” * 作者有话要说: 裴总,v我50,给你你不敢看的证据。 快了快了,从我字数能看出在加班几点了吧! 第25章 “回家追老婆。” 蒋平风:“扔了算怎么回事?” 裴多律:“不是我爱听的, 当没听过。” 蒋平风一笑:“这不想得挺开的,回去别摆脸色,好好追老婆。往好处想, 这因为纪乔不爱你, 所以才这么对你,等他爱你了,不就心疼你了?当务之急还是回去找纪乔好好剖白心意。” 说完, 蒋平风给了自己一巴掌, 他怎么也长出了恋爱脑思维。 但他很明白,这才是裴多律爱听的, 骗肾这件事在裴多律心里已经完完全全地翻过了篇,诛心之语固然让人伤心,但没有任何事再能阻止裴多律。 蒋平风挑着昏君爱听的话,尽管知道是错的。 要不怎么说昏君身边多佞臣。 裴多律站起身,蒋平风问他干嘛去,他说:“回家追老婆。” 追老婆的裴总回到小区楼下, 看见停着一辆货拉拉的大型面包车,司机停好车, 从驾驶位下来, 站在门庭里给货主打电话:“纪先生,我已经到楼下了, 需不需要上楼搬运服务?” 那边估计是说了不用,司机挂了电话就抽起烟来。 裴多律面色大变, 闭了闭眼,就说得二十四小时守着门, 他一说去上班, 纪乔就打算搬家了。 关心则乱, 他顾不上去想纪乔一共才带了几件衣服过来装不满一个行李箱,哪里用得上这么大的面包车。 裴多律等不及电梯,他们家就在五楼,冲上楼时,恰好看见纪乔费劲巴拉地把冰箱拔了插头推进电梯。 塞得满满小布丁的冰箱重得跟一吨砖头似的,纪乔不得不用两个大箱子把小布丁捡出来,分开运输。 双开门冰箱真的很大,跟小房子一比完全是庙小菩萨大。 裴多律一愣,没有看见行李,光看见纪乔折腾冰箱,他下意识伸手把冰箱推进电梯,“你在做什么?” 是不喜欢小布丁了,所以连冰箱都要扔了?还是冰箱被小布丁压坏了要送修? 纪乔跑回去把小布丁也挪进来,裴多律拖了另一箱。 整个电梯被小布丁的冷气冻成冰柜,两个人只能挤在角落里,纪乔慢吞吞地开口:“太多了,吃不完,我想送给开饭店的朋友,我怕她没地方放,所以把冰箱也送给她。” 若是从前,纪乔会留住这一冰箱的小布丁当纪念,现在不浪费的习惯占了上风。 裴多律表明身份后,应该不会再住这个小房子,冰箱家具显然也不会带走。纪乔擅自处理了一台冰箱。 他已经数清楚了有多少个“正”字。 裴多律侧了身子,一手撑在了扶手上,将纪乔半包围了起来:“你吃了吗?” 纪乔吃人嘴短,什么气焰都没有:“吃了一根。” 裴多律挑了下嘴角:“嗯,别多吃。” 纪乔看着裴多律:“就没了?” 是不是真的除了他教的买小布丁,其他的一点也不会?会花钱买一冰箱的小布丁,但嘴上只会说“别多吃”,那买这么多干嘛。 真是的,纪乔听过一个说法,假如一个男人你冷了会添衣饿了会做饭,做错事会滑跪过节日会选礼物遇事会沟通,那一定是被前|女友调教过了。 纪乔鼓了鼓脸颊,倒是他这个前男友不称职了。 小布丁道歉法太简单,裴多律没有学会其他沟通方式,干脆什么都不说,闭口不谈,由着纪乔误会。 裴多律被纪乔一问,萦绕在舌尖的话立刻出口:“我能不能追你?” 纪乔傻了:“啊?” 裴多律认真道:“你可以生气,搬家,骂我,但是,请让我追你。” 纪乔下意识问:“你会追人吗?” 裴多律笃定道:“会。” 纪乔:“你追过别人?” 裴多律:“没有。” 纪乔有点好奇裴多律要怎么追他,说起来他当初追裴多律的方法很简单,就是小尾巴似的跟着裴多律,先刷了一波存在感,去医院后就直接告白了。裴多律思考了一下午,晚上就答应他了。 五年前在一起如此顺利,谁能想到后面情路坎坷。 他总是好奇裴多律的一切,于是道:“那你试试。” 纪乔不忍心见裴多律在住小房子,车库都没有,每天都要走出一段路去开车,装穷的这些日子,也不知道保时捷的司机每天在哪里等裴总:“你回家住吧。” 裴多律:“这里就是我的家。” 纪乔:“没有冰箱了,住不了。” 裴多律皱眉,原来运走冰箱还是釜底抽薪的一招,他还想住在这里“卖惨”,“那你呢?” 纪乔:“我回家住一段日子,唔,也准备换个地方了。” 电梯门开了,裴总帮老婆合力把冰箱扛到面包车上,纪乔准备随车去,被裴多律扣住了手腕。 “师傅,您先出发吧。” “换到哪儿去?” 纪乔道:“上次给你看的房产证,换到那一栋去。” 多亏杨姐告诉他在烂尾楼办事处的消息,他想当面道谢,冰箱和小布丁借花献佛,不怕杨姐不收。 他和王猛合租的房子半年一签,纪乔很清楚不能再续租了,否则裴多律迟早会发现他的苦日子。 纪乔有个强烈的预感,不能被裴多律知道。 妈妈买的房子很大,纪乔邀请王猛一起搬过去,仍然收小破屋的租金。 因为新房子十年没有住人,有一股霉味要通风,零件老化,卫生间要重做,纪乔请了师傅检查,算上他这边还有一个月的租期,正好衔接。 裴多律记住了地点:“你朋友饭店在哪,我送过去。” 纪乔还没跟杨姐对好口供,立即改口;“太热了,不想过去了,想回家睡午觉。” 裴多律知道这五年间的事,不可能毫无芥蒂,他可以睁着眼睛装瞎,纪乔不一定能:“那我送你回去。” 到了老破小楼下,纪乔机智道:“你不能学我!” 裴多律:“学你什么?” 纪乔:“学我跟着你,学我每天每天查岗!” 裴多律无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纪乔违心道:“我不喜欢这套。” 裴多律:“好。” 纪乔拿出手机鼓捣了一下,不一会儿,裴多律收到一张图片。 “你看看,我先上楼了。”纪乔当心在楼下碰到熟人,“看完就走吧。” 裴多律点开图片,上面写着《男性相亲禁忌事项》,不知道从哪里截图出来的。 1.不要开口就是去你家坐坐。 2.约会完送到小区门口就行,不要送到家门口,很多人不想暴露具体门牌号。 3.确定关系前,不要不打招呼就去对方楼下等人。 4.约会请提前至少一天告知。 5.…… 中间还有一两条提及约会消费问题,被纪乔用马赛克挡住了。 裴多律横看竖看,只能看出五个字:不熟,别挨我。 不熟么? 被纳入相亲对象的范畴,裴多律不知是喜是忧,喜的是相亲是以结婚为前提,他们已经结婚了补流程。 忧的是,那他不是跟赵明博一个性质,号码牌还靠后。 裴多律怎能甘心:“不能通融?” 纪乔回他四个字:“严格执行。” 纪乔上楼了才想起王猛说这周末他老婆孩子要来,有点尴尬,毕竟已经放话说要把房间让出去。 他回去王猛和嫂子也只会欢迎他,纪乔单方面觉得自己不守信了。 他也不喜欢当电灯泡。 纪乔站在门前,听见里头一家三口难得团聚的欢乐笑声,转身下了楼梯,转了两趟公交去杨杨饭馆。 冰箱和小布丁已经送到了,杨姐看见他就把人照过来:“这冰箱挺贵的,多少钱,最近进生鲜多,我店里正好也缺个冰箱。” 纪乔已经折现添在了小房子的家用里:“这是我朋友搬家,不要的冰箱。” 杨姐:“哪有不要的,买二手冰箱送一千块钱的小布丁,我还赚了。” 纪乔道:“要不是你留意到业主名单,我恐怕这辈子都不知道我妈还给我留了房子。” 这房子简直是瞌睡送来枕头。 最重要的还不是它能帮纪乔在裴多律面前摆多少谱,而是凝聚在房子里的,春去秋来无声的母爱,千金不换。 他最近一定交了好运,好消息这么多。 纪乔干脆明说了,这是他前男友搬家剩的冰箱,前男友有钱,现在他们复合了,希望杨姐能帮忙把过去的事遮掩一二。 杨姐:“嗐,我说什么事呢,包在姐身上,放心吧纪少爷。” 纪乔:“谢谢杨姐,你真好。” 有时候他觉得杨姐就像自己的小姨,像妈妈的姐妹。 如果说这世上谁最懂纪乔曾经的落魄,除了在天上看着的纪梅云,就是杨姐了。 她知道纪乔曾经家底不错,看到名单才有此联想,也见过纪乔住烂尾楼,这是王猛郝飞昂都不知道的过去。 他又在杨姐饭馆里跑腿一下午,看着烟尘里的烂尾楼渐渐焕新,他住过这里,原来是不小心住进了妈妈给他买的家。 他不再觉得那是一段艰涩的经历,而是幸运的选择。 天色擦黑,纪乔搭上最后一趟公交回市中心,先给裴多律拨了电话:“你回去住大房子了吗?” 裴多律失笑:“不许我查岗,你倒是——” 纪乔:“嗯?” 裴多律:“回了,你在关心我?” 纪乔:“算是。” 裴多律以为他别扭,殊不知纪乔挂了电话就回小房子过夜了,知道了他会后悔死。 纪乔睡着之前觉得脑袋有些昏沉,他以为是情绪起伏,加之太久没有跑腿累着了,睡一觉就好。 谁知睡一觉更严重了,早上起来头昏鼻塞乏力,他晕晕乎乎地知道自己感冒了。 没吃早饭在冰箱前数小布丁把自己数感冒的。 怎么感冒原因也笨笨的。 纪乔难受得不想起床,枕头边的手机响起,他抓过来接起,是裴多律邀请他去海洋馆。 纪乔因为鼻塞小心地喘着气,气若游丝地说:“不行,我们最近不要见面。” 裴多律:“因为我没有提前一天约你?” 他一方面确实想试探打破纪乔的底线,他想随时随地能见到纪乔,一方面是昨天看了很多约会资料,举棋不定直到今早。 纪乔好像没听明白似的,头脑昏沉地自言自语:“我感冒了……” 裴多律心里一紧,拿了车钥匙出门:“我来照顾你,有药吗?” 纪乔闭着眼睛,像沉入了某种梦境,无意识地嘟囔:“我不能靠近你,你会被传染的,感冒了要打针,庆大霉素头孢霉素……那么多那么多都有肾毒性,你不能用。” 纪乔说“那么多那么多”的时候,裴多律从他微哑的低声里听到了浓重的哭腔和委屈,他在为裴正委屈,为什么这么多消炎镇痛药都要有肾毒性,那裴正生病了怎么办啊。 他好像还沉浸在那场噩梦里。 裴多律倏然红了眼眶,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心肺后悔得千疮百孔。 “纪乔,你再听一遍,我有两个肾,它们都很好。” 何止是一遍,两遍,三遍,到底怎么才能说进纪乔的梦里。 * 作者有话要说: 文内时间才过得不长,所以……被骂废物的朋友明天就出来了。 100个红包安慰哭哭的宝。 第26章 匹配结果肯定是柯瑞伪造的 裴多律驱车赶往纪乔家中, 戴着耳机一直听那边的动静,一边重复着那句话,纪乔可能是睡着了, 到后面就懒得应答。 等红灯的焦躁被静默的通话无限拉长, 裴多律心里不安,汽车起步时,突然从电话里听见一声熟悉的人声。 对门的老太太每天早上这个时间送孙子上学, 孙子拖拖拉拉, 老太太出门就要喊一声“宝儿”,等孙子出门了砰地关上门。 砰—— 裴多律瞳仁一颤, 纪乔在他的小窝。 他改变方向,火急火燎地往家里赶,推开两道门,床上果然蜷着一只小病猫。 裴多律万分后悔昨夜因为离公司近就听纪乔的回了大房子,纪乔会不会觉得他对这里一点也不留恋? 他把纪乔翻过来,摸了摸他的额头, 有些烫,床头柜上既没看见水, 也没看见药, 大约是昨夜出的症状。 昨天哭肿的眼睛刚消下,又被低烧逼红了眼尾, 可怜兮兮的,被他扶起来就倒在他身上。 “纪乔?” “唔?”纪乔轻轻应了一声, 垂在身侧的手指攥住了裴多律的衬衫。 “我去倒水。” 裴多律先放开他,去厨房找了一圈, 水壶没水, 冰箱搬走之后, 家里甚至找不到现成能吃的东西。 裴多律按了按额头,回屋一把将纪乔抱起来,一手托着他的屁股,一手护着后背,纪乔的脑袋搁在他左肩,因为感冒小心翼翼地吸气呼气,一息一息,像钝刀割着他的心脏。 “纪乔,抱着我。”裴多律要空出一只手去开门,担心一松手纪乔就软绵绵地倒下去。 纪乔听话地抱住了他的脖子,跟前天往他脚下砸红酒生大气的样子迥然不同。 还是活蹦乱跳好,下次往他脚上泼热油都行。 裴多律把他放在副驾驶座,栓好安全带,没有立即关上车门,敞开着,快步跑到楼下的便利店买了一瓶葡萄糖水,半跪在车座,拧开盖子,插了根塑料长吸管,拍拍纪乔的脸。 “喝点水。” 纪乔难受地看他一眼,似乎很不满被抱来抱去,张开嘴衔住了吸管。 裴多律微抬着瓶底,让角度更方便吸上来。 纪乔小口小口的,喝一会儿停一会儿,裴多律耐心十足,清晨的太阳还不太烈,车内没打空调,裴多律宽阔的后背挡住了东边照耀而来的光线,后背一点一点凝聚起热意。 他伺候纪乔喝了十分钟水,葡萄糖下去半瓶。 “要吃巧克力、海苔饭团还是包子?”居民区楼下有卖简单的早餐,裴多律买了两样,怕他路上肚子饿。 纪乔喝完水精神了一些,伸手接过了热乎乎的饭团,手背白皙没有一点多余的肉,淡淡的青色脉络仿佛都比别人脆弱。 “你是裴正吗?” “是。” 裴多律拨开他额头汗湿的碎发,轻声道:“我叫裴正,跟五年前,六年前一样,什么都没少,你最好记住。” 纪乔咬了一点点咸咸糯米:“我要是记不住呢?” 裴多律:“那我会一直一直说,在你耳边强调,直到你因为有个每天醒来第一句话强调‘我肾很好’的先生,连做梦都感到丢脸。” 纪乔古怪地看着他:“我们又不在一张床醒来。” 裴多律:“那我憋着不说话,见了你才说。” 他目光深深地停留在纪乔发红的眼尾,把葡萄糖水盖子拧了一圈,松松的,在两座中间的水杯格。 纪乔提醒道:“你再拧两圈,倒了水会流到车上。” 裴多律:“洗车有年卡。” 纪乔哼哼,什么都有买会员败家极了。 等等,裴正现在是裴总了,奢侈品是纪乔的智商税,是裴多律体现身份地位的小玩意儿,他们在衣食住行消费观方面拉开的差距是怎么都弥补不了的。 纪乔并不打算改掉省钱的好习惯,存钱才能抵御风险,但是裴多律追求他的过程,势必会习以为常地花很多冤枉钱,他要是收到“给男朋友二十,给商家两万”的礼物会吐血。 别追着追着,把自己追生气了。 纪乔觉得裴多律到时候一定想不明白原因,便道:“你是不是在追我?” 裴多律绕到驾驶座开车:“我在照顾你。” 纪乔转了转手里的饭团,道:“很好吃。” 他坦然地看向裴多律,脑子慢半拍地组织语言:“饭团可以,包子也可以,我收到很会高兴。” “钱不可以。”纪乔很慢很慢地道,“不要花钱追我,我会觉得你没有用心。” 裴多律想起纪乔发的《相亲指南》,里面的“约会一定要舍得花钱”被涂掉了,他不太认同纪乔说不要花钱,他赚了钱又不给老婆花,那不是给银行干苦力。 “我会用心。” 纪乔努力提了点气力:“哦,裴总。” 裴多律无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因为装过穷,再想给纪乔花钱,凭空有了用钱赎罪的炫耀意图。 他想了想,垂手打开储物盖,从里面拿出一个深咖色的皮夹,递给纪乔:“那你能告诉我这个多少钱么?” 纪乔捏着钱夹,一下子愣住,这是他当年送给裴正的生日礼物,一个很贵的真皮钱夹,被主人恰当保护,这么多年过去没有丝毫损坏。 裴多律还留着。 裴多律还用着。 他打开皮夹,打眼就看见露出一条边的身份证和一张黑色的卡。纤长的手指勾了下皮层,里面存着几张百元大钞,崭新得像刚从人民银行取出来,但是印刷年份却是五年前。 5年前就放在钱夹里的钞票,还只放几张,怕太多了撑坏钱夹。裴多律没有花过,拿进拿出也会损耗,但他却随身携带了这个钱夹五年。 纪乔鼻子一酸,好像通气了一瞬,但马上又堵上了。 “没多少钱,五百。”纪乔垂着眼皮说。 裴多律:“我问你皮夹多少钱,不是里面有多少钱。” “不让我花钱,不公平吧?” 纪乔搬出另一套理论:“我说过了,不能学我。” 裴多律:“……” 不花钱怎么追老婆。既然纪乔把他比作相亲对象,裴多律也去网上参考了很多相亲事件,他们都说:不会见抠门男第二次。 纪乔很会给他出难题,他承认,但甘之如饴地解题。 昨天计划的约会几乎泡汤,净是用不上的。 纪乔虚弱地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饭团吃了三分之一捏在手里。 裴多律只敢说:“好。” 纪乔勾了下嘴角,浅浅的,像山顶的积雪刚刚学会融化,露出了一点山峰的线条。 十分钟后,裴多律开到一个相当豪华的小区,从绿化就可见一斑。 纪乔自己能走,裴多律非要背着他上去,从车库背到房间,两米多宽的大床,颜色单调的床品。 他想起自己其实在裴多律视频背景里见过这里。 “你躺一会儿,我叫了医生过来。” 纪乔手上还有裴多律买的早餐,想了想,道:“你吃早饭了吗?” 裴多律:“我去做。” 事实上他这个房子毫无开火痕迹,打算吩咐司机去帮他把小房子里的东西都搬过来,药材,煎药壶,虎皮兰,锅碗瓢盆…… 纪乔:“给你吃。” 他把吃剩的饭团、包子、巧克力都塞给裴多律,看他会不会嫌弃。 裴多律接过来,就坐在床边,就着葡萄糖水吃了。 在这寸土寸金的地方,价值百万的大床上,毫不嫌弃地吃四块钱一个的饭团,一块钱的豆沙馅包子。 这一刻,裴多律豁然开朗,他想他明白了纪乔的意思,这是裴正曾经的生活,他们曾经很容易就得到了生活里的幸福,不需要太多钱就能办到。 他从便利店买的巧克力不贵,但吃之前还是问了纪乔:“这个也不吃?” 纪乔摇头,他已经很久不吃甜品了。 裴多律拆开巧克力,终究是没忍住问:“你上一次吃巧克力是什么时候?” 他送的,究竟吃了么?难道那巧克力真就普普通通骗钱的东西没有一点玄机? 尤其在纪乔偷偷生病的时候,裴多律会更恨每一个可能错过的细节。 纪乔眼神仓皇地晃了一下,问这话什么意思?难道知道他抠门得连甜品都不吃了? 巧克力巧克力……他正想编造一个很完美的品尝经历,电光石火之间,想起了盛悦保险送他的包装豪华的巧克力。 那盒巧克力在纪乔眼里大约等同于七夕节前两天,男生在网上搜索礼物,购物网站推荐的“小贵,但女生喜欢”的巧克力礼盒,包装得花里胡哨,但巧克力本身很廉价。 这两天事情太多,好多裴多律暴露的细节没来得及想。 纪乔混混沌沌的脑子突然辟出一道清明,猝然瞪圆了眼睛——盛悦保险的收购方是英士集团! 而英士集团的总裁是裴多律! 他想起保险公司拖延但格外殷切的样子,想起送礼安抚他的保险经理,要说裴多律在这里面什么作用都没起到,那他烧糊涂算了。 就是说怎么好好的要同居核实,核实的过程又那么简单,跟NPC送装备似的。 什么上级法务部提出的核实意见,根本就是裴多律出的主意!裴多律还敢假惺惺地跟他说“我有个律师朋友”。 那么……巧克力、酒店年卡、保健品、四件套、蛋糕、婚书……全是裴总的授意? 那他用一百块卖掉的巧克力……一定很贵了。 纪乔脑CPU烧干,气得鼻子都通了。 “你怎么还敢给我送补脑保健品啊?” 怎么可以骑脸嘲讽笨蛋。 裴多律没想到自己一句问话,能让纪乔想到这么多,幸好,身份揭破后,他本身不对保险瞒天过海有信心,所以哪怕冒着纪乔兑付之后会离婚的风险,也要先把这个事情终结在“他横插一手,但圆满结束”的程度。 被发现了仍旧要道歉,但对不起他已经说了太多,他抱住靠在床头的纪乔解释:“因为我幼稚,我气你为什么会相信我跟你结婚就是为了钱。” “我爱你,才会结婚。” 纪乔想想当初结婚时八棍打不出一个屁的裴多律,再看看现在巧舌如簧的裴多律,趁着他感冒了脑子不好还倒打一把。 疑惑道:“你刚长的嘴吗?” 当然,他自己也有一点点笨,明明前一晚裴多律才说过“两百万不值得我用一些东西去交换”。 裴多律:“嗯。” “那送的巧克力你吃了吗?” 纪乔警铃大作,头昏脑涨地拖出一个背锅侠:“赵明博刚好帮了我一个忙,我送给赵明博了,他说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应该挂在二手网站卖给别人当礼物。” 赵明博?裴多律一听这三个字脸就黑,他想起经理说过,纪乔拿到礼物第一时间给姓赵的打电话分享,不仅分享,还送了。 纪乔:“那是什么巧克力啊?” 既然卖了,裴多律也不想多说:“一款国外的小众巧克力,别的没什么了不起,主要是它专门送爱人的。” 纪乔缓缓躺下,为逝去的巧克力而悲伤。 可是嘴里有另一股甜味,像收到裴多律从大学给他寄了相思明信片那天,纪乔课间跑操摔青了膝盖,往常他会马上拿去卖惨换安慰,那天他完全想不起膝盖疼,心里跟吃了蜜一样甜。 好像裴多律一直都是这样的,五年前也没怎么说爱,但会主动给他写明信片。 “你再睡一会儿。”裴多律拍拍纪乔的被面,跟哄孩子似的,起身出去时,忽而想起什么,折返回来,拎起衬衫下摆,对纪乔道,“我会找个时间激光祛疤,如果你还惦记,我就在这里纹几个字。” 纪乔露出一双眼睛:“什么?” 裴多律:“双肾健康,再找个顶级专家盖章。” 纪乔:“你怎么能盖别人名字的章!” 裴多律:“你生气总比你在我没防备的时候哭着说怕我被传染——” 他说不下去了。 纪乔沉默了一下,道:“我会改的。” 或许脑子不清楚的时候还有条件反射,慢慢的,就像春风吹遍大地,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会知晓这个迟来的好消息。 “不可以用这种事情骗我。” 裴多律想为自己辩解一句他也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但似乎意义不大。 纪乔分开后夜里跑到小房子住,感冒了第一反应怕传染他,那些实打实替他委屈的点点滴滴,得知他肾脏完好不是如释重负,而是压抑极致后的崩溃和发泄,如果裴多律还认为纪乔一点不都爱他,那么等于他不爱纪乔,才会看不清他的由爱故生怖。 裴多律忽然有勇气问纪乔,为什么要分手。 为什么分手,不是为什么骗他。 他刚要张口,手机忽然响起,是查五年前真相的朋友。 他走出两步,关上门,去客厅接。 朋友:“先说一个小消息,你让我查谁在纪乔朋友圈散布谣言,是一个叫包海的人,跟纪乔是同学。” 包海? 裴多律有点印象,纪乔复读班的同学。 “再说一个重磅的,你不是让我摒弃事实从头查起嘛,我心想五年前的事被胡瀚海先发制人掩盖了,与其抽丝剥茧,不如我从七八年前就开始查……” 裴多律忽然一阵心慌,像被骤然抛到了无边旷野,无边无际走不出去:“说重点。” 朋友怕刺激到他,铺垫了这么多年还不领情,干脆道:“我找到柯家八年前的保姆,她说柯鑫很早就被诊断将来需要肾脏移植,所以在纪梅云生前就全家匹配了一遍。” “无一符合,包括纪乔。” 夏雷闷轰,雷电引燃了无边旷野,野火将裴多律牢牢包围在其中,天上明明没有云,可是要下暴雨了。 “匹配报告肯定是柯瑞伪造的,你替纪乔给柯鑫捐肾,根本是无稽之谈。” “那个包海……我威胁了一下,就什么话都说了,他说你动手术那天,他被柯瑞收买把纪乔和郝飞昂骗到了山上,把手机和车都拿走了。” “神奇的是,他还狡辩当天晚上就看见纪乔出现在医院了,所以他开车走根本没有影响。” “那山,开车要两三小时,走路不眠不休一天多,除非是滚下来的。” 门铃响了,裴多律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穿过火焰熊熊的荆棘丛,五脏六腑仿佛都已经被烧成了空架,狂风吹起满目灰,行尸走肉般走到了门口。 纪乔需要医生,要给医生开门。 “你怎么了,不是说感冒吗?”医生吃惊地拎着大药箱,“我没带心脏病药。” 第27章 你是不是还觉得全天下都在负你? 裴多律按住心脏, 脸上浮出痛苦的神色来,医生吓得想扔掉医药箱给他心肺复苏。 “我没事,是纪乔感冒了。” 医生再三确定他真的没事, 走到卧室门口时又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刚才仿佛要进脑卒中的人,现在恢复了平常,对着电话那头道:“剩下的整理发消息。” 这心态…… 再一看他的手机屏幕, 竟然生生捏花了, 呈现出一道一道的镀膜水纹。 医生进去,摸了下纪乔的额头, 给他夹上体温计,再问他一些问题。 裴多律站在门口,怕近了被察出异常。 裴多律曾经暗暗给纪乔找过许多借口,纪乔有难言之隐,有亲情绑架的苦衷,有不敢面对他的胆怯, 他怕疼,他胆小, 他身体没裴多律强壮…… 有时候自洽了一套逻辑, 裴多律恨不得马上回头,但他不能, 因为他不再是健康的裴正。 可原来,纪乔什么错都没有。 最初, 是柯瑞直接找上他,甩出两份匹配报告, 问他愿不愿意代替纪乔。 他不加核实报告真假, 是一错, 但罪不至死。 等手术结束,柯瑞突然变脸,说纪乔帮你还了债务,你们两清,今天是纪乔的生日,他自小娇气怕疼,这是他过的最开心的一个生日,他给裴正看了纪乔布置会场的快乐图片。他也没想到,看着每天傻乐的纪乔,竟然有这种脑子,当爹的只能配合。他给裴正一笔钱,希望他不要纠缠。 裴正不信,他捂着渗血的伤口,苍白着脸一步一步走到纪乔在校外的住房,说“你不在今年不想过生日”的纪乔不在家。 裴正有钥匙,开了门,找到那份他懒得看一眼的体检报告,纪乔曾经拿着它告白,后面夹着两张匹配报告,纪乔符合,裴正也符合。 裴正六个位点完全符合的匹配度,竟然还高于纪乔这个亲兄弟。 他信以为真,没有马上联系纪乔,是二错,大错特错。 翌日,纪乔打电话过来分手,他直接答应,仍然什么也不问,自以为是地给纪乔定罪,是三错,罪该万死。 或许此时此刻,裴多律应该给押在审判庭上的裴正辩解一句刚动完手术的人身体虚弱脑子糊涂一时想不开钻了牛角尖。 再辩解一句裴正向来是一板一眼的人,纪乔跟他告白,他回去分析出纪乔需要一个“长命百岁”的恋人,裴正怕自己会跟母亲一样短寿,还跑去咨询医生,医生说裴女士是郁积操劳发觉身体不对劲还强撑多年,跟基因关系不大,早发现早治疗就行。得了医生的答复,裴正才答应了纪乔。 裴正是过于注重承诺,手术后自我厌弃,才心灰意冷。 可是裴正没有真的动手术,他只是被骗了。 又被骗了,胡瀚海出场了。 好像谁都能骗裴正一下,唯一没有骗他的纪乔,被他当成骗子置之不理五年。他把自己受害者的姿态架得太高,纪乔小心翼翼地靠近他就用了足够的勇气,怎么还会跟他交心。 不交心,他仍然像个瞎子,无视纪乔用狂热补肾掩盖的痛苦,还敢反过来骗纪乔。 裴多律冷眼看着,觉得应该给愚蠢不堪的裴正判个死刑。 可是纪乔不要裴多律,他要裴正跟他说话。 于是裴多律只能替裴正瞒下了罪行。 他像被同乡骗着输了全部家产的赌徒,回家还不敢告诉老婆自己差点被骗走了什么。 只敢僵立在卧室门口,看着医生给生病的纪乔做检查。 医生问纪乔:“什么原因引起的感冒?” 纪乔老老实实道:“冷热交替。” 无论冷还是热,都是他不好说出口的原因。 医生没有窥人隐私的爱好,闻言便点点头,裴多律却像突然又被追债的扇了一巴掌,脸色白了下:“你是不是吃了很多根小布丁?” 他竟然因为自己不长嘴就给纪乔买了那么多小布丁,跟无能的家长为了哄哭闹的小孩子买一冰箱冰淇淋有什么区别? 纪乔吃了,因此感冒了,就是他的错。 纪乔抬头望着跟他隔着好几米的裴多律,这个卧室真是太大了,不像小房子,他坐在床上就能把裴多律的样子尽收眼底。 站那么远干什么呀? 裴多律好像在责怪他吃了很多小布丁,又好像在自责,纪乔看不清,但被冤枉吃很多总是不满的,他说了实话:“哪有很多根,我就吃了一根。” “我是……数小布丁数太久了。” 这下责任就更全是裴多律的了。 纪乔怎么觉得裴多律一副“以后不买了”的十年怕井绳状态,连忙道:“小布丁是无辜的,你不会以后都不买了吧?” 不行,五年后裴多律买的,他才吃上一根。 裴多律道:“我以后不惹你生气。” 纪乔听着这意思是以后没有买小布丁的理由了,想吃还得盼着裴多律惹他生气? 怎么这样啊,不成,他得让杨姐把那一冰箱的给他留一百根。 医生:“体温计可以拿出来了。” 纪乔自己看了看,三十七五,低烧。 医生翻着自己的医药箱:“打针吗?” 纪乔摇头,要不是摇头头晕,他还能摇得更厉害一点:“是药三分毒,感冒能自愈最好。” 医生和善地一笑:“其实我更擅长中医针灸,感冒也可以通过在一些穴位施针缓解症状。” 纪乔惊恐:“裴正!” 裴多律抹了把脸,二话不说走过来,把纪乔揽在怀里:“别怕,不疼。” 纪乔一个人时能忍很多疼痛,但唯独在裴多律面前,他总是控制不住要卖惨,泪眼汪汪地看着他:“会疼。” 裴多律居然没有妥协! 纪乔的脑袋被按在他的肩膀上,露出脆弱的后颈皮,被医生无情下针。 他倏地抱紧了裴多律的腰,呜了一声。 裴多律看着医生在纪乔后颈上连扎三针,然后放下针,指腹一捏,挤出一点深红。他拍着纪乔的后背,安慰道:“好了,已经好了。” 纪乔:“你惹我生气了。” 裴多律:“那我也扎两针。” 还没好就惦记着吃小布丁,不会买的。 纪乔:哼。 医生轻笑了一声,感觉自己在儿科走了一趟,一进门时还以为是急救科呢。 朋友给裴多律发了剩下的简讯,仗着纪乔看不到,裴多律一边拍着纪乔的后背,一边拿出手机,皱眉看着花掉的屏幕。 朋友说,他在官方网站上,找到了一些举报信,从口吻措辞来看,应该是纪乔。 保姆说,她以前无意间听到柯瑞和纪梅云谈话,柯瑞说纪乔不是他亲生的。 包海说,纪乔在医院和柯瑞大吵一架,决裂了。 最后,朋友问:包海怎么处理? 裴多律闭了闭眼,无意间紧了箍着纪乔的手臂,纪乔不满地哼唧一声,他才放松,回复道:等我过去。 朋友:你亲自来干什么?? 纪乔放在床上的手机亮起来,显示郝飞昂打电话过来,刚才要休息设置了静音,纪乔没有听到。 裴多律把它反扣在床上,对纪乔道:“你躺下来休息,我送医生出去。” 纪乔:“嗯。” 裴多律出去时,顺手牵羊,关上了卧室门,他给示意医生稍等,走到阳台去接电话。 郝飞昂急吼吼:“大乔!我给你说——” 裴多律:“我是裴多律。” 郝飞昂:“啊?” 裴多律:“有急事?没有的话,先听我说。” 郝飞昂比较了一下,欣然道:“一点也不急。” 裴多律报了个精确到日的时间,声音微哑,带着颤抖:“你们怎么下山的?” 郝飞昂愣住,早知道就说有天大的急事要找纪乔,怎么办,面对裴正的质问,他内心早已蠢蠢欲动。 他打哈哈道:“我知道你很急,先让我跟大乔……” 通个气。 裴多律吼道:“郝飞昂!” 郝飞昂立刻倒豆子似的:“垂直下山你有体验过吗?根本不管下方是什么,反正从山顶看下去,跟山脚连一条最短的直线,遇到荆棘丛就钻,遇到河就踏过,要不是我跟在后面,纪乔看见两米高的险坡毫不犹豫就跳,我怀疑他就是想趁机滚下去,我好说歹说拉着他多绕了一百米才下去……他还穿着短袖!出去时两胳膊都是血痕!我家大乔是有一点点错,说到底只是失察!他哪里知道柯瑞丧心病狂,明明是纪阿姨给他的零花钱,他只是悄悄拿给你还债,凭什么柯瑞说成欠柯家的就是欠柯家的,学霸你也信这一套?你想成全自己的清高和自尊,有没有问过纪乔愿不愿意?” “这一切的前提是,纪乔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是我提了一嘴看见你回来了,他只是怀疑就把自己逼成这样!” “当然你不知道柯瑞是继父情有可原,但哪怕是亲生的,你就能枉顾纪乔对你的好让他当个罪人?” “柯瑞威胁他想要你的第二个肾,吓得他跟你分手,你是不是还觉得全天下都在负你?” 一句一句,在裴多律心上抽了无数鞭子,鲜血淋漓,但这只是无形的?纪乔胳膊上有形的鲜血,是怎么样的? 郝飞昂骂得狗血淋头,裴多律没有纠正他“自己不是为了成全清高和自尊”,而是道:“其实手术没成功,没捐肾。” 郝飞昂鬼叫了一声:“你他妈的还骗大乔……” 裴多律在他的咒骂中,诚恳地说出了目的:“你骂我的这些可以拿去劝劝纪乔吗,最好每次都重复一遍我就是个这样的人,他没必要再有任何愧疚。” 郝飞昂:“啊?在纪乔面前说?我还想不想跟他做朋友了?” 裴多律突然想起蒋平风,他也说“得了,你不爱听的话,我不说了。” 这是纪乔,他爱的人,爱他的人,尝尽艰辛,不肯让他知道。 裴多律镇定地安排朋友继续挖,任何细节都不能放过,镇定地给蒋平风打电话,告诉他实情,让他把嘴巴闭好。 他打开阳台的推拉门,只有一厘米高的地上轨道,却让他猛烈踉跄了一下,直到扶住沙发才狼狈地站稳。 医生:“……”感觉真的是脑卒中前兆。 “药开好了?” 医生拿出一袋药:“用法用量都写上了,这是咳嗽药水,他有症状再给他喝。” 说着,他拎着医药箱要走,被裴多律土匪一样截留了医药箱,“我家没有。” 医生:“……”行吧,他带走了个人没法使用的药品,把常备药留给了裴总。 送走医生,司机恰好搬来了小房子的厨具和所有纪乔添置的生活用品,还买了菜。 “需要我整理吗?”司机问。 “不用,你回去吧。” 裴多律暂时没理其他的,先把电饭煲插上电,熬了粥。 他心里默念着时间,取出一条鱼切了鱼片。 倘若被人看见他切鱼片的样子,肯定会怀疑在做什么断头饭。 郝飞昂痛快地骂了一顿裴多律,挂了电话又心虚地找纪乔报备。 纪乔:“……你说了?” 郝飞昂:“他都查到了。” 纪乔小脸一皱,那其他的,连郝飞昂都不知道的呢?大意了,怎么就被裴多律摸走了手机。 “所以你本来打电话要干什么?” 郝飞昂仿佛这才想起:“那个……柯鑫,他联系上我,说想要你的联系方式,我没给,但是他说他病情恶化了,想跟你说话。” 纪乔一愣,他虽然想也真的动手想把柯鑫身体里的肾挖出来,但是对于同母异父的弟弟,想到妈妈生前每每提及柯鑫的身体就愁眉不展,他仍然替纪梅云感到忧虑。 人生来是一张白纸,是柯瑞在这张白纸上涂满了他盲目的恶意,直到两个人都洗不白。 “给他吧。” 裴多律把鱼片裹上淀粉时,手已经不抖了,放置在冰箱里,洗好手,重新进了卧室。 纪乔看着他,他也看着纪乔。 裴多律一步一步走到床前,道:“我都知道了,你怎么下山,为什么跟我分手。” 纪乔揪住了被子,不错眼地盯着裴多律的眼睛,可惜那里面什么也没有,他除了自己什么也看不清。 “是我钻牛角尖,被人捧着当学神久了,就放不下尊严,自诩清高伟大,我本可以找很多人借钱,我一个状元怎么会借不到钱?乔建山,蒋平风,他们每一个人都能借我大于十万的金额。从头到尾不关你的事,是我性格使然,乔建山都说我不改早晚会栽跟头。” 再次抹黑了恩师,裴多律承认自己有懦弱的时刻,他没法和纪乔说真相,无论是想隐瞒他的愚蠢,还是不想纪乔更难受。 “对不起,我选择了最傻的方法,让你背上无穷无尽的愧疚。” 裴多律额头抵着纪乔的额头,“我很后悔,纪乔。” 纪乔愣住,这是他们第一次对那件事坦诚布公地分配责任,没想到裴多律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他感觉放在自己肩上的手在颤抖。 有无聊的人统计状元毕业后的“成材率”,得出他们大多只是读书厉害的结论,还有人直接抨击死读书的人脑子不好。 裴多律显然也把自己往上靠。 “我就是这样的人,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纪乔不乐意他这样说,他手上砸了滴厚重的泪,被烫了似的抱住裴多律。 “可是你那时也只有二十岁啊。” 裴多律恸入脾肺。 只有纪乔,会永远心疼裴正。 第28章 裴多律觉醒了什么特殊癖好吗? “你既然会用二十岁替我开脱, 那十九岁的纪乔呢?”裴多律手指舒缓地帮他按摩后脑勺,“这里面不要想装太多太重的东西,好不好?” 纪乔:“好。” “再睡一会儿。” “我睡不着。”纪乔拉住欲图做饭的裴多律, “你能陪我躺一会儿吗?” 他还记挂裴多律刚才为什么站在卧室门不进来。 裴多律再给自己上了两层防线, 和纪乔面对面躺着。 “你和柯瑞决裂后,这五年是怎么过的?” 朋友、家人、爱人,全部离他而去, 纪乔这么爱热闹的人, 该怎么过? 纪乔的眼睫瞬间扑闪了两下,他翻身仰面躺着, 真假参半地说:“我那时很生气,觉得柯瑞做这种事违背了我母亲创立医院的初衷,就去举报了,后来我发现有商业对手要搞垮柯瑞,而且柯瑞完全不是对手,暑假还没过, 柯家就倒了,我就来海市上学了。” “我妈妈给我很多钱, 虽然不能像以前大手大脚, 但也比普通大学生富余,还有可以收房租, 除了朋友少一点,也挺好的。” “我不是跟你说过, 我反正也不想待在家里。” 纪乔当时没什么办法,只能找媒体和举报, 但是柯瑞手段比他多, 后来有个神秘人找到他, 说:不建议他继续采用这两者方法,因为真正的受害者裴正不出面,没有原告,这条路就走不通,你也不想把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让所有人都知道裴正因为负债被骗走了一个肾吧? 裴正是因为母亲生病负债,而消息传来传去,恐怕会变成“高考状元卖肾还网贷”的猎奇传闻,裴正他前途大好,到时候在学校被人指指点点该如何自处? 帮一个人报仇不应该以毁掉他的名声为代价。 纪乔本就有这样的忧虑,连举报信都模糊了信息导致无法受理,神秘人说他们可以合作,纪乔答应了。 合作过程消耗了纪乔的全部积蓄,他不在乎。 他以前猜不出神秘人的身份,以为是哪个商业对手或是看不过去柯瑞所作所为的好心人。 现在倒是有确切怀疑对象了。 纪乔伸手摸了摸裴多律小腹的位置,爱一个人应该保护他的一切,曾经他以为来不及的遗憾,幸好,他们都跌跌撞撞但完好如初地走到今日。 纪乔道:“激光祛疤会疼,你不要去。” 裴多律:“那你能忘记吗?” 纪乔:“能!” 裴多律不置可否:“你感冒快快好起来,不然我请医生来扎针比祛疤疼多了。” 纪乔:“你再扎我我以后不来了。” 裴多律这才想起,老婆还没有被追回家,他把纪乔往怀里搂了搂,根本舍不得放走。 “我明天要出差一趟,晚上就回来,你住在这里,我请个保姆照顾你,好不好?” 纪乔看他语气可怜,勉强答应了。 裴多律今天有点奇怪。 他从山上“滚”下来,对裴多律有这么大的影响? 等裴多律出去炸鱼片了,纪乔拿出手机,想把妈妈留给他的房子租出去,一共三室二厅,给王猛留一间,其余两间一个月可以收几千房租。 不是不想给自己留一间,他在老破小还有半个月的时长,半个月……裴多律总能追到他吧? 哼,这回谈恋爱一定不能异地了。 要一起住。 纪乔中午就退烧了,虽然感冒但胃口还挺好,桌上菜色丰富,蒸煮炒炸,色香味俱全。 不用补肾了,那自然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纪乔盯着裴多律盛给他的一小碗乌鸡汤,说起来,那剩下的药材怎么办? 他眉心蹙了蹙,真的见不得浪费哦。 裴多律:“下午还睡不睡,有力气出门吗?” 纪乔摇头:“睡不着了。” 他没问裴多律说要去哪,估摸是某个约会地点,比如裴多律上次提的海洋馆,结果裴多律把车开到了某间中医馆外面。 纪乔一惊,巍然不动,紧紧揪着安全带,这不是骗猫进去打针! “我不下去。” 裴多律笑了一声,好像有办法治他一样,慢条斯理地解开安全带:“陪我看病。” 说完,他打开车门下车,十分笃定纪乔会跟上。 “啊?你有什么病?” 还笑,几乎是明晃晃的骗局套路他进去。 纪乔挠了几下安全带,但是裴多律没有回答,揣着兜往里走,他立刻就顾不上了,吧啦松开安全带,下车跟了上去。 纪乔:“你骗我的吧?” 裴多律扣住他的手,跟医生点头致意了一下,道:“算是。” 纪乔气得撒开手没成功,他抬头一看,坐诊的竟然是赵明博给他介绍的老中医! 刚好上一位患者离开,裴多律牵着纪乔的手过去,对老先生道:“您好。” 老先生看看别扭的纪乔,认了出来,眯起眼,道:“哎呀,来复查了?看着肾挺好的呀。” 裴多律坦然坐下来,把手腕伸出给老先生把脉:“抱歉,中间有个误会,我两个肾都很好,您给把把脉,告诉我先生一切都好。” 既然纪乔信老中医,他就找老中医给纪乔证明。 老中医手指搭上去,闲闲道:“年轻人现在熬夜肾虚的多,这么好的肾都少见了。” 他给纪乔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这不补得挺好的,都过头了。” 纪乔:“……” 裴多律:“他说要固本培元,还让禁欲。” 老先生谴责地看着纪乔:“这就不应该了。” “用我的药方,还这么能忍,你俩真是一对。” 纪乔小声:“裴多律,你现在脸皮挺厚的。” 裴多律:“尚可。” 纪乔:“这就是你说的陪你看病?耽误人家大夫时间。” 裴多律:“还没看呢。” 纪乔:“嗯?” 裴多律对老先生道:“最近觉得变笨了,请大夫帮忙开些补脑的药。” 纪乔耳朵竖起,嗯?不会是给他的吧? 老医生:“我看你脑子挺好使的。” “不太好使,随便开一些。”裴多律起身把背后的纪乔按在椅子上,抓着纪乔的手 押在桌子上,跟给猫剪指甲似的小心翼翼又怕他跑了。 裴多律的语气更加诚挚:“今天主要请您看看纪乔,给他开一些理气解郁的方子。” 老先生一笑,“上次我就说这小年轻思虑别太重,你俩都是有心的,以后可要好好相处。” 他望闻问切,大手一挥写下疏肝解郁,理气健脾的方子:“用法一样,喝七天,他要是还心事重重来找我,我给他扎上九九八十一针七七四十九天。” 裴多律:“有您这句话,事半功倍。” 纪乔不服气:“那要是你惹我生气我不开心,是不是还不能生气了?生气了就要扎针?” 老先生:“这不好了一半了?” 纪乔:“……” 他瞪着裴多律:“为什么你不用喝?你跟我不一样?你分手不伤心?” 裴多律安抚他:“我先补脑。” 老先生看笑了:“还是上次那家店去抓药,懂不?” 纪乔:“懂的。” 裴多律向老先生郑重道了谢,驱车带纪乔去抓药。 裴多律倒车停车,纪乔率先进去,呈上两张药方。 又补肾又补脑又疏肝的,伙计还记得纪乔,忍不住脑补一个肾虚阴郁不大聪明的—— 裴多律进来,站在纪乔身边,问:“出来这么久,累吗?” 伙计闭嘴惊艳。 这次药材齐全,伙计一会儿就给他们抓好了:“一共九百七,张老吩咐给你们用好药。” 裴多律正要掏钱,纪乔道:“我有会员。” 他报了电话号码,伙计调出页面,裴多律垂眸扫一眼,发现上次消费了接近万元。 伙计:“积分够了,可以兑换人参,要不要换?” 纪乔兴奋点头:“要。” 伙子拿出一根包装好的老人参,拆掉红带子,利落地切了片,用密封袋装起来,和中药包一起打包:“好咧,慢走。” 裴多律突然在货架边停下来,捏了捏纪乔的脸蛋,比五年前瘦了:“给我来几盒阿胶和燕窝。” 纪乔眼睁睁看着自己上次拒绝购买的三百五的燕窝被伙计拿下来,心在滴血。 裴多律阻止:“不是这个,拿最贵的。” 纪乔:“我没有瘦,我只是五年前有点儿婴儿肥!” 裴多律看他一眼,示意伙计把压箱底的燕窝拿出来。 伙计:“好咧!” 好咧,不愧是张老,不是大美人,带来的都是大客户。 纪乔:“我说过,不准花钱追我。” 裴多律道:“不送,我放在家里,没人吃就让它过期。” 他掏出卡,给伙计使个眼色,然后捂住了纪乔的眼睛。 “好了。”伙计手速很快地帮裴多律刷了卡,“积分也一块记在了纪先生名下。” 裴多律提起膨胀了好几倍的购物袋,揽着纪乔的腰往外走。 纪乔:“多少钱?”怎么还不让人看?他就知道裴多律会被各种智商税吸引! 裴多律:“你下次来就知道了。” 纪乔:“花太多了。” 裴多律提议:“要不你管钱?你给我多少我花多少。” 纪乔:“然后你藏百万私房钱?” 当晚,家里两个煎药壶同时工作,饭后半小时,裴多律过滤出两碗黑乎乎的中药,一碗放在纪乔面前,一碗放在自己面前。 一方面是警醒自己不能再愚蠢,一方面是陪纪乔同甘共苦,从现在开始,哪怕只是一碗药。 “一口喝了,我买了蜜饯。” 纪乔看着裴多律喝得轻轻松松,鼓起勇气跟裴多律干了这杯药。 一口含在嘴里没咽完,就苦得反胃,他急忙捏住自己的鼻子。 好苦,裴多律是怎么一边血热暴躁一边面不改色喝这么多苦药的? 裴多律看得忙把手掌托在纪乔下巴,怕他吐在衣服上。 纪乔嘴里被塞了一粒蜜饯,齁甜的味道瞬间冲淡了苦味。 睡前还被裴多律洗脚加按摩,一双白皙的足被握在手里反反复复的检查。 纪乔面红耳赤地疑惑:“你在找什么?” 再看他就坐不住了,是谁发明的洗脚这个酷刑啊! 裴多律用毛巾包住:“没什么。” 下山时穿的是运动鞋,脚上应该没有伤口。但不排除鞋底会被留个尖头的竹茬戳穿,裴多律恨不得拿个放大镜看看每一条纹理都细腻平稳没有断过。 这五年到底怎么过的,总会在身上留下痕迹。不是不想检查别处,而是纪乔在感冒中,翻来覆去容易惊风,动不得。 擦干净后,纪乔被抱到床上,又被捉住了脚,说是按摩,手法确实很标准。 卧室主灯亮堂堂,确定一块白玉有没有碎过,先放在水里看一遍,擦干了在阳光下再端详几遍才万无一失。 纪乔挠了挠脸蛋,心情复杂,裴多律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觉醒了什么特殊癖好吗? 他紧张地扯过被子盖住膝盖以上,救命,他好像才是那个被补肾过头的人。 * 作者有话要说: 猫猫啊,这被检查出来点什么可了不得。 第29章 笨蛋!笨蛋! 翌日, 裴多律说帮他请好了病假,纪乔感冒症状已经缓解,想象了一下老总批假的狗腿表情, 默默地赖了个床。 裴多律去出差, 还兴师动众安排了医生九点半上门复查,医生把纪乔的体温报给裴多律,顺便揶揄了一下纪乔:“裴总说你报的不够权威。” 纪乔:“……”真是的, 他可以直播啊为什么要花钱请医生! 早餐粥裴多律做好了, 中午的时候来了一个保姆,给纪乔做午饭, 还负责监督他喝药。 纪乔喝完药叹气,这完全不被信任的人生啊,花大钱买的东西他可不会浪费……等等,裴多律不会是以己度人吧! 八成是裴多律自己曾经造假骗过他,所以连视频都不信! 纪乔思考着裴多律背着他干过什么,电话响了, 以为是裴多律中午抽空给他打电话,连忙冲去卧室找手机。 境外来电, 号码陌生, 大概率是诈骗电话,纪乔正想挂断, 突然想起郝飞昂说柯鑫想跟他说话的事。 他按了接通:“喂?柯鑫?” “纪乔?哈哈,看来郝飞昂没糊弄我。” 不等纪乔说话, 柯鑫嘲讽地说:“裴正结婚了你知道吗?他结婚了!” 纪乔:“……你身体怎么样?” 柯鑫嘴角一勾,道:“好得很, 不劳你操心, 姐夫的肾我用着很好。哦, 现在不是姐夫了,他娶了别人,那人肯定比你优秀一百倍。你是不是想知道他现在在哪?求我啊……” 纪乔确实听出他身体挺好的,不知从哪听说裴正结婚了,费尽心思要来联系方式刺激他。 他不明白柯鑫怎么会变成这样,正要挂断,柯鑫突然自爆—— “你不知道吧,其实当初我爸骗他说你的配型跟我吻合,要捐一个肾给我,问裴正愿不愿意代替,裴正那个傻子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这傻子现在跟别人结婚了,这世上没有人爱你了!你前男友的肾在我这里,爸爸是我的,妈妈的遗产是我的,你这个没爹没妈的扫把星。” 纪乔从柯鑫说出真相开始,就没了声儿。 握着手机,眼眶骤然变红,他想明白了,全想明白了。 得知裴多律没有手术,纪乔曾自私地想过:如果裴正没有事,为什么没有回来找他,或许过一年,或许过两年,就像他曾经去找过裴正。 他不信被逼着还债就是裴正这辈子过不去的坎儿,可是裴多律亲口在他面前承认,他当时就是清高骄傲。 根本不是这样的!裴多律宁可抹黑五年前裴正的性格,也要隐瞒一件要命的傻事!甚至昨天还趁他感冒脑子糊涂捏造事实! 一个要好好陪他长命百岁的人,怎么会被十万块的威胁打倒? 纪乔蹲在了地上,揉了把脸,是他不好,总是受一点小小的伤就跟裴正索取关注,生怕一晚伤口就愈合了。 无论他怎么无理取闹,裴正总是当成一件大事来处理,安抚他,心疼他,纵着他。 裴正不会说很好听的话,但会默默帮他把手指头缠成纪乔满意的样子,然后病患就理所当然地赖上他。 日积月累,裴正就觉得纪乔是个怕疼的娇气包,探索成人爱情时因为“纪乔是个娇气包”被裴正半路刹车,纪乔就隐隐后悔,五年后更是悔恨得肝肠寸断。 可是他其实并没有那么怕疼,他只是想要裴正哄他。 恐怕裴正答应手术时,什么都没想,他只要知道“纪乔怕疼”,他就不需要考虑其他可能性。 怎么这么傻啊……裴正自始至终都是那个裴正。 似乎是听到了纪乔的抽泣声,柯鑫更志得意满了,“哭有什么用?那我再告诉你,我爸略施小计,裴正手术后误以为你故意骗他肾,你是不是要疯啦?” 纪乔呼吸一停,原来这就是裴多律初见时对他那么冷漠的原因。 他忽然有些想笑,裴多律一定恨极了他,又爱狠了他,让这个手足无措的男人只能面冷地端起高姿态跟他结婚,跟他同居,谎言戳破后,破罐破摔地承认他爱纪乔远大于一切。 过去的细节被赋予了不一样的意义,纪乔越想心里能拧出一把酸水来。 “柯鑫。”纪乔冷冷道,“你身体没有裴正的肾,不要把他的名字挂嘴边,你配吗?” “你胡说!”柯鑫一下子被激怒了,还有一点慌乱,纪乔怎么知道的? 纪乔闭了闭眼,果然是这样,柯鑫是知道手术没成功的,但瞒着纪乔,那么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裴多律也被瞒着。 想让纪乔因为愧疚不敢靠近裴多律,想让裴多律因为恨意不回来找纪乔。 两头瞒,老奸巨猾的胡瀚海。 纪乔不知道裴多律是什么时候发现双肾完好,在这之前该多么忧虑? 甚至车上坦白的时候,裴多律也没有用“我一开始也不知道”来辩解。 笨蛋! 他们那时实在太年轻,身边没有一个可指点的长辈,不到二十年的人生,虽有悲切坎坷,左右不过生老病死自然规律,头次面对人心险恶、觊觎器官的凶徒,他们不幸分开,没能共同面对。 裴正因为“失去”一个肾,健康的人和乍然不健全的人,面对感情变故,他们的思维是不一样的,难免自卑,忘记求证,信了柯瑞的说辞。 纪乔因为裴正已经失去一个肾、继父的威胁,恐慌之下也信了柯瑞的话,误会了裴正会选择这样的方式还债。 他们异地的时间太长了,爱意在电话里日积月累,却因为见不到面,信任的小树迟迟长不高。 裴多律知道纪乔没有骗肾了吗? 恐怕是昨天刚知道,所以才突兀地对纪乔抹黑了一把自己。 笨蛋! 怎么会有人被骗肾还敢靠近骗子啊! 要不是骗子是自己,纪乔都想把裴多律拖回家锁住不让他出门了。 唱着独角戏的柯鑫有些愤怒,纪乔比他想象中的冷静,跳脚的反倒是他自己,于是搜罗更多素材,怕纪乔拉黑他下次就不能刺激他了:“还记得爸说你不是亲生的,你天塌地陷的表情,其实爸爸早就跟我说过实话,家里的一切都是我的。” “他富养着你,不过是看你长得跟狐狸精似的,将来卖给哪个大老板换好处。” “要不是裴正的配型突然吻合,我又需要手术,你个白眼狼因为这件事就跟家里决裂,说不定如今正在哪个大老板床上呢,真是便宜你了。” 十岁的纪乔可能想分到一点柯瑞的父爱,现在听这些只会心无波澜。 不过因为柯瑞丝毫不尊重的话语,纪乔冷冷一笑:“哦?那你爸又有多爱你呢?且不说你肾不好就遗传自他,当初他坚决要孩子,备孕期间又背着妈妈在外面抽烟酗酒,你总想跟我比,觉得不公平,罪魁祸首是谁,你不知道吗?” 柯鑫像个被掐住喉咙的鸭子:“关你什么事!” 纪乔还想学柯鑫的语气说“你不知道吧,妈妈偷偷给我留了两套房子,你有么?” 但是纪梅云听见他这样对弟弟说,一定会伤心。 纪乔忍住了,道:“柯鑫,以前你没成年为了移植肾自私自利,以后,别长成妈妈讨厌的样子。” “同为妈妈的儿子,我今天接你电话,以后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 在柯鑫的大呼小叫中,纪乔挂了电话,拉进黑名单。柯瑞现在远在国外,不然大街上看见他纪乔真怕自己忍不住自己行凶。 他深呼吸了下,慢慢想起一个五年前的电话,拨了过去。 “喂,你是胡瀚海的人吗?” 那边说:“纪先生。” 纪乔笃定了,眉眼一厉:“转告胡瀚海,最好把以前合作的细节藏严实了,不然他儿子这辈子都离不开我。” 纪乔把手机扔到一边,胡瀚海啊胡瀚海,要是这点事都办不好,小心他把英士集团从裴多律手上骗走。 啧,刚才应该再加上这句话,那老贼爱钱如命,不得吓死。 裴正现在在哪呢? 他拿柯鑫的胡言乱语去质问,裴多律是承认还是垂死挣扎呢? 这个笨蛋都喝补脑中药了,嘴巴肯定很硬。 他都感冒了还骗他,嘴里每一句真话……不,有一句是真的,裴多律说他很容易就能借到十万,跟蒋平风或者乔建山。 纪乔从床上一跃而起,求证乔建山都比裴多律简单。 他打开网页,搜索乔建山院士的最新消息,网友果然不令他失望,微博上有海市某一流大学的学生发了乔建山在该校开讲座的照片。 【气死!是谁在讲座前放了一张乔建山年轻时的帅哥照片被花痴万转,座位一下子难抢了,图书馆.jpg】 纪乔不能免俗地顺道欣赏了一下老师年轻时的样子,怪眼熟的,裴正搞学术时就是这种气质吧? 他记下时间,现在赶过去正好讲座结束。 纪乔来的匆忙,对这里不熟悉,选择出门打车去。 离开前,他鬼鬼祟祟地从裴多律书架上抽走了一本建筑类书籍装样子。 图书馆果然很热闹,纪乔从后面进去,座位已经没有了,只能站在嘴后面,他装模作样地翻开书,发现扉页上居然有乔建山的签名。 他再哗啦啦一翻,里面两种字迹,显然,这是一本老师给学生的书。 乔建山讲话时下面很安静,等最后他说可以提问,人员便嘈杂起来。 乔建山说大众提问没什么意思,多数人也不感兴趣,有专业方面的问题,直接上来问,其他人可以散了。 他说话时板着脸,一派严师之风,十分考验胆子。 这就给了纪乔可趁之机,他摩肩擦踵逆流而上,站到了一旁等候。 大约半小时后,学生走得差不多了,乔建山也看到了他。 乔建山对这个后生总是和颜悦色两分。尽管已经知道纪乔跟裴多律转学有关:“你对建筑也感兴趣?” 这话在旁人听来,估计能从中听到几分收徒的意思。 什么时候学都不晚。 纪乔摇摇头:“我来是想问……您觉不觉得,裴正那个自负不凡的性格,不改的话将来迟早要栽。” 乔建山冷冷道:“怎么,感情不好找我评理?他做了什么?” 仿佛真的要评理。 纪乔:“不是,就是问问。” 乔建山:“他什么性格,他不骄不躁就是适合做研究,谁知道后面抽什么风,跑去卖肾还钱。” 纪乔:看,乔建山没说过这话,裴多律又在迫|害恩师。 乔建山看向纪乔手里眼熟的书籍封面,伸出了手:“还我。” 他怎么会有一瞬间想传衣钵的糊涂!纪乔清澈的智商抱着这书,就像水灵灵的山竹凑进大蒜瓣里,强行装蒜。上次犯糊涂还是上次。 纪乔连忙抱紧书后退两步,送了人怎么还往回要。 乔建山板起脸,“嗯?” 纪乔乖乖地把书交了出去。 对不起裴多律,你的书被老师没收了。 纪乔挠挠脸蛋,觉得老师其实很关心裴多律,便帮他澄清:“其实后面手术没做成,也不是脑子抽风,他就是……善良。” 乔建山:“……你俩都给我滚一边去。” 纪乔鼓了鼓脸颊,不知为何,特别想跟乔建山说说过去,可能是裴多律在出差他憋不住了,可能是裴多律太笨了什么都自己扛,他希望有个长辈去教训他。 “我给您讲个故事,您把书还我,行不行?” 远在深山的裴多律,突然打了个喷嚏。 * 作者有话要说: 乔猫猫:老攻是笨蛋可怎么办啊?(给胡瀚海打电话.gif) 第30章 “把衣服脱了我检查一下。” 群山深处的避暑别墅, 在夏季备受青睐,一辆越野随着蜿蜒山道隐入寂静深林,老鹰盘旋苍穹, 捕捉着地上的动兔, 或许也疑惑为什么今天一共只上来一辆车。 越野停在山道尽头,后车门一开,保镖推下来一个男人, 随后裴多律也施施然下车, 目光一扫,俯瞰群山万壑。 包海被推得一个踉跄, 眼睁睁看着司机踩了油门,头也不回地下山,顺便带走了他的手机——就像他五年前对纪乔做的事。 “裴总!裴总!我真的有苦衷啊!我家里缺钱,我没办法——”包海声泪俱下,吓得快尿裤子,这鬼地方被杀人埋尸只能找阎王爷伸冤了。 裴多律嗤笑:“你缺钱你为何不把消息卖给纪乔?你不是一直都知道他有钱吗?” 包海哑口无言, 他就是嫉妒纪乔有钱,能随心所欲地花钱, 在他想破脑袋搞钱时, 纪乔眼都不眨地花十万买一张废纸,他阴暗地想看纪乔摔跟头想疯了。 可他没有想到, 真正摔跟头的裴正五年后找他报复来了。 他没钱就活该给纪乔当小弟吗? 可是后来他没考上大学,只能到处打工, 经历了老板根本不把他当人看后,偶尔会木然地想起只要一个电话说家里人感冒, 纪乔就会帮忙买药送到家里, 去哪里吃饭纪乔都是上洗手间时顺手结账。 他自认为是小弟, 可是没人使唤过他。 裴多律冷眼看着包海,懒得说一句废话,踩了踩路边的杂草从,踩到实处,便一弯腰踏了下去。 五小时后会有一架飞机起飞回海市,他必须在这之前出山,赶到机场,回去见纪乔。 保镖拎起包海的脖子:“裴总包了这里七天,不会有任何人或者车上山,你现在有两条路,沿着山道走两天一夜,或者——跟上裴总。” 包海眼神颤抖,光靠两条腿,不吃不喝怎么下山,荒山野岭还有野猪和狼,万一夜里被袭击被追着掉进山坑,救都没人救。 第二条路虽然难,但起码性命有保障。 夏天繁茂的草木很快遮住了裴正的身影,包海屁滚尿流地跟上去。 那保镖不让他走裴正闯过的路,而且一旦发现他想绕路躲避,就凉凉地恐吓他那边树上有条毒蛇,搞得包海只能跟着裴正并行开路,速度还不能慢,一旦慢下来他怀疑自己会死在这里没人收尸。 保镖快就算了,怎么裴正也那么快,包海想滚下去的心都有了。 裴多律克制着自己不去看手机的时间,茅草在手臂上割出了道道细痕,他想象着纪乔当初的心急如焚,感觉不到痛意。 再快一点,如果赶不上飞机,就超出约定的回家时间了。 保镖对动不动鬼哭狼嚎的包海特别无语,想一脚把他踢下去,看看人家裴总吭一声了吗? 裴多律从太阳的位置预估时间,越到后面越快,中途还因为心急摔了一跤,即便是长裤遮盖的小腿也被树枝挂住划了一道。 出山的时候包海觉得自己死了又活过来一遍,整个人死狗一样坐在地上喘气,被保镖狠狠踹了一脚。 “这一下,是因为你在纪先生朋友圈造谣。” 裴多律看也不看,上了接他去机场的车,汗水夹着泥土和枯叶碎片沾在他脸上,有种野性深邃的俊美。 裴多律一言不发,不走这一趟,他不会知道纪乔会受哪些伤。 手上最多,脖子上、脚腕上,会被蚊子咬,还有看不见的淤青。 他刻意护着脸了,纪乔肯定没注意,脸蛋会花得像猫抓美人脸。 五年会愈合许多细小伤口,没有证据,纪乔怕是不会承认了。 裴多律在机场的浴室洗了澡,给伤口消毒的时候又想,纪乔肯定顾不上吧? 他换上长袖衬衫,袖口严丝合缝地扣上,转眼又像刚出席了一次国际会议。 起飞前,收到纪乔的信息,说在机场等他,他回复:“好,上飞机了。” 接着,跟手机刚收到信号似的,消息涌进一大堆。 乔建山问他“四十岁退休还算不算话”,裴多律想了想,回复一个“算,但不一定有空读研,可能要陪老婆”。 蒋平风跟他说“你老婆打电话逼问我们是不是误会他骗肾,兄弟我被屈打成招了。” 裴多律拧了拧眉,是谁在嚼舌根? 裴多律头回面对纪乔时目光闪躲,“对不起,我不该误会——” 纪乔直接上前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我们都没有错。” 纪乔紧紧抱着这个笨蛋,一扭头突然看见西装领口露出半片红痕,眯了眯眼:“脖子怎么了?” 裴多律:“没事,被蚊子咬了。” 纪乔不满:“哪里的蚊子这么毒?会议室怎么消毒的?” 这么毒的蚊子只有树林里有吧?一咬一个巨大包。 他垂着眼掀开领口,也不敢碰:“痒不痒?” 裴多律:“没感觉。” 纪乔:“胡说,我上次被咬——” 裴多律目光沉沉地看着他:“然后呢?” 纪乔:“抹了一天花露水就好了。” 蚊子就专门爱逮着他咬,不然谁住烂尾楼还讲究地带蚊帐啊? 上了车,封闭空间开着空调,纪乔穿着短袖,所以温度配合他打得高一些。 “你不热吗?”纪乔两根手指扯了一下裴多律的西装外套,“还不脱?” 裴多律沉默一下,纪乔也没那么笨,顺从地把外套取下来,搭在小臂上。 纪乔黏糊地靠过去,一下子就闻到不对劲了。 “哪来的药味儿?” 一双眉目狐疑地瞪着裴多律,像流氓一样:“把衣服脱了我检查一下。” 裴多律无奈:“司机还在呢。” 纪乔:“就许你翻来覆去检查我——” 裴多律捂住他的嘴巴:“回家说。” 纪乔可不干,怕裴多律哪里受了伤,还回家干啥,直接去医院,他试探性地摸摸裴多律的大腿,对方表情复杂,证明受伤的不是这里。 纪乔跨坐上裴多律的大腿,一边解他的衬衫扣子一边说:“没事,我给你挡着。” 司机识趣地升上挡板。 裴多律一脸成佛的隐忍,默认了纪乔的动作,车上好歹空间受限,回家就真得把衣服脱干净了检查。 纪乔拉开两片衣襟,垂着脑袋左看右看,着重检查了一下肩膀,又让裴多律直起身,不要靠着椅背。 纪乔双腿跪直,从后领去看他的背部。 后背一片光洁,肌理流畅,只有呼吸打在上面的轻微动静。 后颈也有一个巨大的蚊子包儿。 怎么这么多?这去的山里出差? “你闻错了吧?”裴多律道。 纪乔挨个捏捏裴多律的手臂,没有发现包扎的痕迹,手指顺着搭住了掌心。 就在这时,他发现裴多律紧张了一下。 他拿起裴多律一直虚握着的手掌,摊开,在两手的指腹都发现了或多或少的划痕。 裴多律手掌本身并不细嫩,所以这些划痕也不深,估计再晚一天就愈合得看不见了。 这么熟悉……纪乔骤然瞪圆眼睛,解开他的袖扣,把衬衫撸了上去,果然手臂上更多。 “裴多律!”纪乔提高声音,“你是不是、是不是……” 裴多律顺势搂住炸毛的人,拍着他的后背:“我去监督包海下山罢了,还有保镖。” 纪乔:“监督?监督不跟在后面?你这不是开路的伤我不信。包海我早就揍过了。” 裴多律:“嗯,再揍一遍。” 他蹭蹭纪乔的脑袋:“你好像很有经验,那你给我说说你怎么冲在前面下山的。” 纪乔觑着他,摆明了怕他说谎所以自己跑去体验了,现在下山了假惺惺找他要经验包。 “我生气了!” 纪乔从裴多律腿上下来,独留衣衫不整的裴总风中反省。 呼,这不生气怎么行,万一胡瀚海不给力,裴多律跑去住烂尾楼怎么办? 虽然说有保镖的三人行出不了事,但纪乔不想裴多律吃苦了。 他是多么有远见啊,这不得提前表明态度。 纪乔心虚又机智地生了大气:“去绿园小区。” 裴多律脸色一变:“回家好不好?” 纪乔:“我可没答应裴总的追求,怎么还想进一步同居?” 裴多律好像这才想起自己被感冒事件打断的追求计划,不禁头痛地真理衣服:“等感冒好了我送你回家。” 纪乔:“我已经好了。” 裴多律见他态度坚决,愁得皱眉,早知道说出差两天,修养一天纪乔绝对看不出了。 纪乔下车凶巴巴地吓唬他:“下不为例,听到没有?” 裴多律:“好。” 纪乔哼哼一声,在门口用手指比划了一条线:“我宣布我们的关系倒退了,这儿,追求者止步。” 裴多律想起《相亲指南》,条条框框拒人于千里之外。 裴多律只肯后退半步:“你得同意我每天给你送饭和中药。” 纪乔抿唇,这小区楼下人来人往的,不能让裴多律过来,一方面他自己也舍不得不见面,于是宽容道:“你早上来接我上班,我在车上喝,晚上接我下班,我们去你家喝。” 裴多律求之不得。 纪乔担心裴多律记性不好,又强调:“别花钱噢。” 他美滋滋上楼,被房东拦住了。 房东太太一次相亲牵线失败,沉寂数日,卷土重来:“小纪,阿姨这回不会搞错了,这次的选手有钱有颜,白富美,择偶标准就两个字,好看。” 纪乔无奈:“阿姨,您还是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不想相亲。” 房东惊讶:“不想相亲你给我送那么贵的保健品?” 她这不是会错意了?一般人只有有求于媒人才送礼的。她幸不辱命辛辛苦苦交换资源,才找到这么一个颜控有钱的男生,一看就很适合纪乔。 纪乔:“……”是了,他才知道保健品很贵。 “其实我找到了喜欢的人,这辈子就定他了。” 房东慧眼如炬:“是不是经常送你回来的小伙子?” 虽然她没亲眼见到,但没有什么八卦是掌握不了的。 纪乔:“是。” 房东忧虑起来:“我都跟对方的媒人夸下海口说你帅得惊天动地,不见这一面人家都以为我吹牛。小纪啊,要不见一面,万一遇到更好的?” 纪乔委婉地拒绝:“我男朋友知道会生气的。” 房东遗憾放弃,手机却突然响起来,嗯嗯啊啊地应了几声,“小纪,他说正好路过,有时间的话可以请你喝杯咖啡,哎,都怪我吹狠了。” 对方是媒人手里的超级会员,房东不好替媒婆朋友得罪,道:“我去说明白,对方是个明理的。” 一家网红咖啡店就在小区门口,两百米的距离,来者是客,总不好电话里一句“误会”就打发。 纪乔想了想,不放心房东太太一个人:“我陪你去。” 咖啡馆靠门边坐着一个漂亮青年,显然之前见过房东太太,一下子认出来,再一看她身后的纪乔,眼睛亮了一下又转为疑惑,嘀咕了一句“不像1啊”。 纪乔:“……” 原来房东是以为他要找……才跟赵明博不合适? 他这么明显吗?可是他还没有跟裴多律上床,明明一切皆有可能啊? 房东还在说“不好意思啊,我这边信息没更新,弄错了,今天我请你们喝杯咖啡,大家交个朋友。” 青年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没事,没事,我已经点了三杯咖啡。” 咖啡还没上,房东接个电话先走了。 剩下两人面面相觑,青年率先开口:“我叫傅亦,你叫纪乔是吧?长得帅真是百年难遇,你有遇到过吗?” 纪乔点点头:“有。” 傅亦:“哇,你都觉得帅的一定很帅,那你成了不?没有的话可以介绍给我。” 纪乔立即道:“我追到了,是我的了。” 傅亦桃花眼顿时暗淡,竞争好激烈,他一个颜狗,其他的都不要求,有点委屈地说:“我要求也不高啊,一穷二白的也可以。” 纪乔点头:“穷的没事。” 傅亦宛若找到家人:“气我我了,上次有个人长得不帅就算了,还买二手巧克力追我,落款是姓裴的,一看就知道送人被转卖了。” 纪乔膝盖一痛,追问:“包装怎么样?” 傅亦:“国外的包装,金色的。” 纪乔顿时眼热,手指攥着:“我好像知道,是一款定制巧克力,里面的巧克力长什么样?” 傅亦:“拆了包装里面是玻璃罩,一座巧克力拱桥,上面刻着建筑师*裴,哦,桥上栏杆挂着糖果做的一顶小安全帽和一颗心。还有一张纸条……” 【心与事业,系于乔身。】 他说着说着,恍然大悟,是“乔身”不是“桥身”,他还以为是老外写错别字:“该不会这巧克力是你卖的?” 纪乔舔了舔唇:“扔、 扔了吗?” 傅亦:“我瞧着精致就没扔,想等那个人出差回来还回去。有些抠门男人追求不成连八个饺子都要讨回去。你多少钱卖出去的?” 纪乔:“一百……” 傅亦气得拿出手机,给那个人转了五百,留言“五倍买你的二手巧克力”,删了。 纪乔咬牙:“我、我十倍买回来。” 傅亦八卦地凑过来:“是不是跟男朋友吵架上头卖的?现在和好又后悔了?” 纪乔含糊地点点头:“嗯。” “那咱们算朋友了,我送你,喝完咖啡去我家拿吧。” 此时恰好咖啡上来,本来喝中药期间不好再喝咖啡,本着交朋友的诚心,纪乔选了一杯奶泡多的咖啡,“谢谢。” 傅亦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他一看来电,皱眉接起,不等对方说话,直接道:“别打扰我相亲。” 他挂断电话,突然觉得气氛有点不对。 裴多律拎着保温的中药,目光沉沉地看着小口小口喝咖啡的纪乔。 相亲,还喝咖啡。 纪乔小心翼翼喝光了上面的奶泡,一抬眸子对上裴多律的黑脸。 他高兴道:“傅亦家里有巧克力拱桥……” 完全没听出来是自己的送的裴多律,把纪乔拉起来,拇指重重抹了一下他唇角的奶泡,低声诋毁情敌:“听起来很难吃。” 纪乔一顿,怎么买的卖的送的,都不知道里面有什么的样子。 他缓缓坐下,搅了一圈咖啡:“唔,反正我要去他家拿。” 傅亦被裴多律用看情敌的目光威慑,心里大为震撼,原来再帅的男人嫉妒起来也面目丑陋啊! “现在就去我家拿吧,都放半个月了,我怕过期。” 裴多律没忘了自己也是个“相亲对象”,前有古人后有来者,危机四伏。 在去傅亦家的路上,裴总孜孜不倦打压对手的产品:“我给你买新鲜的,造型都是噱头,巧克力做的拱桥里面一定加了很多塑形剂……” 听得纪乔眼皮直跳:“你给我闭嘴。” * 作者有话要说: 裴多律:好气。 30-40 第31章 审问猫猫! 裴多律闭嘴时的心情可想而知。 傅亦开自己的车, 裴多律开车载着纪乔,路线越开越眼熟,这不就是裴多律同个高档小区吗?房东太太说相亲对象有钱, 没一句虚的。 裴多律应用知识:“第一次见面最好不要跟上楼, 对方不想暴露门牌号。” 纪乔:“……那是对相亲对象的要求,我们是朋友了,总不能麻烦人家再送下来, 挺重的。” 裴多律怎么什么醋都吃。 裴多律:“那我上去拿。” 纪乔更不能把男朋友放颜控家里, 不听话地解开安全带下车,尴尬地问傅亦:“你介意我们上去吗?” 傅亦:“不介意——稍等, 我接个骚扰电话。” 隐隐约约听见傅亦骂了一句“老子找到比你更帅的了,还一次俩!” 纪乔和裴多律都感觉到了不宜久留。 傅亦拆开的第一层包装扔了,里面还有两层,从冰箱里端出来交给纪乔:“虽然我很想留你聊天,今天太晚了,改天请你吃饭。” 他并不是很想看小情侣拆礼物。 纪乔:“谢谢, 下次我请。” 纪乔小心翼翼地抱着,裴多律说:“我来吧。” 纪乔侧过身, “你去开车。” 他怕裴多律找个借口把巧克力糊地上, 他有90%的把握这就是裴多律送的,但是裴多律本人的无知让不确定性微微上升了。 要是拆开后不是, 显得他多笨啊,让裴多律多急一会儿吧。 从傅亦楼下回家, 步行都能到。开车更是用不到两分钟。距离太短,裴多律想中途绕出去找甜品店都不行, 眼睁睁看着纪乔把情敌的巧克力抱回他们的窝。 纪乔把巧克力放在茶几上, 半跪在旁边, 兴奋地拆开上边的丝绸系带,花瓣一样收拢的粉色外壳垂下来,露出里面的圆拱形玻璃罩,完好的,还没被开过。 他一眼就看见了桥上中央的位置,刻着的“裴”字,因为搬来搬去,一些细节融化,大体上保存完整。 不止有糖果安全帽和爱心,旁边还散落着一些糖果做的建筑尺、笔、纸,纸是真的,上面一行小字。 甜品师考虑到了融化坍塌的问题,下面有一道水晶拱桥托。 见面之后纪乔一直对甜品表现得不如以往兴趣,连一冰箱小布丁都送人了——当然,害人感冒的小布丁送得好。 裴多律五味陈杂,纪乔再一次对巧克力感兴趣,却不是他送的。 他倒要看看是哪家甜品店,买了。 “保质期肯定过了。”裴多律嫌弃地说,目光暗暗在包装上寻找商店的logo,等在散落的花瓣壳上看见熟悉的甜品店标志——整个人一愣,倏地仔细看向巧克力本身。 一个“裴”字说明了太多。 操。 纪乔也在被包装上找到了落款,有裴正的名字,有保质期,有甜点师联系方式。 最佳赏味期只剩下一天!裴多律这个乌鸦嘴! 他瞪了一眼裴多律:“你还有什么话说?” 裴多律没话说,甚至还想抽自己两下,这不就是他想要的浪漫吗,活生生给破坏了。 没长嘴的时候还有老婆。 纪乔坐到沙发上,颐指气使:“给我拆开。” 裴多律默默地将底盘和玻璃罩密封圈撕开,搬开玻璃罩,巧克力香气顿时弥漫开来,醇香浓厚,但不苦。 纪乔掰断一根栏杆,把巧克力棒含进嘴里,咬了一口。 好香,这是他吃过最好吃的巧克力。 “为什么要让保险公司送我这个?” 裴多律交代:“拉不下脸,希望有人推我一把。” 推是推了,他没站稳。 纪乔挑眉:“希望?什么意思?” 裴多律解释,他给甜品师讲故事,甜品师自由发挥。 纪乔讶异地看着裴多律:“你怎么给人讲故事?” 这不像裴多律会做的事情,一定既不生动也不有趣,全凭甜品师一腔磕到了的热情。 裴多律:“就那么……说出口了。” 那时他确实需要跟谁说一说过去,理一理过去。 讲完他发现,关于纪乔“行骗”的内容,自己潜意识地保留了,一点口风都没漏。他是彻底没救了。 幸好没说。 裴多律道:“我保证没说你坏话。” 纪乔脸红着:“看出来了。” 粉的包装,甜的巧克力,要不是他抠门,没卖就好了。 他努力不使自己看起来很后悔,免得被裴多律察觉。 但是裴多律的嘴角扬了起来,摘走甜品师的功劳,反过来暗搓搓地上眼药:“我送你的东西,你送给上一个相亲对象,卖给下一个相亲对象,中间的我死活不管,对吧?” 纪乔给说懵了,怎么跟他糟蹋了两次似的。 裴多律趁势追击:“能不能只有囝酆我一个相亲对象?” 纪乔:“他们都是我朋友了。” 裴多律心情复杂:“我希望你交很多新朋友,但能不能不通过相亲交朋友?” 纪乔眼睛缓缓一亮:“这么说来,通过相亲交朋友,效率很高啊。” 他不到一个的时间,认识了两个,房东真是靠谱。 解开了心结之后,他好像又跟从前一样,很容易交到朋友了。 裴多律:“……” 被踩了尾巴的男人极为可怕,裴多律冷静地掰断另一侧的巧克力栏杆,爱心和安全帽掉下来,纪乔心疼地接住,塞进嘴里,一边一个,脸颊鼓起来。 裴多律单手把他抱起来,往卧室去。 纪乔:“巧克力带上!” 裴多律只好折回来,一俯身让纪乔端起巧克力。 裴多律把纪乔放在床上,纪乔把巧克力放在床头。 裴多律一颗一颗解衬衫扣子,纪乔黑白分明的眼珠子转了一下,趴在床沿猛地拉开床头柜的抽屉。 让他看看有什么好东西! 没有。 纪乔又去拉开另一侧的抽屉,不可置信地上看下看,还拿手进去掏了掏,只挠到了干涩的实木抽屉板。 空的。 都和好这么久了,裴多律什么都不准备? 纪乔知道裴多律签字的真相后,有心想甩掉娇气包的名头,努力表现自己不怕疼的一面,比如五年前刹车的事情可以继续干了。 裴多律不买东西又脱衣服,这是什么意思?想硬来? 纪乔惨痛地想,也不是不行,他肯定一句疼都不叫。 下一秒,他被裴多律伸手一捞,从床头柜捞回床中央。 眼前明暗交错,裴多律虚虚压着他,精赤的胳膊肘撑在两侧,穿越丛林留下的伤痕纵横交错。 荷尔蒙气息扑面而来,纪乔被战损的裴多律迷得七荤八素,眼尾泛红。 真帅,这种帅哥哪里能流落相亲市场,当然是上高中时就得被纪少爷拿下。 他有一点点得意。 卧室里的空调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剩余的冷气渐渐被体温消融,升至一个不冷不热可以脱衣服乘凉的温度。 裴多律慢条斯理地把纪乔的上衣脱了扔到地上,嘴里却说着残忍的话:“你脑袋里想的不会发生。” 纪乔反应了一下,嘴里含着两颗糖果,含糊地不服气:“为什么?!” 那你脱人衣服干嘛? 裴多律拉过被子盖住两人的腰腹,“你还在感冒,而且中药也没吃完。” 老先生说纪乔吃完一疗程纪乔的心情会更开朗明媚。裴多律想等纪乔最好的状态来享受亲密。 纪乔心想,裴多律是不是在记仇?以前是他按着不让裴多律纾解,风水轮流转。 他嘴硬道:“我什么也没想,我看见空荡荡的抽屉就知道了。” 裴多律低声道:“嗯,我怕买了忍不住。” 纪乔被这一句话撩得面红耳赤,水润的乌眸盯着裴多律的脸:“要不别忍了。” 忍坏了找谁赔啊。 裴多律呼吸粗重了下,又强自压下,开启审问模式:“你那天下山,受了多少伤?” 纪乔假装专心吃糖:“啊,这个啊……” 裴多律伸手拿过一个杯子:“吐出来。” 纪乔:“这可是你的事业和爱情——唔!” 裴多律低头吻住他,唇齿交缠,把纪乔亲得一塌糊涂了骗走他嘴里的糖果,影响审讯的东西,待会儿再吃。 纪乔被稳得心虚气短,汗都出来了。 裴多律使劲捏了把他的脸:“跟驴友爬山被风吹得面瘫?” “我要是没这一身证据,今天是不是什么也问不出来?” 纪乔看了一眼裴多律的伤,立即道:“跟你一样多。” 一样多?纯粹是睁眼说瞎话了,纪乔的皮肤比他娇气多了。 裴多律耐心问:“分布在哪里?” 纪乔:“都五年了我怎么记得?这种伤过一星期就连疤都不会有,我这么笨,背公式都难,哪里记得?” 裴多律:“那我帮你回想一下。” 纪乔瞬间被裴正辅导功课的恐惧笼罩,怎么回想?难道裴多律这一趟找到了他狼狈不堪的照片? 胳膊上突然被什么东西划了一道,纪乔一垂眸,发现裴多律抓了那根糖果做的笔,笔尖是圆圆的滚珠,轻轻在皮肤上一划,红色草莓浆做的笔芯缓缓流出,细细的一道,又甜又红。 这、这怎么是个不正经的笔。 细细痒痒但不疼的触感让纪乔浑身都紧绷起来,像一颗熟透的草莓,汁水的香气越来越浓郁。 裴多律用指腹擦着他的皮肤,确认没有肉眼可见的疤痕后,用笔帽虚虚圈出一块区域,问:“这里有没有被茅草割过?” 纪乔是真的不记得:“没有。” 裴多律用草莓浆打了个勾,吻去,放过一处。 纪乔呻|吟一声,没有就要受这种酷刑吗? 裴多律逐步往下,紧挨着圈出一处,哑着嗓音:“这里呢?” 纪乔捂住嘴巴:“有……” 裴多律眸色一深,问:“多长?什么方向?” 纪乔胡编滥造:“一寸长,横着的。” 裴多律看了一眼自己胳膊上的参照物,对着描了一个:“是这样的吗?” 纪乔胡乱点头,感觉胳膊上一湿,草莓浆痕再次被吻掉,不同的是,这次的力道更重。 “这里呢?” “没……有。” …… 裴多律一寸一寸地检查过去,纪乔呼吸急促地用各种方法计算人体上半身的表面积……好多哦,什么时候能完。 他浑身都泛起了湿意,再接下来裴多律问他什么都没法思考了,一会儿说有,一会儿说没有,有时候闭上眼睛闷哼,有时候盯着裴多律的肩颈,如果同样的地方裴多律有伤口,他就说有。 反正怎么都要被亲被舔。 他的严格对照仿佛在安慰裴多律的伤痕,把裴多律的伤痕转移自己身上。 裴多律差点被他惹疯,用力劲箍住他:“是不是摔了好几跤?屁股疼不疼?膝盖有没有青?” 纪乔咽了咽口水,破罐破摔地把捂在手里热化的巧克力涂在下颌,凑上去亲亲裴多律的肩头:“就是这里,这样灰头土脸,其他的没有了。” 裴多律:“也没有其他事了?” 他把其他事咬得很重,显然是指超出下山之外的,涵盖五年之内的。 纪乔哪敢当老实人,魂都要没了,还不如直接日他一顿:“没有了!” …… 被抱去洗去一身甜腻的时候,纪乔在镜子看见自己肩上有个小小的安全帽和一颗心,仿佛打了鲜红的烙印,这是什么时候画的,他怎么没察觉? 这么……沉溺的吗? 纪乔的脸颊再次燃烧了起来。 裴多律看见,低声道:“巧克力是甜品师做的,这才是我画的,以这为准。” 纪乔甚至在草莓的香甜气息里闻到了一丝过河拆桥的酸。 第32章 不就是变回裴正? 怪不得感冒有的人要捂汗, 纪乔流了那么多汗,今早起来,感觉痊愈进度条走到八分之九。 烂尾楼的业主要签新开发商接手的知情书, 并且允许开发商对原开发商承诺的配置进行调整。 签了送家电, 这种活动必须参与!纪乔没赶上上一批次,今天是第二批。 下午,纪乔早退一个小时, 坐公交去烂尾楼, 这边真真正正地开工了,大型机械到位, 吊机长臂在碧蓝如洗的天空里鲜艳明黄。 他看见自己钻进钻出的铁皮围墙破口被修复,大门重新竖起了新开发商冠名的门牌,大大的“英士建设集团”四个字成为业主们心里新的希望。 一旦发现裴多律的真实身份,好像身边就哪哪都是他的身影。 五年了,他烂尾的人生如同这栋楼,迎来欣欣向荣的奇迹。 裴多律。 纪乔默默念了一下裴正的新名字, 下车步行一段路,抵达办事处, 他签名刷了身份证, 拿到了赠送的家电,大部分是交房时再赠送, 但有一台榨汁机可以直接带走。 裴多律今晚说要加班,纪乔游手好闲地去杨杨饭馆转一圈, 现在正是饭点,过去帮忙, 还能省一顿饭钱。 哦, 如果小布丁没有卖完, 他还可以再吃一根。 刚走近,他就发觉气氛似乎不对,里面坐满了人,但却不是来吃饭的工人,各个长得凶,点一盘拍黄瓜就坐着不说话了。 有换班的工人要过来吃饭,看见里面的情景,犹豫了一会儿,被伙伴拉走了。 杨姐和她老公站在门口,一个愤怒,一个快被气哭了。 杨姐的弟弟年轻气盛,一副要打架的样子,被杨姐死死拦着。 纪乔连忙过去问:“怎么了?” 杨姐低声道:“是工地的一个什么项目经理,他找了朋友来开工地饭店,想包了工人的伙食,价格和味道竞争不过,就想让我把店关了,我不答应,他就天天叫一群人,也不吃饭,凶神恶煞坐在店里,那些个工人怕得罪经理也不敢来吃。” 她当年亏了多少钱才支撑到现在,手续齐全,凭什么让给别人? 人心险恶,不敢正大光明竞争,就来这招,已经报警了,但是警察一来,他们就说是正常吃喝,这不桌上有拍黄瓜呢? 纪乔听得都生气,杨姐当年被骗来开店亏了多少钱?把物美价廉的杨杨饭馆挤走,以后打算用什么烂菜糊弄工人?体力活本就不容易,还得逼着在经理私营的店里吃饭。 “经理叫什么名字?” 杨姐:“不知道,反正我就硬抗到底了,五年我都扛过来了,我就不信这群人能在这里坐一个月两个月!” 群演的工资追不上承包伙食的利润,自然就走了。 估计是听了杨姐的话,里面的人躁动起来,嚷嚷着“我们一个工友在你这吃了饭拉肚子今天手脚酸软差点从脚手架掉下来”,一个人黄毛起头把桌上的筷子筒砸了,哗啦啦的一次性筷子掉了一地。 纪乔:“工友生病还硬让他上工?你们经理是谁?” “什么经理?哪有经理?”杂毛把桌上的酱油瓶子和醋瓶砸了,透明塑料片飞溅,地板都被调料泼脏一大片。 杨姐的老公和弟弟忍不住,上前揪住那个杂毛,两边推搡了一阵,杂毛那边的出场费估计没有高于群殴的代价,捣乱之后留下20块赔钱,骂骂咧咧地走了,说明天还来。 杨姐气得哭出来,以前被骗都没这么难过,纪乔伸手想抽纸给她,才发现自己手背上居然被塑料片割伤了。 他用纸按住,道:“杨姐,会有办法的,我去找人。” 杨姐余光看见他手背的血,连忙擦了眼泪:“一群狗杂碎,怎么还把你弄伤了?!我有监控,操,阿弟报警!” 纪乔按了一会儿血就不流了,不是什么大口子,都不用包扎:“我没事。” 纪乔很少让自己受伤,受伤了一向脾气好的裴正会凶他。 今天这个意外……嘶,进化成裴多律的裴正,连五年前没看见的伤都斤斤计较,刚分开一个白天,就多出这么明显的伤,操,他完蛋了。 有什么伤口消失术吗? 裴多律今晚说要加班,应该是很重要的事情,纪乔拿着手机犹豫了一会儿,尝试先发一个微信:“在忙吗?” 这三个字刚发出去,对方立即回复:“你在哪?” 随后一个视频电话拨过来,纪乔接起,背后是凌乱的饭馆,和摆满小布丁的冰箱,那个冰箱裴多律一看就认识。 背景音里,有“报警”的字眼,裴多律都不用问地点在哪了,上次小布丁搬家的目的地他记得。 “有没有受伤?我马上过来。”裴多律单方面判定这边打架过。 纪乔:“没有……你也不用过来——” 视频里裴多律已经走进电梯,他闭上嘴,道:“我没事,不要急,我车上跟你细说。” 裴多律和警车几乎是同时到的,警察在调监控,问他来干什么。 裴多律想说是家属,想起纪乔车上说的事,道:“施工方的,来解决这个事儿。” 纪乔还想把手腕背在后面,被裴多律眼疾手快地捉住,那一瞬间怒气都暴涨了。 纪乔:“不疼的。” 裴多律被什么都说不疼的纪乔给气笑了,走两个极端是吧:“以后跟你算账。” 说话间,秘书领着所谓的项目经理过来,那“经理”一进来就给杨姐夫妻道歉,说自己鬼迷心窍,信了工友说的最近闹肚子的事,想给他们换个食堂,都是误会…… 杨姐听着他颠倒黑白,她是个聪明人,能看出在场中,纪乔找来的裴多律是老大,也是他让秘书把经理押过来,作为施工方应该希望以最小的影响解决这件事。因此她没有直接反驳,而是陈述自己这方面受到的影响,一切听凭警察判断。 秘书致歉道,他们这边赔偿损失,开除以权谋私的经理,经理供出找麻烦的社会闲散人员。 剩下的有警察处理,裴多律先带着纪乔回家。 纪乔:“我给你添麻烦了吗?” 裴多律给他系上安全带,捏捏他的脸蛋:“怎么会,你揭发了一起可能会发展成涉|黑性质的隐患,这种为了小利胆大妄为的员工,早发现早清除。” 纪乔:“但你不是在加班吗?工作做完了?” 裴多律:“我加班是为了空出时间跟你约会,做不完也没事。” “你和杨姐关系很好?” 纪乔早就想好了说辞:“之前不是在这里买了房子嘛,就经常来看,他家饭好吃,一来二去就熟悉了,杨姐也不容易,我刚来海市一个人也不认识,杨姐教了我很多生活上的知识。” 裴多律:“嗯,那得谢谢她。” 纪乔从老家孤身一人到海市求学,上大学和只需要念书的高中又不一样,需要慢慢步入社会,裴多律遗憾自己只看到了纪乔高考后,有一段长长的路没有陪他走。 会做饭会买菜就是这个时候学的吧?毕竟纪乔不是笨蛋,知道不能坐吃山空,一个人学会了生活。 裴多律:“你妈给你留了多少钱?” 这么突然问这个问题,纪乔一时没准备,顿了一下,才道:“交完学费还有二十万。” 多了也不科学。 “零花钱不多了,主要是妈妈给我留了房子有租金。” 裴多律知道纪乔的话大概要打折听,说二十万,那顶多有十万,普通大学生过四年足以,但是纪乔大手大脚惯了,可能一开始没注意,花完一半才匆忙做规划,连衣服都没几套。 纪梅云留下的房子,一套烂尾,一套自住,一套出租,纪乔选择把市中心的出租住老破小,一定是缺钱了。 “今晚有空,我们去逛商场。” 家里的衣柜太空,多买一些。 纪乔眼皮直跳,商场动辄上千的衣服万万不能买,咬牙道:“你这是要花钱追我了?” 裴多律会被这些突然冒出来的小规矩噎死:“能不能废除?” 纪乔:“不是说真心相爱的情侣在一起压马路喝矿泉水都甜,我们以前就是这样的,你不想找回五年前的感觉吗?” 裴多律:“想。” 想让秘书直接把衣服送到家里。 裴正有裴正的约会方式,裴多律有裴多律的约会方式。 裴多律就是裴正。 无论何时,都尽自己所能给纪乔最好的。 纪乔只记得前者,总是忽略裴正现在能给他的更多了。 这个思维拧着了,要打开还真不容易,裴多律开着车思索对策。 强行花钱是下策。 上策是……先用裴正的方式快速把人追到手,让他没话说了使劲宠。 结婚证都领了,口头再答应,他们便是名副其实的夫夫。 裴多律从不轻视追求这件事,他相信纪乔不是故意为难他,只要让他看到,他们依然能像五年前那样相处,相信他们都没有变就行了。 不就是变回裴正? …… 周日早上,纪乔还没睁开眼,就伸手摸了一下身侧的位置,嗯?裴多律起来了? 他翻了个滚,清醒地爬起来,听到外面裴多律的动静,先去洗手间刷牙洗脸,睡衣都懒得换。 拧开卧室门,纪乔猝然睁大了眼睛,怀疑自己在做梦。 他揉揉眼睛:“裴正?” 裴多律购入一件高中校服,蓝白运动服款式,被他穿得身如修竹,头发没有打理,还特地修短了一些,黑色碎发蓬松清爽,仿佛还是当年站在教学楼走廊上的学神,微风徐徐,阳光灿灿,勾起多少暗恋心底事。 纪乔看呆了,心脏一点一点加快了泵动速度。 他其实没有见过裴多律的高中时期,认识时裴多律就毕业了。 如果更早一些认识,一定会更早心动吧! 裴多律勾唇一笑,带着笑意道:“纪同学,海市一中今天开运动会,要不要混进去看看?不要门票,还可以自带水。” 他示意纪乔看桌上泡好的一大杯枸杞水。 纪乔:“要!要去!你穿校服,那我呢?我能进去吗?” 裴多律:“我带你进去,对外开放的。” 可是纪乔好想跟裴多律一起穿校服,这不是变相情侣装? “你怎么不买我的?” 裴多律振振有词:“因为你不让花钱。” 当然是怕老婆穿校服连初中生的情书都可能收到。 裴总并不打算将自己的情敌范围向下扩大到初高中小姑娘。 “等等!我有校服啊!你等等!”纪乔跑回卧室,从行李箱最底层翻出一套很久很久的校服,是纪梅云买给他的“状元穿过的校服”。 对初三的纪乔而言太宽松,现在穿只是稍微宽松了。 他对着浴室的镜子整理了一下,感谢全国统一的审美,他这套衣服除了旧旧的,款式大抵跟裴多律穿的差不多。 白色短袖,蓝色长裤,侧边两条白线,学生气十足。 旧物利用,不花钱,纪乔美滋滋开门:“看!” 裴多律闻声抬头,怔住了。 纪乔慢慢走过来,见裴多律不说话,有点儿羞耻地扯扯衣服,是不是太装嫩了?他这套是初中的,比裴多律还低一个等级。 裴多律把扣在怀里,伸手在纪乔的后领翻了一下,看见一段白色的线缝补的痕迹,闭了闭眼。 裴妈妈缝衣服的方式,裴多律多年后依然能一眼认出来。 “你哪来的?” 纪乔小声:“是不是太旧了?我妈初三时给我买的中考状元校服,让我穿着熏陶。” 裴多律闻言瞬间箍紧了他,恨不得揉进身体里。 他中考之后,有个热心的女士经班主任介绍,买走了他的很多学习用品,说是要她的学渣儿子开开光。要是她儿子能学得裴正一分两分,她能乐开花。 花的钱不少,裴多律当然知道这之中有无价的善意。 原来是纪梅云买给了纪乔。 “那……有用吗?” 纪乔:“没用。” 裴多律:“嗯,衣服没用,还是得我亲自来。” 纪乔无知地抱怨:“我妈非要我穿,太大了,上课睡觉还漏风。” 裴多律听见纪乔一本正经地抱怨衣服太大了,下意识捏了一下鼻梁。 真是,不想开什么运动会了。 第33章 补肾药方还能有假? 纪乔反应了一下, 等等,什么叫“亲自来”?是状元亲自来吗? 他完全没有把这套衣服跟裴多律联系在一起,因为他们出现在生命里的时间并不重合, 但是现在想来, 极大的可能性是裴多律的啊! “是你的?!” 回应他的是裴多律凶狠的吻。 柔软的校服被推上去,后背抵住冰凉的桌面之前,被粗燥的手掌托住。 纪乔听见了一声细微的线头开裂声, 连忙使劲儿偏过头, 推开裴多律:“不行,我只有这一套衣服, 要去学校。” 去学校看运动会这个绝妙不花钱的约会主意,过了这村没这点,纪乔必不能放过,刮风打雷下雨上床都不行,裴多律不愧是学霸,想的事情多么契合他的需求。 裴多律微喘着放开他, 眸色深得能杀人,他不想忍了, 纪乔感冒也好了, 中药疗程结束,没有什么事可以阻碍, 哄道:“一中开运动会全市最早,陆续还会有其他学校开秋季运动会, 一周一次不重样的。” 纪乔:“可是我想约会。”裴多律这一身,他纵然非常想在床上见识, 但更想在校园里看看那个曾经孤注一掷的裴正。 裴多律舔了舔后槽牙, 妥协:“好。” “那我们走吧, 我想吃校园外面的早餐店,再晚就收摊了——唔!你脱我衣服干嘛?” 纪乔正说着话,被提着衣服下摆扒拉过脑袋,下意识闭上眼睛,再睁开时上身光溜溜的,明显好几处被掐出的掌痕。 可恶,仗着自己腿长就可以这么脱人衣服吗? 裴多律拎着自己曾经的衣服,以前补肾的效果集中释放不过如此,“袖子裂了一点,我给你缝上。” 纪乔羞得脸红:“那你做得这么霸道干嘛?” 裴多律毫无诚意地道歉:“抱歉,控制不住,你去里面找件衣服穿。” 他蹲下来找针线工具,这玩意儿他好多年没用过,不确定家里有没有,要是没有就别出门了…… 纪乔报复性地挑了件裴多律的白衬衫,瞎扣上两个扣子,上下都没对好,急匆匆跑出来看裴多律做针线活。 五年前纪乔和裴正的衣服价格天差地别,但质量差别不大,偶尔还是会开线,一般情况下纪乔就扔了,除非裴正提出带回家帮他补。 过程却不让看。 偏要看! 眼尖裴多律忽略角落的针线盒合上抽屉,纪乔大声道:“你没看到吗?” 裴多律一顿,重新拉开,选了一条白线穿针。 细细的银针在他手里过分娇小,裴多律垂着眸,纪乔一会儿看针,一会儿看他的睫毛,有种岁月安好的宁静。 缝衣服的方式是妈妈教的,打结的手法也一样,补完后翻过来从外面看毫无破绽。 裴多律把后领也检查了一下,看看当初的线头有没有再开裂。 纪乔从来没注意过这里,惊讶道:“这也是你缝的吗?” 裴多律:“是妈妈。” 纪乔感慨:“妈妈缝的和你一模一样。” 裴多律注意到他的用词,笑道:“喊上妈妈了?” 纪乔:“怎么,有结婚证了还不能喊?” 裴多律:“能,下周回去看看她们吧。” 纪乔:“好。” 裴多律展开衣服,忽而皱了下眉头,他当初卖给纪梅云时,挑的是他最新的一套夏季校服,初三下学期学校刚发的,总共才穿两个月,而纪乔说校服太宽松,以他的小少爷脾气应该没穿几次。 怎么会变得这么旧,是因为压箱底久了么? 裴多律压下疑惑,看向不好好穿男友衬衫的纪乔,警告道:“还想不想出门了?” 纪乔“唔”了一声,揪紧了领口:“想,想。” 他把校服抢过来,跑去卫生间换。 裴多律暂时放过了他,掏出手机板着脸选购计生用品。 思及怕疼娇气的纪乔,以及补肾过头的自己,裴总觉得老中医该负一定责任,那么,他再去一回问点别的,也不算叨扰了吧? 果断安排秘书挂号。 纪乔非要在学校外面吃早餐,裴多律只能陪他坐着,给他点了奶黄包、豆浆、牛肉生煎包。运动会期间没那么严格,学生进进出出,大把人睡到八点才出门觅食。 他们两个坐一桌,周围全是青春洋溢的学生,似乎泯然一体。 纪乔狂吃两个奶黄包,见裴多律一副随时准备给他喂豆浆的架势,含糊道:“你别光看着我啊,你自己吃,要不我再请你吃根油条?” 裴多律管得住口,习惯了清淡:“不用。” 纪乔喊道:“老板,给我一根油条。” 他把油条对折,在自己的豆浆里蘸了一蘸,递到裴多律嘴边:“咬一口。” 他不喜欢裴多律名字里“多律”的含义,既然健健康康的,他也不要求裴多律不能吃这个不能吃那个,希望裴多律肆无忌惮。 裴多律只能张口,将软下来的油条咬断。 纪乔送到自己嘴边,就着那一处咔擦一口,酥酥脆脆,香碰碰。 五年前纪乔的遗憾之一:没有在裴多律上高中时就出手,一谈恋爱就异地。 他多么多么羡慕高中小情侣每天一起在校外吃早餐,晚自习后在操场一圈一圈地绕,是独属于学生时代恋爱的快乐。 因此他屁股一挨在早餐店的塑料凳上,就挪不动了,一会儿要个油条,一会儿再来一碗豆腐脑,把自己和裴多律都喂到撑。 吃完两人进校门,裴多律一脸坦然,穿着外地校服的纪乔微微心虚,躲在裴多律身侧避着保安走。 离操场越近,加油声欢呼声越发明显,间或一声“嘭”的发令枪声,将人一下子拉近校园回忆。 体育特长生是运动会的骄子,哪个项目有特长生,一下子就从菜鸡互啄变成赛场竞技。 运动背心、钉子鞋、护膝……装备上就专业出一截。 百米跨栏更是惨遭比较,有的跨栏不减速,有的减速跳过去,纪乔每一个项目都要想象一下裴多律参加会怎么样,不由自主就代入了每一个项目的第一名。 一定是像这位跨栏选手一样,跨栏时像飞一样,两条腿跨越的角度极大,飞过障碍。 裴多律想把纪乔的眼睛遮住,有点后悔把自己置于一个平均年龄小他七岁的环境。 他不是高中生了,纪乔最喜欢的裴正是二十岁的。 纪乔看得兴起,眼前一黑,被裴多律拉到树荫下:“出汗了,歇一会儿。” 纪乔:“哦。” 裴多律给他拧开玻璃瓶盖,打算喂他一点水。 看台上的小姑娘们推搡一阵,突然派了个代表下来,对纪乔道:“同学你是哪个学校的?可以加个微信吗,我给你发比赛日程。” 为什么找纪乔不找裴多律,显然是纪乔看起来就软,比较容易得手。 裴多律面色一黑。 纪乔:“不好意思啊,没带手机。” 这话就是婉拒了,小姑娘也识趣,跟他说下午有百米决赛,参加的人曾经获得全国高中生组冠军,可以一看。 纪乔:“谢谢,我记住了。” 裴多律拉着他往外走:“太热了,回家歇着。” 纪乔恍然大悟,“裴多律,你不会吃高中生的醋吧?” 裴多律停下:“不行?” 纪乔笑出声,抓着裴多律的胳膊当倚靠,乐个够儿,一本正经道:“我都二十四了,只喜欢二十五的。” 裴多律被他笑得挂不住面子,斤斤计较:“那明年呢?” “喜欢二十六的,后年喜欢二十七的,六十年后喜欢八十五的。”纪乔抱着他的胳膊,眉眼弯弯,比天上的太阳还明媚,“怎么样,我数学好不好?” 裴多律一瞬间好像看到了当初撒娇要去大学参加他的运动的纪乔,他在心里深深感谢了老中医,摸了纪乔的额发:“看不看跳高?” 这算是哄好了。 纪乔好想亲他一口,又怕被教导主任当成本校学生抓早恋,突然觉得校园环境也没有那么好。 “不看了。” 裴多律:“那下午的百米决赛,还看吗?” 纪乔:“中午要休息两个半小时,太久了不想等。你是不是想去哪儿?” 裴多律:“猜对了。” 半个小时后,纪乔看着熟悉的地方:“三顾茅庐了啊。” “这次又来干什么?” 裴多律:“给你复诊。” 纪乔挠挠脸蛋,不好意思进去,老中医都认识他们了。 “我觉得不用复诊,我很好。” 裴多律:“多问不是坏事儿。” 老先生一看纪乔就乐了:“精神挺好的呀,还来干嘛?” 纪乔:“我就说嘛……” 裴多律语出惊人:“古代就有好南风之事,中医应该对这方面有所涉猎?” 轮到纪乔想捂裴多律嘴巴了,你怎么什么病都找同一个医生,这样不合理!好像当着熟人的面问一样! 老中医沉吟片刻,闺房之事他不主动推销,只有别人问了才说:“有是有,但是……” “你们不是第一次了吧,效果……” 裴多律:“是。” 老中医震惊了,补肾药方还能有假? 他看向纪乔:笨得买到假药了? 裴多律面对医生非常淡定,怕说得不清楚,道:“我们都是。” 纪乔已经无地自容,他俩还穿着中学校服呢!好歹换件衣服啊!裴多律怎么开得了口的。 他好想捣乱一句“我不是”,但他真的是,裴多律问都不问他,好自信哦。 老中医也倏地看向两人的服装,“等等,你们几岁了?” 上次来时是成年,病历上也是成年,但现在看来要说未成年也行啊。因为未成年所以没做过,也就解释得通了。 他可不能向学生卖有的没的。 裴多律把自己和纪乔的身份证拿出来:“我二十五,他二十四。” 出去玩时,纪乔的证件都放在裴多律包里,方便。 纪乔脸红成番茄,真是的,他也想当一个专业的求医者,怎么老是脸红? 老中医在裴多律这开了眼界,也很是欣赏,手写了一张药方:“第一次前后,坐浴,之后随意,不用太频繁。” 裴多律去老地方抓药时,纪乔还在脸红。 怎么从纯爱校园变成限制级,裴多律都没有心理负担吗? “要不,下午还是看百米决赛吧?”纪乔瞪着买了一大包药材的裴多律,真是的,比他补肾的药还多一倍。 裴多律爽快答应:“行。” 纪乔:“……” 对不起,已经不好意思再踏进校园一步了! 想把这身衣服扒了还给裴多律。 裴多律捏了一下他的耳垂,道:“又不用你喝,只是用来洗澡,皱什么眉。” 纪乔眉头皱得更深了,忍了忍,见那药材实在很多,偷偷在裴多律耳边问:“这玩意儿会不会把屁股染成黑的?” 裴多律认真起来:“要不回去问问?” 纪乔怒目而视:“你敢!” 裴多律用车里的酒精洗手液慢慢搓了下手,学霸气质斐然:“那我用医学知识分析一下,张嘴。” 纪乔毫无防备:“啊?”哇,裴总还会医学知识?但是这跟嘴巴有什么关系? 裴多律伸手擦过他红润的嘴唇,往下按了按,指尖碾到牙齿,然后摆事实讲道理:“你这嘴巴也喝了七天中药不还是唇红齿白?” “对哦……等等。”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上手干嘛? 纪乔后知后觉地红了脸,好笨哦。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么笨的老婆,全靠裴总愿意忍。 第34章 啊啊啊啊我老攻肾真好啊!!! 裴多律恨不得停车细看纪乔的一颦一笑, “是谁这几天一直喊他不怕疼?” 纪乔脸皮发烫,梗着脖子:“就是不怕。” 裴多律作势要打方向盘:“给你买个坐浴盆,喜欢什么颜色?” 纪乔:“裴多律!” 裴多律:“嗯?” 纪乔憋了憋, 决心要一雪前耻, 他总不能靠受伤了不喊疼来证明自己,只能靠那个什么了。 他含糊道:“那……白色的吧,你洗, 要是没洗干净变色了我就不用那个药了。” 裴多律压了一下翻涌上来的欲望, 心道脸盆容易固色,要一块买个洗脸盆的刷子和清洁剂, 不能让纪乔找到借口不泡药浴。 他把车停在一家日化店,把纪乔从车里拉出来:“一块选。” 面对店员的询问,两人都保持了沉默,裴多律道:“我先看看。” 店员:“那您需要介绍吗?” 纪乔:“不用。” 纪乔被牵着往里走,一进去他就后悔了,这家店里主卖婴幼儿用品, 标着眼花缭乱的安全等级,价格都老高, 带着成年人的脸盆价格都水涨船高。 真是的, 成年人就该去成年人的杂货店! 他看见裴多律拿起一个白色船型洗澡盆,低声喝止:“这是儿童用品, 我们换一家!” 裴多律不动:“买最大号的。” 他给出自己选购的原因:“这个有扶手,有靠背, 可以靠着。” 纪乔:“它还送两只小黄鸭是吧,我又用不上。” 裴多律垂眸, 低声阐明事实:“怎么用不上?你跟我做完还有力气一个人坐着?” 纪乔:“……” 不要说了, 腿已经在软了。 付钱的时候纪乔感觉被割走了一块肉, 他听见裴多律在咨询怎么清洁洗澡盆的问题,店员立刻推荐给他一瓶婴儿安全级别的清洁剂,专门清洁零到六岁儿童的玩具、脸盆等,强效清洁零残留无公害…… 纪乔把裴多律强硬拉走了,他二十四了凭什么要被收这种低级智商税! “你留一点力气刷盆子不就成了?” “还是说你这么体虚?” 裴多律微微明白过来,把白色洗澡盆刷干净对他的“惩罚”,当即道:“好,不买。” 纪乔哼哼着打开后备箱,让裴多律把洗澡盆放进去,一阵花香扑鼻,他垂眼一看,愣住了。 后备箱里好大一束玫瑰花! 裴多律:“抱起来。” 纪乔俯身把很沉的玫瑰花抱起来,脸蛋被火红的花瓣照耀得红彤彤,看着裴多律把洗澡盆放进去,就想把玫瑰花栽回去。 裴多律伸手接住,两人间隔着一片玫瑰花,“花是用来的表白的,不是最佳地点被你看到了,那现在便是最佳时机。” “允不允许我短暂地追上你?”裴多律深邃的眼眸专注盯着纪乔,“今晚我想执证上岗。” “你要是觉得不满意,明天之后还继续追。” 纪乔低头鼻尖蹭了下玫瑰花瓣,难为情地忧心:“你技术很烂吗?怎么明天还要追啊?” 裴多律咬牙:“应该不烂。” 二人回到家,裴多律将洗澡盆放到卧室的浴室内,出来后拆了一包中药,仔细地清洗了煎药壶,按医嘱煎药。 同样一个中药壶,煮过补脑的补肾的养气的……承受了太多。 接着开始做午饭,煎药壶冒着白腾腾的热气,空气里有了中药的苦味,这并不稀奇,他们重逢以来各种药就没断过。 纪乔端庄地坐在小板凳上择菜,把绿油油的豌豆两边的尖角折断,掰出一条线,择好的放在小碗里,脸颊被热气熏得红扑扑。 裴多律冷酷无情地杀鱼,野生红菇做配料,再掰两块老豆腐。 渐渐的,厨房里充斥饭菜的香味,糖醋排骨引得纪乔咽了咽口水。 一块排骨夹到他嘴边:“尝尝?” 纪乔刚鼓起脸颊要吹,裴多律笑道:“我吹过了。” 纪乔咬入口中,“好吃。” 同居后,他俩做饭纪乔就变成打下手的,活的腥膻的都不让他处理,蒜不让剥洋葱不让切,洗点小葱最多了。 纪乔空有一身本领,无处施展,也不敢施展,怕裴多律刨根究底。 桌上四菜一汤,裴多律下手之前把纪乔伺候得跟太后似的,还提起了一句别的:“我生日快到了,你打算怎么给我过?” 怎么过?纪乔借着嚼牛肉的功夫思考,他很久没有过生日的经验,像裴多律这样的身份,得怎么安排才足够有仪式感? 他要送点什么? 他人都是裴多律的了,还能送什么? 裴多律早有打算:“既然你没想好,那我自己做主,生日那天把你的朋友请到家里吃饭,行不行?” 纪乔有点糊涂了:“你过生日,请我的朋友?” 裴多律:“嗯。” 他从前不管纪乔的朋友圈,因为他重点在督促纪乔学习,抓大放小,如果交朋友又插手,怕纪乔有逆反心理。 事实证明,他抓小放大了,竟然放任豺狼混进纪乔的朋友圈。 这一回他要改变思想,纪乔的朋友就是他的朋友,顺便还能坐实自己的丈夫身份——纪乔的朋友里相亲对象的含量太高了。 “那你的朋友呢?” “也请。” 纪乔恍然大悟,裴多律是想打着生日的旗号互相介绍朋友。 他数了数:“郝飞昂,王猛,赵明博,杨姐应该没空,那把傅亦也算上,四个。” 他说一个,裴多律的眼皮跳一下,勉强挤出笑容:“嗯,到时候让他们都来。” 纪乔:“你记得请乔教授,他很关心你。” 裴多律眼里闪过一丝复杂,他不知道纪乔是不是把自己形容得分外可怜,导致乔建山觉得他确实情有可原,打电话给他时,一开口就是叹气:“你也不容易。” “好。” 纪乔撺掇:“乔教授是大忙人,你现在就邀请。” 裴多律:“你怎么都不怕他,他对你没冷过脸?” 纵然是裴多律这样的好学生,乔建山也只能算个严师,跟慈祥挨不上边。 纪乔笑眯眯道:“他对你好,我干嘛要怕他?” 乔建山这样的人,表面再凶又如何,比口蜜腹剑的柯瑞好多了,他巴不得裴多律身边多一些“乔教授”。 裴多律是因为纪乔的原因才叛出师门,纪乔总觉得自己有责任拉一拉关系。 乔建山把裴多律当半个儿子半个学生,裴多律当不了学生,还可以当半个儿子啊,裴多律却因为公司涉及的行业问题,不愿意平白沾光,主动避嫌。 这两人都挺要面子。 纪乔揶揄了裴多律两句,裴多律看着他:“吃饱了吗?那看会儿电视去睡觉,睡饱了再说。” “你这么说我哪里睡得着。”睡醒就要挨日,纪乔挪了挪屁股,坐到裴多律身边,“一起午睡。” 不然他在睡觉,裴多律在外面搞出点风吹草动,纪乔都要怀疑下一刻要发生什么。 裴多律应允,两人一起躺在床上闲聊。 纪乔枕着裴多律的胳膊,安心的气息令人陷入宁静欲睡的气氛。 “要不要来我公司?我教你。” “不要,转行好难。” “不难,我转过。”裴多律侧身看着快要睡着的纪乔,不管他有没有听见,语气十足认真,“有我在,你很多试错成本。” “可是我很笨……”他想在裴多律面前当个笨蛋。 “我能把你从大专拉扯到本一……”裴多律看着已经睡着的纪乔,轻笑了一声。 笨不笨的,裴多律还不了解吗?纪乔只是天□□玩,纪梅云不做要求,柯瑞又不盼着他优秀,若有个人逼他一把,这个笨蛋学东西很快的。 对爱钱如命的胡瀚海最好的报复是,他把公司交给纪乔,自己转行回建筑。 有点困难,但纪乔要是愿意学,他们还有数十年时间。 裴多律陪着纪乔睡一会儿,悄悄起身去厨房,倒出中药再加一遍水。 两壶黑褐色的水,稀释后倒入澡盆,裴多律摸了摸水温,按了澡盆的恒温键。 纪乔被放水的动静吵醒,揉了揉眼睛,坐起来,看见裴多律蹲在浴室里试水温的剪影,一股酸软劲儿从脚底攀升,传到脊背都麻了。 裴多律眼也不抬:“过来。” 纪乔呜声:“动不了了。” 裴多律闻言起身,抄着他的膝弯,径直抱进浴室,让他扶着洗手台:“能站稳吗?” 纪乔点点头,脸颊绯红地任由裴多律脱他的衣服,镜子里镜子外,俱是动情。 “你快点……”在镜子前折磨人是吧? 裴多律:“不识好歹,想多给你一点反应时间。” “嘶……”纪乔惊呼,“你干嘛掐我?” “醒透了?”裴多律目光如狼似虎,搂着他的身体压向自己,嗓音嘶哑,“宝贝,你很会补肾,感觉到了吗。” 纪乔:“……” 呜呜呜!他突然大彻大悟,裴多律早上还装着跟大尾巴狼似的,心里早就咬牙切齿要报复他胡乱补肾了! 苦兮兮的中药浸没白皙如雪的肌肤,他要泡半个小时,被裴多律用吞吃入腹的眼神盯了半小时,好像饿虎守着好不容易狩猎来的兔子。 药味是苦的,但纪乔觉得自己在裴多律眼里愈发香甜可口。 他心里打鼓,但没忘了自己不怕疼的新设定。 被日一遍,不怕疼。 被日两遍,还是不怕疼。 被日三遍,他嘴上“我可以我很好”,一边叽里咕噜地用德语骂人。 裴总知道老婆学德语后,他就去学了一点。 因此他也知道纪乔在骂他。 无所谓,有东西比纪乔的嘴更硬。 …… 翌日,纪乔醒来浑身酸疼,倒吸着气儿把被子拉高蒙过头。 呜呜,昨晚怎么被裴多律抱着泡第二次药他已经没什么印象了,就感觉很丢人。 呀!纪小哥可是本区外卖爬楼梯速度第一名! 他默默骂了裴多律一会儿,嘴角突然翘了起来,从被子里伸出一只遍布红痕的手,摸摸索索找到了手机,又缩了回去。 在各大类App 抢占市场的时候,新用户下载注册即可薅一点羊毛,纪乔自然不会放过,手机里啥都有。 一种澎湃的久违的喜悦,从酸软的四肢百骸密密麻麻编织成一个网,把纪乔笼在里面,温暖湿润犹如裴多律将他搂在怀里。 裴多律肾真好呀! 嗨呀!这可怎么跟人说! 裴正肾真好! 他点开一个,发帖。 点开一个,发心情。 再点开一个…… 【又是你!楼主,我今天分别在三个不同的地方看见同样的标题了。】 【你老攻肾到底多好啊?值得这么发帖?】 【详细展开说说,我不缺这点流量。】 纪乔幸福地眯起眼,趴在枕头上睡着了。 手机从掌心掉落,屏幕一亮一亮,不断有网友回复调侃,挤在屏保上。 裴多律进来,摸摸纪乔的额头,又伸进被子里检查,出来时碰到手机,顺手拿了出来。 叮咚叮咚—— 消息涌进。 裴多律毫无道德感地看过去—— 您的帖子【啊啊啊啊我老攻肾真好啊!!!】有新的回复。 裴多律看着做梦也眉目舒展的纪乔,愁云全散,再不见往日一丝阴霾。 “……” 早知道彻底日服了比洗脑和疏肝解郁的中药都管用…… 他早干什么去了。 第35章 您要是同意这门婚事 纪乔睡足了六个小时, 才被叫醒吃东西,他没骨头似的攀上裴多律的肩膀,跟没被日前一个症状:“动不了。” 声音软软呜呜的, 也不用德语骂人了, 显然是不记仇的,只想撒娇。 裴多律心软得不知所措,只能把人抱到怀里, 这里捏一捏, 问疼不疼,那里捏一捏, 问能抬起来吗。 纪乔话都懒得说,就小幅度地摇头,把人设贯彻到底。 裴多律:“疼了要说,我有时候……憋狠了没轻没重的。” 他故意不说自己听懂了德语,留着以后诈纪乔点别的。 纪乔不知怎么心情就特别好,仿佛这段日子积攒的快乐一下子喷涌出来, 像盛大的喷泉,而他是在下面蹦蹦跳跳淋水的孩童。 他为裴多律的肾而快乐, 为两人的亲密接触而满足, 像收礼物收到手软的寿星。 他勇敢地撩着裴多律:“裴正,你肾真好啊!” 发帖子哪有当面夸赞更来得直接, 纪乔甚至用为数不多的力气环紧了裴多律挺拔有力的腰,用一种很神奇的语气道:“怎么会这么好?你一定养得很好, 我也有一点点功劳。” 这样那样后,他都累得手指头动不了, 裴多律还能及时把泡完中药的澡盆子刷了。 没有比老婆在怀里不断夸奖你更骄傲的事情了, 梦里都不敢相信把纪乔搞成这样还能被亲口授予勋章。裴多律摸着纪乔的后脑勺, 一遍一遍深呼吸冷静,提醒自己不要在老婆的一声声夸奖里迷失。 纪乔是有一点心事挑破的后遗症,裴多律可不能跟着上头不管不顾。 “怎么不叫老公了?” 纪乔反应了一下,手机帖子被看到了?看到就看到了!他有没有指名道姓泄露裴总的私生活。 “吃饭去。”裴多律站起来。 纪乔的大腿根只要晃动就会传来一阵酸胀,还是最近外卖送少了,要是跟他前阵子疯狂送外卖那阵锻炼出来的……哎! 纪乔遗憾地抱紧了裴多律:“不能端进来吃吗?” 裴多律:“因为我准备了比较多。” 纪乔定睛一看,餐桌上光是粥就有五种,还有六七碟爽口小菜,能直接推到小区楼下开早餐铺子。 好急,该如何把老攻调|教成勤俭持家的那一款? “先吃哪一种?” 纪乔纠结了一下:“以后只许做一种,你不用睡觉吗?” 裴多律还理直气壮:“当你纠结先吃哪一碗时,就应该理解我也做不出选择。” 纪乔:“干嘛非要让我选择?你做什么我吃什么。” 裴多律手背蹭蹭他的脸颊,只剩这一块皮肤还能搓圆揉扁:“有我在,你以后的选择会很多很多。” 除了离婚不能选,其他的,裴多律恨不得把全呈上来给纪乔过目,而不是像从前,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一条走到黑的路。 “对了,你是不是有套房在鼎盛家园?” 鼎盛家园就是英士集团接手的烂尾楼。 纪乔:“嗯。” 裴多律:“你想要什么装修或者格局?我帮你做。” 几栋楼都是开发商统一装修,以求最快时间入住。 纪乔摇头:“又住不完,一起精装就行。” 裴多律:“以后会有医院和学校新址定在那边,不会亏本的。” 纪乔只有三套房了,其中两套贬值,这是不是他变得节俭的原因? 纪乔:“这样啊!那太好了。” 他张开嘴,猛吃一大口饭。重修的烂尾楼定然会贬值,因为担心质量问题,纪乔相信裴多律的人品,那就放着吧,过几年见真章。 裴多律的生日就在三天后,纪乔还没想好送什么礼物,就先提出了要求:“我要上次那个婚庆蛋糕。” 那么可口的蛋糕一口都没吃,也送给杨姐了。 “你送我这个,我送你生日蛋糕,好不好?” 裴多律求之不得,心里盘算要定个几层的结婚蛋糕,显示他无可撼动的地位。 上回没送出去的戒指,也可以趁机再送一次。 纪乔在家里被伺候了一天,晚上甚至还出言瞎撩,被裴多律冷静地按住了。 他可以重复重复地给纪学渣证明肾好的难题,前提是纪乔的身体受得了。 他哄着纪乔药浴,可不是为了放纵自己。 纪乔哼哼,算了算了,等过生日吧。 生日那天,纪乔想着来的人也不多,有两个蛋糕的话,单个不用太大尺寸,就只买个八寸的。 然后就被裴多律定的三层豪华结婚蛋糕震惊了,那么大那么大,最上层还比生日蛋糕大,今天的主题一下子偏移了。 因为太大没办法放冰箱,所以每一层下面都垫了一堆冰袋,连冷气都是甜的。 乔教授因为下午要赶飞机出差,改成了中午来家里吃一顿饭,晚上就不跟年轻一起了。 他一进门,也被客厅正中央的蛋糕震住了,皱了下眉。 因为纪乔声情并茂地描述裴多律书房里还藏着当年的建筑书,他带了几本书送裴多律。 这结婚蛋糕放这儿……打算收份子钱呢? 裴多律在厨房做饭,把纪乔赶了出去。 纪乔只好招待客人,他拿起切蛋糕的塑料刀,想从中间层给乔教授切一块蛋糕:“您要是同意这门婚事,就吃一块吧。” 他其实有点点心虚的,如果乔建山封建一些,那他在乔建山眼里不就是害得根正苗红的裴多律性情大变的男狐狸精? 越心虚越是手起刀落,被乔建山挡住了。 “不必,你们留着晚上切。”晚上有其他朋友,缺个口子就不好看了。 乔建山捏了捏眉心,裴多律搁这给每个进门的人炫耀呢?以为他看不出来? 裴多律做的菜,意外得和乔建山的口味,他见纪乔吃得欢快,而他这个“老师”竟才是第一次吃到,不由又感慨了一番。 “手艺不错。”在纪乔的不断活跃气氛下,乔建山勉为其难地夸了这个曾经的徒弟一次。 上次夸他还是建模……这次就变成做菜的了。 乔建山心情复杂。 裴多律:“您喜欢就好,不知道您的口味,都是按照纪乔的喜好做的,您俩能吃到一块去,反正我天天给纪乔做饭,您想吃了就来。” 纪乔眼睛圆瞪,不会说话可以装哑巴! 他再一琢磨,又觉得裴多律是不是暗搓搓邀请乔建山平时也可以过来? 到底会还是不会说话? 乔建山倒是没说什么,吃得差不多了,他的助手来接他去机场,给他递了一个红袋子。 乔建山接过来,从里面拿出两个红包:“一人一个,收好了,现在这么黏糊,以后别学人家夫妻吵架。” 说完他就走了,不给两人反应的时间。 纪乔捏着红包,估摸有一万,老师好有钱。 又过了三个小时,朋友陆续到访。 傅亦距离最近,来得最早,还提了一盒包装精致的冰淇淋:“我猜你喜欢吃甜点,你看这是什么?” 他带的是今年很流行的一种冰淇淋吃法,贵但好吃。 纪乔探头一看,没认出来。 傅亦疑惑:“你不知道吗?” 纪乔挠挠脸蛋,这怎么送礼物还带答题的!问五年前的纪乔最近有什么网红甜品,他能答个四五六,还主动搜罗买来和裴正分享,现在是真毫无涉猎。 避免厨房里的裴多律起疑,他立刻收下,放进冰箱:“那边坐,我很喜欢!” 傅亦坐下,环顾一圈,道:“我能拍个照吗?” 纪乔:“可以。” 傅亦就把纪乔和厨房里裴多律的侧影拍了张照片,不知发送给谁。 过了会儿,纪乔就看见傅亦好像被谁气到了一样。 “怎么了?” 傅亦把聊天记录给他看:“气死我了,就这个傻逼,说我肯定找不到比他帅的男朋友。” 纪乔看见傅亦把他和裴正的照片发过去,配字“帅吧?” 对方回复:“他俩是一对,你没戏。” 傅亦:“你个傻逼直男你懂个屁。” 纪乔:“他是谁啊?” 傅亦:“我发小,从我宣布要找男朋友起就叽叽歪歪。” 活生生把傅亦逼成了一个颜控:一定要找到比他帅的,不然都抬不起头。 纪乔“哦”了一声,直男竹马都这样子的? 他想想郝飞昂,有点不太确定。 门铃一响,纪乔刚好上厕所,王猛来了,是傅亦帮忙开的门。 王猛站在玄关就猛吸一口气,操,好香! 自然大乔结婚,他就再也没有吃过这么香的饭菜,都是点个外卖应付。 他简直要泪流满面:“大乔,你的手艺还是这么好,我好想念你剥烂豌豆炒的饭——” 他也曾去超市捡漏炒饭,但就是没有纪乔做的香。 纪乔裤子都要来不及提了,冲出来:“坐下!口渴了吧,先喝茶!” 然后使劲给王猛使眼色:爱别提! 厨房里,裴多律用刀背压大蒜的手一顿,然后敛下神色,继续拍蒜头。 赵明博下班晚,过来还有点风尘仆仆的样子。 他一进门,先把果篮送上,然后不动声色打量这个屋子,从各个角度评分。 他跟纪乔住过烂尾楼,导致他现在对纪乔的居住条件有执念,生怕他住的不好。 “这房子不错,大乔,你以后可千万要住好房子,别委屈自己。” 纪乔:“……” 是不是裴多律在厨房,给了你们畅所欲言的空间? 累了,不想招待客人了,想去做饭。 他忽然觉得,裴多律把他的朋友聚集在一起,真是居心叵测! 第36章 这里怎么有流浪汉住过的痕迹! 厨房里似乎有很多事情要忙, 裴多律一会儿拍蒜,一会儿翻炒,动静隔着玻璃门传出来。 纪乔闭了闭眼, 这几人是不是脑子不好, 被裴多律营造出的听不见的假象蒙骗,讲话不过脑子,这个厨师耳朵可好了! 王猛感慨地看着裴多律忙碌的背影, “大乔, 你家庭地位真不错。” 他一开始担心纪乔结婚后要给前男友当牛做马赎罪,看这架势, 感觉一直都是裴多律做饭啊? 纪乔:“还行吧。” 他倚在沙发上,给大嘴巴郝飞昂发微信,务必把嘴巴闭好。 他有点后悔听裴多律的意见请这么多朋友。郝飞昂知道他没钱,纪梅云留的房子是刚得到的。赵明博知道他住过烂尾楼。王猛知道他这五年过得抠抠索索……这三个人坐在一起,就能把他过去拼个完整。 唯一不知情的傅亦,一下子显得无辜而可爱起来。 纪乔趁裴多律没出来, 挨个发短信强调一遍禁忌话题,再接着倒水的功夫, 挨个提醒他们看。 郝飞昂来了, 管住了嘴,绕着中央的大蛋糕啧啧称奇:“我记错了吗今天不是裴正生日才邀请我们吗?啊, 难道其实是你们结婚一个月满月纪念日?” 纪乔:“……都算吧,我给你们切蛋糕, 少吃点,一会儿就开饭了。” 最上层最小的一盘都吃不完, 而下面还有整整两盘。 太浪费了, 这要怎么处理? 裴多律出来, 用银叉挖了一口带着巧克力碎的蛋糕,递到纪乔嘴边:“皱什么眉?” 纪乔张口吃掉,丝滑冰凉的奶油混着淡淡的蓝莓香:“你买得太大了。” 裴多律:“吃不完?” 纪乔看着他,明知故问啊? 裴多律笑了一下,很久之前,他就觉得纪乔被数学题难倒的样子特别可爱,让人想搂在怀里要挟点什么。 他把最上面的一盘取下来,放在茶几上:“剩下两盘待会儿我让秘书取了送公司里当夜宵。” 现在还不能动,摆着威慑情敌。 一栋办公大楼,工作日晚上有几十个人加班是常态,都不够分。 纪乔眼睛一亮,随后有点不好意思道:“那这上面的花纹……” 裴多律:“我结婚请他们吃蛋糕谁有意见 ?” 意思就是恩爱要秀到公司里面去了。 纪乔抿了下唇,反正他又不去裴多律的公司,裴多律爱怎么怎么,八卦看不到他身上去。 又过一会儿,蒋平风来了,这人的礼物似乎尤其单一,除了酒还是酒。 比起纪乔的迅速发展起来的新朋友,他发现裴多律其实也没有什么朋友,说商场上的朋友不必请来家里聚会,有空可以在外面介绍认识。 纪乔看着蒋平风的酒,想起自己上次发疯砸碎的那些,眼眸动了下。 蒋平风僵硬地抱着一箱酒,他今天是有任务在身。 裴多律打算从纪乔朋友嘴里问点过去,不是说要灌醉谁,而是男人大抵坐在一起喝酒就容易称兄道弟降低戒心拉近关系。他也没指望在人多的时候套出什么,总不能当众摊开纪乔的隐私。 朋友从胡瀚海那头短时间查不到东西了,裴多律总觉得纪乔在瞒着他什么,他只要一两句话,一点点线索启发,事后再找这些人逐个击破…… 但他有老婆,不方便喝酒,让蒋平风喝。 没老婆的人就活该要喝酒是吧!多得罪嫂子啊!你看这不善的目光! 蒋平风痛心疾首,交友不慎,你坑老婆干嘛找我。 纪乔扯了扯裴多律的袖子:“还要喝酒吗?” 家里没酒,食材清单上只有饮料,怎么突然冒出酒来了? 他立刻回想这群人的酒量……嗯,他一无所知。 裴多律一脸正直:“我不喝,让他们喝。” 纪乔期期艾艾:“酒对身体不好。” 蒋平风硬着头皮:“就一点点,没关系,搞个气氛。” 纪乔撅了撅嘴,总不能过生日请朋友吃饭,朋友想喝酒还阻止吧? 裴多律把他的表情收入眼里:“一起上菜。” 纪乔跟裴多律把菜从保温柜里端上桌的功夫,蒋平风已经热情地自我介绍完毕,给每个人都倒上了红酒,还拉了一个微信群。 裴多律默默掏出手机,点开群聊的成员头像,一一发送添加好友申请。 他们决不会再有五年前的致命误会,就算纪乔不说,或者就算纪乔撒谎,裴多律也会先把朋友求证一番。 论吃货,谁都比不过王猛,身似猛虎,心思细腻,他看了看桌子上的八道菜,“大乔,哪道菜是你做的,我好久没吃到你做的菜了。” 表情宛若在外打工八年没吃到妈妈做的菜一样。 裴多律淡淡道:“你经常吃看不出来吗?” 王猛确实看不出来,纪乔以前做的大多数小葱拌豆腐等家常小菜,今天桌上的食材属于纪乔肯定不会买的山珍海味,没做过的,他哪里知道。 纪乔连忙道:“都是裴多律做的,我只是洗个菜,刀都没碰上。” 裴多律的厨艺进步了好多,刚结婚时纪乔自信能秒杀裴多律,渐渐地就赶不上了,他做菜再好吃,没有高级食材练手,在这一方面就比不过了。 王猛对裴多律肃然起敬!家里放着一个超级会做菜的老婆,还能主动晋升大厨,这都是爱啊! 裴多律若有所思,他用了经常二字,没有人反驳。 王猛是纪乔那个老破小房子的租客,如果两人经常一起吃,是不是意味着是室友? 纪乔耳提面命“追求者不能上楼”,他已经加上了王猛的微信,有空就抽个时间单独拜访,不算违反条例。 裴多律看向赵明博,真诚请教:“纪乔好像很喜欢跟你一起逛街,但跟我逛街就没那么尽兴,你们喜欢去哪里逛,有什么秘诀吗?” 纪乔以为裴多律在吃醋:“谁说我不喜欢跟你逛街?” 可喜欢了,就是你老爱交智商税。 赵明博拿着筷子不知所措,啊这,难道要说他们去逛九点半后打折的生鲜区?清仓处理的店铺?开业送抽纸的超市? 纪乔眼也不眨道:“就逛一些冷门的小店,偶尔会有惊喜发现。” 赵明博:“对,探索小店。” 裴多律沉眉思索,纪乔有什么小众爱好自己没发现吗? 裴多律思索的时候,蒋平风插科打诨,掩盖兄弟的审问痕迹,举起酒杯:“来,一起走一个,祝裴多律生日快乐,感谢招待!” 裴多律和纪乔喝鲜榨橙汁,其余人喝酒。 他抿了一口,看向傅亦,扯了两句小区物业的话题,道:“现在的媒人挺马虎的。” 傅亦沉痛点头:“都没有帅哥资源,好不容易有了,又结婚了,这马虎的。” 蒋平风适时插嘴:“哪个媒人,我也避个雷。” 傅亦:“咱市的缘分一声婚介所!” 裴多律瞥着纪乔:“那你的媒人是谁?也在婚介所报名了?” 傅亦:“纪乔不是,要不我早就认识了……” 媒人当初说纪乔是她一个朋友的租客,没房没车,但长得好会做饭。 纪乔万万想不到傅亦这刚认识的也能爆个雷,可不能说是房东太太,“一个热心的阿姨!” “哪个阿姨?”这种过分热心还能说服纪乔去见面的阿姨,一定要亲眼见见,告诉她纪乔不用相亲。 “都是误会,以后不会了,你给我剥个虾。”纪乔把筷子放下,不得不当众耍个任性,再不给裴多律找点事做,他心脏病要犯了。 郝飞昂一直闷头吃饭,头都不敢抬,生怕对上裴正的视线被点名。 幸好,由于他上次自爆,裴多律认为他榨不出什么消息了,暂时放过他。 纪乔都开始撒娇了,裴多律见好就收,接下来的时间宾主尽欢,气氛融洽。 纪乔本来话就很多,和蒋平风一起,话题叨叨个没完。 最后唱了生日歌,切了蛋糕,裴多律在纪乔的起哄下,颇为正式地许了一个生日愿望。 刨除步行回家的傅亦,剩下四个人正好让司机一辆车送回去。 家里重归安静,浑身露馅的纪乔毫无所觉,弯起眼睛:“我是不是还没送礼物?” 裴多律放松地吻他:“嗯?” 纪乔:“你放在蛋糕上的对戒我看见了。” 切蛋糕之前收起来了,他重新拿出:“给我再戴一次。” 裴多律接过来,托住纪乔的手指,捏住戒圈,缓缓推上去,哑声道:“我爱你。” 纪乔眼眶一红,小声解释:“上次我以为你不是真心给我的,我嫌弃它不如上一枚,对不起。” 现在他知道了,情比金坚,虽然金戒指丢了。 裴多律一愣,如今他自然不会再觉得纪乔是随随便便把他送的第一枚金戒指丢弃,应该是不小心的。 纪乔应该很舍不得,再问怎么丢的不合适了。 “我再给你打一枚一模一样的,金的。” 纪乔高兴起来:“真的?” 裴多律:“嗯。” 纪乔抱住裴多律的腰,小小声地询问:“你想看我戴猫耳朵吗?” 裴多律呼吸一重:“买了?” “嗯。” …… 裴多律直到把纪乔送进公司,还在反省自己不知节制,下次不可中纪乔的圈套。 又不乐意第二天请假又要勾着他……裴多律恨不得代替纪乔去上班。 上班后他就没有时间反省了。 他今天的行程很满,先要处理很多文件,接着陪市局领导巡视鼎盛家园的烂尾楼接手进度,配合拍几张宣传照。 正好,熟悉纪乔的杨姐昨天没来,杨杨饭馆就在工地边,他要去会一会。 中午空出时间,拜访纪乔和王猛住的老破小。 下午找赵明博谈谈人生,再找傅亦聊聊“媒人”。 一切顺利的话,他再回公司处理一点公务,然后接老婆下班。 鼎盛家园烂尾工程是海市的脓疮,如今慢慢愈合,作为本届政绩,当然要好好宣传一番。 每栋楼的进度不一,有的外墙动工完毕,有的还罩着绿布,有的重新动工,有的保持原样。 正在开工的楼栋不适合进去,因此他们选了一栋未复工但外立面已做完的楼,登高观察对面,适合拍素材。 裴多律上一次悄悄以“裴工”的身份视察过,今天对他而言只是一个游刃有余的流程。 他目光越过重重障碍,投向工地边的那个灰扑扑的小饭馆。 直觉告诉他那里会有他想要的答案。 一行人转身下楼,裴多律走在后面,下完楼他就去—— “这里又有流浪汉住过的痕迹!” “烂尾楼嘛,正常,嗯?我怎么看不出来?” “这个流浪汉比较讲究吧,还会打扫,我不会弄错的,你看墙上还有图钉。” 工人踢了踢:“这边有一堆突兀的砖头木头,肯定是有人搬上来的……” 两个工人闲聊着,裴多律知道不关他的事,但莫名喘不上气,不得不放慢了脚步。 “咦?!操!这里怎么有一枚金戒指?”工人匪夷所思地从砖头堆里捡出了一枚戒指,风吹日晒没有氧化,是真金! “流浪汉掉的?不可能吧?” 裴多律心脏一紧,骇然回头。 戒指顶端反射出闪闪的光芒,刹那间刺痛了他的眼。 那几步仿佛是从漫长的尸山血海里爬出来,裴多律面无人色地走到两个工人面前。 “我看看。”裴多律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才能控制说这句话时声线如常不颤抖。 那是一枚仿若桂冠造型的戒指,戒圈是桂叶舒展的枝条,中间是两片相衔接的桂叶。 因为裴多律是摘得桂冠的状元,而这顶“桂冠”又被纪乔摘下,永远属于纪乔了。 全世界独一无二。 哪个粗心的流浪汉掉了戒指? 裴多律像被拍了一个闷砖,嘴里弥散开淡淡的血腥味。 第37章 围观年度情感大戏高潮。 今天在场的人没有不认识裴总的, 捡到的东西被领导发现自然要上交,两个工人有点遗憾,毕竟是真金, 但一看裴总骇人的神色, 又心有戚戚地扔烫手山芋似的交出去。 裴多律托着戒指的掌心僵硬并拢,手指生锈了一般,反应了一会儿才拿起戒指。 戒圈内壁有纪乔摘下桂冠的日期, 即是表白那天, 裴多律将自己交与纪乔。 世界上有没有两片同样的桂叶? 裴多律不知道,他只知道这枚他亲自设计加工的戒指, 手艺粗糙,桂叶算不上精美绝伦,但是纪乔如珠似宝地戴着。 为什么会落在这里? 裴多律脑海中浮起他不能承受的猜测,这种猜测让他觉得过去所谓的奋斗毫无意义。 他斥责这种猜测毫无逻辑,为什么不能是流浪汉捡到了纪乔的戒指?这分明更有可能……但纪乔对过去遮遮掩掩的姿态重重打击了这种可能。 这间毛坯卧室窗户正好朝向杨杨饭馆,裴多律在窗前站定, 目光一点一点冷凝成冬月的深潭。 “拿条警示带,这间屋子别让人进来。” 啊?两名工人面面相觑, 脑海中顿时闪过“案发现场”四个大字, 甚至不约而同地看了看对方脚下,他们进来了这么久, 都是他们的脚印,算不算破坏现场?警察来了怎么说? “要、要报警么?” 工人踮脚跟着裴多律出去, 惊心动魄地问。 裴多律一停,闭了闭眼, 想报警把纪乔抓起来, 他可以向警方提供密不透风的监牢, 他再陪纪乔坐牢。 “不用麻烦,我知道戒指主人是谁。”裴多律拿出手机,“算我买的。” 他一人付了三千,转身下楼。 皮鞋底踩在水泥台阶上,扬起浅浅的灰尘,落在鞋尖便蒙上阴霾。一层一层,将心脏也裹得晦涩粗粝地疼着。 秘书问:“裴总您……” 要去哪? 裴多律:“你不用跟,今天不安排工作。” 下楼,出工地,过马路,径直走到杨杨饭馆门前。 这段路纪乔是不是走过? 为什么会认识杨姐? 为什么在他来海市第一天,出现在工地门口? 他到底来过这里多少次?! 裴多律站在门口望了望陈旧的招牌。 蹲在门口洗菜的的杨姐马上认出了裴多律,她曾经跟纪乔开玩笑说新开发商是她的财神爷,谁知竟然是纪乔的对象。他们这无论是老板还是吃饭的客人都满目风尘,乍然一个白衬衫黑西裤的俊美总裁站在这,极度格格不入。 “裴总?” 裴多律:“这店开几年了?” 杨姐:“五年了,也是倒霉,我一来楼就烂尾了,多亏您接手。” 裴多律:“你什么时候认识纪乔?” 杨姐犹豫了一下,她记得纪乔的嘱咐,认识时间应该不打紧吧? “就他大一开学前一个月。” 这种出口前斟酌再三的样子,纪乔的朋友都有的毛病。 裴多律一咬牙,直接诈道:“纪乔跟我说了,他一个人风霜落魄,多亏杨姐照顾他,我感恩不尽,等工地工期过后,有没有兴趣承包英士集团的食堂——” 杨姐吓一跳,他们在工地风吹日晒惯了,承包大集团的食堂,风吹不到日晒不到,客源换成写字楼里的白领,不走关系哪里有这种好事。 但她哪里对纪乔有这样的恩情?又岂能在纪乔不在场的时候接受他先生的好意? “不不不……谈不上照顾,纪乔那么勤快,当时饭馆经营不好,我开的工资低了……” 杨姐说着说着,抬眼对上裴多律发红的眼眶,面色一变,猛地站起来,手指湿淋淋往下滴水,她手足无措地在裤子上擦了擦,“裴总,你、你——” 她觉得这个年轻英俊的裴总,马上要掉进万劫不复的深渊了。 裴多律声音很轻,像失去了力气仍然用力攀着悬崖要一个真相:“我在烂尾楼里捡到了他的戒指,你不用替他瞒了。” 杨姐左右为难,说与不说,似乎都会抽掉裴多律手里的最后一根稻草。 裴多律攥着戒指:“我爱他,我想知道。” 杨姐眼底一热,她何德何能,能让一个天之骄子祈求地对她解释对纪乔的情深,她一咬牙:“你进来说吧。” 说别人的事,她不习惯,拿了一篮花生剥着炒花生米:“第一次见到小纪,是有天早上我看见他从对面工地出来,人很瘦,他看了我这边一会儿,正要走,老王让我把他叫过来吃早餐,说这小子一看就饿狠了。” “我们生意不好,每天都会剩很多饭菜,夏天留着也是馊了。” “他脸皮薄,不好意思白吃,还说帮忙洗碗。” “老王跟他聊了会儿,知道他是来上大学的,要赚生活费,只有一个月就开学了,包吃包住的不要短期工,临时工不包吃住。” “一个月的房子也没地方租,钱也不够押金,就住对面烂尾楼了。” 猜测被证实,情绪毁天灭地,裴多律差点了忘记怎么发音,半晌才找到语言:“纪梅云留的房子……” 杨姐:“他是最近去房管局查了才知道。” 裴多律咬破的嘴唇再次失去血色:“你继续说。” 杨姐:“我看着实在心疼,就说要不我包吃住,留下来给我打工吧,就算晚上把桌椅收起来打地铺都比对面睡烂尾楼早出晚归安全。” “小纪他也看出来饭馆其实不需要人手,跟我借电动车试试跑外卖,闲下来帮忙炒菜洗碗。外卖上线后,店里主要就做外卖了,生意好了不少。” 裴多律喃喃:“他哪里会洗碗,他也不会做饭……” 说什么看吃播看美食学会的,全是骗他。 杨姐:“一开始是不会,碗还砸了几个,菜也炒糊了,我寻思要不还是算了,老王说你看他那样子还能一辈子不学啊?多学点是对他好。真没想到,老王随手教的徒弟最后还能出师。” “天天做粗活的,手都会粗糙,小纪他有天忽然就戴起手套了,不管干啥,大热天的,他就戴得住,还涂大宝。这也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给自己买东西。开学后,他有地方住了,就跟勤工俭学的学生没什么不同了。” 裴多律尝试想露出一点笑容,嘲笑纪乔这时候了的莫名坚持。 可是他一想到纪乔因此而骗过了他,如果那双手留了更多茧子,断不会骗他至此……但这是很矛盾的,难道他就愿意看见纪乔满手的风霜吗? “别告诉他,我来过。” 裴多律出饭馆时,被天上的烈日刺得眼眶一酸,眼泪落了下来。 原来工地相遇那天晚上,纪乔是给他们送外卖的。 这人是怎么跑回去换了一身衣服来跟他见面的?而自己那晚的表现……混蛋极了。 这只是第一站。 那么多心虚的朋友,像纪乔这五年路上竖起的一面一面磨难的旗帜。 从不肯让他上去的绿园小区,还敢大言不惭是房东。 老破小,没有电梯,楼道里都是小广告,进去了才知道环境比想象中的差多了。 如果他早一点进去,就断不会相信纪乔的说辞,这个笨蛋会任由纪梅云留给他的房子贴满小广告吗?不会。 裴多律想到自己和纪乔井井有条的小房子,痛到麻木的心脏又涌上尖锐的疼。 他逐级往上,越往上,楼道越干净。他不知道纪乔的门牌号,但纪乔曾经在走廊里跟他视频过,那一面白墙上印着开锁的字样。 到了。 裴多律伸手抹了一下开锁的广告,没有表情地敲门。 中午这个点,王猛应该在家里吃外卖。 手机叮咚一声,是纪乔给他发短信,报备他已经吃完午饭啦。 裴多律回道:“不要趴在工位上睡,困了我让司机接你回家睡。” 纪乔:“我不困。” 裴多律回了句“好”,收起手机。 下一刻,王猛吸溜着螺狮粉开门,对上裴多律冷淡的表情,没咬断的粉条啪叽掉回碗里:“呃,裴、裴西施,不是……” 裴多律开门见山:“纪乔是不是住这里?” 王猛吃惊:“你知道?” 裴多律:“让我进去。” 王猛一米八多的个头再也没有给纪乔当保镖那天的牛逼哄哄,因为裴多律今天的脸色堪称鬼见愁,明明昨天一起喝酒时还那么平易近人。 “呃,我刚煮了螺蛳粉,太臭了,裴总您下回再来。” 怎么回事,纪乔装富被识破了?不能啊,怎么没通知? 裴多律:“我要进去。” 王猛虚胖地堵着门,“不合适吧,纪乔又不在……” 裴多律冷笑:“房东不是纪乔么?我是他丈夫我不能进?” 王猛被裴多律身上一瞬间爆发的气势震住,感觉再堵着就要踏着他的尸体过去了。 “能,能。” 裴多律进屋,都不用走动,只要站在门口就能把全屋收入眼底。 太小了。 他突然想到,这栋楼不是四四方方的规则建筑,正面挺大气的,多数房间格局也不差,但总有一两间房子夹在尴尬的地方,又小又逼仄。 而纪乔和王猛租的,便是最差的一等。没有客厅,只有过道。 “把手机放下。” 王猛正要通风报信,跟开会摸鱼被领导抓到了似的,差点吓尿。 “这间是纪乔的?”裴多律指着房门紧闭的一间。 “对,我也没有钥匙。”王猛机智地阻扰,其实钥匙就在冰箱上面,“你要看就叫纪乔——” 砰—— 裴多律一脚踹开了房门。 纪乔这间是客厅改造出来的,不是砖墙,在裴多律眼里跟纸糊的没两样。 王猛闭嘴装死,在心里呼唤纪乔,你老公暴怒的样子好可怕。 纪乔的房间除了床和柜子就转不开身了。 裴多律看着枕头套被套被单三者三色完全不配套的单人床,心里的防线一根一根崩断。 怎么过成这样? 衣柜年头老,柜门卡住了,王猛再次目睹裴多律暴力拆门,闭嘴惊艳。 柜子里,纪乔春夏秋冬四季的衣服叠放整齐,全是裴多律没见过的破烂。 没胆子在他面前穿是吧? 裴多律翻了翻,甚至连内裤他都没见过。 王猛被窒息的气氛笼罩,觉得自己必须为兄弟两肋插刀,争取从宽处理:“你冷静点,他不是故意骗你的,为了骗你也不容易,内裤太便宜了都不敢在你家晒,也舍不得扔,眼巴巴拿回来的,真不图你钱,反倒还花了不少冤枉钱。” 说完,他感觉空气更稀薄了,似乎连螺蛳粉的臭味都闻不到了。 裴多律蹲在柜子前,有点想哭。 比纪乔因为害羞不敢在他家晒内裤导致内裤没干透大腿根过敏更荒诞的事情出现了。 因为内裤太廉价。 裴多律的视线在那堆廉价的内裤上盯着,仿佛能烧穿一个破洞。 真的有破洞。 就这还舍不得扔。 这一屋子的破烂,简直让人怀疑全部是垃圾堆淘来的,然后被纪乔洗得干干净净,散发着淡淡的皂角香。 难怪校服会那么旧,没钱买衣服可不就得重复利用。 裴多律直接打电话叫来搬家公司,把这一屋子的纪念品搬到他们的小房子保存。 他抬头在衣柜上方一扫,果然看见一些行李袋。 伸手拿了下来,一看,拉链都坏了。 想必同居的时候,是连夜买的新行李箱,不然只舍得用行李袋。 他将纪乔的衣服一件一件,展开看了,又好好叠进敞开的行李袋里。 从裴多律叠衣服起,王猛就知道事情朝他猜测的相反方向发展了。 操,这真是爱狠了,大乔完蛋了。 他搬来板凳,坐在门口吃螺蛳粉,近距离围观年度情感大戏高潮。 正嚼着花生呢,深情男主毫无预兆地哭了。 王猛险些没拿住碗,不是,真不把他当外人啊!他以为裴多律忍得住! 裴多律敢哭他不敢看啊! 大乔,快来啊大乔! 王猛伸长脖子看,是纪乔收藏的哪件破烂给了裴多律最后一击。 啊,是那件打了很多补丁的蚊帐。 蚊帐怎么了?不至于吧?看起来跟破内裤一个等级的伤害啊? 难道是累计伤害清空了血条? 王猛像个错过关键剧情看不懂伏笔的弱智观众,花生米都不香了,抓耳挠腮想给纪乔发消息要剧透。 裴多律看着蚊帐上的补丁。 粗糙的针脚,打补丁的布料是从一件志愿者文化衫上剪裁下来的。 上面依稀能看见一行:第14届国际大学生建筑设计大赛,志愿者。 五年前在海市举办。 纪乔去当了志愿者。 因为裴正早就告诉他,他会参赛。 但是裴正准备转学事宜,这个比赛最后是蒋平风带着他们的作品去参加的。 纪乔去找过他。 那一天应该天气很不错,纪乔会穿着志愿者的白色短袖,可能会因为长相过于好看,被选中当颁奖仪式的礼仪队。 他抿着唇,在参赛名单上一遍一遍看过去,怕看漏了,还会用手指一个名字一个名字划过去。 手指很白净,看不出他在饭馆洗了一个月碗。 他连指尖都收拾的干干净净,从很久之前就未雨绸缪,会戴手套会有点小聪明,掩饰所有狼狈,期待与裴正重逢。 可是名单上,没有裴正的名字。 裴多律捏着被剪得七零八落的志愿衫,想着五年后依然会强撑体面站在他面前的纪乔。 他真该死啊。 * 作者有话要说: 王猛:在现场,不敢吱声。 第38章 “剧烈运动不利于长肉。” 王猛战战兢兢保持平缓呼吸, 试图撤退,但是裴多律叫住了他,用杀人灭口的表情。 王猛:“……” “联系赵明博, 说你已经招了, 问他还有什么要说的。” 裴多律诈了杨姐,吓唬王猛,得到的情报令他防线全崩, 没办法再像个冷面法官审讯下一个, 谁都能看出他现在是只纸老虎。 王猛感觉纪乔这条船漏水真是漏狠了,他下水了不说, 还得被逼着拖另外一个人。 不过纪乔才跟赵明博认识多久,能问出什么呀? 王猛打通热线,开通免提:“老赵啊,我招了,你也招了吧。” 赵明博:“招什么?” 王猛:“咳咳,我这开免提呢, 就大乔让我们瞒着裴多律的事情,露馅了, 咱们坦白, 给大乔争取从宽处理。” 赵明博不太确定地说:“我们由于抠门一见如故,一起去超市买九点半后的打折烂菜?” 裴多律眼眶酸胀, 强自镇定地听着,这就是纪乔喜欢跟赵明博逛街的理由?难怪每次看见自己花钱敢怒不敢言, 那可是买十万保险眼都不眨的纪乔。 可他给自己买补肾的药材时那么大方。 裴多律眼眶赤红地盯着王猛,王猛福至心灵, 替他说:“还有呢?” 赵明博斟酌道:“我们去看电影可乐倒在身上了, 开了个钟点房洗衣服, 我心疼房费于是洗了个澡?” 裴多律看他的视线有隐隐的敌意,赵明博当时就想起他们是见过一面的,在电梯里。 干脆趁此机会给纪乔解释一下。 王猛:“还有呢?” 赵明博:“我们一起出差那次约好省钱住烂尾楼,后来纪乔被查岗,连忙跑出来找酒店?” 裴多律的呼吸急了下,真行,没钱的时候住,现在出差了还敢住。 他那天要是不要求开视频,纪乔是不是又要住一晚? 王猛宛若复读机:“还有呢?” 赵明博绞尽脑汁,实在不知道还能交代点啥,他和纪乔其实认识的时间真的不长,便好心给纪乔卖个惨:“他说他以前住烂尾楼还要藏着刀自保,会有流浪汉争地盘。” 这是连王猛都不知道的过去,他惊讶地长大嘴巴,他以为纪乔只是像守寡一样清心寡欲,结果竟然还住过烂尾楼? 裴多律仿佛被人迎面又打了一拳,嘴里再次尝到血腥味。 “你呢,有什么要说的?” 王猛自觉是戴罪立功之身,狗腿道:“我们工作后才认识,我知道他大学起就疯狂打工,忙得连舍友都不熟。他不交朋友,说社交要钱。” 纪乔很会交朋友,忙到连一个屋檐下的舍友都不熟,得有多忙? 从几个人口中拼凑的真相就已落魄至此,那他们都不知道的部分呢? 裴多律想不出来,问纪乔,估计也问不出来。 王猛见裴多律继续帮纪乔收拾东西,老实道:“我们这房租马上到期,纪乔要以低价把纪阿姨留的房子租给我,你要是再晚几天,那真的找不到证据了。” 这些破烂纪乔搬家时肯定会想办法处理掉。 裴多律翻到被塑料袋层层包裹起来的外卖员制服和头盔,“他一直在送外卖?” 王猛:“周末有空就送,偶尔下班早了也接单。” 裴多律一件一件帮纪乔收拾,点点滴滴铁证如山。 门后堆着一些纸壳,还有饮料瓶子。 王猛澄清:“我们大乔可不捡破烂!” “饮料瓶子是我喝的。” 王猛可没有耐心一个瓶子一个瓶子攒起来卖,他搞卫生也很粗糙,只能靠扔。 好在有贤惠的室友,不仅能攒瓶子,还能保持整洁。 裴多律想起险些被卖废品的保单。 薄薄两张纸,也要卖废品。 他按了按额头,他从前是不是太粗心太高傲?眼睛只盯着自己想要的东西?如果他从三轮车上找保单的时候,能看一眼纪乔同一时刻卖出的废品品类,是不是能早点发现不对劲? 破烂瘠薄的快递纸壳,往往证明里面的东西不超过二十。 经济条件限制,纪乔的伪装也没有那么高明。 怎奈过去的裴多律眼瞎心盲。 王猛眼睁睁看着裴多律把纪乔攒的废品、小区楼下捡来的旧家具、等等破烂全部席卷一空,呆滞了片刻。 平时没注意,原来、原来他和纪乔这么穷啊! 裴多律亲自护送搬家公司,把物证搬回小房子,亲自卸货复原。 出小区的时候,他看见路边小菜贩准备收摊,三轮车上只剩一些蔫巴巴的绿叶菜和被人挑剩下的豆类。 裴多律下车,走过去:“四季豆怎么卖?” 小贩看看他的豪车,再看看他的高定衬衫,坚持住了朴实的菜价,没有欺诈这个五谷不分的精英:“这些卖不出去的,你要的话,八毛一斤处理了。” 裴多律看起来有点难以接受。 小贩觉得对方估计也就随口一问,哪里会真买,三块钱就算扔地上也不会拿来买烂菜。 裴多律哑声道:“都要了。” 他也曾经吃过苦,为了省钱对比哪家早餐店馒头比较大,可能高高在上久了,一想到纪乔开开心心地站在摊子前挑别人不要的,便觉眼前地拆天崩。 两斤多处理的四季豆,只要两块钱。 断开的,扭曲的,虫咬的,没有一根完整。 裴多律在厨房里处理了很久,只能用刀切成一厘米的小段,才能保证留下的都脆嫩新鲜,垃圾桶里扔了一半。 去接纪乔下班的话,他没办法保证行车安全,因此派了司机去。 裴多律把四季豆和牛肉丁一起下锅爆炒,香味爆开时,纪乔到家了。 “我回来了。”纪乔在玄关换上拖鞋,跑到厨房去,司机说裴多律忙着做饭没空,他倒要看看做什么大餐。 唔,也就家常菜啊。 纪乔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好香。” “我昨晚泡了海参,你煮了吗?” 裴多律:“嗯。” 纪乔听着他的声音有点不对,挤到身侧看他的表情,被伸手格挡:“有油烟,去外面等。” 裤兜里手机震了一下,杨姐给裴多律发了一张纪乔五年前的照片。 穿着校服蹲在那边洗菜,细瘦伶仃的背影可怜得要了裴多律的命。 四季豆炒牛肉出锅,纪乔头回看见把四季豆切成一厘米长的,豆子崩出来不少,牛肉粒很也是一厘米见方。裴多律给这道菜配了个勺子,舀了一勺给纪乔。 清脆爽口,非常下饭。 纪乔暗暗打量着裴多律,笃定道:“你中午没吃饭。” 既担心裴多律肾不好之后,纪乔又操心起胃,正要发难,裴多律掏出了一枚戒指。 纪乔瞪大眼睛,接过来反复摩挲:“你在哪里找到的?” 他丢了快五年,怎么还能找到?! 不过想想,他都把裴正找回来了,该是他的,都会重逢! 纪乔迫不及待要重新戴上,一顿,勾唇道:“你帮我戴。” 裴多律捉住他的手指,在掌心摸到一点茧子,成年人无意间磨出茧子并不奇怪,但纪乔不是“无意”,他是太刻意,才只留下这么一点。 纪乔察觉到裴多律给他戴戒指的手颤了一下。 他谨慎地问:“哪里找到的?” 裴多律很凶地盯着他:“A7栋第六层的砖头堆里。” 戒指正合适,会丢的原因是纪乔瘦了,戴不住了。 纪乔仔细回想,呼,是他搬砖的时候掉进去的? 他住烂尾楼挺小心的,搬了一堆砖上去,晚上睡觉必须要用砖块把门堵上,可能是白天打工太累,光线昏暗,他没能在第一时间发现,就再也找不到了。 “为什么会在那儿?” 纪乔猛然心惊,灵光一闪:“那NNFNFF楼不是烂尾了吗?我去维权的时候丢的。” 幸好,幸好他妈给他留了保命符,不然说不清了。 裴多律咄咄逼人:“维权要上六楼?你的也不在那栋。” 纪乔:“啊这个……因为那栋完成度比较高,我嫉妒,想要参观,不知不觉就爬到六楼了。” 裴多律:“你当过建筑设计的志愿者?” 纪乔迟钝了一会儿才回答:“啊,当志愿者……有学分,因为是国际赛事,外国语学院强制安排的。” 裴多律笑了一下,他面前这个人,嘴巴是最硬的,最会负隅顽抗。 他有人证物证,但不想用,有的是办法。 纪乔正想方设法蒙混过关,裴多律突然主动岔开了话题。 “婚姻之中,财产透明,你觉得对吗?” “对……” 裴多律把一份文件放在他面前:“我的所有不动产、股权、基金……所有银行卡余额,都在这里。” “让我看看你的。” 纪乔脑袋一炸,结结巴巴:“我的九牛一毛,就不用看了。” 裴多律:“你不是收租吗?二十万有么?” 纪乔:“花光了,你也知道我花钱大手大脚。” 裴多律:“我想看。” 纪乔叫苦不迭,他中心那套房子租金还没收到一分,重做卫生间花掉他两万块。 本不富裕的存款雪上加霜。 该死的,他干嘛要下载掌上银行! 不给看都不行了。 纪乔硬着头皮打开一个掌上银行,他以前精打细算,最近迷糊了,一时间想不起来还有多少钱,就记得他昨天刚下单了一个很贵的泡脚桶,虽然裴多律肾很好,但他还是想给裴多律买。 裴多律看着手机里四位数的余额,眼里酝酿风暴。 纪乔也惊了一下,“还有一张工资卡!钱多!” 瞧,比上一张多。 他火速按灭手机,“月光的人都是这样的,以后靠你养家了。” 裴多律咬紧后槽牙,一屋子里破烂的人敢说自己月光,余额不足一万的人敢给他买大几千的补肾药。 他强硬地把纪乔的手指按在指纹锁上,解开手机,点开收款码,拿起自己的手机扫码转账。 十秒钟后,纪乔的两张卡余额都从四位数蹦到了七位数。 “干嘛呀!”纪乔试图转回去,结果被提醒今日转账限额五万。 真是的!裴多律怎么就没有限额! “我不会理财……” “我教你。” “我怕被电信诈骗。” “你聪明得很。” “我会这个月就挥霍掉!”纪乔说着自己也不信的话。 裴多律:“没事,花光了就去外面买处理蔬菜对付,下个月我再给。” 纪乔警惕起来,处理蔬菜? 裴多律指着桌上的四季豆:“我今天买的,八毛钱一斤,也能吃。” 纪乔终于肯定裴多律发现了什么。 裴多律会买处理蔬菜,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完蛋了! 结合裴多律今天的反常,话说一半留一半,就是在等他自首!!! 纪乔抿了抿唇,抬眸看了一眼裴多律黑压压的眉眼。 这该从何说起? 要是说到裴多律没掌握的地方呢? 纪乔两根手指捏着无名指上的金戒指,把它转着圈圈。 裴多律终是装不下去了,这戒指还能转得动,纪乔身上还是没肉。 审判押后,先定惩罚。 “胖十斤。” “啊?” 裴多律把他不安分的手指扣住,捉到嘴边吻了吻:“手指太细了,你多长点肉,让戒指脱不下来。” 纪乔为难,一般人就算发胖,手指往往也是最后一个胖的。 他脸颊发烫道:“怎么可以吃胖?你这么英俊,我没有漂亮老婆包袱的么?” 裴多律不为所动,不容商量:“胖一斤,做一次。” 纪乔漂亮的眼睛倒映出裴多律的狠心,好色的猫猫被拿捏住了长尾巴,睁得溜圆:“凭什么?” 他这肾是白给补了? 裴多律:“剧烈运动不利于长肉。” 纪乔震惊地挠挠脸蛋,一夜好多次的人怎么可以这样! 他伸出手,捉弄一会儿,温言软语:“那你硬了呀……” 裴多律硬邦邦道:“没你嘴硬,拿不出手。” 第39章 啊,烂尾楼的事真被捅出来了? 裴多律的脸上写满“坦白从宽”的压迫感。 纪乔身边出现了叛徒, 但不知道是哪一个,他得抓出叛徒了再坦白。 胡瀚海是干什么吃的,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纪乔目光游荡一圈, 竟然在沙发旁边看见一个电子秤, 跟药店门口立着的一个款式,但从外表就感觉精密度更高。 裴多律:“换套睡衣去称一下。” 纪乔:“你来真的?那我不能现在就称,刚吃饱, 虚胖。” 裴多律:“讨价还价睡衣也别换了。” 睡衣轻, 外出的衣服重,现在基数越小越好。 纪乔连忙跑进屋里换上一套真丝睡衣, 想了想,又把衣服脱了,就穿个内裤出来,赤着脚站上去。 滴,仪器备案了初始数据。 他好像个进监狱之前记录身体数据的嫌疑人。 这么清白漂亮的嫌疑人,只能关在裴总屋里, 由裴大法官亲自管教。 纪乔眼珠子转了转,他晚上钻被窝骑上去, 裴法官能怎么办?还不是得监守自盗? 不过嘛, 纪乔不喜欢看裴多律皱眉。 裴多律看着光溜白皙的纪乔,额头青筋直跳, 从圆润的脚趾甲到修长的天鹅颈,无一不像没吃过苦的少爷。 可是他明明吃过很多苦, 身体没留下痕迹,但裴多律始终记得, 补肾揭破那一天, 纪乔带着行李箱和脸盆要走。 原来自己早就在他神态里察觉到了流浪的痕迹, 当时才会不顾一切地挽留。 又笨又聪明的老婆真是令人又爱又恨。 裴多律走过去抱住纪乔,力道大得要把人揉入骨血:“到底谁折磨谁,嗯?” 纪乔苦恼地想,不愧是老中医认证过的能忍。 只要是为了他,什么都能忍,什么血泪都能往肚子里咽。五年前起,他从裴多律身上索取什么都会被原谅。 这倒让他不好意思耍小聪明了。 屁股被轻轻拍了一下,纪乔倏地抱紧裴多律的腰,好像要借助他的身体遮蔽自己。挨打了只会往人怀里躲,就像分手了还会主动去找他。 裴多律把人抱进屋里妥善安置在被窝里。 摁住了两侧的被子,仿佛给纪乔上了手铐,即将严刑逼问。 裴多律的目光落在他脸上,纪乔感到了心疼,费劲儿从裴总手里撑起上半身,亲了一下裴多律的嘴角,眼睛亮如星子,“软不软?” 裴多律好似刚要做笔录就被猫挠了一下,肃穆的面具出现了裂缝。 纪乔:“你问过我补肾有没有私心。” “我告诉你,有。” “一直都有,只要有可能。” 他侧面回答了裴多律问他的大学生建筑大赛志愿者的事。 管他学院强不强制,有可能见到裴正的好事,他解决掉了柯瑞,凭什么不去? 裴多律眼里的痛色凝成了实质,摇摇欲坠仿佛要砸在纪乔脸上。 他人生中后悔的事情,此件尤甚。明明是他筹备了很久的比赛,连乔建山也不冷不淡地劝何不亲自画个句号,但裴多律怕自己后悔,他怕见到国内外拔尖青年学生齐聚建筑殿堂,而他即将退出,很快对建筑的了解比不上其中任何一个。 从这点上看,他说自己过于高傲,是不冤枉的。 他为什么不去? 胡瀚海总是骂他遗传他妈的恋爱脑,而纪乔不一样,他身上有纪梅云坚韧、勇敢的品质。然而纪梅云后期也为小儿子的病妥协过,纪乔却从不曾妥协过。 他有一些苍白过时的解释。 因为纪乔问嘴唇“软不软”,所以裴多律想说。 沉重滚烫的液体砸在纪乔嘴唇上,好像能凹进一个浅坑。 纪乔抿了抿唇,咸咸的。 裴多律道:“我外公是做生意的,只有我妈妈一个女儿,产业留给了她。我妈她不太会管理,胡瀚海当时算是竞争对手,他追求我妈,想通过婚姻合并产业。” 快结婚时,裴妈妈公司的财务侯静出现搅局,因为是裴妈妈的好姐妹,所以权利下放得厉害。 她设局勾引胡瀚海,胡瀚海这个渣没把持住,被拍了照片要挟。侯静要他里应外合直接掏空公司,胡瀚海想着殊途同归不过是换了一个老婆,而且他出轨被拍了证据捅到裴妈妈面前这婚估计也结不成,便答应了。 裴妈妈开开心心谈着恋爱,公司的事情也不管,结果破产了,更糟糕的是她怀孕了,也没有选择打掉。一个人抚养儿子,也不曾给儿子灌输什么仇恨怨念。在裴正二十岁之前,他对父亲这个词没有任何感受。 而侯静和胡瀚海成功后就换了更大的城市更大的平台发展,乘着经济腾飞的东风做大做强。 侯静是小三上位的,对胡瀚海这方面严防死守,接着她发现自己不能生育,便使手段也绝了胡瀚海的后。 这二十年她慢慢在公司里安插了自己的一干亲戚,形成自己的势力。 结果胡瀚海有一次就医时被医生提醒死精应该是药物作用的,立刻怀疑起了枕边人。传宗接代观念极强的胡瀚海气疯了,两人狗咬狗一嘴毛,他这时候想起前未婚妻的好了,一溯往昔竟然发现她给他生了个儿子。 他找到裴多律,跟他说自己跟侯静当初是怎么掏空他外公的公司,“现在胡静在英士集团的势力,本来全应该属于你妈妈!” 胡瀚海是独生子,没有像侯静那样亲戚多,他折腾不动了,一想到自己孤家寡人,侯静整天安排侄子侄女打算接替他的位置就恶心,新仇旧恨全然盖过所有夫妻恩情。说白了,英士集团的原始资本,跟侯家有一毛钱关系吗?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一辈子是给侯家做嫁衣。 裴正谈了个男朋友,没事,可以拆。 柯瑞觊觎他儿子的肾?胡瀚海怒极,他感同身受,觉得父子同病相怜,暗地里下手死整柯瑞。 胡瀚海要裴正改姓氏,裴正不肯,胡瀚海生气,但是一想到侯家的跟他没血缘关系的牛鬼蛇神,又消气了。 他深谙刺激裴多律接手的技巧,每一天骂一次“你妈病死的你个孝子不想复仇?”“病怏怏的穷小子,你看人家小少爷还看得上你?” 果然裴多律上当了。 裴多律提出要胡瀚海的全 盼盼 部股权,意思是他不仅要踢走侯家,还要把胡瀚海也踢走。 胡瀚海一想到侯家的一群准备分肉的侄子,忍了,还觉得裴多律有他的风范。 最初两年,裴多律学习管理阶段,胡瀚海藏得严严实实,顺便收了一些权力回来。 等裴多律学成,胡瀚海立刻高调宣布继承人,那天侯家所有人,尤其是侯静的脸色,他可以回味到死前的一刻。 侯家自然疯狂反扑,把裴多律拖在英士集团这个旋涡里,刀光剑影兵不血刃。 侯家那么多人,使用违法手段的,开车直接撞裴多律的也有。 住院的时候,裴多律脸色丝毫不变,只想着他不能被发现有软肋。 侯家在英士集团里一个不剩了,侯静病倒了,胡瀚海只能到处钓鱼了。 三年这样的环境,他的心逐渐硬了起来。 硬到再次见到纪乔,他不知道怎么软下来。 三年被裴多律一笔带过,只是简单阐述自己除了前两年不知道肾还在,后三年为什么也没回来找纪乔。 因为纪乔找过他,裴多律努力解释,使得这看起来不是一次单向的旅程。 纪乔把手从被窝里抽出来,抚上他的脸:“裴正,你不要哭。” 裴多律仿佛才知道自己的狼狈,他直起身,道:“我去洗个碗。” 走到厨房的几步,他重新冷静下来,拨出一个电话:“胡瀚海在哪个海岛钓鱼?” “把物资和人撤了,留点方便面,饿不死就行。” “出了事我负责。” 接着,他又拨通胡瀚海的电话,亲自告知这一决定。 胡瀚海好像在暴跳如雷地追物资车,接着骂裴多律不孝,但他很快发现他儿子从来没孝顺过,改成骂他恋爱脑。 一点新意都没有。 他骂骂咧咧,不知道在骂谁。 裴多律分析出骂的是当初代表胡瀚海出面处理柯瑞的人,胡瀚海骂他扫尾都不会,明明纪乔都提醒他了,还是被抓住尾巴了,害得老子没饭吃。 真行,纪乔会给胡瀚海通风报信,难怪他查不出来。 裴多律深吸一口气,余光看向鬼鬼祟祟裹着床单探头的纪乔,假装没发现,对胡瀚海道:“你坑他的钱,害得我老婆住烂尾楼,他住几天,你也在海岛待几天。” 胡瀚海显然不服气,诡辩:“要不是我,他也只会把钱花光给你报仇还无济于事!我那是帮他!我出的钱不比他多十倍?” 纪乔点点头,胡瀚海没说错,是这样的。 啊,烂尾楼的事真被捅出来了? 裴多律闭了闭眼,被电话里外的人气到头疼,冷冷道:“英士集团是我的,我打算给纪乔,教他接手。” 胡瀚海立刻受到致命打击,这不又等于他胡瀚海和儿子一起给纪家打工? “你想清楚点!他会个屁的管理!英士集团不是你拿来玩的东西!数万员工等着吃饭呢!” 裴多律自然明白这一道理,除非纪乔能接得住,其他股东也不是吃闲饭的,只不过现在拿来气胡瀚海效果不错,便接着道:“他怎么不会,他十九岁就会跟你合作玩商战了。” 胡瀚海气得胸膛起伏:“他会个屁,你不要想着教他,会被他的主意气死!” 纪乔挠脸,原来胡瀚海还有这样的怨念。 裴多律:“你教不会,我能。你要不服气,可以再教他一次。” 胡瀚海当年也是叱咤商海的人,给人当老师够格。 胡瀚海好像要气死了。 纪乔不合时宜地同情起胡瀚海……啊不对,不要同情他,虽然胡瀚海救了裴多律他很感激,但他当初要不是个渣渣,裴正也是个少爷。 那……同情一下乔教授好了。 感觉裴多律很会气长辈。 裴多律挂断电话,碗也洗好了,看向墙边露出来的被单边。 “出来。” 修长白皙戴着金戒指的手缓缓捏住墙角,探出一根,两根,三根,接着是半边心虚的小脸。 纪乔:“我其实……也就住了两天烂尾楼。” 第40章 “得了离不开老婆的病。” “两天?”裴多律冷笑, “那你出三根手指干嘛?” 纪乔倏地收起爪子,只剩半张脸探出去,正要说点什么。 “怎么, 三根手指是要加上和赵明博出差那次?” 纪乔:“……”好啊, 原来是赵明博这个浓眉大眼的叛变了! 他心里有了数,讲道理:“那时候没钱嘛……人生就是起起落落,跟烂尾楼一样, 总能等到裴总接手, 过上好日子。” 裴多律走过来,垂眸看着他, 忍不住把裹成蚕茧的纪乔搂进怀里,哑着嗓音,浑然不似刚才气胡瀚海时的神气,“杨姐说你不止住烂尾楼,你还没……饭吃。” 打工来的钱,舍不得买早餐, 饿着肚子再去打工,才会瘦得指肚戴不住戒指。 纪乔:“真没住几天。” 杨姐怎么也…… 他想上蹿下跳地解释, 但是裴多律搂得太紧了, 这年头说真话都没人听。 纪乔:“我住了三天杨姐就发现我了,然后我就去杨姐饭馆打地铺包三餐了。” 裴多律不信:“你的蚊帐都破成那样了还狡辩。” 纪乔声音低了下来, 两相权害取其轻:“蚊帐是……捡的。” 呜呜呜捡破烂和住烂尾楼总得承认一个。 “老话说了,缝缝补补又三年, 我看能用,住学校也挂。” 裴多律心头一梗, 十八、九岁的少年最重面子, 纪乔明明白白在宿舍里展示自己的穷, 有没有被嫌贫爱富的人欺负过? 高中时的纪乔出门都是前呼后拥,不管想套近乎的还是想占便宜的,到了大学穷得一个朋友也没交上。 纪乔仍然狡辩,像滚刀肉一样不吝于承认部分事实:“没钱的时候嘛……别人怎么看我不在乎。” “那你工作了为什么还一屋子破烂!”裴多律凶了一下。 纪乔差点想捂住耳朵,来了来了,又一地|雷爆了! “你在我面前逞强什么?我不能陪你逛打折区还是我不能吃烂豌豆?”裴多律手掌探进床单缝隙里,摸到一把滑腻的腰窝肌肤,但他目的不是这,手指用力扯了一下内裤,“还是我看不得破洞的内裤?” 嘶……被扯得勒到蛋蛋了,亏得是弹性好的内裤。 纪乔心酸地想,原来朋友没有一个靠谱的。他能想象出裴多律破门而入,王猛畏畏缩缩的场面了,真是的,怎么能因为舍不得破烂就没有早点销毁证据。 这下子全被抓到了。 裴多律:“我欠债的样子你也见过,我吃馒头配榨菜的样子你也见过……为什么你不肯让我知道?” 纪乔:“呃,先富后穷不一样的,我不在乎别人,我在乎你啊!” 可能就是因为他见过裴多律很穷的时候,所以他在裴多律面前,总想以保护者的姿态托大。 他很想保护裴多律啊! 裴多律不说他后三年的惊险,纪乔自能体会,庆幸自己没有成为软肋,又遗憾自己不在。 “现在我们都见过对方落魄的样子,更配了。”纪乔火速给今日的审问定下结论。 裴多律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我、的、荣、幸。” 他打横抱起纪乔,大步走进卧室。 纪乔顺从地像个垂软的猫条,被放在床上后立刻滚了一下把床单抖开,下一刻又被重新裹成一条。 裴多律隔着被子抱住他,用力的,在确认他不会跑的前提下平复心情。 这样子确实跑不了。 纪乔察觉到裴多律的安静。 怎么哄啊? 他没哄过默不作声掉眼泪的男朋友,想动弹翻身,被死死箍着,连看都看不见。 他急了:“你不要哭。” “没哭。” “那你让我看看。” “不给看。” 纪乔哼哼:“我又不是没看过。” 裴多律的手掌紧了一下。 “让我看看嘛。”纪乔好声好气地哄,“我五年前就见过了。” 那是纪梅云刚去世不久,纪乔搬出去后自己一个人在外面游荡也没人管。 他想不明白,怎么家里好像只有他一个人伤心。 有一天,他逃课坐在路边的台阶上发呆,面前忽然经过一个捧着遗照的人。 在他们老家,死者的亲属孝服规格不同,儿子儿媳女儿女婿的身份能直接从孝服上认出。 纪乔不久前刚穿过。 “这是她儿子。”纪乔想。 他看见裴正一个人,在居委会帮忙下处理后事,火化,捧着妈妈的遗照,从家里一直孤独地走到山上的公墓。 裴正很伤心很伤心,眼泪掉落下来的时候没有声音。纪乔能理解这种伤心和孤独。 世上只有裴正在为妈妈悲伤。 纪梅云的葬礼比较隆重,吊唁的人也多,但同样只有纪乔为纪梅云悲伤。 纪乔突然觉得,只有自己就够了,别人怎么样,不关他的事。 鬼使神差地,纪乔跟在后面走了一路,后来还下了点小雨,他看着裴正很久。 “你别哭了,你看我也没哭了。”纪乔在心里想。 从那一天起,他不知道怎么就关注起了裴正,路上看见他就忍不住跟着,知道他的名字,知道他很厉害。 而关注,往往是喜欢的开始。 纪乔喜欢上了裴正。 直到现在,纪乔还是不知道怎么安慰,只会说:“你别哭了。” 裴多律闷闷道:“那天我看见你了。” 从第一次见面起,裴多律就知道纪乔是个会陪人淋雨的笨蛋。 不太聪明。 他不知道纪乔为什么站在那儿,好像他不走就不动,于是裴多律早早地下了山,没有继续淋雨。 “你感冒了没?” 纪乔:“没有!” 裴多律:“你高三还逃课。” 纪乔扭了扭:“哎呀,又没人管——” 嗯,后来有人管了,逃课一时爽,直接让复读。 纪乔很神奇地说:“我发现你和你妈妈一点很像的地方。” 裴多律:“恋爱脑?” “不是!”纪乔很认真地说,“你和妈妈都不记仇。” 裴妈妈从来没有向裴多律灌输对胡瀚海的怨念,提都没提,她自己承担识人不清的后果,把裴正培养成了一个正直的人。 而裴多律差点失了肾,也没想过报复纪乔。 不同的是,裴妈妈放下了胡瀚海,裴正没放下纪乔。 纪乔趁裴多律怔愣片刻,转过头,看着他的眼睛:“所以,裴正,你要活得开心啊。” 裴多律沉默良久:“给我戴高帽就能逃过一劫了?” “不记仇的是裴正。” “裴多律非常小心眼。” 纪乔:“……” 哼。 胖十斤嘛。 纪乔捏了捏肚子,愁,不是很想长肉啊。 有工资后他虽然吃得一般,但从不饿着自己,说起来比刚抽条时的高中生要更重一些。 裴多律咋就看不出来呢? 他们在床上待了一下午加一晚上。 翌日,裴多律仍然不愿意放开他。 纪乔:“你不用上班吗?” 裴多律思索一会儿:“得了离不开老婆无心上班的病。” 纪乔惊讶地看着他:“你认真的吗?” 裴多律不动如山地抱着他。 纪乔吸气,感觉症状很严重,醒醒,你说精英啊! 人不能当两次令裴多律转行的红颜祸水。 “要不我陪你上班一天?” 裴多律起身换衣服:“不用,我送你上班。” 两人收拾了一下,按部就班做早饭吃完上班。 裴多律下车把纪乔亲自送到电梯里才罢休。 二十分钟后,纪乔请了假,将信将疑地从公司出来,果然看见裴多律的车还停在路边! 他走过去敲敲车窗,正在办公的裴多律抬眸。 纪乔凶巴巴:“开门!” 车锁滴答一声,纪乔打开门坐上副驾驶座。 “我有经验。”纪乔红着脸道,“这种情况那什么一晚上就好了,你情况特殊,嗯,白天也行啦。” 裴多律:“……” 他指出:“你还没有胖十斤,一斤都没有。” 做完还会掉秤,得不偿失。 纪乔嚷嚷:“我还能骗炮吗!” * 作者有话要说: 猫猫第一眼看见裴正:美强惨! 40-47 第41章 套牢咯! 裴多律确实打算在纪乔公司楼下办公, 离不开老婆是真的,离开纪乔直线距离超过二十米就心慌,只有亲自守着才放心, 他怕自己一错眼, 纪乔就溜出去捡破烂,或者出差住烂尾楼。 不可以……至少叫上他一起。 纪乔把他的“玩笑”放在了心上,还下来找他。 裴多律:“你从我这里骗什么都可以。” 纪乔手指蜷了蜷, 脸颊发烫, 嘶,哪有骗炮, 治病的事儿,怎么能算呢,光天化日的,当真要白日宣…… 裴多律:“但你要努力加餐饭。” 纪乔手指展平一拍皮垫:“哦。” 裴多律把他的手指捉过来,摩挲他手指上的金戒指,没有使劲, 戒指就能转着圈,和指肚间留有空隙, “什么时候能套牢你?” 纪乔思索着手指这里有点难度, “不能换个地方吗?” 骗炮这样的虎狼之词都说了,纪乔闭着眼睛道, “我手指细,但你那里粗啊, 我套牢你——” 裴多律捂住纪乔的嘴巴,目光沉得厉害, 咬着牙道:“行行好, 大少爷?” 他不想把自己的慌张后怕宣泄在纪乔身上, 他得自己缓过一阵儿,不能拉着纪乔逞凶斗狠,会弄疼他。 纪乔再撩他刺激他,裴多律真的会忍不住把跟老婆的距离极限从直线二十米瞬间收缩到负二十。 还得咬着后颈满他个二十四小时。 纪乔究竟有没有意识到他丈夫现在肾功能极度溢出而精神极度不满的状态? 大概意识到了,但这个笨蛋莫名觉醒了一种“不怕疼不怕累”的气质。 裴多律气他的矫枉过正气得牙痒。 纪乔眼睛睁开一条缝隙,看着裴多律的黑脸,目光往下扫了一眼,眼里浮出清浅的笑意。 我补的肾,用不上,啧。 纪乔又闭上眼睛,嗯嗯地点头。 裴多律放开他,手指搭在皮带扣上,按了一会儿,又搭回方向盘 :“请假了?” 纪乔笑眯眯:“请了,我今天陪你。” 裴多律:“陪我上班很无聊,你想去哪儿——” 纪乔:“不会,就陪你上班。” “行。” 裴多律把纪乔带到自己公司,不装在公司楼下默默守候的绅士了,全程抱着老婆不肯撒手。 老板椅足够宽大,但坐两个成年男人有些拥挤。 纪乔安安静静当了一会儿裴总怀里的吉祥物,忍不住道:“对颈椎不好。” 裴多律想了想,让人把茶水桌的实木长条凳搬过来。 不能坐两个椅子,这样就没办法跟老婆挨在一起。 朴素的长凳解决了裴总的烦恼。 两人跟小学生排排坐看放映电影似的,秘书看了啧啧称奇。 就很配。 纪乔看见裴多律书架上有德语书,伸手拿了下来,一翻开,里面竟然有笔记,看字迹是裴多律本人的。 前半本学习痕迹很重,后半本较新,显然是刚学不久。 他哗啦啦一翻,心里对裴多律的德语水平估个大概——能听懂他在床上用德语叽叽咕咕地骂人。 难怪裴多律不信他不怕疼,原来是被掀了老底。 还装听不懂!面不改色地问他在说什么! 纪乔抬脚踢了一下裴总的小腿,下次要用德语讲个笑话,看看裴多律会不会笑场。 裴总手腕下探,捏住他的脚踝:“老实点。” “哦。”纪乔一条腿跨过板凳,改成双腿岔开的姿势坐着,背靠着裴多律的肩膀,掏出手机搜索笑话大全,然后在心里用德语翻译。 还没翻译好,他就被笑话逗得直乐,连他背靠的裴多律也被牵动地发颤。 裴多律放下签字笔,专心看文件。 纪乔笑完一阵,又想象裴多律在床上笑场的样子。 裴总的表情一定很好看。 裴多律放下文件,把笑得花枝乱颤的纪乔抱起来坐正:“什么事这么好笑。” 纪乔声音饱含快乐:“你那样会不会萎啊?” 裴多律:“……” 这是骗炮的新路数吗?改成激将法了? 纪乔的下巴被掐住,笑声戛然而止。 “没事。” 裴多律却心有余悸,男人不能被说萎,“说清楚。” 纪乔指指德语书:“反正你听不懂,我在床上讲德语笑话不要紧吧?” 裴多律心情复杂:“不准。” 纪乔:“不准什么不准,说得好像我有机会一样。” “多吃点饭就有机会了。”裴多律按了内线,叫秘书可以上菜了。 纪乔叹气:“你只在乎我的肉,不在乎我的人。” 裴多律:“你只在乎我的肾,不管我死活的时候怎么不说?” 纪乔:“裴多律是真的很小心眼。” 秘书用推车送菜,大酒店叫的午餐,五菜两汤,推车装了三层。 裴多律把菜摆上桌:“过来吃。” 纪乔看完笑话胃口极佳,大口干饭,他捧着碗,米饭尖刚陷下去一点,一只红烧鲍鱼就填充了位置。 鲍鱼个头太大压住了米饭,香浓的汁水把米饭染得香喷喷,纪乔默默转了个碗边,继续薅大米饭,碗里空间不多,还得时不时张口吃裴多律筷子上的糖醋鱼肉。 一旦碗里有位置,裴多律立马补上一只剥好的虾或者其他。 纪乔消耗完米饭,才把鲍鱼咬住,细嚼慢咽。 他放下碗,一句“饱了”还未出口,裴多律先拧起眉,“就吃这么一小碗饭?” 纪乔:“您办公室有摄像头吧?” 老板,要不要回忆一下你在我碗里夹了多少菜? 裴多律皱眉:“很多吗?” 感觉还没怎么伺候就饱了? 纪乔:“不信看监控去。” 一整个白天,裴多律都在自己的办公室,吃饭也没出去,随时能跟老婆贴贴。 临下班前,裴多律拿出两本计划书,放到纪乔面前:“你选一个,也可以全都要。” 纪乔垂眸看去,一份是关于投资新医院的规划,拟叫做“梅云妇幼保健医院”,还有一份是英士集团工作重心迁移到海市,即将新建一栋办公大厦,命名为梅云大厦…… 纪乔抬眸,看向裴多律。 裴多律:“你意下如何?” 纪乔为了帮他报仇,跟纪梅云的事业站在了对立面,摧毁之后,或多或少心里会有愧疚。 裴多律不希望他有愧疚,他可以重塑纪念。 纪乔张了张嘴,惊讶于裴多律的周到,不过,“我妈妈不需要这些虚名。” 裴多律:“怎么算虚名?你可以持股。” 纪乔连忙摇头:“股份更不要了,那就挂个名好了……” 他随便抓了个阄:“这个吧。” 裴多律收起文件,道:“我去请乔教授设计。” 这话要是让某个经理听见了要吐血:你现在怎么不避嫌了?! 纪乔:“要这么夸张么?乔教授很忙吧?” 裴多律:“我花钱。梅花和白云都是很好的意象,如果能融入设计,才更贴合建筑名字。” 纪乔顿时抠门本性发作:“乔教授很贵吧?你不能设计么?” 裴多律:“你去讲价说不定能有八八折。” 纪乔蠢蠢欲动:“我?” 可以吗?那可是八八折诶? 算了,不好意思占老人家的便宜。 两人真正意义上的一整天都在一起,除了裴多律去洗澡的时候不让他跟。 “哼。”纪乔拿起水壶,去阳台给虎皮兰浇水。 这个房子的阳台很大,他们又陆续添置了许多盆栽,有富贵竹、铜钱草……总之都是一些好养活的植物。 月季买的时候就带花苞,在纪乔的照顾下,颤巍巍开了两朵晚霞似的娇花。 一只迷路的蜜蜂在花丛里乱撞,纪乔好心给它开纱窗,结果白嫩嫩的手刚伸出去,虎口就被蛰了一下。 “唔!”纪乔连忙甩手,疼得直吸气但不敢出声,刚分开一会儿就负伤,他怕裴多律从浴室冲出来。 他吹了吹虎口,最初的疼痛过去,剩下一簇痒意,能忍。 “我洗完了,你去洗。” 纪乔应了一声好,裴多律帮他拿好了睡衣,他直接进去洗。 二十分钟后,纪乔泡完澡,发现自己的右手从虎口开始,手背的皮肤浮肿一层,把血管的青色都盖住了。清瘦的手掌,变成了肉呼呼的爪子。 肿了,但并不红。 纪乔盯了一会儿,眼睛一亮,匆忙披上睡袍,打开浴室门,跟裴多律报喜:“我长肉了!” “裴多律!我长肉了!!” 裴多律无奈:“这么立竿见影?那你来称一下。” 接着脸色一变:“你不会在浴室灌饱水吧?” 纪乔:“……我看起来像傻子吗?” 裴多律:“不确定。” 纪乔得意地站在他面前,道:“闭上眼睛。” 裴多律:“……” 纪乔抓住他的一只手,放在自己被蛰的右手上:“是不是你想要的圆润的男朋友?!” 触感软绵绵的,裴多律猛地睁开眼,纪乔霎时把手抽回去。 “伸出来。” “怎么回事?” 纪乔:“被蜜蜂蛰了,你就说胖不胖吧?” 裴多律脑子嗡嗡响:“我要的是这种胖?确定是蜜蜂?洗澡前怎么不说,跟我去诊所。” 纪乔脚趾扒地,整就一个拖不动的猫:“是蜜蜂,不碍事,你倒是看看戒指啊,套牢咯!” 裴多律:“不算!” 纪乔:“你说不算就不算?这个家你顶多有50%的话语权,咱俩一半一半!我觉得这个程度算胖了五斤!你要是不同意,那就减半,算两斤。” 裴多律差点被气死。 家里有个讲歪理的老婆,真的很需要一个评理的人! 第42章 “乔教授怀疑你是他儿子。” 被扯着去诊所的时候, 纪乔还不断以过了这村没这店的语气邀请裴多律。 “你摸摸呀,以后哪有这么胖的手给你摸了。” 裴多律不为所动:“没有最好。” 纪乔:“你不要我长肉了吗?” 裴多律:“你长的是肉吗?要我给你复习一遍高中生物组织液的渗透压?” 摸起来软绵绵的,跟实打实的长胖压根不一样。 纪乔听到复习就头疼, 心虚道:“差不多吧。” 然后他感觉自己屁股被掐了一下。 裴多律:“我能分清楚手感。” 纪乔:“哦哦。” 诊所的大夫看了一眼纪乔的手背, 问了他几个问题,就从柜子上拿了一小支免疫抑制的注射液,纪乔瞳孔一缩, “我不要打针!” 裴多律正生着气呢, 随后道:“给他打。” 纪乔:“裴多律!” 大夫笑了笑,道:“不严重, 没必要,这个拿回去擦擦,情况没变坏,明天就能消肿了。” 裴多律刚才也是随口吓唬纪乔,打算拿点外用的药,闻言道:“多少钱?” 大夫:“一块八。” 裴多律一愣。 纪乔眼睛一亮, 发自内心道:“您真是救死扶伤的良心医生。” 很少人看见裴多律这冤大头还能忍心不收智商税。 纪乔愉快地扫码付钱,裴多律拿了一根棉签, 把注射液的安瓿瓶掰开, 棉签蘸了药水在纪乔手背上滚一圈。 凉凉的,没什么感觉, 被蜜蜂蛰的口子很痒,他控制住自己没挠。 裴多律拿好剩下的药水, 牵着纪乔出门:“现在是九点二十,想不想去超市逛逛?” 他想尽可能给纪乔最好的, 但不代表要纪乔戒掉生存遗留的省钱习惯。 高高在上惯了的人俯视他人的穷酸, 裴多律只觉得纪乔勇敢而伟大。 被蜜蜂蛰的纪乔很倒霉, 裴多律想转移他的注意力,让他开心一点儿。 纪乔看了一眼裴多律:“你要买什么?” 裴多律:“看看有没有打折的菜买了明天做。” 纪乔眼波一动,心里烫呼呼的,他从没想象过裴多律还会陪他捡破烂。诚然,他知道裴多律不会因此看不起他,而是裴多律太心疼他。 他为了减少裴多律的心疼,也会克制自己。 但裴多律说什么?要陪他去生鲜区捡漏? 纪乔:“那你不准顺带买别的!” 不然快乐就打折了! 裴多律失笑:“好。” 他回去开车出来,载上纪乔去了两公里外的超市。 纪乔:“不要去这家,这家都是包装好的一盒一盒的蔬菜,贵。” 裴多律只好往前再开五公里,进了一家较为大众的超市。 两人直奔生鲜区,都没看半价的熟食区,厨艺高超的夫夫看不上半成品。 边缘有个处理区,碰伤严重的水果和蔬菜摆在这里,并不多,否则会影响超市的“市容”。 水果不要,今天处理的蔬菜有断裂的胡萝卜和发育不良被顾客嫌弃的玉米,以及白天卖不完晚上变蔫的豆芽。 纪乔:“明天早餐想吃玉米粥,炒个胡萝卜配豆芽。” 裴多律:“好。” 纪乔张开一个袋子,往里面抓比较白胖的豆芽。 裴多律帮着忙,眉眼温柔,饭后来来这么手牵手,逛个超市散个步,计划一下明天的吃食……这种场景他羡慕很久了。 “其实,快乐和钱没什么关系,我没钱但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是我这五年梦寐以求的生活。”裴多律开口,“你再想逛这些,叫我,不准叫赵明博。” 纪乔:“好。” 两个身高腿长的帅哥围着处理区抓豆芽,惹得管理员频频看来,生怕是什么记者卧底来调查食品卫生。 半斤豆芽,两根玉米,三个半根的胡萝卜,一称重,总价才五块,还没有油费多。 去结账的时候,别的上班族或者家庭一周补货,推车满满当当,而纪乔和裴多律连推车都没有,闲庭信步,就手里两个袋子。 为了环保,纪乔会主动提出把玉米和胡萝卜一个袋子装,贴两个条形码。 纪乔不好意思起来,低声道:“你先出去等我,我一个人结账。” 反正他脸皮厚。 裴多律:“不要。” 纪乔:“我本来就抠门,但你不是啊,干嘛让别人误会?” 裴多律今天都不会放开纪乔:“别人误会关我什么事。” “要不,我捎带点——” 纪乔眉眼一凶:“说好了不买!” 裴多律说完:“安全套。” 纪乔当即贤惠了起来,眉目温柔:“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都听你的。” 裴多律轻笑一声,带着他去了右边两排货架,大方道:“那你选。” 纪乔:“我选了你就会用吗?” 裴多律沉声:“我不用谁用?” 纪乔看都不看,就盯着不同的包装,每种扫了一样,刚拿下来,就被裴多律从手里夺了又放回货架。 “你骗我?”纪乔悲愤,快乐就一秒吗? 恰此时,邻近几个货架,有一个三四岁的小孩一弯腰从最下层抱了一辆消防车玩具出来,然后被年轻妈妈无情地塞回去。 超市设计总是这样的,需要排队结账的出口,肯定要摆玩具吸引小孩消费。 妈妈:“家里已经有一辆消防车了!” “不一样,我就要这个。”小男孩嘴角一瘪,坐在地上不肯走了,本来就胖的脸蛋气鼓鼓。 纪乔看得十分感同身受,“我们家里没有这种的。” 裴多律言简意赅:“看准了尺码再拿。” 纪乔:“……” 对不起,没买过没注意到。 他放心地拿起了最大号,这回裴多律没有阻止他。 纪乔更不好意思结账了,自助结账通道没人,他过去把商品挨个扫完,系统问他需要塑料袋否。 纪乔点击“否”,按了结账。 裴多律拎着蔬菜,他捏着六盒安全套,走出一段距离后,红着脸把盒子塞到裴多律裤兜里,一边两盒,自己装着两盒。 纪乔一本正经地坐车到家,下了车就用眼神瞥裴多律。 裴多律知道他今晚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铁了心要安抚受了刺激的他,主动地煎了一壶中药水,等结束了用。 水汽氤氲中,裴多律眸色深了深。 医生交代纪乔不要挠,他若是放着纪乔无所事事,他的注意力就会被肿包吸引…… 另一边,嘴炮王者当事人反而立刻红透了脸,眼眸湿润润的,扯过被子把自己摊平埋起来。 …… 有点遭罪。 纪乔趴着想。 他的屁股,作为全身上下最有肉的地方,被揍了。 呜,说揍也不准确,反正就是很难定性,不可描述,集大成地说,就是被揍了。 裴多律还问他疼不疼。 不准用德语。 纪乔绷不住了终于说了疼才被放过。 “疼了要说,记住了么?” “呜。” 裴多律还威胁他:全身上下就只有这么一处皮实就敢撩他? 言下之意,他再不胖点,下次还逮着欺负。 好凶!不来了! 新鲜的玉米粥被端到他面前,里面还有碎碎的肉沫和海参。 裴多律搬了一张桌子进来,超市打折豆芽没什么营养,一小碟放在了裴多律这边,纪乔夹不到。 纪乔眼尖:“你那边的海参少!” 裴多律吃的是干饭:“闭嘴吃。” 纪乔:“我又不踢足球,吃这么多海参干嘛……” 裴多律认真考虑了送他去踢足球锻炼的可能性,“算了。” 送外卖爬楼梯伤膝盖,得养养,锻炼的法子不能是跑步。 纪乔又发现了一个“负伤”不好的地方,容易被裴多律把持餐食分配。 裴多律:“你好好休息,我约了乔教授来家里。” 设计大楼算是他的私人请求,请到家里谈谈更有人情味,当然主要原因是可以呆在家里。 “你要是对设计有什么想法,也可以告诉乔教授。” 纪乔谦虚道:“我不懂这个,要是提出来不能实现就闹笑话了。” 裴多律:“甲方的需求不能实现的原因只有一个,钱不够多。” 纪乔:“不用不用,胡瀚海不是说过了,会被我气死。” 有裴多律气人就够了,他可不想气乔建山,他还要充当这清高师徒二人的润滑剂呢! “你待会儿,做两个乔教授爱吃的菜。”纪乔提出要求,八八折啊。 裴多律皱眉:“他爱吃什么?” 纪乔一愣,啊这,裴多律对他的口味了如指掌,他下意识…… 对哦,他的专属权益,别的人没有。 乔建山过来的时候,纪乔累得睡着了。 裴多律没有叫醒他,神色淡淡地跟乔建山说他老婆在睡懒觉。 初期他们要讨论建筑上的专业问题,提需求和技术,听这些不如多睡会儿。 乔建山没放在心上:“哪里隔音好?” 裴多律:“书房。” 他先简要概括了一下五年前纪乔那边的事。 乔建山先是被纪乔卖了一波裴正的惨,接着又从裴多律这边知道纪乔有艰难,很是唏嘘。 但凡这对小情侣有个靠谱的长辈就好了。 天意弄人,一来就两个不好好当爹的。 裴多律:“我希望他不要有任何心结,您理解么?” 乔建山点点头,拿起裴多律的设计雏形图纸,脸上立即就挂上挑剔的表情——让他看看这个逆徒还记得多少专业知识。 对好学生,那必然要用上最严格的标准去要求,不会因为他优秀就认为这样很不错了。 严格的视线还没看清图纸,就落在了标题头。 “梅云大厦……” 裴多律点头:“纪乔妈妈的名字。” 乔建山嘴唇一颤:“他妈妈叫纪梅云?跟妈妈姓?” 裴多律抬眸,眼里闪过审视:“是。” 乔建山心里突然乱了起来:“你刚才说,他是哥哥,搞事情的是他的继父……那他的亲生父亲呢?” 裴多律语气也认真了起来:“不清楚。” 乔建山为什么看见纪梅云的名字情绪这么大波动?说起来……纪乔名字里也有一个“乔”字,纪梅云不远千里在海市给他买房,是巧合吗? 乔建山脑海里浮出一个荒唐的想法,脸上的威严肃然碎了个干净,看着裴多律急切道:“他是几年几月出生的?” 裴多律何等理智,纪乔生父不明的时候,没提及要找,他便也不说,纪梅云瞒着有瞒着的道理,万一找出个胡瀚海或柯瑞似的人物,只会给纪乔带来麻烦。他们两人都对父亲这个角色没有好感。 纵然不礼貌,裴多律依然选择夺回了主动权:“不如老师您先说,您和纪妈妈的认识时间?” 乔建山再次觉得这个徒弟糟心,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说了他跟纪梅云的分手时间。 “她大四毕业后留在京都工作,我继续读研,我们在一起一年,但是理念不合,我想继续读博甚至留学,她工作一年后起了创业的念头,希望对象能陪她南下承包工程。” 纪梅云眼光精准,但工程方面的事有个信任的男人去应酬更符合当时的社会环境。 不能说谁对谁错,只是爱得没有那么深,不足够填补事业上的巨大分歧。 乔建山此后也觉得自己醉心学术,不适合谈恋爱,工作后别人说媒都一概拒绝。 他说完紧紧盯着裴多律的表情,想从他脸上窥见端倪。 裴多律面无表情。 外面定时的电煲饭叮一声,裴多律起身:“闷了一些排骨,我去看看,老师您稍等。” 他拔掉电饭煲的插头,用隔热毛巾垫着取出南瓜排骨泥。 用纪乔的生日往前倒推,纪梅云的确是在和乔建山分手前怀孕。 他盛了一小碗,洒了点香油,端到卧室里,叫醒纪乔。 “起来吃排骨。” 纪乔嗅了嗅鼻子,酱香排骨和香甜南瓜的味道,睁开眼睛:“好香。” 裴多律吹凉一口,喂进去,等纪乔吞下了,道:“乔教授怀疑你是他儿子。” 纪乔:“你说错了吧?明明你更像他儿子……对哦,胡瀚海会不会搞错了,他哪里像你爸,你有建筑天赋!其实你爸是乔教授!” 裴多律看着他一通分析:“怎么,我没有经商天赋?” 纪乔眼皮耷拉:“也是。” 他真想给裴多律换一个好爸爸。 等等,裴多律刚才说什么来着? 纪乔眼神瞬间清醒,小声:“他有什么依据?” 裴多律:“他说跟咱妈交往过,日期上……差不多。” 纪乔一愣,以裴多律好用的算术能力,说差不多就是有可能。 已知妈妈必不可能脚踏两条船。 那么…… 纪乔呆住。 半晌,他从床头柜里拿出一枚护身符。 里面有妈妈给的戒指,说是爸爸送的。曾经他以为是柯瑞,不料错得离谱。 丢了裴多律送的戒指后,纪乔就患得患失地,不敢再把妈妈给的戒指随意乱放,一直挂在脖子上。 搬进裴多律家里,他感觉环境安全,才敢取下放在床头柜里。 “里面有戒指,你问问他认不认识。”纪乔把护身符给裴多律,自己钻进了被窝,声音闷闷的。 如果不认识,那就算有血缘,也不是他爸。等于没有抚养过他,也没有被纪梅云承认。 裴多律看着被子的一团:“不亲自问?” 纪乔:“我逃避一下,你去问。” 裴多律把他抓起来坐正:“是不是都不影响你吃排骨。” 纪乔低眉臊眼:“哦。” 裴多律心里有了底,纪乔的态度,是愿意多个爸爸,只要这个爸爸不是到处留情的类型。 他用刀拆了护身符,取出戒指,剩下的收好,待会儿再缝回去。 一去一回,其实不到五分钟。 乔建山拧眉思索,陷入了回忆中,寻找旁证。 面前的椅子一动,他抬眸,看见裴多律折返,好似不经意地从尾指上掉了一枚金戒指在桌上。 深棕色的实木桌,戒指分外耀眼。 乔建山伸手抓过来:“这是我送给梅云的戒指。” 纪梅云过生日时,他正好发了一笔奖学金下来。他们做设计的,好像不亲自设计点什么给女朋友,就显得没有诚意。 乔建山设计了一枚云山环绕图案的戒指,纪梅云收到很高兴。 乔建山猛地站起来:“是不是纪乔给你的?梅云留给他的对不对?” 他就觉得看纪乔眼熟亲切,竟然是纪梅云的孩子! 他想起裴多律和纪乔两人分别讲的故事,突然像老了几岁,竟有些站不住。 如果五年前,裴正谈恋爱的时候,他多关心关心,真的把裴正当他半个儿子,问问亲家母的名字,是不是就没有后来这些苦难了? 就算他不能反应过来纪乔和自己的关系,只要是他是纪梅云的儿子,自己总会更上心,问问裴正你转学出国了你男朋友怎么办。 上天给了最好的安排,他却没有关心到底,由着两个孩子被人那样欺负! 乔建山眼眶发红,纪梅云含辛茹苦地抚养纪乔,他没出一点力就罢了,在纪梅云去世后,他也没能接过责任,明明……他是有机会的。 他设计了那么多摩天大楼,可是裴多律怎么说的……纪乔他住过烂尾楼。 裴多律大致能想象乔建山此刻的心情,他刚经历过,每一个心路历程变化都很新鲜。 便安慰道:“好消息,您不用等我四十了,我打算三十五岁把自己优化掉。” * 作者有话要说: 裴总:悄悄讨好老丈人,不明显吧? 第43章 让你活跃气氛,不是让你秀恩爱! 乔建山一愣, 给他画饼四十岁退休读研的逆徒突然性情大变说要三十五优化自己,相当于暗示了! 他一瞬间很想见到纪乔,但不知道以什么立场见面, 握紧了手中的戒指。 他想到纪梅云, 他们分手分得很爽快,都相信对方会找到更志同道合的人,大约就是因为双方的人生规划太清晰, 纪梅云发现自己怀孕也不曾回头通知乔建山, 她不会妥协,也不希望乔建山妥协。 他们这样的父母, 偏生纪乔为裴多律吃了那么多苦,痴情种遇上痴情种,被逮着一块欺负。 乔建山看着裴多律,期望这个徒弟开口说点什么。 裴多律:“您急着挑图纸的毛病吗?” 乔建山:“不急……” 裴多律:“那不如一起吃个午饭?” 乔建山颓然:“小纪是怎么想的?我没有履行过父亲的责任,他人生重要的需要父亲出面解决麻烦的时刻,我一无所知——” 裴多律:“嗯, 他结婚你也不在。” 比起安慰恩师,自然是强调他和纪乔的领证关系更重要。 乔建山瞪了他一眼, 罢了, 能指望逆徒说出什么动听的话,他都五十了, 还不能自己面对么? 裴多律笑了一下,一物降一物果真不假。 他再次进卧室时, 纪乔已经主动换好了衣服,一旁的排骨南瓜泥也吃光了。 “戒指的确是老师送给咱妈的。” 纪乔对这几个结果不意外了, 他小声道:“那你还是帮我们做一个亲子鉴定, 万一……我不想再认错爸爸了。” 他把柯瑞当爸爸的后果太严重了。 裴多律把他搂进怀里, 摸摸他的脑袋:“好。” “就算错了也没关系,影响不了我们了。” “嗯!” “裴多律,我好紧张,我该对乔教授说什么?” 裴多律沉稳可靠道:“紧张就还把他当成我老师看待。你替我活跃那么多次气氛,这次交给我。” “谢谢你!” 纪乔眼睛一亮,踮脚亲了一口裴多律,结婚了真好,有裴多律出头,他当鸵鸟就行。 纪乔是挽着裴多律的胳膊出去的,或者说挂着……呜呜呜,要是知道今天要认亲,昨晚他才不撩拨裴多律。 好丢人哦,坐都坐不住。 裴多律提出在客厅沙发吃午饭,开着电视比较温馨。 乔建山不疑有他,觉得这安排很好,有个背景音起码不会冷场,不知道说什么还能点评两句电视剧。 茶几抬高几十公分,裴多律把食物碗碟都拿过来摆好。 乔建山对做饭一窍不通,纪乔则是动不了,父子俩在碗碟碰撞声里面面相觑。 “你记得乔家饭馆吗?是我亲弟弟开的,你应该叫叔叔。他从小就爱颠锅炒菜,我给他补课翻开作业本里头是他抄的菜谱……” 尴尬的时候,靠出卖弟弟获得一些谈资。 纪乔面红耳赤,怀疑乔建山含沙射影他的学渣基因,手指抓着膝盖上的布料,道:“我、我有读本科。” 果然,妈妈不抓学习,爸爸就会抓。乔建山跟裴多律应该是同一类型的人,看见他第一次高考成绩会立马要求复读。 乔建山在图书馆第一眼就知道纪乔对建筑一窍不通,特意没说学习上的事,他习惯了训学生,不知道怎么跟儿子交流,见纪乔不自在,连忙生硬地转了话题:“柚子挺甜的。” 纪乔:“嗯。” 裴多律坐下的时候,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他开口道:“不知道老师您爱吃什么,桌上都是纪乔爱吃的,你们口味好像一样。” 乔建山恍然:“我们都不吃青红椒丝。” 裴多律先给长辈盛饭,把碗推过去后,伸出手:“戒指。” 乔建山将金戒指还给裴多律。 裴多律直接揣进兜里,“纪妈妈缝在平安符里留给纪乔的,我待会儿缝回去。” 他指着纪乔手指上的那枚金戒指,道:“纪乔说这戒指是爸爸用奖学金买给妈妈的,让我也用新鲜的奖学金给他买一个。他非要‘新鲜的’,我还以为得等下学期,好在到了一笔参赛奖励,说起来,还是老师您批准的。” 乔建山的目光落在纪乔抱着碗的手指上,有一枚金光熠熠的戒指,不是金店里模子出来的款式,一看便知道是手工打的。 他隐隐约约记得,有一次在裴多律夹杂的图纸里发现过初始设计图。 “我在你交上来的图纸背面见过草稿。” 裴多律眼眸微深:“上课突然有了灵感。” 纪乔低头想把脸埋在碗里吸汤。 裴多律笑了一下,似是怀念:“学长跟您举报我在办公室里煲电话粥那事儿……那时候我在给纪乔补物理,他快高考了,自己看书容易犯困。” 他一半是解释了自己为什么会滥用老师的办公室,因为男朋友马上要高考了,非常紧急。 如今从结果上看,乔建山分明是付出一间办公室,给自己儿子找了个家教。 乔建山:“你任务有完成,剩余时间做什么我不管。” 他用公筷夹了一块鸡翅,不甚熟练地放进纪乔碗里,他想起学院团委的老张,儿子高考考了二百多,老张让复读,儿子对老子吹胡子瞪眼的。后来他好兄弟要复读,这小子麻溜跟着报名去了。大人说话没小孩子好使。当时乔建山想的是我没这种烦恼,原来是裴多律替他烦恼了。 纪乔想了一下,要是乔建山让他复读,自己估计也会叛逆……但是裴多律是行动派,出分当天就买了动车票回来,第二天亲自带他去私立报名高四。 报完名,陪着他去隔壁市玩了两天哄好了才返校。 纪乔第三天才知道,裴多律回去后马上就有挂科率极高的专业课考试。 学神与人之间的差距啊。 他咬了一口乔建山夹的鸡翅,有点懒,他啃了外缘两口最弹嫩入味的地方,就想扔给裴多律,刚夹起又放回自己碗里。 裴多律把碗靠过来一点,纪乔眼疾手快地把鸡翅扔过去。 乔建山:“你不爱吃鸡翅?还有什么不爱吃的,我记一下。” 不是说这一桌都是爱吃的么? 纪乔:“不、不是。” 裴多律:“感情好,让给我吃的。” 就是宠坏了偶尔连骨头都懒得啃。 纪乔后知后觉,把裴多律今天说的话都想了一遍。 怎么句句都…… 让你活跃气氛,不是让你秀恩爱! 是有什么刷KPI的迫切感吗? 纪乔礼尚往来给乔建山回了一个鸡腿。 裴多律顺手搭了一筷子鱼肉:“得感谢乔教授爽快批假,我才能随时回去找纪乔约会。” 纪乔低声:“裴多律,你够了。” 裴多律趁乔建山还恍惚中,趁机洗脑把自己和纪乔的关系树立得稳如泰山,觉得差不多了,轻笑一声:“好。” 他郑重地邀请乔建山:“以后老师回海市,可以来家里住。” 乔建山看向纪乔,这孩子从一落座就屁股长钉子似的坐不住,他怕自己住这儿纪乔不自在。 纪乔:“卧室很多,您今天要是跟裴多律讨论图纸,没有别的事就住下吧。” 饭后,裴多律开了一间卧室,铺上床单,拍了拍枕头。 纪乔站在门口,很想帮忙,但是胳膊抬不起来。 “您先午休。”裴多律道,把他的行李箱推进去。 乔建山便也不再客气,他是从机场直接过来的,修整一下,让纪乔也歇歇。 关了门,乔建山的神情不再泰然,手机拨了好几次才正确拨通弟弟的电话。 “阿水,纪梅云和我有一个儿子。”乔建山喃喃,至今仍觉得不真实,“我欠了他们太多。” “梅云姐?”乔建水惊喜,当初他哥和梅云姐分手,乔老太太恨不得进京去敲敲儿子的榆木脑袋,骂他要打光棍了,一语成谶。 “祖坟又冒青烟了!我上周才去拜过!哥我明天还去!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叫纪乔,二十四。你如果还记得,上回我在你饭馆里跟一对年轻人吃饭,那个小一些的……” “难怪我上菜觉得他眼熟,卧槽,你俩眼睛长得真像啊!都怪你太凶了,你要是跟你儿子似的多笑笑,那我不更得一眼就看出来了!” “是吗?”乔建山摸摸自己的脸,“他结婚了,对象还是我学生。” 乔建水:“你这语气,是不是你那个叛逆的学生?” 乔建山叹气:“是啊。” 今天还被跳脸秀了恩爱。 当爹的没对象出现得早,只能忍着。 乔建水:“有没有遗传大哥你的智商?” 乔建山:“啊,这个……” …… 纪乔睡了一会儿午觉,醒来的时候发现裴多律在书房里改图纸,手边摞着几本大部头书。 再怎么天才,几年不碰的领域在大佬面前都是班门弄斧。 乔建山若不是先看见纪梅云的名字,估计张嘴就要骂他把知识都还给老师了。 纪乔打开一条书房的门缝,看见裴多律皱眉思索的样子,觉得他认真得有些性感。 他知道,裴多律肯定是不怕被骂的,只不过现在想表现得更好一点。 他笑了一下,轻声问:“你还要改多久?” “一个小时。”裴多律随口道,抬眸看见纪乔狡黠的眼睛,心思一动,“你想帮我拖时间?” 客卧里的动静,大概是乔建山预备出来了。 纪乔笑眯眯:“你安心改,看我的。” “谢谢。”裴多律喜上眉梢,有老婆真好。 纪乔合上门,蹑手蹑脚走到客厅的体重秤,上去称了一下,脸色微变。 这玩意儿坏了吧?怎么还缩水了半斤? 裴多律故意买坏的。 纪乔笃定。 他小心翼翼地搬起体重秤,走到客卧门口,敲门。 乔建山开门,一愣。 纪乔回头看书房门的动静,回过头看见乔建山看着自己,一紧张,脱口而出:“爸。” 乔建山眼眶顿时一热,这句“爸”来的猝不及防,他都没准备什么红包。 纪乔鬼鬼祟祟:“我们进去说话。” 他把称放在床边,把门关上,黑白分明的眸子充满期待:“爸,您能不能帮我把它改造一下,多五斤,哦不,两斤就够了。” 乔建山在两声爸中迅速迷失自我,满口答应:“能。” 当爸的,都得有替孩子修理玩具的技能。 纪乔低声:“不能直接贴东西赋重,得让裴多律察觉不出来。” 乔建山忍不住拿起了姿态:“你放心,我是他老师。” 他立即从网上找了同款的图纸,坐在地上开始拆除零件。 纪乔蹲着在一旁看,需要什么工具就去跑腿,一边在微信糊弄裴多律“亲子娱乐时间,你好好改图纸。” 乔建山:“你也坐,蹲着不累吗?” 纪乔谦逊:“我喜欢蹲着。” * 作者有话要说: 乔教授你知道什么你就帮乔猫猫啊! 第44章 “喊停是那么容易的?” 纪乔不时吹捧两句, 把乔建山吹得飘飘然。 乔建山的心情是“整治逆徒”和“溺爱儿子”的双重加强自豪。 纪乔的心情也很好,“院士替我造假”、“裴多律发现不了”、“发现了就甩锅胡瀚海教的两头瞒”,步步递进的愉悦令人迅速膨胀起来。 不聪明, 但可以把三个高智商男人拿捏住! “哎哟。”膨胀的纪乔没稳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疼得他龇牙咧嘴。 乔建山:“坐到钉子了?” 纪乔:“没有,就是受惊。” 他认真看着乔建山鼓捣,试图把过程记在脑子里, 回头他可以动手再次改造, 两斤、两斤地,很快就会十斤!然后获得自由! 眉头皱了一下, 纪乔挠挠脸蛋,物理真是他的弱项啊,他重新端庄地蹲好,眼神亮亮地提出:“能不能留个小尾巴,我拨一下重两斤,拨一下重两斤。” 乔建山:“……”你这是为难老父亲! “你改这个干嘛呢?” 表情温和的乔建山, 眼睛跟纪乔很像,只是眼尾多了一些皱纹, 看起来睿智而正派。 纪乔和他对视, 眼神清澈,真诚无比:“裴多律说我吃胖一斤他亲自给我灌一斤猪大肠。” 乔建山沉默了, 想象逆徒点满建筑天赋的双手将新鲜的猪大肠翻来覆去洗净,然后将浸泡一夜的糯米、花生、紫菜等捞起灌进去, 系好头尾上锅蒸熟,晾凉之后切块裹上调味的淀粉浆油炸至外皮金黄酥脆……他见过乔建水做这个, 挺麻烦, 挺好吃的。 别的还好做主, 总不能要求裴多律给自己儿子做这个。 “让你小叔给你做。” 纪乔:“我要他做的。” 乔建山:“那他是想让你吃胖,我给你调了你还有动力吗?” 他微微懊悔,感觉自己打断了逆徒精心设计的局面。 纪乔这么瘦,他跟裴多律一样,希望能纪乔能再长点肉。 纪乔以前吃了太多苦了,还住烂尾楼,就算乔建山小时候物资没现在这么丰富,四面土墙的老房子也比烂尾楼好,有窗有床的。 纪乔:“我可有动力了!我只是想提前吃到!” “我每顿都吃很多,你不知道,我每天都有很多顿的!” 乔建山想起刚才饭桌上儿子干饭的表现,又有点欣慰,欣慰得仿佛儿子才三岁。 “两斤大肠够你吃几顿了,裴多律肯定也不会跟你抢。我只能帮你过个嘴瘾,还是要靠自己。”乔建山一锤定音。 显然纪乔也不可能无上限增重,裴多律的用意是用胡萝卜吊着纪乔养成好好吃饭的习惯。 纪乔这五年为了生存十分苛待自己,吃吃不好,睡睡不好,要是不想点歪招数,纪乔不会这么主动热切地寻求改变。 乔建山和裴多律是一类人,一想便知道深意,逆徒牺牲这么大,他也不能拖后腿。 “行了,我弄好了。” 纪乔虽然没有得到“拨一下就多两斤”的小尾巴,但也没什么不满足,开心道:“谢谢爸。” 乔建山眼尾的皱纹都笑深了:“小事。” 纪乔:“这个事你可不能当他面说噢!” “你是他老师,他那双手不画图纸了洗猪大肠会在你面前抬不起头!” 乔建山冷哼一声:“好。” 纪乔抱着体重秤,把它分毫不差地放回原位,背着手绕着欣赏一下。 啧,完美。 乔建山进书房之前,纪乔拉住他,不好意思地道:“他五年没碰建筑了,画得不好的您别骂他。” 乔建山点点头。 不一会儿,纪乔耳朵贴着书房,听见乔建山严厉的点评。 裴多律不疾不徐地应对,倒是没气人了,他脑海中勾勒出裴多律的大学生活——裴正面对乔建山应该是如现在这般吧? 两人针对图纸讨论了一下午,裴多律预算多得很,因此更主要集中在设计和技术难度上。 纪乔光想想就要打呵欠,折返回卧室继续趴着。 裴多律打算做饭的时候,乔建山道:“建水想晚上一起吃个饭,一家人认识认识,你觉得合适吗?会太快吗?小纪能适应吗?” 裴多律挑眉,纪乔的适应能力很强,像中午别扭了一会儿就自己主动喊上爸爸了,吃饭倒不是问题。 裴多律没有直接下结论:“我问问他。” 乔建山也琢磨出一点儿子已婚的好处,可以有个传话筒,凡事问裴多律的意见大抵就能知道纪乔的想法。 有好处,但也不是很多。 乔建山特意叮嘱弟弟,要加一道竹笋炒套肠。 …… 纪乔对乔家饭馆不陌生,吃过几次饭,老板也见过几次,开玩笑道:“我虽然继承不了我爸的建筑天赋,但是失业了可以去自家饭馆炒菜!” 裴多律听得眼皮直跳,怕纪乔闲不下来真跑去帮忙:“你去那里必须带上我。” 纪乔的厨艺适合烹小鲜,做大菜他没什么经验,兴致勃勃道:“你有什么想吃的么?比如大盘鸡?烤鸭?我去跟叔叔学!” 裴多律:“要学也是我去学。家里一个人会厨艺就行了,多了属于资源浪费。” 纪乔:“我肯定有这个天赋在,不然我怎么做菜一学就会?据我叔叔说,祖上出过大厨!” 乔建水纯属吹牛,只有纪乔信了。 裴多律:“那一起学,别失传了。” 纪乔第一次知道乔家饭馆有个小包间,看里头的摆设,大约只有亲朋来时才会启用。 乔建水小时候很怕冷不丁查作业的乔建山,总觉得他那双眼睛看过来跟X光似的,一眼就能照出他今晚吃了几根辣条。 原来差不多的眼睛长在别人身上不这样啊。 瞧这大侄子,人家看人就是自带三分笑意的。 “这是我女儿,乔乔,还有儿子今天赶不回来,不管他了。” 席间,纪乔低头吃饭时,总感觉数道目光盯着他瞧。 可以理解。 乔建水是厨师又是新认的叔叔,会关心他合不合口味。 裴多律盯着他他也习惯了。 乔建山也……他看纪乔的眼睛里都是心疼,好像儿子吃一口,他就要反省一下。 纪乔想起自己曾经在乔建山面前给裴多律卖惨,中间自然也会夹带自己的故事,显得自己也惨。 他想找个长辈教训裴多律,结果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事后他跟裴多律说起,裴多律撇得清清的:“故事可不是我讲的。” “我不信,你给我爸看梅云大楼的图之前,肯定也提过背景。” 裴多律拒绝承认。 因为乔建山住在家里,也因为要让体重秤多出来的两斤出师有名,纪乔兢兢业业地干了两天饭,吃根奶酪棒都恨不得在两人面前晃三圈。 他觉得差不多了,啪叽站上体重秤,呼喊裴多律快来看:“三斤!我重了三斤!” 裴多律捏捏他的手腕、脸蛋、后颈,摸了一遍他的口袋,盯着体重秤皱眉:“重在哪儿了?” 完全没感觉出来。 纪乔抿着唇,装得一本正经,毫不心虚。 裴多律:“脚抬起来。” 纪乔:“干嘛?” “我看看有没有贴东西。” “我会干这种事吗?!” “不确定。” “飞机安检都没你这么严格。” 裴多律:“嗯,你提醒我了,金属探测器倒是可以买。” 纪乔:“你就只允许我穿个睡衣,能把金属藏哪儿啊。” 裴多律定定地看着他:“你的小聪明比较多。” 乔建山从书房出来倒水喝,对在体重秤边打情骂俏的小情侣目不斜视。 纪乔跑过去接住他的水杯,“爸,我给你倒。” 他倒了满满一杯,恭敬地献给院士大人。 乔建山:“早点睡。” “您也早点睡。” 两扇门分别关上,纪乔就翘着尾巴分析起来了:“我凭本事得到的三次,你可不能耍赖了。怎么用呢也该听我的。” 裴多律手指直接解皮带扣,“嗯,今晚全用了都行。” 纪乔一懵,“你今晚怎么这么好说话?” “我什么时候不好说话?”裴多律善意提醒,“倒是你,要是脸皮薄,就自己闭好嘴巴。” 纪乔见他指了指隔壁的方向,才迟钝地反应过来——他爸就住隔壁! 纪乔倏地咬住唇,呼吸都轻了,他们刚才说的话隔壁听不见吧? “那个……”纪乔猛地抱住裴多律大腿,“不做了,先记账。” 裴多律这个人坏得很,他肯定会忍不住叫出声。 他得在乔建山面前维持正直的好儿子形象。 裴多律:“喊停是那么容易的?” 纪乔恨不得承认了两斤是骗来的。 他抱住裴多律的腰:“今晚不行,因为你明天要早起去买猪大肠。” 裴多律:“?” 纪乔:“我早餐想吃糯米灌大肠。” 纪乔第一次点菜,裴多律能怎么办,只能五点去菜市场抢最新鲜的猪大肠。 第45章 他帮纪乔他糊涂啊。 新鲜猪大肠这玩意儿, 普通猪肉摊没有卖的,高级小区外面更没有。 裴多律驱车赶到著名菜市场,一路走一路问, 总算是买到了。 乔建山精力不输年轻人, 尤其是赶工图纸时,只要睡六个小时就行了。 他六点起床,就看见厨房里站着个人在忙活什么, 凑近一看, 裴多律正在用醋、面粉搓洗猪大肠,滑不留手的, 洗得很认真,脸上没有任何不甘愿或者应付嫌弃的表情。 裴多律道:“纪乔说早上想吃。” 昨晚还主动泡好了糯米。 乔建山不知道该说什么,抬手拍拍裴多律的肩膀:“辛苦了。” 裴多律:“不辛苦,爸。” 乔建山身体微微一僵,半个儿子真成了他半个儿子。 裴多律一只手撑开一个口子,一边往里舀糯米, 一边道:“我们今天打算回老家扫墓,您要不要一起看看纪妈妈?” 乔建山:“小纪怎么没跟我提?” 他以为经过昨晚, 父子俩不能说无话不谈, 但扫墓的事不见外的话,完全可以跟他提。 裴多律:“我们一早就定好日期的, 他可能忘了。” 乔建山掏出手机:“机票买好了吗,几点的, 哪个航班?” 现在定会不会没票了? 裴多律:“下午三点的,我昨晚定了您的票。” 乔建山松一口气, 还是裴多律做事让他放心。此行除了祭拜纪梅云, 他也想看看纪乔长大的地方。 裴多律闲聊道:“刚结婚的时候纪乔他不说他为了替我报复柯瑞把钱花光了, 我还被他瞒过去了,快露馅的时候天上掉下两套房帮他又圆回去了。” “纪妈妈在海市给他准备了两套房,没告诉任何人,纪乔也是刚知道不久。” “纪妈妈给的房子和戒指,说明父子相认她不反对,大概还是心愿,希望有一个人接替她。纪乔没什么心眼,他叫你爸就是认你了,慢慢会亲近的。” 说了一堆话,就是委婉替纪乔解释为什么没跟他提扫墓的事。万事有裴多律在,他脑子里估计就只有猪大肠。 乔建山全部认同,除了那句“纪乔没什么心眼”,他看了一眼体重秤,再看看盆子里的大肠。 “嗯,你洗着吧。” 纪乔昨晚说出来破坏气氛的早餐,果真出现在饭桌上,切片一碟,油炸了一碟,还剩好几捆没切开的。 中式菜美味在食材煎炸煮炒后巧妙融合出特殊的色香味,裴多律做的比外面黄瓜紫菜生拉硬凑的寿司好吃多了。 裴多律还打了花生浆,加了冰糖,比豆浆更容易发胖。 纪乔胃口大开,吃光了一小碟,然后站到裴多律后面给他捏肩膀:“真好吃!不过我们下午就要回老家,这些可以放冰箱里吗?我们回来会不会变味了?要不带走上飞机吃?对了,爸,你有空吗要不要跟我一起?不要老是在书房里画图纸,甲方是裴多律还怕什么。” 裴多律:“爸爸的机票买了。你想吃我下回再做,没必要带上飞机,问问你朋友吃不吃,顺路送过去吧。” 纪乔:“那我给王猛,赵明博要是想吃自己去拿。” 王猛现在已经搬到纪乔的房子里了,纪乔没找到合适的租客,因为手头不缺钱了,就有点舍不得把妈妈留给他的房子出租。 裴多律更是劝他给自己留一间房:“要是你无缘无故生我的气,可以到这里住,等我哄你回家。” 给老婆指定一个落脚点,就不会跑到别的地方了。 纪乔:“干嘛要加无缘无故四个字!我是不讲理的人吗?肯定是你惹我生气了。” 裴多律信誓旦旦:“我不会惹你生气。” 房子和机场是一条线,三人吃完午饭,便启程去机场,顺路让裴多律和乔建山参观了一下纪妈妈买的房子。 地段、朝向、大小,都是精心挑选过的,可以直接拿来当婚房。 巧合的是,纪乔送外卖的时候经常给对门的独居女生送夜宵。杨姐饭馆的外卖大多是他送的,邻居掌握这一规律之后,夜宵便经常点杨杨饭馆,比起陌生随机的外卖员,她对纪乔可谓非常信任了。 纪乔还跟她聊过两句,得知对面一直空置,还可惜过租金,心想大概是个房产数不清的富豪。 富豪竟是他自己。 他心里祈祷不要碰上,但天不遂人愿,他刚从电梯里走出来,对门的姑娘也正好要出门,看见纪乔一愣:“小哥,你现在还送杨杨饭馆的夜宵外卖吗?” “不是你送的,我夜宵都不敢点外卖。” 纪乔:“不送了,结婚了要陪对象。” 姑娘:“恭喜!” 她正要问纪乔是不是认识对面新搬来的邻居,电梯里又走出来两个人,察觉到不适合聊天,便没问了。 注意到裴多律的颜值,姑娘视线停留了一秒。 裴多律冷不丁 客气地开口:“我就是这个外卖小哥的对象,敢问他之前夜宵送到几点?” 姑娘:“这个我不太清楚。” 纪乔松一口气,人与人之间神秘的默契啊! 姑娘:“但我最晚凌晨点外卖。” 纪乔:“……” 真是毫无默契。 等外人走后,裴多律脸色瞬间不好看,乔建山也心疼地皱眉。 现代社会即使不点外卖,也会在路上跟外卖员打交道。安全意识淡薄的赶时间、抢红灯,纪乔可能不属于这类,但一定属于天寒暑热风雨无阻的那一类。 裴多律是刚来的海市,而乔建山经常回海市跟弟弟一家团聚。纪乔在这里待了整整五年,乔建山不由想象他从前在路上遇见的外卖员里会不会哪个就是纪乔?他在乔家饭馆包厢里吃席的时候,纪乔会不会在外面窗口饿着肚子排队等出餐? 知道某一个时刻可能的错过和对比,是一种莫大的悲恸。 乔建山顿时红了眼眶,一张老脸都没办法站在纪梅云面前。 裴多律冲动之下去纠结细节,但无意给乔建山造成打击。他经验丰富,很快调整好表情,绕着房屋参观,还拉开阳台的推拉门:“视野很好,过来看,等梅云大楼建好,从这个角度就能看到背面。” “老师您要不要记一下方位,争取朝向这一面的设计也匠心独运。” 乔建山被转移了注意力。 纪乔忧心忡忡地把食物放进冰箱,他的一斤一次不会要没了吧? 纪乔给王猛发了微信告知,然后观察裴多律的脸色,偷偷给他发信息:“裴总,你刚说你不生气的。” “我说的是不惹你生气。” 裴多律在屋内转了一圈,道:“以后我给你当外卖员送午饭。” 乔建山:“对,这样好。” 他突然就很能理解家里有一台具有权威性的体重秤的重要性。逆徒做事自有章法。 他帮纪乔他糊涂啊。 纪乔发现乔建山隐隐有大义灭亲检举他的意思,紧张极了。 嘶,他得把三次兑奖了,感觉随时会被没收。 第46章 不可以恶意还债! 飞机商务舱有提供下午茶, 纪乔选了盒子芋泥千层蛋糕,配了金色勺子。 分量不多,纪乔用勺子挖得干干净净, 把盒子内壁上的芋泥都刮干净了, 然后把空盒子推到裴多律面前,“吃光了,有没有奖励?” 裴多律抽了一张纸把纪乔嘴角的奶油擦掉, 捏着他的下巴亲了一口:“隔壁的小孩两岁半就不屑用干饭来索取奖励了。” 纪乔:“对象和爸爸, 能一样吗。” 乔建山从图纸上抬起头:“奖励?什么奖励?” 他看见纪乔手里的空碗,恍然大悟:“吃光了真厉害, 爸爸奖励你首都一套房,回去就过户。” 纪乔闹了个大红脸,他不是真心想被当三岁小孩一样夸,好像能吃完一块蛋糕不掉渣就是了不起的事情。 “不、不用了,爸。” 裴多律闷笑出声,被纪乔掐了一把腰。 第一次踏上纪乔的故土, 乔建山感慨万分,他跑遍全国做工程, 唯独没有来过这里。 纪家的房子都被拍卖了, 裴多律以前住的房子又小又破,最好的选择便是住酒店。 裴多律和纪乔将乔建山安置在酒店, 两人出了门对视一眼,默契地往停车场走去。 祭扫需要五荤五素、黄酒和纸钱、鞭炮, 两人去买齐了这些东西,却没有回酒店, 而是来到裴多律大学前住的房子。 五年没有住人, 里头的家具和地板都有一股霉味, 裴多律开窗通风,纪乔去洗手间拧了拖把,被裴多律抢过去拖地。 他将床罩掀开,换上自己带来的四件套,然后去厨房蹲着一一解开购物袋,把食材拿出来,洗了二十个小碟子。 裴多律拖完地,把荤素下水捞熟,整理了两份一模一样的贡品。 现在天气转凉,夜里放一晚不会变质。 路边的自建房,没有小区安保,裴多律锁好门,栓上防盗链,再把搬来桌子堵门,才放心地去卧室找纪乔。 他站在门口,看清里面的情形呼吸一重。 纪乔趴在床上玩手机,穿着一件蓝白校服,宽松柔软的布料贴着身体起伏。 “衣服哪来的?”裴多律明知故问。 纪乔一下子收起手机,翻过身来,生气地问:“你不记得了?” 他捏着上衣的校徽处的布料:“我的校服,以前放你这儿的。” 裴多律这儿五年前有他的衣服并不奇怪,毕竟是男朋友家嘛,家里也没有长辈。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你自己想!” 裴多律压制着心里翻滚上的欲念,一边松开过于规矩的领子,一边道:“想什么?这张床,这套衣服,还是这个人?嗯?” 就是这张床,也是这套衣服,涵盖了他们未遂的第一次的情景。 他清楚记得,纪乔在他身下发着颤泛着粉的样子,十九岁的少年身体修长,怕极了痛,像只被老鹰按在利爪下的兔子,不会挣扎却会求饶:“裴正,我怕疼,你要轻一点……我喊疼你会马上停下来吗……” 裴正被他弄得紧张起来,生怕弄疼了他,竭力克制着自己松开他的后颈,“今天先放过你。” 他想他需要更多的功课,下次就不会轻易放过纪乔了。 谁知道没有下次了。 那天他们弄脏了衣服和床单,纪乔第二天穿走了放在他这的运动服,裴多律替他洗了校服,晾干之后用塑料袋包好收在衣柜里。纪乔也没有机会拿走它了。 衣柜被翻得乱七八糟,纪少爷非常笃定时过境迁,裴多律还留着这套校服。 后颈搭上一只手掌,浑身顿时泛起了战栗,乌发红唇,仿佛还是此间的少年。 “裴正,我怕疼。” “好,我会轻一点。” 纪乔眼睫扑簌簌地抖,身体颤得更厉害了。 “校服先脱了,当心过敏。”毕竟是五年没动过的旧衣服,裴多律把控着理智,浴室条件并不好,他干脆去打了一盆热水,把纪乔身体擦了两遍。 纪乔闭着眼睛,是错觉吗,第二遍比第一遍重多了,擦得全身都燥热起来。 这一次算裴正五年前欠他的,不算三次之一吧? 纪乔心里打着小九九,只要做之前没提兑奖就不算。 这么说,今晚过后,还有三次,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两小时后,纪少爷改变了想法。 幸亏没提兑奖! 一次都受不了呜呜呜,要是提了裴多律想一次性还债怎么办。 他正想着,裴多律仿佛看穿了他,故意问:“我还欠你多少?” 纪乔:“十万!钱!” 呜。 裴多律:“哦,还有吗?” 纪乔闭紧了嘴巴不说话,既舍不得放弃又不敢要债,仿佛规定时间内要吃完一个烫呼呼的地瓜,吃不完就得扔。烫得嘴巴都红了,吸着气无助地捧着烤地瓜:“还有三次,三次,以后还,我不收利息。” 裴多律:“怎么办,我不喜欢欠人。” “你这是恶意还债!”纪乔手指抓紧了床单。 怎么可以恶意还债!他是一斤一斤一斤胖的,不可以攒一波了还! …… 青山陵园建在半山腰,山路蜿蜒而上,山脚是果园,红澄澄的橘子橙子挂满枝头,山头是松树林,碧波千顷,松涛柏浪。 车停在路口,拾级而上几十步,方能到达。 “爸,帮忙拿一下篮子。”裴多律径直蹲在副驾驶座车门前的地上,“上来吧。” 纪乔红着脸,好在非清明非冬至,陵园没什么人,他手臂攀上裴多律的肩膀,伏了上去。 乔建山从后备箱拿出一个竹编的三层篮子。 还有一个扫把和一把畚斗。 他拎着篮子绕出来,就看见裴多律背着纪乔上台阶。 简直没眼看。 小情侣都这样吗? 乔建山和纪梅云都是理性大于感性的人,有点不解。 纪乔恨不得把脸埋进土里。 裴多律倒是很淡定:“不想让他爬任何台阶。” 乔建山一愣,想起纪乔送外卖的事,老小区没有电梯的一大把,就算是新小区,也有只有业主才能刷电梯卡,外卖员只能跑楼梯的奇葩存在。 他一下子理解了逆徒的感受。 眼前这不是单纯的五十级台阶,是昨天才被凌晨送外卖的事刺激过,不想让老婆再受一点苦。 乔建山:“应该的。” 纪乔:“……” * 作者有话要说: 要完结了,可以点番外了。 恶意还债的过程除外(。) 第47章 裴总,不可以以貌取人。 裴多律把纪乔放在纪梅云墓前, “到了。” 大理石缝隙里长了细小的杂草,风把枯叶和松针吹成一堆一堆,除此之外, 陵园管理还不错, 并不荒凉。 纪乔把食篮里的东西端出来,依次摆放整齐,点了三支香和两支蜡烛。 纪梅云的照片定格在风华正茂的年纪, 她是精明利落的长相, 但笑起来又很温柔,纪乔记忆中几乎没有被斥责过。 “妈, 我结婚了,这是我对象,裴多律,也叫裴正,您以前还买过他的状元三件套。” “我找到爸爸了,他很厉害, 是裴多律的老师。” 纪乔交代了自己近期的两件大事,望着纪梅云, 嘴唇抿了抿。 他和柯鑫都是妈妈的儿子, 现在相看两厌,他不知道柯鑫的近况, 没办法跟妈妈汇报。 兄弟情早就在五年前湮灭了。 或者说,在纪乔发现那个家只有他在为妈妈伤心的时候, 他就疏远了柯瑞父子。 他和柯鑫的关系,仅仅在于他们是纪梅云的儿子, 如果柯鑫不爱妈妈, 那纪乔便认为他们毫无关系了。 裴多律大概知道纪乔心里的纠结, 因为爱妈妈,所以牵挂她所牵挂。 纪梅云会担心没有爸爸护航的纪乔,也会担心柯鑫的病情,这恐怕是她临死前唯二的牵挂。 裴多律想起纪梅云买校服的善意,他叹了口气,道:“柯瑞在国外混迹赌场,生活混乱,肾衰竭严重到要住院。柯鑫手术加置的肾,也不太好。” 纪乔扭头看裴多律:“你怎么知道——” 裴多律:“国外医疗费用昂贵,他们现在手里的钱只够一个人治疗,你猜是谁在住院?” 纪乔一愣,“是柯瑞?” 柯鑫今年才二十出头,没自己赚过一分钱,他的所有经济来自于柯瑞。如果柯瑞自顾不暇,以柯瑞的自私,肯定将医疗资源全数砸在自己身上。 裴多律慢悠悠:“我找过当初跟你合作的人。” 纪乔:“哎呀,这个跳过。”爸妈都在呢。 裴多律:“我向他了解柯瑞父子出国时手里还有多少钱。” 柯瑞破产了,但法律并不连坐,柯鑫手上是有钱的,包括纪梅云给的零花钱和柯瑞暗搓搓给亲儿子开小灶,这笔钱不少。 胡瀚海还指望柯瑞柯鑫帮他圆谎,没有赶尽杀绝。 “柯瑞出国后就把柯鑫手上的钱拿走了说要投资。” 实际上他破产后毫无斗志,这笔钱被他挥霍得差不多了。 裴多律冷笑,压到只剩下一个医疗资源时,看这对父子互相攻讦,让柯鑫看清楚他爸爸是个什么样的人,尝尝纪乔下山那晚直面毒蛇般的继父的感受。 在你认为的亲人眼里,你到底值些什么。 柯鑫一直都很信任柯瑞,在柯瑞的不懈洗脑下,以为全世界只有爸爸爱他。 患难见真情,柯鑫现在三观尽瘁,生病和背叛同时到来,已经崩溃了。 纪乔皱眉,他讨厌被柯瑞洗脑的柯鑫,但毕竟当时柯鑫才十几岁,柯瑞能骗过他和裴多律,足以说明此人演技有多佳。他上次提醒过柯鑫,一个备孕戒烟酒都做不到的人能有多爱孩子。 他不自觉把手探进了裤兜里,想拿出手机。 摸了个空,他才想到手机裴多律帮他拿着。 纪乔看向裴多律,裴多律交出手机:“心软了?” 纪乔垂了垂眼。 因为他们此刻站在纪梅云面前,一码归一码,他们报复了始作俑者柯瑞,现在柯鑫真的要病死了,他很难无动于衷。 纪乔从黑名单里把柯鑫拖出来,打了电话过去。 电话过了很久才有人接起,跟上次嘲讽他孤家寡人时的神气不同,现在的柯鑫仿佛被人抽掉了主心骨,嗓子都哑了:“你来看笑话的?” 纪乔轻声道:“我现在在妈妈墓前。” 那边骤然没了声音。 纪乔:“我只问你一件事,妈妈走了,你为什么不伤心?” 裴多律抬手捏了一下纪乔的耳垂,他的爱人终究是心软,这个问题无异于再给柯鑫一次机会。 周围十分安静,静得仿佛纪梅云也能听见这个答案。 柯鑫眼泪簌簌下,被柯瑞狠狠丢弃之后,他就知道很多他信以为真的话,都是假的。 “因为……匹配结果……” 纪乔:“是妈妈她不想匹配上的吗?她比柯瑞愿意一万倍。” “不是……是你跟我不匹配的报告出来之后,我和爸爸都看见妈妈松了一口气。” “妈妈只爱你,她会越来越爱你,越来越嫌弃我。” 柯瑞告诉他,只有他们父子站在一起。那时柯鑫十三岁。 纪乔怔怔地听着,竟然是因为这样荒诞的理由在十多岁的柯鑫心里埋下种子。 “她让全家人匹配,是对一个儿子的爱,她松口气的一瞬间,是对另一个儿子的爱。” “她是为了谁开的医院?” 如果说纪梅云有错,那便是她让小儿子和柯瑞相处的时间太长 柯鑫在那边嚎啕大哭,他从前听不进去的话,此刻能听进去了,他好想回国,抱着妈妈的墓碑大哭。 “哥,我想回国我想见妈妈……” 纪乔挂断电话。 照片上的纪梅云永远浅笑着,不知会如何看待两个儿子的争端。 天上云淡,林间风轻。 纪乔不小心泪流满面,伸手擦拭照片上的尘埃,小声道:“当妈妈好难,纪女士,下辈子不要养孩子了。” 当一个只为事业奔波的成功女士就好了。 裴多律好似知道了纪乔迟早要哭,准备好了一方柔软的白色手帕,抱着他给他擦眼泪。 “好了好了,不要哭了,让妈妈看你二十四了还哭鼻子。”裴多律声音温柔,“妈妈向我买校服谈起你时的样子,我笃定对她而言,养育你的快乐大于其他。” 纪乔不心疼柯鑫,他心疼妈妈要被这样误解。纵然被这样误解,妈妈也会希望孩子好好的。 裴多律拍着他的后背:“我会安排柯鑫住院治疗。” 看在纪梅云的面子上,出钱留柯鑫一命没什么要紧,前提是转到第三国,让柯瑞再也见不到他。 柯瑞住上了医院又怎么样,迟早会住不起,儿子也跑了。 纪乔把脸埋在他胸前:“也不是因为妈妈,是因为你。” 因为裴多律曾经也“肾不好”,纪乔心疼裴多律而钻了牛角尖,迟迟走不出害怕的情绪。 愚蠢的柯鑫愤世嫉俗,倒也能理解了。 乔建山没有立场插手纪梅云的家务事,只能默默打扫周围的松针。 陵园有个固定放鞭炮的池子,裴多律牵着纪乔过去,点了一串鞭炮。 劈里啪啦巨响在青山之间回荡,像是告诉人们,放下悲缅,该重新出发了。 离开陵园下山,裴多律开车前往另一处。 纪乔看着路线好像不对,疑惑道:“你给裴妈妈迁坟了?” 裴多律看向前方,轻描淡写道:“嗯,迁到一处庙里放着了,日日有香火,比山上孤零零好。” 纪乔听着不对,“为什么?” 无缘无故,裴多律决不会这样。就算是有钱后想给妈妈修一个更好的坟墓也好,放在庙里是怎么回事?裴多律又不信佛。 裴多律无奈:“这么了解我?” 他神色一冷:“胡瀚海的前妻,侯静,她知道我的存在后,派人扰我妈的清净。” 只要是裴多律在乎的,侯家连死人都不放过。那时候裴多律庆幸没几个人知道纪乔的事。 他疯狂反击侯家,不把对方全部摁死便不停止。 如此种种,裴多律满心仇恨的时候,觉得自己没脸见裴女士,也不配用她取的名字。然而重新遇上纪乔,裴多律又觉得自己没变过。 “请人算过了,等正好满三年,就重新择地下葬。” 若说纪乔是苦,裴多律却是险。 纪乔鼓了鼓脸颊,裴多律把他的过去掌握得一清二楚,自己的过去就用三言两语概括,归根结底,裴多律的漏勺朋友太少了。 手机有工作消息,纪乔拿出来查看。总部执行长的侄子来海市考察,公司安排他接待一天,就是接机陪吃陪喝陪逛景点再送上飞机。 他翻开工作邮箱,随便找了一篇海市一天游玩攻略,翻译过后发给对方。 正要关上,发现还有一封未查看的邮件,收到有一段时间了,纪乔点开,竟然是猎头要挖他去英士集团的对外部门。 从乙方挖人到甲方,是一种常规操作。 纪乔余光瞥着裴多律,这里面有没有裴总的授意呢? 他本来不打算去裴多律的地盘,万一裴多律真打算逼他学习呢? 但是他改变了主意。 他想去裴多律的战场看看。 纪乔回复了猎头的邮件,表达了初步意向。 接着,他便盯着裴多律放在中控台上的手机。 一二三四五……他心里默数着,数到十时,裴多律的手机弹出一则消息提醒。 纪乔嘴角勾了一下。 怎么会有总裁让猎头去合作公司挖老婆啊。 裴多律注意到了消息,克制着没看。 到了目的地,他拿起手机开车门,关上门的一瞬,顺手解锁手机看消息。 再绕到副驾时,脸上的笑意明媚得像春日的光。 寺庙是平地,纪乔不需要背了。 乔建山脸色稍好,总算不黏糊了。 他单身潇洒就活该被情侣秀一脸。 纪乔看着他爸,突然道:“这算不算双方家长见面啊?爸,只有你能动,辛苦你了。” 乔建山盯着儿子的脑袋上看下看,不知道他从哪遗传来的恋爱脑。 裴多律提醒:“老师算两边的,你上次还收了他的红包。” 纪乔懊恼:“啊,我忘了替我妈给你准备一个了。” 乔建山:“……意思就是我还得给裴正一个红包,是吧。” 纪乔:“按理说是这样的,谁让您是两边的。” 裴多律:“嗯。” 一唱一和又骗走院士一万块。 …… 从老家回来,休息一晚,翌日一家三口都要上班。 乔建山要回首都带研究生,周末了再回来。 纪乔要早起去接机,欧洲来的客机六点落地,裴多律十分不满,“我安排别人帮你接机。” 纪乔:“哦,那我干脆别上班了。” 裴多律很想赞同,“我送你去。” 纪乔:“不用,我是去工作。你要是实在很想去机场,八点的时候送爸爸登机。” 他上次送纪乔去接郝飞昂,提前走了悔恨至极,导致他很重视纪乔接的每一个人。 看在老婆马上要辞职来他公司的份上,裴多律装得若无其事,免得纪乔反悔:“好,我送爸爸。” 在纪乔出门的时候,裴多律不经意地问,“你们那个执行长侄子,年纪多大?” 纪乔:“不清楚,大概三十多吧。” 裴多律点点头,德国日耳曼人种容易显老,不符合纪乔的审美,过了美少年花期,三十多岁毫无威胁。 裴多律给纪乔安排了司机,纪乔没有拒绝,明天找公司报销。 他六点半到的机场,等了两个小时飞机才落地。 出机场的时候都八点半了,接近乔建山的登机时间。 纪乔给德国人里克特先生开了后车门,故意磨蹭了一下,在机场外面张望,看看能不能遇到裴多律。 他没有看见,裴多律倒是看见他了。 那位德国人的长相毫不意外,裴多律便没有打扰老婆工作。 他把乔建山送到VIP安检口,道:“到学校了告诉纪乔一声。” “您周末要是忙,我有机会带纪乔去首都大学逛逛。” 乔建山:“好,让他来看看房子。” 裴多律嘴角扬了一下:“他说对我煲电话粥的办公室比较感兴趣。” 乔建山微微皱了一下眉,办公室也是他的,怎么从逆徒嘴里说出来,除了秀恩爱就没老父亲什么事? 他这两天真是吃撑了狗粮。儿子还能说是无意间流露,裴多律就很故意。 乔建山转身,冷冷一哼:“得意什么,你真是脱离行业久了,那个里克特是德国最年轻优秀的建筑师。” 裴多律脸色一变,建筑师?那岂不是能沾自己的光加滤镜?乔建山都记得他的名字,果然不能以貌取人。 纪乔会不会因为自己没有成为建筑师,就对别的年轻建筑师另眼相看? 乔建山拖着行李箱进去,啧,舒服了。 什么里克特,压根不认识。 裴多律黑着脸给司机发短信:“随时报备行程。” 【九点,吃早餐,点了油条、豆浆、饺子、小笼包……】 【十点,逛文庙烧香,德国人捐香火钱。】 【十一点,游某某湖,湖边餐厅吃午餐。】 【一点,逛古玩批发市场,德国人买了一堆。】 【三点,逛刺绣博物馆,德国人又买了。】 基本上绕着中国的特色文化逛。 裴多律站在文化输出的宏大格局上,忍到了三点。 听司机一知半解地说,德国人想去最高的餐厅俯瞰夜景,顿时忍不住了,因为消费太高,他还没有劝动纪乔去的地方,怎么能让给别人。 他立刻从公司刨了一个懂德语的员工过去轮岗。 而自己在家沉着脸……熬煮一锅黑乎乎的中药,表情像是要毒死谁。 纪乔收到了裴多律的消息。 【累了吧,我找个人替你?】 就一天吃吃玩玩的,还有司机接送,哪有什么可累的。有时候他就站在门口,等着人兴奋逛完自己出来就行。 纪乔回复:“不累,吃完晚饭就送他回酒店。” 里克特买买买累了,坐在博物馆的文创咖啡厅喝咖啡。 他对纪乔的印象很好,德语好,但又不多话,只有在他需要的时候才翻译介绍。 “你的安排里晚饭吃火锅吗?” 纪乔:“对。” 裴多律:“该下班了老婆。” 纪乔正促进德国人消费呢,看了消息,想也不想道:“还没呢。” 裴多律默默给他发去一张图片。 纪乔点开一看,赫然是一锅中药。 啊,这个色色的暗示……他好了屁股忘了疼,只记得自己的次数已经清零。 这是裴多律主动的。 是因为乔教授晚上不住家里了吗? 司机适时带来一个新的翻译官。 纪乔更坐不住了,卷起包袱就跑路,“里克特先生,我下班了,接下来由其他人负责。” 好诶!回家咯! * 作者有话要说: 猫猫:我爸坑我qaq 【正文完结】 第48章 “洞房花烛夜也可以补两次吧?” 一锅中药就能把在外面野的猫猫钓回来, 裴多律觉得很值。 当然值钱的不是中药,而是他的……。 故意卡着纪乔不给,那个啥就会持续升值, 就能裴多律吃醋的时候派上大用场。 理论上是这样的。 操作上不具备长期可实施性, 毕竟升值全靠裴总忍耐。 他只是想培养纪乔好好吃饭的习惯,并不想禁欲。 成果显著,现在纪乔吃饭会先挑贵的、营养的, 吃完拿个空碗来他这里邀功。 裴多律觉得差不多了, 是时候把吊着的胡萝卜放下来随便吃了。 他一边想一边将一袋面粉倒入和面盆里,随心所欲意味着时间不受控制, 可以是晚上,也可以是早上。 以后早晨不一定能准时起床做丰富的早餐,裴多律打算自制一些面点冻起来,起晚了蒸熟就能吃。 纪乔喜欢肉包里加笋干,越大越好,奶黄包则喜欢迷你一口一个的, 比市面上要小一圈。 出于维护老婆社交圈的义务,裴多律打算多做一些, 届时可以让纪乔拿出分给朋友。 他希望纪乔有更多好朋友, 潜在情敌除外。 裴多律把面粉中间推开一个圈,按比例加水, 水大概需要三斤。 他给纪乔买的体重秤非常灵敏,从几十克到几百斤都能精准显示。 裴多律把和面盆放上去, 数字面板顿时跳到了10斤。 “……” 盆加面粉八斤顶天了,多出来的两斤哪来的? 纪乔回来时就看见裴多律蹲在体重秤胖皱眉研究的样子, 脑子一激灵, 差点想夺门而逃。 不会倒扣他两次吧?那今天还有戏吗? 真是的!就说上次不准一次性还债! “你过来。”裴多律道。 纪乔换了拖鞋走过去, 装傻道:“你要和面呀?” “我帮你加水!”他马上端起一旁的温水就往里面倒。 基数大了就看不出来了。 裴多律抬手挡住他倒水,若有所思:“你抱着面盆站上去。” 一站上去,总重量减去面盆称出来的重量,他的真实体重不就暴露了,纪乔故意道:“那这十斤也算我的吗?” 裴多律:“可以考虑。” 纪乔瞪大眼睛,“真的假的?” 裴多律:“你站上去再说。” 纪乔将信将疑地抱起面盆,祈祷自己最近真的胖了两斤。 体重秤冰冷地数字告诉他痴心妄想。 “都怪你,都说了不要一次性做三次,我好不容易长的肉都没了!”纪乔毫不心虚地嚷嚷。 裴多律:“嗯,我的错。” 谁能想到纪乔能对体重秤动手呢,是什么时候?他们俩在家必形影不离,没有作案时间,纪乔的聪明劲儿跟理科也挨不着。 “刚认爸就叫他帮你造假,嗯?”裴多律扯了下纪乔的脸蛋,“他知道你造假的目的吗?” 纪乔脸蛋一红:“知道。” 轮到裴多律怀疑人生。 纪乔成功改变了裴多律的关注点,大摇大摆从体重秤上下来,把面盆放回去:“唔,加多少水?” 裴多律下意识道:“两斤半。” 纪乔舀起温水,一边倒一边盯着秤,倒够了就停下:“好了,我来和面。” 和面是个力气活,裴多律不让他干:“你去洗澡。” 纪乔:“你煮了中药浴。” 裴多律:“会自己加水吗?” “会!”纪乔积极地去把浴盆拖出来放热水,中药水过滤后掺进去。 他泡完穿着浴袍出来,裴多律也正好揉完面团,用湿布盖上发酵。 裴多律鬓角出汗,纯黑衬衫沾了面粉,整个人有种居家的英俊感。 纪乔靠过来给他擦汗时,身上有股淡淡的药香,裴多律怀疑这药气补肾。 “第一次发酵要两个小时,陪我再洗个澡?” 纪乔眼睛一亮,觉得两个小时这个时间真是非常完美,多一分钟他都承受不住。 …… 五点半,两人一起包包子,纪乔以前没少做面点当早晚餐,自己做一个包子成本才几毛钱,最近厨艺天赋被压制得厉害,他决心要在裴多律面前露一手。 两人仿佛早餐店专门捏肉包的厨师,暗暗地比起速度。 裴多律是第一次尝试做面点,落了下风,他看了纪乔一眼。 纪乔得意地勾起唇角,他刚才故意攒了一点手上的力气,一般情况下他在床上手指是闲不住的,不是抓裴多律的后背,就是抓床单、抓浴缸边缘……虽然很色,但其实每次都很紧张。 捏完最后一种馅料的包子,第一批的肉包二次发酵好可以上蒸锅了。 裴多律买了一个两层的蒸笼,一次可以蒸很多。 稍微放凉之后,裴多律展开几个食盒,戴上一次性手套分拣包子。 纪乔:“做了这么多,想好要送给谁?” 裴多律:“你的朋友。” 纪乔“哦”了一声,看出来裴多律很在意五年前他的狐朋狗友因为传言远离他的事了。 他帮忙装肉包,心里很高兴。 很多有钱人都讲究“太太社交”融入上流社会,而裴总亲自帮他搞社交,不为任何赤|裸的利益。 被爱着的感觉真好。 纪乔抱住裴多律的手臂:“也给蒋平风送一些吧,还有好多。” 挨个送了食物,一路兜着风,好不惬意。 裴多律开车,手机就扔在中控台,突然响了起来。 纪乔帮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江路,谁啊?” 裴多律:“盯着胡瀚海的人,防止他作妖。” 虽然胡瀚海上次被他困在海岛自己钓鱼吃到吐,回来就安静了不少,但他不知从哪得知纪乔跟乔建山父子相认,又打电话过来发表了一番高论。 “乔建山住你家里?”胡瀚海语气充满嫉妒,“你这样跟倒插门有什么两样?” 裴多律:“您香火都断了还在乎这些。” 胡瀚海现在已经接受了部分事实,咬牙切齿:“那最后一炷香也不能插别人家香炉!” 裴多律:“我给你上香不会插错就行了。” 胡瀚海气得再也烦过裴多律,心里悔不当初,他当初要是没出轨现在就是有妻有子的人生赢家了。裴多律完全满足他对儿子的想象,除了不孝这一点。要是他不出轨就好了。 电话响着,裴多律道:“你接吧,胡瀚海可能又想去海岛吃鱼了。” 纪乔被裴多律的话逗乐,按了接通,听着听着,眉头皱了起来。 裴多律声音微冷:“他做什么了?” 纪乔:“这个……” 裴多律:“跟你有关?” 纪乔:“好像有点关系,但又不太有关系。” 裴多律当即把车停在路边,关于纪乔的任何风吹草动,都足够让他心惊肉跳,虽然他不认为现在的胡瀚海还能掀起什么风浪。 “到底怎么了?” 纪乔挂断电话,心情一言难尽:“胡瀚海投资研究男男生子,被一个概念骗了三千万。” 专门骗别人钱的老奸巨猾,被PAOPAO裴多律的毒舌气阴沟里翻了船。 裴多律:“……” 纪乔:“江路说,他现在想吃了这个哑巴亏又不甘心,想追究又怕丢人。” 裴多律沉默了一会儿,懒得理胡瀚海的事,而是看着纪乔:“这就是你说的,跟你有点关系?” 纪乔突然红了脸:“不、不,跟我没有关系。” 裴多律突然道:“胡瀚海骗过你的钱,你要是愿意也能效法把他的老本全部骗走。” 纪乔反应了一下,炸毛:“我这样正直的公民才不会装怀孕去骗钱!” 虽然好像成功率很高的样子。 裴多律憋笑:“不试试?” 纪乔还不知道床上生活已经解禁,灵机一动,嫌弃道:“就你这个频率,也是怀不上的。” 裴多律:“……” 很好。 回到家被拉进卧室里这样那样的时候,纪乔还在吃惊,今晚还有?! 更吃惊的是,第二天也有,第三天也有……怎么还有! 纪乔深入领略了裴总的真实水平。 可恶的是,入职英士集团后他才发现,他的顶头上司就是协助裴多律骗他同居的保险公司经理!请假迟到特别方便…… “我还没有胖十斤,你怎么可以说话不算数。”纪乔含泪控诉。 原来补肾的效果这么可怕!自作自受了! 他习惯了跟裴多律一起上下班,上车就把眼罩一戴闭目养神。 等车停下后,他摘了眼罩才发现去的不是公司,是民政局。 裴多律拿出了两本结婚证。 纪乔:“你——” “闭嘴。”裴多律怕他说出某两个晦气的字,道,“来补个宣誓台拍照。” 别人家结婚都有拍。 他早就想来补了。 当初没有拍的怨念真的很大。 纪乔这才发现,后座还放着一捧玫瑰。 啊,裴总的仪式感。 “好呀。” 民政局宣誓厅拍照的摄影师还是当初那个,他还记得纪乔和裴多律,“我就说你俩怎么能不拍呢?我上次抓拍了你俩的背影,也挺和谐的,要不要?” “要。” “来来来,站好,往中间靠……” 纪乔和裴多律一人拿着一本结婚证,一起看向镜头。 咔嚓。 补拍的更有感情。 裴多律拿着玫瑰,单膝跪下:“再补个求婚。” 纪乔:“顺序错了吧,应该在拍照之前。” 裴多律:“我故意的。” “纪乔,你愿意跟裴正结婚吗?” 纪乔想起了领证时的糗事:“你身份证上是裴多律啊,民政局不认。” 哇,现在想想,当时挡着名字不让他看的裴多律也太心机了。 裴多律:“我求两次。” 纪乔:“那我答应两次!” “你愿意跟裴正结婚吗?” “我愿意!” “你愿意跟裴多律结婚吗?不论他有没有成为最出色的建筑师?” “我愿意!我跟你捡破烂都行!” “洞房花烛夜也可以补两次吧?” “绝对绝对不可以!” —正文完结— * 作者有话要说: 纪猫猫实现了××自由。 考虑写哪个if线了。 想写大明星猫猫,裴总遍寻包养之法而不得,但是又不想重复一次解开误会的过程,啊,难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