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女配她和女主he了》 1、穷途末路 “云含眠!交出魔女云惟烟!否则别怪大伙儿今日踏平你云川!” 为首的女子朝云含眠微微扬眉,腰侧的一把弯刀早已脱鞘而出。 冷冽的的刀光与女子英气艳丽的容颜倒映在云含眠的眼底。 云含眠环视殿内一圈,神色未变,语气淡淡道: “浮梁叶长老莅临云川,是含眠招待不周,不曾远迎,望叶长老多有担待。” 叶雅姿双手抱胸,狠狠地刮了眼站立在大殿正中央的云含眠,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 “云含眠,修仙界谁人不知晓那魔头云惟烟是你云家的二小姐——” 她故意拖长尾音,将“二小姐”三个字咬得极重。 大殿内有些性子急躁的修士按耐不住自己的怨气,冲出人群,指着云含眠怒骂道: “怎么?云家敢做不敢当?” “云惟烟多次在秘境之中杀人夺宝,导致五大门派折损多少弟子?那些弟子何其无辜?” “更不用提云惟烟自甘堕落,堂堂正正的名门闺秀竟然修炼邪魔歪道!” “云川——” 关灵两指夹着一张黄底红字符,冷哼一声,不禁拔高嗓音:“难辞其咎!” 面对大殿内咄咄逼人的修仙者们,云含眠依旧平静得令人窒息,仿佛一口波澜无惊的枯井,世间无任何事能够撼动她的情绪。 “诸位。” 云含眠终于开口了。 嘈杂吵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众人皆敛声屏气地等待着这位在修仙界素有清誉的云家女君子、云川的掌门给出他们一个合理的答复。 “杀人偿命,清理门户。” 云含眠抽出腰间的宝剑,双手持剑,对众人作揖道: “云惟烟早非我云家的二小姐,她如今在修仙界兴风作浪,细细想来,也有我云川云家教养不当之罪。” 她突然用指腹摩挲了一下冰冷的剑柄,垂下眼眸,自言自语地说: “明日,我会亲自前去处理她。” * 临安城内一处破落宅子,紧紧闭合地木门被一双粗糙泛黄的手大力推开。 “师尊!” 陶黎步履匆匆地跑进宅院内,入眼便是云惟烟病恹恹地倒在躺椅上。 云惟烟听见陶黎的呼唤,迷迷蒙蒙地睁开双眼,撑起早已残破不堪的身子。 陶黎尚未走到躺椅的跟前,就嗅到云惟烟身上浓重的血腥味儿。 不知不觉间,两行清泪便模糊了视线。 云惟烟调动全身的灵气,伸出手想要摸摸陶黎的发顶。 原是想顺着发顶摸摸她的脸,可惜手腕脚筋已断,手反倒软绵绵地垂落在半空中。 云惟烟长叹一声,瞧了瞧跪在她面前的徒弟。 前几月,她中了叶雅姿和关灵的算计,被打入万魔窟。 虽然她法力高强,但万魔窟的怨灵的确不是修士所能轻易挣脱。 再加上关灵的符道之术,将云惟烟镇压在万魔窟中整整二十八天。 无数的恶灵撕咬着她的肉身,蚕食她的灵力,叶雅姿甚至用弯刀挑断了她的手脚筋。 若非陶黎拼尽一身修为,盗取了上玄宗的镇派之宝方寸棋局困住关灵片刻。 她早就死在万魔窟了。 【可悔?】 系统软糯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在云惟烟脑中响起。 云惟烟半眯着眼睛,似乎想起来什么,笑嘻嘻地回了句:“当然不悔。” “陶黎。” 云惟烟喊了声这唯一的徒弟的名讳。 跪在躺椅跟前的小徒弟立刻抬起头,眼尾泛红地看着她。 “你说,我是该叫你陶黎,还是该提前尊称你为陶长老。” “上玄宗即将荣升的陶黎陶长老跪在我这个魔头面前唤我师尊——” 云惟烟抿了抿嘴唇,眼中尽是戏弄,“当真是有意思极了。” 【你为什么要挑明她的身份?】 云惟烟自动忽略了系统的疑惑,饶有兴趣地盯着陶黎,在她震惊的目光下,一字一顿地道: “你想不想听你大师姐是怎么死在我手里的?” 陶黎一听到“大师姐”,身形一滞,收回面上的哭泣哀痛之色,仇恨地望向她曾经的师尊。 “我知你们上玄宗的弟子都极为擅长符道之术,为了不让你的大师姐感到无聊,我啊——” 云惟烟眼波流转,原本清丽柔和的容貌增添了一份别样的勾人。 她低笑着,语气里满是对一条血淋淋的人命的不在乎: “我把她关进了她自己的符纸中,然后引异火,烧掉啦。” “魔女!我杀了你为我大师姐报仇!” 陶黎一想到往日娴静处处照拂门中弟子的大师姐,竟然被这个魔女活生生地…… 她控制不住自己心底的怨恨,两指之间冒出一张白色的符纸,咬破指尖,一滴鲜血流入纸张中,嘴里念念有词。 刹那间,白光大照。 符纸萦绕在云惟烟身边,却无法融入她躯体半分。 怎么会……? 陶黎不可置信地看向躺椅上的云惟烟,明明如同废人,怎么可能抵挡住她的符道? 除非,除非云惟烟她根本没有丧失灵力! “你。” 陶黎还未来得及开口说完整句话,云惟烟便一剑插入她的腹部。 “陶黎,你师尊我活了四百年。” 云惟烟无力的握住剑柄,缓缓地将剑抽出。 “想杀我,你还不够格。” 鲜血染红剑身,云惟烟闭上双目,挥挥手,对陶黎说了句“滚吧。” 陶黎捂住腹部,跌跌撞撞地走向宅院门口,在门槛处忽然停住了步伐。 她转身望向卧在躺椅上的人儿,云惟烟面色苍白,仔细听几乎不能察觉到她的呼吸声。 安静得如同一具尸体。 陶黎驻足在原地良久,神色复杂地开口讲道: “今日五门派围攻云川,找你那嫡姐云含眠讨要说法。” “云掌门说明日会来亲手料理门户。” “师……云惟烟,你在修仙界恣意妄为、作恶多端百余年,树敌无数,早已是穷途末路。” “我若是你,不如自裁谢罪以示天下,好歹能留个全尸。” 言尽于此,云惟烟仍然没有对陶黎回应半分。 陶黎一时气急攻心,咽下涌上喉头的鲜血,跨步走出大门,拂袖而去。 【云惟烟,我再问你一次,可悔?】 “你问我一万遍,我的答案也是不后悔。” 念着脑中系统软软糯糯的声音,云惟烟恍然想起她穿越到异世界的第一天。 云惟烟在原来的世界是个孤儿,她也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 她是在肮脏罪恶的下城区摸爬滚打长大的。 云惟烟是她八岁识字后,自己给自己起的名字。 至于为什么要叫云惟烟,她不太记得了,可能是偷偷溜去上城区,看了新年绚烂的烟花。 二十岁的时候,在一场睡梦中穿越到了这个修仙世界,脑海中还觉醒了一个万能的系统。 她的身份是六大门派之一的云川云家的养女,是和当今正道魁首云含眠同住的云家二小姐。 后面的事情…… 云惟烟摇摇头,轻笑一声,她从来不会对自己的选择后悔。 运转三十六个小周天后,云惟烟明显能感觉到灵力在四肢流动,断掉的手筋脚筋也在缓慢地愈合。 这便是魔修的顶级功法——置之死地而后生。 俗话说不破不立,只有将全身的灵力抽出,再一寸寸地打断筋骨,重塑道骨,用新鲜的灵力蕴养身体。 历经死与生的折磨,才能够道心大成。 有时云惟烟真的很怀疑系统的来历,连如此偏僻的修行功法都能找给她。 【云惟烟】 “嗯?” 系统突然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索,云惟烟看了眼暮色与月色交界的天际,掐个净身诀,换了一套白色衣裙。 【女主距离你只有二十里,我建议你立马逃走】 能让系统称呼为女主的只有一个人。 云川掌门,九大世家的云家嫡女——云含眠。 “果真是我的好姐姐,鼻子比狗都灵。” 云惟烟手中凭空变出她的本命宝剑,作为曾经的云川弟子,她在剑术上的造诣几乎可以比肩云含眠。 明明她云惟烟的修炼天赋丝毫不低于云含眠,可为什么云含眠才是这本小说中的女主? 当云惟烟从系统口中得知她在原著中的宿命时,她便已下定决心,从一个恶毒女配取代女主。 系统对她的选择百思不得其解,无奈附身在云惟烟身上,只能为宿主提供出去伤害女主的一切帮助。 【快逃!云含眠已经到门口了!】 云惟烟却完全忽视了系统的警告,反手持宝剑,正立身形,洁白的翩翩衣裙随风舞动。 “姐姐,你来啦。” 云惟烟罕见地露出一个纯真的笑容,一双月牙儿似的眼睛,哪怕面上无丝毫血色,亦如悬崖畔含苞待放的山茶花。 【云惟烟!你现在的功法还缺一点点才能大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云惟烟直接屏蔽系统的语言功能,她歪了歪头,一如儿时般再度唤了云含眠一声“姐姐”。 云含眠冷清的神色终于出现松动,盯着这位许久未见的妹妹半晌,才悠悠地叹口气道: “汝可知罪?” “何罪之有?修仙界杀人夺宝的可多了去了,偏偏揪住我一个人不放?” 云惟烟伴随着口中的字字句句,一步步地走向破败木门前的云含眠。 “云含眠,作为修仙者,我想成仙。” “我追求至高无上的力量,我追求突破自身境界。” “试问天地下的修者谁没有一颗问顶大道的心?” 似是忍受不了云惟烟的说法,云含眠一下拔出腰侧剑鞘中的宝剑,剑尖直指云惟烟的心口。 “满嘴歪理,无可救药。” 冰冷的语气像是冬日凛冽的寒风,割裂着云惟烟心底最后的期望。 不知为何,她总是对云含眠期望着,隐隐约约地感觉云含眠不会真正地杀了自己。 或许是在云川的少时情分,或许是自己那掩埋在岁月中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正当云惟烟直勾勾地盯住云含眠时,突然锋利的剑刃刺过她的身躯,鲜艳淋漓的血液染红了她的素衣。 云惟烟不可置信地抬眸看向伫立在眼前的那人,勉强扯开嘴角地朝她露出一莫哀怨的惨笑。 旋即朝前走一步,任由剑身深入她的血肉。 云惟烟俯身贴在云含眠的耳边,还似少时娇俏欢快的语气,眸子里闪烁着某种阴暗的兴奋。 一字一顿,如同魔咒般地对她说: “姐姐,没有我的恶贯满盈,哪来你的名扬天下?” “姐姐,踩着我的躯体,成为我最恨的人吧。” 在云惟烟彻底陷入昏迷之前,她脑中响彻起系统毫无语调的声音。 【检测宿主云惟烟身体濒临死亡,现开启备用方案,请宿主配合全力配合系统……】 2、重生归来 云惟烟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个极为漫长的梦。 茫茫青山,斜阳如血。 她一动不动地跪在山门最后一节阶梯上。 云川作为修仙界六大门派之一,由九品灵石铸造出的万步梯绵延入天际。 掩埋在天际的另头才是云川的入宗门。 在梦境中,云惟烟没有绑定系统,自有记忆以来,混迹在市井街头乞讨谋生。 偶然听说云川在招人,倘若灵根出众、有修仙潜能,就收为正式弟子。 倘若灵根杂驳,但人品正直良善,亦可留下任用。 云惟烟抱着“去试试机会”的心,悄悄尾随一队车马,跋山涉水近半年,终于来到了梦寐以求的云川。 结果她竟然因为年龄过幼,被负责选拔的弟子直接拒绝。 云惟烟天生是个不服输的性子,咬牙在山门的阶梯上跪了整整三天。 她从来不信所谓的“命”。 既然心有所念,就应该竭尽全力,堵上一切地挣上一挣。 单薄的身子在夕阳地照耀下,拖出一条长长的孤寂的背影。 好疼。 云惟烟猛吸一口气,揉了揉她绷直的大腿,膝盖骨疼得厉害,连跪三天,不出意外应该已经废了。 再跪下去会死掉的。 云惟烟在心里无数次逼问自己,还要继续吗? 心底隐隐约约有股声音不停地重复回应她: “放弃吧,云川不会收留你的。” 就这样半途而废吗? 不! 云惟烟抬头看向云川那一眼望不尽头的,巍峨庄严的天梯,眼里透露着势在必得的决心。 云川由云家创立,她云惟烟也姓云,合该是云川的弟子。 哪怕做不成正式弟子,做个打扫弟子也行。 云惟烟开始慢慢地磨动膝盖,双手撑住前一个阶梯边沿,如同头发花白的老妪般,颤颤巍巍地站立起身。 一点点地将双腿挪动到上个阶梯上,隐藏起全部的不甘。 瘦弱的身形再度跪倒,膝盖在坚硬的灵石发出沉闷的声音。 连续三日滴水不沾,唇色泛白,喉咙干哑,云惟烟几乎是朝云川山门的方向嘶吼道: “在下云惟烟,家贫无亲无友,望云川收留!” 语罢,猛然将头磕在石阶上。 依旧无人问津。 耳边万籁俱静,云惟烟任由鲜血顺着脸颊流到消瘦凸出的下巴,一滴滴地坠入石阶表面。 云惟烟仿佛是失去了魂魄,机械般地不停挪动双脚,一步一磕头,一遍又一遍地大声呼喊“望云川收留”。 干涸的血迹蔓延在每个阶梯上。 无人回应,无人在意。 直到云惟烟被血液染红的视线中突然闯入一双白底锦绣长靴,她才停下重复上百次的动作,痴痴呆呆地仰头望向对方。 那人生得极美,约莫十一二岁的年纪。 眉目如画,宛若传闻中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一袭白衣更衬她清冷出尘。 “云——惟——烟。” 那人柔声唤了她的名字。 云惟烟愣住在原地,脑袋一片空白,反倒没有回应,一眨不眨地盯着对方。 “七岁便有如此坚毅的心志,日后你必成大器。” 那人伸手摸着她发顶,云惟烟下意识地瞥了眼钻出衣袖的一小节手腕,白嫩无暇,竟是比以往见过的任何富家子弟都要精细。 这人铁定是云川的正式弟子,迈入仙途的修仙者。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她是见到了诗词里提及的天宫仙子吗? 云惟烟胡思乱想着,却听见那人轻笑说:“正巧,我也姓云,我虚长你几岁,你若愿意可唤我声姐姐。” “我名含眠,表字尚未取。” * 【宿主,宿主!】 【滴,检测到宿主任然处于昏迷状态,现开启第九十九次备用方案】 【提取数据中,请宿主尽心尽力地配合系统工作】 【数据提取成功,鉴于该世界的医学水平,现聚阵引雷】 【引雷中……引雷成功】 一道惊天紫雷直奔小山丘而去,来势汹汹,所过之处皆留灰烬。 “何方道友在此渡劫?” 白珂手忙脚乱地抱紧采药的竹篮,高声惊喊一句,连连倒退,皱紧眉头,眺望着对面山丘的情况。 紫雷径直劈向小山丘上一株通体碧绿的兰草,耀眼的光芒刺得白珂暂时失明。 “啊——!” “系统!我与你不共戴天!” 在紫雷触碰到兰草的一刻,那株兰草当即幻化成人形,双手掐诀,瞬息之间,紫雷便已消散。 云惟烟挥手散了散鼻尖周围的灰尘,系统为了唤醒她居然敢引天雷劈她! 修仙界的雷劫分成三种,其中白色和橙色的雷劫是最为常见的,而紫色雷劫可是对修仙者最严厉的雷劫。 渡紫雷劫的,无不例外是被宗门或者世家护法的天人五衰修士。 她死前也才堪堪突破大乘期。 【恭喜宿主苏醒,系统将持续为您提供完美服务】 “你是想引紫雷劈死我吧!” 云惟烟在脑中朝系统怒骂道:“我才睡了几天!先前与你商定这个计划时,你也是同意的啊!” “你明明知道借助并蒂双生碧落兰重塑身体,我需要在灵土中呆足七七四十九天!” 【宿主】 系统突然打断了正喋喋不休,对它发火的云惟烟。 【宿主,已经过去了十年】 “什……么?” 系统语音尚落,云惟烟咽了咽口水,艰难地扫视附近一圈,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昏睡了整整十年。 “怎么会……怎么会……” 云惟烟看着眼前稀疏平常的山景,却有股恍若隔世之感。 【宿主,我们的计划好像成功了】 【在你昏睡的这些年,天道并未察觉到你存在的气息】 【云惟烟,这次,你是真的彻底解脱了】 “解脱”二字的音调刚出,泪水便不自觉地夺眶而出。 好好好,天道再也奈何不了她半分! 云惟烟穿越时,书中的云惟烟才十岁,但还不具备修仙的根骨。 她是最为差劲的五灵根,修仙界以单灵根为最佳,双灵根其次,三灵根和四灵根更为下等。 而作为本书唯一指定大女主的云含眠,却拥有比极品单灵根还要逆天的混沌灵体。 不是灵根,而是灵体。 云含眠几乎不需要修炼,她闭着眼睛打坐修为都能日行千里,一月一个境界地突破。 别的修士突破境界还要经历九死一生的雷劫,云含眠根本不用渡雷劫。 因为她是天道都偏爱的存在。 云含眠的雷劫就是几个小雷在云层上随便打几下,吓唬吓唬她周围的云家长老们。 天之骄女,绝世天才。 这八个字便是对云含眠一生的完美诠释。 作为对照组的云惟烟却是一个压根不能修炼的废物。 书中的云惟烟因为嫉妒云含眠的修炼天赋,心态逐渐扭曲,仗着自己年幼,多次故意给云含眠泼脏水。 说云含眠欺辱幼妹,不是真心对她好,又自己掐红手腕,弄出一副被长姐打骂的模样,成日里可怜兮兮地跟门派弟子诉苦。 特别是云含眠将云惟烟带回云家后,由于长老们的反对,只能把她记名在云家旁支之下,成为云含眠的庶妹。 云惟烟对此点恨得咬牙切齿,日日不得安眠。 虽然云惟烟被系统告知剧情时,也觉得书中的云惟烟对云含眠的仇恨来的莫名其妙,可她偏偏穿成了云惟烟。 根据书里的剧情,云惟烟会在成年后,多次陷害嘲讽女主,最后被赶出云川,被女主的爱慕者乱拳打死。 一个普普通通的工具人反派女配,她存在的意义就是为女主的伟光正添上并不重要的一笔。 可惜此云惟烟非彼云惟烟。 云惟烟得知剧情后,依旧我行我素,既不去抱女主大腿,也不根据剧情去对女主使下作的手段。 她直接靠着系统的搜寻功能,到处杀人夺宝,入秘境,抢灵根。 自己的灵根不能修炼,去抢个好用的不就得了。 云惟烟最觊觎的就是云含眠的灵体。 她多次尝试挖掉云含眠的灵体,次次都失败,还没碰到女主就被一股神秘力量强行弹开。 云惟烟和系统商量了好久,才意识到,这应该是天道的意志。 尤其是在云惟烟突破元婴后,每次晋升一个小境界都无比困难,她终于察觉到天道在有意识地压制她。 云惟烟对回去也并不执着,她云惟烟无论在哪个世界都不会成为一条夹着尾巴的丧家之犬。 天道越是压制她,她越要飞升。 从无法修炼,到最基础的练气,筑基,结丹,再到元婴,化神,冲击大乘。 云惟烟每一步走得异常踏实。 手上沾满了鲜血也没关系,她只想要证明自己。 她才不是一个沦为小丑的“恶毒女配”。 但这个世界是属于云含眠的,无论云惟烟怎么努力,她还是被天道推到命运的尽头。 突破大乘期后,云惟烟惊讶地发现自己不能修炼了。 她的身体不能够汲取一丝一毫的灵气。 云惟烟和系统找尽破局之法,最终从魔修的道法中察觉一个飘渺的机会。 不破不立。 置之死地而后生。 于是她故意设局,用叶雅姿和关灵对她的恨意,散去一身修为,任由她们折磨,依靠并蒂双生碧落兰中的一株蒂重塑道体。 如若成功,便是脱离了书中云惟烟的身体,不再受天道制约。 剩下一株蒂便留作后手,假设遭遇不测,可以凭借此兰草复生。 结果计划还没得到验证,云惟烟就被云含眠一剑捅死了。 【宿主,那么接下来你打算做什么】 【是准备回去报女主大腿,还是找个门派继续修炼呢?】 【云惟烟你应该知道,兰草化形修行只会比上个身体更加困难】 【人类修士的灵根是不与花草兼容的,你抢来也没用】 系统在脑海中不断地为云惟烟分析利弊,建议她不如回去找女主,蹭云含眠的气运。 云惟烟静静地听着系统的言语,忍不住“噗嗤”地笑出了声。 【宿主?】 系统不解地止住还在运行分析的语言,向来冰冷的电子音出现了一点疑惑的语调。 “我准备杀了她。” 云惟烟用指尖摩挲着虎口的伤痕,这是刚刚掐诀阻挡雷劫留下的。 她抬眸看向对面树林里那抹明黄色的身影,眼底被野心所填满。 云惟烟勾起唇角,嗤笑一声,对系统解释道: “灵根不行,就试试灵体。” “她固然是天道亲闺女,可我云惟烟想达成的事,无人能挡我,哪怕它是天道。” 3、相思入蛊 系统罕见地沉默了,它与云惟烟相伴近四百年光阴,亲眼目睹她一路走过的风风雨雨。 可直到今日听完她那番话,才恍然发觉原来它还未彻底了解云惟烟。 根据系统守则,宿主一旦出现脱离剧情的行为,系统有权对宿主做出惩罚。 甚至当宿主伤害主角时,系统可以直接杀死宿主的灵魂。 数据库因为云惟烟意图杀死主角而滚烫发热,每个代码都在叫嚣催促系统除掉宿主。 它沉吟不语,强行按住紊乱的数据,僵硬地转移话题道: 【宿主,对面树林里的女子,依据她所穿服饰可初步判定来源于浮梁门派】 【十年前,此地乃长离掌管,五年前长离重新推举首领后,与浮梁掌门做出交易,将此地交于浮梁】 “嗯。” 云惟烟边听系统的介绍边时刻观察那名黄衣女子的动向。 她倒不担心黄衣女子刚刚看见了多少,既然一重生就碰见浮梁弟子,想来浮梁与她有些缘分。 浮梁…… 老熟人还挺多的。 云惟烟思绪百转千回,掐诀易去自己的容貌,花草化形的修者多貌美,相貌过于引人注目对此时的她并非好事。 白珂躲在树干后半晌,没再听见对面小山丘上渡雷劫的声响,误以为那名道友已经惨死于紫雷劫之下。 毕竟哪怕在她们浮梁,渡橙白雷劫的师姐师兄们必须由长老护法乃保平安,不至于被雷劈得身消魂灭。 更别提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紫雷劫。 白珂双手捏紧竹篮的边沿,从树干后冒头上下打量着被烟雾缭绕的小山丘。 要不要去替那位大能收个尸? 应该是长离的散修。 “唉,前辈生不逢时啊,假设来我浮梁,哪怕渡紫雷劫失败,起码还能留条命。” 白珂嘴上喃喃自语着,抱起采药篮子一步步慢慢地挪向小山丘。 “前辈,我是六大门派之一的浮梁弟子白珂,今日有幸偶遇前辈渡劫,可惜——” “可惜生死由命,修仙道路不易,上天有好生之德,您的灵魂会得到天道垂怜。” 白珂神色不忍,眼泪汪汪地抬头看向小山丘,单手从竹篮里将开着白色花骨朵的草药捞出,轻手轻脚地放在地面上。 然后在云惟烟地注视之下,白珂鞠躬三下,用沉重悲痛地语气说了句: “前辈,您且安息吧。” 云惟烟:…… 【宿主,你安息吧】 系统故意模仿白珂的语气,又对云惟烟重复了一遍白珂的悼念词。 云惟烟默默地在脑海中把系统屏蔽,移步绕到白珂的身后,欣赏了会儿浮梁的门派服。 仿佛透过鸣黄色的身影瞧见了很久很久之前,还是浮梁内门弟子的叶雅姿。 鲜少有人知道,她和叶雅姿曾经是无话不谈的知己好友。 叶氏长女,姿容艳丽,雍容闲雅。 明明以前是个娴静的性子,怎偏偏拜入脾气人均火爆的浮梁门下? 云惟烟静静地想着,手下意识地抓住白珂的一缕青丝,像年少时般揪住叶雅姿的小辫子,稍微用力地往后一扯。 “啊!是谁!敢扯本姑娘的头发!” 白珂像是毫无防备被人戳了戳的猫儿,立马循着扯头发的源头猛得一转身。 一瞬间,四目相对。 白珂的眼珠倒映出身后之人的模样: 普通到丢进人堆过眼即忘的长相,破破烂烂的绿色衣裳挂在身上,脸颊两边全是灰,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整个人活像烧一半的煤球。 “前……前辈?” 白珂咳嗽几声,干巴巴地说了句:“前辈您原来没被雷劈死啊。” “不对!前辈我不是那个意思!” 白珂紧张得浑身颤抖,垂下头软了音调,闷声道: “前辈,我,对不起。” “无碍。” 云惟烟俯身捡起摆在地上的白色花朵,嗅到了药材的味道,再瞅白珂的竹篮,心下忽然生出一个想法。 压低声线,阴恻恻地盯住白珂,将手中的白花放进她的篮子里,语气平稳道: “是浮梁专门负责采药的弟子吗?” 白珂点点头,眼睛却时不时地瞟向云惟烟。 瞧着是挺寒碜的,但这位可能是渡紫雷劫的天人五衰强者。 浮梁接管此地整整五年时间,都未发觉她的踪迹。 天哪。 白珂暗暗地在心里惊呼,肯定是一名深藏不露的隐世大能。 万万不可得罪了。 云惟烟满意地看着白珂不断变化的脸色,双手背在腰后,做出一副高手姿态,幽幽道: “我与你们浮梁长老有些交情,既然今日你祭拜我,料你是个有孝心的孩子,不如请我吃席吧。” “吃席?前辈您要吃什么席?” 白珂晕乎乎地追问站在面前的大能。 她是四灵根,浮梁的外门弟子,勉强筑基,刚调到此地几日,从未接触过像长老那种宗门核心人物。 “我不是死了嘛,吃我的席。” 云惟烟朝白珂微微一笑,继续忽悠:“早听闻你们浮梁人人不仅嗜酒如命,更是能酿得一手好酒,吃席哪能不喝酒?你说对不对?” 白珂实在琢磨不透云惟烟的用意,又不敢得罪这位前辈大能,连声应到。 【宿主,我不得不提醒你,如果你进入浮梁门派有风险暴露自己】 【虽然天道无法再制约你,可云惟烟魔修的名声臭名远扬】 “哦。” 云惟烟心情愉悦地摆弄手里的那束开着白花的药材,边跟白珂走回门派,边懒洋洋地对系统回应: “居然忘记设置屏蔽时间,算了,下次记住。” 【。】 【请宿主不要一意孤行,请采纳系统意见】 “我重生那刻起,有人就已经知道我还活着了。” 她埋头轻轻嗅着白花的清香,面上看似风平浪静、毫不在乎,语气里却暗藏杀机。 “浮梁多好,起码云川没胆子打上来。” 好歹跟了云惟烟几百年,系统敏锐地察觉到她话中有话。 它思来想去,还是小心翼翼地追问了云惟烟。 【宿主,你,是不是对女主做了什么】 “也没什么出格的事,只不过当初一时兴起,想看她冷冰冰的脸上露出其他有意思的表情而已。” 云惟烟顿了顿,似乎想起往日的过往,眉梢眼角稍稍上扬,面上尽显得意,忍不住地发笑。 系统猜到云惟烟估计不会将这事儿同它细讲,但身为一个负责任的系统,它必须告知宿主她此刻的状态。 【鉴于宿主你才刚刚化形,加之珍草的特殊功效】 【恭喜宿主您的修为已成功突破练气九阶,超越修仙界百分之三的人,请宿主再接再厉】 云惟烟的笑意瞬间冻结在她的脸上。 * 受开宗立派的祖师爷影响,云川宗门上下多喜好梨花。 晚春时节,漫山遍野的梨花伴随着迟来的春风,洁白的花瓣簌簌作响,身着白/粉/色门派服的云川弟子聚集在梨树之下修炼探讨课业。 不失为云川的一道特殊美景。 云含眠草草地结束今日的课业后,依照约定去往观鹤台与云惟烟见面。 掐指算来,她已有很长一段时间未曾见过云惟烟了。 她是云川公认的下任掌门,云家内定的家主,除去修行外,也接手了不少公务和家事。 在云含眠的记忆中,云惟烟自十岁大病一场后,就好像变了性子,不再来捉弄她,反而开始一日日地泡在云川的书阁。 云惟烟对长老们说,她想要修炼。 在修仙界,测出五灵根,这辈子算是断了走上修仙的道路。 长老们对她说云惟烟狼子野心,对云家图谋不轨。 云惟烟那拙劣下作的小手段,云川谁都看得出来,只不过明面上不显露,背地里把她当个笑柄。 可云含眠想到云惟烟七岁时为了进云川,一步一磕头地跪上万步梯,心终究是软了下来。 品行不端,她教便是。 再不好,也是她带回来的人。 云含眠边思索着边走到观鹤台,温柔的春风拂过她的发丝。 她停住脚步,正眼望去几步外的景象。 白色的花瓣纷纷扬扬地随风飘下,云惟烟正站在梨树之下,笑眼盈盈地看向她。 她手捧一束梨枝,茭白的花朵散发着诱人的幽香。 云含眠觉得她好似被下了蛊,双脚不听使唤地走到云惟烟的面前,接下了那束梨枝。 “姐姐真乖。” 云含眠眼睁睁地看着云含眠俯身靠在她的身体上。 她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像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儿,一动不动地等待云惟烟的采撷。 红润的嘴唇在阳光之下,似是镀了层薄薄的暖意,散射着淡淡的光泽,一点点地贴近她的嘴角。 当云惟烟吻上她的嘴角时,云含眠引以为傲的冷静自持终于崩塌。 云含眠双手一把抱紧云惟烟的芊芊细腰,牢牢地将她固定在自己怀中。 是她亲手牵进云川的。 是她抱在怀中长大的。 云惟烟,是她的。 这个认知不断刺激着云含眠,云惟烟抬头望进云含眠深黑的双眸,不禁绽放一个甜甜的笑容。 然后将头埋入云含眠的脖颈处,灼热的气息不断拉扯着云含眠的理智。 紧绷的弦,突然就断掉了。 云含眠俯身朝云惟烟吻去。 * 皎白的月光洒进窗内,身形端正静坐在榻上的云含眠睁开双眼。 四百年间情蛊犯过无数次,唯独在云惟烟死后的十年间不曾再显现。 刚刚…… 云含眠默念心静诀,再度闭上了双眼。 是她回来了。 4、潜进浮梁 “当今修仙界除去那些微不足道的小门派和九大世家外,底蕴丰富唯有六家。” “分别是上玄、云川、浮梁、瑶台、长离、道星,合称为六大门派。” 白珂放下手中热气腾腾的碗筷,柳眉微蹙,掰着手指头对云惟烟细细道来。 “上玄的符阵之术冠绝古今,云川以剑术扬名,瑶台的鞭法极为难缠,长离多招揽各方散修,道星隐世不出。” “至于我们浮梁嘛——” 白珂拖长尾音,笑嘻嘻地朝云惟烟眨了眨眼睛,抬起下巴,满是一副为宗门自豪的神情。 “浮梁的刀法在整个修仙界宗派可是绝无仅有的存在,享有‘狂刀饮血,酒昧平生’的赞誉。” 说起自己所属的宗门,白珂不经意间提高了音量,从腰间的刀鞘中抽出她珍贵的宝贝,“啪”地一下拍木桌上。 “喝最烈的酒,使最狂的刀。” “这便是我们浮梁弟子选择的修仙之道。” 云惟烟在白珂的默许下,摸了摸桌面上泛着粼粼白光的弯刀。 她忽然想起,叶雅姿好像也有一把根这把差不多的刀。 白珂还在滔滔不绝地吹嘘自家宗门的光荣事迹,云惟烟却在脑海中和系统商议下步计划的可行之处。 在这个修仙世界,先忽视女主这种史诗级bug,无论人类还是精怪,灵根对于众生来讲,是踏上修道的根基。 拥有一条好的灵根,就已经决定了修士所能达到的极限。 世家宗门会收集天灵地宝为族人或者弟子洗髓灵根。 而无门无派单打独斗的散修,若有奇遇,也可蜕变灵根,亦可杀人夺走他的灵根。 但后者一般会被唤为魔修,在修仙界如同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宿主,今晚动手会不会操/之/过急?】 【如果惊动了浮梁,以你现在的修为完全无法脱身】 “呵。” 云惟烟垂眸掩盖住眼底的轻蔑,长又翘的睫毛在月光下倒映出浓密的阴影。 白珂随意扫过一眼,呼吸停滞了片刻,她心里总觉得云惟烟来历蹊跷。 莫名地出现在荒山野岭渡紫雷劫。 明明是疑似天人五衰的隐世大能,却还要如同未筑基的修士般食饭。 甚至对如今修仙界的格局一概不知。 更离奇的是,相貌平平,但周身气度不凡,那双尤为灵动的眼睛总浮现出她看不懂的情绪。 白珂搜刮遍脑海中的记忆,也找不出第二个比云惟烟神秘的人。 或许这就是独属于前辈的魅力? 白珂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摇摇头,正准备举杯将酒一饮而尽,却突然发现她无法控制身体! “好孩子,我会感恩戴德地记住你一辈子。” 话音未落,恐惧占满了白珂的心,她冒着冷汗,双唇颤抖地凝视身前的云惟烟。 前辈,她想做什么? 为什么要感恩戴德地记住她? 种种疑惑涌现在白珂的心底,她现在无法张开嘴逼问云惟烟,只能直勾勾地盯住云惟烟,眼眶中盛满了泪水。 云惟烟神色温柔地抚摸着白珂的脸颊,一遍遍地唤着她的名字。 下一秒竟将手毫无留情强行插入她的丹田处! 好疼! 白珂发不出任何声音,她几近崩溃地瞪大双眼看向她白天所认的前辈。 【宿主,毒药还剩半柱香的时间,请宿主速战速决】 听到系统的提示音,云惟烟立即将灵根从白珂的丹田处活生生地拔出! 带着铁锈味儿的鲜血不停地滴落在地面,黏糊糊的血液沾满了云惟烟的手,些许喷涌而出的血液跳脱到她的脸上 云惟烟似乎也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在白珂绝望的眼神之下,云惟烟冷漠地用她的弯刀结束了她的生命。 尸体直挺挺地倒在地上,还冒着热气,云惟烟蹲下身子抚平了白珂瞪圆的双目。 离开主人的灵根,带着血丝发散浅浅的荧光,云惟烟刚准备吞入腹中,一道清脆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动作。 “白珂!听说你遇见了一位大能,我来看看!” 楚榆推开房门,映入眼帘的一切令她瞬间毛骨悚然。 满地的血,死去的尸体,手握灵根的陌生人。 这些景象只让楚榆想到一种可能。 “魔修来袭!” 楚榆尖叫着喊出声,刺耳尖利的嗓音划破原本寂静的夜晚。 “魔修在哪!” “魔修尔敢擅闯浮梁!” 一呼百应,驻扎在不远处的浮梁弟子立刻闻声而动。 【宿主!】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聒噪。” 云惟烟直接屏蔽发出警告提示音的系统,勾起唇角,当着楚榆把白珂的灵根一口口地吃下。 久违的灵力充斥在云惟烟的四肢,她活动了下手腕,舔了舔嘴角处的鲜血,刻在骨子里的恶劣兴奋地叫嚣着。 杀了她们! 吞噬她们的灵根! 用她们的灵力滋养提升修为! 在楚榆惊恐万状的眼神下,云惟烟提起白珂的弯刀,语调颇有怀念道: “正巧,我曾经略微了解过点浮梁的刀法。” “救——” 楚榆甚至还未来得及发出求救,云惟烟一刀摸断她的脖子,反手插入丹田拔出灵根吃入腹中。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云惟烟颇为满意地运转体内摄入的灵力,系统告诉她,花草化形的修士,在金丹之前,是不可能像人类修士一样拥有灵根。 但可以吃掉其他修士的灵根,消化她们的修为化为自己所有。 在未得到云含眠的混沌灵体前,云惟烟打算掠夺灵根快速冲击金丹。 至于什么道义不道义的,她才懒得管。 能达到目标的手段就是好手段。 自私自利,心无大义? 随便他们怎么骂,她云惟烟若是成了本世界近千年来第一个飞升的修士,那些骂她的人也只配仰望。 “魔女!休得仓狂!” 附近驻地的浮梁弟子匆匆赶到,众人举刀将她团团围住。 云惟烟不屑地瞥了眼身边乌泱泱的人群,慵懒地提起手中早已沾满红血的弯刀,无所谓道: “废物们一起上吧。” * 云川,正德殿内。 云含眠静静地跪坐在团蒲之上,她颔首低眉,等待着纱帘后的女子开口。 这位女子便是从小教导云含眠修行的老师。 按照礼数,她应唤她为“师尊”。 不过,这位师尊绕过了云家和云川,在云含眠幼年时期便与她直接接触。 云家至今都无人知晓她的存在。 云含眠虽是混沌灵体,但如果离开了她的指点,修仙路途不可能有现在这般顺利。 云家本就恪守礼仪,身为继承人的云惟烟在云家的教养之下更为注重。 她无比尊重这位师尊,哪怕一直未曾得知师尊的名讳。 “含眠。” 僵持半宿,女子终于开口打破了彼此双方的沉默。 “云惟烟给你下情蛊一事,你为何要瞒我四百年,今夜若非我有心寻你,你的修为起码跌落几个境界。” 女子掀开纱帘,缓缓踱步走到她的面前,云含眠不敢冒犯师尊,眼角的余光只能看清楚女子的裙边。 “云惟烟果真是个祸害,情蛊在此界早已丧失数千年,她竟还学到了。” 银铃般的轻笑声传入云含眠耳中,云含眠依旧沉默不语,却没成想师尊忽地蹲下身子,单手掐住她的下巴。 云含眠被迫抬眸看向眼前的女子,淡眉如秋水,貌华若桃李,一件艳红的披风遮挡住她的身姿。 “师尊。” “别喊我师尊!” 女子捏紧云含眠的下巴,原本白玉般的肌肤立刻透露出泛红的掐痕。 “云含眠,我今夜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情蛊会不断蛊惑被下蛊人的感情,直到下蛊人彻底的全心全意地爱上蛊主。” “当被下蛊之人爱上蛊主后,情蛊便会逐渐蚕食她的灵力,更有甚者,会让被下蛊之人心甘情愿地献出她的灵根。” 乌云埋藏着莹莹月光,晚风吹起薄如蝉翼的纱帘。 云含眠盯住女子一张一闭的唇瓣,她所讲出的每个字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中。 “云含眠,情蛊只有一种解法,那就是杀了蛊主。” “若你还想飞升大道,云惟烟,非杀不可。” 云含眠向女子行礼,在女子的目视下,点点头,带着微微鼻音,回复了句“嗯。” * 当许悦接到外门弟子求救音讯,连夜启程,仓惶赶至出现魔修之地时,天刚刚亮,朦朦胧胧的浓雾笼罩了这片树林。 许悦是浮梁的内门长老之一,在长离将此地划给浮梁后,她便被宗主派遣此处镇守。 此地灵力还算充足,并且蕴含大量的草药,虽说她们浮梁不擅长制药,但修道之人难免受伤,接手一个免费的药田也并无坏处。 这片树林便是外门弟子常驻扎的采药区。 许悦时时刻刻握紧腰间的弯刀,试探性地换了几个外门弟子的名字,树林里静悄悄的,仿佛未曾有人居住过。 “咳——咳——” 西南角落冒出的轻微咳嗽声引起了许悦的注意,她寻声走去,却瞧见了一位身穿浮梁门派弟子服饰的年轻女子。 “你是?” 许悦一边用弯刀抵住那名女子的腹部,一边替她输送灵力疗伤。 女子晃晃悠悠地睁开双眼,才开口说了一个字,便又晕倒在许悦怀里。 5、齐聚安阳 许悦将这名受重伤昏迷的女子带回了安阳城。 修仙界共有九九八十一座城池,浮梁作为六大门派之一,有资格掌管其中的七座,安阳城亦在所属管辖范围内。 许悦身为长老,自然事务繁多,故亲手把她托付给医师治疗。 原以为她再怎么得一周后苏醒,没成想第三日,医师便禀告许悦说,那位姑娘已然好了大半,能够下床走路。 许悦这才匆匆忙忙地赶往她静养的院子,想要询问关于魔修袭击的消息。 一推开门,竟是瞧见那位好不容易从鬼门关走回来的女子在割腕自杀! “住手!” 许悦跨门而入,夺过女子手中的匕首丢下,面色严肃地对她说道: “你若死了,岂不是更加成全了那魔修的意图!” “我……” 女子神情崩溃,掩面哭倒在许悦的怀里,不停地抽涕着,仿佛丧失了活下去的希望。 “我是许悦长老,你虽为外门弟子,但也应听过我的名字。” 女子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抿紧唇,不敢再发出丝毫的哭声。 许悦:“既是我浮梁弟子,怎能因为此事而放弃自己的性命?你不仅得活着,你还要好好活着,可明白?” “长……长老。” 女子拼命克制住自己的情绪,然而颤抖的声线暴露了她此刻的脆弱。 “师姐师兄,他们全部都死了,魔修,对,是魔修,魔修吞噬了他们的灵根。” 她语无伦次地对许悦讲述着事情发展的经过。 “魔修提着一柄弯刀,捅入他们的身体,不,不!是手!是直接用手插进丹田!活生生地拔出了他们的灵根!” 灵根?! 竟然又有魔修练就此等邪恶的功法! 难不成是云惟烟? 不可能,云惟烟早在十年前就被云含眠一剑封喉,尸体摆在云川的正德殿让众仙家辨别,的确死得透透的。 许悦暗暗想着,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修仙界居然又出了一个像云惟烟般的魔修。 这件事情已经不是她能插手的程度,她必须要马上禀告宗主,此魔修不除,恐成祸患。 许悦放柔脸色,轻轻地抱住这名女子,用指腹擦拭掉她脸上的泪痕。 “好好休息,不要再做傻事了。” 女子像是被许悦的话所触动,感激地抬眸看向面前的长老良久,双手摸干净眼泪,才用力地点了点头。 许悦得到保证后,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她从纳戒中取出一把上乘的刀递到女子手中。 “这柄刀我随身携带多年,今日便赠予你,以恭贺你病愈。” “多……多谢许长老。” 女子边说边握紧手中的刀,像幼童得到了渴望已久的物品般爱惜。 许愿看着面前乖巧听话的弟子,突然心有所至地询问了她一声:“你叫什么名字?” 话音未落,她明显的愣了一下,或许是想不到宗门长老居然会问自己的名字。 女子抬头望着许悦,瞬间绽放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她向许悦重复的说了两遍。 “白珂。我叫白珂。” 许悦离去后,女子先前良善的表情立马冷了下来,她把玩着手里许悦赠送的刀,心不在焉地跟系统聊天。 【叮——】 【恭喜宿主成功突破筑基后期,距离结丹仅仅一步之遥,望宿主再接再厉,再创辉煌!】 “统子,怎么我睡了十年,你性格大变啊。” 云惟烟丢下手中的刀,双手托腮地撑在桌面上,不断地打量着房内。 明黄色的床帘,明黄色的桌椅,明黄色的房梁。 哦,还有几坛子明黄色的酒壶。 她以前怎么没有发现浮梁对明黄色如此走火入魔。 【以下是系统为您整理的昨夜战报,请宿主查收】 【昨晚您一共杀死三十三名浮梁外门弟子,吸取二十二条四灵根,十一条五灵根】 【根据运算,您还需再摄入超五十人以上的四灵根,因为结丹需要消耗大量的灵力】 【宿主,我更加倾向于建议您去杀死一位金丹期修士,避免大规模地屠杀引起六门派警觉】 “有道理,今天就暂且不屏蔽你。” 云惟烟起身走到梳妆台前,她昨天旁敲侧击地问过医师,这间院子貌似是许悦的住所。 许悦? 是浮梁新提拔上来的长老吗? 她记得十年前浮梁可没这号人物,也不知道叶雅姿现在是什么地位,或许干掉酒中仙成为浮梁新任掌门了? 在六门派中,上玄浮梁的历任掌门是由前掌门指定人选;云川瑶台则是由世家创立,一般而言,掌门由家主担任。 比如云川由云含眠接手,而瑶台由徐见春掌控。 长离门派比较特殊,由散修自发聚集而成,采用推举制,五年换一次首领,大多数城池都在长离管控之下。 道星存在感太低了,要不是昨夜白珂提起,云惟烟几乎快要忘掉这个门派。 十年过去,原以为修仙界的格局会稍有改变,结果竟是与她活着的时候一模一样。 云惟烟对着铜镜仔细地抚摸着自己的容貌,她在杀光那群外门弟子后,便掐诀将自己的面容幻化成记忆中白珂的样子。 她化形后,在看见白珂的第一眼就已经琢磨着怎么把她杀掉,再顶替白珂的身份进入浮梁。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 浮梁与云川的关系向来僵硬,经常在利益分配方面时有摩擦。 十年前浮梁领头其他四门派逼上云川,云含眠表面上再怎么克己守礼,心下肯定有厌烦之意。 身在浮梁,一为云含眠不敢直接闯入寻人,二则为盗学浮梁刀法。 云惟烟自重生后,便总结了前四百年老是惨败于云含眠的原因。 她和云含眠皆出自于云川,同根同源,无论是使用的剑法招式,还是修炼的心法,全部源于云川。 若是集百家所长,何愁不能报十年前云含眠一剑之仇? 云惟烟整理好着装,起身推开房门,询问几个负责打扫的弟子后,迈步走向浮梁弟子练功之地。 【宿主?】 系统现在是越来越琢磨不透云惟烟的想法。 以往的云惟烟性子骄纵,直来直往,根本不屑于与正道人士打交道。 杀了别的门派弟子,大大方方地承认,然后再把来追杀她的门派长老打个半死丢回宗门。 云惟烟曾跟系统说过,她不喜欢正道这群君子,尤其是云含眠。 【宿主可是要再去杀几个浮梁弟子?】 “不,我是去结交她们的。” 云惟烟绕弯先去长街上买了几包糖糕,拎着一壶好酒,安静地等在练功台附近的亭子里。 她一眨不眨地盯紧练功台上那抹飒爽的英姿,面上是一派柔情似水,润亮的眼眸里仿佛只剩下那人的身影。 “统,我现在想清楚了,偶尔示弱一下也没什么,过刚易折。” 那人似乎察觉到云惟烟灼热的视线,她停下了正在挥舞的刀法,疑惑地望向练功台下的女子。 在她们二人目光接触的下一秒,云惟烟将自己的视线飞速地移开,脸颊微微泛红,低下了头,声若蚊蝇道: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许师姐的名字可真好听。” “听师姐们说,许子衿许师姐是咱们这儿最厉害的人。” 云惟烟将手中提着的酒和糕点放在亭子里石桌上,抬头深深地看了眼练功台上的许子衿。 “许师姐,初见,我叫白珂,是前几日被许长老救回的外门采药弟子。” 许子衿还未来得及回应她,云惟烟朝她羞涩地笑了笑,转身离开。 白珂……? 许子衿走到亭子里,喝了口放在石桌上的酒壶,辛辣微甜的滋味过喉。 她不禁瞪大了双眼,居然是一坛上好的女儿红! * “掌门,我已派遣人压下此事,封锁了安阳城的消息,突遭魔修袭击,外门弟子共计死亡三十三人,我赶去后,只侥幸救下一人。 那魔修心狠手辣,直接挖去弟子体内的灵根,甚至连尸体都全部销毁。 此事我难逃其咎,未能及时止损,望掌门惩处。” “许长老不必苛责,魔修深夜杀我外门弟子三十余人,竟是半点不把我们浮梁放在眼里!” 叶雅姿冷哼一声,淡淡地瞥了眼身侧的许悦,握住腰间的弯刀,接着前面的话继续说: “许长老资历尚浅,修为还待增进。掌门,我叶雅姿愿意陪同许长老回安阳城勘察此事。” “这……怕是不妥。” 许悦皱紧眉头,下意识地反驳叶雅姿的提议。 叶雅姿是浮梁的执刑长老,在门中地位仅次于掌门酒中仙之下,为人嫉恶如仇,对魔修恨不得斩尽杀绝。 与叶雅姿共事,许悦不免感到有些许压迫,她性子比浮梁其余长老稍微柔和,做事温吞,常喜好说教。 “许悦。” 掌门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止住还想继续说的话,用赞许的眼神看向与她并立而站的叶雅姿。 “雅姿,你且随许长老一同去往安阳城吧。” “谨遵掌门之命。” 叶雅姿拱手朝许悦行了个简便的礼,热络地说:“劳烦许长老了。” 6、再见故人 观鹤台是宗门弟子公认的最好观景之地,站在台上即可俯瞰云川湖光山色的秀丽风景。 台的左侧角落,一棵千年梨树的枝叶蔓延张开。 小巧精致的花/蕊/随风轻轻摇摆,云含眠倚在树干上,任由梨花掉落于自己身上。 幼时曾听闻长老们提起,这棵梨树是由云川开宗立派的祖师爷晚云仙子亲手所种,千年不枯,繁茂常绿。 云含眠放空思绪,脑子里尽是想着一些平淡无奇的琐事和传闻,有以前的,有现在的,还有未来准备做的。 静默良久,直到仙鹤忽地啼叫,云含眠才回过神来,打开了攥在手中的信。 这封信是叶雅姿派她叶家的心腹连夜加急送至云川,点名只能由云含眠亲自启封。 她和叶雅姿在三多百年前,因为九大世家合作共同开辟新秘境而略有交情,但关系不深。 叶雅姿终究是浮梁的内门弟子,现在又升任门派的执行长老,掌管宗门的刑法和条律,平日里更加繁忙。 细细想来,上次与叶雅姿相见,竟是十年前五门派攻上云川,找她讨要云惟烟的说法。 云含眠记得,叶雅姿和云惟烟当时在秘境之中关系最为要好。 后来她们二人的事情,她并不清楚,只知道云惟烟和叶雅姿反目成仇了。 缓缓展开的黄色帛锦,浮现出泛着金光的字迹,云含眠一目十行地扫过,大致猜到叶雅姿的用意。 魔修突袭浮梁,夺灵根后杀害。 的确与云惟烟的行事作风极像。 前几日情蛊暴动时,云含眠料到云惟烟必会行动,可没曾想她这么快就招惹上浮梁。 “掌门。” 云归意贸然出声,面无表情地颔首朝云含眠继续说道: “长老们已在议事厅等候多时,连连派遣弟子催促,想必有要事商议。” “嗯。” 云含眠敷衍地应了声,挥手烧尽那封信。 云惟烟…… 云含眠暗暗地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 看来她不得不避开长老,独自前往一趟安阳城了。 * 许子衿最近认识了一个新来的师妹,每日都提着一壶好酒,站在练功台的亭子里看她修炼刀法。 白珂也不会出声打扰她,就静静地站在那里,默默地看着她,许子衿练多久,她便在亭子待多久。 酒有时是高粱酒,有时是剑南春,或者是摊贩上最简单的米酒。 她摸不准她的心思,又担心贸然追问让白珂伤心落泪。 毕竟这位外门的师妹才经历了魔修屠杀这等残忍的事。 许子衿想,或许白珂把她当成了以往在她身边的师姐吧。 越是这般想着,许子衿便越是忍不住对白珂升起一股怜惜之意。 “白珂师妹。” 在白珂即将再次离开亭子时,许子衿终于鼓起勇气喊住了她。 “许师姐?” 白珂像是突然被夫子点名的学生,手足无措地愣在原地,飞快地抬眸瞟了眼许子衿,脸色涨红地埋下头。 “师妹,你若愿意,我可教你内门弟子的刀法。” “师姐?” 许子衿话音未落,白珂猛地抬头,眼里写满了不可置信,泪水不自觉地湿润了眼眸。 许师姐作为许悦长老的入门大弟子,竟愿意教她一个区区外门弟子刀法…… 白珂刚想出口拒绝,只见许子衿提刀从练功台飞身到亭子石桌旁边,单手拔掉酒壶口的塞子。 “哟,今天是西凤啊,师妹有心了。” 许子衿低头嗅了嗅从酒壶中飘散开的香气,举壶小酌一口。 浮梁上下,就没有一个弟子能够逃脱美酒的诱惑。 看着白珂傻乎乎的模样,许子衿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脸颊,轻笑一声: “师姐喝了师妹这么多坛子酒,理应教教你刀法。” “师妹,今夜师姐便带着你在安阳城好好逛逛。” 白珂含羞地抿唇低头,将握在手里的小东西递给了许子衿。 许子衿定睛一看,原来是个明黄色的香囊,不禁哑然失笑。 【宿主,确定好是她了吗?】 脑海中的系统忽得出声,差点导致云惟烟维系不住保持半天的温顺模样。 “我找那些负责打扫弟子的打听过了,许子衿的修为目前在金丹后期,就差一步就能突破到元婴。” 云惟烟在许子衿的默许下,亲手将香囊系在了她的腰间,顺便和系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宿主,许悦出身于九大世家之一的许家,你招惹她的得意弟子,恐怕稍有不妥】 “许家?前四百年我都招惹过八百次了,再多惹几次,她许家又能拿我怎样。” 她侧头隐去眼神中的不屑,盘算着怎么才能下手取走许子衿的灵根。 金丹后期的双灵根,对于云惟烟来讲,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诱惑。 在云惟烟眼里,许子衿可比那些价值千金的美酒香多了。 吞下许子衿的灵根,她肯定会立马进入金丹期,若是再配上浮梁上乘的心法,冲击元婴也并非没有希望。 一想到许子衿的双灵根,云惟烟的神情愈发柔和,软软地喊了一声又一声的许师姐。 【宿主,你现在的样子让我感到陌生】 系统非常不适应云惟烟现在的行为,它还怀念着,以往跟在宿主身旁大杀四方的光景。 “统子,蛰伏有时也是一种智慧。” “虽然我也很想直接把安阳城的修士抓过来吸取他们的灵力,更快地恢复到原先的大乘期修为,可我现在无能为力。” 听完云为烟这番话,系统不经感到一阵难过,它明明是由数据构造组成的生物,天生不会拥有人类的感情。 【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宿主】 “统子,不要这么想。” “我这几日连续观摩许子衿的刀法,颇有感悟,以往跟着叶雅姿学了一点皮毛,如今亲眼所见,果真大不相同。” “等我学会了刀法,就杀了许子衿,早日恢复修为,你也无须为我操心。” 云惟烟放柔了声线安慰着系统,与许子衿道别后,便离开亭子随意逛逛。 穿过幽静的小径,她被前方不远处嘈杂的人群吸引,移步走到附近的弟子身旁询问: “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大家都聚集在那里?” 被问到的弟子憨厚摸着头为云惟烟解释道: “是叶长老来啦!” “浮梁大多数弟子都非常憧憬叶长老,叶长老修为高强、刚正不阿。” 旁边的弟子们听见她们讨论叶雅姿,兴致勃勃地主动参与了进来。 “最重要的是,放眼修仙界,叶长老的酒量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遥想一百年多前,六门派齐聚浮梁,叶长老一人单枪匹马灌趴了所有来宾!” “叶长老简直是我浮梁的吾辈楷模!” 云惟烟几乎快要维持不住面上的镇定,默默地后退几步,与她们拉扯开距离。 怎么可能? 千杯不醉叶雅姿? 她明明记得叶雅姿一杯就倒,发酒疯的时候还会拉着别人练刀。 正当云惟烟陷入对叶雅姿真实酒量的纠结中时,周围此起彼伏的讨论声瞬间噤音。 她疑惑地抬眸,却不曾料到恰好与叶雅姿对视。 视线交汇的那刻,云惟烟心中的弦立即紧绷。 叶雅姿毫不掩饰对她的怀疑,赤裸裸地打量着她,红唇微动,冷淡地问了句: “听说你就是那晚从魔修手中唯一活下来的人?” “对啊,她叫白珂,我查过了,没有问题。” 许悦连忙走向前单手揽住云惟烟的肩膀,半开玩笑地打圆场道: “魔修手段毒辣,白珂修为才堪堪筑基,定是白珂长得太可爱了,那魔修舍不得下手。” “哦?” 叶雅姿上扬的语调如同一把锋利的寒刀悬挂在云惟烟的头顶,时刻准备撕裂她精心的伪装。 自云惟烟凭借并蒂双生碧落兰瞒天过海重生后,最怕遇见两个人。 而其中一位正目光灼灼地站在自己面前。 叶雅姿的视线犹如一条淬毒的蟒蛇,潜伏在阴暗的角落,随时准备冲出来予以她致命一击。 许悦察觉出两人之间僵持的氛围,她在门中地位不如叶雅姿,这种场面哪怕她出言劝阻也不管用。 先前她有意向叶雅姿提起白珂,本想为白珂争取一下,好将她从外门拔到内门。 灵根杂驳、修为低下,在许悦看来,这些都没关系,她瞧那孩子顺眼,又是唯一救回来的弟子…… 许悦对未及时救回那群外门弟子的事一直耿耿于怀,带白珂回安阳城的途中,她就下定决心收白珂为为徒。 可眼下情形,许悦不由得在心底哀叹,等叶雅姿调查完白珂,她再好好补偿。 “白珂,跟我走一趟刑罚堂吧。” 叶雅姿一把拽住云惟烟的手腕,俯身凑近,炙热的气息伴随字字句句喷洒在她的脸上。 “我与魔修打交道数年,自创一套方法可验证你的身份。” “若是我叶雅姿错怪了你,我向你承诺,叶家会永远地奉你为贵客,但你若是——” “但我师妹根本不会是魔修。” 一道甘冽清澈的声音打断了叶雅姿尚未说出口的下半句话。 云惟烟震惊地循声望去,只见许子衿疾步走到她的身侧,瞧见她安然无恙后,紧张的神情才逐渐松懈下来。 “我对叶长老秉公执法的作风素有耳闻,不曾想今日一见,叶长老查案竟是靠胁迫她人。” 许子衿拉起了云惟烟的手,递给她一个让她放心的眼神,走向前用身体隔开了云惟烟与叶雅姿。 叶雅姿挑眉道:“你是?” “我乃浮梁许长老座下弟子,许子衿。” 7、灯会相遇 云惟烟死死地捏住许子衿的袖襟,泪珠在眼眶中流转,怔怔地看了她的背影许久。 耳畔仿佛还能清晰地听见许子衿、许悦和叶雅姿三人对于惩处她的争执。 此刻她却不想再开口陷入她们之间的战局。 哪怕是与她紧密相关。 【宿主?】 系统担忧地唤了声云惟烟,现在宿主的情绪明显不对劲儿,叶雅姿当前,身份有暴露之险。 而宿主怎能有闲暇放空自己呢? “统子,你说,我是不是一个很坏的人呐。” 【宿主可有心事?】 她瞌上双目,一滴泪水终于跃出了眼眶,缓缓地划过娇嫩白皙的脸颊,心中忽得颇感悲凉。 “我误入这个世界已有四百多年,也——” 云惟烟下意识地顿了顿,随后自然而然地蜷缩在许子衿的身影后。 许子衿感受到白师妹轻轻地扯了下她的衣袖,她转头与白珂的视线正巧相撞。 白珂耸动着鼻尖,眼睛红红的,浓密的睫毛上沾满了泪珠,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师妹,你且放心。” 许子衿退步到她的身侧,压低声线,悄悄地跟她说: “今日我承诺带你去逛安阳城,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叶长老难为不了你。” 云惟烟朝许子衿微微一笑,眼底尽是信赖。 在他人未察觉到隐蔽的视角,云惟烟伸出小拇指勾住许子衿的指尖晃动几下,然后立即松开。 许子衿心领神会,抽出半个刀身拦在云惟烟的身前,挑衅地看了看叶雅姿,语气淡淡道: “我师尊许长老早已暗中核查过白珂的身份,若她是魔修,安阳城内外怕早就血流成河了,何须再等叶长老您姗姗来迟?” “许子衿!” 许悦厉声喝止徒弟的言辞,她不喜叶雅姿这事瞒不住许子衿,今日本想顺水推舟作个人情。 但许子衿这徒弟太让她不省心,对比同为长老的叶雅姿,许悦还是更加偏心自己的徒弟。 自己可以对叶雅姿多有忍让,不代表她许悦能接受在叶雅姿面前护不住徒弟。 “够了!目无尊长顶撞执行长老,你带着白珂滚回院子里关禁闭,什么时候知道错了再出来给叶长老赔罪!” 许悦鲜少动怒,周遭的弟子恨不得将头埋进地底下。 明眼人都看得清楚,叶长老无非是想在安阳城立威,否则为何刚到就直奔白珂而来,甚至准备动用刑罚。 重刑之下必有冤狱,许悦和叶雅姿面和心不和这事儿浮梁上下人尽皆知。 有流言说许悦作为内门长老能被赶来安阳是叶雅姿的手笔。 此事真假难辨,但许子衿知道师尊是在护着她和白珂,连忙牵着白珂回她休息的院子。 “许长老?” 叶雅姿目送着云惟烟二人的离开,红唇轻启,皮笑肉不笑道: “都散了吧,我和许悦还有要事相谈,许长老,请。” 围观的弟子们瞬间散得干干净净,许悦挂上一副柔和的神态,和叶雅姿并肩同行,去往议事厅。 【宿主刚刚未说完的话?】 云惟烟单手枕在自己的头底,侧卧于许子衿的床榻之上,慢慢地打量着室内的摆放。 “曾经很多人挡在我的身前,有心甘情愿的,有被逼无奈的。” 【宿主可是心软了?】 系统弱弱地追问了她一句。 “人心都是肉长的。统子,我现在已经不是人了,我是兰草。” 她平缓的语气,像是在诉说着一个市井皆知的八卦。 “许子衿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她今天义无反顾地站在我身前,那背影——” 云惟烟眯起双眼,仿佛在透过许子衿回忆过往几百年所经历的人事。 “只是让我想起了旧人,些许触动罢了。” 云惟烟翻身躺进厚重的棉被中,这是许子衿专门为她从库房抱过来的,筑基虽已辟谷,但体质尚未达到修者之境。 迈入金丹后,才能称得上是真正的修者。 【宿主若狠不下心,我们可以再寻其他人】 系统不想云惟烟为难,它与她深度绑定,宿主以前不遵循命运,它由她去了。 只要女主飞升,不出所料它就能够离开。 在此之前,云惟烟绝对不能够死,否则它也将跟着消失。 云惟烟冷笑道:“你数据库老旧该升级了,我舍不得?哈,简直是笑话。” “修仙界弱肉强食,修行本就逆天而行,我有何惧!我告诉你,如果这个世界只能有一人成仙,那个人必须是我!” “我在下城区没有家,这儿,修仙界!就是我的家,也是我的埋骨之地!” 系统被宿主这番话震惊得几乎不敢再吭声。 它知道云惟烟不打算回去,未曾想到她竟做好了葬身于这个世界的准备。 云惟烟不再理睬系统,裹紧棉被,埋头缩进温暖的被窝里。 白天太劳心劳累,在夜幕降临前,她想好好打个盹儿。 云惟烟心里跟明镜似的,这怕是在安阳城睡得最后一次好觉了。 * 云归意是云含眠一手培养的心腹,她将掌门大权移交部分给云归意后,特意避开长老们来到了安阳城。 浮梁与云川相距数万里,分别坐落于大陆的南北极端。 安阳更是一座小城池,浮梁的核心在钟山灵脉之上,这点倒与云川大不相同。 云川是修仙界中唯一将宗门建于湖泊附近的门派。 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 洞庭湖深埋数条极品灵脉,强行破开湖水抽取,唯恐灵脉受损。 于是云川先祖移绵延青山笼罩于湖畔周围,竟将此湖变为云川的内湖。 依山傍水,云川的弟子比起其他门派,总是多了几分水灵。 就如同云—— 云含眠摇摇头,御剑飞行时她路过钟山,想着想着,思绪便又飘到了云惟烟身上。 或许是情蛊的缘故,云含眠近几日总梦见云惟烟。 因调皮捣蛋惹怒课业夫子和长老们,扎着羊角辫躲在她身后软软地喊她“姐姐救我”的云惟烟。 云含眠说不清自己对待她的感情,少时将她作为姊妹呵护。 看着她从个小不点一点点地长大,岁月似乎不经意间就溜了过去。 接任掌门之位后,身上背负的责任更多,云含眠不得不审视她和云惟烟之间的关系。 那时的云惟烟,恶劣、残忍,在修仙界臭名昭著,为避免牵连云家,云含眠便将她逐出了云川。 伤心吗? 倒也没有。 师尊告诉她,她是天生的仙命,证道飞升才是她的目标。 云含眠一直谨遵师命,她此去安阳城,便是看在少年的情谊,给云惟烟留下最后的体面。 没有能够阻止她飞升,因为她是这个世界天生的主角。 遥远的黑点在眼前渐渐地放大,云含眠收起玉虹剑,抬头看了看挂在城门正中央的“云阳”二字,稍稍整理仪容,昂首阔步地走了进去。 “瞧一瞧看一看,新出锅的蒸糕,桂花味香芋味应有尽有!” “手制灯笼!上好的宣纸制作而成!客官,需要买一个吗?” 街边的小摊贩突然叫住了云含眠,提着一盏灯笼对她自夸自卖: “这位客官,瞧你的穿着打扮不像是云阳本地人啊,是为了今夜的灯会特意前来云阳吗?” “灯会?” 云含眠微微蹙眉,止步于摊贩前,接过了他手中的灯笼。 小摊贩乐呵呵地看向这位客官,相貌是一等一的出众,他做生意走南闯北数年,竟是挑不出一个比她还要美的人。 “客官,今夜是我们云阳城每年举办一次的花灯节,在附近的十里八方可有名啦。” 云含眠喜静,不爱掺和人间的热闹,反手将灯笼交还给小摊贩后,转身正欲离开,却被他喊住了脚步。 “客官,按照花灯节的习俗,您若要往城里边儿走,必须得带着一盏灯笼。” “当真?” 小摊贩:“我诓您做甚?再往前走便是花灯节的游玩区,没有灯笼可是进不去的。您看不如——” “我已知晓,多谢提醒。” 小摊贩还未来得及说完,云含眠直接打断他的话,掏出一颗上品灵石买下了这盏灯笼。 灯笼的样式倒挺新奇,并非是云含眠在云川所见的模样。 “诶诶诶,客官先别走,小人这里还有一物未赠送!” 云含眠刚走几步路,先前的小摊贩便追了过来,把手中的狐狸面具塞进云含眠怀中。 面具能够遮挡住半脸,外形依照狐脸所制,红白相间,十分精致。 小摊贩气喘吁吁道:“买一赠一,客官请收下面具。” 云含眠瞥了眼他,戴上狐狸面具的转眼间,她就消失于熙熙攘攘的人潮中。 小摊贩挠了挠头,推着装有灯笼的小推车拐几个弯儿,又撞上两位让他眼前一亮的女子。 前面那位已然绝色,并立于桥头的那二位周身气度亦不凡。 尤其那位身形纤细的女子,单论相貌,平淡无奇,唯有一双明目水润得似倒映于湖面的月光,令人不由得沉沦。 “师姐,这花灯节我头次见,处处看着新鲜极了!诶,那里有个卖花灯的,我去买两盏过来。” 许子衿宠溺地看向云惟烟,递上自己的钱袋子,大方道:“师妹今夜尽管买,花销都算我的。” “师姐!你最好了!” 云惟烟顺手拿走许子衿的钱袋子,兴致盎然地跑到小摊贩的推车旁边,一口气抓了四盏灯笼。 “这个,还有这个,哦那个也要,对,我手上的还有我刚刚指的,我全部买了。” 云惟烟边买边和系统感慨:“统子,有个巨富师姐就是好啊。” 【请宿主注意,斜前方二十米内,检测到女主踪迹】 “什么?!她怎么来了!” 云惟烟立即抬头环视四周寻找云含眠的身影,目光一寸寸地扫过拥挤的人群。 她与云含眠相熟百年,哪怕云含眠化为灰烬,云惟烟也自信能够一眼识出。 没有,根本没有。 云惟烟垂下头,将灯笼全部送到许子衿手里,余光还在不断地瞟向四周。 现在的她犹如惊弓之鸟,她害怕云含眠的到来,她未恢复巅峰时期,对上云含眠肯定凶多吉少。 “师妹?师妹?” 许子衿一声声的呼唤中断了云惟烟沉浸思绪,她抬头反问:“师姐?” “你看,桥那头有个女子,她戴的狐狸面具和你手中拿着的面具一模一样。” 云惟烟闻声望去,夜色与嬉闹交织,灯影灼灼,那位戴着狐狸面具的女子侧背对她们而站。 随晚风荡漾的湖面掀起圈圈涟漪,只需一眼,云惟烟的心便如坠冰窟。 8、命中宿敌 是她,竟然真的是她。 云惟烟猛然往后倒退一步,浑身紧绷,几乎不敢喘出一口重气。 她能感受到,肌肤的每一处,乃至于她的心尖,都在微微打颤着。 无论她们之间有过多少怨恨,云惟烟也不得不承认,她的模样早已刻入她的灵魂深处。 桥的另头,云含眠伫立于川流不息的人群中,那抹高挑窈窕的背影一如往昔。 四百年的光阴荏苒,在无数个辗转反侧的夜晚,云惟烟不断地叩问心扉,她到底对她怀揣着怎样的情感。 喜欢吗? 似乎她并未动心过。 厌恶吗? 可她每声“姐姐”都是发自肺腑的。 “云含眠……” 云惟烟双眼放空地望着桥那头熟悉的背影,无意识地喃喃道。 手中所提的灯笼透过黄白的宣纸,散发着微弱的光亮,她的眉目神色隐入浓墨般的黑夜。 许子衿侧过头,却发觉她的白师妹眼眶微微湿润,半明半晦间,她仿佛瞧见一滴细小晶莹的泪珠流转于白珂的眼间。 白师妹,她,很难过吗? 这个认识让许子衿大吃一惊,莫不成师妹触景生情,想念起以往在外门的师姐们吗? 许子衿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云惟烟脸上细微的神情,翻来覆去地想了良久,才伸出双手将人环抱在自己怀里。 她的臂膀绷得僵直,不敢真正地触碰到师妹的衣裳。 云惟烟疑惑地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许子衿。 “我、我,白师妹!以后我也会像你以前的师姐们一样照……” 许子衿的音量越说越小,云惟烟甚至还没来得及听清楚整句话,便被许子衿往手里塞进了一个玉佩。 “这是三十年前,我代表浮梁去往上玄办事,在昆仑山处偶然捡到的。” “昆仑山是仙山,我认为此物与我有仙缘,一直贴身携带,说来也奇怪,自从捡了它,我修行便畅通无阻。” 周遭人声鼎沸,来来往往的修者们穿梭于她们身侧。 许子衿低下了头,张了张口,最后还是没有将话说完。 因为她清晰地看见了云惟烟眼底的抗拒。 【宿主,这个玉佩出自昆仑灵脉,蕴含极高的纯净灵气,你当真不要?】 “我不喜欢的东西,哪怕它价值千金,我也视如粪土。” 掌心之中的玉佩在皎洁的月影下宛如神物,白玉无瑕,灵气逼人。 云惟烟仰头朝许子衿莞尔一笑,在她晃神的那刻,把玉佩重新系挂在了许子衿的腰间。 鼻尖萦绕着股淡淡的清香,云惟烟定睛一看,许子衿还把她送的香囊系在她的刀鞘上。 云惟烟的眼色暗了暗,忽然念起,她也曾亲手为云含眠做过一个剑穗。 好像是拔了观鹤台那棵千年梨树的花,再搭配上瑶台特产的金丝,一针一线地缝了大半月。 因为是在晚上偷偷缝的,上课业时经常打瞌睡,被教导课业的夫子狠狠地训罚了番。 后来…… 云惟烟不禁地在心底冷笑,后来云含眠假意收下她的剑穗,实则借花献佛赏给了云归意。 她的姐姐啊,在外人面前永远一副清风霁月的姿态,背地里怎么样只有云含眠自己知道了。 【宿主,我刚刚查阅了数据库,你现在是兰草化形,你的气息与以往完全不同,并且宿主早把外貌化为白珂的模样】 系统突然把之前冷峻的声线转变为她最为熟悉的软糯声线。 【女主的修为尚未突破天人五衰后期,只要宿主不刻意催动情蛊,女主暂时不会发现你哒~】 云惟烟:? “统子,你被病毒袭击了?” 云惟烟边和许子衿默默地无声相对,边在脑海中与系统商讨下一步计划。 当务之急是成功结丹,早日恢复巅峰期修为。 但现在前有叶雅姿,后有云含眠,中间还夹杂一个许悦。 【宿主,我早奉劝过你别招惹浮梁,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系统真心实意地劝着云惟烟赶紧放弃许子衿,偷偷溜出安阳城,另寻觅一个人选。 全修仙界万千修士,何愁找不出一个比许子衿还合适的人? 它近期也进行了反思,旁听几次浮梁的课业夫子教学后堪称恍然大悟。 云惟烟此人吃软不吃硬,毕竟它现在和她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假如云惟烟真把自己作死了,它也跟着倒霉。 这样想着,系统的声线愈发软绵绵的。 【宿主~好不好嘛~今夜我们就趁着花灯节人多眼杂,悄悄地跑出安阳城】 云惟烟再也忍受不了今夜奇怪的系统,无语地翻了个白眼,直接将系统屏蔽三天。 好不容易才打通了许子衿这条关系,云惟烟怎么可能选择放弃? 云惟烟突然感到一阵挫败,她移步朝云含眠所处的桥头慢慢走去,许子衿安静地跟在她的身后。 眼前的背影越来越清晰,云惟烟的心却宛如被密密麻麻的银针扎入,一抽一抽的,疼得厉害。 没有人能够真正地懂她,包括陪伴她最长久的系统。 莫名其妙地穿越,被天道逼迫必需接受自己的命运。 哪怕重生后也是最不易修行的草木化形,还得从练气一步步深谋远虑。 云惟烟止步于云含眠的身后,晚风无情地刮过她的脸颊,她抬眸平视着那抹常常入梦的背影。 浓浓夜色之下,二人身影重叠,远远望去,仿佛是一对情人如胶似漆地相拥。 明明仅仅咫尺之间的距离恍若一道永远无法跨越的银河,割裂了两种不同的人生。 上一世她好似满盘皆输,修为尽散,徒弟背叛,名声恶臭,人人喊打。 而十年过后,云含眠,天道的亲闺女,世界的主角,依旧是那么光鲜亮丽。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云惟烟在心底不停地告诉自己。 如果她的宿命注定是要与云含眠纠缠不清,比起被女主彻头彻尾地踩在脚底,云惟烟宁愿与女主做一对宿敌。 永无止境,不死不休。 云含眠正低头研究着手中所提的灯笼,忽然察觉到背后有一道炽热的视线,正目不眨睛地盯着她。 会是云惟烟吗? 云含眠随意地想着,如果真的是她,那便省事儿多了,再用玉虹剑杀她一回罢。 师尊说,中了情蛊后,必须要让蛊主魂飞魄散才能确保蛊毒不再犯。 云含眠隐约猜出她的师尊并非是修仙界的前辈大能,极有可能是来自于飞升后的仙境之人。 她半眯起眼睛,遥望对面街道的热闹景象。 成群结队的修士们身着门派服饰,或嬉笑打闹,或聚在摊贩前挑挑拣拣。 溢彩的灯光,倒映出人间的繁华安乐。 云含眠放下手中的灯笼,眼前的一切皆与她无关,渡过重重雷劫、飞升后的世界才是她自幼时便向往的地方。 古籍上曾记载:情丝万缕、缠绕悱恻,嵌入灵魂之物,方为情蛊。 出自于十方密林沼泽,曾有苗疆女子为得心上人,下此蛊毒,有情之人毒亦浅,无情之人毒亦深。 她的蛊毒已经深入骨髓,不知为何,一想起云惟烟,以往黯淡无光的记忆竟如同染上色彩般明丽。 云含眠长叹一声,转身正对上云惟烟的视线。 居然不是她吗? 云含眠心中略微失望,面前的女子与她印象中的云惟烟简直天差地别。 云惟烟无论何时,她都不曾掩去眼中的高傲,如同遨游于空中的神鸟,漫不经心而又肆意妄行。 这位女子,无论容貌还是气质,平凡得像山野的素花,坚韧不拔而又生生不息。 “啊——” 许子衿抢在她师妹前开口,替云惟烟询问道:“这、这位仙子。” 半张狐狸面具遮挡住云含眠清冷的容颜,露出精致的下半张脸,薄唇轻启: “两位道友拦我可有急事?” 许子衿慌乱地为她解释道: “我和我师妹在街对岸的桥头瞧见你脸上的面具,站近一看果然是从同个摊贩处买的。” 云含眠依旧神色不解,许子衿推了推云惟烟,示意她上去跟这位女子解释清楚。 云惟烟对许子衿点点头,走上前一步,鼻尖几乎与云含眠唇瓣相接,灼热的气息洒在二人的脸颊两侧。 云含眠垂下眼眸愣愣地盯住云惟烟,过于接近的距离让她感觉不适。 她上次被人近身,还得追溯到十年前一剑杀死云惟烟时。 有一双温暖的手缠上了她的脖颈,她下意识地想往后退步,却听见一句温柔至极的声音。 “小心。” 云惟烟的手慢慢地摸上云含眠的脸颊两侧,细嫩的皮肤摩挲着她冰冷的面具,眼底尽是柔情。 “方才我也同姐姐般,在那个小摊贩处买灯笼被赠送面具,我仔细检查了面具,发现他竟用劣质材料制作。” 云含眠的呼吸在某个瞬间几乎停止,潜意识让她对面前这位样貌普通的女子油然而生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 那位女子的指尖浅浅地插进她的发丝,摘下了她的狐狸面具。 “这面具戴久了怕有损容颜,姐姐姿容这般倾世,还是不要戴了。” 那双巧小的双手取下面具后,将面具递到她的手边。 云含眠顺手接过时,感触到云惟烟温热的指尖浅浅地挠了挠她的指腹。 她下意识地看向这位素不相识的女子,只见云惟烟嘴角上扬,笑眼弯弯地对云含眠说了句: “姐姐在花灯节玩得愉快,我们有缘再见。” 9、挺身而出 云惟烟的一句道别,犹如摇摇欲坠的羽毛,轻飘飘地落在了云含眠的心尖。 她的脸上冷冷清清的,似供于庙堂中祭拜的神女,无悲无喜,心底却生出一丝莫名的情绪。 河水潺潺流动,岸边的灯影与明月交辉,当晚风低拂过水面时,银波泛泛。 她忽得伸手,想试着抓住云惟烟的手腕。 会不会是她呢?如果不是她呢? 云含眠的手仿佛触碰到烈焰般,尴尬地停顿在凌空中,眼睁睁地目送云惟烟和许子衿的身影逐渐消失于人群。 或许是她疑心了。 “云掌门,稀客啊。” 身旁响起一道低沉成熟且富有磁性的声音。 云含眠扭头闻声看去,叶雅姿正双手抱胸倚靠在岸边的石栏上。 “叶长老,久见。” 云含眠敛去心底细小的情绪,单手拿着面具,朝叶雅姿点头示意,算是回应了她的问好。 叶雅姿侧身仔细地打量了番云含眠,想起刚刚她旁观的情景,柳叶眉略微上挑,忍俊不禁道: “云川正德殿一别十年,云掌门风采依旧,适才那两位弟子,你可认得?” “不曾。” 云含眠抿紧唇,若非叶雅姿送急信告知,她并不想与她再次会面。 当年之事,云惟烟固然罪孽深重,但叶雅姿聚集一众门派修士攻上云川,令云川脸面尽失。 云含眠淡漠地瞥了几眼叶雅姿,不想浪费时间和她打太极,直入话题: “你找我,可是掌握了有关于云惟烟踪迹的新线索吗?” “云掌门,我若说没有难道就不能来见你?” 叶雅姿俯身提起云含眠放在地面上的花灯,明黄的纱裙在夜晚里格外的亮眼。 她无所谓地笑了下,那双仿佛洞察秋毫的眼睛透出一点狡黠。 “云掌门。 在云含眠狐疑的眼神中,叶雅姿执灯步步逼近她,饶有兴致地邀请这位以冷淡著称的云川家主与她打个赌。 “线索暂且未查到,身份存疑倒是有位现成的。” 云含眠顺着叶雅姿驻足的视线遥遥望去,桥头对岸的人影若隐若现,她们皆穿戴浮梁弟子门派服饰。 这……是她刚刚接触过的那对师姐妹。 叶雅姿将手搭在云含眠的肩膀上,姿态慵懒。 她斜目注视着云含眠紧锁的眉头,继续往下说: “先前为你摘下面具的女子叫做白珂,是这次惨案中的唯一幸存弟子,许悦甚至破例将她从外门拔入内门。” “云掌门敢不敢跟我打个赌,就赌白珂是死了十年的那位魔修。” 云含眠深深地望了眼那抹纤细的身影,沉吟片刻,接过叶雅姿手中的花灯,声线平稳地询问道: “你需要我做什么。” 叶雅姿露出一副胜券在握的神情,低笑地说:“与我回宗门驻地即可。” 凉风习习,仿若拨乱了云含眠的思绪。 她刚想和叶雅姿再商议一下,却听见一阵急促的吼叫。 “魔修!是魔修!” “人!快去看看人!天啊!她的灵根被挖出了半截!” “这威压——这修为!快!快!快跑!” “修仙界竟有除去云惟烟外的大乘期魔修?!” 她们对视一眼,几乎是同时猜到彼此的用意。 叶雅姿拔刀飞跃入乱成一团的人群中,挥刀斩断那团阴沉的黑雾,雾被割开后,又重新聚拢将她笼罩。 人群中不乏见多识广的修士,见状察觉出诡异之处,连连惊呼: “竟是消失了整整六千年的腐蚀之术!” 玉虹剑脱鞘而出,剑刃划破黑雾,云含眠飞身悬至空中,飘扬的乌发随暴涨的灵力狂舞着。 她心神合一,光白的剑影重叠,冷寒的月光垂落于云含眠完美无瑕的侧脸。 “云、云掌门!” 不知是谁先喊出了声。 周遭杂乱无序的人群瞬间陷入安静,而后又爆发出高亢的欢呼。 “有救了!我们有救了!” “这莫非就是云川的幻影剑法?!” “那剑!可是玉虹剑?” 众人听见一道气势磅礴的剑鸣,激荡于空中久久不散,宛如战场上的擂擂战鼓。 云含眠执剑而动,黑雾像是一团柔软的水,逐渐膨胀,缭绕在她四周。 锋利的剑身破开浓稠的雾墙,云含眠侧头与叶雅姿交换眼神,确认好对方的想法与自己一致。 剑随心动,云含眠握紧剑柄对准叶雅姿身前的黑雾,叶雅姿亦不甘示弱,单手挑刀,二人同时刺向那团黑雾—— 破! 黑雾融入黑夜中,叶雅姿淡淡地扫过周围人慌乱的脸庞,高喝道:“魔修在何处?” 有几个元婴期的散修认出了她的身份,边扶起受伤的同伴,边跟叶雅姿诉说着来龙去脉。 “一团浓雾隔开了人群,大庭广众之下,徒手伸进丹田活生生地掏出灵根!” “此等残忍的手段堪比十年前的女魔头云惟烟!” 移步至伤者旁侧的云含眠蹲下身,二指并靠贴在她的脖颈,将自己丹田处的灵力缓缓地渡入她的体内。 可失去半截灵根的人哪怕保住了性命,基本也与修炼终生无缘了。 她绝望地看着云含眠,苍白无力的手蓦地抓紧脖子上的二指,眼底尽是痛苦,挪了挪嘴唇,想开口阻止云含眠救她。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云含眠看穿了她的想法,率先出声安抚她,“活着才有希望。” 将伤者抱在怀里的女子抹了抹脸上的泪痕,学着云含眠的样子,笨拙地为她注入灵力。 “那魔修竟如此胆大包天!叶长老,安阳城可是浮梁接管的地界!” 女子强忍着哭腔,朝叶雅姿怒斥:“我乃是瑶台徐掌门座下弟子,她亦是上玄陶黎长老闭门弟子,在你们浮梁地界出事——” 她一字一句地控诉道: “浮、梁!罪、责、难、逃!” 隐藏于深暗中的女子满意地看着安阳城内的这一幕,她抬眸正巧撞入云惟烟探究的视线内。 果然如此。 云惟烟立刻明白了整件事情的缘由,一个烂熟于心的名字几乎快要脱口而出。 她对那位神秘的女子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做口型说了句“帮我。” 神秘女子哑然失笑,她聪慧过人,自是猜出了云惟烟的用意,用口型回复道: “我以后会来找你索要报酬,现在,如你所愿。” 才散开的黑雾再度聚拢,依仗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静静地蔓延到许子衿和云惟烟身后。 “师妹。” 许子衿握紧云惟烟的手,温热的体温从贴合得严丝无缝的肌肤传至她的心中。 云惟烟歪头看向一直站在她身旁的许子衿,哪怕两人亲眼目睹了如此血腥的过程,许子衿从未抛弃她离去。 明明自己也怕得不行,还要拿着刀挡在她身前护着她。 当真…… 云惟烟将手抽出她的掌心,双手捧住许子衿的脸,盯着她姣好的容貌,轻声应了句:“嗯?” 许子衿主动把脸瞌在她的手上,神情认真地注视着云惟烟说:“别怕,我在。” 话音未落,云惟烟终于忍不住地笑出了声。 当真蠢得可爱。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蠢笨的人。 因为别人有意或无意散发的善意,就把那个人当作好友,甚至还一心一意地对待她。 “师妹,我知你放不下惨死的同门,你不必担心,我会代替她们保护——” “多谢师姐好意。” 被云惟烟打断话的许子衿微微一愣,立马移开视线,掩饰自己眼中的伤心。 她是很稀罕白珂这个师妹的。 以往在钟山时,许悦不受其他长老待见,她在内门也寸步难行。 后来跟随师尊来了安阳城,这里的弟子们同样不怎么亲近她。 出生时,娘亲请了道星宗的人为她批命,说她会为身边的人带来霉运,注定孤独终老。 娘亲将她转寄于许家主家,师尊虽然对待她极好,但也不能时时顾全。 白珂师妹于旁人而言,是不一样的。 她是除去师尊外,第二个对她好的人。 许子衿偶尔也会暗暗庆幸,幸亏师尊救回了白珂,还将她带回安阳,否则她们之间根本不会相遇。 “师妹——” 许子衿还想再对云惟烟说些话,当与师妹四目对视时,喉咙咽了咽,最后还是将那些话吞了回去。 师妹,你第一次看见那位云掌门时,眼神里为什么会透露出一股不可言喻的忧伤呢? 罢了罢了,感情有时也需要装糊涂维系。 云惟烟倒没注意许子衿心里的纠结,用眼神示意神秘女子,时机已到。 神秘女子操纵那团黑雾,对准许子衿的丹田处俯冲直奔而去。 许子衿甚至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云惟烟一把推开,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耳边回荡着那句: “师姐小心!” 云惟烟和许子衿这里的动静立刻吸引到云含眠的注意,她把伤者交给叶雅姿后,提起玉虹剑瞬移到云惟烟身侧。 缕缕黑雾正钻入云惟烟的丹田,她五指牢牢地扣住云含眠的手腕,艳红的鲜血不断地从嘴角流出。 “好……好疼,求你、护好我师姐。” 云惟烟强撑着自己破碎的躯体,磕磕巴巴地吐出几个字,甚至凑不成一句完整的话。 她虚弱地倒在云含眠的怀里,五脏六腑好似被人用烧得滚烈的烙红一寸寸地烫过,开始渐渐地看不清人的脸庞。 猩红的血液从喉咙处喷涌而出,死白的脸色与被血染尽的红唇,云惟烟此时看起来像是将死之人。 “师妹!” 许子衿手忙脚乱地爬起身跑到云惟烟身边,却被云含眠用灵力弹开。 “别过来。” 云含眠一剑斩尽徘徊于云惟烟体外的黑雾,从纳戒中取出一颗混体通白的丹药给她喂下,神情严肃道: “万幸,起码护住了她的心脉。” 许子衿怔怔出神地盯了云惟烟半晌,脑海中浮现了几近诅咒般的批语,神色恍惚,她垂头不停地喃喃。 “那团黑雾是冲我来的,是、是师妹推开了我,为什么,该是我承受的,为什么偏偏是师妹。” 街道上的众人相互对视几眼,安阳城内已经连续发生两起魔修伤人事件,若此刻还滞留于此处,恐再遇魔修。 保不定下一个就是自己。 众人逐渐地散去,三三两两地结伴同走,安阳城原先热闹的花灯节霎时变得空旷寂静。 许悦在收到叶雅姿消息后,第一时刻带着医师和部分门派弟子赶至此地。 最近安阳城魔修伤人频发,许悦头痛不已,恨不得当场与这个残忍的魔修决一死战。 原以为在钟山混不好,来安阳偏居一偶再怎么过得平静安稳,谁料场面已经发展到不可收拾的程度。 浮梁本门派弟子就算了,又牵扯进瑶台、上玄宗的弟子。 许悦心中默默哀叹,边想边走到许子衿身侧,瞧见自家徒儿眼巴巴地瞧着面无血色的白珂,一时怒从心中来。 她一把拽起许子衿,恨铁不成钢地训斥: “你现在懊悔有何用!白珂既然是替你挡了灾,你与其在这里悲伤,不如和我一同去抓那个魔修!” 在听见“魔修”两个字时,许子衿涣散的眼神终于有了一点光亮,她木讷地朝许悦点点头,随即跟在了师尊的身后。 许悦担忧地看向缩在云含眠怀中的云惟烟,满眼的心疼。 那魔修简直可恶可恨,已经害死了白珂的三十三位师兄师姐们,难道还要再丧心病狂地对她斩草除根吗? “许长老。” 云含眠突然出声喊了句,挥手示意许悦不必再对她进行问好,反而将云惟烟转移到许子衿怀里。 “云掌门?” 许悦身为浮梁长老,自是与云含眠见过面的,她大抵能够想到云含眠出现于安阳城八成是与这个魔修有关。 毕竟屠杀她浮梁外门弟子那夜的手法确实与云惟烟的作风相似。 但今夜这事,许悦敢断定那魔修不是云惟烟。 腐蚀之术,千年未见,记录其修炼方法的典籍在六千年已经丧失。 云惟烟的寿命不过堪堪四百余年,又怎能习得此类邪术。 不过她现在可琢磨不透云含眠的意思。 许悦又试探性地喊了声“云掌门”。 云含眠这才从自己的思路中回过神来,让许子衿抱着云惟烟去寻医师用千年以上的灵药吊着她的命。 许子衿忍住眼中的泪水点点头,朝云含眠道谢一声,打横抱起云惟烟便飞去医师处。 云含眠定睛看了云惟烟惨白的侧脸良久,总觉得今夜之事太蹊跷了。 白珂…… 云含眠默念着这个名字,心头萦绕一种最不可能的猜测。 10、托付真心 安阳城今夜所发生的事迹很快传遍了修仙界,一时间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尤其是遗失千年的腐蚀之术再度现世,各大门派和世家敏锐地嗅到了隐藏在暗处的危机,纷纷派出心腹去调查这个魔修的背景。 可惜全都一无所获。 那魔修仿佛在花灯节昙花一现,随后湮没于茫茫天地间。 近些日子,许悦提起此魔修便愁容满面。 接二连三地发生在她管辖的区域,许悦身为主事长老怎能不多想? 所幸叶雅姿有几分手段,既安抚住了那位受伤的瑶台弟子,又稳住了安阳城当前的局面。 许悦无奈地揉揉眉心,精致华美的妆容上尽显疲倦,看了眼坐在对面的叶雅姿,沉思片刻,才犹豫不决地开口说道: “我、我同意你的建议,可——” 许悦停顿了一会儿,神色忧虑,似乎还未彻底地下定决心。 “可你必须承认,白珂也有嫌疑,难道不是吗?” 叶雅姿接下许悦的话,把玩着掌心中的一串翡翠玉珠,珠子个个通体碧绿、莹润透亮。 许悦心道此物不俗,却依旧摆出一副难为的表情。 叶雅姿淡淡地瞥了眼许悦,同门几百年,自是猜出许悦心里打得什么算盘,嗤笑道: “许长老,你为何不敢让我去试探白珂?莫非你早与魔修勾结?存有私心?” 她故意把话往重说,强逼许悦答应,虽说云惟烟替许子衿挡了魔修的攻击,身受重伤,昏迷至今未醒。 但她的直觉告诉她,此事定有古怪。 不去试上一试云惟烟,叶雅姿寝食难安。 “魔修夺人灵根后,身体常常不能与灵根较好地融合,多多少少出现些瑕疵,比如灵根上会有裂痕。” “这串玉珠乃我叶家先祖流传下来的,极具灵性,能够测试修士体内的灵根,若灵根完好无损,我当然不会故意为难白珂。” 语毕,两人皆陷入一阵长久的沉默。 许悦经过深思熟虑后,终于点头同意了叶雅姿的要求。 哪怕她明知,修为仅在筑基期的白珂根本无法承受玉珠的试探。 * 【宿主……】 【宿主……】 系统正在一遍遍地尝试唤醒云惟烟。 它能够感知外界,每每感受到女主神情复杂地驻足在云惟烟的床边,都不禁缩在宿主的神识里瑟瑟发抖。 系统偶尔感觉女主好像发现了它的存在。 这是它第一次做任务,它醒来就自动绑定了云惟烟。 它知道书中的剧情,知道书中人物的结局,唯独不知道自己的具体任务是什么。 或许等女主飞升大道,它就可以脱离云惟烟进行下一个任务? 系统想想还有点不舍,毕竟跟云惟烟相处了四百一十年。 【宿主,你再不醒,怕要被云含眠和叶雅姿发现了】 【宿主,云含眠跟叶雅姿说了你好多好多坏话】 【宿主,云含眠还和叶雅姿说你不可能飞升】 “谁说我不能飞升?!” 云惟烟甚至还尚未彻底的清醒,强撑起半个身子,周身骨痛乏力,稍稍一动便止不住地咳嗽吐血。 “统子你再说一次,哪个混账说我不能飞升,我撕烂他的嘴!” 云惟烟咬牙切齿地说着,忿忿地睁开眼睛瞪着床上黄蓝色的帷帐。 守在床旁的许子衿在听见声响时,立刻掀开床帘握住云惟烟的手,细致地用手绢擦去她嘴角的血渍。 云惟烟直接无视许子衿的存在,在神识中朝系统怒喊道: “黄色,又是黄色!浮梁就这么喜欢黄色!你快说!到底是谁说的!” 急火攻心,虚弱的身体经受不住这样的刺激,云惟烟没等到系统的回复,喉头就涌上一口鲜血。 “咳——咳——咳——” “师妹!” 许子衿眼疾手快地抱住倒下的云惟烟,满眼心疼。 白珂是她的师妹,更是她的恩人。 如果白珂没有推开她,何必受如此病痛。 许子衿越想越自责,恨不得将自己的一切都补偿给师妹。 她垂眸看向病殃殃躺在她床榻上的云惟烟,面色苍白,眉间处有股化不开的浓浓的病气。 医师说,师妹可能今后都无法再修炼了,余生只能靠灵药吊着命。 咳完血,云惟烟终于冷静了下来。 系统躲进她的神识里装死不回应她刚才地追问。 假如不是眼下还有更加重要的事,否则云惟烟定要将此人揪出,让他好好体会生不如死的滋味。 “师姐。” 云惟烟立即挂上一副脆弱可怜的表情,身若无骨地靠在许子衿的怀中,侧头泪光涟涟地直视面前的人。 “你有事瞒我。” 她压抑着哭腔,手却下意识地抓紧许子衿的手,如同受伤的幼兽般蜷缩在师姐的怀抱里汲取温暖。 “师姐,我是不是与仙途无缘了。” 话音未落,许子衿顿时心如刀割,她到底该怎么告诉白珂这般残忍的事实。 许子衿别过头,不敢看云惟烟悲痛欲绝的目光,她曾无数次悔恨当初将师妹带去花灯节。 云惟烟眼含泪花,仰头盯了许子衿的侧脸半晌,见师姐回避的态度,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师……许仙师,那我也该走了,感谢您多日的照料。” 依据浮梁门规,无法再修炼的弟子应自动退出宗门。 在修仙界,无法修炼,跟废人没有任何区别,只能自寻一处等待衰老死亡。 这个世界极度自由又极度古板,实力为尊,评价人唯一标准只有看修为的高低。 而天生的灵根却又能够决定修士的先天基础。 以至于修仙界丢弃四灵根和五灵根的幼婴的现象比比皆是、蔚然成风。 像白珂这种,四灵根,又没什么其余天赋的弟子,一旦离开宗门,日后的命运可想而知。 云惟烟挣扎着起身,却被许子衿伸手按在怀里。 “许仙师?” 她面如死灰地注视许子衿,木楞地开口询问: “是需要我付灵药的钱吗?我在外门的时候攒了一点钱,在我的纳戒里,我这就——” “师妹!” 许子衿再也无法克制自己情绪,猛地抱紧云惟烟,将下巴抵在师妹瘦弱的肩膀上,急切地说: “有我在,你永远是我的师妹,是浮梁的弟子,我护你一世周全,没关系的,修炼那么累我们就不修了……” 许子衿对云惟烟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几乎将她的底细全盘托出。 云惟烟边扮演着柔弱小白花,边嫌弃地跟系统吐槽许子衿。 “许子衿竟然还是许家旁系!我以为她是许悦的女儿呢。” “统,是不是她骂我不能飞升,修炼就该累点,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修仙界不修仙难不成谈恋爱吗?许子衿蠢得发奇,许悦怎么当人师尊的,我那个徒弟可比她强多了。” 系统:…… 系统正在思考要不要把宿主死后,她的好徒儿陶黎差点将她鞭尸的事情告诉她。 起码人家许子衿对许悦忠心耿耿。 前世的云惟烟做事极绝,杀了上玄宗的大师姐后,还顺手把这位白月光般存在的大师姐全家给灭了。 杀得干干净净,方圆十里寸草不生,但凡带喘气的全都没放过。 也怨不得陶黎乃至上玄宗恨云惟烟入骨。 【宿主下步可有计划?】 云惟烟姿态懒散,半瞌着双眼,忍住打哈切的冲动,任由耳边的许子衿自言自语。 “叶子有个传家宝能探测灵根,我求了那人帮我遮掩,再待几天就可以对许子衿下手了。” 金丹,甚至是元婴。 一想到即将突破的修为,云惟烟的呼吸不禁急促。 正当她畅想未来恢复修为后大杀四方的光景时,许子衿眼尖地瞧见了叶雅姿和师尊推门而入。 许悦给许子衿使了个眼色,示意徒弟赶紧从云惟烟的病床上离开,给叶雅姿腾个位置。 许子衿虽不理解师尊的要求,但还是乖乖地照做,松开了抱着师妹的双手。 云惟烟微微偏头,与叶雅姿四目相接,旧时好友的眸光中透出浓厚的杀意。 叶雅姿目光灼灼地盯紧了云惟烟,一言不发,径直走到床畔,将手腕上的那串玉珠取下。 “叶长老?” 许子衿唯恐叶雅姿对云惟烟不利,正欲走上前去,却被许悦持刀拦在身后。 房内的氛围顿时降至冰点。 云惟烟颤颤地偷瞄了眼叶雅姿,面上不带一丝血色,害怕地往被褥里缩了缩。 叶雅姿完全无视许子衿警告的目光,把玉珠往挂在云惟烟的手腕上,用法术划开食指,将流出的血液滴入玉珠内。 玉珠瞬间发出刺眼的绿光,立即融入云惟烟的体内。 “啊——!” 当初叶家先祖为此仙器设立禁制,只能被拥有叶家血脉的人使用,以血激活。 叶雅姿冷淡地看着痛苦嚎叫的云惟烟,玉珠入体后,会寻至丹田灵根处,假设灵根完好如初,玉珠出体后仍旧是原色。 只不过玉珠存世万余年,灵气充沛,一般修士会承受不住其蕴含的灵力而导致爆体而亡。 云惟烟双手捂住腹部丹田,冷汗涔涔,不停地翻身哀嚎着,鲜血渐渐地从七窍流出,在黄色的被褥上极为显眼。 “叶长老!” 许子衿拔刀指向叶雅姿,她岂能忍受眼睁睁地看着云惟烟受苦。 “瞧着吧,你心心念念的白师妹绝对是——” 魔修二字尚未脱口,叶雅姿便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玉珠居然出体了。 它的碧绿一如既往。 11、抓住纰漏 “不、不!” 叶雅姿冲向前去一把揪起云惟烟歇开的衣口,重重地掐紧云惟烟的脖子,强迫她抬头看着自己。 “我不信!你说、你说你是云惟烟那个魔头!” 最后一个字音竟隐隐约约能听出叶雅姿有点哽咽。 云惟烟咳嗽几声,四处经脉犹如烈火烧灼般疼痛,一呼吸便牵扯着蕴藏在丹田里的灵根。 这由浮梁外门三十四名弟子融合成的灵根污垢杂乱,勉强将她硬堆上筑基后期。 如果不是那人赠与的黑雾替她遮挡住叶雅姿的传家玉珠,云惟烟早就爆体而亡了。 “叶、叶长老——” 轻到近乎消散的话语,云惟烟费尽力气睁开双眼,看着快凑到鼻尖的叶雅姿。 十年光阴,天道垂爱,她的容颜依旧那么动人。 猩红的血液源源不断地溢出云惟烟的嘴角,顺着叶雅姿玉白的手腕滴落到被褥上。 这一幕深深地刺痛了许子衿的心。 “叶长老,你今日已经查验过我师妹,她并非魔修,更不是你嘴里的女魔头!” 许子衿不顾许悦的阻拦,一刀挑开师尊未出鞘的刀身,飞奔到床旁,持刀与叶雅姿对峙。 四周安静得可怕,许悦放任弟子冲撞浮梁的执行长老,自己则站在三尺开外,屏气凝神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叶长老对白珂疑心可消?” 云惟烟软绵绵地对叶雅姿吐出几个字。 她刚刚拒绝了系统为她屏蔽痛感的帮助。 她必须记住通向飞升之路受过的痛楚。 刻骨铭心的痛苦使人清醒。 四百年前为了突破五灵根的限制,她咬着粗布,用剑割开了腹部,亲手挖出了丹田里的灵根。 三百年前为了冲击元婴,她杀尽上古秘境中的修士,血染黄沙,独身一人夺走至宝灵器。 而今日—— 云惟烟倏忽朝叶雅姿勾起一个惨淡的笑容,磕绊地说: “若叶长老不信,大可挖出白珂体内的灵根一探究竟。” “师妹!” 许子衿立刻将把手中的刀丢下,俯身打横抱起云惟烟,愤恨地怒瞪了眼叶雅姿,转身离去。 许悦无声地站在原地,冷漠地看着叶雅姿目眦欲裂地盯住掌心沾染血渍的玉珠,脸上半惊半哀。 往日高傲的执行长老形象荡然无存。 “不是她!居然不是她!怎么会……我真的认错了吗?” 叶雅姿边口中喃喃,边摇头叹息,在自己都未察觉的片刻,一颗微小的泪水漏出了泛红的眼眶。 她好似终于恍然大悟。 原来云惟烟真的已经死了十年。 * 许子衿抱着浑身是血的云惟烟正飞速向医师们所处的院落赶去,不料半路竟碰见了云含眠。 云含眠自从上次花灯节后,就应叶雅姿的邀约一直留在安阳城浮梁驻地。 云川的大部分事务由自己的心腹云归意管理,长老们暂时未催促她回归宗门。 以至于云含眠闲来无事,索性在浮梁开始教那些弟子们云川剑法。 她鲜少出云川,亦未像云惟烟般满修仙界乱跑,向来恪守不渝地遵循长老们和师尊的安排。 学剑、修炼、接任家主、成为掌门。 每一步都是如此顺利,从未遇见半点坎坷。 所以云含眠一直不能够理解云惟烟,明明身为她的妹妹,哪怕并非嫡系,但也是堂堂正正的云川二小姐。 就算不修仙,安安分分地待在云川,云家也能保证她一辈子衣食无忧。 师尊曾经跟云含眠说过,云惟烟是个极为贪婪的人,让她尽量远离这位妹妹,怕云惟烟分走她的气运。 云含眠对师尊的话奉若真理,一一照做,但却在无人关注的角落,云惟烟开始走入魔道、修炼邪术。 等云含眠发觉时,云惟烟早已成为修仙界危害一方的女魔头。 后来…… 云含眠侧目看了眼平躺在床榻上的血人,双手掐诀替她清理掉身上的血痕,脑海中却止不住地浮现十年前的光景。 后来她便众望所归地杀死了云惟烟。 “云掌门,我师妹她现在身体如何?” 一道急躁的嗓音将云含眠从记忆中拉回现实,她转头看向床塌不远处的许子衿。 许子衿焦促地走上前想要查看云惟烟的情况,却被云含眠轻声叫住: “许子衿。” “云掌门?” 许子衿疑惑地看着端坐在床头的云含眠,内心一边感激云掌门出手相助,一边有点抵触云含眠留在房内打扰她照顾师妹。 “你师妹她的身体状况比较奇怪,经脉受到灵力冲击而全部损断,偏偏丹田的灵根毫发无伤。” 云含眠微蹙眉头,目光平静地驻足在许子衿的面容上。 “我本运转了灵力输送到她的体内,想帮助她蕴养经脉,可灵根却疯狂地排斥我的灵力。 照常理,受损的灵根会需要吸收大量的灵力进行自我修补,由此可见她的灵根并未受伤。” 听着云含眠的分析,顿时在许子衿的心中掀起惊涛巨浪。 浮梁的医师清清楚楚地告诉她,白珂的经脉灵根遭受到魔修黑雾的侵蚀,根本无康复的可能,只能成为废人。 而眼前的云含眠又说出了一个与医师截然不然的结论。 难道…… 许子衿眨了眨双眼,琢磨着此事的疑点,难道是云掌门医术不精? 转念一想也说得通,毕竟云含眠是剑修,当然比不过医师。 术业有专攻,这个道理许子衿自是明白。 云含眠瞧着许子衿变化多端的神情,甚至时不时地偷瞟几眼自己,心中愈发不解。 在许子衿数十次地偷看后,云含眠终于按捺不住,开门见山地询问她道: “你对我可有不满?还有今日你师妹身上的伤到底怎么来的?” “我怎敢对云掌门不满,修仙界谁人不知您霁月风光,乃是当之无愧的正道魁首。” 许子衿回了她一个客套话,迅速地转移话题道:“至于我师妹,唉,此事说来话长……” 趁着许子衿对云含眠添油加醋地说叶雅姿时,系统在神识里呼唤云惟烟。 【宿主?宿主?】 “别吵,嘶——好疼,我今天没心情听你说废话。” 云惟烟紧闭双眼,虚弱地躺在床上,咬牙强撑叶雅姿带给她的伤痛。 云含眠虽替她疏通了身体各处的经脉,但经脉撕裂的伤口尚未愈合。 融合成的灵根又不与她身体相符合,受到玉珠过于纯净的灵力,竟有几分瓦解的趋势。 不行,不能再拖下去了。 云惟烟的眼睛眯起一条缝隙,眼珠转头盯住正与云含眠侃侃而谈的许子衿。 她微微耸动鼻子,仿若闻到了极品的美味。 就今夜吧。 反正浮梁上乘的刀法和心法已经学得七七八八了。 云惟烟再度闭上双眼,盘算着该怎么在叶雅姿和云含眠的眼皮子底下对许子衿下手才能全身而退。 上次幸亏白珂将白色草药当成祭花,让云惟烟想起此花与酒混合同吃会中毒。 否则她当时区区一个手无寸铁的练气怎么可能杀掉筑基前期的白珂。 【宿主原先是准备让许子衿心甘情愿地奉上灵根吗?】 “对。” 云惟烟难得耐心地对系统解释了一番。 “若是你强行取出的灵根,它便会十分抗拒你的身体,它甚至会自行产生裂痕,以至于修炼不稳。 我曾经就很想尝试一次,假设那人自愿将灵根双手奉献给我,或许灵根也会认可我的身体。 但无奈一直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做这件事,当时天道逼我逼得那么紧,各方又在联手围剿我……” 云惟烟口吻略显怀念,四百年的岁月哪怕对于修士也并非稍纵即逝。 一个天资平庸的修士,从练气一阶开始修炼,跨越筑基起码需要七八十年。 而修仙界却公认筑基才是修仙的开始。 有些人终其一生也只不过是摸到了天才的起跑点。 就比如云惟烟。 她若非不狠心挖掉自己的五灵根,修炼一辈子估计都不能突破筑基,更何谈日后的大乘期。 只是有一点点不甘心而已。 不甘心天道对女主无底线的宠溺,不甘心自己做一个云川公认的废物。 不甘心庸庸碌碌地过完一生。 明明她三岁起便能过目不忘,明明课业夫子教的剑式她也能一点即通。 可为什么主角偏偏是云含眠? 凭什么她要沦落陪衬女主的绿叶? 【宿主…】 系统察觉出云惟烟情绪不稳定,搜刮满数据库想安慰她,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什么天命什么天道,全是狗屁!” 云惟烟对系统忿忿不平道: “我偏不信全修仙界只有她云含眠一人能够飞升,假设我飞升成功,或许你也可以完成任务。” 云含眠尚未注意到云惟烟这边与系统的牢骚。 她一个字不落地听完许子衿的长篇大论后,从繁复的话语中捕捉到关键的节点,依稀摸到了串通线索的门槛。 想来叶雅姿的直觉是对的,白珂此人定有古怪。 云含眠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让许子衿好好照顾白珂,在她未回来之前,千万不要放白珂走出这个门。 许子衿点点头,应承了云含眠的要求。 云含眠起身推开房门,掐诀设置一个针对云惟烟的禁制后,拂袖朝叶雅姿寻去。 12、她是魔修 夜幕如约而至,许子衿推开了窗扇,小院里簌簌作响的老旧的枝叶,平添几分萧瑟之感。 云含眠离开了好久,久到让许子衿也不禁对自家师妹升起点疑心。 医师与云掌门两相矛盾的话语,徒留她一人存活的惨案,叶长老对她明显的敌意。 桩桩件件摆在许子衿的眼前,今日云含眠地所作所为更让她开始提防。 白珂这般好的人,真的会是杀人不眨眼的魔修吗? 许子衿不敢也不愿再多想,视线专注地看向放在窗台上的花草,自顾自地修剪摆弄。 “师姐。” 一道温婉的嗓音从她的身后响起,许子衿转过头惊讶地发现云惟烟正裹着被子盘坐在床榻之上。 “师妹你好些了吗?” 许子衿连忙关掉窗扇,怕深夜的冷风把云惟烟吹着凉,毕竟师妹大病未愈,身子骨本就虚弱。 云惟烟并不回她的问候,反而突然转移话题。 “我好饿啊师姐,想吃些甜糕,饭菜也行的。” “这——” 许子衿迟疑了会儿,最终心软地将云含眠告诫她的话一五一十地说给了云惟烟听。 “所以,现在连云掌门也怀疑我是魔修对吗?” 云惟烟神色黯淡,用被子将自己裹得更紧了一些,略微垂头,闷声又问了许子衿一句: “师姐你不愿意相信我吗。” 分明是疑问的话语却用肯定的语气说出,许子衿直视着师妹那双水灵的眼睛。 漂亮纯净的黑眸仿佛在对她诉说着她的伤心。 许子衿一时竟无言以对。 云惟烟就这么坐在床上,安静地望着往日对她百般呵护的师姐,泪水逐渐模糊了视线,咬紧唇瓣,不发一言。 许子衿的心蓦得一痛,师妹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地划过她如玉般的脸庞。 同时也流进了许子衿的心里。 涌上心头的懊恼强烈地侵蚀她脑中残余的理智。 对于许子衿而言,白珂,不似姐妹甚似亲人。 尤其是花灯节上,白珂几近赔了一生的修行,替她挡住了魔修黑雾的袭击。 如此重情重义,绝不可能是魔修! 云惟烟眼瞧许子衿的神情有所松动,将近半月的朝夕相处,她对这位师姐的性格早就了若指掌,继续放话刺激: “师姐——” 许子衿静默在原地,看着云惟烟对她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今日是我的生辰,你、你能留在我身边陪陪我吗?” 明为理智的底线终于被浮上心尖的酸楚而冲破。 许子衿微红眼眶,不断在心中责骂自己。 许子衿啊许子衿,师妹既对你嘘寒问暖,又对你恩重如山,你怎么可以因为别人的猜忌对她产生怀疑! 云惟烟掩去眼底的几分冷漠,淡淡地扫过许子衿一眼。 面上却依旧维持着楚楚可怜的模样,心下盘算该如何智取灵根。 【许子衿目前为金丹后期,根据数据测算,如果强行对战,你至少有百分之零点零一的把握可以打赢她】 系统认真地为云惟烟继续分析道。 【下毒成功机率为百分之零,宿主手头上并无毒药;偷袭成功机率为百分之三,筑基后期对上超一个大境界的修士成功率较低……】 “我自有计谋。” 云惟烟从温暖的被褥中伸出手揉了揉太阳穴,此事虽令人头疼,但并非毫无破解之法。 【何计?】 宿主身陷这种险境,系统难得多嘴问了她的谋划。 它听见宿主稍显得意的语气,清清楚楚地对她吐露了四个字。 “迎难而上。” 许子衿面露羞愧,拱手俯身地朝云惟烟弯了下腰,以示歉意。 云惟烟咬住下唇对许子衿摇摇头,许子衿的心却莫名感到一股浅浅地针刺。 “师妹,你卧在床上好生休息,师姐我去为你找些吃的来。” 她放柔了声线,安抚好云惟烟后,起身走出了院落,撸起袖子准备去小厨房亲手为师妹做一碗热汤面。 许子衿曾听闻九九八十一城的百姓有在生辰日吃长寿面的习俗。 九九八十一城的百姓大多也是像白珂般断绝仙途,从修士退化成凡人的人。 许子衿并不会揉面,但她希望她的师妹可以长命百岁。 * “你的意思是说白珂的灵根完好无损?她替许子衿挡了魔修的攻击,灵根怎么可能没有半点损伤!” 叶雅姿越说越气,一巴掌拍在桌面上,下意识地拔高了音量。 “我叶家祖传的玉珠莫不成被一个筑基小辈耍了?!可她的灵根的确不像是魔修的灵根啊!” “叶长老,你先别激动,听完云掌门的话也不迟啊。” 许悦赶紧劝住即将发飙的叶雅姿。 堂堂九大世家之一叶氏的传家至宝竟然在白珂这种无名之辈上栽了跟头,叶雅姿那么心高气傲的人怎能不恼怒。 许悦再不想扫了自己在安阳城的脸面,也不得不对云含眠妥协。 白珂是她亲手救回安阳城的,之前许悦对此人有所顾虑,但彻查完后发现没什么问题,便任由白珂去了。 之前她还准备将白珂提为内门弟子,随后收为徒弟。 许悦一方面是想稳住外门弟子,以彰显自己的良善,搏个好口碑;一方面想在心灵上求个安慰,毕竟她对三十三人之死,心有惭愧。 如果白珂真是魔修…… 许悦深吸一口气,脑海中不断推测日后在宗门的处境。 云含眠将两人的神色收入眼中,轻轻地敲了敲桌面,延续先前所说的话题: “就是基于她特殊的灵根情况,所以我猜测她可能是魔修的同伙。 许长老、叶长老,你们仔细想想,魔修灭门却独剩她一人,白珂本就是浮梁弟子,有这层身份的遮挡,她在门内与魔修里应外合并无不可能。” 云含眠缓缓地说出盘旋在她心中已久的想法,叶雅姿闻言不禁正色道: “花灯节上又是怎么一回事儿?她和魔修自导自演?” “我瞧着倒不像。” 许悦接过话,抬手替桌对面的二人斟满酒,随后微抿了口杯中的美酒,沉思片刻,继续说: “莫非是她不愿与那魔修同流合污,魔修一怒之下,准备在花灯节上对白珂除去,结果黑雾失控刺向了子衿? 白珂对子衿情感深厚,自甘为她赴死?” 许悦的这番话让云含眠和叶雅姿陷入了深思。 白珂对待许子衿的好,莫说她们三人,所有人都是看在眼里的。 甚至门派中还有白珂正在追求许子衿的谣言。 况且许悦的猜测有几分道理,可偏偏灵根这事儿如同杂乱交织的线团般,剪不清理还乱。 云含眠唯一可以确定,白珂与魔修必有瓜葛。 正当三人还在思索讨论该怎么再次引诱出那个魔修时,躲藏在门后阴影处的许子衿蹑手蹑脚地走出了师尊的院落。 许子衿在去往小厨房的时候,思来想去,决定先去告知云含眠一声。 她始终答应了云掌门看守师妹的要求。 虽然现在是暂时离开屋内,但许子衿认为自己算是食言了。 刚想进入院子,便听见了云掌门与师尊她们的话语。 许子衿于是运转灵力,屏息侧耳靠在了门后。 特别是在听完师尊对白珂的猜测后,喜悦渐渐地抹平了许子衿心里的纠结。 她飞奔回小厨房,小心翼翼地将那碗汤面放进了食盒中,满心欢喜地提着食盒朝屋子走去。 途经悬挂在枝头摇摇欲坠的败叶,许子衿摘下一片即将枯萎发黄的叶子,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 心里想着再过五个月便又轮回到了夏季,师妹曾说她喜欢初夏景色,她定要带着师妹好好游玩一番。 【宿主准备好了吗?】 “我心意已决。” 云惟烟用绢帕擦拭着手中泛着银光的刀刃,她记得这柄刀还是许悦送给她的。 门外的脚步声逐渐逼近,云惟烟起身走至屋门后,敛神屏气地等待许子衿的到来。 “师妹!你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好——” 剩下的语句尚未来得及脱口,一把明锐的刀锋便将她的胸膛捅穿。 许子衿怔怔地抬眸看向眼前的云惟烟,脑中一片空白,手中还死死地握住装着象征长寿的汤面的食盒。 “师——妹——?” 云惟烟趁许子衿没有出手,将刀拔出,再度狠狠地插进许子衿的心口处! 四处溅射的血液喷红了云惟烟半边脸,她好似根本不在乎,另一只手剥开许子衿的丹田,直接扯出了许子衿的双灵根! “为——为——” 灵根被活生生扯出体内的剧痛让许子衿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她眼含泪花,直勾勾地注视着此刻正在杀死她的人。 那人长得好像她的师妹啊。 可白珂根本不会做出这种事情,她是谁?面前的人是谁? 许子衿不敢去想心底的答案。 有些事,她心有所感,但她不想承认。 云惟烟毫不犹豫地吞下许子衿的双灵根,体内的灵气瞬间暴涨,她的丹田终于感受到了久违的滋润。 无视许子衿痛苦扭曲的神情,云惟烟餍足地舔了舔唇,仿佛还在回味双灵根的绝味。 “为什么?” 云惟烟重复了遍许子衿的话语,使劲地再将刀身捅进一寸,嫌弃地看向许子衿,冷笑道: “因为——” 她故意拖长尾音,露出一个璀璨地笑容,未被血染红的半边脸犹如从万魔窟爬上来的厉鬼。 “因为我是魔修啊。” 13、雷劫欲至 当亲耳听见“魔修”一词从云惟烟口中说出时,许子衿的心彻底死了。 她放弃了无用的挣扎,五指慢慢地松开,任由食盒“嘭”的一声摔落在地面。 云惟烟干脆利落地拔出刀身,许子衿再也没有力气支撑身体,在断断续续地呼吸声中倒下。 屋内的空气中顿时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你、你——” 许子衿宛若屠夫案板上濒临窒息的鱼儿,喘着粗气,脸色煞白,过度失血而让她的神志逐渐不清。 明媚似阳的黄色衣裙被鲜血一点点地渗透,她透支仅剩的力气,像鱼儿渴求水源般抬头仰望身前的师妹。 云惟烟持刀而立,赤红的血液顺着锐利的刀尖流下。 她突然蹲下身,伸出手用指尖触碰了许子衿布满老茧的指腹,眸光全然无以往的温柔。 神情冷漠得与印象中的白珂判若两人。 “我想……” 泛着寒意的刀再度动了。 云惟烟一眨不眨地注视着瘫倒的师姐,眼前突然浮现被她丢弃已久的记忆片段。 许子衿的容貌渐渐与很多人重叠。 “我想……知道……” 一阵虚弱的声音幽幽地传入云惟烟的耳中,她看向地面上这位待她极好的“师姐”。 许子衿的灵力急剧消散,努力尝试数次,也讲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语。 但到底是金丹后期修士,如果现在送去修仙界大能处抢救,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宿主?】 云惟烟自行忽略系统的呼喊,鬼使神差地用手捂住了许子衿的那双眼睛。 那双灵动的眼睛里盛满了痛苦,又好像夹杂些许的忧伤,唯独缺失恨意。 顷刻间,云惟烟丧失了与许子衿对视的勇气。 一种莫名的情绪在云惟烟的心里悄然散开。 云惟烟想不明白,许子衿为什么不恨她。 像她这种坏得人神共愤的魔修,被讨厌是最理所当然的事情。 许子衿安静地看着师妹沾满血渍的掌心,已然接受了即将死亡的命运。 云惟烟陡然闭上双眼,凭借直觉,挥刀朝许子衿刺去。 意识消亡的瞬间,许子衿在心底默默说出了那句始终未说出口的话。 我想知道你的真名。 一刀封喉,气息断绝。 【宿主可是后悔了?】 “从未。” 云惟烟冷冰冰地朝系统吐出两个字,撕裂桌角布擦了擦染满血迹的刀身,随即抬脚向房门走去。 窗外狂风大作,骤雨即临。 【请宿主赶紧离开此处,金丹雷劫将至,去寻处无人搅扰的洞府渡雷劫】 “你知道许子衿为何会死吗?” 云惟烟忽然问了句让系统摸不着头脑的话,它没有回复,继续催促宿主破开屋门的禁制逃离。 云含眠一个区区大乘后期的禁制,怎么能拦住半只脚跨入金丹期的云惟烟? 常言道,人在江湖走,技多不压身。 四百载的问道求仙,除去云川剑术,云惟烟不仅自学了蛊术,还钻研了上玄的符阵之术。 若非天道硬卡住她,云惟烟怕早已步入渡劫期。 系统时常想,假设它的宿主是主角,那么这个世界又会是怎样一副光景? 眼下情势容不得它思虑,天边闷响的雷声阵阵逼近,云惟烟一脚踹开脚边的食盒,运转灵力掐诀解开门上的禁制。 顿时金光大闪,云惟烟眯起眼睛,侧头瞥了眼死去的许子衿,语气平稳地对系统说道: “她为她的真心付出了最惨烈的代价。” 禁制解除的瞬间,云惟烟握刀扬长而去。 同一时刻,云含眠拔剑飞身化作一道白光赶至许子衿的住所。 叶雅姿与许悦对视一眼,立刻意识到许子衿肯定出事了,否则云含眠不可能突然抽身离开。 莫非—— 许悦不知为何缘故,心尖隐隐作痛,仿佛正在失去最亲近的人一样。 不可能,子衿是金丹后期,刀法是她亲手教出的…… 叶雅姿见许悦表情渐渐失控,起身按住她的肩膀,语气颇为焦急。 “你先去找云含眠,我来处理门中事务。” 许悦感激地朝叶雅姿点点头,随即她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叶雅姿抬眸远望乌云密布的天边,亮眼的紫色惊雷隐没在深黑云层中,时不时闪现露出一点尾角。 刮裂的狂风席卷了天地间,许子衿院子中的残枝败叶随风飘荡,云含眠推开门,下意识地止住了呼吸。 凉透的尸体直挺挺地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可她的面容却没有半点痛苦,像是自愿抵命。 “子衿!” 刚跨入屋内的许悦一眼便看见了这副令她心碎的景象。 她一手带大的徒弟,此时此刻却血染衣裙、毫无生机。 云含眠并未去安慰悲痛欲绝的许悦,反而弯腰捡起了地上的食盒。 食盒的外观朴素,云含眠用灵力测了测,的确是一个普通的盒子。 她打开盒子,盒内只有一碗洒了汤面和一张被汤水浸湿模糊了字迹的纸条,隐约能辨别出“辰”“乐”二字。 “许长老,逝者已逝,请节哀。” 云含眠放下手中的食盒,心下对事情的来龙去脉有几分了然。 能够破了她设下的禁制,修仙界除了云惟烟,云含眠根本想不到其他人。 连上玄宗醉心符阵之术的关灵都无法在短时间内解开她的禁制。 也就只有那位喜好修炼旁门左道的好妹妹可以办成。 “云掌门,我要杀了她,我一定要杀了她,那个魔修!云惟烟!肯定是她!” 纵使许悦几近濒临崩溃,云含眠神色亦未变,维系着往常的漠然。 眼睁睁地看着许悦跪坐在许子衿身畔痛哭流涕,云含眠却无法感受到丝毫伤感。 她的眼神恍若戏台子底下的看客般无动于衷。 半晌,云含眠终于开口,冷淡对许悦说道:“人死不能复生,许长老切莫过于哀伤。” 云含眠顿了顿,思绪万千,她既不可以轻易对许悦作出承诺,也不能现在抽身去追寻云惟烟的踪迹。 云含眠终究是云川的掌门、云家的家主、正道公认的新一辈魁首。 未妥善安置许子衿的尸首,于情理不合,怕遭人非议。 闻着空气里浓郁的血腥味,云含眠略微感到头疼,淡漠地旁观着许悦与许子衿的师徒诀别,心里倒是想着: 她好似从未见云惟烟为谁痛哭过。 14、元婴大成 浩浩天地间风起云涌,无数道惊雷云集在云惟烟头顶正上方,沉闷的轰隆声盘旋在她的耳边。 【你手上沾有三十五条人命,天道定不轻饶你,自此紫雷劫绝对会比重生那次愈加严苛】 系统顿了顿,纠结下措辞,继续对宿主分析。 【你现在乃草木化形,又吞噬掉许子衿金丹后期双灵根,若撑过雷劫,便可一步元婴】 【若天道不承认,怕会被雷劈得魂飞魄散】 “呵。” 重重雷层几乎笼罩了大地,唯有一抹倩影单手提刀而立,身形似苍翠豫竹般挺直,女子望向黑云中的紫雷,不屑一顾道: “它能阻我一次,绝不能阻我第二次!” 急啸的雷劫应声而落,飞速冲向女子天灵盖。 忽视神识中系统的警鸣,云惟烟握紧掌心的刀柄,神色未显露半分惧怕举刀迎雷而上。 【宿主!】 伴随着系统刺耳的尖叫,电光火石间紫雷携带天道的怒火,以千军万马之势,与云惟烟交锋。 “哈哈哈,天道!你再也奈何不了我!” 云惟烟单刀抵挡蜂拥的雷劫,眼里充满了对修为的渴望,在系统连连惊呼下,她更是直接徒手抓起一道紫雷送入体内! “就让你的紫雷为我淬炼肉身!” 她仰天大笑,血迹斑斑的衣裙被狂风吹得凌乱至极,紫雷寸寸侵入周身经脉,刺骨之痛让云惟烟好似又回到了十年前被万魔啃噬。 “今日!我必结婴!” 话音未落,地面上瞬间灵力大增,云惟烟用锐亮的刀刃直指头上的天。 黑云压顶,阵阵雷声犹如咆哮的洪水朝她怒吼。 她终于抬眼正视了早已被乌黑渲染的天。 或者该称呼它为天道。 “我不明白!到底为什么!你要禁锢我!” 云惟烟气息不稳,嘴角止不住地溢出猩红的鲜血,她语气狂妄地对天道怒骂: “天若有情天亦老,你的情难道只属于云含眠吗!” 【宿主!你的身体已经快支撑不住了!快停下!】 紫雷像是觉察出受劫之人愈发虚弱的身体,兴奋地围绕在倩影身边发散着灭绝的威压。 臣服吧。 向修仙界唯一的主导臣服吧。 你就合该烂在骨子里,你不配飞升,不配享有无上的修为。 一句句锥心的话语响彻在空荡的天地间。 此刻云惟烟身边空无一物,唯有手中的宝刀能够支撑着她即将倒下的躯体。 她目光呆滞地盯着漆黑的天,已经听不见周围除去天道外的任何声音了。 天道在震慑她,在警告她,不要妄想不属于她的东西。 可烂泥般的人生是她云惟烟想要的吗? “不!” 云惟烟回过神,发出撕心裂肺地怒吼,运转灵力持刀飞向雷层的边际,无数的紫雷不断地钻入她体内。 以往削铁如泥的刀身在紫雷的压迫渐渐产生裂痕,云惟烟疯狂地持刀劈向包围她的雷层。 “咔嚓”一声,宝刀已碎。 失去了手中唯一能够与天道抗衡的武器。 云惟烟毫不犹豫地丢下作废的宝刀,伸手去触碰泛着电光的雷层,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天若阻我,那便亲自用双手撕裂天道的束缚! 云惟烟的双手在接触紫雷刹那间,白嫩的肌肤开始一点点地融化,露出肌肤下森白的骨头。 脖颈的青筋凸出,正红的血液翻涌,她赌上了她的性命,拼尽全力—— “滚!” 一道厉喝之下,聚集的雷劫立刻散开,月光拨开了层层弥漫的乌云,洒在狼狈不堪的云惟烟身上。 而她周围散发的威压,已然是元婴大成! * 许悦因许子衿之死伤心过度,以失职的理由向掌门酒中仙自请卸下内门长老之位。 安阳城空缺的掌事长老则由钟山重新派出一位长老接管。 许悦带着许子衿尸首走的那天,云含眠和叶雅姿以及安阳城内的浮梁弟子们皆去送行。 千里飘白纸,送一黑发人。 连一向在门中与许悦不对头的叶雅姿也难免心有感慨,难得和云含眠小酌两杯。 云含眠轻轻摇晃着酒杯,静静地听叶雅姿前言不搭后语地说醉话。 “许悦,我啊,跟她几百年的老熟人了。” 叶雅姿打了个酒嗝,双眼迷离朝云含眠痴痴地笑了几声。 “她悟性不行,修炼这么多年堪堪元婴后期。 十年前,长老选拔时她只是个资历老的核心弟子,我,我当年离掌门仅仅一步之遥。” 叶雅姿拍着自己胸脯,一脸骄傲地接着说: “她是许家嫡系,先前我还和你庶妹,对,云惟烟,关系不错的时候啊,在秘境中偶然结识许悦,想着大家都是世家子弟。” “后来呢?” 云含眠突然对叶雅姿询问,“后来,你和云惟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叶雅姿眯起双眼瞧了云含眠半晌,抬手一杯酒下肚,口吻似乎有些怀念。 “云惟烟啊,这个人,太贪心了。” 这已经是云含眠从第二个人口中听到用“贪”字评价云惟烟了。 上次是对她有指点迷津之恩的师尊。 云惟烟…… 云含眠不禁想着,记忆里那个神色坚韧的孩子的面容已经模糊不清,取而代之的却是十年前云惟烟的那张清丽的容颜。 扪心而论,自从云惟烟堕入魔修后,云含眠总感觉自己貌似错过了很多事,一些本应该发生的事。 冥冥之中,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推着她们所有人朝着既定命运走去。 无论是她,还是云惟烟,谁都逃脱不了。 师尊说要杀了云惟烟,情蛊才可解。 因为许子衿的死耽搁了几日,云惟烟怕早已步入金丹及其以上。 “你快来陪我练剑!” 一道醉醺醺的声音打断了云含眠深思,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圆桌对面的叶雅姿。 只见她脸颊两边浮现了淡淡的红晕,把自己腰间的佩刀往云含眠怀中一丢,倒酒举杯对月低吟着话语。 此时此刻的云含眠无意搭理叶雅姿耍酒疯,将佩刀放在桌上后,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安阳城。 眼下安阳城的事情告一段落,云含眠也没有再滞留于此地的意义。 当务之急是找到云惟烟,然后杀了她,破解蛊毒。 否则迟早有天云含眠会因为情蛊而爱上云惟烟。 她的修为卡在大乘后期已经整整十年,明明体内聚集的灵气够充沛,偏偏缺少一个突破的契机。 “含眠。” 熟悉的嗓音从身后传来,转身看去,那人身姿绰约、容貌昳丽,云含眠脱口而道: “师尊。” 女子神色冰冷地注视着面前的徒弟,扬起手便狠狠地用剑鞘打向了她的肩膀。 云含眠闷哼一声,诧异地看向师尊,眸光中透露几分不解。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女子凭空变出一只泛着银光的蝴蝶,蝴蝶轻盈地驻足在云含眠的肩上,欲欲振翅,隐隐约约还能嗅到一股清香。 有点像是花类的味道。 “它会带着你找到云惟烟。” 再眨眼,云含眠跟前哪里还有半点师尊的身影。 肩上的蝴蝶振翅朝某个方向飞去,云含眠立即化作一道白光跟随在蝴蝶的尾后。 绕过迷蒙的白雾,穿过葱郁的青山,蝴蝶终于停在了一片竹林里。 云含眠持剑慢步走进竹林,四处寂寥无声,不像是有人烟居住的地方。 她边走边仔细地环视周围,试图找出云惟烟的藏身之所。 师尊的修为深不可测并且与她感情深厚,云含眠自然选择无条件地信任她、服从她。 蝴蝶落在竹林,肯定代表着云惟烟现在身处在这片绿竹林中。 云含眠顺着低飞的蝴蝶一步步地走向竹林深处,伸手拨开两相交叉的竹子,从夹缝中走进。 眼前的景象哗然一变。 陡然看见了十年前死在她剑下的那张脸,云含眠的呼吸有一瞬间暂停。 云惟烟一袭白衣,散发及腰,静坐在竹林中央。 她的容貌不似叶雅姿般格外出众,而是有一种淡雅的美丽,素面朝天比浓妆艳抹反而更令人惊艳。 像是含苞待放的山茶花,静悄悄地生长于山野之间。 云惟烟的睫毛微微颤抖,缓缓地睁开了双眼,无喜无悲地注视着眼前的云含眠。 “你是来杀我的。” 她好像早就预料到云含眠会寻来此地。 云含眠点头道:“对。” 云惟烟轻笑一声,“为了情蛊?云含眠啊云含眠,你要不猜猜我是何时为你种下情蛊的。” 不等云含眠回答,云惟烟便自顾自地接着往下说: “倘若我告诉你,即使你杀了我,你也依旧会爱上我,你信不信?” “满嘴胡言。” 云含眠一把抽出玉虹剑抵在云惟烟纤细的脖子上,锋利的剑刃划破因重塑元婴而娇嫩的肌肤,丝丝血珠渗到剑身上。 “我苦心寻觅数十载,才从十方密林沼泽的上古秘境中把这祸害人的东西找了出来。” “为了匹配你堂堂云家家主、我名义上的嫡姐身份,我特意为这副蛊多加了些别的东西。” 云惟烟越说,眼底的笑意越深,咬了咬下唇瓣,盯着神色淡漠的云含眠闷笑道: “我的好姐姐,一旦我的灵魂破散,你便会沦为情蛊的傀儡。” 云含眠的腰间忽然被一只柔若无骨的手缠上,耳边依稀回荡着云惟烟挑逗的嗓音。 “这可是我浪费了半条命送给你的厚礼呢。” 15、反派会面 【宿主?】 系统揣测不透云惟烟的心思,眼下的情形傻子都知道赶紧跑路,元婴对上大乘后期,云惟烟几乎毫无胜算。 偏偏她还不听系统的劝阻,留在原地坐等女主来杀她。 难不成真被天道的紫雷劈疯了? 系统稀里糊涂地想着,估摸云惟烟未飞升前总不至于把自己作死,随她去吧,它着实管不了。 “你刚才——” 云含眠微微蹙眉,面上依旧是一副冷心冷情的神色,“刚才好像有人在喊你。” 剑刃愈发深入云惟烟的血肉。 系统被女主这句话吓得躲在云惟烟的神识中瑟瑟发抖,不敢再轻易发声。 “嗯,是我在心底喊你。” 云惟烟露出一个玩世不恭的笑容,轻佻地隔着衣裙掐住她腰间的细肉。 趁云含眠怒上心头时,立即催动她体内的情蛊。 “哐当”一声,在修仙界赫赫有名的玉虹剑被丢弃在两人的脚边。 云惟烟慢慢地起身,满意地欣赏着难得一见的场景。 云含眠四肢发软,无力握掌心的佩剑,在往后跌倒的瞬间被云惟烟抱入怀中。 蛊虫不断地侵蚀她的理智,周身酥酥麻麻的,一阵陌生的爱意突然席卷她的心尖。 “你!” “嘘。” 温热的指腹轻轻地贴在云含眠的唇上,她冰山般的面容终于出现一丝慌张愤怒的裂痕。 “云掌门,云姐姐,我的好姐姐,别生气。” 云惟烟随意地挑起云含眠的几缕青丝,藏不住脸上的笑意,蛰伏数百年,终于盼到这天了,怎能不高兴。 这可是修仙界独一无二的混沌灵体啊! 双手不自觉地收紧怀抱中的软香温玉,眼底尽是肆意生长的野心。 【是情蛊吗?】 系统冒着被女主发现的风险,简短地询问了云惟烟一句。 “嗯哼,是也不算是。” 竹林周围寂静,隐约能听见远方的潺潺流水,和清风掠过的声音。 云惟烟垂眸端详着云含眠被蛊虫折磨的模样,她面色潮/红/,眼神懵懂,红润的双唇一闭一合,似乎想对云惟烟说些什么。 “你天生便是高高在上的云川嫡女,我呢,一个被你突发善心捡回来的孤女,我们本不是同路人,我也无心与你争夺。” 紧绷的理智早已崩溃,密密麻麻的爱意涌入了云含眠的脑中,眼神不再清醒,转而染上了浓郁的情/yu。 好想…… 好想亲吻面前那人…… 云含眠完全听不清楚云惟烟在对她讲什么。 她现在恍如行走沙漠荒野极度缺水的游子,迷失了正确的方向,忘记了师尊的命令。 只能浑浑噩噩地看向云惟烟,祈求她的“爱人”能慷慨地给予她无限的爱意。 “但天道不作美,从我知道你是混沌灵体时,便对你垂涎已久。” 云惟烟微微地耸动着鼻尖,俯身凑近神志不清的云含眠,抿紧唇,强行克制住脑中即将脱弦的冲动。 现在混沌灵体虽然貌似唾手可得,但她必须小心对待,绝对不能出一丝一毫的差错。 “我当年拆了体内的一根肋骨炼化情蛊,又让蛊虫日日夜夜吸食我的心头血。 你中蛊毒已有四百余年,当年你杀我时,蛊虫怕是暴动了吧,如今——” 突然,云含眠猛得直起身吻上了云惟烟光洁的脖间,柔软的唇瓣紧紧地贴在细腻的皮肤。 【宿主!】 感知到女主如此异常的行为时,系统下意识地惊呼。 “如今我重新步入元婴,情蛊在手,与你仅仅缺了个化神期,你云含眠拿什么杀我?” 丹田内的灵力飞速增长,云惟烟反手掐紧云含眠的下巴,四目相对,视线重叠。 云惟烟柔情似水地注视着云含眠,循循诱导道: “只要你说你愿意将灵体献给我,我就让你对我做你想做的任何事。” 令人无限遐想的话语深深地刺激云含眠。 说一句话便能拥有她的爱吗? 听起来似乎非常划算。 混乱的脑子并不能对此做出准确的判断。 云含眠木愣地点点头,在云惟烟鼓励的目光中,结结巴巴地开口: “我、我愿、愿意——” “云惟烟!你疯了!” 一道娇媚的嗓音喝止住了她尚未完整说出口的话语,挥手用黑雾将云含眠敲晕后强行拖出云惟烟怀中。 磅礴的灵力包裹住云含眠悬浮在半空中,女子恼怒地瞪了眼云惟烟后,双手结印,施法造出一个隔绝的结界,把她安置于内。 “你忘记我前几天对你讲的话了吗!” 女子身穿乌黑的连帽斗篷,疾步走至云惟烟面前,咬牙切齿道: “夺取她的灵体不急于一时,现在你才区区元婴,若是引来她背后之人,你我可还会有半点活路?糊涂至极!” “忆安,我瞧你才是昏了头!” 云惟烟双手抱胸,厉声呵斥: “我已经催动情蛊,只要她亲口说出愿意,我便能用蛊虫源源不断汲取她的灵力,把我自己打造成第二个混沌灵体!” 忆安伸手掀开帽子,一头顺亮夺目的白发垂掉在腰间,云惟烟抬眸看向面前这位共同走过数百年风霜雨雪的伙伴。 千娇百媚,天资国色。 放眼整个修仙界也绝对是数一数二的顶尖美人。 忆安叹了口气,语气中满是无奈: “惟烟,我明白你的心思,可我们在明敌在暗,云含眠背后有大能,修为起码绝对不低于渡劫后期,甚至是飞升后的仙人也不一定。” 听完这番话,云惟烟终于陷入了沉默。 前几日她突破元婴后,忆安忽然出现在她的身侧,言辞犀利地警告她暂时不要打云含眠灵体的主意。 暗中观察云含眠数年,云惟烟自是猜出她背后肯定有个高手在指点。 那位大能是谁,云惟烟尚不清楚,但她知道大能一直在为云含眠的修行保驾护航。 根据云含眠出现于安阳城便可推测,这位大能现在铁定知晓了情蛊的事。 不过她应该未通晓情蛊的全貌。 否则不单单是让云含眠赶来杀了她这么简单了。 当初绕过背后之人给云含眠种下情蛊已算是走运。 现今她重活于世,受并蒂双生碧落兰所限制,哪怕是成功步入元婴,修炼道路仍旧困难重重。 最烦人的就是目前体质。 花草化形,一则天道苛刻,二则不能摆脱植株部分的本能。 尤其是喜好晒太阳、扎根进入土壤中汲取水分之类的,每每发作,都让云惟烟坐立难安,恨不得立刻取代了云含眠的混沌灵体。 忆安眼见云惟烟神色有所松动,从纳戒中取出一道黄符纸递到她掌心。 “这是?” “怕你被人弄死,保命的东西。” 云惟烟收好符纸后,低头朝忆安道谢一声,她和忆安相识二百余年,最开始也怀疑过忆安接近她的目的。 但当时的云惟烟还未修炼成现今心硬如铁的程度,一来二去就引为至交好友了。 忆安的行踪飘忽不定,尤其是云惟烟收了陶黎为徒后,几乎算是没有再与她见过面。 直到花灯节那晚上,云惟烟一眼认出了她。 本来还挺惊讶的,毕竟忆安跟她同属于魔修,就是名头没她响亮,暗戳戳地干了不少挑拨离间六大门派的事儿。 忆安不曾提过她的往事,云惟烟自然不会去追问。 两个魔修时不时互帮互助一下,朝彼此索取点报酬。 云惟烟和系统都认为很合理。 【忆安!!!】 系统在神识中疯狂地为忆安摇旗呐喊,激烈的电子噪音差点震聋云惟烟。 【好久不见,忆安长得更加漂亮了~】 系统一改往日的形象,把声线调软,开心到原地转圈圈。 “惟烟。” 【声音还是那么悦耳动人~】 云惟烟扯出一抹僵硬的微笑,暗暗地骂了句系统,直接在神识中将它屏蔽。 忆安瞥见了那瞬间云惟烟的表情,以为是与好友太久没见,关系生疏了,心中难免感到几分空落落的。 “上次你在安阳城,我帮了你,现在我是来找你索要你应付的报酬的,你可还承认?” 云惟烟:“你明知我这人一向守信,何须再问我。” 忆安没有再说话了,反而弯腰捡起了丢在土地上的佩剑,“美人如玉剑如虹,云掌门的玉虹剑当真是剑如其名。” 她边抚摸着剑身上干涸的血迹,边踱步至结界的边侧。 云含眠的蛊毒已然褪去,双目紧瞌,明显一副昏睡模样。 云惟烟站在忆安的左侧,盯着云含眠出尘的容貌片刻,用手肘碰了碰旧友小臂。 “你既不让我弄她,现在该怎么办?难不成送回云川?岂不是自投罗网?”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云惟烟和忆安默契地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出:“囚禁云含眠,逼迫她退步。” 话音刚落,两人一时哑然失笑。 忆安将手中的玉虹剑插进结界三寸之外的土壤上,双手掐诀,对云惟烟使了个眼色。 云惟烟立马心领神会,御运灵力化笔,配合忆安的法术,在空中洋洋洒洒地挥毫笔画。 无数道黑雾瞬间笼盖了云含眠所在的结界。 16、迷雾重重 灵力化作泼墨,曲折连笔的墨迹霎时与黑雾融为一体。 忆安立刻源源不断地释放出大量的灵力,丝丝缕缕地缠绕住剑身。 原本散发淡淡耀眼白光的玉虹剑,在黑雾的侵蚀之下,光芒渐渐地黯淡。 半空中的最后一笔挥洒在剑刃上,忆安收回黑雾,拍了拍身侧之人的肩膀,“别把她逼太紧,毕竟是你姐姐。” “姐姐?亲姐妹还要明算账呢,何况我与她又不是亲生的。” 云惟烟冷哼一声,心中陡然升起股烦躁之意,抬头正眼看向面前的情景。 以玉虹剑为引子,运用阵法将云含眠囚困在结界内。 她和忆安何尝不知这招太过偏激,可云含眠背后那人,起码现在她云惟烟绝对得罪不起。 至于忆安…… 云惟烟默不作声地侧目朝忆安看去。 忆安的修为深不可测,数十载未见,云惟烟更是拿不准她目前的境界,怕早已晋升为天人五衰。 天人五衰是个神奇的境界。 大部分天赋异禀的修者,得天道庇佑,在历经橙白雷劫后会顺利突破到大乘期。 而修道至关重要的一步就在天人五衰时期。 古往今来,曾经各门各派多少的天才,在迈入天人五衰后枯等圆寂。 唯有经历千载难逢的奇遇,才能勘破此境界,悟道步入渡劫期。 渡劫期几乎算是半只脚跨进飞升。 云惟烟正盯着她胡思乱想,却忆安的一席话扯回了先前的问题。 “三月后便是瑶台十年一度的入门测试,届时瑶台鱼目混杂,我有要事在身,委托你替我去一趟瑶台。” 忆安认真地注视着云惟烟,缓缓地叙述道: “你可知瑶台的镇派之宝——九尾鞭,听闻是拔下龙的九个儿子的筋脉做成。” “你想要?” 云惟烟出声打断了忆安的话,凌空再画出十几张符甩到玉虹剑上,封印云含眠的灵力。 忆安点点头,掐诀顺手帮忙巩固了下她的封印。 “瑶台可比不得浮梁,掌门徐见春的性子你我都知道。” 竹林里忽然涌进阵阵凉寒的夜风,云惟烟定定地看着身前阔别已久的旧友。 忆安沉吟片刻,神色复杂道: “既是我也是她们。” 云惟烟敏锐地捕捉到这一云里雾里话语中的关键字眼。 “她们?” 忆安纠结地看向她,思量半晌,终于开口对云惟烟说: “抱歉,惟烟——” 她顿了顿,转变语调,继续说: “眼下你还没有资格知道多余的事,假如以后有机会,我一定对你知无不言。” 云惟烟意识到真相的复杂性,敛去探究的眼神,闷声应下了忆安的要求。 心中的疑惑却不免多加几分。 重生后,她曾和系统促膝长谈一夜,推测小说剧情的走向。 整个修仙界如一潭死水,湖面风平浪静,内地却是暗潮涌动。 “至于云含眠,三月之内,我会想法子从她身上捞取出部分的混沌灵体。” 云惟烟闻言心尖微微一震,莫非—— 忆安神情如常地说道: “并蒂双生碧落兰,凭借神物转生,好一招瞒天过海,惟烟你这次倒让我刮目相看。” “草木化形修炼不易,或许有了点混沌灵体你能够走得更远吧。” 云惟烟总感觉忆安话里有话,她的确相信她,却做不到彻底对忆安坦诚相待。 否则当年在万魔窟也不会准予心怀鬼胎的陶黎前来救她。 忆安来历蹊跷,身世不明,同时系统当年介绍的剧情残缺不全。 云惟烟并不能精准到日后的每一步。 但言出必随,许下的承诺,刀山火海,她也绝对会替忆安做到。 安置好云含眠后,两人交流了阵这些年当魔修的心得。 与忆安聊着聊着,云惟烟心里突然蹦出一个另类的疑问。 这个世界真的只是一本小说吗? 如果是本小说的话,那么女主飞升后又去了哪里? 小说里的反派除了她以外,是不是还有其他更厉害的拦路虎? 最重要的一点,为什么系统偏偏挑中了她? 顺着第一个问题慢慢地想下去,云惟烟越想越心惊,双手下意识地抓紧了袖口的边沿。 “统子。” 云惟烟解除了对系统的屏蔽,在心底暗暗地呼唤了声它。 系统故意装死不回应云惟烟。 “你现在就把你所知道的剧情跟我说一遍,否则我当场自毁修为、打散我的七魂六魄。” 神识中的系统仍旧安静得一言不发。 “我死了,你的任务也失败了。” 她合上双目,运转丹田里的灵力倒行逆流,汹涌地对准心头猛地一刺。 【云惟烟你就是个疯子!】 系统被云惟烟狠辣的行为逼了出来,哆哆嗦嗦地对宿主开始讲述剧情。 身旁忆安瞥见云惟烟正双目紧闭打坐,悄悄地放出黑雾蒙上她的眼睛,自己则起身走至困住云含眠的结界。 一只银白色的蝴蝶静静地栖息在玉虹剑的影子后。 透明的翅膀轻轻颤动,似乎在向她昭示着特殊的涵义。 忆安弯下腰,双手拢合这只蝴蝶,对它细声说: “我知道你在看,听好了,云惟烟是我们押的人,你上次纵容云含眠杀了她,我们睁只眼闭只眼当作没看见,可这次——” 她的神情瞬间变得阴狠,眼神犹如淬了毒般地看向蝴蝶,连语气中都不免带上了威胁: “你也不想你辛辛苦苦培养的弟子死在我手上吧,毕竟等了她那么多年。” 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淡淡的威压,而那只银色的蝴蝶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忆安心底终于暗暗地松下一口气,扬手挥散云惟烟周围的黑雾,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双腿盘坐在结界外。 在她未发觉的隐晦角落,结界中昏迷不醒的人突然动了动手指。 云含眠面仍是一副受重伤陷入昏睡的样子,心底涌起了滔天巨浪。 刚刚忆安和蝴蝶的对话她听得一清二楚。 不管她们之间的对话究竟蕴含着怎样的深意,云含眠淡漠地想着,莫不成云惟烟是阻挡她飞升的竞争对手? 修仙界已有上千年未诞生一名成功渡劫飞升的修者。 师尊曾无数次告诉云含眠,飞升是她注定的命运。 “含眠。” 脑中传来一道熟悉的嗓音。 云含眠敛神屏气地等待着师尊的指示。 “玉虹剑的封印我已替你解开,正午时刻是白发女子最为脆弱的时候,云惟烟的修为不过区区元婴……” 但她手中有情蛊。 云含眠在心理无声地问了句,大乘后期斩杀元婴修士的确轻而易举。 可云惟烟的情蛊不得不让云含眠敬畏三分。 “情蛊,呵。” 师尊轻蔑地笑了笑,语气充满了不屑。 “无碍,她用心头血入蛊,你便挖了她的心带回来见我,我自有办法彻底去除情蛊。” 云含眠沉默地听着师尊的话语,原本寡淡无情的心逐渐感到痛苦。 尤其是在听见“挖”这个字时,被刺激得狠狠跳动,一股难以言喻的窒息感攀上心头。 好似残余在心中的灵魂在泣涕哀鸣。 是情蛊影响了吗? 她边与师尊商量着对策,边不断地催眠自己。 一定是情蛊的原因。 * 云惟烟与系统聊了整宿,系统用它的数据库再三向她保证,它所得知的剧情本就是不全的。 【宿主,我何必欺骗你,我醒来就在你神识中了,接受到只有原身这个恶毒女配的剧情和主线故事】 系统急匆匆地对云惟烟澄清。 【反正女主最后是修仙界第一人,并且成功飞升,原身的结局你已经彻底改变】 云惟烟伸手揉了揉微微发痛的太阳穴,现在的系统也是一问三不知,事情变得愈发错综复杂。 总感觉有人躲在阴暗处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宿主】 “怎么?” 云惟烟敷衍地回了系统两个字,语气蕴含明显的不耐烦。 系统倒不敢再跟云惟烟计较她的态度,以免宿主又跟它来一次玉石俱焚。 【你看,天亮了】 云惟烟顺着系统的话语睁开双眼,天际与雾色交接之处,青翠欲滴的竹林投射下斑驳的光影。 晨曦眷念地停留在云惟烟的侧脸,为浓密长卷的睫毛渡上一层层淡淡的金光。 一夜未眠的忆安静静地站立于不远处,想和云惟烟说点别的话题,可刚开口又将准备好的话咽了下去。 云惟烟故意忽略那道灼热的视线,装作并不知情的模样。 【宿主那可是忆安诶?你为什么不理她?】 忆安还未向云惟烟发难,系统却率先为她鸣不平。 “是忆安又如何。” 系统懵懵懂懂地听着,好像宿主的语气中有点伤感。 “她瞒我,我亦瞒她,修仙之路终归是独身一人,取得九尾鞭后,我和她便彻底形同陌路。” 【宿主这是要与她做切割?】 云惟烟没有再回答系统的疑问,因为她的答案已经不言而喻了。 不管忆安和她口中的“她们”究竟是何方神圣,云惟烟也无意参与其中。 修仙界明争暗斗多了去了,明哲保身才是正确的选择。 忆安心知云惟烟是在等她开口,牢固了对结界的封印后,移步朝旧友走去。 17、负伤逃脱 云惟烟好生打量了番走至身侧的旧友,忆安依旧穿着乌黑的斗篷,头上的连帽严严实实地盖住了她耀眼的白发。 她的容貌,既不似云含眠般清冷出尘,也不似叶雅姿的明媚动人。 忆安是个独具韵味的美人,眉梢眼角时时酝酿着一股子媚意,顾盼生辉、肤白如雪,像是名贵矜持的猫儿。 但往往这人发起狠来,比云惟烟还要残忍百倍。 两个魔修之所以能够惺惺相惜,靠得就是臭味相投。 “每日清晨与傍晚,我会操控黑雾从她的体内提炼出纯粹的灵力,再将她的灵力从你的天台处灌入你的筋脉。” 忆安细致地向云惟烟讲解道:“我也是从上古卷轴查阅出此法,尚未试过,你可能要受些苦楚。” 云惟烟点点头,示意自己知晓此法的风险。 忆安这才松缓下严肃的脸色,扬手挥散笼罩在结界周围的黑雾,牵起云惟烟的手带她走到玉虹剑一寸之外止步。 浓厚的黑雾渐渐散去,云惟烟总算看清了身处结界中之人的状态。 云含眠平躺在半空中,安静地沉睡着,自然垂落的裙带微微飘诀。 再度看见这位存留在幼时记忆中的姐姐,云惟烟的心里五味杂陈。 云含眠于原身有恩,私德无缺。 当年刚穿越过来时,云惟烟不理解原身对她的恨意,结果现在自己也恼云含眠。 虽不至于恨之入骨,但视她为唯一的竞争对手。 冠冕堂皇的理由云惟烟听多了,对正道那些镀了金的说辞不屑一顾。 其实说到头,修仙无非各凭本事。 “惟烟。” 忆安用指尖轻轻地挠了挠云惟烟的掌心,唇角勾起一抹微笑,用坚定地语气对她说道: “我始终相信你会飞升。” 这句不轻不重的话语,却惹得云惟烟顿时红了眼眶。 有那么一瞬间,她产生剧烈的冲动想质问忆安,想问她说出这话时到底是不是真心的。 云惟烟听过太多的否定声,有云川弟子的,有各门派长老的,有路过行人的。 忆安作为她为数不多称得上是朋友的人,她何尝不想与她以诚相待。 云惟烟抿嘴侧目看向身旁的忆安,思索半晌,才压下心头的情绪,尬笑几声。 “你倒是会打趣我,几千年没人飞升了,修仙界英才无数,轮也轮不到我啊。” 忆安摇头不语,对云惟烟使了个眼色,让她静坐于结界附近,抬手溢出一段黑雾环绕在云惟烟的四周。 “好不容易囚了她,你可千万别掉以轻心。” 话音未落,云惟烟便感到一道道精粹的灵力涌入丹田深处,她不禁瞪大双眼,怔怔地盯着结界内的云含眠。 这股熟悉的灵力…… 竟然真的能将混沌灵体的灵力转移到自己身上! 云惟烟无法拒绝这种诱惑,跟随着忆安的步骤开始摄取云含眠的灵力。 过于纯净的灵力一遍遍地冲刷干涸的筋脉,在体内燃起撕裂般的痛楚。 而丹田里的双灵根倒像是贪吃的野兽般汲取庞大的灵力。 这双灵根是目前云惟烟遇到过最好、最合体的灵根。 没有像以往那样出现排斥本体的现状。 云惟烟缓缓地闭上双目,静心陷入修炼。 不知过去多久,当她再度睁开双眼时,烈日当空,忆安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忆安?” 云惟烟尝试性地呼唤了她几声。 空旷的竹林中独独回荡着她的嗓音,却没有任何回应。 “这是怎么回事,大白天的难不成还能丢个人?” 云惟烟小声嘟囔着眼下奇怪的情况,首先排除忆安不告而别的可能性,她深知她的脾性,这种事儿忆安做不出来。 那人去哪儿了? 云惟烟正细细想着,全然未察觉脚边的玉虹剑摇摇欲动,剑身一点点地抽出地面。 【宿主!】 系统在神识中高声尖叫。 【小心身后!】 云惟烟闻声回头望去,一柄锋利的刀刃泛着磅礴的杀意插入她的胸口。 她立即反应过来,双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不顾及胸膛溢出的红血,从四面八方飞出无数道符纸贴在结界的表层。 “云含眠!你还想再杀我?” 云惟烟冷笑一声,释放出更多的灵力将结界困在,嘲讽道: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她的本命剑毁于十年前,许悦赠予的宝刀毁于天道雷劫。 眼下的她身无一物。 可那又怎样? 云惟烟的眸光中闪过几分刻骨的寒意,反手捏诀催动情蛊,欲逼云含眠就范。 “你死期已至。” 云含眠强忍着情蛊的侵蚀,薄唇无情地吐出这句话,破开结界朝她直奔飞来。 她是天下第一的剑修,根骨绝佳,聪慧过人。 上回大意被云惟烟偷袭一次,吸取错误后她绝不可能再犯第二次! 云含眠毫不犹豫地握住剑柄狠狠地往她身体一刺。 有昨夜师尊的帮助,云含眠此刻灵力暴涨,甚至连困住她已久的大乘后期也隐隐有松动的迹象。 另一只手则是对准云惟烟的心口,五指作爪,正欲下手挖出她的心脏。 “惟烟!” 忆安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抓紧身旁的竹子,唇色惨白,大口粗喘着,仿佛马上就会晕倒。 “云含眠,你不能听从你师尊的话杀了她!” 眼见云含眠的手指已经半入云惟烟的胸膛,忆安目眦欲裂,嘴角不停地流出黑血。 她心一横,甩开用以支撑的竹子,化作原型飞至云惟烟身旁。 九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展露在云含眠的面前。 其中几条尾巴死死地缠住云含眠的双手,剩余的尾巴则将云惟烟卷向忆安所处的地方。 “九尾狐?” 云含眠冷漠地表情中闪过一丝诧异,修仙界的修士多数为人族,精怪修行的少之又少。 因为一般的精怪在突破化神期时便会死于天道的雷劫。 修仙界居然还有精怪可以修炼到大乘后期。 这倒让云含眠高看了几分忆安。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忆安双眼失神地呢喃道,“云含眠,我原以为你对惟烟还有点情意,不曾想你竟如此狠绝……” 云含眠听不懂忆安的话语,持剑一步步朝忆安和云惟烟走来,神色一如既往的冷心冷情。 忆安手忙脚乱地为云惟烟止血,鲜红的血色染尽了她雪白的毛绒,她的心底升起一股绝望。 她悲哀地设想,若是云惟烟这回仍旧死亡,那她也再无脸面活下去。 因为体质的原因,忆安在正午时刻极为虚弱,甚至修为都会跌落至筑基。 云含眠真想杀云惟烟,她也无力阻挡。 玉虹剑的刀尖直指云惟烟时,天边忽得发出一声巨响。 成群结队的雷团聚集在云含眠的头顶,显而易见,她即将渡天人五衰的雷劫。 云含眠愣了下,没想到雷劫来得如此之快,可她还未来得及挖出云惟烟的心。 闷响的雷声盘旋于她们的上方,像是在逼迫云含眠做出抉择。 她悻悻地看了眼云惟烟和忆安,御剑飞往远处准备渡劫。 忆安四肢发软地抱紧怀中的云惟烟,收回九条尾巴后,遁身带着她消失在竹林深处。 * 云惟烟苏醒后,发现自己躺在石床上,有一团散发着温度的东西做落在她的腹部之上。 伸手摸了摸,毛绒绒的,好像是一只幼年的狐狸。 她环视一圈,未瞧见忆安的身影,最后将视线放到了洞口外面的竹林上。 准确来说,是停在狭长竹叶上那只若隐若现的银白色蝴蝶。 它的双翅沐浴于骄阳之下几近透明,直觉告诉她,这只蝴蝶定有古怪。 在修仙界曾经有个传说。 据闻飞升之后的仙人可以凭借分魂之术,抽取本体的一部分灵魂堕入凡间历练轮回。 待余魂仙道大成回归本体后,实力能更上一层楼。 【宿主可是怀疑?】 这本小说在云含眠飞升大道后便戛然而止,避免触及规则而导致天道再次盯上宿主,系统终究不敢把“仙人”二字说出。 云惟烟边坐起身揉蹲在她身上的狐狸,边私下与神识中的系统探讨。 “我就担心幕后之人是你我猜测的那样。” 她不免唉声叹气道,“若真是此人,我可还有半分胜算?” 这个世界远远不如原先世界令云惟烟安心,卧虎藏龙的前辈大能,层出不穷的后起之秀。 谁能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不想飞升? 但凡走上修仙之路的人,绝不可能对提升实力做到视若无睹。 人总是贪心的,突破了筑基,又想要升金丹;九死一生渡雷劫,好不容易结丹;又愈加渴望成婴。 境界寓意着更加强盛的实力,虽说大道无情,但谁又能说得清自己修炼的初衷呢。 世人期盼得道长生,何尝不是一种更加高级的yu/望? 【宿主……】 系统与云惟烟相伴百年,在神识中感触出她内心深处的不安与焦虑,搜刮遍数据库也不知该怎么安慰她。 “统啊,我想我已经很累了。” “你做完任务可以脱离我,可我不一定能回去,我没有其余方法,我只能强迫自己适应它,遵循它的规则……” 她双眼朦胧,好似望不尽她未来的道路。 “你说,到底多高的修为才叫修为?偶尔我也想过放弃,反正大不了是一捧黄土,可我舍不得啊。 我已经走了那么漫长的路,我吃了无数的苦,为此手上沾满了鲜血,难道最后要为她人做嫁衣吗?成为她云含眠的磨脚石?” 系统沉默了良久,才给出了云惟烟一个最无可奈何的答案。 【她是女主】 这四个字沉甸甸地捶打在云惟烟的胸口,她的心底瞬间弥漫了无穷的不甘与落寞。 【你必须承认云含眠是唯一的主角】 系统冷酷地向云惟烟陈述了这个事实。 “不。” 云惟烟望着洞口外的竹林,不假思索地否定了系统的观点。 她自嘲地笑了笑,眼中却焕发着明亮的光彩。 摸着掌心温热的狐狸,云惟烟面露坚韧,向系统一字一句道: “我偏不认命。” “没有人生来就是配角,也没有人永远都会是主角。” 18、瑶台掌门 系统不想再和云惟烟为此事争辩,它深知宿主性格中的劣根性。 自尊心极强,遇事又容易陷入死胡同里,执念太深。 俗话说不撞南墙不回头,云惟烟怕是撞得头破血流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一人一系统颇有默契地转移了上个话题。 【宿主,那混沌灵体——】 系统放低音量,试探地问了她一句。 现在云惟烟心下很不是滋味,眼睁睁地看着煮熟的鸭子飞了,又差点被云含眠挖出心脏。 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从练气晋升到元婴,结果云含眠那剑险些让她重新跌回金丹期。 同时忆安也不知所踪。 “罢了,这次是我决策失误,被混沌灵体的诱惑冲昏了头,应该再忍忍。” 她长叹一声,蹙眉懊恼道:“古语骄兵必败,是我狭隘了,以卵击石、自不量力。” 【宿主不必自怨自艾,女主只是得上天眷顾】 云惟烟竟然在检讨自己的失误,系统与她合伙搭伴四百一十年,头一回撞见这种事儿。 “是啊,她毕竟是女主,气运自当是极好的,遇险都能突破境界。” 系统被这句话说得哑口无言,识趣地缩回神识里面装傻。 云惟烟心烦意燥地逗弄了会儿盘在她腹部上的小狐狸,通体雪白,绒毛蓬松,九条尾巴搭在她的小臂上,一晃一晃的。 惹得她兴致高涨,捞起狐狸揉个不停,郁结的闷气消散了大半。 暖呼呼的小家伙抱在怀中,像凡间百姓冬日所用的汤婆子。 小狐狸被云惟烟四处作乱的双手弄醒了,半眯着眼瞧了瞧,操纵九条尾巴轻轻地拍打她的手臂,以彰显自己的不满。 “修仙界许久未曾见过九尾狐了。” 小狐狸正在享受云惟烟替它顺毛的手法,突然感到身下一冷,四足凌空踢了踢,嫌弃地瞪了眼云惟烟。 “我有点饿了,不如把你炖汤喝了吧,九尾狐有上古神兽的血脉,或许还能增进下我的修为。” 话音未落,小狐狸蓦地瞪圆了双眼,怒上心头,磨了磨嘴里的利齿,毫不犹豫地张口咬紧云惟烟的手腕。 我救了你,你居然想拿我炖汤喝! 云惟烟!你个没良心的! 小狐狸在心里愤恨地骂着,越想越气,挂在云惟烟的手腕上坚决不松口。 “嘶——” 白皙的手腕被利齿刺破见了血,云惟烟倒吸一口凉气,本就身负重伤未痊愈,折腾近一个月,修为上去了,身子却愈发虚了。 “好了好了,不逗你玩了。” 云惟烟不同它计较,眉眼弯弯,柔声细语地哄了小狐狸好半晌,才让它消了气,松开嘴趴在怀中让云惟烟为所欲为。 雨声潇潇,骄阳褪去,竹林中弥漫着清新的气味。 洞穴的边沿悬挂一串串雨珠,冷风袭来,云惟烟下意识地抱紧了散发暖意的小狐狸,抬头朝洞外看去。 驻足停在竹叶上的银白色蝴蝶扇动翅膀,在云惟烟的目光中轻盈地飞去,渐渐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她福泽深厚”,云惟烟沉吟片刻,撸了撸毛茸茸的小狐狸,心生感慨道:“连天地都会因为她的晋升而喜悦。” 【这雨是为女主下的吗?】 系统不明所以,一般而言,强者晋升会引发天地异象,留下诸如五彩盘龙、万鸟朝凤等传说。 若天道偏爱,怎么会只下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呢? 云惟烟漠视了系统的疑问,不发一言地替小狐狸顺毛。 春雨润物细无声,亦如父母之爱,言辞稀少体贴入微。 小狐狸挪动身子,探头探脑地伸长脖子,两只黑溜溜的眼珠直视着云惟烟。 她那双如洞庭湖般水润的眸子静静地欣赏雨中竹景。 没有不甘、没有嫉妒、没有憎恨。 “嗷呜?” 忆安卷起尾巴挠了挠云惟烟的下巴,刚想问问她,张嘴却只能发出幼崽的呜咽声。 为保云惟烟一条性命,忆安迫不得已将自己的妖丹喂给了她,用修行千年的修为替她疗伤。 结果显而易见,元气大伤,身形暂时蜕化回幼崽时期,所幸当初忆安并未将自己的真身告知云惟烟。 否则依云惟烟的性子,保不齐杀回云川找云含眠算账。 “小家伙你是在为我难过吗?”,云惟烟轻笑一声,用指尖戳了戳小狐狸粉嫩嫩的鼻头,神情竟显现几分通透。 “纵使她气运加身,我亦是我。羡慕吗?坦诚来说,当然是有一点点,我羡慕她很多东西,她几乎拥有了我触之不及的一切。” 忆安歪头侧看着昔日的好友,眼底浮现几丝迷茫,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是第一次认识她。 “心有所向,何惧道阻且长?我云惟烟想要的东西,不需要它天道的施舍怜悯,我自会取得。” 朦胧的话语飘散于绵绵细雨中,小狐狸打了个哈欠,犯困地瞌上双目,晃动着尾巴进入了睡乡。 待小狐狸熟睡后,云惟烟轻手轻脚地脱下一层外衣,披在它的身上,自己则是起身走下石床,漫步在湿漉漉的竹林里。 云惟烟站立于飘飘洒洒的雨丝中,单手折取一根竹枝,默念心诀,竹枝作剑舞动,一招一式尽是最朴实无华的基础剑法。 * 云川正德殿内,长老们聚在一起,个个面露喜色,尤其是大长老,摸着花白的长须,笑得不着眼,连连朝云含眠道贺。 “恭贺掌门晋升天人五衰,实乃我云川之幸。” “掌门天资优越,放眼全修仙谁敢争锋?我看掌门离渡劫期也仅仅缺那临门一脚。” “哈哈哈,这次我云川总算是扬眉吐气了一回,六门派中唯有瑶台的徐见春是天人五衰。” 云归意冷哼一声,微微扬起下巴,语气傲慢道: “腐草萤光哪能与皓月之姿相比?瑶台那位比起我们掌门,简直不为一提。” 长老们闻言又连连称是,变着花样吹捧云含眠。 修仙界除去那些隐世不露脸的老家伙外,新一辈中目前只有徐见春和云含眠跨越了大乘后期的桎梏,成功突破至天人五衰。 那徐见春是在一千七百多岁时,误入上古大能的秘境,偶得大能传承,才从大乘期一举跃升。 反观云含眠,修行四百多年居然就已步入天人五衰,此等天赋和气运,天下第一人实至名归。 默不作声地听了会儿长老们的奉承,云含眠颇感无趣,淡淡地瞥了几眼围在周围的人,迈步拂袖离去。 云归意心思活络,跟在云含眠身后上百年,自是猜出掌门未说出口的意思,咳嗽一声,待众人息音后,这才继续说道: “各位长老们,如今掌门顺利晋升,诸位皆掌管云川各峰各弟子的事务,道贺后该散则散吧。” 她的声音不偏不倚地落在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众人面面相觑片刻,一位在云川资历较深的长老终于出言反驳了她。 “云归意,我们素日因掌门的缘故敬你三分,但依照云川的旧俗,掌门既已升至天人五衰,我们云川就该大宴宾客,昭告天下。” “徐见春晋升那年,瑶台可是在昆仑山摆了整整三月的流席宴请全修仙界,挣足了风光,莫非我们云川还比不上瑶台?” 众人你一言我一句,堵得云归意说不出半句话来,那些长老们话里话外还在隐隐地数落她。 想起云含眠离开时的脸色,云归意不由得深吸一口气,作为掌门的心腹,为掌门硬刚这群老古董乃区区小事! 云归意绝不会放任哪一位长老因为琐事去打扰掌门! 思及此处,云归意神情愈发正气凛然,单手握剑,冷冷地环视一圈,勾起唇角,清嗓开始舌战群儒。 “你这小徒弟可真有意思,云掌门把她借给我玩两天怎么样?我送你一条极品灵脉,这交易划算吧。” 正德殿的窗外,有一女子放荡不羁地坐在粗壮的梨树之上,晃荡着双腿,一手托腮,一手随意地折下枝丫玩弄。 “喂,云含眠,你倒是理理我啊,多年未见你怎么还跟个闷葫芦似的,明明是你约我见面诶!” 眼见云含眠不为所动,女子染上几分恼色,一把将手中的枝丫丢下,施展身法,瞬息之间,便已站立于她的面前。 云含眠抬眸碰巧与女子恼怒的视线撞个正着,自动忽视女子的说法,脸不红心不跳地问候道:“徐掌门,久见。” “云、含、眠。” 徐见春咬牙切齿地嚼着这个名字,当即朝她翻了个白眼,喋喋不休地诉说自己的不易。 “我堂堂瑶台掌门,九大世家之一的徐家家主,你让我来见你我就来啊? 诶,没想到,我偏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见你了吧,你云川不仅没有设宴款待我,还让我跟个贼似的偷偷摸摸地溜进来……” 云含眠无奈地叹了口气,双眼放空地看向远方的景象,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等待着徐见春发泄完情绪。 白昼即尽、黄昏烧霞,云归意拖着身子地走出了正殿,和长老们大战三百回后只觉精疲力尽,嗓子跟冒烟似的。 她脑子昏昏胀胀的,一步一歇息,本想去寻掌门,告诉云含眠她不辱使命,压制住了长老们大办一场的想法。 却不想隐约听见了一道活力满满的嗓音。 “你们云川待客之道着实还得跟瑶台好好学学,云含眠我不是跟你吹牛,遥想七百年前,我受邀来云川……” 云归意寻声绕道走至正德殿附近的梨树下,诧异地看向掌门和她身旁的女子。 女子她曾经见过,正是瑶台的徐掌门。 徐见春抿了抿干燥的唇瓣,连续讲了几个时辰,嗓子眼有些疼。 正欲再和云含眠说道说道修炼的事儿,抬眼却瞧见云掌门一副生无可恋的神情。 19、竹林来客 徐见春当即来了兴致,越说越起劲。 激动之余她一把拽起云含眠的双手,目光炯炯地盯紧身旁人,拔高音量道: “你我俩强强联手,何愁对付不了上玄那群穷叫花子!” 云含眠:…… 徐见春不悦地皱了皱眉,冷下脸凑到云含眠耳边,阴恻恻地说: “云掌门?莫非你也背叛我去投靠了上玄?你可明知瑶台和上玄互为仇敌百年的啊!” 云含眠眨眨眼睛,唇角微动,浅浅地回复两字。 “没有。” 徐见春神色探究,背手绕着云含眠转了一圈,不依不饶道: “当真没有?云含眠啊云含眠,你满月时我还抱过你呢,论辈你得喊我一声表姨!唉,还是小时候好玩,长大后跟个冰块似的……” 滔滔不绝的话语在耳边嗡嗡地吵着,云含眠绷紧嘴角,压抑住甩手直接走的冲动,神情不自在地朝云归意投去一束求救的目光。 云归意立马心领神会,可面对徐见春,她还是犹豫地磨蹭了下。 全修仙界谁人不知瑶台的徐见春是个十足的怪人,性子古怪得很。 明明快三千岁,又是一派掌门,理应不怒自威、行事周全。 可徐见春却跟四五岁的孩童似的,说话唠唠叨叨个不停,精力旺盛极了。 动不动给瑶台长老们留下一封书信,名曰离家出走,几十年找不出她的踪迹。 况且徐见春的确是掌门货真价实的长辈。 最终对掌门的忠心压倒了对徐见春的恐惧,云归意视死如归地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徐掌门,我有要事向掌门禀告,请徐掌门先去偏殿休息。” 氛围瞬间陷入凝固。 云归意僵直在原地,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不敢再发出半点声音。 徐见春不满地轻哼一声,将视线放在云归意身上,上下好好打量番,又瞥了眼身侧镇定自若的云含眠。 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理? 明摆着云含眠听腻歪她的教诲了。 徐见春不由得哀叹,心里竟有些难受,脸上流露出几分委屈巴巴的神情。 想着自己果然老了,跟不上现在修仙界年轻一代的脚步,连自个儿的表外甥女都不愿听听她说话了。 与这位表姨打了多年交道,云含眠自是猜出她的心思,礼貌而疏离道: “徐掌门后见。” 徐见春咬紧牙根,勉强闷声回了句“嗯”,忿忿地顺手掐了一大把枝丫,移步离开。 “掌门。” 云归意立刻迎上身来,确认了徐见春已经走后,这才放心地对云含眠禀告道: “在下不辱掌门的托付,把各位长老尽数劝服。” 云含眠眼含笑意地侧头看向云归意,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云归意顿了顿,环视四周后,扬手用灵力将她们二人单独隔出一个空间,避免被外人听知。 “查得有些眉目了。”,云归意忐忑不安道,“禁地中的神物——” 她深吸一凉气,嘴角止不住地颤抖,抬头注视着云含眠片刻,终于鼓足了勇气,说出了后半句话。 “神物是赝品。” 云含眠闻言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悬着的心总算是得到了确切的答案。 随即她又问道:“安排妥当了吗?” 云归意口吻肯定,“掌门放心,人已经去了。” 云含眠点点头,挥手屏退了云归意,疲倦地望向远处的景象。 三三两两的弟子聚集在一起,或吵吵闹闹,或搭茬争嘴,个别胆子大的弟子还会跑近向她问候行礼。 听着一声声稚嫩的“掌门”,云含眠原本动摇的心逐渐坚定,掐诀瞬移到徐见春所处的偏殿之中。 云含眠刚迈入殿门,徐见春便把手中那一捧被她残忍蹂/躏/的枝丫丢进她的怀里。 “徐掌门。” 云含眠放软了态度,扬手将这捧枝丫化作一束梨花,缓步走至徐见春身后。 徐见春正在气头上,故意转过身背对她,不理睬云含眠这些小把戏。 云含眠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挪了挪唇瓣,小声地喊了句:“表姨。” “呦,云掌门,肯承认我是你表姨了?” 徐见春语气揶揄,双手抱胸地往座背一靠,晃荡着二郎腿,盯着云含眠: “趁你表姨我现在心情还不错,到底什么事儿快说。” 云含眠:“庄梦境丢了。” “丢了就丢了呗,等等——”,徐见春收起先前那副戏弄的神情,震惊地又问了遍: “含眠,你刚刚说是什么丢了。” “云川至宝,庄梦境。” 徐见春猛地起身,立刻抬手捂住云含眠的嘴,释放出灵力将整座偏殿封锁,生怕遭外人偷听去。 六大门派之所以是六大门派,抛开独传的心法招式,最重要的便是她们拥有了神物至宝。 神物才是各门派能在修仙界独霸一方的立身根源。 传闻这些神物乃是上古仙尊散落于此界的,每件至宝都蕴藏着毁天灭地的仙力。 经过兜兜转转几万年的争夺,最终在一万年前,由云川的先祖晚云仙子率先得到神物,由此奠定了云川在修仙界的地位。 后来五门派的先祖也才陆陆续续地寻到了神物。 每个门派都将神物当做宗门至宝看护,封存于禁地之中,派遣门派心腹日夜巡视。 怎么可能丢了? 徐见春活了近三千年,对此类事儿简直闻所未闻。 “含眠、你——” 徐见春刚想开口教训,抬头却看见云含眠冷静的表情,原本心底的那一小簇怒火突然被浇熄了。 她家表外甥女的心计城府在平辈中实属拔尖,瞧着应该对此事已有对策。 徐见春这般想着,便一把抢过云含眠掌心的那捧梨花,眼神中显出几分忍俊不禁,嘴上仍恨铁不成钢道: “你身为云川掌门弄丢宗门至宝可是大罪,竟如此不小心!” “所以……” 笑声从贝齿溢出,云含眠认真注视着徐见春,红唇轻启,“所以表姨你帮帮我,好不好?” * 在云惟烟的精心照顾下,捡来的小狐狸终于能够勉强落地,放任它在竹林中肆意奔跑蹿跳。 她则是蜷缩在这片人烟稀少的林子里静养身体。 每日从四更开始练剑,无剑便用竹枝代替,闻风而动,一遍遍地挥舞出烂熟于心的招式。 晌午过半,云惟烟盘腿坐在陷入午睡的小狐狸旁调理丹田筋脉中的灵力。 运转三十六个小周天后,她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吐出一口浊气。 小狐狸早已从睡梦中醒来,用头蹭了蹭云惟烟,忽得嗅到一股血腥味儿。 她思考片刻,仰头朝云惟烟呼唤道: “嗷呜嗷呜!” 竹林有人闯入! 云惟烟直接无视了小狐狸的喊声,神色敷衍地揉了两下它的脑袋。 忆安:…… 见云惟烟不搭理她,忆安卷起尾巴往她身上狠狠地一抽,端起高贵的姿态,循着血味儿跑去。 【宿主?】 系统疑惑地追问云惟烟道。 【小白多可爱,你咋不理它?】 因为小狐狸目前尚不能吐露人言,它嗷呜地叫唤云惟烟和系统都听不懂,于是她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做“小白”。 小狐狸对这个名字非常嫌弃,回回云惟烟喊她“小白”时,忆安都故意装作听不见。 甚至还跟猫儿似的,偷偷地抓死老鼠放在她的石床上。 很幼稚、很欠揍的行为。 云惟烟一时也分不清小白究竟是猫还是狐狸。 “今日修炼未结束。” 她简洁地回答了系统的疑问,旋即二指并拢,正欲对符道之术勤加练习时,小狐狸迈开四个蹄子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嗷呜!” 快去救人! 忆安张嘴咬住云惟烟的裙摆,使出浑身的劲儿把她往外拖着走。 “小白?” 云惟烟觉察出小狐狸的行为与往日大不相同,俯身将它抱在怀中,踱步走向竹林外围。 越往外边走去,鼻尖的血锈味道越发浓重。 眼前模糊的人影逐渐明晰,云惟烟止步于血迹三尺之外,小狐狸从她的臂膀内一举跳下,跑到这位女子的身旁。 “嗷呜~嗷呜~” 她受了好重的伤,你要不考虑救救她? 忆安可怜兮兮地望着云惟烟,不停地催促她出手救下这名女子。 忆安并非是善心大发,毕竟她和云惟烟同为魔修,心狠手辣可是她们魔修的标配。 一念到云惟烟目前的状况,忆安不得不为她做打算。 起码多少积点功德,省得到时候渡飞升雷劫时,被天道劈得魂飞魄散。 “好了好了,有你求情,我救她便是。” 云惟烟边说边走近这名女子,蹲下身查看她的伤势,一手掐诀随时准备杀了她,一手抚开了女子脸上混杂血水的青丝。 【怎么会是她!】 系统在神识里爆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声,电流音滋滋作响,罕见地对云惟烟怒吼道: 【宿主!杀了她!不!不应该杀了,应该把她挫骨扬灰!】 “统子,你说她怎么会在这儿。” 云惟烟的指尖慢慢从女子结满血痂的脸颊划过,落在了她的喉咙处,五指张开一点点地掐在她脆弱的脖子上。 只要她稍稍用力,“咔嚓”一声,女子就可丧失她微弱的呼吸。 20、一念之间 云惟烟对神识里的尖叫充耳不闻,五指合拢,莹白圆润的指甲渗入女子脖间的烂肉中。 【宿主!千万不要再对她手下留情!】 系统心急如焚地怂恿云惟烟对这名突如其来的女子痛下杀手。 【云惟烟!】 它厉声呵斥道。 【想想你曾经被她欺骗!一个跟头不能栽倒两次!】 伴随着系统一句句的怒吼,她五指屈起,掌心感触着女子仍旧跳动的脉搏。 云惟烟垂眸看向她,眼神晦暗,久久不愿挪开视线。 女子的眼皮无力搭拢着,呼吸声渐轻渐重,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小狐狸见势不对,跳到女子的躯体上,歪头用粉红的舌尖轻轻地舔舐她的脸上血水。 一张熟悉的侧脸逐渐明晰在忆安的眼前。 是……是她?! 小狐狸蓦地瞪圆双眼,雪白的皮毛与暗红的血迹相倒映,浓重刺激的腥味涌入鼻腔。 女子的名字几乎在她心底呼之欲出。 同时无数的疑问充斥在忆安的脑海中,但她明白,不管女子和云惟烟有何恩怨,眼下女子绝对不能死。 思及此处,小狐狸尾巴颤抖着缠绕住云惟烟的手腕,眼泛泪花,伏下前肢,不断地发出低低的哀求声。 云惟烟神色不变,仍然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杀,或不杀。 全在她的一念之间。 “是、是小烟……吗?” 女子忽得出声,星星点点的血珠瞬间占满了她撕裂的唇瓣。 不等云惟烟说话,女子挣扎地眯开一条缝,血水有些模糊了视线,但她还是能够隐约看清楚身前人的样貌。 “小……咳咳、小烟……” 听到这多年前的称呼,云惟烟明显地愣了愣,心底漾起一阵细微的痛楚,胸口闷闷的。 她平静将视线驻足在女子慢慢挪动的双手上,往日葱白的手指被人彻底毁坏了。 坑坑洼洼的血泡挤在纤细的手掌,指甲盖半脱落在边沿,女子仰头望向云惟烟,目光中闪烁着几分期冀。 风掠过挺拔的翠竹,女子下意识地缩了下,她酝酿着开口,“以前,是我对不住你。” 沙哑的嗓音像是许久未曾说过话。 “杀了我吧。” 女子心满意足地闭上双眼,柔声地对云惟烟说,“因果报应,是我欠你的。” 云惟烟沉默不语,静静地端详着女子的惨状,半晌,她终于爆发出一道凄凉的笑声。 “哈哈哈,你欠我的?你亏欠我如此之多,你哪怕魂飞魄散也赔偿不了我!” “楚冉。” 云惟烟低笑道,“沦落到如此境地是你活该,想让我杀了你?做梦。” 她温柔地抚摸着她脸上狰狞的伤痕,俯身贴在楚冉的耳畔,眼底尽显阴狠,尾音带笑道: “我定会让你好好体验生不如死的滋味。” 楚冉双目紧闭,身体愈发僵直,脉搏的跳动越来越微弱。 小狐狸识趣地跳到地面上,嗷呜两声,眼睁睁地看着云惟烟脱去身上的外衣裹住女子,打横抱起楚冉朝竹林深处的洞穴走去。 竹林附近的山路上,几个村民扎堆凑在一起,鬼鬼祟祟地跟在两位身穿道袍的女子背后。 他们是修仙界最底层的人。 祖辈上有人得运步入了修行,或因灵根或因天赋等种种缘由,不能再修行,又不甘心脱离此界,只能含怨入住九九八十一城。 随后寻找伴侣,生下孩子,渴盼下一代能够如先祖般重登仙途。 这类人大部分的结局就是在城池和城池周围山林居住,受到各门派管辖,成为修者口中的“凡人”。 “你们有完没完?” 其中一名女子终于忍受不了他们尾随的行径,从道袍中抓出一把符纸,正意欲洒向村民,却被身旁的人拦住了。 “关长老,慎行。” 陶黎拍了拍她的肩膀,简言意骇道,“伤了凡人对影响宗门在外的声誉。” 关灵被她的理由说服了,冷哼一声,甩袖转身逼问这几个村民。 “跟着我们做甚?” 村民们彼此相互看了几眼,在关灵燃烧怒火的眼神下,“扑通”直接跪倒在她和陶黎的身前。 “求二位仙子为我们做主啊!” 长着络腮胡的村民猛得把头磕在地上,哀嚎道: “仙子,我们的村子就在这儿附近,我们天生愚笨,生下来就是五灵根,连筑基都不行——” “所以,你们是想拜入我宗?” 关灵直接开口打断了他的话,朝这几个村民挥了挥手,口吻嫌弃道: “哪凉快去哪儿呆着去,我宗不收三灵根以下的弟子。五灵根还想修炼?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陶黎默默地往后退了半步,与关灵扯开距离,冷眼旁观这场闹剧。 另一个岁数较大的村民接过络腮胡子的话,恭恭敬敬地朝关灵磕了个响头。 “无意叨扰两位仙子,只是,唉,只是我们的确迫不得已。” 他边说边神色不安地四处张望,气息慌乱地继续往下说:“我们这儿闹妖怪。” “妖怪?” 关灵被这村民的话弄懵了,不可思议地又问了遍村民,“你们亲眼所见?妖怪?” 剩余的村民们点头如捣蒜,表情神神秘秘的左一言右一句道。 “那妖怪半夜潜入我家,第二天院子里的鸡全部都断喉死亡,满地鸡血!” “对对对,那妖怪还吸人精魄,村头的老王被发现时已经成为一具干尸!” 在这群村民七嘴八舌的只言片语中,陶黎原本无所谓的神色逐渐变得严肃。 她和关灵对视一眼,双方从彼此的眼神中读出了相同的想法。 妖怪? 修仙界根本没有妖怪的存在。 怕不是这附近诞生了一位食人精血的妖修。 天道仁慈,众生平等,万物皆有灵。 精怪化形修炼并非不存在,据人族的先辈记载,七千前,妖修的势力曾一度与人修不相伯仲。 可惜经过那次劫难后,妖修势力凋落,慢慢地泯灭在修仙界,杳无音讯。 七千年间,人族在不断壮大的同时,却未曾见过一次妖修。 陶黎的性子比关灵沉稳,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关灵退至她身侧,让她来套这群村民的话。 关灵垮起脸,不情不愿地闭上嘴,旁观陶黎在她面前显摆威风。 扪心而论,因为大师姐之死,关灵始终对陶黎心有隔阂,常常看陶黎不顺眼。 陶黎完全忽视关灵私下的想法,面色凝重地询问道:“老伯,村子里的鸡没有留下一只吗?现在已经死了多少人?” “唉,仙子唉。” 老伯长叹一声,悲伤道,“不下于十人丧命,何止是鸡,村里的牲口尽数遭殃。” 陶黎点点头,又追问他,“老伯你们没去找长离掌事弟子吗?此地归长离管辖。” “这正是我们求二位仙子的原因。” 络腮胡突然插进陶黎和老伯的对话中,紧皱眉头,“这妖怪是长离的,长离睁只眼闭只眼全当看不见。” “啊?!” 关灵终究憋不住,一个箭步冲到络腮胡的面前,“长离出妖——” “修”字尚未脱口,关灵便发现自己被陶黎下了禁言咒,无法吐露出半点言语。 陶黎一把将关灵拽到身后,神色自如地与村民们闲聊了几句,确定他们言辞属实后,拉着关灵受邀前往村庄小住两日。 关灵虽和陶黎修为同在化神后期,但她主修符道阵法之术,论灵力,比起陶黎这个在女魔头手下当过弟子的人还是差了点。 既然陶黎应许了这群村民,关灵也只能摆着张臭脸“被迫”与陶长/□□/同入住村庄。 她才不会承认她也想帮忙。 竹林深处的洞穴中,小狐狸连续打了半个多时辰的喷嚏,粉嫩的鼻尖都被爪子搓红了。 云惟烟放下楚冉的手,吐出一口浊气,堪堪替她维系住性命。 石床上的楚冉嘴唇惨白,面容尽残,密密麻麻的疤痕像扭曲的蜈蚣似的盘踞在她脸庞上。 “统子?” 云惟烟在脑海中轻轻地唤了声系统。 此时系统正生着闷气,完全不想搭理云惟烟,藏在神识里故意不出声。 “我——” 云惟烟神色稍显内疚,心知系统让她杀了楚冉是为她好,可…… 她侧目瞥了眼躺在石床上毫无生机的楚冉,眼底隐隐流露出几分不忍,随即再为楚冉输送了一波灵力。 【云惟烟,你杀了那么多人,甚至对女主都下手狠辣,为何——】 系统感受出宿主对楚冉的心软,气得数据紊乱,冲到神识里怒斥道。 【为何你对那个她狠不下心?若非她,你不可能被打断双腿,如同丧家之犬般被丢出云川】 “但若非她,我也活不到筑基期。” 云惟烟的眼眸黯淡无光,对洞口的狐狸幼崽招了招手。 小狐狸摇了摇漂亮的尾巴,一溜烟儿地跑到她脚边,起跳扎进她温暖的臂弯里。 水雾弥漫在她的眼眶中,云惟烟情不自禁地眨了眨眼睛,心头萦绕着“楚冉”这个名字。 翻涌而来的记忆压得她措不及防,年少时,在云川,不断被排挤、被嫌弃、被嘲笑,徒占了个二小姐的名头,却得不到所有人的尊重。 因为她是恶毒女配,衬托女主的反派坏蛋。 这就是天道为她安排的宿命。 后来成为魔修,云惟烟时时想起年少时的那段岁月,记得当时的自己像阴沟里的老鼠般窥探别人美满的生活。 尤其是对云含眠。 她收起即将喷薄欲出的情绪,一手逗弄小狐狸,另一只手运起灵力对准楚冉的脸颊—— 白光乍现,她丑陋不堪的侧脸上又多了一条新鲜的刀痕。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21、断尾求生 月夜寂寂如泼墨,村庄内点起了零散的火光。 村民们得知有二位仙子远道而来为他们除妖,特意腾出一间空屋供关灵和陶黎暂时歇脚。 屋子不大,但样样俱全,连木桌上都还有套临时拼凑出来的茶具。 关灵单手撑头,姿态慵懒地侧卧于柔软舒适的床榻之上,盯着端坐在木椅上的陶黎,颇感无趣地打了个哈欠。 她和陶黎同为大师姐一手带大的,陶黎是她们这群人中入门最晚、年岁最小的。 按辈分讲,关灵完全可以唤陶黎一声“小师妹”。 她定定地瞧了陶黎良久,烛光摇曳,晃动的影子或浅或淡地倒映在墙壁上。 关灵突然鬼使神差地问了她句。 “陶黎你是怎么和云惟烟那女魔头认识的?” 陶黎眉头微皱,瞥了眼关灵,冷声道:“孽缘不提也罢。” “小师妹别扫兴嘛,你跟我说道说道云惟烟呗,我跟她不熟,可你毕竟是她唯一的徒弟——” 尚未等关灵说完,陶黎脸色不耐烦地扬声中断了她的话语。 “关长老。” 陶黎的语气带了几分寒意,抬眸冷漠地直视关灵,“你与其关心我那死了十年的师尊,不如先好好想想该怎么向掌门交差。” 关灵被陶黎看得有些不自在,唇角抿起一个尴尬的微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转头看向窗外。 全修仙界皆知,上玄宗的镇派之宝乃是方寸棋局,一张正四方的棋盘,棋面上黑白纵横,可容下山川异域,亦可将渡劫期及其以下的修士困于其中。 但唯有上玄核心长老们知道,这方寸棋局遗缺了最为关键的黑白双棋。 简而言之,上玄宗空有一张棋盘,却没有下棋的棋子。 棋子与棋盘之间隐隐有灵力牵扯,掌门推演数年,终于在前几日推算出棋子的大致位置。 这次她和陶黎出宗远行是遵守掌门的命令,前来此地寻找传说中散落于世间的黑白双棋。 一想到掌门交代的任务,关灵不禁愁眉苦脸,长吁道:“我怀疑掌门算错了,我和你在此处搜寻了整整三日,就差把地皮掀开来看。” “完全徒劳无获啊,陶长老。” 她哀叹着坐起身,取出道袍中的符纸,将它们摊开铺在床榻上,催动法术,使得一张张符纸飞至半空中开始燃烧。 燃为灰烬的符纸逐渐聚拢,化成司南勺的模样转动两下,又再度停顿于凌空中。 “陶黎,你看连我珍藏多年的符纸都不能为我们指明方向。” 关灵挥手散去空中的灰烬,下床走至陶黎的身前,满脸的无奈,“要我说,不如把那妖修抓回宗门负荆请罪吧。” 陶黎的神情依旧淡淡的,看不出她内心在想什么。 关灵刚准备开口继续劝导陶黎放弃此次任务,窗口一阵阴风侵入,吹灭了晃动的烛光,一道黑影迅速地蹿入屋内直奔关灵而来。 “小心!” 关灵甚至还未来得及作出反应,下意识地停滞呼吸,却被一双温暖的手护进怀里。 陶黎单手揽住关灵的双肩,二指并拢夹杂张符纸与扑面袭来的黑影相互对峙。 “啊——!” 一道凄厉的惨叫声响彻天际,陶黎顺手一摸,空荡荡的道袍下全是喷涌溅射的鲜血! 黑雾笼罩了整间小屋,黑影肆意撕咬着关灵,陶黎几乎能清楚地听见咀嚼骨头的吞咽声。 “关灵你撑住!” 陶黎大喝一声,被黑影利爪撕碎的符纸散落在她的道袍上。 此时人命关天,顾不得是否符合正道,她直接使出了曾经云惟烟教过她的法术,翻手结印,一时狂风乍作! 呼啸的巨风直冲黑雾,毁天灭地的力量席卷了屋内,风驰电掣间,黑雾收缩了范围,吐出了浑身是血的关灵。 陶黎急忙接住往后倒的关灵,挥手用密密麻麻的符纸筑成屏障,焦虑地替她输送灵力。 “小师妹……” 关灵森森白骨裸/露/在外,原本细腻的肌肤被黑影一口咬下。 她勉强撑起眼气,朝陶黎虚弱地笑了笑,拍着小师妹的手背,语调平稳道: “不会死放心。” 陶黎闻言刚松口气,一团团黑雾竟再度聚合,那道黑影隐藏在磅礴的雾中,像是在观摩她们的恐惧。 陶黎抱紧关灵,咬破指尖,将一滴血珠洒向漂浮的符纸,顿时耀眼的金光闪射了屋内! 黑影却纹丝不动,甚至还在吞噬那金光! 关灵和陶黎毕竟是修符道的,符道阵法源于天地法则,论打斗,远远不如其他以武器为修的宗门。 她只能凭借符纸的法力和黑影硬熬,一边护住怀中关灵的心脉,一边维持住周围的屏障。 与黑雾僵持许久,陶黎面色惨白,冷汗涔涔,手臂青筋凸出,以燃烧寿命为代价支撑着身体。 真的要命丧于此吗? 陶黎双眼涣散地注视着被屏障隔开的黑雾,一股苍凉之感油然而生。 正当她一筹莫展之际,一柄宝剑从天而降,直插黑雾! 随之而来的是道陶黎意想不到的声音。 “妖孽!竟敢伤人!” 云含眠持剑破开黑雾,光影交错间,泛着银白的剑刃带着腾腾杀意刺向黑雾的中央! 玉虹剑释放出强大的威压,云含眠单手握住剑柄,电光火石间,招招式式似幻影般闪现! 黑影抵挡不住玉虹剑的剑意,哀嚎一声,黑雾不断地浓缩,云含眠拨出宝剑,神色淡漠地再度挥舞剑身朝黑影劈去! 霎时,风卷云涌,黑影瑟抖着断尾逃之夭夭,黑雾如潮水般褪去,一条尾巴从半空中掉落。 陶黎不可置信地注视着身前的那抹清瘦的背影,双肩止不住的微微发颤,被震惊得几乎一时遗忘掉怀里重伤的关灵。 晃神间,她似乎又瞧见了当年挡在她身前的云惟烟。 曾经她无比尊重和爱戴的师尊。 “师……” 她张了张口,最终咽回那十年不曾说出的尊称。 我怎么可能会认错她呢? 陶黎垂下眼眸,在心底呢喃道,师尊已经死了十年。 云含眠干净利落地处理好屋外残余的阵法,这才放心地捡起地上的尾巴。 光秃秃的,一层皮包裹在尾骨上,没有丁点儿血肉,在黑夜中渗出莹润的光泽。 云含眠端摩了下这尾巴,既然是黑影主动丢弃的,她大抵能够猜出黑影是妖修。 断尾求生,难不成是狐狸? 云含眠忽然想起之前见过的那只九尾狐,同样也是黑雾,同样走得魔修道路。 她摇了摇头,先将这个疑问放入心底,转过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瘫坐在地上满是伤痕的二人。 关灵先侧目看了看陶黎的神情,估摸她又睹物思人,想起她那女魔头师尊,心下叹口气,这才抬头朝剑修道谢。 “多谢云掌门出手相救。” “哟,救命之恩就给句谢谢?不愧是上玄那破落宗门教出来的弟子。” 一道娇媚成熟的嗓音强行插入其中,丝毫不掩饰语气中的嘲弄之意。 关灵闻言面露怒意,不顾陶黎的阻拦,硬撑着站起身,忿忿地咬紧牙关,看向慢步靠近的女子。 徐见春瞧见关灵和陶黎两人灰头土脸的惨样,忍不住地肆意嘲讽道: “原来是老熟人啊,陶长老和关长老怎么有闲情逸致跑这穷乡僻壤来,莫非你们上玄又缺钱了?” “徐、见、春!” 关灵恼怒地吼道,“我们上玄是穷,当然比不得瑶台奢靡,弟子只涂胭脂不知修炼!” “呵,小兔崽子,我今日就替孔掌门好好教训你!” 徐见春边说边撸起袖子,摩拳擦掌准备收拾一顿关灵。 瑶台和上玄同住昆仑灵脉,昆仑以北乃是上玄宗,昆仑以南的瑶池乃是瑶台的地盘。 两宗素来不合,上玄宗主张苦修,崇尚朴素清苦,而瑶台弟子多放纵私/欲/,喜好华美之物。 尤其在徐见春接任掌门后,两宗之间的关系僵化到了极致。 上玄厌恶瑶台的铺张浪费,瑶台瞧不起上玄的穷酸样,两宗弟子经常隔着山脉对骂,甚至时不时抱团斗/殴。 这也算是修仙界经久流传的茶后谈资之一。 眼见氛围愈发剑拔弩张,云含眠不得不出声制止。 “徐掌门何须与小辈多言,关长老是孔掌门座下爱徒,教训我认为免了吧。” 徐见春冷哼一声,看在云含眠的面子上不再与关灵计较。 “云掌门、徐掌门,二位既在此,可否——” 她刚开口,关灵便猜出陶黎是想求云含眠和徐见春为她治疗伤势,她一向与徐见春不对付,两人见面就掐。 关灵想到“求”徐见春这事儿,心就堵得慌,双手不断地悄悄挠陶黎的手掌心。 陶黎忽视了关灵的小动作,神情诚挚地向她们恳求道: “以我目前的修为无法医治我师姐,二位可否出手相助,待我和师姐回宗后,即可备下厚礼答谢。” 话音未落,云含眠便主动走上前查看关灵的伤势。 徐见春拗不过她,嫌弃地瞥了眼陶黎和关灵后,低声咒骂了句,两步跨作一步地走到她们身边,协助云含眠治疗。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22、大胆妖人 关灵的伤势令云含眠触目惊心,她蓝灰的道袍上尽是淋漓的血渍,利爪划开了瓷白的小臂,深深地留下杂乱的抓痕。 陶黎边扶着她边小心翼翼地将嵌入血肉的碎角取出,余光瞧见关灵面色泛白,贝齿死死地咬住下唇,愣是没发出半点声音。 “此妖修为深厚,爪子上附有剧毒。” 云含眠细细察看她的伤痕,用灵力止住了渗出皮肤的鲜血,担忧道: “我不擅医术,这毒凶狠无比,如果寻不到解药,不出三日,毒性便会导致全身腐化溃败,并且你的修为也会间接被它蚕食。” “什么?!” 关灵被云含眠这番话吓得几近晕厥,靠在陶黎的肩膀上勉强维系着神志,目光堪忧地望向在场唯一的救命稻草。 “关长老,我心有意而力不足。” 云含眠摇了摇头,叹气道:“云川是剑修,陶长老你不如立即脱身去蓬莱请道星宗出手,道星医毒双绝——” “且慢。” 徐见春终于收起了先前那副幸灾乐祸的表情,走上前一把拽过关灵的小臂。 突如其来的关照让关灵下意识地往后退步,却未曾料到徐见春的手劲儿如此之大,牢牢地将她禁锢在原地。 “含眠!” 徐见春抚摸着关灵小臂上的抓痕,似是想起了什么,瞳孔猛地收缩,惊呼道: “当真是孽障!此毒带有太攀蝰麟蛇的气息,可这伤势偏偏是五爪抓痕。” “徐掌门的意思”,云含眠思索道,“那妖修炼化或者吞噬了太攀蝰麟蛇?” 徐见春:“怕不仅仅是单纯的炼化,蛇毒能够附于爪尖,它应该是先被蛇吞入腹中,又从蛇腹把太攀蝰麟蛇杀死,与蛇融为一体。” “孽畜!” 陶黎再也克制不住心中的暴怒,高声怒斥:“为了保命可以理解,但竟练就此等阴狠的法子祸害人间,我定不饶它!” 云含眠隐去眼底的淡漠,朝徐见春使了个眼色,徐见春立即会意,掐诀挥手将关灵收入自己的纳戒之中。 “云掌门、徐掌门。” 陶黎不解地看向二位掌门,藏在背后的手夹起一张赤红的符纸。 这符纸是每个上玄宗弟子最后的底牌,若遭遇性命攸关的时刻,便可催动这张符纸。 符纸蕴含了一丝掌门的灵力,就算不能保全性命,起码也能让宗门得知是何人残杀了上玄弟子,日后为她报仇。 “呵。” 徐见春扬手夺过了陶黎手中的符纸,抬脚将人踹出三尺之外,当着她的面,抖了抖纸,不屑一顾道: “上玄宗教弟子还是那么小家子气。” “你!” 陶黎气郁地捂住胸口,嘴里充斥着血锈味。 徐见春的那脚使了十足的力气,刚刚与黑影一战,透支了她所有的修为,哪里还能够承受起徐见春的攻击。 她挣扎着爬起身,摇摇晃晃地挺直站在二人面前,咬紧牙关咽下喉头的血,眼底已然带了杀意。 “陶长老。” 云含眠神情关切,“徐掌门关心则乱误伤了你,我替她为你赔个不是。” 陶黎冷哼一声,撇过头不愿再与她们二人交流。 当着她的面拿重伤的关灵当人质,云含眠和徐见春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真把她当傻子愚弄? 徐见春瞧见陶黎那副姿态,心头的怒火不打一处来,手痒地想再教训她一番。 瑶台和上玄之间的关系本就如履薄冰,以往陶黎和关灵也没少为她们上玄宗弟子撑腰。 若非不是千年前和孔掌门约法三章,她早就砸了上玄,替她们瑶台受欺负的弟子出气。 “冷静,别惊动了上玄,以免破坏我们的计划。” 云含眠飞音入耳,劝阻徐见春莫意气用事。 不同于陶黎和关灵奉掌门秘令来此处寻找神物,她们二人放下宗门繁多的事务来此只为了一个人。 “含眠,你确保云惟烟还身在此处?” 徐见春倒非故意揶揄,她信不过云含眠的判断,依照她对云惟烟的了解,既然被发现了藏身之所,肯定会再寻处更加隐秘的地方用以疗伤。 云含眠没回她,无声地向徐见春表明自己的态度。 见云含眠如此确信,徐见春心中总算获得些许安定,深吸一口气,放下端着的架子,闷声对陶黎道:“是我鲁莽。” 未等陶黎出声,云含眠率先开口接下了徐见春的话语,“徐掌门的纳戒是道星赠送,有蕴养体质的功效,她也是想着让关长老的伤赶快愈合。” 陶黎的神色闻言终于耸动,化去周身的敌意,朝云含眠点点头,“我替师姐感谢二位掌门。” 云含眠静静地注视面前的陶黎,心头忽然升出一个念头:如果让陶黎知道云惟烟重生的消息会怎样? 陶黎是云惟烟唯一的徒弟,对她恨之入骨。 十年前她得知云惟烟死讯后,甚至找上云川,要求将云惟烟的尸体转手给她,放言让云惟烟碎尸万段,以告慰她大师姐在天之灵。 但这念头转瞬即逝,云含眠无法确保能够掌控陶黎。 三人之间顿时陷入了一阵难言的沉默。 重重叠叠的乌云散开,一轮明月高悬于空中,皎洁的月光穿过斑驳交杂的竹影,为三人拖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徐见春侧目看向云含眠,她的脸连轮廓都完美到一种境界,眉目间酝酿着冷清,一袭白衣配宝剑,宛若谪仙神女。 果然是天道钦定的飞升之人。 她不由得得暗暗感慨道,等除去云惟烟这个劫难,或许云含眠已然能步入渡劫期。 这般想着,徐见春赞许地看了眼云含眠,正欲开口打破凝固的氛围,刺眼的火光照进了小院内。 “仙子!我们来救你了!” “仙子你们可还安好?!” 一群手握火把的村民们一股脑地冲进了院子,将云含眠和徐见春团团围住,神情严肃地呵斥道:“妖人!胆敢伤害仙子!” 云含眠:…… 徐见春:…… 陶黎无奈扶额,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名满天下的第一人云含眠,纵横修仙界三千年的瑶台掌门,居然有天也被称为妖人…… 陶黎偷瞄了眼身前的徐见春,瞧见她露出一抹皮笑肉不笑的神情,心底的不详之感愈发浓重。 徐见春阴晴不定的古怪性子在六门派中颇有盛名,乐则赏,怒则灭,向来最是瞧不起无法踏入仙途的凡人。 至于云掌门…… 陶黎微微挪动将身子往她周围靠,环视一圈还在叫嚣的村民们,飞速地盘算该如何替他们脱身。 不同于修仙界普遍歧视凡人的风气,她对凡人还存有一丝怜悯之心。 况且这些村民是误以为她和关灵遭逢危险才聚众闯入院子。 于情于私,陶黎也得豁出面子拦住徐见春。 “诸位。” 云含眠突然出声把陶黎从沉思中拉回眼前,她不禁抬眸怔怔地看向这位赫赫有名的天之骄女。 “我乃云川掌门云含眠,身侧之人是昆仑山瑶台掌门徐见春。” 云含眠鲜少坦露出几分温和,执剑施施然地朝众人行了个拱手礼,扬声笑道: “我和徐掌门途游此地,正巧听闻村庄遭妖魔侵扰,一想到妖魔残忍的手段,于心不忍。” 亲和的嗓音逐渐抹平了众人的不安,有些进过城池的村民与旁边的同村人交头接耳讨论此事。 “今夜莫非走了狗屎运,我们何德何能能目睹云川和瑶台两位掌门的风采啊。” “诶,你亲眼见过她们吗?指不定窃取仙人的名号,忽悠我们的!” “可瞧着二人仙姿玉貌,属实不像是欺名盗世之辈。” 云含眠将众人窃窃私语的神态尽数收入眼底,莞尔一笑,移步走至村民们拥簇的老者面前。 为首的老者抬手示意村民们散至他身后,红火的亮光映在他的脸颊。 老者低咳两声,那双浑浊的眼珠直勾勾地注视着倚剑站立于小院中央的云含眠。 “我们能够相信你吗?” 老者语气卑微地追问云含眠,近日的村庄实在死了太多人了,他作为年岁最长者,不得不为村庄的未来着想。 “当然。” 云含眠胸有成竹地扫视四周,拔高音调道: “我和徐掌门已探查到这妖孽的藏身之地,今夜如果你们愿意,可随我一同前去剿灭。”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23-30 第23章 决一死战 延绵山脉的竹林深处, 云惟烟正在戏弄她捡回来的小狐狸。 洞穴之内并无照明,黑漆漆的一片,小狐狸匍匐在云惟烟的双膝之上, 任由那双白玉般的手四处作乱。 【宿主宿主,我也想摸摸小白】 系统被小狐狸萌得在神识中不断地哀嚎。 【好喜欢小白的九条尾巴, 看起来软乎乎的】 “小白毛色极好, 又通灵性, 不知在遇见我之前,它独自一人是怎么在这荒山野岭中存活下去。” 原本只是和系统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刚才脱口的话语却让云惟烟心里陡然升起对小狐狸的疑心。 九尾狐踪迹难寻, 上千前不曾现身修仙界, 为何单单她一睡醒, 就有只盘在她的腹部上? 再结合伤痕累累的楚冉忽然降至竹林外,小狐狸向她求情救人,云惟烟从中嗅出一丝危险的气息。 她迅速陷入长久的思考中, 手上依旧逗玩着屯在双腿上的小狐狸。 云惟烟是个事事谨慎的人, 在未有确凿的判断前,绝不会容忍自己表现出丝毫的漏洞。 系统仿若心有灵犀般猜测出宿主的所思所想, 囫囵吞回原本想夸赞小狐狸的话语, 再度安静地没入她的神识中。 忆安眯起眼睛享受着云惟烟的顺毛,温热的掌心与皮肉相触碰, 身上的寒意消退了些许, 九条尾巴悠然地垂在半空中一甩一甩的。 因为九尾狐得天独厚的血脉传承,忆安的视力极好, 在黑暗的洞穴内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石床上的人忽然动了下小拇指。 “嗷呜!” 云惟烟被怀中的小烫团子一声叫回了思绪, 她正了正神,双手举起小狐狸, 目光冰冷得与它对视。 “嗷……” 忆安对上云惟烟那双隐隐浸有杀意的眸子,不禁打了个寒颤,连声气都慢慢低下了许多。 云惟烟揪住小狐狸的后颈处,单手把它拎在悬空中,语气不悦道:“可是又饿了?” 忆安拼命地摇头,泪眼婆娑地望向近在咫尺的旧友,委屈地叫了声,用尾巴指向石床的方向。 云惟烟大抵弄清了小狐狸的意思,扬手一挥,洞穴内瞬间明亮似白日,她丢下手中的小狐狸,快步走到石床旁边。 楚冉的睫毛微微颤动,交叉平放于小腹上的手指屈起了下,似乎快要苏醒过来。 云惟烟倒也不急,欠身坐在石床的边沿,目光一寸寸地勾勒出楚冉如今的外貌。 丑陋不堪的血痂几近布满了她整张面容,脸颊凸出一个个鼓胀的脓疮,更添了几分惨淡。 尤其是她的肌肤,皱巴巴地缩成一团,像是被人用炽热的火苗烫过。 原先的楚冉并非倾国倾城,但也足够小家碧玉,清秀雅致的外貌,放在云川众多弟子中,虽不起眼,但胜在独有几分别致。 “小……烟……” 楚冉在梦里喃喃道,“当年……我不是故意……” 云惟烟闻言脸色涨得铁青,运起灵力抬手割断了楚冉耳尖的一缕秀发。 【宿主!】 系统不得不出声制止云惟烟的行为,再往右边偏移一点点,楚冉掉得可不仅仅是头发了。 系统摸准了云惟烟对楚冉始终抱有杀心。 可它不明白为何当时它催促云惟烟杀掉楚冉,她却下不了手。 “统子。” 云惟烟闭上双目,浅浅地稳定住心神,对系统吐露道: “你可懂有时候对于人来讲,死亡是一种最干脆的解脱。” 她顿了顿,掌心中立即变出一条陷入昏睡的蛊虫。 “我自然恨她,我恨不得将她焚骨扬灰!” 云惟烟的眉间染上阴狠之色,周身的杀意愈发明显。 “我永远也忘不掉我当年是怎么用这双手爬出云川,那万千里的石阶太凉了,凉得让我心寒。” 她低低地嗤笑几声,洞穴之内回荡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小狐狸担忧地两步跳至云惟烟的身旁,爪子轻轻地挠了挠她的手腕,以示对她的安慰。 “我昔日顾念着云川的恩情,云含眠、她、还有那群恼人的长老们,纵使有千万般的苛责,起码我并未对云川弟子下手,得到的灵根全是旁余门派的。” 【宿主……】 系统陪她经历过人生那段异常灰暗的岁月,亲眼目睹了宿主因为五灵根而无法修炼,被云家的人各种明里暗里地讥讽嘲弄。 “统子,你说我究竟得到了什么?我只是想修炼,想和云川弟子一样站上练功台,我没有残废,我的双手也能执剑——” 尾音稍显落寞,云惟烟深吸一口气,俯身恶狠狠地掐紧楚冉纤细的脖子,心中燃烧的怒火快要吞灭她的理智。 濒临死亡的窒息逼迫楚冉猛地瞪开了双眼,瞳孔收震,惊悚地盯住凑在她鼻尖的云惟烟。 “小、小烟,你要对我做什么?” 楚冉听见她浑身颤抖地问了句曾经的二小姐。 “云含眠没好生待养你这条忠心耿耿的狗?呵,也对,我那好姐姐天性淡漠,最喜物尽其用,能够留你一条残命都算是她大方了。” 云惟烟单手捏住楚冉的嘴,半强迫地让她张口。 “小烟……不!” 楚冉恐惧地看向云惟烟,她掌心半指粗的蛊虫仿佛活了过来,一扭一扭地钻入了她的体内。 “咳咳咳……呕……” 云惟烟擦拭了双手,满意道:“我许久没练蛊了,因为你的到来,我专门寻了这竹林附近的毒虫炼制此蛊。” 楚冉像失了神的傀儡木偶般呆坐在石床上,不吭一声,云惟烟的心情愈加愉悦。 “临时炼的,自然是没有解药,这蛊配你,它会钻进你的心日日啃噬,释放出来的毒素会让你获得万蚁噬骨般的快感,太符合你早已烂掉心肝。” 云惟烟说着边拎起身侧的小狐狸,不愿对楚冉多施舍一个眼神,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洞穴。 楚冉双眼放空呆愣了良久,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意识。 洞穴之内亮堂恍若白日,楚冉下意识地伸手遮挡,复杂的滋味弥漫在她的心底,来之前她有预测过云惟烟会使尽手段折磨她。 可没想到云惟烟竟然对她轻描淡笔地掀过了。 区区蛊毒怎能算得上是折磨呢? 楚冉垂下眼眸,浓密的睫毛随着身体微微抖动,目光中显露出一种不令人察觉的兴奋。 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亲眼见证云惟烟跌入深渊了。 山脉外围的村庄内灯火通明,听闻名扬四海的二位掌门驾临此地,附近十里八村的人一窝蜂地跑出来,生怕来晚了瞧不见人影。 云含眠和陶黎倒是躲得麻溜,独独剩下一个徐见春面对这群好奇的凡人。 “哇,这就是仙子吗?长得好漂亮。” “你小声点,别惊扰了仙子。” “你们不要挤啊,让我看看行不行,光站哪儿不动,挡住我们后面的人。” 嗡嗡的嘈杂声不绝于耳,徐见春感觉自己的头隐隐作痛,恨不得把云含眠揪出来揍一顿。 抓人就抓人,非要整点心计城府,结果人还没见着,反倒引得一身骚。 徐见春臭着脸环视周围一圈,不耐烦地拂袖吵闹的人群全部赶出院子,木门“哐啷”地发出一声巨响,隔开了那堆嘴碎的村民。 “云、含、眠。” 徐见春咬牙切齿地吼道,“你丫的滚不滚出来!我被他们烦透了!你把我哄来这不毛之地,就是让我当个猴子样被这群凡人围观吗?!” 院子内仍旧一片寂静,冷冷清清,没有半分人言。 “哈,好个云掌门。” 见状徐见春不由得怒火攻心,连篇的脏话卡在嘴边喷薄欲出,大手一挥,小院直接变成一堆废墟。 围观的村民们目瞪口呆地看了看站在木屑中的徐见春,又转头相互对视一眼,瞬间爆发出一阵欢呼。 “仙人太厉害了!这就是修仙界顶级的法术吗?!” “招式叫做弹指间灰飞烟灭!我在话本上看过!” 徐见春生无可恋地朝村民们撇出一抹尴尬的笑容,气急败坏地想等云含眠现身必须把她痛扁一顿。 “徐掌门是在给村民展示仙术?” 陶黎迟疑地开口,“原来我误解了她,徐掌门也是有仁心的修者啊。” 云含眠点点头,“徐掌门脾气虽暴躁,但人是极好的,刀子嘴豆腐心,说不定还会从村民中挑几个有仙缘的带回去瑶台培养。” 随即她又补充道,“我们两个躲起来是正确的选择。” 陶黎闻言深表赞同,陪了云含眠静立片刻,心有所思,“云掌门你刚刚和老伯商议了什么?是关于妖孽吗?” “嗯,我让老伯他们去准备了些东西,等一个时辰后便能出发去把那妖孽杀死。” 云含眠难得对陶黎多言,“陶长老,这是徐掌门的纳戒,她托我转赠与你,滴血认主后,你就可以进入纳戒中妥帖照顾关长老。” 陶黎震惊地接过云含眠掌心的纳戒,愣了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是徐掌门的意思,上玄与瑶台……” 陶黎不知如何向云含眠表述,徐见春如此厌恶上玄宗的人,竟然会大发善心赠送她和关灵这等宝物。 道星远在蓬莱,所以在修仙界的存在感虽低,但了解她们宗门的修士都知道,从道星出来的宝物疗伤是一等一的好用。 “徐掌门动了恻隐之心,你且安心地收下吧。”云惟烟神情平淡地告诫她,“徐掌门脸皮薄,你千万莫声张。” 陶黎一脸慎重地点了点头,感动地望向立在人堆里的徐见春,暗暗握紧掌心的纳戒。 “云掌门。”老伯拄着拐杖缓慢地走至她们身侧,“你吩咐的东西我们已经准备妥当了。” 云含眠应了声,转过头与陶黎说,“今夜你不用与我们同去,我担心那妖孽有同伙,你守在村庄照看下这些凡人,以免又有人丧命。” 陶黎对云含眠这套说辞没有异议,乖乖地点了点头,自觉地散发威压将整个村庄笼罩起来。 随着老者的到来,聚集在徐见春周围的人群渐渐散开,小声嘟囔几句,也便陷入一阵长久的安静。 徐见春眼尖地瞧见了云含眠,冷下脸瞬间移身到她的面前,“你让我好找啊,云、掌、门。” “有助于功德。”云含眠神色依旧不变,语重心长道,“过了今夜,徐掌门你的美名可要传遍九九八十一城,一月后瑶台的入门测试绝对门庭若市。” 徐见春怒急攻心,居然没说出酝酿良久的谩骂,反倒气笑,“巧舌如簧,你明知我瑶台不收这种歪瓜裂枣,好处你尽占了,丢脸的却是我。” 云含眠抿唇不语,任由徐见春独自生闷气。 老者用拐杖敲了敲地面,在场的村民们皆屏息凝神,等待着这位村庄最年长者发话。 “妖孽侵扰村庄多日,死伤无数,幸得云川云掌门仁厚,愿对村庄出手相助。” 老者的步调很慢,每个字音却吐露得非常清晰。 “云掌门神通广大,早已算出那妖孽藏身于村庄附近的竹林之中,乡亲们,若想为杀掉妖孽出一份力的,可跟着二位掌门一同前往。” 村民们望了望彼此,平静的人群呆愣了下,立马因为老伯这番话陷入沸腾。 “妖怪害我父母枉死,虐杀我血亲,我恨不得吃它的肉,喝它的血!” “妖怪令我家破人亡,我成亲的当夜杀死我了六亲九族,拼掉我的性命我也要它血债血偿!” 云含眠默默地注视着群情激愤的场景,面上无悲无喜,眼底却勾起几分玩味,熟知计划的徐见春凑到她耳边,压低声线: “云惟烟当年骂你假仁假义我还不信,如今倒是瞧见了你另一面。”徐见春轻笑道,“感觉你变得陌生了。” 云含眠:“心怀天下的圣人只存在于史书,我尚未无欲无求,人怎么可能会脱离欲/望?凡人求万贯家财、子孙满堂,修者求大道长生、纵横四海,每个人心里都会藏有求之不得的人或事。” 徐见春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她,突然追问,“所以,你的求之不得是什么呢?” 云含眠愣了愣,将视线驻足在徐见春如花似玉的容貌上,思索片刻,“飞升至道,无上修为乃我毕生所求。” 徐见春听完哑然失笑,心底对云含眠充满了赞许,好个云含眠!不愧是天道万里挑一选中的天才!此等道心与天资,才配得上千年来飞升第一人! 徐见春感叹一番后,忽得想起来什么,手肘碰了碰云含眠的手臂,“你看见我纳戒没,我那宝物不见了。” 云含眠摇摇头,不再理会旁边的徐见春,静默地看着村民们带着一束艾草陆陆续续地走向她们身后。 这便是她要求老者准备的东西——熏过的艾草。 云含眠当然知道竹林中的云惟烟和那只九尾狐不会惧怕此物,可藏在阴暗处,饥肠辘辘的它可不一定了。 月黑风高,蒙蒙云层再度遮挡了圆月,藏在衣袍中的素手轻捻起一个法术,黑雾聚拢,黑影的轮廓渐渐地显露。 素手的主人毫不犹豫地催动了它的凶性,它发出低声的吼叫,那人柔情似水地抚摸着它的头顶,痴笑道:“乖孩子,去吧。” 黑影立刻消失在那人的手底,只有指腹残留的余温证明了刚刚的一切并非幻觉。 空旷的竹林因夜风的到来显得更为幽静,云惟烟揣着小狐狸盘腿坐在岩石上,沉思道: “统子,我心底始终有股不详的预感,好像我这次的修道也到头了。” 【宿主你多虑了,女主渡完天人五衰后,云川肯定会大办宴席,她忙于应酬,估计一时半会儿也注意不到你】 系统颇为乐观为云惟烟开导道。 【忆安把你从女主手中救下后安置在原地,人族不是有句话,叫什么“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谁会想到你还留在这片竹林中呢?】 云惟烟揉了揉鼻梁,长叹道,“但愿不是我多想了,不瞒你说,先前给楚冉下蛊时,我脑海中忽然闪过了云含眠的身影。” 忆安丢失了妖丹的庇护,体虚怕冷,一个劲儿地朝云惟烟的怀里钻,用九条尾巴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云惟烟发现了小狐狸怕冷,边替她顺毛边为她渡了些灵力,浅浅的荧光从指尖没入忆安的体内。 “统,我总觉得,云含眠好似就在这附近。”她甩不掉这个想法,她的直觉不停地警告她,应该快速逃离此处。 系统难得陷入了沉默,电流音滋滋作响,它无奈地劝道。 【宿主,连我都没感应到女主,我每日为你探测竹林周围的动向,我向你保证,方圆百里内没有一个修士】 云惟烟刚想出口继续反驳,一道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利爪俯冲向她! “嗷!” 忆安诧异地瞪圆了双眼,立刻甩出尾巴挡在云惟烟身前,爪子极为锋利,居然径直割断了她一条尾巴! 断尾之痛令她不由得哀嚎一声,高亢的嗓音响彻云霄,云惟烟急忙捞起小狐狸,单手运起灵力与黑影抗衡。 黑影像是故意逗弄她一样,既不攻击她也不轻易饶过她,交手数百招式后,云惟烟明显吃不消这场战斗。 她未恢复到巅峰时期,虽然经过雷劫的淬炼,拓展了她的筋脉,使她的丹田内存有更多的灵力,但她的修为只停留在元婴水平。 筑基和练气的修为都有天壤之别,何况元婴与大乘? 云惟烟边支撑着身体与黑影僵持,边暗暗思索该如何带着小狐狸顺利脱身。 忽然,耀眼的火光闯入了竹林,黑影立即散去,徒留一道道的黑雾环绕在云惟烟的周围。 云惟烟被这突如其来的光亮刺了眼,扬手护住了怀中的小狐狸,抬头看向不远处的人群。 “果真是妖女!大伙瞧见没,黑雾就在她身边!” “她手里还有只狐狸!铁定是杀了人好喂养那只畜牲!” “妖女杀人偿命!” “对!必须杀了她,用她的鲜血告慰我们亲人的在天之灵!” 无数地辱骂蜂拥而至,云惟烟甚至有些迷茫地看着这群高举火把的村民们,一时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掌门!掌门救救我!” 一道凄厉的女声划破天际,楚冉慌不择路的从洞穴中连滚带爬跑入人群面前,“扑通”地跪倒在地。 “啊——!她是云惟烟!十年前祸害修仙界的女魔头云惟烟!” 楚冉头发凌乱,不断地抓挠自己的身体,指甲挠破了她脸上的血泡,流出来的血水让她整个人状若疯癫。 “嘶——” 徐见春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扯着嗓子高喊,“云掌门,她不是云川的楚冉吗?!怎么会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话音未落,楚冉竟在众目睽睽之下,跌跌撞撞地转身匍匐在云惟烟的脚下,哀嚎道:“云惟烟你饶了我吧!我以我性命向你担保,绝不将你杀人的事儿讲出去!” 【艹!她血口喷人!】 系统克制不住地怒骂道。 【虽然宿主杀了很多人,但是她养病以来就没杀了!楚冉她污蔑你!】 云惟烟现在哪里不懂眼下的情形,好一个栽赃陷害!看她声名狼藉就无所谓地往她身上泼脏水! “统子你赶紧闭嘴躲回神识里去,千万别再出来!云含眠肯定猜到了你的存在,随身携带隐藏气息的宝物!否则你不可能探测不了她的到来!” 云惟烟边急促地警告系统,边揪起小狐狸的后颈将它藏到了自己的背后。 忆安扭动着身子,嗷呜嗷呜地叫个不停,仿佛是想开口对云惟烟说点话。 起伏的火把连成一片炙热的火海,云惟烟扯了扯搭拢的衣裳,面无惧色地昂首看向那缓步从人群后方踱步走出的女子。 村民们自动分成两侧,为她让开一条道路。 云惟烟怨恨的目光几乎快要转化成冷箭,一寸寸地打量着她不染凡尘的面容,嘲讽道: “好个伟光正的云川掌门,你竟有脸做出此等颠倒黑白的事。” 她心底的疑惑终于串起来,是了,怪不得对云含眠忠心耿耿的楚冉会忽然出现,怪不得整整两个月都无人来竹林打扰她。 “哈。” 云惟烟不禁被云含眠的所作所为气笑了,指尖聚起一道道的灵力,姿态散漫的从岩石起身,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所有人耳边。 “与你们这种愚笨的凡人我懒得辩解,我告诉你们我没杀村庄的人,既然你们说是我杀的,那权当作我杀了吧……” “呵,我素有善心,这就送你们去和死去的亲人见面!” 她语调突转,大手一挥,汹涌的灵力带着她的愤恨冲向围住她的村民,弹指间便伤倒一片。 口吐鲜血的村民们丢弃了握在手中的火把,成堆的火把掉落在地面上,瞬间点燃了竹林里的枯叶和村民们所带的艾草! 云惟烟独身一人屹立于熊熊烈焰之中,放声狂笑道,“云含眠!你敢杀我吗?你不怕遭情蛊的反噬?” “你罪有应得,云惟烟你可还记得浮梁那三十四条外门弟子的性命?为了追求修为,你犯下的恶罄竹难书!十年前我能杀你,今日我亦可杀你。” 云含眠薄唇冷冷地说出这些话语,拔出玉虹剑,与徐见春对视一眼,飞身闯进烈火中,剑刃出鞘必见鲜血,随即和云惟烟扭打在一起! 徐见春边护住村民们,边疾步走至楚冉的跟前,伸手一把将她拽起身,语气急促道,“艾草我们带来了,你赶快动手!” 这时的楚冉哪里还有半分狼狈,徐见春眼睁睁地看见她脸颊上的伤口飞速愈合,露出宛若新生的肌肤。 楚冉吹了个口哨,一条白貂立即出现在她的肩膀,徐见春见多识广,一眼认出这白貂绝非俗物。 “这是……”徐见春迟疑道,“雪域千仞貂?” “是也不是,我捕捉到此物后,让太攀蝰麟蛇将它吞入腹,两者厮杀,这才练就出千仞貂的毒性。” 楚冉对徐见春解释了一番后,温柔地亲了千仞貂的头顶,随即解开对它的封印,将它丢入火海。 千仞貂嗅到燃烧的艾草味儿立刻失去神识,眼珠瞪圆,垂涎欲滴的獠牙掀开唇肉显露在外,疯狂地向云惟烟奔去。 “那些村民——”徐见春眉间微蹙,探究地打量着楚冉。 “千仞貂受了太攀蝰麟蛇的影响,必须以血肉喂食,在我身至此处时,便已告知掌门。” 徐见春暗暗咋舌,对云含眠的手段佩服得五体投地,先邀请她同行,凭借她的修为遮掩住自己的气息威压,又安排了心腹楚冉在云惟烟身边临时倒戈。 阴差阳错间,还让云惟烟又背上一口黑锅。 徐见春想着,抬头扫了眼地面上东倒西歪的村民们,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 高,实在太高! 护住村民们不死,众口铄金,既坐实了云惟烟的罪行,又让自己显赫的名声再度席卷九九八十一城,甚至顺便捞了把她。 一箭三雕,属实厉害。 “徐掌门,你……” 徐见春意会出楚冉的未言之意,拍着她的肩膀说,“她们的恩怨,自当由她们亲手了解,我这个旁人就不去凑热闹了。” “况且。”徐见春目光灼灼地望向不远处打斗的二人,叹气道,“我想含眠也不会同意我帮忙,云惟烟才是她的对手。” 两道缠绕的身影一刻不停歇地打斗着,云惟烟的灵力几近透支,腥味弥漫在她的舌尖,而眼前的云含眠却毫发无损。 忆安心急如焚地耗尽修为勉强拖住千仞貂,她知楚冉擅长奇门之术,不曾料到楚冉竟把雪域圣貂驯化成这等毒物! 不行!她快撑不住了! 忆安濒临崩溃地想着,若是云惟烟死了,这修仙界没人再能阻止云含眠飞升。 小狐狸眼神哀伤地朝云惟烟的方向看去,眼见玉虹剑的剑刃即将刺向她的旧友,仰头嚎叫一声,化作道白光挡在了云惟烟的胸口! “惟烟。” 忆安终于化成了人形,奄奄一息地躺在云惟烟的怀中。 “忆安?!” 云惟烟目眦欲裂地抱紧怀中脆弱的人,云含眠那剑近乎让她魂飞烟灭。 “你……” 忆安才开口瞬间吐出一滩鲜血,云惟烟慌张地抓紧她的手,替她输送灵力。 “没用的,惟烟你听我说,如果,如果你在云含眠的手下能搏得一线生机,九尾鞭,拿到九尾鞭,去道星找……” 云惟烟怔怔地低头看着怀抱中的忆安,她话语尚未说完,便彻底断了气息。 鲜血的余热不断刺激着云惟烟,她下意识地抬头朝云含眠看去。 云含眠身着白衣,不染纤尘,执剑立于原地,神情冷漠地注视着她。 云惟烟疯狂地催动体内的情蛊,希望能让云含眠露出丁点破绽,哪怕是一瞬间的失神,她就还有转旋的余地。 可惜事不如愿,云惟烟绝望地望着云含眠,她怎么会没有丝毫动摇! 情蛊绝不可能失效! 云含眠如同古井般幽幽的目光深深地凝视住云惟烟,一如既往的无情。 云惟烟身下堆积了一滩血水,被玉虹剑刺出的数百道伤口不断翻涌出鲜血,她环视四周,竟是想不出半分退路。 【宿主】 系统不顾女主在场,低声唤了她一句。 【我们真的又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吗?】 被遗弃的记忆碎片逐渐在眼前鲜活起来,如同走马观花般在云惟烟的脑海中一一闪现。 “我终究是失败了吗?” 云惟烟下意识在心底哀叹,怀中忆安的尸身渐渐失去了温度,她眨了眨双眼,心头忽然爆发出强烈的不甘。 不! 她云惟烟绝不会向命运低头认输! “哈哈哈,云含眠!” 云惟烟伸手从胸口掏出一个金光闪闪的物品,对执剑那人放声大笑道,“你听好了!你永远不可能再杀我第二次!” 顿时金光大作,云含眠素雅的面容上尽然显出几丝怒意,“果真是你偷了庄梦境!” 云惟烟闻言愈发笑得猖狂,未等云含眠出手,她便握紧云川至宝庄梦境悍然自爆! * 云惟烟觉得她好似做了个长久的梦,昏昏胀胀地睁开双眼,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素锦的白靴。 血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云惟烟发觉自己好似跪在凉硬的石阶上,余光瞟了四周的景象,却愈发眼熟。 云惟烟正头疼欲裂地想着,耳边忽然传来一道温和清冷的声音。 “我名含眠。” 她的声线还带有些许的稚嫩。 “表字尚未取。” 第24章 第 24 章 云惟烟呆滞了片刻, 才仰头望向卓立于万步梯上之人。 比起四百年一十年后的她,眉骨尚未长开,留着几分独属于少女的青涩, 规矩地穿着统一的门派校服。 “惟——烟?” 她神色怜悯地尝试唤了次她的姓名。 “姓氏相同,乃是天赐的缘分。” 云含眠将手从云惟烟的发顶移开, 抬脚走下一步石阶。 仙雾渺渺, 夕阳悬垂。 云惟烟僵直地跪在凉硬的阶梯上, 凝眸看着云含眠俯下身,向她伸出一双柔荑修长的手,“既然你我有缘, 我便收你为我义妹, 你可愿意?” 云惟烟仍旧保持着那副愣怔的神情, 脑海中却在不断地呼喊系统。 眼前的一切对于她来讲,简直如同虚幻梦境,她不是带着庄梦境自爆了吗? 上古仙尊遗散的神物蕴藏千万年的神力, 再配上她元婴期的修为, 足以杀光当时在场的所有人。 几百年前,云惟烟给云含眠种下情蛊后, 顺手盗取了镇宗之宝庄梦境。 她与系统耗费无数时光都琢磨不出它的用处, 又担心被云川察觉导致追杀,提前将此物存于并蒂双生碧落兰中, 依靠神草的气息掩盖它的存在。 重生化形后, 此物已与碧落兰紧密相依,自然而然地长在她的心脏里。 云惟烟心乱如麻, 细细回想起当日自爆的场景, 生怕遗漏掉丁点儿错失。 “你——” 云含眠注视着云惟烟木怔的样子,停留在凌空中的手微感冰凉, 黯然道:“惟烟可是不愿意吗?” “啊?” 云含眠的这句强行中断了她的思绪,云惟烟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脱口而出道:“姐,我俩认识这么多年你——” 话语还未说完,云惟烟意识到其中的纰漏,立即补充道,“我是想说,我与你一见如故,好像已经认识了许久。” 因为刚刚沉浸在思索中,云惟烟也没注意听云含眠说了什么,单单只记得似乎喊了她的名字。 “姐姐。” 云惟烟沉吟了下,从破烂的衣袍中抽出那双沾满泥垢和沙砾的手轻轻地抓住了她的指尖。 经过苦难所磨砺的手粗糙得厉害,云含眠怜惜地用指腹摩挲着她手上结痂的伤口,即将褪去的痂皮半赖在愈合处新生的肉上。 不知她以前究竟熬过了怎样的痛楚,云含眠边想着,边用她的手拢住云惟烟的小手。 云絮游移,仙鹤高鸣。 云惟烟五味杂陈地凝视着眼前人的侧脸,火红的夕阳为她渡上了层浮金的光辉,犹如普渡众生的神女。 互为仇敌百年,兜兜转转她又成为了云含眠的妹妹。 云含眠动作轻柔地将她扶起身,跪了三天三夜,她脆弱的身子早已在强弩之末。 瘦削的脸颊颧骨稍显,膝盖破碎,满手血痂,连脚上的草鞋都徒剩下一只。 云含眠替她捋了捋黏在眼角的发丝,注视着她的双眼,认真地说:“那从今往后我就是你姐姐了,走吧,我带你回宗门。” 亲眼所见云含眠如此专注的神情,云惟烟鬼使神差地咽回了原先准备拒绝的托辞。 但她仍旧拒绝了云含眠的帮扶,主动松开了她的手,大腿颤抖地直立起身,一瘸一拐地跨上云含眠所站的石阶。 “你不必担心我。” 云惟烟被云含眠担忧地眼神看得浑身发麻,心头萦绕着一种不适之感,哪怕未决裂前,她和云含眠也没有这般的姐妹情深。 “好。” 云含眠口头应下,手腕却隐隐发力将云惟烟搀扶住,“你没有修为,倘若我施法也不知你的身子是否能够承受。” 她顿了顿,向云惟烟提出,“不如我让仙鹤驼我们回去?” 云惟烟垂眸不语,只点点头,表示赞同。 “等你以后有了修为,就不用再走这万步梯了,这梯子是云川专程修给前来拜入门的凡人,意在考验她们修炼的决心。” 云含眠絮叨地说着万步梯和云川的门规,盘旋于天际良久的仙鹤振翅向她们所处的地方俯冲,乖顺地驻足在云含眠身边。 云惟烟任由云含眠将她环抱在怀中骑在仙鹤的背上,耳边则自动忽略她的话语。 无论云含眠对她叮嘱什么,云惟烟没有听进去半分。 因为神识里终于传来了令她安心的电子音。 【数据导入中……】 【检测宿主状态……系统进行重启……】 【数据库开始修补查漏……补丁成功】 【宿主!我回来了!】 陡然拔高的声音把云惟烟吓得一激灵,她皱起眉头,暗暗地骂了句系统,随即对它追问道:“统子,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时间如同流淌的长河,遥遥奔入海不可停留;而宽阔的大海又将赶赴的细流再度送回起始之地;庄生梦蝶,蝶入庄梦,光阴的奥秘正在于此】 云惟烟:“说人话。” 系统耐心地对宿主解释道。 【庄梦境的神力就像大海,它是掌握了时间的神物,因为你自爆导致它受到波及,神物有灵,它为求恢复,让时光倒流了回现在】 “所以,我是又重新穿越到云惟烟身上?”云惟烟若有所思道,“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她正好十岁,统子,莫非天道又发现我了?让我回来走恶毒女配的剧情?” 【宿主你误会了,与天道无关,你自爆的时候庄梦境也被你毁了,它很生气,所以拨转了时间,让一切的前尘回到了起点】 云惟烟越听越糊涂,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躺在云含眠的怀里假寐,脑海中忽然闪过一道想法。 “照这个理论,那我岂不是可以把女主提前弄死,自己当主角喽?反正时间已经回到四百多年前,云惟烟刚刚拜入云川门下。” 【宿主,万事有因即有果,发生过即是存在过】 系统向她严肃地警告道。 【现在失去天道的牵制,你我都无法知晓未来的命运,轻易篡改她人的命运可能会引发不可预估的后果】 闻言,云惟烟不禁陷入沉思。 修仙界讲究因果轮回,上次云含眠一剑葬送她的性命,这回她自爆让时间倒转,从某种程度上相当于她也让云含眠身死一次。 那她们因果两清了——? 但根据系统的说法,云含眠杀了她是存在过的,她能否理解为在未来的四百年,云含眠极有概率会杀了她? “惟烟,醒醒,我们到宗门了。” 仙鹤停在了云川正德殿大门之外,云含眠跳下身,双手将云惟烟抱起放在殿台上。 云川虽富有,却不似瑶台般喜好奢华,更倾向于低调地展示财力,保持世家大族的风范。 这正德殿的殿台采用了上好的极品灵石铸造,甚至用聚灵阵引来一部分的地火,她光脚踩在台面上,竟能感受到适宜的温热。 “小姐!” 一道纤细的身影朝她们飞速地跑来,云惟烟定睛一看,这熟悉的脸庞,楚楚可怜的气质,以及对云含眠殷勤的态度—— 一个名字在云惟烟的心里呼之欲出。 “小姐,我接到你的传讯后就急忙去为二小姐裁制了身衣裳,诶,这莫非就是二小姐?” 楚冉低下头,不可思议地看向云惟烟,“二小姐怎么弄得如此狼狈?” 她边说边把衣裳披在云惟烟的肩上,语气关切道:“二小姐生得好娇小,比新入门的弟子都要矮上半个头呢。” 云惟烟朝楚冉羞涩一笑,怯生生地抓紧云含眠的袖口,像刚出生的幼崽般躲在她的身后。 楚冉自幼与云含眠一同长大,确切地来说,楚冉是云家特意为继承人准备的心腹侍女,只听命于云家家主,不听从云川长老们的调遣。 “你先带她去找医师疗伤,我还要和长老们商议。” 云含眠摸摸她的发顶,放心地把云惟烟交给了楚冉。 云惟烟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正德殿内,转过头看向站立于身侧的楚冉,拢了拢披在肩上的衣裳,小声道,“这位姐姐该如何称呼?” “二小姐随小姐一样喊我楚冉即可。” 楚冉的年岁比她大了些许,又长期服侍云含眠,做起事来自然是体贴入微。 牵着云惟烟见过医师后,先替她换上崭新的衣裳,又仔细地擦拭她身上的伤痕。 云惟烟的伤并不重,基本都是皮外伤。 但由于她目前的身体未曾修炼,医师怕她经受不住丹药的功效,只开了些凡间所用的药材煎服。 楚冉从药堂中挑拣了所需的药材,正打算去给云惟烟煎药,转过身直接与她撞了个对脸。 云惟烟瞥了眼楚冉选的草药,好奇地询问道,“这药看起来和我平日见过的药差不多。” 楚冉如同其他修士般自恃身份,最为忌讳与凡人之物相提并论,语气稍显不悦,“二小姐,我们云川虽不擅长医术,但云川的药材可是全修仙界一等一得好。” 云惟烟摇了摇头,颇有深意地说,“楚姐姐,有些东西,不是你觉得不错,那便是好宝贝了。” 楚冉不由得被她这句话勾起了兴致,放下手中的药材,“洗耳恭听二小姐高见。” 云惟烟洋洋自得回答:“我认为的好,才叫好。” 第25章 第 25 章 楚冉原以为能听听她独特的见解, 结果却得到了句稚气未脱的话语,暗自发笑,眼底闪过一丝轻蔑。 哪怕由云含眠亲自从万步阶上带回宗, 到头来也就是个来自九九八十一城眼光浅薄的凡夫俗子。 她朝云惟烟欠了欠身,面上依旧和善, “二小姐, 我先为你去煎药, 你呆在药堂稍等我片刻。” 好歹与楚冉相处过数十载,云惟烟对她的性格了若指掌,表面上端得良善, 实则骨子里眼高于顶, 极为瞧不起凡人。 刚穿过来的时候, 云惟烟被楚冉这副温和的模样骗了好些年,楚冉在云川众人面前捉弄了她好几回,她才慢慢品出不对。 “楚姐姐, 我这人怕苦得很, 你煎好药,顺道给我拿点蜜饯吧。” “二小姐——” 楚冉刚想出口反驳, 只见云惟烟双手抓住她的手腕, 挤出一抹笑容,“云川家大业大的, 不可能连蜜糖都没有吧, 劳烦楚姐姐。” 楚冉被怼得哑口无言,勉强维持住脸上的表情, 立刻转变口风, “二小姐说笑了,区区蜜饯我等会儿给你带一罐子来。” 云惟烟满意地看着楚冉离去, 悄悄在脑海中把系统喊了出来。 “你信不信楚冉肯定气得脸都白了。”她语气中充斥着幸灾乐祸,“药堂附近的灵峰可没有蜜饯,修者没有口腹之欲,小小一罐蜜饯指不定云川还真没有。” 【宿主你现在没必要得罪楚冉】 系统不理解云惟烟这一故意的举动,重开可谓是占尽先机,天道又管不了她,她完全能够和她们所有人从头再来。 “千金难买我乐意,我看她过得不自在我就高兴。” 云惟烟轻描淡写地回复了系统,坐着感觉太无聊,趁着忙碌的药堂弟子不注意,偷偷摸摸地离开了药堂,往堂殿后方的秘洞跑去。 另一头的楚冉随意指派了个打扫弟子煎药后,忿忿不平地拉着云归意同她一起去寻找蜜饯。 “欺人太甚!喊几句二小姐还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呸,区区一介凡人还想让我伺候她?” 云归意连忙捂住楚冉的嘴,神色凝重地告诫道: “你少说点,我才得到的消息,小姐已经说服长老们将云惟烟纳入宗门了,不过鉴于长老们的反对,她只能记名在云家旁系。” 她和云归意毕竟只是云含眠的随从,真论地位,的确比不上云惟烟这个名正言顺的“二小姐”。 云家不似瑶台徐家般派系众多,正儿八经的总共有两支。 一支是云含眠所在的洞庭派,一支是早已不问世事的槐江派。 这就涉及到云川和云家的来源了,众所周知云川屹立于洞庭湖灵脉之上,但在万年前的开宗先祖晚云仙子那辈时,云川根本不在这里。 而是在槐江山上。 古籍上曾经记载,槐江山灵脉布满了凡人所求的黄金与美玉,灵气充沛,方圆百里内不仅有神兽出没,神草也铺散山脉。 山域灵气汇源之地,称作为云川。 后来晚云仙子坐化后,云家不知为何缘故一分为二,一派要求驻守在槐江山,一派要求搬离至洞庭湖灵脉附近。 两派争论不休,最后以洞庭派大获全胜而告终。 槐江一派逐渐没落,龟缩在药峰不再插手云川的事务。 “记名在旁系?呵,云川上下除了个别的长老还尊敬槐江那派,其余谁认她们?”楚冉酸涩道,“就凭她占了个云姓就能当二小姐?归意你也姓云,那你岂不应该是三小姐?” 云归意闻言皱了皱眉头,紧闭双唇不再与楚冉交谈,快步走向外门弟子住所替她寻找蜜饯。 药峰上的秘洞倒是让云惟烟大开眼界了一番。 最开始走进去,洞穴四壁全是长着些不知名的野花野草,并无什么奇异之处,云惟烟越往里走,才越发现内部的精妙。 云惟烟早年间经常出入修仙界各大秘境杀人夺宝,见的宝物多了,能让她高看一眼的宝物除去六门派的至宝之外,唯有万年难遇的神株。 因为神株鲜少出现于世人面前,大多数的修士总认为器物比脆弱的花草株强上百倍。 对此等愚笨之人,云惟烟连瞧都懒得瞧一眼。 器物终究是死物,即便生出器灵,也总带有一股恪守的死气,但孕育一棵神株,却是要耗费无数的日月精华。 它们的潜力远超于器物。 上辈子云惟烟就是靠在秘境中偶然寻得的碧落兰成功偷天换日,重生归来。 虽然兴风作浪没多久又死了,但是云惟烟心底还是认可神株的神力。 这等难遇的宝物,秘洞里面竟然栽种了整整一整片药田! 吸入的过分浓郁的灵力几乎快要贯通她的筋脉! 【宿主,我忘记提醒你了,收敛点,附近有渡劫期的修士】 “渡劫期?!” 云惟烟瞪圆了双眼,诧异道,“这世界不只有女主才能飞升吗?女主未到渡劫期,天道会允许其他修士到达渡劫?” 【或许是隐藏的配角?】 系统稍显迟疑地给她解答道。 【宿主你想想看,女主天资优越,别人苦苦卡在渡劫期几千年,女主短短数百年直接飞升,逻辑上讲得通】 云惟烟还未来得及和系统商讨,眼前突然闪现出一个仙气十足的女子。 那女子用紫色的面纱遮挡住了她的容貌,云惟烟直视着对方的正脸,脸型轮廓流畅,显露的上半张脸极为精致,哪怕用面纱都挡不住她无与伦比的美丽。 “你是……?” 女子眯起双眼,好生打量了番故意闯入她闭关修炼的洞府之人,云惟烟敛声屏气地看向她,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她不敢轻举妄动。 女子忽然眼底泛起泪花,执起云惟烟的双手,哽咽道,“看见你还安好,我总算放下心来。” 云惟烟懵懵懂懂地听着女子的话语,完全听不懂她在讲什么。 如果她没记错,这根本是她和这位女子头次见面!怎么听着女子的语气,仿佛是她旧识? 云惟烟正走神着,女子语调突然变得极为严肃,牢牢地握紧她的手,飞快地叮嘱道,“以后每月十五月圆之夜来此处见我,不要对外说见过我,你要留意云含眠周围的人,特别是——” 女子猛地凑在她鼻尖,喘着粗气,云惟烟这才发现她的眼尾有一道泪痕。 “她的师尊,你必须格外小心。” 师尊?! 云惟烟心里不由得一震,云含眠竟然拜师了?!剧情里面压根没有这号人啊! 女子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语气沉重,“记住,她和她师尊绝非善类。” 云惟烟尚未回过神,转眼间便重新回到了药堂,她错愕地看着身前来来往往的弟子,感觉刚刚遇见的女子仿佛是一场梦。 “惟烟。” 云含眠特意换了身衣裳才赶过来见她。 先前的那件沾染了那群长老们的气息,云含眠本就不喜与长老们相处,又担心这气息会惊扰到还是凡人的云惟烟,精心挑选许久才选出这件素白的衣裙。 “我已经吩咐人为你安排好了住所,与我同处一个灵峰,方便彼此日后照应。” 云含眠施施然走至她的旁侧,看着云惟烟洗净干涸血痕的模样,秀丽水灵,像是雨后初生的荷尖般惹人怜爱。 这就是我捡回来的人吗? 她的手捏了捏云惟烟的掌心,心想道,从今日开始我也是有姊妹的人。 云惟烟被云含眠莫名慈爱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连忙转移话题,“楚姐姐还没回来吗?她说她替我去寻蜜饯,让我站在这儿等了她好久。” 她越往后说,声音越小,眼含泪光地瞧了眼云含眠,立刻垂下头,苦笑道,“楚姐姐或许太忙,忘掉我了吧。” “你莫多想,楚冉临时有事被我支走了,这才回来晚些。” 云含眠闻言瞬间明白了此事的缘由,楚冉一向不屑与凡人交往,但云惟烟好歹是她亲手选定入宗的人,楚冉竟连半点分寸都没有。 她边轻声安慰着云惟烟,边在心下盘算该好好敲打一番云川众人。 云惟烟已经记在旁系名下,无论怎么讲,她都是堂堂正正的云家二小姐,脱离了凡人的身份。 “二小姐,喏,蜜饯——” 楚冉话音未落,云归意立即出声打断了她的话,“小姐你怎么在这儿?” 被云归意提醒后,她立马反应过来,挂上一副温和的神情,“让二小姐久等了,我专程去宗门下的城池里买刚出摊的蜜饯,正新鲜呢,二小姐喝药时定不会觉得口苦。” 云惟烟接过楚冉手中的蜜饯,反而拽了拽云含眠的袖口,半撒娇道,“姐姐,你要尝尝吗?很甜的。” 嘴角忽然被递上了凡间的俗食,云含眠不解朝云惟烟眨了眨眼睛,她是先天的混沌灵体,从出生就无需食用凡人所谓的饭菜。 修者也多忌讳口腹之欲。 但云含眠注视她真挚的神情,下意识浅浅地咬了一口蜜饯。 好酸。 云含眠迷茫地看了看云惟烟,嘴边那句“不甜”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云惟烟暗暗偷笑地瞥了眼楚冉,捉弄云含眠让她心情大好,脑海中突然响起那名渡劫期前辈的警告。 云含眠绝非善类…… 她垂下眼眸,双手抱紧蜜饯罐子,静静地想着,反正她也不是什么好人。 第26章 第 26 章 楚冉她们寻出的蜜饯云惟烟最终也没尝, 服完煎好的草药后和云含眠一同回了灵峰的住所。 云川山脉纵横,灵峰众多,身为云家掌上明珠的云含眠自然而然地拥有洞庭湖灵脉地段最好的峰峦。 听她简单交代几句后, 云惟烟借口“困意袭来”,总算把人送出了闺房。 “统子?” 云惟烟站在窗前四处张望一番, 确定云含眠已经离开后, 才放心地把窗扇关上。 【宿主】 系统不禁提醒道。 【我数据库升级了, 现在的女主应该感受不了我的存在】 “我倒不在乎这个,我想问你”云惟烟琢磨道,“云含眠的师尊, 这人藏得好深, 我怀疑之前我和忆安——” 【那只银白色蝴蝶?】 系统一句话直接点醒了云惟烟, 她恍然大悟道,“对,我总感觉有人在监视我, 但又寻不到对方的蛛丝马迹, 若非紫纱女子的警告,我万万想不到这层。” 云惟烟躺在床榻上, 翻来覆去地思索好些时辰, 透过窗扇的亮光越发黯淡,她突然猛地坐直身子。 系统不明所以, 在神识中戳了戳云惟烟, 【宿主您这是饿了吗?】 云惟烟手脚麻利地换了身深色的衣裳,打开房门猫起身子朝隔壁院落走去。 她隐约有股预感, 今夜或许能见上一见云含眠那位神秘的师尊。 与云惟烟的小院相比, 云含眠所处的住所可要派气许多,一砖一瓦不仅是上品的材质, 连阁楼地下都单独开辟出一条灵脉用来滋养园内花草。 云含眠垂头跪在冰凉的石子路上,密铺的灵石咯得膝盖略微酸痛,她屏住呼吸,不敢直视立于身前的女子。 “呵。”女子红唇轻笑,语气中却含有不容置疑的决断,“云含眠,我何时教导过你去怜惜凡人?还是五灵根的凡人?” “我——” 云含眠张了张口,周围的空气愈发凝固,抬头对上女子冷淡的目光,她没有勇气反驳女子,只能作罢,任由女子训斥。 女子待她亦师亦母,云含眠出生时双亲便已双双去世,从能够记事起,由女子一手抚育,长老们也敬让她。 这就让尚未接任掌门的云含眠在云川几乎拥有说一不二的权力。 “再跪半个时辰,好好反思。” 女子甩袖俯身坐在亭子的石凳上,姿态悠闲地端着一杯灵茶慢慢品尝。 数百步开外的草丛中,云惟烟尽量将身子缩小蹲在矮木丛后,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场景。 “紫纱女子说的居然是真的”,云惟烟不禁感叹,“能让女主下跪受罚,这师尊来历怕不小。” 【女主有隐世大佬当师尊,宿主这很合理啊,毕竟绝世天才身边总有大佬相助】 “不,我是想说”,云惟烟沉吟片刻,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皱眉对系统提出了个疑问,“我,是云惟烟吗?” 不等系统作答,云惟烟自顾自地往后说了下去。 “我总感觉这些事情我仿佛经历过。” “书中的云惟烟虽然愚蠢,但与我的行事作风却较为相似,自私自利不择手段,她就好像我的阴暗面,纯粹的坏与极致的恶。” 【宿主您是从异世界穿越来的】 系统冷冰冰地打断了她的话语。 【请宿主不要胡思乱想】 云惟烟甩了甩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可哪怕我再次重生,却依旧拒绝不了回云川,心底总是想着云川,仿佛对它有种家的眷恋。” 系统默默地躲进神识中不吭声。 一人一系统陷入了僵持,深夜的灵峰极为寂静,月攀树梢,偶尔听闻几声飞鸟的鸣叫。 云惟烟正下心思,眼睛透过婆娑的树影朝前方望去,却没曾想到视线中忽然闯入了一件红艳的裙摆。 她下意识地挪动视线,抬头看向跟前的女子。 女子貌若桃李,身似蒲柳,一袭艳丽的红裙,美艳得像是误入亭台楼阁的花妖。 “我正愁怎么弄你,你自己就送上门来了。” 女子用指尖勾起云惟烟的下巴,俯身贴在她的耳畔,温热的气息洒向她的肌肤。 “你为什么就不愿意识趣一点呢?无法修炼的凡人哪里有资格瞻仰云川这种仙门。” 云惟烟转过头,在淡淡月光之下,她瞧清楚了女子眼底的轻蔑,她浑身无力地跪倒在地上,亲眼注视着女子的指尖凝聚起泛白的灵力。 “师尊!” 云含眠挣脱了她的桎梏,神色慌张地朝她们跑来。 “饶过她吧!惟烟贸然闯入只是无心之举!师尊!我对她颇有眼缘,您可否高抬贵手,放她一次。” “眼缘”两个字狠狠地刺激了女子的神经,她一挥手将云含眠固定在原地,暴怒道:“好个云惟烟,你害我徒儿至此,竟还有脸让她为你求情?!” “云含眠。” 女子拎起云惟烟,缓缓走至云含眠的面前,松手将人丢到了她的脚边,神色冷漠,“拔出你的玉虹剑,杀了她。” 杀了——云惟烟? 云含眠闻言明显愣了愣,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师尊?” 她蓦地瞪圆双目,用身体护在云惟烟的身前,“惟烟做错了什么?即使顶撞了师尊,也不至于要为此丧失性命!” 女子听着云含眠颤抖的声线,压不住心头的恼意,凌空取出一把利剑赫然地朝云惟烟刺去! “手下留人!” 一条紫色长鞭伴随着阵阵飘散的梨花从天而降,霎时卷起女子手中的剑刃,伏在地上的云惟烟寻声望向天际。 山峦与夜幕交界的天边,紫纱女子目含怒火,脚踩花瓣踏至而来。 “素日我敬你三分,但如今——” 她握紧掌心的鞭端,紫色面纱下的薄唇清晰地吐露道,“我断不容你再伤她!” 语罢,紫纱女子瞬间与她扭打在一起,一人剑法凌厉,一人鞭法狠辣,招招式式皆下绝手,二人恨不得互相致对方于死地。 云惟烟被云含眠搀扶起身,迷茫地看着眼前的情景,呆滞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姐姐……” 她拽着云含眠的衣角,不熟练地喊了句。 “嗯?” 正在替她拍衣裙上灰尘的云含眠停下手中的动作,懵懂地抬眸看向面前的云惟烟。 论心而言,她对云惟烟并无多么深厚的感情,可心底却对她有种莫名的愧疚,好似曾经对她亏欠了些许。 云惟烟抿唇不语,神色复杂地盯着云含眠,将手一点点地从她温热的掌心抽了出来,眼尾却止不住泛红。 “惟烟?” 云含眠疑惑地伸出手摸住她的侧脸,刚开口想安慰她,却说不出半句言辞。 云惟烟怔怔地看着她,藏在宽大衣袖中的五指捏紧先前准备好的匕首,耳边不断传来系统劝阻的电子音。 冰凉的刀背抵在她柔软的指腹,云惟烟两指摩挲着锋利的刀刃。 【若是出手,你和女主又要重蹈前世的覆辙了】 她竟然从系统的语气中听出些许悲凉。 “我知道。” 云惟烟压下心头陌生的情愫,似乎想起了什么,对系统笑道,“我与她本就是陌路人。” 话起手落,云惟烟直接抽出衣袖间的匕首抵在云含眠的脖子上,对女子大吼一声:“你再不住手我就杀了她!” 彼时的云含眠虽未成为天下第一剑修,但修为已然达到元婴后期,距离化神期仅一步之遥。 她立即反应,玉虹剑刚出鞘,身体却忽然涌上一股奇怪的感觉,四肢发麻地半靠在云惟烟的身上。 “云惟烟你个祸害!” 女子见状停下手中的剑,怒喝道:“我势必要将你的心挖出,替我徒儿解开这该死的情蛊!” “情蛊?!” 紫纱女子闻言大为震惊,甩鞭立刻瞬移到云惟烟身侧,目光灼灼地看向她,唇瓣颤抖地追问,“你给她下了——” “对。” 云惟烟毫无惧色,手稍稍用力,锋利的刀刃割入了云含眠娇嫩的肌肤,渗出少许黑色的血珠。 “刀尖有毒?!” 女子惊呼一声,愤恨地持剑指向云惟烟,“洛轻竺,瞧瞧你带的好孩子!” “上仙慎言。” 洛轻竺举起鞭子,时刻护在云惟烟的身侧。 上仙?! 云惟烟暗自嗤笑,埋藏在心底数百年的疑问终于豁然开朗,果然是仙界的人。 百年求仙问道,一次次暗中被打压,一次次被置于死地。 她原以为是云川恨她入骨。 怪不得,怪不得。 云惟烟手中的匕首愈发加深,她朝女子粲然一笑,威胁道,“放我和她离开,否则我今日就杀了你的爱徒!” “行。” 女子不假思索地答应。 “但你可以滚,洛轻竺可离开不了云川。” 云惟烟挑眉,“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割断她的喉咙?放我们走,换她的命,很合算吧。” 不等女子出声,洛轻竺运功反手握住云惟烟的手腕,一把将云含眠推向女子身旁。 “你?” 云惟烟话语未脱口,洛轻竺牢牢地掐住她的手腕,语气焦虑道,“我脱不了身,只能送你去瑶台。” 洛轻竺把她的鞭子塞进云惟烟的手中,“拿好它,去找徐见春。” 随即又深深地看了云惟烟一眼,鼻尖发酸,耗尽全身修为将她塞入凌空的裂缝中。 眨眼间,云惟烟已经站在了昆仑瑶池附近。 第27章 第 27 章 昆仑作为修仙界最富有盛名的神山, 其地底之下的灵脉蕴含的灵气丰盈纯净。 连上玄和瑶台两门派弟子修炼功效都比别的门派快上百倍。 故引得两大门派将昆仑山定为门派腹地。 云惟烟倒是从未来过瑶池。 徐家和同为修仙世家的云家有姻亲关系,她在云川身败名裂,自然不会与徐见春有所交集。 【宿主你竟然相信紫纱女子的话?】 系统焦虑地劝阻道。 “我当然是不信的, 可——” 她握紧手中的鞭子,鞭子通体泛着莹润的光泽, 鞭尾分出九个小叉, 不注意瞧, 与瑶台外门弟子普遍所使用的鞭子并无两样。 “人总得搏一次吧。” 云惟烟说着,便昂首阔步朝瑶台的仙门走去。 瑶台奢靡之风盛行,为展示她们雄厚的财力, 连大门都是用羊脂白玉修筑, 人人皆披绮绣, 簪戴华冠,偏生又不让觉得俗气,反而衬托出她们周身的贵气。 “你是?” 门前一位弟子开口寻问。 “徐见春掌门可在?我受人之托来见她。” 云惟烟举起手中的鞭子, “请你为我通报一声。” 弟子看了眼鞭子, 贴耳与身侧的同门商量几句后,冷声道, “你等着。” 云惟烟微微颔首, 立身静候。 不出一炷香,弟子步履匆匆地走至她面前, 边伸手行李边客气地说:“掌门请您上座。” 云惟烟跟着接引弟子, 终于在正殿见到了徐见春。 她对徐见春的记忆并不多,徐见春鲜少出世, 却因整治宗门的作风在修仙界声名远播。 “云惟烟?我可没听说过你这号人物。” 徐见春边说边斜眼打量着身前之人, 瘦骨如柴,一双灵润的眼睛镶嵌在小脸上, 像个未长大的豆芽儿。 云惟烟抬手将鞭子展现给她看,徐见春淡淡地瞥了眼,眼底瞬间冷了下来,声音颤抖地追问: “你从哪儿寻来的此物?” “洛、轻、竺。” 云惟烟一字一顿道,“她让我带着鞭子来见你。” 徐见春听到这个名字,立即收起先前那副调笑的神情,眸光中透露出几分严肃,“你认识她?” 云惟烟点头。 “来人!” 徐见春抽出盘在腰后的鞭子,一鞭子抽在云惟烟的脚旁,呵斥道:“抓住叛徒洛轻竺的同伙!” 霎时,一群打扮得光鲜亮丽的瑶台弟子破门而入,团团将云惟烟围得水泄不通。 “徐掌门。” 云惟烟面不改色,捏紧鞭子,环视周围一圈,慢条斯理地说: “你瑶台与洛轻竺的恩怨,我事前并不知晓,但此刻鞭子在我手上,如果不出我所料,这难道就是瑶台圣物九尾鞭?” “呵,无知小辈。” 徐见春冷哼一声,面青如铁,“这乃是叛徒洛轻竺的本命蛇鞭,怎能与吾门至宝比较?” “先祖遗言,若遇叛徒同伙,格杀勿论!” 随着掌门一声令下,殿中的弟子拔出贴身的鞭子,正准备绞杀云惟烟。 【宿主!】 “且慢!” 紧要关头,云惟烟也顾不得系统,目光炽热地看向徐见春,脱口而出道:“徐掌门!我与你做个交易!” “哦?” 此番言语倒是勾起徐见春的兴致,她挥手制止住弟子,踱步走至云惟烟跟前,轻笑说:“什么交易?” “洛轻竺。” 云惟烟咬破指尖,滴血发誓,“既然是瑶台的叛徒,你难道就不想处理她吗?我可助你。” 徐见春思索片刻,正眼瞧着被弟子困住的云惟烟,薄唇冷冷地吐露:“条件。” 云惟烟脑海中回响起忆安死之前的临言,目光坚定,“借我九尾鞭,送我去道星。” 徐见春闻言大笑,“你当我门至宝是杂器吗?想借就借?还送你去道星?” 【宿主,不如算了】 系统不断地阻拦道,它生怕宿主又因为得罪徐见春死掉。 何年何月才能完成任务唉。 系统幽幽地心生感慨。 云惟烟像往日般直接忽略系统的建议。 她隐隐感觉到,道星有她想知道的真相,对它态度强硬,“统子,这道星我非去不可。” 徐见春懒得再和云惟烟做无所谓的纠缠,挥挥手让弟子将她压入牢房。 解决完这件恼人的事儿后,徐见春撑头侧卧于殿内的美人榻之上,正欲瞌目养神时,殿门被一阵风吹开。 “掌门。” 徐曼文缓缓走入正殿,神色微矜,朝徐见春行了个礼后,恭敬地开口: “吾在数千年前曾经受一位故友之托,她与我乃过命之交。” “长老可是为了今日那叛徒的同伙?” 徐见春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她的话,坐在美人榻上,晃悠着她的二郎腿,极为轻蔑道: “先祖之命,我可不敢违抗。” 徐曼文是瑶台现存辈分最长的修士,同时也为徐家掌管祭祀的族老。 徐见春叛道离经,幼时与她多有冲突,极其不屑于此类守旧的老学究。 “掌门。” 徐曼文仿佛瞧不见她的冷脸,拱手弯腰,字字铿锵道:“当年徐家先祖所在时,道星掌门远道而来专程请求了她一事。” 伴随着她年迈的声音,一张印有瑶台掌门私信的书信浮现在悬空中。 徐见春起身抓起这张泛黄的信纸,一目十行阅读,眼底的嘲讽逐渐凝固。 半晌,她扬手把信纸丢入徐曼文怀中,目露不悦,闷声道,“我立马将她带去道星。” 瑶台牢房之内,云惟烟闭眼打坐,逐步梳理自己的思绪。 【宿主】 系统在神识中忽然冒头,对宿主锲而不舍地劝导。 【我认为你不应该轻信洛轻竺,徐见春都说她是叛徒】 “你的意思我明白,但忆安……” 云惟烟咽回剩下半句话,下意识不想与系统多做口舌之争。 因为今日它的异常举动,她心底甚至开始对这位陪伴她百年的“老友”升起疑心。 她是不是太过于信任它了? 尤其是刚刚想到了情蛊之事。 云惟烟静静地想着,只要情蛊在一天,仙界的那位上仙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她。 四百年前,她在上古秘境中与叶雅姿决裂后,为了顺利升至化神期,再度打起云含眠混沌灵体的主意。 当初若非系统给她指明情蛊所处之地,云惟烟断然不会前去鬼域周边的密林沼泽。 根据系统的指导,云惟烟以心头血喂养母虫,子虫则放入女主体内。 其实挖出她的心也无法彻底解开此蛊。 只要她没有彻底的魂飞魄散,子虫就会一直在沉睡在云含眠的心里,反而是她死去,没有母虫安抚的子虫则会暴动。 在她偷天换日伪死的那十年,为避免被天道发现,未雨绸缪提前将子虫催眠,否则云含眠十年间怎么可能过得如此痛快? “唉,可惜。” 【可惜什么?】 云惟烟陡然睁开双目,长叹一声,“可惜云含眠至今为止都没有对我动心过。” 她神色探究,“她真的拥有人的感情吗?下了情蛊,子虫多次牵引她入梦蛊惑她,她居然还能保持本心。” 云惟烟不由得和系统感叹道,“女主果然不容易攻破啊。” 系统:…… 系统拒绝与宿主交谈,并且噤声隐入神识深处。 阴暗潮湿的牢房内迎来了一位出乎云惟烟意料的人。 她抬眸看向铁索外的徐见春,不发一言,等待着这位掌握她此刻生死的徐掌门开口。 四目相对,试探交错。 徐见春定定地瞧了云惟烟良久,率先打破了她们之间的平静。 “云惟烟,你听好,我答应你的要求——” 她故意将字音拖长,“但你必须在你的誓言上再加一条。” “我要你以道心起誓,日后绝不残害瑶台任何一名子弟。” 云惟烟犹豫不决地注视着徐见春,即使被庄梦境意外带回四百年前,她的体质依旧没有得到改变,还是五灵根。 对于她来讲,若想修炼,又得继续走魔修之路。 一则她对此道较熟练更易上手,二则还可尝试将魔道深度挖掘其余的修炼之法。 云惟烟铁了心要在魔道之上闯出一片天。 她本不喜正道的繁文缛节,随心而欲乃是她所求。 “考虑得如何?” 徐见春将她变化的神情收入眼底,甩袖背过手,威胁道:“你如果不愿意,我也可以杀了你。” 云惟烟闻言只觉头疼,以后去秘境夺宝时,大家都杀红眼了谁还管对手所处的门派? 但命在弦上,云惟烟不得不对徐见春妥协。 当着她的面,无奈地发了这个誓言。 徐见春眼底闪过一丝顾虑,神色复杂地看了眼云惟烟,又思及先祖留下的那封信中的内容,暗暗地叹息一声。 随即打开牢门,一手抓起云惟烟的肩膀,一手摩挲着盘在掌心的九尾鞭,刹那间撕开裂缝,跨越到深藏于蓬莱仙岛中的道星门前。 “终于把你盼来了。” 云惟烟定了定神,才缓缓地转过身,瞭望眼前广阔的碧海。 这便是深藏不露的道星宗? 她暗自惊叹一句。 道星在修仙界中,以神秘著称。 道星宗只收合长老眼缘的弟子,凡事都讲究一个“缘”字,是六大门派中存在感最低的一个门派。 但其门派弟子极其擅长蛊毒之术,医毒双绝,又能测天命算凡缘,实力不可小觑。 “在下道星言怡,已恭候二位多时。” 先前出声的女子扫视了下站在宗门前的云惟烟和徐见春,伸手作礼道,“请随我来。” 第28章 前尘往事(一) 言怡将二人引至道星的禁地苦海涯后, 朝她们微微欠身行礼后便隐去。 云惟烟凑近崖口观摩,只见石岩左侧刻有“万丈红尘”,右侧则是“苦海无涯”, 其笔锋刚劲有力、入木三分,甚至渗透着渡劫期的威压。 道星宗…… 云惟烟在唇齿间细细咀嚼着这三字, 心头对位道星的掌门愈发好奇。 【宿主小心!】 伴随系统的一声惊喝, 徐见春突然扬手蓄满七分的修为, 一掌将她凌空拍入崖口之内。 云惟烟单手捂住肩膀,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再度睁眼时,却没曾想面前坐着个形如枯木的老妪。 她满头杂乱的银发, 眼窝深深凹入, 两个浑浊的眼珠缓缓转了转, 勾唇看向闯进禁地的“客人”。 她带着死气的目光宛如阴毒的蛇,一寸寸地攀爬在云惟烟的脸上,尤为瘆人。 【你面前之人是位货真价实的渡劫后期强者】 说出“强者”二字时, 系统的语气中都不经意间流露出几分敬意。 云惟烟闻言正了正神, 拱手向老妪行礼道,“不知您可是道星的宗主前辈?在下云惟烟, 应邀赴约。” 老妪摇摇头, “道星的掌门已失踪数千年,我乃是道星护守禁地的大长老。” 云惟烟眼底闪过一丝不解, 且不等她追问, 老妪直接对她施下禁言咒,冷声道: “云惟烟, 掌门消失前, 特意交代让老朽告知你真相。接下来我所说的事情或许会让你感到不安、愤怒,但我希望你能够认真听完。” 老妪抿了抿干涩的嘴唇, 开始慢条斯理地对云惟烟讲述。 “道法自然,一花一草皆世界。宇宙宏大,孕育了三千小世界。而我们所处的修仙界,对于仙界的仙人来讲,也只不过是最不起眼的一粒尘埃。” “你猜为何此界千百年不再出现一个成功的飞升者?老朽早已渡劫,却偏偏感应不到天道的招引。” 她嘲讽地轻笑一声,浑浑噩噩的眸光中不由得染上几分痛苦之色。 “掌门算尽天机,耗费半生,终于窥探出残酷的缘由。 仙界之人虽生来具有仙格,但她们也并非高枕无忧,她们亦需渡劫。” “不似吾辈般渡雷劫,她们则需只身下凡,尝尽世间酸楚后,再飞升获得仙界认可。” 云惟烟一动不动地紧紧注视着老妪,心底已然掀起滔天巨浪,面上却不显露出丝毫情绪。 老妪赞许地看了她眼,语调缓慢道,“此界,便是宁念上仙专程为她座下爱徒,现今云家嫡女云含眠准备的历练之地。” “无论是你,亦或者是旁人,都只不过是云含眠飞升之路上的磨脚石罢了。” “尤其——” 她顿了顿,陡然拔高声音,犀利的目光直插云惟烟灵魂深处,“你与她因果颇深、前尘未断,掌门不得不从长谋划。” 老妪解除了对她的禁言咒,捂嘴重重地咳嗽几声,“我大限将至,本以为等不到你了。” 原来如此! 云惟烟闻言不禁恍然大悟。 原身的恶毒女配命运也怕是念宁上仙为凸显爱徒的高风亮节,特意进行地安排。 但由于她的来到,搅乱了云含眠的历练,所以才与她因果纠葛。 不…… 云惟烟垂眸遮挡住眸光中的探究,心头总萦绕着一股怪异之感,隐约察觉出其间埋藏了别的故事。 “你命格奇异,能牵制住云含眠飞升,未到凡间渡劫的仙人插手不了渡劫者过多的事务,所以我们道星会倾尽全力保住你。 一旦她飞升,此界对于宁念上仙便丧失了存在的意义,最终我、你——” 她苍老的声音却透露着不容置喙的坚定。 “我们都将会不复存在。” 老妪施法将云惟烟困在涯内,摇摇晃晃地支起身,目光冷淡,“留在禁地静心修炼,道星自会替你拦住来自云川的追杀。” “追杀?!” 云惟烟敏锐提取出老妪话中的关键词,刚走上前一步,竟被涯内的法术屏障径直弹开! 目送老妪佝偻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视线中,她咬紧牙关,压下心头的怒火。 此刻的云惟烟深刻地体会到,如果自身不够强大,那么只能受制于人,成为下棋者执起的棋子。 上仙操控她的命运为徒弟铺路,道星庇佑她为了用她制衡云含眠。 可又有谁问过她的意愿,尊重她的所求。 “呵。” 云惟烟嗤笑一声,怔怔地望着崖口外的光亮,冷静片刻,爬起身走回苦海涯之内闭关潜心修炼。 春去秋来,四季轮常。 二十载的岁月弹指逝去,苦海涯的岩壁中密密麻麻地刻满了云惟烟修炼时领略出的感悟。 她仍旧是五灵根之资,倚靠着道星天灵地宝地投喂,以及孜孜不倦地钻研,终于在今日勘破了化神后期,正式重回大乘期巅峰。 【宿主,玄月秘境即将开启,你定要离开……】 “毋须多言。” 云惟烟聚集周身的灵力,双手成结,老妪设下的屏障在她恐怖的实力下,立即出现蛛网般的裂缝。 她掐准时机,娇喝一声:“破!” 渡劫后期强者的屏障竟然随声破碎! 云惟烟立即化作一道白光,冲天而上,消失在云雾缭绕之中。 与此同时,洞庭湖灵脉深处。 云含眠悠悠地睁开双眼。 “含眠,玄月秘境你非去不可。” 宁念上仙一缕神魂飘荡在云含眠的周围,轻盈而缥缈的话语回荡在空谷之中。 “玄月秘境乃此界上古强者所创,宝物众多,但对你助力微小。” “但秘境中有你遗失之物,你务必完整取回。” “谨遵师命。” 云含眠颔首低眉地回复。 宁念上仙颇为满意地轻哼一声,透明的神魂又再度在她眼前散去。 空谷幽幽,流水潺潺。 这几年因为道星的阻挠,宁念上仙气急败坏地现身插手了云川的事务,而洛轻竺却归隐于药峰不问世事。 一切的起因都是她心软带回宗门的人——云惟烟。 她如今过得还好吗? 云含眠仰望着谷口一碧如洗的天空,忽然开始有点想见见她阔别已久的妹妹。 那位骨子里透出决绝与倔强的人。 * 玄月秘境开启的消息早已传遍全修仙界,各大门派世家正摩拳擦掌地挑选精英弟子,准备在秘境中获取足够多的利益。 上古大能的秘境,遑论天材地宝、心法道术等奇物,对于某些修士,更为重要便是可遇不可求的天机。 前人留下的经验,在秘境中突破境界,以至于成功论道飞升的例子比比皆是。 没有修士不会为此动心。 叶雅姿也不例外。 年轻气盛的世家长女还未选择拜入宗门,正是处于喜欢追求刺激和突破的岁数。 她决意不告知家族,孤身一人前往玄月秘境,中途却偶然遇见个聊得极其合缘的女子,随后与其结伴同行。 “云惟烟!” 叶雅姿运功追上她的踪迹,气吁吁地抓住她的肩膀,“你走那么快做甚?秘境又不会自个儿跑了。” 云惟烟无奈地叹口气,悄悄地甩了她数次,回回都被叶雅姿发现。 真是…… 【宿主你真是失败啊】 系统幸灾乐祸道。 【你放弃吧,小叶子不会轻易地放你走】 云惟烟无视系统的嘲笑,转过身,挂上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拿下搭在她肩上的玉手。 “早日去也好占点好处。” 她四两拨千斤地糊弄过叶雅姿的追问。 “说的有道理。” 叶雅姿赞同地点点头,直接一把拽起云惟烟的手腕,拉着她飞速朝秘境奔去。 不出三日,云惟烟和叶雅姿便已比世家门派提前进入了玄月秘境。 她们二人在境中搜寻许久,除去捡到些宝物外,还收获了个重要的消息:秘境中疑似有大能传承。 部分大能会在自己的秘境中留下毕生所学传给有缘人。 得者势必会一飞冲天。 云惟烟站在暗处偷窥闭目养神的叶雅姿,根据前世在玄月秘境的记忆,最后获得大能传承的人是叶雅姿。 她打量了叶雅姿半晌,心底对传承的渴望吞噬了她与她之间的情谊。 【宿主,你又要抢小叶子的机缘了吗?】 不待云惟烟回复系统,叶雅姿突然开口与她闲聊道: “惟烟,虽说我叶家家传的法术在修仙界小有名气,但这大能传承——” “浮梁。” 云惟烟歪头注视着叶雅姿,口吻认真道,“你如果拜入浮梁,以后会成为仅次于掌门的存在。” 叶雅姿闻言挑眉,“此言当真?” 云惟烟微笑不语,趁其不备,直接敲晕叶雅姿,布下阵法将她困于原地。 转身正欲扬长而去时,云惟烟止住脚步,终究是略微愧疚地瞧了眼叶雅姿,随即身影消失在此处。 她依据记忆,摸到了一片梨花林中。 貌似这是位云川前辈的秘境。 花瓣白洁,团团簇簇地点缀在摇曳的枝叶之上,千树梨花千树雪,雪连阡陌,银波荡漾。 云惟烟穿梭在林中,四处张望,寻找大能留下的痕迹。 一抬眸却与云含眠四目相撞。 她怎么在这儿? 云惟烟警惕地眯起双眼,运功正欲出招时,一股异香袭来,云含眠刚张了张口,未来得及出声,她们二人便双双坠入无边的梦境之中。 第29章 前尘往事(二) 垂悬于天边的下玄月, 为夜色平添几分朦胧,白鹭低鸣,随风轻摇的芦苇荡在云惟烟的脸颊, 似痒非痒,她卷翘的睫毛跳动了下。 【宿主……】 清透的电子音如同跨越万年光阴抵达耳畔, 它一遍遍地呼唤着她, 期盼叫醒这位沉睡的人。 是谁? 云惟烟想睁开双眼呼应耳畔的声音, 可合拢的眼皮好似被施了法术,无法挣脱束缚,紧紧地黏在下眼睑。 急促的声音却越来越微弱。 【受秘境压制, 我将与你暂时失联, 请牢宿主谨记以下要求】 系统全力顶住大能魂压的震慑, 语速飞快地向云惟烟诉说道。 【首先梦境由秘境主人布下,切莫沉浸其中】 【请遵循秘境附身之人的行为,别让梦境发现你是外来者】 “那我该如何脱身?” 急迫的话语终于冲破干涩的双唇, 心头笼罩着局促与不安, 潜意识不断违抗身体原始的本能。 系统的声音彻底消散在神识中。 云惟烟猛得清醒,失焦的黑色瞳距渐渐重聚, 她直坐起身, 瞧清周围的景象后,心头涌上一阵后怕。 前世的她是出了玄月秘境后, 才得知叶雅姿运气非凡, 获得了大能传承。 八十一城的散修口口相传,说是在梨花林偶遇大能残魂, 修仙界皆对此深信不疑。 云惟烟倒持有疑心, 但传承的诱惑实在是太美妙了,她根本无法心生拒绝, 愿意为此铤而走险。 可是如今眼下—— 云惟烟顺手折取一捧芦絮,身下窄小的木船随溪水缓慢挪动,这片芦苇田紧挨着不远处的湖水。 她长叹一声,无奈地接受了梦境之人的记忆。 云惟烟尚且还保留着神识,就好似民间一体双魂的诡异事件,她现在对这具身体的掌控力不高,大多数时候只能贴合原主的所行。 她就宛如冷漠的看客,委身于阴暗的角落注视着原主的生活。 原主无姓氏,名字很简单,叫做小苇,出生不明,长于这片芦苇地。 系统的意思是让她扮演好小苇的角色,避免被梦境发现后遭到大能的绞杀? 云惟烟单手支起船桨,摆渡着小船,“吱呀”一声,小船摇摇晃晃地破开连片的芦苇,白鹭惊飞盘旋,带起纷扬的米黄飘絮。 “小苇,小苇?” 女子柔柔弱弱的呼喊了她几声,云惟烟并不知女子的身份,只能寻声加速地摇动手上的木桨,片刻后将小船停靠在了岸边。 “小苇,我刚刚钓上了条鱼,你瞧!” 女子身披粗布麻衣,长满老茧的双手将一条褐色二尺鱼抱在怀中,活鱼摆动着尾巴,妄图逃出女子的掌心。 “你莫生气,我闲着无趣,呆在家中想你想得厉害,才出来寻你,结果,诶!” 女子如同得到了糖果的稚童,兴奋地举起手中的鱼,微微得意道,“这鱼搁浅了,定是芦苇荡里面的肥鱼,小苇今日我们的饭又有着落啦!” 云惟烟手足无措地接过女子弄到手的鱼,鱼脱水太久,早已丧失了活力,时不时地动动尾巴。 没了神识中叽叽喳喳的系统,云惟烟突然还有些不适应,总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她沉默地看向站在岸边的女子,女子的布鞋被打湿透了,一走一留下一串泛着水的鞋印。 “小苇你不高兴吗?” 女子忽然冒出声。 “我并非故意让你担心,但,但我想见见你,待在你身边,你纵使有意瞒我,如今荒乱频繁,我怎能不知?” 云惟烟低头翻阅着原主残碎的记忆,眸光中染上一丝迷茫,好像,好像是该叫她—— “娘亲。” “等我们攒够了灵石,娘便带你去九九八十一城,这地界毕竟是凄苦了些。” 女子语气颇为惋惜,“唉,终归是我无用,我力弱,无法给你荣华富贵,也不能护你一世周全,倒是多有劳烦你。” 云惟烟跨步走至女子身前,发觉她眼神涣散,下意识地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女子却毫无反应,依旧絮絮叨叨。 “你这几日身子不爽利,把手头上的事儿交与我吧,我听路过的行人说,修仙界乱透了,所有人都在抢夺什么神器,你可千万小心……” 云惟烟凑近一看,女子的眼珠隐隐发白,乌黑的瞳仁点滴在狭长的眼眶,倒是个十分标准的丹凤眼。 人长得不出众,她看惯了修仙界的绝色容颜,陡然碰见女子这类凡人长相,心里还升起一些格外的兴致。 修者在突破元婴境界后,可有一次重塑身体的机会,一般的修士会将容貌大改,导致修仙界的美人儿扎堆出现。 在小苇散乱的记忆中,女子名叫筱竹,她能够记事起,就喊她娘亲,她们母女相依为命十八载,感情深厚。 筱竹每个五官都生得极为标致,柳叶眉,丹凤眼,泛红的樱唇,经历岁月磋磨的肌肤白里透黄,眉目间蕴含着一股淡淡的母性。 可偏组在一起,整张脸就显得寡淡无味,泯然众生。 不知是不是孤寂太久,促使筱竹的话匣子打开了,她不断对她的女儿诉说着平日不会轻易说出口的话语。 “小苇你若遇见了心上人,一定要带过来让我见见,娘总归是要走的,你得找个对你知根知底的人托付余生。” 云惟烟心不在焉地戳了戳掌心快断气的褐鱼,压根没听进去这位娘亲讲了什么,又兴致大发,举起鱼在筱竹的面前晃悠。 筱竹一眨不眨地盯向前方,嘴边仍旧讲着,她好像完全不知云惟烟这些小试探。 竟然真是个瞎子! 云惟烟蹙起眉头,暗自叹息,系统的剧情混乱就算了,魂入梦境,附身之人的记忆也东一片西一点的。 小苇的娘亲是何时瞎的?为何在小苇的记忆中,筱竹是身体安康? 莫非—— 云惟烟神色探究地注视着面前的瞎子娘亲,莫非这是大能对她的考验? 大能想让一个孝顺善良的修士接受她的传承,幻化出身患残疾的凡人,由此考验入镜者的人品心性。 云惟烟琢磨地牵起筱竹的手,好像也并非不可能。 “娘亲。” 她低声唤道,“不用了,您双目受损、行动不便,都是些琐事,我来做就行。” 筱竹闻言不再反驳她,只是五指牢牢抓稳云惟烟的手,好半晌,才感慨道:“我的小苇长大了啊。” 语气蕴含着明显的笑意。 云惟烟侧过头,静静地看向她身后的筱竹,往日躁烦的心却陷入了一阵难得的沉寂。 她对母亲这类人没有印象,不管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她未曾拥有过半分亲情。 筱竹周身有种独特的韵味,像是长辈的慈祥又像是母亲的关切。 云惟烟隐去眼底的深思,指尖挠了挠她的指腹,筱竹抿唇低笑,俩人相互扶持着,一步步朝家的方向走去。 月光勾勒出她们一前一后的身形,拉出长长的背影,渐渐重叠成细长的线条。 云惟烟依照原身的本能,熟练地绕过蜿蜒曲折的山路,拨开杂乱的树丛,借着明亮的光照她瞧清了空地上的屋子。 小苇和云竹的家是个破落至极的茅草屋,连屋顶都被风吹得只剩一半。 云惟烟:…… 有猜想过破烂,但眼前的一切简直过于冲击了。 “嘶——” 筱竹鼻尖轻耸,刺鼻的腥味儿让她意识到潜藏的危险,下意识地将云惟烟护在身后。 “小苇,见血了。” “嗯。” 云惟烟将死透的鱼放在筱竹手中,安抚道,“娘,你站在原地等我,我前去瞧瞧。” “小心些。” 筱竹点点头,对她叮嘱一句。 云惟烟往前走几步,折断旁边的树枝,勉强用作防身。 小苇是未踏入修行的凡人,云惟烟警惕梦境之主,不敢轻举妄为。 况且以魂体的形式附身,她没有十足的把把握能用小苇的躯体使出法术。 茅草屋三尺前,隐约听得微弱的喘息声。 不会是附近的野兽吧? 云惟烟边想边握紧手中的树枝,敛声屏气地挪动身子,祈祷今夜能够顺利脱险。 “水……水……” 随着她的靠近,视线中清瘦的身形逐渐显露。 皎洁的月光倾洒在她如玉的面容上,云惟烟眨了眨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脚边之人。 泼墨般的乌丝铺散开,她双眼紧闭,白皙的小臂上遍布狰狞的伤痕,血染尽了的白衣,身下的血液不止地往四处绵延。 云含眠?! 她怎么在这儿? 云惟烟忽然想起卷入梦境之前的片段,正是碰见了她才闻到了那股奇异的香味。 难道也是为大能传承而来? 她边想着边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查看云含眠的伤势,一手摸去全是血,云惟烟用二指探了探她的鼻腔。 还未断气。 云惟烟松下紧绷的心,看着身受重伤的云含眠,垂在身侧的五指蠢蠢欲动。 如果在梦境中杀了云含眠…… 云惟烟半眯起眼睛,心里的狠戾止不住地促使她朝云含眠下手。 她轻抚着云含眠的脸颊,嗤笑道: “莫怪我趁人之危,只怨你太倒霉落在我手上。” 话音未落,正欲掐住云含眠脖子的手却无论如何也下不去。 怎么会? 她稍许恼怒地瞪向云含眠。 好似突然遭到原主的排斥,云惟烟直接丧失了对躯体的掌控。 她眼睁睁看着小苇唤来了筱竹,两人合力将云含眠抱入屋内,翻出草药为她细心包扎。 第30章 前尘往事(三) 云含眠伤得倒是极为奇怪, 未伤筋,也无动骨,明显只是些皮外伤, 偏偏血流不止。 小苇在床头守了整整七日,始终不见她好转, 被逼无奈之下, 她与筱竹商量, 是否拿出数年的积蓄请个医师替云含眠诊治。 云惟烟困在她的体内,跟随小苇的视角目睹了全过程,心头滋生出一股悲凉与怜悯。 放在往日, 她自然是会嘲讽她们的所作所为, 瞧不上她们无底线的善意。 可这回, 或许是因为受小苇魂魄的影响,云惟烟能清晰地感知她的情绪。 原来这就是心疼的滋味。 她低头边想着,手头边不停地择菜。 “小苇。” 云惟烟放下手中的簸箕, 弓着身子, 轻手轻脚地推开木门,筱竹坐在屋内的稻草床边, 正在缝补破旧的棉被。 “娘, 我来做就行,您歇歇。” 她疾步走至床边, 一把夺过筱竹捏着的针线, 呆了七日,云惟烟总算摸清楚了点这对母女的底细。 梦境的时间线大概在上古时期的修仙界。 筱竹年轻时在九九八十一城红透半边天, 有副顶尖的好嗓子, 歌声靡靡,受尽追捧, 又见过不少出名的修士,遭人记恨嫉妒。 后来嗓子被毁了,她也被赶出了城,一路流浪至此地,正欲寻死时,却捡到了稚嫩的小苇。 “什么担子都压在你肩头,我,唉,是我拖累了你。” 筱竹攥紧被角,苦涩地笑了笑,“小苇,我听说修仙界即将大乱,我——” 云惟烟安静地注视着她,她深吸一口气,无神的眼珠转动,好似一下焕发了久违的活力。 “我以前存有私心,不愿折下风骨,可如今的形式,我必须做出选择,小苇,你可愿步入修途?” “修仙?” 云惟烟震惊地看了筱竹一眼,住在这具躯壳中好几日,她愣是没瞧出小苇丝毫的修仙潜力。 “我,原先是有姓氏的,我乃云家后人,本名云筱竹,云家没落后,我辗转多地,后来被仇敌发现踪迹,被毁去了修为。” 云家? 上万年前的修仙界居然都有云家的存在了? 云惟烟不动声色地反手抓牢云筱竹瘦小的手腕,故作诧异道,“娘亲?您是修士?” “曾经是,我以歌声入道,虽非天才,可略有小成。云家因恩怨结仇,被屠灭满门后,我侥幸得生,隐于凡城。” 云筱竹抚摸上云惟烟的侧脸,面上尽显温柔,循循诱导,“当今无数的修士都在抢夺神器,我们娘俩儿若想安身立命,不如加入其中,也挣上一挣,你根骨奇佳,是修仙的好苗子。” 云惟烟沉住气,不回应她。 筱竹却依旧给小苇画着大饼,凭借着双目失明,不断地为她施加压力。 “小苇,娘亲老了,这双眼睛也快彻底废了,隐约瞧见点模糊的影子,我想你以后活得潇洒些,多学技艺也多条活路。” 不管最后云筱竹说了什么大道理,反正云惟烟是一个字没听进去,随意地“嗯嗯”两声,径直走出屋门。 云惟烟害怕她再说会儿,小苇直接就答应了。 毕竟身体的主要掌控权还是在小苇手中。 小苇的魂魄已经完全消散了,只残存躯体的本能。 而且云惟烟大多时候还无法违背这个本能。 感觉像是提线木偶般地走着话本上的故事。 她不禁被脑中忽然涌起的这个念头逗笑了,摇了摇头,一场梦境考验而已,何须投入感情。 这般想着,云惟烟转过身走进了云含眠所住的偏屋。 屋内虽然简陋,但打扫得一尘不染,云含眠正双手合拢,平躺在草床上。 空气中弥漫着股子淡淡的血味儿。 云惟烟顺手拿起放在破桌上许久的药碗,碗里盛起的汤水早已凉透,她用勺子搅动两下,冷着张脸坐在床头。 连续失血几日的云含眠容颜依旧亮眼,瓷白的肌肤映衬上浓墨的眉目,颇有种病美人的气质。 “小——苇?” 云含眠双手半撑起身子,吃力地唤了声坐在床头的女子。 师尊说让她来玄月秘境寻找自己遗失的东西,但并未说明此物是何物。 她刚入秘境,撞见了云惟烟,来不及出手,闻到异香后直接昏厥过去。 再睁眼时,便已被面前这位女子所救了。 脑海中挤入许多凌乱的碎片,云含眠大致明白是进了梦境,要遵循附身之人所行。 这人貌似对小苇好感甚高。 云含眠虚弱地咳嗽几声,又喊了句“小苇”。 云惟烟偏过头嫌弃地抿了抿唇,叫得那么亲昵,不知道以为她俩是一对儿呢。 罢了,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她忍。 “喝、喝药。” 云含眠瞧着小苇眼底透露出的几分羞涩之意,微微勾起唇角,张口乖顺地喝过了她端着的药汤。 “嘶。” 陡然入腹一碗凉水,云含眠不悦地皱起眉头,偷瞥了眼小苇,责骂的话语刚溜到嘴边,又强行压了回去。 好险,差点打草惊蛇。 云含眠暗自喘了口气,获取小苇的真心是这具身体留给她的首个要求。 床头的云惟烟侧身将药碗放回桌面,贝齿咬紧下唇瓣,不由得闷笑两声,心情愉悦。 她就是故意把药放凉了,才端过来让云含眠喝的。 躺在床上让她白白伺候七日,还想要热气腾腾的药汤? 做她的白日梦。 云惟烟轻哼着不着调的歌谣,大跨步走出了偏屋。 枕在草床上的云含眠纠结地盯着云惟烟远去的背影,苦恼地闭上双眼。 她从未讨过人的欢心,梦境的要求对她过于苛刻了。 云含眠这一养伤就养了大半个月。 小苇最终还是心软地拿出层层包裹好的灵石,前往城中请了个药师替云含眠看病。 每每煮药时,云惟烟都肉疼不已,恨不得当场把云含眠丢出去。 本来就没几个灵石,她和娘亲还没享受花灵石的滋味,反倒便宜了云含眠。 越想越来气,云惟烟使劲地扇了扇火炉,瞧见双手环抱斜倚在门框上的云含眠,顿时怒上心头,把扇子往地上一丢。 “这药快煎好了,你自己来看着火候,我还有事儿。” 每个字几乎挤着牙缝说出来的。 云惟烟从未觉得时光能有如此漫长,好似被梦境捉弄了般。 瞎掉的娘亲,病弱的路人,还有任劳任怨的她。 合着筱竹和云含眠都不干正事儿,就她云惟烟像头牛似的,路过都得耕二亩地。 如同系统曾经给她念过的话本子里的女主似的。 云含眠低笑地回复,“好,辛苦我们小苇了。” 云惟烟碍于小苇的人设,敢怒不敢言,只是垂头起身。 没了系统和她唠嗑,感觉都失去了好多乐趣。 唉。 又是想念统子的一天。 云惟烟正抬脚准备迈出门槛,云含眠突然伸手一把将她捞到自己身旁。 云惟烟:? 她眨了眨眼,对云含眠这一莫名其妙地行为感到十分不解。 莫非是喝药喝傻了? 云惟烟想了想,不会是云含眠对她见色起意吧? 可小苇的长相随了筱竹,没有半分能够令人惊艳。 此刻的云含眠尴尬地撇过视线,脸上差点绷不住温柔的神情,低声道,“小苇,我这两日闲来无事,自学了些编发的手艺,不如我今日——” “好。” 不等云含眠说完,云惟烟出声中断了她的话语,“有劳姐姐了。” 云含眠吹熄了煎药炉子里的火,牵着云惟烟走进了她的偏屋,屋内没有一面铜镜,她只好让云惟烟坐在装满水的水盆旁边。 云惟烟心知云含眠铁定不会编发,特意顺从地跟过来瞧她乐子。 云含眠一筹莫展地摸着披散开的乌发,她的确不会编发,只不过想找个由头和小苇培养下感情。 毕竟大半月过去了,她还未寻到她丢失的东西。 既然这具身体对小苇有好感,云含眠准备从这儿下手,破解梦境之困。 眼下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云惟烟感觉到云含眠的手慌乱在她头发上东扯扯西绑绑,时不时还满意地笑笑,心下对她的成果愈发好奇。 假如今日云含眠编发编得漂亮,她就大发慈悲地不整她一个时辰。 正胡思乱想着,筱竹焦急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小苇,快些出来,我刚刚又捡了条鱼。” 筱竹自从瞎掉后,一大爱好就是去芦苇荡岸边找搁浅的鱼,带回家给小苇吃。 云惟烟不顾头上编织的巧手,赶忙站起身,想去找娘亲,余光却不小心地瞥见水盆中自己的倒影。 云、含、眠! 天杀的! 她居然给她扎了五个冲天绫! 云惟烟看见倒影时,两眼一抹黑,险些一口气提不上来被气晕过去。 “哈哈。” 云含眠勉强地裂开唇角,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对云惟烟劝慰道,“好看的,显得你比较有精气神。” 云惟烟藏在衣袖中的手已经蠢蠢欲动了。 给我等着。 云惟烟暗暗记仇道,等我获得大能传承破开梦境后,我非得从你身上找回这些天受过的苦楚。 两人相顾无言半晌。 最终云含眠还是闷声地对她说了句“抱歉”。 云惟烟将编好的头发重新散开后,连多余的眼神都不想分给她,背过身甩袖走人。 云含眠受挫地站在原地,心头五味杂陈。 人生一帆风顺的她首次明白了何为“困难”。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30-40 第31章 前尘往事(四) 碧空晴朗, 骄阳肆意地挥洒着暖意,和风过境,远方的绿湖荡起圈圈涟漪。 云含眠双手握着船桨, 笨拙地摆动,桨叶溅起清透的水花, 她潜意识地抬眸看向正对面的云惟烟。 木船是小苇之前去附近村庄同村民换回来的一艘旧船, 窄小的空间只能勉强挤进两人对坐。 灼热的视线不断地驻足在云惟烟的侧脸, 她抿唇偏过头,故意忽视了云含眠的求助。 因为这几日云含眠的伤势好痊了些,云惟烟借口筱竹身体抱恙, 拉着她一同出来捕鱼。 相处快一月, 云惟烟不是傻子, 自然瞧得出来云含眠入了梦境依旧不食人间烟火。 她偏要让云含眠“好好”尝尝这凡尘滋味。 总不至于平日里的所有琐事都让她一人干了吧? “小苇,我——” 又溅起了更大的水花,荡出的溪水尽数扑到云含眠身上, 衣裳湿了大半。 “我、我、不会。” 最后个字音落地时, 云含眠的耳尖已然红得如同血色玛瑙,她瞄了眼云惟烟, 又飞速地垂下头, 语气含歉意道: “你教教我,我会认真地学, 我头次划木船, 我……” 越说尾音越轻,云惟烟绷直了肩膀, 尽力克制想笑的冲动, 余光瞥见云含眠那副手足无措的神情,郁闷已久的心情瞬间明媚。 “那, 作为交换,你把你的名字告诉我?” 云惟烟回头直视着船头的另一人,狭长的小船促使她们之间近在咫尺,稍稍伸脚便能够踢到对方。 云含眠听见后愣了下,诧异地盯向云惟烟,这些日子她也陆续地接受了原主的记忆。 附身之人姓宁,单名霜,表字含眠。 宁霜因为与众修者争夺即将出世的神器,被他们联手绞杀,所幸留有后手,狼狈逃脱,被小苇捡回来了一条性命。 于情于理,她本应该告知小苇她的姓名。 可是—— 木桨上的五指陡然攥紧,云含眠狐疑地注视着眼前之人,小苇的五官十分扁平,是放入人群中转眼就能忘掉的长相。 独独那双眼睛,灵秀意动,宛若清晨朝露,不夹杂任何瑕疵,纯粹的晶透。 “小苇。” 思来想去,云含眠最终决定将“宁霜”的名字对她说出。 “师姐!您确定是这儿吗?” 一道陌生的声音突然打破了她们之间尴尬的氛围。 是谁? 云惟烟立即捂住云含眠的唇,警惕地环视四周。 连片的芦苇随风起伏,云惟烟透过芦苇们的缝隙,屏息凝视岸边的动静。 一群身姿欣长的修士正站在岸上高声喧谈。 洛轻竺折断一根飘荡的芦苇,敷衍地回应道,“掌门吩咐的,让我们来这儿驻守,估计就是此地。” “师姐说笑了,您可是掌门的闭关弟子,如果您不知道,那瑶台怕是没人能够知道了。” 随行的另一位修士也跟着刚刚开口的弟子继续劝道,“洛师姐,您就行行好吧,咱们总不能在这儿待个十天半个月的。” “先前是你俩找长老自请要跟随我的,怎么?如今见我冲撞惹恼了掌门,你们担心被我一起拖下水?” 洛轻竺没好气地瞪了她们眼,“不愧是外门奉承进内门的,惯会见风使舵,正好,大家今日把话摊开来讲,谁想走,现在便走了,我洛轻竺绝不怪她。” 围在她身旁的瑶台弟子们互相递交了个眼神,齐刷刷地拱手行礼道,“谨遵洛师姐之命!” “你们?!” 洛轻竺丢下缠绕在指尖的芦苇,恼怒地看着这群同门,不可置信道,“我素日待你们不薄!” 众人推搡了下,一名与她平常交情不错的同门自觉地走出人群,拍着她的肩膀说,“洛师姐,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 洛轻竺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那名同门仍旧不紧不慢地说: “眼下修仙界已经为了神器陷入疯狂,无主的神器人人得之,焉知下个飞升得道者不是你我呢?各门派各世家倾巢出动,占领每个角落,只为抢先得到神器。” 同门假惺惺地叹息一声,洛轻竺咬紧牙关,拼命地克制住想动手的冲动。 “这个穷乡僻壤的地方,洛师姐您说会有神器吗?” 话音刚落,人群爆发出一阵奚落的笑声。 洛轻竺被她们说的无地自容,忿忿地背过身,咬牙切齿地吼道,“滚。” 弟子们自知惹恼了洛轻竺,麻利地运功离开了此地。 “瑶台?” 耳边忽然贴上湿润的气息,云惟烟转过头,平静地看着云含眠,低声道,“别靠我太近。” 被她一提醒,云含眠才稍微松开了云惟烟,无奈船实在太细长,本就挤着,现下更是越坐越近,她几乎把云惟烟环抱在双臂之内。 过于亲密的接触令云惟烟感到不适,她用手肘碰了碰云含眠的身体,略有不悦地开口说,“我俩——” “谁?” 云惟烟立马噤声,歪头望向身后之人,两人静坐在小船上。 云含眠早放下了手中的船桨,一双白瓷般的素手从腰间绕到云惟烟小腹。 做甚? 云惟烟朝她做口型道,你打得过岸边的人吗? 云含眠无奈地摇了摇头,她还未摸准宁霜的修为,况且现在的情况她也是一头雾水,为保全实力不能轻易与人动手。 云惟烟面上端着副善解人意的表情,实则已经暗自咒骂了几句云含眠。 都是千年的狐狸,搁谁哪儿玩聊斋呢? 云惟烟正琢磨着怎么装作不经意地给云含眠下套,让她在她面前暴露实力。 结果洛轻竺突然发飙了。 “装神弄鬼!还不速速现身!” 洛轻竺抽出腰间盘起的鞭子,深紫的鞭子犹如灵活的毒蛇,一鞭子往芦苇荡挥去,霎时掀起阵阵澎湃的水帘。 “吾乃瑶台清瑶仙子座下弟子洛轻竺,尔等鼠辈,胆敢窥视瑶台议事,罪不可恕!” 又甩动一鞭子打向芦苇荡,洛轻竺目中含火,一想到刚刚她丢脸的场景竟然被人瞧见了,她就恨不得把人当场抓出来戳瞎她们的眼珠。 汹涌的水花不断地拍打着破旧的小木船,云含眠双手抱紧云惟烟,确保能维持住她的身形稳定。 二人皆坐在船的中央,只要她们不滚动,船有很大概率不会翻。 洛轻竺泄愤般地使劲抽打着芦苇荡,一次比一次狠。 蛇鞭本就是她扒下七十二只高级灵蛇的皮所制,其中蕴含的怨气无形中也在影响她本人的神智。 “不愿出来?好!好!好!” 被怨恨把控心智的洛轻竺仰天大笑,眸光中流露出阴毒之色,扬起手中的紫鞭,聚集灵力,狠狠地朝水面打去! “那就去死吧!” 恶毒的话语响彻云霄,惊起湖边栖息的白鹭高飞,原本碧绿的湖水转眼被血色染红。 摇摇欲倒的小破船被这一鞭子带来的灵力直接打碎了。 云惟烟和云含眠双双坠入溪水当中。 溪面还漂泊着无数断根的芦苇,斑驳的芦絮沉入水中。 小苇自幼熟知水性,浅浅地浮出水面,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又猛地扎头游进水里寻找云含眠的踪迹。 芦絮、杂草和死鱼配上浮沉的土粒,浑浊杂乱的水中掩盖了云含眠的身影。 云惟烟心底陡然升起一股强烈的念头,拨开交缠的枯枝败叶,不停地用双眼寻觅她的衣角。 别死。 你千万别死。 她心急如焚地游荡在溪水之下,一时竟也分不清自己对她复杂的情感。 她分明恨极了她。 可现在云惟烟承认,她有点不想让她死得那么草率。 涌进耳鼻的溪水好似搅扰了她的思绪,云惟烟不停地有游向其他未搜寻过的水域,从担心惊忧逐渐心生麻木。 没有。 全都没有。 这片水域根本没有云含眠的踪迹。 以往她最顺手最熟悉的地方,可现在她忽然感觉十分陌生。 云惟烟不知疲劳地继续朝各处游去,不放过任何一丝可能性。 岸边被蛇鞭控制的洛轻竺疯狂地抽打着这片芦苇荡,誓要将它夷为平地。 长期泡在水中的眼珠已经充血,视线中忽得闯入一个往下沉的人影。 云含眠! 被这背影刺激的云惟烟瞬间打起精神,飞快地游向她。 云含眠被水草缠住了双足,她的手无力地垂在身边,紧闭双眼,背上溢出的血液,好似挨了洛轻竺一鞭。 废力地解开了水草后,云惟烟双手接住了云含眠,浑水让她也有些难受,身子感觉沉甸甸的。 云惟烟甩了甩头,强撑着一口气,带起云含眠就往水面游去,小苇毕竟是凡人,再熟悉水性,可也做不到在水下不用呼吸。 她边游边时刻注意着云含眠的状态,或许是大病初愈的缘故,陷入昏迷的云含眠双唇发紫。 糟糕!她快窒息了! 顾不得往日的恩怨,云惟烟当机立断地俯身吻上云含眠的嘴唇,柔软的触觉从唇瓣传来,好像吮吸着人间的棉花糖般,似有非有的甜味弥漫在二人的齿间。 云惟烟缓缓为云含眠渡气,手怜爱地抚摸她背上的鞭痕,支撑着她不再往水底坠落。 眼角划过一滴晶莹的泪珠。 可她清楚地明白,那是小苇为她所流的。 第32章 前尘往事(五) 凭借对附近地形的熟知, 云惟烟连托带拽,好不容易绕过洛轻竺,从溪水的另一头将她带到岸边。 逆游而上消耗了她最后的体力, 云惟烟把人拖到溪流附近的树丛,只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手脚发软地半倚在树干上。 “云含眠啊云含眠。” 她两眼放空地盯着平躺在地上的人, 周身湿漉漉的, 衣裙被水流中的杂物割破,残碎的布缕仍掩饰不住她姣好的容颜。 “我已经救了你两次,算对你恩重如山。” 云惟烟自言自语道, “那你该怎么报答我, 事先说好, 我才不要你像话本子上写的以身相许。” 似乎是想起来什么,云惟烟深深地看了她眼,随即偏过头, 小声嘀咕道, “下次我可不会再救你了。” 山风袭来,云惟烟搓了搓臂膀, 认命地哀叹一声, 俯身将云含眠拉起背在肩头,抚住粗壮的树干, 慢慢地朝家的方向走去。 其实云惟烟对“家”没有所谓的归属感, 但一想到失明的筱竹在茅草屋等她,小苇的心窝便暖洋洋的。 云惟烟难以理解小苇对筱竹的感情, 若非身体的本能一直在影响她, 她早已抛弃筱竹自个儿走了。 轻易对她人交付感情,在云惟烟看来, 简直是世间最愚蠢的事,没有之一。 多年在修仙界纵横的经验告诉她,无论何时都应该为自己留下退路,尤其是对待像筱竹这类人,就不能有交集,因为容易成为被拿捏的软肋。 当然,只要足够绝情,世上便无人可以威胁她。 气若游丝的人沉重压在她的肩上,云惟烟无奈地甩了甩头,放弃了把云含眠原地丢弃的想法,轻一脚重一步,晃晃悠悠地绕道走下山。 夕阳西下,浮光掠影,山路的尽头,斜着一瘦弱的背影。 云惟烟抓紧垂在她脖颈处的手腕,下意识地驻足在原地,静静地望向站立于不远处的人。 她显然已经老了,逝去年华的发丝在夕阳的照耀下银光斑驳,微微佝偻的身形倚仗掌心的木棍支撑。 那木棍还是前几日云惟烟专门给她找的。 “小苇。” 她忽然开口。 “见你们好久不回来,我担心你们出意外,她还好吗?” 强烈的委屈刺激着小苇的神经,她瞬间红了眼眶,想飞奔扑进筱竹的怀中哭诉今日的遭遇,她心身俱疲,想说“娘我好累。” 可云惟烟自始自终都很冷静,与身体本能不停地拉扯,强压下小苇的情绪,背着云含眠缓步走到筱竹身侧。 云惟烟动了动唇角,片刻后笑了笑,神色淡定地对她说出两个字,“没事。” 筱竹毕竟是个瞎子,瞧不见她们狼狈的情况,闻言点点头,放下高悬的心,“没出事儿就好。” 云惟烟立即察觉出筱竹语气中一丝的不对劲,连忙追问道,“娘,你可是遇见了什么?” “唉,小苇,几个时辰前,屋门口来了位奇怪的人。” 筱竹边说边摇头,极其不满道,“那人脾气太坏,见我失明,也没过多为难我,倒是直接闯入门,把屋子翻了个底朝天。” “我拦过她,但她把我推开了,她说她好像是哪位仙子的弟子,自我进山后便不再过问修仙界的事,我怕——” 筱竹压低尾音,与云惟烟轻声说,“我怕是来寻神器之人。” 听完娘亲这番话,云惟烟早猜出闯屋那人十有八成就是洛轻竺。 想起今日偷听到瑶台内讧,她不禁深思,若对上洛轻竺,在保护筱竹不死的情况下,她和云含眠有几成胜算? 家贫,娘瞎,友病。 一时半会儿搬不走。 况且现在洛轻竺估计把地皮都掀开了也要弄死窥探她隐秘的她俩。 记得十几年前徐见春说洛轻竺是瑶台的叛徒。 虽不了解她与瑶台的恩怨,但依照今日所见,洛轻竺定是个极为难缠之人。 “小苇。” 被打断思路的云惟烟疑惑看向身旁的筱竹,莫非娘早留有后手? “你步入仙道吧,我能你助力直升元婴。” 闻言云惟烟蓦地瞪圆双目,上下打量着筱竹,一个失去修为的瞎子,竟敢轻易出言助人升元婴? 要不是她修过仙她就信了。 筱竹忽视了陡然骤降冷的氛围,她摸了摸小苇的侧脸,信誓旦旦道,“我虽修为尽失,但我有一宝物,封存了我年轻时的部分修为,你根骨奇佳,定能一举步入元婴。” 云惟烟沉默不语,背着云含眠慢腾腾地走山道。 筱竹:“我刚捡回你的时候,为你测过,你可是最上等的五灵根,若潜心修炼,不出百年,势必飞升。” 最、上、等? 五、灵、根? 云惟烟震惊地扭头注视筱竹,她一定听错了,五灵根怎么可能与修仙联合在一起? 全修仙界谁不知道,拥有五灵根基本断绝了仙缘。 筱竹见云惟烟不理睬她,皱起眉头思索片刻,最终决定将自己所知的全部倾倒而出。 “小苇我或许该早告诉你,修仙界人人抢夺的神器,数百年前,云家已得到其中之一的消息,奈何苦苦寻觅亦未找到,满门还因此丧命。” 她的脸色异常惨白,好似陷入了痛苦之中,颤抖着双唇,继续往下说道。 “那神器名叫庄梦境,云家当年派出心腹九死一生得到的消息,便是庄梦境藏于槐江山灵脉深处。” 越听,云惟烟的心底越如同打鼓般颤动,面上装作的风平浪静却挡不住她眼底的惊讶之色。 忽然脑海中灵光一闪,她直接插入筱竹的话语,不可思议地追问,“莫非这儿——” “槐江山。” 筱竹斩钉截铁地戳破了云惟烟的疑惑,将她的猜测转为现实。 “我们所住的茅草屋便位于槐江山灵脉之上。” 云惟烟被真相震撼得久久回不过神,甚至没有觉察到肩头之人的眼睛早已睁开。 接受完宁霜全部记忆的云含眠微微沉吟,她想她清楚了该如何破解梦境的方法。 云含眠卧床养伤那几日,云惟烟思来想去,终于愿意按照筱竹所说,尝试修炼。 不知为何,万年前的修仙界灵气四溢,一旦开始修行,枯萎的灵脉宛如渴尝到久逢的甘霖,孜孜不倦地汲取空中的灵气。 短短三日,云惟烟竟然直接突破了筑基。 此等修行速度,在她的记忆中,唯有混沌灵体的云含眠可以与之媲美。 和筱竹闲聊后,云惟烟得知,原来在这里,也就是万年前的修仙界,五灵根才是天才的标配。 五灵根修炼需要耗费大量的灵气,所幸此界灵气充沛足以供给。 在这儿,人才辈出,天人五衰与渡劫期的大佬遍地开花,飞升的修士比比皆是。 各门派各世家甚至攀比百年之内谁家飞入仙界的弟子更多。 所以为何万年后的修仙界,会如此凋零? 这个疑问缠绕在云惟烟的心头,她总感觉她好像快摸到了世界的真谛。 也可能是秘境的主人想告诉她的真相。 “小苇。” 云含眠敲响了云惟烟的房门,站在屋外扬声道,“筱竹娘亲给我塞了个野果,你能出来看看吗?我怀疑这果子有问题。” 云含眠醒后,将宁霜的姓名告诉了她俩,筱竹与她聊得极为投缘,让她跟着小苇一样,喊她“娘亲。” “稍等。” 云惟烟的声音从屋内传来,云含眠摆弄着手里的果子,静候在门槛外。 她知道小苇正在修炼,甚至步入了筑基境界,筱竹说等小苇打牢基础后再晋升元婴。 因为要完成宁霜肩负的使命,云含眠不得不装病继续停留在这对母女身侧。 很偶尔的夜晚,辗转难眠的时刻,云含眠会想起一位故人。 倒非对她心心念念,只是担忧云惟烟是否与她同入梦境。 毕竟云惟烟是个棘手的人物。 思绪飘散良久,她终于推开屋门走了出来。 “果子呢?” 云惟烟歪头摊手问道。 “这儿,你瞧。” 云含眠将掌心的野果放在云惟烟手中,焦心道,“听闻颜色越艳丽的野果毒性越深,你看这果——” 她抿唇止住剩下半截话,没敢说出口。 “宁霜你居然不认识这果子?” 云惟烟诧异地瞥了眼云含眠,举起黄色的果子翻来覆去地看好几遍,狐疑地问道,“你当真没见过?” 云含眠颔首,语气坚定,“从未见过。” “这果是梨子。” 云惟烟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同时观察者云含眠面上微小的神情。 云川不是以漫山遍野的梨花最为出名吗?云含眠她自幼在云川长大,怎么可能没见过? “唔。” 云含眠尴尬地撇开视线,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转开话题道,“这果子原来能在荒山野岭生长。” 见云惟烟不语,云含眠尬笑两声,拿回她手中的果子,小小地咬了一口,语气诚恳道,“是我误解筱竹娘亲了。” 闻言,云惟烟眼底的冰冷渐渐消散,她蹲下身,捡起梨果掉落在地上的果仁。 当着云含眠的面,将果仁埋入土壤之中。 “为何?” 云含眠刚脱口而出的话语被她的眼色止住。 她低头拨弄着翻新的土壤,忽而说道 ,“喏。” “等它长大后,我们就能吃一树的梨果了。” 第33章 前尘往事(六) 宁霜托词“伤病未痊愈”顺理成章在茅草屋拥有了一席之地。 自从小苇开始修炼后, 鉴于筱竹双目失明,平日里大部分的琐事分摊到了云含眠身上。 她倒没有表面看上去的娇气,心甘情愿地忙前忙后, 时不时还陪筱竹去溪边散步。 “宁霜。” 筱竹握紧云含眠柔嫩的掌心,低声唤道, “好孩子, 你靠近点。” 一头雾水的云含眠想了想筱竹几乎相当没有的修为, 迟疑片刻,走上前一步,将身子倾斜至筱竹鼻尖之前。 然后, 一双苍老的手顺着她的脖子, 慢慢地摸到了她的下巴, 停顿了下,又沿侧脸的轮廓摸上脸颊。 “筱竹娘亲?” 云含眠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眸光中闪过几分诧异, 但顾忌筱竹的身份, 又稳住心神,反手抓住她瘦小的手腕。 “抱歉, 我——” 筱竹抿唇笑了笑, 云含眠注视着她,竟然从那双空荡的眼眶里瞧出了一丝无可奈何。 “我的眼睛愈发看不清楚了。” 云含眠沉默不语, 静等筱竹说完。 “但宁霜, 我一直很想看看你的脸,如果我未曾失明……” 细小的话语淹没在云含眠的指尖, 她的二指止住了筱竹尚未出口的请求, 半蹲下身子,将脸放在筱竹的掌心, 默默同意了覆盖在脸上的双手。 “娘?” 云惟烟一路寻来,正打算告知筱竹她已经突破了筑基后期,但撞入眼帘这幕却让她心生疑虑,有意放缓了脚步,隐去气息,藏身于高大的树影后。 寂静的溪水边,筱竹的双手轻柔的,一寸寸摸着云含眠的脸,指腹粗糙,好似河堤的沙砾,在白皙的肌肤上留下浅红的印子。 “宁霜啊,你的容貌一定十分出众。” 筱竹不由得地感叹道,“我想你的修为估计也不低。” “筱竹?” 云含眠连“娘亲”两字都直接省去,警惕地掐住她脆弱的脖子,如果筱竹察觉了什么,她不介意原地解决掉一条性命。 反正宁霜任务的重点在小苇身上。 安抚筱竹只是云含眠不想打草惊蛇。 “你也是为神器而来的。” 极其肯定的语气。 筱竹好像根本感受不到云含眠对她的威胁,平静地继续说,“我的身子早被病痛掏空,小苇她救过你,我相信你本性不坏。” 虎口上忽然感触到一点湿润,云含眠放松了对筱竹的控制,不明所以地望向面前这位垂垂暮已的老妪。 “宁霜,你可否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你都必须留下小苇一条命。” 云含眠闻言嗤笑一声,反问道,“筱竹娘亲,你只不过是个风烛残年的修士,你拿什么与我做交易?” “庄梦境。” 筱竹仰头与云含眠平视,面上一派淡然。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和小苇尚且无力自保,神器交由我们亦无用处。” 随着筱竹一字一句地吐露,云含眠渐渐地放下了对她的敌意,既不赞同也不否认,依旧站在原地,任由筱竹的手放置在脸上。 树影后的云惟烟背过身,心底波滔澎湃,擂鼓阵阵,几乎不敢相信刚刚所听到的交谈。 筱竹她不是劝她去争取吗? 劝她踏入仙途的人是她,劝她放手一搏的人也是她。 怎么现在居然临时变卦,将庄梦境对云含眠拱手相让?! 不! 她绝对不接受! 云惟烟对筱竹的信任度瞬间荡然无存,愤恨地瞥了几眼云含眠和筱竹的身影,压下心底的冲动,悄悄地离去。 仿佛从未出现过。 湍急的溪水向岸边拍打,溅射出星星点点的水珠,筱竹温柔地抹去云含眠脸上的水滴,心知条件已经打动了她,叹息道,“回去吧。” 云含眠不发一言,扶着筱竹转身往茅草屋走去。 在人迹罕至的溪水上游,洛轻竺双手抱胸,目送着两人消失的背影,嘲讽道,“这才几日呀,宁霜倒比你更像是她的女儿。” “小苇,名字取得像野草,命也跟野草差不多。” “与你无关。” 小苇俯视着奔流不息的溪水,心底愈发难过,偏过头地望向洛轻竺,冷声道,“瑶台掌门放逐了你,你我境界相比,谁又比谁好。” 云惟烟蜷缩在小苇的身体内,淡漠地瞧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她偷听完后,刚转过身走几步,正巧撞上洛轻竺。 彼时的洛轻竺明显神志清醒,双目炯炯地打量了云惟烟好半晌,才开口与她搭讪。 云惟烟本想拒绝她,但没料到该死的本能又卷土重来,以压倒性的优势直接把控住身体的行使权。 她对此无能为力。 亦如当初救下云含眠般,眼睁睁地看着身体做出违背她本意的行动。 洛轻竺将她的经历事无巨细地告知了小苇,当然其中七分真三分假,真假掺半才能使人挑不出差错。 甚至还送给小苇一份大礼——帮她晋升金丹。 小苇的防备终于被她释放的善意软化,把心中的郁闷对洛轻竺倾泄而出。 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小苇和洛轻竺的感情火速升温,互相引为好友。 云惟烟:…… 只能说小苇的性格确实很好忽悠。 小苇:“轻竺,你来此地与宁霜一样?同为神器吗?” “是,也不是。” 洛轻竺轻笑一声,神采飞扬,比起云惟烟记忆中的紫纱蒙面,更添几分肆意明媚。 “小苇,与其让宁霜拿走神器,不如你自个儿独占,算是没白白浪费你和你娘住在此地多年。” 洛轻竺对她徐徐诱之,“你救了宁霜整整两次,倒赔积攒的灵石为她看病不说,反而连神器都要交给她,小苇你难道不觉得你太无私了吗?” 小苇思索了会儿,点头对洛轻竺的话语表示赞同,随即又追问道,“那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做?” 洛轻竺没回答她的疑惑,忽然开口说了句奇怪的话,“脚步虚浮,唇色泛紫,双目逐渐失明,肌肤快速衰老——” 字字句句的元音在舌尖打绕,小苇越听心里有种说不清的害怕,一把抓住洛轻竺的手,目光质疑,“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洛轻竺甩开小苇的手,语调轻浮,“我饱览群书,知道的东西可多了,你说得是哪样?” 云惟烟一直对筱竹失明这件事儿心存疑虑,如今听完洛轻竺的话语,终于可以确信其中含有蹊跷。 小苇咬了咬下唇,小心翼翼地询问,“是中毒吗?” 洛轻竺:“非也,不过她时日无多了。” 此句对小苇犹如晴天霹雳,若非洛轻竺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她的小臂,小苇怕已气急攻心地晕厥过去。 虽然云惟烟不喜筱竹,但小苇对她的感情乃非常人所想。 毕竟筱竹含辛茹苦养育小苇成人,于情于理,小苇合该为她尽孝。 “小苇,你听我说,云筱竹是云家唯一幸存的后人,她肯定知道取出神器的法子。” 洛轻竺低头贴在小苇的耳畔,如同蛊惑人心的山妖,气息吹拂着脑中的理智,逼她做出抉择。 “我敢以道心立誓,我绝不抢夺属于你的神器,你得到后只要借我一用便可。” “为什么?” 云惟烟听见小苇追问洛轻竺其中缘由。 为什么要对她这个籍籍无名的人伸出援手?甚至不求所得? 云惟烟等待着洛轻竺交给小苇一个满意的答复。 洛轻竺抬眸正视小苇良久,眼底似乎夹杂着不甘与怜悯,还有一抹云惟烟看不懂的情愫。 终于,洛轻竺双手背过腰,释然一笑,朗声道: “世间哪有那么多缘由?小苇,你看日月交替、四季轮回,亘古未变,若要事事探究,徒增烦恼。我这人随心而动,想帮便帮了。” 小苇尚未回神,洛轻竺扬手推开她,施法将她送至茅草屋。 风吹过,衣诀飘然,一人陡然伫立于洛轻竺身后。 “轻竺,吾宗探子传来消息,此地的确是槐江山。” 洛轻竺沉吟片刻,抽出盘在腰后的鞭子,边抚摸鞭身,边怀念道,“你可知,我的本命武器,乃掌门亲自陪同我去制作。” “往事不堪回首,轻竺,吾认为你该向前看了。” 洛轻竺摇了摇头,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可我扒完了蛇皮耗费无数心力将蛇鞭炼成,我才知道,这鞭子会影响我的心智。” 她长长地叹息一声,唇角勾起抹苦涩的笑容。 “梁珂,我怎能做到不怨她。” 洛轻竺平复了心底涛涌的恨意,转身看向身着深蓝色道袍的梁珂,“上玄的意思?” “方寸棋局已是吾宗掌中之物。” 梁珂正色道,“槐江山庄梦境绝不能落入其余门派之手,不仅是吾之意,亦乃吾宗掌门之意。” 二人相持许久,洛轻竺瞌拢双目,对梁珂做出退步。 “需要我做什么。” 梁珂侧身贴近洛轻竺的耳边,低声言语几句,洛轻竺震惊地瞥了她眼,点头答应了她的要求。 而被洛轻竺送回茅草屋的云惟烟,却迎面撞上了一直等待她的云含眠。 “你去哪儿了?” 云含眠先发制人,上前拦住正欲去寻筱竹的云惟烟。 第34章 前尘往事(七) 云含眠神色焦虑道, “我找了你许久,回屋也不见人影,别让筱竹娘亲担心。” 越说语气不免越重。 毕竟和小苇相处多日, 总归对她有些情感的,况且她还是对宁霜极为重要的人, 假设真要有个三长两短…… 云含眠冷下脸看着面前怯生生的小苇, 松软了口吻, 略含歉意道,“我太心急了,怕你发生意外, 瑶台那名弟子还在附近。” 云惟烟浅浅地应了声, 双手从背后伸出, 摊开在云含眠身前。 “这是?” 一朵淡雅的小花静静地呆在她的掌心。 “是结出梨果的花瓣。” 云惟烟将梨花塞进她的手中,挑眉笑道,“一时兴起, 想起某人连梨子都不认识, 顺手采了这朵花。” 云含眠虽没完全放下疑心,但勉强接受了她的解释, 转而对她袒露道, “小苇,你想要神器吗?” “什么?” 云惟烟不可置信地又追问了一遍, “宁霜你为何突然这么说?” 云含眠:“今日筱竹娘亲告诉我庄梦境的位置, 想以此与我做交易,保住你的命。” 她抬眸认真地注视着小苇, “你想要庄梦境吗?” 云惟烟抿唇不语, 眼神充满戒备地盯着她。 “小苇,你救过我, 我不会挟恩图报,庄梦境的主人非你不可。” 云含眠边说边走上前,突然拉进的距离让云惟烟皱起眉头,往后倒退一步,摸不清她的真正意图。 “忘了和你说。” 云含眠将花插在小苇的耳后,目光中似有万千柔情,“宁、云两家乃至交。” “幼时我经常与云家子弟同进同出,感情颇为深厚,初见你们总有股亲切感,今日与筱竹交谈后。” 她感叹道,“原来是有故人风范。” 云惟烟撇过头,心里飞速地盘算目前的情况,宁霜竟然主动对小苇示好,甚至愿意让出唾手可得的神器,其中必定有诈。 她必须小心为上。 见小苇长久不回应,云含眠准备余下话语只能作罢,与她并肩走回了茅草屋。 云惟烟趁着初夜时辰,去试探了筱竹的口风,得知宁霜说的话竟然都是真的。 宁家与云家交集来往数百年。 宁霜早将自己的身份对筱竹托盘而出,她出身于宁家远房,夺取神器失败后,误被她们所救。 完美无缺的说辞,可云惟烟的直觉告诉她,宁霜绝没有如此简单。 在云惟烟继承了筱竹封存在宝物后的修为后,连跳跃两个大境界,一举步入化神期。 风平浪静地度过几日后,云含眠和筱竹突然去提出深入槐江山灵脉,取出庄梦境。 云惟烟对此毫无异议,但她将这个消息传递给了洛轻竺。 洛轻竺与梁珂商议后,传回消息,让云惟烟务必将宁霜支开,将她拦在灵脉前。 云惟烟挥手毁掉了洛轻竺送来的秘术卷轴,垂眸隐去眼底的担忧。 眼下的她对谁都无法彻底信任,尤其是对宁霜。 近些时日,宁霜的行为太过反常。 不仅仅指点云惟烟修行上的迷津,还全心全意地照顾筱竹,好似一个忙碌的操劳家务的长姐。 “小苇。” 筱竹推开屋门,慢悠悠地走至床边,在此地生活了数载,早已对这儿的地形了如指掌。 “娘。” 云惟烟连忙起身扶住筱竹,“您怎么突然来了?” 筱竹摇了摇头,侧身坐在床畔,摸索着牵起她的双手,“你呀。” 筱竹轻点了下小苇的鼻尖,“你认为她如何?” “谁?” 云惟烟怔怔地反问她一句,“宁霜吗?” 筱竹颔首,“若日后我发生不测,你便跟着她吧。” “娘!” 云惟烟急切地反驳,“我已经有自保的能力——” “嘘。” 筱竹捂住了她的嘴唇,压低声线劝诫,“我活不长了,小苇我不得不为你的将来做打算。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替你考验宁霜,她确乎是个好人。” 凭借着窗外的光亮,云惟烟隐约瞧见筱竹眼角泛起的泪花,仿佛是在对她交代后事般,细心叮嘱道: “之前我故意试探她,好在她守住了本心,不算忘本,你今夜且去吧,溪水的源头就能通往灵脉深处,我自会拖住宁霜。” 云惟烟稍作迟疑,最终同意了筱竹的安排,当夜便消失在了屋内。 而筱竹以病痛反复发作为借口,半强制地把宁霜留在了她的床边。 寂静的溪源处有两人正在等待云惟烟的前来。 “你能确保是这儿?” 云惟烟闻声抬眸看向洛轻竺身旁这位头戴纱帽的女子,垂下的白色围帘挡住她窥探的视线,全然瞧不见女子的外貌。 不过通过她身着的深蓝道袍,云惟烟大抵也能猜出她来自上玄。 洛轻竺轻咳一声,示意梁珂别再浪费时间,梁珂面无表情地甩袖走至溪水的尽头,专心地翻手布阵。 三人之间的气氛骤然将至冰点。 云惟烟暗自打量着洛轻竺和这名女子,心底的警惕愈发加强,洛轻竺虽发了誓言,但她的誓言对这位女子不具备约束。 梁珂道法精妙,符阵之术使得出神入化,再一眨眼,河道中的水分成两行散开,中央处陡然浮现一个黑黢黢的洞门。 三人彼此互看一眼,同时化作一道白光飞进了洞穴之内。 待她们的身影消散后,洞门立即合拢,再度沉入河底。 三人沿着隧道一路向前走,灵脉深处并无她们预想的守护神兽之类的攻击物,反而安静得有些诡异。 “小苇?” 洛轻竺率先察觉出不对劲,连忙开口呼唤道,“小苇!梁珂!” 她被单独困在一个漆黑的虚拟空间,四周回荡着她焦急的声音。 不好! 洛轻竺立即反应过来,抽出蛇鞭往屏障上打去,这是上玄的阵法! 梁珂要杀人夺宝! 屏障外的隧道尽头,梁珂正隔着薄纱注视着高台上遍体鳞伤的云惟烟。 “听说你是云家的后人。” 梁珂语气冷漠道,“洛轻竺说让吾留你一命,吾深思后,决定把你做成吾的傀儡,也算是保全了你。” “你是——” 云惟烟眯起双眼,在脑海中搜寻着她的来历。 傀儡、上玄、万年前。 一个名字已然呼之欲出。 “梁珂?” 云惟烟咽回喉咙里的鲜血,捏紧手中残缺的庄梦境,低低地痴笑道,“即使你杀了我,我也不知这另一半的庄梦境在何处。” 梁珂,上玄宗第二任掌门,以独创的傀儡符术闻名于世,此术后续失传,云惟烟刚入魔道时,还尝试了下复原此术。 没曾想误入梦境后,居然能亲眼目睹梁珂施展傀儡术。 “聒噪。” 梁珂薄唇轻启,吐露这两字时已带了明显的杀意。 “你耍吾。” 梁珂一步步朝高台走去,身侧的空间不断扭曲,凭空出现数个面色灰白的傀儡。 云惟烟将庄梦境护在胸口,无奈地摇了摇头,怪不得一切都进行得如此顺利,原来灵脉早被人搜寻过了。 平放在高台上的神器只徒留一半,另一半则不知所踪。 梁珂坚定认为是她故意侵吞了剩下的神器,出手与她战了数十回合后,云惟烟勉强撑着一口气不死。 云惟烟闭上双眼,自嘲地笑了笑,在修仙界杀人夺宝多年,结果自己也即将死在别人手上。 神魂若在梦境中破灭,那处于玄月秘境中的身体势必消亡。 她已经没有其余的灵力反抗梁珂。 梁珂太强大了,对上她,犹如蝼蚁撞上庞然巨物。 看来今日,她必死无疑。 听着清脆的脚步声,她牢牢抓住庄梦境,好似在静候死神的降临。 梁珂汇聚灵力,正欲杀死云惟烟时,一柄光芒四射的利剑破空而出,划开了梁珂精妙的阵法。 “梁长老,夺人所好,怕有伤上玄声誉。” 梁珂平静的眼眸终于因她的到来掀起一点波澜,她摘下了头顶的纱帽,红唇轻笑道,“宁霜,至今无人能够从吾手中救下一人。” “不试试怎么知道?” 云含眠单手拔起直插地面的利剑,眸光中透露出前所未有的坚定,“今日,我必带她归家。” 话音未落,二人便撕打在一起,空中全是飞扬的尘埃,磅礴的灵力几乎快摧毁洞穴内的一切。 云惟烟愣了下,尚未回神,直接被云含眠徒手抱起,她一边劈开梁珂阻拦的傀儡,一边护送着云惟烟离开灵脉深处。 梁珂蹙起眉头,冷脸掐诀,催动阵法准备将二人绞杀。 一条紫鞭从天而降,趁机缠住梁珂的双手,伴随着是洛轻竺急切的吼声,“快走!” “洛轻竺!尔敢!” 梁珂一向冷淡的面色染上几丝愠怒,挥手布阵与洛轻竺扭打成团。 在洞穴坍陷之前,云含眠带着云惟烟飞速赶回了破烂的茅草屋内。 云惟烟靠着云含眠的肩头,刚站稳脚跟,就看到了床榻上正奄奄一息的筱竹。 “娘!” 顾不得流血的伤势,她飞速奔到床头,一把握住筱竹纤细的手腕,瞬间红了眼眶,强忍泪水,“不……” 筱竹:“小苇,庄梦境带回来了吗?” 云惟烟点点头,将放在胸口的神器拿出,交到筱竹手上。 她虚弱地朝云惟烟笑了下,无力地抬起手,只能堪堪摸到小苇的下巴。 “剩下……在我的眼睛里……” 她嘴巴一张一闭,费力地吐出言语。 “别哭,救不了的,是我自作自受……” “等我死了,你把它挖出来,切莫舍不得我,还有,云家,云——” 筱竹忽地瞪大双目,口中的言辞夏然而止,消瘦的手指死死地攥紧云惟烟的指尖。 云惟烟去探了探她的口鼻。 人已经彻底断气了。 第35章 前尘往事(八) 云惟烟将筱竹葬入槐江山的灵脉附近。 山青水绕之地, 意在宽慰她的灵魂。 毕竟有养母这层情分,云惟烟不顾自身伤势,暂代小苇为筱竹披麻戴孝整整七日, 脸色瞧着愈发憔悴。 她遵循了筱竹的遗言,取出了藏在她眼内的庄梦境。 从宁霜口中得知, 筱竹正是因为强取神器, 又无法控制它, 被迫将此物一分为二,不得已才用身体镇压。 “所以娘过度衰老……” 云惟烟跪在灵堂,双目失神地喃喃道, “我一度以为是她中了毒, 才会比凡人老得更快些。” “小苇, 我想你应该将它打开来看看。” 云含眠把筱竹特意留下的宝物塞进云惟烟手中,此物乃伴随她一生的本命宝器——小小的铃铛。 以歌喉入道,铃铛迎风动, 发出清脆悠扬的响声。 云惟烟五指握紧铃铛, 指尖的冰凉触感让她怔了下,原本泛红的眼眶又再度蓄满泪水。 宁霜见状施法催动宝器残存的灵力, 筱竹婉转动听的声音从铃铛内缓缓而出。 云惟烟乍一听到筱竹年轻时的声音, 还有些不习惯,但小苇的本能又让她对此音不自觉地产生好感。 她一字不落地听完了筱竹专门记录在铃铛内的叮嘱, 犹如被泼了盆冷水, 让云惟烟瞬间清醒。 果然,这个梦境没那么简单。 筱竹不是云家的后人!她只是云家的家生奴! 被遗弃在槐江山的小苇竟然才是正儿八经的云家主家之子! 这个消息好似榔头, 重重地锤破了云惟烟对先前所有的推测。 一个孤女, 被主家有意弃养在拥有神器之地。 云家灭亡后,家族世代的仆人才寻来此地, 把这个真相瞒了小苇将近二十年。 太讽刺了。 云惟烟心底气极反笑,面上仍旧是那副悲痛欲绝的模样。 为了确保庄梦境只能由云家人开启,云家丧心病狂地以拥有自家血脉的孩子的气运供养庄梦境。 干了缺德事儿,被灭门也是因果报应。 激怒云惟烟的不仅仅是云家的布局,更是筱竹对小苇留下的遗愿:务必以神器复兴云家。 云惟烟:…… 这一大家子人脑回路清奇,毁了小苇的前半生,还要道德绑架她的后半生为云家鞠躬尽瘁。 她收好铃铛,垂下眼眸,冷声询问宁霜,“你呢?庄梦境归属已定,你留在我身边又有何目的?” “小苇。” 宁霜附身跪在云惟烟的身旁,神色不变,当着云惟烟的面,规规矩矩地朝筱竹的灵牌磕了三个头。 “你的族亲满门遇害,我在宁家人微言轻,亦算无家可归。” 她偏过头,眼神专注地看向小苇,面色隐隐染上一丝绯红,“你曾救我于危难之间,如若你愿意,我愿意陪你走一辈子。” “为何?” 这句质疑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 云惟烟从不相信世上有人能无缘无故地对一个人好。 哪怕遇见过像许子衿般赤诚的人,她也不会动摇这个观念。 尤其是她知道宁霜体内藏着一个云含眠的灵魂,她必须愈发谨慎,一步错步步错,绝对不能被困在梦境之中。 宁霜张开双手,浅浅地圈抱住小苇,尾音轻柔道,“因为——” 她笑了下,贝齿间袒露出一句惊人的言语。 “因为我心悦于你。” “我对你一见钟情。” 小苇慌忙地推开身旁的宁霜,不可置信地拔高音量,“宁霜你疯了?” “我很清醒。” 云含眠收回了僵在半空中的双手,直勾勾地盯住小苇,偏执在清冷绝世的面容上展露无遗。 云惟烟头次见到这样的云含眠,明明出尘胜似九天之上的谪仙,眼底却填满了对小苇势在必得的野心。 极具侵略性的目光让云惟烟下意识地撇开了视线,哪怕她知晓其中有诈,心底被云含眠的举止刺激得澎湃滚烫。 云惟烟摸了摸微红的耳尖,闭目压下躁动不安的情绪,深吸一口气,淡淡地说,“你说笑了,你——” “我会以行动向你证明。” 云含眠直接打断她的话语,语气坚决,“喜欢便是喜欢,无需理由。” 在云惟烟呆滞的神态下,云含眠起身离开了灵堂。 过去了许久,云惟烟才找回飘散的思绪,情蛊都没做到的事儿,小苇救了两次就成功了? 云惟烟边烧着白色的纸钱,边在暗自感慨,喜欢是可以装出来的,她倒要瞧瞧云含眠究竟想干什么。 修仙界关于神器的明争暗斗,历经数百年,葬送无数天才修士,以最后的神器“断水刀”花落浮梁而落幕。 在各大门派世家争得头破血流的时候,槐江山有一门派强势崛起。 汇山川之美,聚灵气之众。 云川手握神器之一的庄梦境,占尽天时地利人和。 既向全修仙界广纳弟子,又独创出一套绝无仅有的剑法,逐渐扬名四海。 凭借着槐江山灵脉,云川弟子修炼进度堪称一日千里,短短百年,拥有了数位不低于天人五衰的核心弟子。 小苇,或许应该称为她云惟烟云掌门。 在建立云川后,小苇翻阅典籍,从“天水一色惟春雨,袅袅炊烟赠人间”择选出两字,取下了自己的名字。 鉴于世家传统,表字应由长辈选定,云家除她再无族人,她便放弃取表字。 在从无到有的建宗立派过程中,宁霜切切实实地做到了当日她在筱竹灵堂对云惟烟的承诺。 她陪伴云惟烟走过百年岁月,无论好坏,她都决意与她同生共死。 甚至隐姓埋名,藏于暗处,成为云惟烟使得最顺手的一把利刃。 “惟烟。” 洛轻竺神色不耐地拍了拍云惟烟的肩膀,催促道,“今年的选拔大典即将开始,你愣在原地想什么想得如此入神?” 云惟烟回过神抬头正视面前之人。 洛轻竺因为与上玄的梁珂交往过密,彻底惹恼了清瑶仙子,被瑶台除名赶出宗门。 而梁珂接任上玄掌门后,顾忌上玄与瑶台的门派关系,逐渐疏远了洛轻竺。 三十年前,被两大门派厌弃的洛轻竺寻到了云川。 她递给云惟烟一坛上好的烈酒,苦涩地说,“小苇,我现在也是孤家寡人了。” 洛轻竺一口闷掉瓷杯中的酒水,半醉半醒地笑道,“听说你云川广纳英才,前任瑶台掌门座下弟子特意来拜入云川,你可要我?” 云惟烟拿起酒坛,仰头豪饮一口,将酒坛重新塞进洛轻竺手中,唇角微扬,朗声道,“从今日起,你就是我云川的大长老了。” 没曾想,洛轻竺这大长老一当就当了三十年。 云惟烟收回思绪,轻笑一声,与洛轻竺并肩朝大殿走去。 大殿的正门前有人等候她多时。 现今的宁霜颇有当年云含眠治理云川的风范。 虽然在云惟烟眼中,宁霜就相当于是云含眠。 但她总是不可避免地想将两人彻底分开。 宁霜和云含眠拥有同一张脸,连性格都大差不差,可她还是能够分别出她们之间细小的不同。 理智不停地告诉她,宁霜的种种行为极有可能是云含眠演出来,可身体的本能却一次次地蛊惑她的心。 小苇始终不是云惟烟。 正如宁霜不可能成为云含眠。 云惟烟偶尔会想起百年间相处的点点滴滴,有没有一刻,云含眠流露过真情? 她好似夹紧外壳的河蚌,守在外面的云含眠一点点地消磨着她的耐性,企图撬开她坚硬的外壳,获取她柔软的内心。 云惟烟说不清她对云含眠的感情,她不明白,注定为什么互为死敌的两人,在区区一个梦境之中,彼此却相互扶持? 如果云含眠是宁霜就好了。 她不喜欢那个永远高高在上的云家嫡女。 如果…… 云惟烟深吸一口气,隐去自嘲的神情,果然受了身体本能的影响。 “掌门。” 云含眠走上前拦住云惟烟,对洛轻竺使了个眼色,示意她退开。 洛轻竺堂而皇之地朝云含眠翻了个白眼,面色不悦地转身离去。 “可有要事?” 云惟烟提起警备,不再想与云含眠有过多接触。 她害怕她对她真的动心了。 飞升得道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其乐融融地手拉手一起玩耍。 一旦关于修仙界各大既得利益体,就会如同这数百年的争夺神器般,成为你死我活的斗争。 有人利用她牵制阻挠云含眠,有人迫不及待地想迎接飞升的云含眠。 “掌门你瞧。” 云含眠察觉出云惟烟的心不在焉,将藏在背后之物拎到她的面前。 “这是?” 云惟烟凑近仔细辨别,云含眠提着它的后颈伸手往前递给她看。 一只通体粉嫩的小家伙还没她半个巴掌大,显然才刚刚出生,连眼睛都睁不开。 云惟烟越瞧越觉得眼熟,脑海中有个念头一闪而过,但又立即被她否认。 “是后山的小猫吗?” 她思索片刻,开口向云含眠求证。 云含眠摇摇头,顺手将小家伙塞进云惟烟的怀中,眼含笑意道,“我前段时间去了趟蓬莱,恰巧碰见道星掌门养的神兽下崽。” “想着你可能会喜欢,所以我悄悄地带了只回来。” 她云淡风轻地往后接着说,“这可是只才出生三天的九尾狐。” 第36章 前尘往事(九) “九尾狐?” 软乎乎的小粉团蜷在云惟烟的掌心, 她用指尖轻轻地戳了下幼崽的爪子,它好似被吓到了,瞌拢的双眼眯开一条细缝。 “嗷——” 幼崽怯生生地看了眼云惟烟, 随即又再次发出一声呜咽。 云惟烟目前还不敢确定这只九尾狐究竟是不是忆安。 虽说忆安的来历成谜,但活了上万年的九尾狐还困在修仙界未渡劫飞升…… 这种事儿说出去可能都没有修士会相信。 “你为它取个名吧。” 云含眠双手合拢, 将幼崽笼罩在她俩的掌心之间, 语气平静道, “我将它带回云川,它便属于你了,无须担心道星掌门。” 云惟烟闻言出声否定了她的建议, “没有你, 它也不会到云川, 还是你取吧。” 云含眠点点头,不想因为此事与云惟烟起争执。 其实经过百年相处,她早已对小苇的真实身份心知肚明。 云家、云川、槐江山。 除了和她恩怨匪浅的老对手云惟烟, 还能是谁? 不过现在的她对云惟烟的刻板印象消退了许多。 少时的她因一时兴起的怜悯, 将云惟烟带回云川。 结果短短几日搅得宗门天翻地覆,逼出隐居药峰的紫纱女子和不插手凡尘的师尊相互对峙。 师尊曾告诫她切莫对云惟烟产生一丝一毫的感情。 可历经梦境这一遭遇, 云含眠不可避免对云惟烟产生了改观。 起码云惟烟在为人处世上倒是极有原则。 在创建门派的那些艰苦岁月, 得罪了云川的修士,但凡触及了云惟烟的底线, 嘴上说“明日取他狗命”。 她半夜三更就去把人杀了。 绝对不会让她厌恶的人活过五更。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 也算是一种另类的诚实守信? 可惜云惟烟的手段太狠辣,哪怕身处梦境, 都能在修仙界树敌众多。 云含眠定定地注视了云惟烟良久, 忽得灵光一闪,用手掌包裹住她的五指, 闷声道,“忆安,就叫忆安吧。” “九尾狐幼崽极易夭折,她因我的私欲而脱离母兽的庇佑,那我便希望她平安长大。” 云含眠边说边时刻观察着云惟烟的神情,见她面上一如既往地淡漠,紧绷的心终于松下。 幸好。 云含眠暗暗想着,垂眸掩去目光中流露出的喜悦。 幸好她不知,比起幼崽,她更希望她平平安安。 有时云含眠会故意遗忘掉她正与云惟烟身处梦境,享受着偷窃来的片刻放纵。 她承认,她对云惟烟有一种无法宣之于口的感情。 但她又清楚地知晓,并非是凡间传颂的爱情。 总觉得自己缺失之物在宁霜身上得到了圆满。 到底丢了什么呢? 云含眠越想越头疼得厉害,心里好似压了千斤重担,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与云惟烟简短地寒暄两句后,云含眠立即转身消失在大殿门前。 云惟烟注意到她离去时虚浮的脚步,却只是抿唇目送那抹倩影的渐行渐远。 “忆安。” 她细细地咀嚼着这无比熟悉的两字,抚摸团在掌心睡觉的小狐狸,眼底情不自禁地露出些许笑意。 云惟烟边大殿内走去,边低头看着小狐狸若有所思道,“原来你是被云含眠从道星偷回来的,怪不得你不肯告诉我你的身世。” 于是在弟子选拔落幕后,全云川上上下下的修士都知晓了宗派某长老从蓬莱的道星里偷回来一只九尾狐幼崽。 听说那小狐狸成为了掌门的新宠,日日陪同在掌门身侧,由掌门亲自抚养。 洛轻竺从底下弟子口中得知此事后,气势汹汹地找到云惟烟,用灵力将小狐狸好生试探了番,才肯放下对它戒心。 云惟烟对此举很不理解,从洛轻竺手中抱回小狐狸,直接开口追问,“轻竺,你——?” “惟烟,防人之心不可无,近些年你对宁霜太过宽容了。” 洛轻竺神色忧思,哀叹道,“你可知宁霜背着你干了些什么?她身为云川长老,胆敢窥视槐江山灵脉!” “你首次担任掌门,很多事你不知情也正常。” 她语速飞快得往后继续说,“我总归跟在清瑶仙子身旁修炼数十载,关于宗派隐秘的事知晓不少。” “我的云掌门啊,宗门不同于世家的血脉传承,一个宗派的立身之本便在于所处的灵脉。” 云惟烟似懂非懂地插嘴道,“你的意思,是说槐江山灵脉出现异常了?” 洛轻竺恨铁不成钢地抓住云惟烟的肩膀,扬手凭空捏造一个结界,将她们二人与外界隔开。 “惟烟。” 洛轻竺咬了咬下唇,不由得有些激动地吼道,“修仙界普遍认为灵脉取之不竭,实乃大错!你猜为何瑶台与上玄彼此仇视?当然是因为两宗共用一条昆仑灵脉!灵脉是会枯竭的!” “宁霜对槐江山灵脉图谋不轨。” 洛轻竺掐牢她的肩头,神色笃定,一字一顿地逼问云惟烟,“你信我吗?” 话音刚落,她们之间便陷入一阵长久的沉默。 云惟烟直视面前的洛轻竺,她脸上的焦虑与担忧不像是装出来的,可宁霜意欲何为呢? 一同陪她白手起家,又想亲自毁了耗费无数心血创造的基业? 云惟烟皱紧眉头,怔怔地瞧了洛轻竺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不……” 喉咙的“信”字却始终哽在嘴边说不出口。 她无奈地闭上双眼,背过身对洛轻竺低声叮嘱,“你且去查查吧。” “若宁霜真有叛心。” 云惟烟长叹一声,稳住即将崩塌的心神,冷冷地吐露出“格杀勿论”四字。 洛轻竺领下她的命令,挥手破开了结界,犹豫不决地抬眸看了云惟烟几眼,“真杀?” “我是云川的掌门。” 云惟烟的语气中包含着不容置疑的果决,“宁霜,远不如云川众弟子。” 洛轻竺得到满意的答复后,身影立即消失在原地,奉令前去进行调查。 “忆安。” 云惟烟双手抱起小狐狸,亲昵地贴在它毛茸茸的脸颊,眼神落寞,“我就知道。” 忆安歪头看向抵在鼻尖的主人,懵懵懂懂地伸出小爪子轻按在她的下巴,以示安慰。 她看不懂云惟烟眼底复杂的情绪,但她知道,她的主人正在伤心。 云惟烟勉强地笑了下,握住忆安的小爪子,低声喃喃道,“我就知道梦总归是要醒的。” 春风吹散了她隐晦的情愫,浅淡的呢喃乘风漂泊于远方。 又是一年梨花绽放的日子。 洛轻竺带回了她牵挂许久的消息。 宁霜意图毁坏槐江山灵脉,洛轻竺与她交手数次,两人势均力敌,最终宁霜负重伤从云川逃离。 此后数年,哪怕洛轻竺孜孜不倦地搜寻宁霜的行踪,依旧毫无收获。 云惟烟只觉她在梦境之中呆的时间太长了,长到她甚至一度分不清她究竟是云惟烟还是小苇。 她好像真真切切地做了次云川的掌门。 拥有万年前五灵根的绝顶天赋,配合槐江山源源不断的灵气。 在宁霜不知所踪的年岁里,她的修为扶摇直上,顺利突破到渡劫后期,离飞升仅一步之遥。 再闭关数日,或许她就能得到她渴望了两辈子的东西。 然而不幸往往是伴随着意外。 月圆之夜,云惟烟与洛轻竺正在阁楼之内小酌怡情。 前段时候,洛轻竺跑去找浮梁的长老抢了几坛子好酒。 她一时兴起,抱着酒坛子约云惟烟与她共同品尝浮梁的美酒。 浮梁的酒烈得很,她们俩个喝了大半夜,洛轻竺率先撑不住倒在桌上陷入沉睡。 云惟烟的头脑勉强还能保持一丝清醒,推了推趴在桌上的洛轻竺,不满道,“先别睡,你怎么和小叶子一样,这才喝几杯就倒了。” “不对,小叶子进浮梁后酒量见长。” 云惟烟抱着空掉的酒坛,低低地笑了笑,“听说小叶子已经千杯不醉了,下次我要去和她比比。” 她双眼迷离地望着独悬一轮圆月的天空,沉寂多年的心突然感到一丝迷茫。 她遵照筱竹的遗言振兴了云家,云川也成为六大门派之一。 庄梦境和槐江山灵脉能够确保云川在她飞升后延续千年的繁荣。 可为什么她的心却一直是空荡荡的呢? 云惟烟丢下怀中的酒坛,摇摇晃晃地走出阁楼,从此地能够俯瞰全槐江山的景色。 皎洁的月光倾泻于环绕山脚的梨树林,云惟烟记得在很久以前,她曾经与云含眠种下一颗梨子的果仁。 后来不知为何,槐江山上遍满了梨树。 梨花烂漫的季节,云惟烟克制不住会想起云含眠。 “情”字果然是修炼中的大忌。 云惟烟甩了甩头,吹着晚风,酒意稍微被吹散了些。 她醉醺醺地朝山脚看去,忽然,枝丫上攀爬出簇簇梨花,风一掠过,成千上万的花朵齐齐盛开,簌簌作响。 云惟烟眨了眨眼,心底隐约升起一股期待,下意识地化作一道白光飞入山脚的梨林之中。 头顶洁白的花瓣纷飞在空中,云惟烟稳住身形,抬眸朝不远处看去。 梨树之下,有一道高挑欣长的背影 第37章 前尘往事(十) “你回云川做甚?” 云惟烟深吸一口气, 缓缓走至梨树前,神情漠然,眼底闪过几分清明, “你不怕我杀了你?” “宁霜。” 她卸下往日的防备,眉目间有一股藏不住的疲倦, “你我二人早已心知肚明, 莫非你对此梦境留恋不舍?” 树下之人闻言仍旧一动不动。 “云、含、眠。” 云惟烟不禁喊出了她的名讳, 怔怔地看着与树影重叠的身影,心底可谓是五味杂陈。 维系这段感情对于她而言,如同镜中花水中月, 没有开端, 亦没有结局。 见眼前之人始终不肯开口, 云惟烟的手下意识地朝她的后背伸去。 在指尖在触碰到衣角的瞬间,四周顿时白光大闪,纷飞的花瓣立即化作密封的牢笼, 笼罩在云惟烟身上。 不对! 脑中的酒意终于彻底地消退, 危险的气息弥漫在牢笼之中。 云惟烟定了定神,一手掐诀聚集灵力尝试破除花瓣的纠缠, 一边不由得扬声高喊, “你究竟想做什么?” 空旷的梨林根本无人应答。 此时她才恍然发觉,梨树之下哪里有半点云含眠的身影? 竟然是傀儡之术?! 云惟烟不由得气笑了, 胸膛中燃起被云含眠欺骗的怒火, 凌空取出一柄上品的宝剑,手握剑柄, 一剑刺穿繁复的花瓣。 这些花瓣极有灵性, 打散后又会重新地聚拢在一起,层层交缠。 牢笼中的人越是反抗, 它们越向内挤压,带着浓重的杀意,势必要将云惟烟禁锢在原地。 源源不断的花瓣消耗着她的灵力,剑刃与壁墙交锋数百次,剑刃的主人却无法脱离此地半步。 一滴冷汗从她的额头滚下,残破的衣裙与小臂上的血痕错杂。 云惟烟咬紧牙关勉强保持住清醒,暗暗地咒骂了云含眠几句,这片梨林必定有古怪! 否则她全身的灵力怎么可能在不停地消散? “云惟烟。” 笼外忽然传来一道极为耳熟的声音。 云惟烟抬头正巧撞上笼外之人阴冷的目光,视线交错间,她立即反应过来这是一个早已设定好的局。 “是要我的命,还是要庄梦境?” 她抓紧手中的本命剑,挑衅地看着面前之人,嗤笑道,“梁珂,你与她什么时候联手的?” “你错了。” 梁珂摇头否认,“吾并非与她交易,是她逼迫吾来困住你。” 尚不等云惟烟出口,梁珂再度画阵,以梨木为引子,加固了花笼的灵力。 “你——” 梁珂沉吟了下,“吾不想瞒你,杀你之人乃仙界上仙,她不是为了神器而来,你云家种下的因果合该由你偿还。” 云惟烟的意识逐渐消散,强撑着双目死死地盯紧梁珂一张一闭的嘴唇,断断续续地听着她的话语。 “云家一己私欲,将你的气运与槐江山灵脉绑定……” “上仙说……杀了你……我飞升即可拜入她门下……” 可笑至极。 云惟烟倚靠剑刃支起身子,眼神涣散,口中喃喃道,“当真可笑至极。” 云家的因果凭什么要她来偿还?! 况且占了一个灵脉就占了,各门派各世家谁没有占过灵脉? 为何只有她需要付出性命? 太不公平了。 因为她是云惟烟,所以就合该被理所当然地杀掉吗? “吾好有良善之德,自会为你葬身。” 梁珂操纵阵法,飞散的花瓣一涌而上,眼前瞬间浮现一片血雾。 近些年她的修为愈发精进,尤其是阵法之术在修仙界无人能出左右。 渐渐的,笼中之人没有再反抗。 梁珂拨开血雾,正欲探查云惟烟的气息时,锋利的剑刃携卷着无穷的威压从花墙破开径直刺进她的腹部! “滚!” 云惟烟裂口朝梁珂高声呵斥,“就凭借你也想杀我?让云含眠滚来见我!” 翻手挥散褪去漫天的花瓣,她拔出染红的剑刃,居高临下地侧目瞧向捂住伤口的梁珂,心尖涛涌的怒火几乎掩埋了她残余的理智。 又是招式极其凶狠的一剑。 梁珂未曾料到云惟烟的修为尽然到了如此恐怖的境界,区区两剑就伤她千年根基。 二指潜意识地夹紧最后一张符纸,她面色苍白地朝云惟烟看去。 只听云惟烟轻蔑地笑道:“上玄,也该换掌门了。” * 九重天之上,仙雾环绕。 今日且是仙主重返仙界之日,各路的仙子宫主纷纷携带重宝登门拜访,以示贺喜之意。 这一行仙人中,风头最盛的便是紫霄宫宫主姚筝。 近些年她所管辖的下界频频涌现飞升之人,偏生这群修士还极为年轻,大多数还不过千岁。 “上仙治理有方,倒是让小仙好一番羡慕。” 站在姚筝身侧之人乃是衔月宫宫主池笙,她在众仙家中口碑极好,几乎没有与之交恶的仙子。 “听闻上仙掌管的下界有一天之骄女,百余岁已至渡劫。” 池笙摇头对姚筝感慨道,“待那名修士飞入仙界,上仙何愁无人侍奉?宁念上仙是有个好徒儿,你当师尊未必比不得她。” “池笙,今日仙主大喜,怎不见宁念?” 姚筝微微一笑,有意避开了池笙的试探。 下界那人可是她早瞧好的苗子,仙主游历于三千小世界,不出意外定要踏破虚空而去,届时仙界为了争夺仙主之位,势必大乱。 这几个上仙之中,唯有宁念最喜争强好胜,她又是前任仙主之女。 假如她再不扶持起一个能与她们对抗的弟子,只怕后患无穷。 池笙听出姚筝的避讳,神色不变,顺着她的话往下继续说,“据说宁念上仙那徒弟与她闹了别扭,在清回宫闹得人尽皆知。” 姚筝:“你可知何事?” 池笙抿唇不语,淡淡地瞧了她几眼。 姚筝瞬间明白了她未出口的意思,掩面轻笑两声,邀着池笙入宴会去拜访仙主。 清回宫禁地之内。 “含眠!你难道疯了不成!” 云含眠跪在万年寒冰之上,体内的真气早已被刺骨的寒意所侵,膝盖红肿得厉害,渗出的血液又被冰止住,浓稠的血液紧紧地贴合在膝盖和冰层之间。 宁念上仙对待弟子向来苛刻,以严师扬名于仙界,稍有违逆便惩罚弟子跪冰。 她抬头直视高座上之人,坚定地开口道,“师尊,我知你忌惮紫霄宫,可她尚未飞升,何必将她牵扯进仙界的斗争。” “混账东西!你可是我最得意的弟子!” 宁念上仙瞧着站在她面前油盐不进的云含眠,心头的恨意愈发加重,语气中充满了对她威胁,“我告诉你,今日云惟烟必死无疑!” “若梁珂杀不了她!我亲自去下界去杀!” “师尊!” “住嘴!” 宁念上仙指着云含眠的鼻尖怒斥,“放你去凡间历练,你莫非还真对那凡人动了不该有的心思!你给我听好了,只有斩断了槐江山灵脉,从那个小世界飞升的修士才会慢慢减少!” 云含眠垂下眼眸,面上的神情依旧淡漠,颔首朝宁念行礼,“弟子深知师尊的忧愁,但云惟烟——” “还在为她求情!” 宁念上仙冷声直接打断她的话,“往日你对她下手时怎没瞧见你心软?” 云含眠淡漠的神色闻言终于裂开一丝缝隙,真论对错,她怕已经丧失了与云惟烟相处的机会。 宁念不屑地看向瞬间变脸的云含眠,不由得讥讽道,“她的修为早被你掏空了吧,我的好徒儿,你装什么呢?光凭逼死她养母这一点,你和她这辈子都绝无可能。” 字字句句如同犀利的刀锋,戳破了她隐藏在心底许久的顾虑。 云含眠的脸色越白,宁念越说得起兴。 “你口口声声指责我?当初到底是谁趁筱竹病重,故意用云惟烟刺激她,致使她急火攻心?我原让你下界是为了扰乱那池浑水,争得两败俱伤我们才好渔翁得利。 结果你竟然将神器对云惟烟拱手相让?行,我默许了,区区一个神器而已,我清回宫不缺那三瓜两枣。” 宁念起身一步步地走到云含眠的面前,俯身狠狠地捏住她的下巴,目光中染上几分愉悦,欣赏着这好徒儿难得一见的崩溃。 从云含眠牙牙学语时,她便将她养在身边精心抚养,早把她当作半个女儿看待。 知女莫若母。 宁念可太清楚云含眠这张看似清高的皮囊之下藏着颗怎样的心。 先除掉筱竹,拿到剩下一半的庄梦境。 又与云惟烟虚与委蛇百年,在槐江山山脚布下阵法,时刻窃取她的灵力和气运。 表面装得恭顺,对云惟烟事事相依。 暗地里挑拨云川与其余各门派的关系;在修仙界散播谣言,败坏云惟烟的名声;一点点地消磨槐江山灵脉;甚至杀死了道星的护宗神兽,划开它的腹部把幼崽直接取出…… 桩桩件件,不仅对云惟烟瞒得严丝无缝,还将罪责推到其余人头上。 她却依旧是一副清风朗月的模样。 “含眠。” 宁念上仙猛地使力,逼迫云含眠仰头看向她。 “你太贪心了,既担忧她飞升入仙界与你相争,又对她恋恋不舍想与她共处。” 宁念弯腰凑在她的眼前,低声说了几句,随即挥手将徒弟放逐到了下界。 云含眠刚一回神,就发觉她已经站在槐江山山脚她亲手种下的梨林之中。 三尺之外,衣诀沾血的云惟烟正怨恨地看着她。 师尊如同魔咒般的言辞回荡在云含眠耳边。 “毁了她的修为,断了她的飞升,我便装聋作哑,任由你对她怎样。” 第38章 残灯 修仙界荣盛百年的槐江山云川, 在一夜之间败落,传闻是利欲熏心,独占神器, 触怒了仙界的上仙,派遣仙侍将云川满门屠灭。 门派弟子多数惨死, 大长老洛轻竺极为刚烈, 以身魂祭入阵法, 堪堪为宗门搏得一线生机。 槐江山的溪流腥红三日不断,浮尸遍野,四周荒芜。 最为离奇的不仅于此, 原上玄的掌门梁珂也在此夜圆寂, 上玄对外说是大限已至, 回天乏力。 同时,原云川的掌门踪迹难寻。 有人说她死于仙侍手下,也有人说她顿悟飞升。 至于是真是假, 已无人在意。 这件灭门惨案在修仙界引起一阵波澜后, 便随着云川残余弟子另移洞庭湖而被人们慢慢遗忘。 一切事物重新回到正轨,唯有仙界的清回宫内悄无声息地搬入一名下界女子。 “姑娘。” 亭雪双手端着饭菜, 直立于屏风之后, 压抑着泣声,“您乃凡人万万不可绝食啊, 您已两日滴水未进, 这——” “出去。” 笼罩层层曼纱的床帘后传出一道虚弱的声音,“告诉她, 让她彻底死了那条心。” 云惟烟枯坐于床榻之上, 厚重的被褥替她遮挡住了肮脏的污浊。 她两眼空空,无神地盯住殿内的一处发呆。 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 艳红的印子密密麻麻地从娇嫩的脖颈,顺到雪白的大腿内侧。 “姑娘?” “滚!” 云惟烟一把抓住玉枕朝屏风丢去,嘶哑的声线颤抖着怒吼道,“再不滚我连你一起杀了!” 亭雪连连应好,飞速地消失在了殿内。 她怔怔地抱紧盖在身上的金丝绒花被,周身痛得厉害,漂亮水灵的双眼蓄满了绝望。 杀了梁珂后,她本已强弓末弩,抱着必死的决心,持剑与云含眠过招。 结果—— 云惟烟猛地掀开被褥,几近崩溃地拉扯着脚腕上泛着银光的捆仙锁,胸口膨胀的怒火让她恨不得将云含眠碎尸万段。 这不安好心的东西,居然胆敢把她关在清回宫内夜夜折磨。 早已破皮的()陡然与凉寒的空气接触,稍稍一磨,像似竹林雨后初生的嫩芽,颤颤巍巍地想缩回去。 风一吹,躲在重叠的云层后的雨露便拨开阻碍,点点滴滴地倾泻于叶片之上。 云惟烟一想起被囚困的日子,颠倒黑白,囫囵吞枣,不禁恶心地倚在床头干呕。 经脉尽断,修为尽失,从最高处跌落沦为一介凡人。 怎能不恨? 涣散的眼神逐渐聚焦,云惟烟支撑起身子,重振精神,双手开始摸索冰凉的链子。 不行,她绝不向她屈服! 只要她不死,迟早有一日,她也要以己之道还施彼身。 【宿主息怒】 沉浸于怨恨中的云惟烟完全没注意到神识中突然多出的电子音。 【云惟烟!】 见宿主不理它,系统焦急地催促道。 【你还想不想出去!】 出去? 脱离梦境! 云惟烟瞬间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立马追问系统,“你怎么突然出来了?不是说梦境会压制你吗?” 【我见不得你在女主这儿受苦,与秘境主人争斗好一番,先不说这个,宿主我找到你出梦境的法子了】 系统对她细心说道,【梦境的主人公是小苇和宁霜,若是你俩全死了,这梦不就做不下去?】 云惟烟闻言微微蹙眉,“我现在手无缚鸡之力怎能与她抗衡?” 【宿主可还记得三十六计最后一计是何?】 “美人计——?” 云惟烟沉吟片刻,侧头恍然大悟,“你是让我攻心为上?” 系统对她的疑问闭口不谈,转而继续劝慰。 【我为你带来一瓶毒药,足够令女主当场暴毙,接下来的事全由你作主】 云惟烟敏锐地察觉出系统话中的纰漏,它一个由数据组成的外来生物,还能保存毒药? 正当她细究此事的疑点时,一个小瓶子凭空出现在她的掌心。 云惟烟在神识中唤了几声系统,却得不到丝毫回应。 看来系统之事必须从长计议。 眼下她能顺利脱离梦境才是重中之重。 云惟烟攥紧手中的小瓶子,眼珠转动,心底已然浮现出万无一失的计谋。 * 云含眠妥善地安置好了云川剩余的弟子后,才放心地返回了仙界。 师尊的手段向来狠绝,她一开始就知晓云川覆灭的命运,但好歹也有几分情义,洞庭湖灵脉也算是给她们的补偿。 就是可惜了洛轻竺,无法堕入轮回,身体已然灰飞烟灭,灵魂困在阵法中,与云川的命运捆绑,跟孤魂野鬼般,生生世世只能飘荡于云川境界。 “仙子。” 亭雪屈身作礼,恭敬道,“姑娘她已两日未沾水进食。” 云含眠收回心底的盘算,抬头看向殿门外说亭雪,冷声道:“她可有说什么。” “有。” 亭雪犹豫不决地说,“姑娘说让你死心。” 云含眠神色不变地点点头,挥手示意亭雪退下去,心中哀叹一声,迈步朝云惟烟所处的寝殿走去。 并非多想与她结为道侣,把她带回仙界后,偏生欲望作祟,将她压着尝试好几番后,食入骨髓。 每每瞧见云惟烟情动时轻咬唇瓣,好似激发出她体内潜藏的凶兽,只想做得愈加恶劣。 边想边推开殿门,掀开帘纱踏入了云惟烟的屋内。 站在床边良久,见云惟烟不出声,云含眠轻咳一声,主动扬声道,“我已保全你性命,你还有何不甘?” 云惟烟面色苍白,吃力地撑着娇弱的身子,定定地看着云含眠。 四目相对间,云含眠清晰地看见她眸光中的哀恸与痛苦。 突然,云含眠只觉她的心好似蚂蚁啃噬般,被小小地刺痛了下。 “宁霜,你既身为仙界上仙座下高徒,何必又下界来搅扰我仙缘?” 云惟烟的手摸了摸她干裂的唇角,心头突然涌上一阵莫名的哀伤。 没曾想,从梦境开端的救命之恩到如今的沦为囚鸟,她们最后还是这种结局。 “我只问你一句。” 云惟烟偏过头,忍住泪水,勉强保持住仅剩的体面,哽咽道,“百余年的相处,你可曾有片刻对我……” 余下的话语掩藏于唇齿之间,云含眠冲过来抱住她消瘦的身形,吻上了她毫无血色的唇瓣。 云惟烟使劲推开云含眠,怒目圆睁,指腹不停地擦拭她的嘴唇。 “既然满是算计,又何必装出一副深情的模样诓骗我?” 她嗤笑一声,心底有些不甘与隐晦的期待。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怎么会有人让她难过至此…… 她的神情仿若在嘲笑以往的痴心妄想。 两行泪水不由自主从脸颊划过,云惟烟环抱住双臂,整个身子蜷缩在一起,将头埋入膝盖间。 “从你我相识至今,携手开宗、广招弟子、讨论心法,以至于我将你视为身旁最重要的人。” “我以为,你待我之心亦如我,有过一瞬间,我觉得我们这样相处下去也不错,哪怕就在梦境之中。” 云惟烟再一次推开欲意抱住她的云含眠,颤声逼问道: “你亲手种下那片梨林时,你究竟是在掐着时日算何时才能毁了我的修为,还是在想来年梨花开的时候能与我一同赏花?” 她越说,云含眠越不敢直面她的视线。 “你知道的,我算计很多人,为稳住掌门大权,为稳住飞升大道。” “可这回,我是真的没有算计过你。” “云含眠。” 云惟烟倒在她的怀中,手轻轻握住她的掌心。 云含眠的手还是那么暖和,一如那年的云川山门外的长梯。 云惟烟仰头,双眼含泪,不禁软下了语气,柔弱得如同受惊的兔子,贴在她的胸膛,祈求地开口: “再吻我一次,就当全了我多年念想。” 云含眠满眼怜爱地抚摸着云惟烟娇嫩的脸颊,小心地轻吻上了她的唇瓣。 眨眼间,云含眠的嘴角立即渗透出丝缕的黑血! 她慌不择乱地想挣脱云惟烟的手,却被云惟烟一把拽紧领口,俯身又亲吻上去。 “哈哈哈——” 云惟烟松开嘴唇,放声大笑,状若疯癫。 亲眼所见云含眠捂住心口,倒身于床榻上吐血,心中的怨恨也不消减半分。 “我在唇瓣上涂了毒药,你不是喜欢和我颠鸾倒凤吗?我成全你,让你好好尝尝亲吻的滋味。” “你、你——” 云含眠不解地看向云惟烟,指着她半晌也未骂出口一句话。 云惟烟一巴掌直接拍掉她的手指,满脸涨红怒斥道: “云含眠!” “我与你,恩断义绝,再无往日半分情义!若有来世,你!我!势必唯有争斗!” “你若求富贵安身,我便让你家破人亡!你若求飞升得道,我便抢你机缘断你心道!” 云含眠目睹她哀怨的神情,无怨无悔地闭上双眼,握紧云惟烟的手。 反正也说不清了。 她想着,便将腰间的本命剑抽出放进云惟烟的手中。 云惟烟此时也已中毒,周身软软绵绵的,毫无力气。 云含眠拉起她的手,让剑刃一寸寸地插入她的胸口,心甘情愿将头抵在她的脖间。 “小苇。” 她没有喊她的姓名,只单单唤了初见时的名字。 云含眠突然发现,好像师尊让她进入玄月秘境中寻找之物,她已经找到了。 剑刃割开皮肉的痛苦让云含眠清醒了不少,她双臂牢牢地抱紧云惟烟,好似要与她纠缠生生世世般不愿放开。 在云惟烟意识消失的那一刻,她突然听见云含眠贴在她耳畔极为认真地说。 “小苇。” “我心悦你。” 第39章 自断情魂 【检测周围环境中——】 【恭喜宿主已成功脱离梦境】 云惟烟伴随神识中的电子音缓缓地睁开双眼, 晃神半晌,才抬头环视一圈,枝丫点缀的梨花仍旧灿烂, 周遭的景象全无半分变化。 在梦境经历的种种情怨恍如隔世,云惟烟始终不敢扭过头去看静躺于身侧的云含眠。 “统子。” 云惟烟愣了会儿, 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说她来玄月秘境究竟做甚?我……” 她捂住胸口, 温热的手掌清晰地感触到皮肉之下正在跳动的心脏,越想提云含眠,那心便跳得越快, 连脸颊两边都浮上一丝俏丽的红晕。 “不, 不。” 云惟烟强行压□□内的躁动, 扶着树干慢慢地站起身,梦境极大消耗了她神魂的力量,但凡在秘境遭遇不测—— 思及此处, 她终于寻回了往日的理智, 正了正神,丢下云含眠独身一人走进梨林深处。 【宿主别进去!】 察觉出云惟烟加快的脚步, 系统不由得惊呼。 【你前世也来了玄月秘境, 尚且都未获得大能传承,料想是与大能残魂无缘, 不如算了?依照上回, 还留给小叶子?】 太奇怪了。 云惟烟听完系统这番劝阻,心底对它的疑虑愈发加重, 遑论此回它的真实目的, 光它在梦境中的纰漏就足以让她起疑心。 是系统告诉她,她身处在一本小说中。 也是系统告诉她, 云含眠是本书唯一指定大女主。 可历经梦境,亲身体验了小苇和宁霜的故事,她不是被随意摆弄的傻子,怎能品不出其中的怪异? 云惟烟任由系统如何细数利弊,步伐坚定地踏入黑雾弥漫的林子。 【宿主!】 系统被云惟烟逼急了,低声哀求道。 【我从未求过你,但我今日破例求你一次,别去】 系统停顿了下,纠结片刻,继而对她说。 【你不会想看见的】 云惟烟竟然从它的电子音中听出了些许疲惫之意。 她施法拨开浓厚的重重迷雾,一片荒芜之地陡然暴露在面前。 烧焦的大地,干枯的植被,漫天的黄沙。 云惟烟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刚压回的心立即如同擂擂战鼓般激跃,直觉强烈地想告知她谜底。 “统子。” 她鲜少在它面前袒露出如此软弱的神情,“不管我究竟会看到什么,但我总归是要面对的,人活着就得向前走。” 系统隐隐感觉出宿主应该猜出了真相。 它噤了声,选择安静地陪伴云惟烟去揭开被尘封已久的过往。 走近中央才发现有一座白石碑立在这空旷荒凉之地。 云惟烟于碑墓前止住脚步,怔怔地瞧了墓碑良久,视线早已被泪水模糊。 微微颤抖的指尖抚摸上冰凉的墓碑,她噎噎咽咽地轻声读出刻在白石上的碑文: “吾妻云氏,柔嘉淑顺,风姿雅悦。初逢其面,一见倾心……” 字字句句宛如刀割,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双唇抖动地念出碑文的后半部分: “上奏九霄,下鸣地府,来世有缘重相聚,双宿双飞到白头。” 被风沙磋磨的文词已然有些模糊,指尖触碰到留下墓志铭的名字时,陡然地抽回了手指,不可置信地喃喃道: “宁霜?!怎么会,怎么会是她!” 【宿主】 “不可能,我不信,我不信,我与她怎会有一世姻缘?当真可笑!” 云惟烟翻来覆去地将碑文读了好几遍,厉声质问藏在神识中的系统,“你瞒我?你究竟是谁!这个世界根本不是一本书!我是谁?你说!你快说!” 【惟烟】 系统放缓了声线,对云惟烟此时的想法心知肚明,长吁一声,【抱歉】 它磨磨蹭蹭地朝云惟烟解释道。 【我并非故意掩盖,可那宁念上仙实乃蛮横,你若不藏好神魂,恐遭灭顶之灾】 【你与她座下高徒宁霜是一对怨侣,纠缠三世因果不断,初世你被宁霜囚禁后,不甘屈辱自杀于清回宫内,宁霜道心崩溃,抢回你的尸身下界葬于此地】 “槐江山?” 云惟烟好似一下被抽去了全身力气,跌坐于冰硬的白石上,摇头低声道,“玄月秘境是我的墓地?玄月秘境的大能也是我?” 【宿主初世乃云川开宗立派的祖师爷晚云仙子,自当在修仙界留有传承秘境,宁霜将你带回了槐江山山脚的这片梨林】 “呵。” 云惟烟冷哼一声,眼底尽是不屑,厌恶之情溢于言表,“她害了我,还奢求与再续前缘!白日做梦!” 系统全然不顾宿主此时濒临发疯的状态,自言自语地继续往下说。 【宁霜葬了你后便殉情而去,本就是仙人,无非再轮回一世重塑仙缘,偏生她殉情时,遗失了七魂六魄中的情魂,宁念上仙没法子,只能再把你放回小世界里陪她历劫】 【第二世便是小说中的剧情,你悲凉的身世,你凄惨的下场,通通是你所经历过的,女主对你态度越冷淡,越心狠,她的气运越好】 【我的宿主,原本的你才是此小世界当之无愧的主角。可惜第二世女主飞升时出了点意外,没飞升成功。彼时你的游魂已经飘到其余小世界中,后续便遇上了我】 “所以你到底是何人?” 云惟烟直插要害地逼问道,“你将我从异世带回来,又预备谋算什么呢?” 系统只留下一句“我无意害你”便遁入她的神识中,任由她无论催促都不再出声。 云惟烟摸着身下的白石,温热的指腹逐渐变得冰凉,脑海中浮现一幕幕曾经的过往,她不禁痴痴地轻笑出声。 “小苇。” 云含眠循着她的踪迹找到了此处荒地,梦境宁霜的感情影响了她的理智,潜意识还以为云惟烟是梦境中的“小苇”。 “哈哈哈,云含眠!” 云惟烟抬头直视墓碑前的来人,胸膛中翻涌的怒火不停地燃烧着她对她仅存的情愫。 是了,她又走上了曾经小苇的道路。 一想到这个念头,云惟烟眼神复杂地看着云含眠,释然道,“我一向敢作敢当,我承认,我在梦境中对你动过心,不过——” 她垂下眼眸,语气轻飘飘的,好似在随口讲些玩笑,“不过我为避免烦扰,就请你这个名义上的长姐见证。” “你想做甚?” 话音未落,云含眠面色焦躁地劝说她,“我知你怨我在梦境中伤害了你,可你千万不能做傻事……” “不!” 云含眠蓦然地惊呼一声,刚想运转灵力想阻拦云惟烟,却直接被她压制在原地,眼睁睁地瞧着云惟烟亲手抽出了自己的情魂。 那一缕泛着淡淡莹白的魂魄被云惟烟握在手中,云含眠目眦欲裂,语气急促道,“你被怒意冲昏了头,冷静一下!” 云惟烟神色未变,完全无视了云含眠的话语,转过头看了几眼白石墓碑,心中不免冷笑。 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折辱她,毁了她,又痴心妄想地想和她重头再来? 她偏不。 莹白的魂魄直接消亡在云惟烟的掌心,伴随而来的是两道撕心裂肺的吼声,“你怎能狠心斩断了自己的情魂!” 【宿主万万不可!】 心中对云含眠隐晦的情愫跟着情魂的破碎一同泯灭。 云惟烟难得感到一阵久违的舒心与自由。 她甩了甩头,挥袖将墓碑震碎,目中显露清明之色,不再多看云含眠一眼,转身与她背道而驰。 【你失去了情魂,情蛊也可能对她失效了,你——】 系统小心翼翼地追问她。 【你真的对她放下了吗?】 云惟烟闻言摇了摇头,面上好似大彻大悟,朗笑道,“若要成仙须忘我,我心不死道无门。” * 仙界衔月宫内正有两人执黑白二棋对峙。 棋盘中的黑棋正不断被气势汹汹的白棋追杀,黑棋不堪其扰,步步退缩,丢弃卸甲。 白棋已然处于上风,占领了全局。 葱白的手指摩挲着黑棋圆润的表面,定定地瞧了棋盘许久,才浅浅地叹息一声,随手将黑棋放回棋罐里。 “逼得如此紧,不怕她撕破脸皮报复你吗?” “池笙。” 宁念也一同放下两指夹着的白棋,抬眸警告地看向她,“你可知我最喜欢你何处?” “请上仙放心,我自有分寸。” 池笙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月牙儿似的,整个人周身气质温润如玉,容貌也颇为和善。 “小仙斗胆请问上仙一句。” 她面色不变,眉眼间依旧温柔如水,但从双唇中吐露出的话语却极其锐利,仿佛洞悉着交错杂乱的世事。 “母虫已死,子虫又如何能独活?” “你?” 宁念瞬间嗅出她话里有话,连忙起身追问,“什么意思?云惟烟自断情魂,莫非还解不开那该死的情蛊?” “非也非也。” 池笙脑中闪过前日里姚筝的话语,仰头回视宁念探究的目光,拿捏着分寸,柔声说:“她的情魂断了,你徒儿的情魂又在玄月秘境中寻了回来,日日钻心之痛,我想她也是受得。” 宁念:“怎会如此?我引她们入境,只想借着她初世的残魂余威促使徒儿……” 她越说声音越小,说到最后,才恍然发觉自己中了计。 “上仙。” 池笙将宁念的脸色变化收入眼底,抿了口茶,淡淡地说道:“你的徒弟是徒弟,别人的徒弟便不是徒弟了?” 第40章 我很想你 “姚筝?!她胆敢!” 宁念蹭地站起身直接扬手甩了她一个响亮的巴掌, 目含怒火地上下打量了番池笙,气极反笑,“你们两个贱人!我的生母乃前任仙主, 与我作对,好好掂量一下自个儿!” “上仙!” 如此不留情面, 饶是像池笙般在众仙家中擅长水袖长舞的人也不免撕破了往日的温良, 一把掀开棋局, 冷下脸道,“只要仙主尚在,你绝无可能接管仙界!” “那个小世界已因为你阻断它的灵脉而葬送了诸多修士的飞升, 你不仅毫无愧疚, 还让你的徒弟下界继续汲取它的灵气!” “你给本仙住嘴!” 池笙全然不顾眼前人的威胁, 伸手抓住宁念扇至半空中的手腕,心中愈发觉得爽快,万年在她这儿受得气终于消散了些。 “你与其在这儿无能狂怒, 不如赶紧下界去看看你捧在手心的好徒弟。” 宁念瞬间意识出池笙话里的嘲讽, 凶狠地瞪了眼她,大力甩开她的手, 火急火燎地朝下界赶去。 若非有云含眠在此界, 她才不会屈尊降贵来这种低贱之地。 她可是正统的仙家,仙主膝下唯一的女儿, 堂堂正正地继任上仙之位。 哪里像池笙和姚筝这种从小世界飞升入仙界的破落户, 一心与后续前来仙界的后辈攀关系报团,搅得仙界不宁。 她只不过是替母亲惩治这些不安分的东西, 何错之有?云惟烟算得上个什么东西, 区区一个小世界的天命之女也敢垂涎她的宁霜?! 让她给宁霜当垫脚石都算是对她的恩赐了,还不满足? 宁念边忿忿不平地想着今日如何折磨云惟烟, 边独身飞入玄月秘境,准备找她算账,结果未曾料到,这白石墓碑旁边仅剩一人。 云含眠跪在墓碑之前,清瘦的背影掺杂着几分落寞,对师尊的到来毫不意外,慢慢地抬头看向宁念,语气平静道: “在她墓碑前,师尊您给她道个歉,我与你的师徒情谊尚有一丝挽回的余地。” “宁霜?!你刚刚对我说什么?!” 宁念冲上前一脚踹准云含眠的后腰,伸手攥紧她的衣领,怒急攻心,连呼吸都感觉有些困难。 她精心养了万年的孩子,竟然为了云惟烟那个狐媚子忤逆她! 云含眠冷淡地瞧着师尊悬在凌空中巴掌,不作任何抵抗,心死如灰地开口讥讽道: “你口口声声为我好,可我连我的心上人都护不住!她死了!连续死了整整三世!你根本只是为了你自己!你怕我因为她而倒戈去紫霄宫——” 话音未落,云含眠只觉脸上一阵火辣辣地疼痛,她缓缓地偏过头,不可置信地望着她敬重了三世的师尊。 宁念的容貌仍旧是记忆中般的艳丽倾国,可云含眠却感觉好像头一次认识她,整个身子突然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她软下腰瘫坐在地上,掌心触及之处,一片冰凉。 好冷。 怎么会如此冷。 云含眠一直引以为傲的自制矜持终于被打碎,她挣脱出宁念的挟持,连滚带爬地挪动到白石墓碑旁。 在她看清碑文的那一刹那,炽热的鲜血一股一股地涌上心头,浑身筛康般地颤抖,猛烈跳动的心仿佛在冲击她极度脆弱恐慌的灵魂。 “吾妻云氏……” 云含眠半疯半痴地扑向墓碑,双手不停地抚摸着白石上的碑文,柔嫩的指腹被滞留在碑上的沙砾割裂,一滴滴滚动的血珠汇集,宛如条蜿蜒的河流,逐渐勾勒出白石碑上的悼文。 “我想起来了……哈,我彻底想起来了……” 她的双臂牢牢地环抱住墓碑,失神又空洞的眼睛盯住宁念,她曾经的师尊。 云含眠忽然放声大笑,无尽的悲伤与哀恸埋没了她的理智,这坟墓里面埋得根本不是小苇! 在她轮回第二世时,小苇的尸身早被宁念挫骨扬灰了。 仅仅因为她在飞升时冲破了记忆的封印,想起了与云惟烟的前世,宁念便怒不可遏地闯入玄月秘境开棺残害她的爱妻。 当时她做了什么? 云含眠双手捂住头,拼命地想从破碎的片段中找出曾经的记忆。 为什么第二世的她没有飞升? 不记得了——不!她必须记起来! 越想搜寻逝去的过往,云含眠越是濒临崩溃,是她害了云惟烟三世,是她夺了本属于云惟烟的人生。 她的惟烟合该高立于云川的山巅俯瞰众人的朝拜,成为修仙界有史以来最快飞升的仙人,被万世敬仰,交口称赞。 是她。 是她的懦弱毁了她。 云含眠紧缩着眉头,极度的哀愤涌上心头,一股强烈而痛苦的情感撞击她的胸膛,五指下意识地捏紧了冷硬的墓碑,一口鲜血从喉咙吐出。 “含眠!” 宁念眼睁睁地看着她的徒弟憎恨地望向她,云含眠的眸光中不再有对她的敬爱,独独仅剩下仇人般的厌恶。 “我——” 宁念张了张口,胸口始终被石头压着般沉闷,她伸出手想去为云含眠擦拭她溢出嘴角的血液,却被云含眠扬手拍开。 “感谢上仙多年养育教诲之恩,可我云含眠着实受不起你的爱拂。” 云含眠神情扭曲,痛苦中又夹杂着一丝解脱,她咽了咽,唇角勉强扯出一抹笑容,支起身子朝宁念恭敬地磕了个响头。 “你想做什么?含眠!” 宁念惊喝一声,手忙脚乱地跨步冲在云含眠的身前,错愕地低头看向她拉扯长大的孩子。 云含眠单手伸入体内,当着师尊的面,活生生地从体内拔出了仙骨! 宁念几近失语地目睹发生在她眼前的情景,她疼爱的徒弟后背血肉模糊,一根白润的骨头缓缓地展现在她的视线中。 丢了仙骨。 云含眠这辈子绝无机会问鼎仙界。 “云惟烟简直是个红颜祸水!你为了她居然放弃飞升!你不想回仙界吗?你不渴求至高无上的力量吗?” “含眠!” 宁念突然感觉一阵疲倦,连连倒退几步,难以置信地逼问她,“你是我最疼爱的弟子,我把你当亲女!你是想放弃我吗?” 云含眠抿唇不语,任由汩汩血水从她体内流去,染红了裙摆,在地上拖曳出一条长长的血迹。 她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双手捧起那条带着血丝的仙骨,神色未变,垂下眼眸,声线平稳,“凡间血缘至亲决裂时,曾有剔骨还肉的旧闻。” “我把你视作我毕生唯一的亲人,可恨啊,你当初将我的亡妻开棺挫骨扬灰时,我只敢扭过头,听着你辱骂她,是我的错,我不敢忤逆你,最终我放弃了飞升。” 她平淡的口吻仿佛是在叙述一件稀疏平常的故事,“我瞒着你,偷偷将第二世云惟烟的尸身重新埋入了此地,可惜被你发现了。你可还记得,我跪在你脚边苦苦哀求你放过她,云惟烟是我的心上人啊,你居然还磋磨了她第三世。” 话说到最后,云含眠绝望地闭上了双眼,遗落两世的情魂一旦归位,她终于沾染了凡尘的活人气,不再冷心冷情,心绪万千全系在云惟烟身上。 见宁念长久不回应,云含眠无所谓地笑了笑,随意地把手中的仙骨丢在地上。 沾满血丝的仙骨与肮脏的泥沙混杂在一起,云含眠却懒得再转身看一眼。 她忽视身后被震惊到失神的宁念,蹲下身子开始扒开牢实的白石,边挖边放声哭泣,极致的悲痛冲撞着她柔软的心底。 好想再看看她,一眼也好。 云含眠如同疯魔般地挖开她亲手埋葬的坟墓,脸上半笑半哭,五指已然血肉淋漓,断掉的指甲正垂悬在指缝边。 “值得吗?” 宁念回过神,定定地注视她的背影半晌,终究是狠不下心,哽咽地追问道,“云惟烟她值得你为她抛弃你的大好前途吗?” 云含眠闻声停顿了下她手上的动作,苦笑地说,“高高在上的你从未曾对某人动过心吧。” 她的语气中仿佛含有无限的怀念,“你体会过亲吻的滋味吗?我现在都清楚记得,我溺水,身体失重地往下坠入,水抢占我的鼻腔——” 深入地下的冰棺慢慢展露在她的眼前,万年寒冰盖在一具年轻的女尸上,再苍白的脸色也掩盖不住女尸俏丽的容貌。 “我很想你。” 云含眠好似被这具女尸勾了魂,眉眼中尽是笑意,隔着寒冰倾身虔诚地吻上了她的唇瓣。 疯子。 被心爱的徒弟一系列行为所震撼的宁念上仙边摇头边低声重复着“疯子”两字。 她克己守礼、云中白鹤的徒弟。 好像已经彻底地消失在她的眼前。 宁念一时接受不了云含眠的疯狂行径,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她眼,转身拂袖而去。 此时坟墓周围空余云含眠一人。 她充满爱意地抚摸着冰层,时不时痴笑几声,视线中只有冰棺里一动不动的女尸。 云含眠倾身贴在渗透寒意的冰层上,用脸隔着冰层蹭了蹭女尸的脸,明明尚未触碰到真正的肌肤,她却反而感到久违的安心。 “惟烟”,她喃喃自语,“我回来了。”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40-50 第41章 爱如潮水(一) 云含眠最终把尘封地底的冰棺和亲手刻下的墓碑一并带回了云川, 将其藏进宗门的密室当中,日日观摩,以解相思之苦。 自从上次与云惟烟一别后, 她仿佛在修仙界消失了,直到玄月秘境关闭都未曾听到她的半点传闻。 云含眠担忧她的安危, 辗转难眠, 无奈被宗门事务绊脚, 只能派出心腹去探寻她的下落。 云归意领命后正匆匆地准备离开宗门赶去玄月秘境附近,结果却被楚冉拦在走廊。 “好妹妹,你这着急去哪儿?” 楚冉挑眉道:“不妨说给姐姐我听听, 我就算出不了力, 还能帮你想想法子。” “让开。” 云归意与她自幼长大, 对楚冉的性格了若指掌,越搭理她越来劲儿。 掌门的命令十万火急,云归意不想与她纠缠, 低下头径直从她身旁走过。 “且慢。” 楚冉转身一手抓住云归意的肩膀, 笑盈盈地凑到她耳边,“我知道云惟烟在哪儿, 看在你我情谊的份上, 做个交易。” 楚冉饶有兴致地瞥了眼云归意冷若冰霜的脸,故意拖长字音道, “你要她的消息向掌门回话, 而我恰巧有这个消息,两全其美的事, 你何乐不为呢?” 云归意思量片刻, 权衡利弊后松了口风,“你先说交易内容, 再说消息。” “你把她的行踪透露给道星即可。”顶着身旁人疑惑的目光,楚冉轻描淡写地叙述,“我为寻求机缘也去了秘境,亲眼瞧着她和叶家大小姐叶雅姿一同走的。” 走廊的拐角处,云含眠收回窃听她们对话的神识,一直紧绷的心总算得到了些许慰藉。 果然不出她所料,云川早已被宁念渗透成漏风的筛子,否则怎么可能连云惟烟的行踪都无法掌握? 云川再不济也是修仙界六大门派之一,实力仅次于上玄宗之下。 “掌门。” 云含眠从万千思绪中回神,冷淡地回应身后的心腹,“何事?” “楚冉叛变,证据确凿。” 孙千星始终低垂眼眸,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她与其他宗门串通罪无可恕,掌门可需属下暗中做掉?” 云含眠闻言连眼皮都懒得抬,意料之中的事儿,反而单独追问她,“你认为惟烟如何?” 一向清冷的掌门突然问了这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问题,孙千星边观察此刻的氛围,边斟酌言语道: “云、二小姐……” 眼见掌门没出言反驳,孙千星壮起胆子正色回复:“二小姐天纵英才,实乃我云川之幸。” 云含眠偏过头,颇为赞许地看了眼素日里最为木纳沉稳的手下,微微昂首,“惟烟在修炼上的天赋,我遥遥不及。” 语气中甚至还捎带些许自豪。 孙千星顿时被掌门这句话噎住,沉默了好一阵,才尴尬地陪笑两声,低声重复道,“二小姐厉害。” “别喊二小姐了。” 云含眠仍旧保持平日里的冷脸,眼底却夹杂着嫉妒与喜悦,墨黑的眼珠专注地盯紧孙千星,严肃地嘱咐道,“传我令下去,云川弟子见云惟烟如见我面,务必敬爱。” “下回你记得称呼她——” 云含眠蹙紧眉头,沉吟片刻,好像下定了某种决心,对她扬声说,“称呼她为夫人。” 夫人?! 孙千星猛地瞪向云含眠,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道,“谁的夫人?!二小姐没许亲啊?是有谁家的青年才俊上云川求娶二小姐吗?” 云含眠的脸色霎时阴沉得厉害,孙千星竟然从掌门的目光看出了一丝恼羞成怒。 鉴于掌门暗戳戳地眼神警告,她立即识时务地改口喊了声“夫人”。 云含眠满意地点点头,这才低声向孙千星交代任务。 二人短暂地谈论后,双双消失在原地。 走廊的那头,云归意正按照掌门的吩咐,尽心尽力地套取楚冉的口风。 自打云含眠从玄月秘境归来后,对楚冉戒备了不少。 她虽和楚冉同为掌门的心腹,但以前楚冉的地位隐隐比她高,能在宗门露面接受事务不算作大事,堪堪充当几个排面而已。 只有像楚冉这种被安排去解决私下麻烦的人才算是得到了掌门真正的信任。 “归意妹妹。” 楚冉捂嘴轻笑一声,眸光中闪过几丝戏谑,言辞嘲弄道,“你猜云惟烟为何去了叶家,听说她在秘境中得罪了叶雅姿,抢夺那位大小姐的机缘,怕——” 后半截话她抿唇止住在嘴边,想表达的意味不言而喻。 云归意瞬间反应过来了,立即借口托辞结速这场对话,飞速奔往云含眠居住的正殿。 楚冉不屑地勾起唇角,目送她离去的身影,暗自冷哼一声:鱼儿上钩了。 * “你们听说没,大小姐带回了个美娇娘!” “什么?大小姐捆回了个娘子?!” “哎呀,你们都不对!我前院伺候的表姐偷偷跟我说,大小姐抓到了背叛她的娘子!” 东岭城叶家内宅,一群清扫宅院的奴仆正聚成一团窃窃私语。 “吴妈,你以前服侍过大小姐,你有听到啥门路没?” 吴妈板着脸,厉声呵斥道:“一个两个竟敢窥探主家隐秘,谁再多嚼舌头我立马禀告管事将他打发出叶家!” 人群中还有人不服气,但在吴妈极具压迫的扫视下,闷闷地吞回了质疑的言论。 哪怕在吴妈等管事强力镇压下,有关叶雅姿离谱和那位被带回叶宅的神秘女子的传言仍旧不绝于耳,如同满天飘散的雪花淹没了叶宅。 现在的叶宅,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她们的大小姐叶雅姿与一名年轻女子剪不断理还乱。 多个版本的故事让叶宅满家上下听得那叫一个如痴如醉,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这可是大小姐头次与除叶家以外的人如此亲密! 指不定真是大小姐未来的道侣呢? 叶家众人对此表示喜闻乐见,甚至有意撮合叶雅姿和那位神秘女子。 当然,其中不包括云惟烟本人。 【宿主,已经更新到第十七版谣言了,你打算去澄清一下吗?】 系统幸灾乐祸把新版谣言一字不漏地念给云惟烟听,期待瞧见她炸毛的神情。 第42章 爱如潮水(二) “风言风语何必放在心上。” 云惟烟边抽空与系统闲聊, 双手边摆弄几块老旧的龟甲,依照古籍上的方法尝试卜卦。 系统想问又不敢打搅云惟烟的兴致,自从她和叶雅姿回了叶家后, 好像变了个人,往日那股子浑然天成的戾气无形地消失。 近日的她醉心于推演卜卦, 整日把自己关在这间灰蒙蒙的内屋研究此术。 连对云含眠的情感都不如以前浓烈。 系统以为宿主出了玄月秘境后, 起码得找云含眠大战几百回合, 或者使尽手段将云川夺回手中,亦或闭关修炼一心飞升杀回仙界找宁念上仙算清账。 结果她竟然佯装受伤,缠上叶雅姿, 说自己遭小人蒙骗才在梦境对她出手, 把一切的罪过栽赃嫁祸给了云含眠。 叶雅姿被她糊弄得真信了, 邀请她来叶家做客。 然后云惟烟就龟缩在叶家学习这种在它看来神神叨叨的法术。 待在神识中的系统又喊了几句“宿主”,见云惟烟压根儿不理它,闷闷不乐的朝她发牢骚。 【你是不是想脱离我?我才不会同意!你任务没完成我就赖在你身上!】 系统越说越激动, 不禁说漏了嘴。 【任务没完成我俩都跑不掉, 她……】 “她?” 云惟烟耳尖地捕捉到这句话中冒出的线索,难得放下手中老旧的龟甲, 质疑道:“莫非统子你来自仙界?” 【她, 诶,她, 我刚刚说了什么】系统慌乱地遮掩, 【肯定是我数据库又中毒了,我去清理升级下】 话音未落, 系统便一溜烟钻回她的神识深处。 云惟烟不禁嗤笑一声, 随意将龟甲抛在卦阵上,这内屋的格局被她特意改造过, 正南朝北,凭借叶家得天独厚的灵脉,此屋已然成为了一个聚灵阵。 她本精通上玄的符道双术,加之这些时日对算卦不断探索,云惟烟有自信能与道星的弟子较量一二。 “吱呀”一声,一双纤细白嫩的手缓缓地推开了屋门。 云惟烟转过头望向立身于门槛外的叶雅姿。 一束明亮的白光从她身后延伸至暗沉的内间,稍稍驱散了屋内潮湿沉闷的气息,逆着光,云惟烟只能隐约瞧见她流畅的侧脸轮廓。 “躲在屋子里不敢见人?” 叶雅姿大步流星地走到云惟烟的跟前,大有兴师为罪的意味,“我和你的谣言传出花儿来了,今日说我和你虐恋情深,明日怕要说你揣了我宝器要逃跑——” 她伸手一把拽起装无辜的某人,咬牙切齿地逼问道,“昨夜连叶家的族老都跑来试探我,以为我成为叶家第一个负心人。” “我算想清楚了,云惟烟你打着让我身败名裂的算盘吧?” “老而不死是为贼,你叶家族老我替你去收拾。” 云惟烟神色冷淡地拂开她搭在肩上的手,余光扫过叶雅姿的面容。 一如既往地明艳动人。 未拜入浮梁门下的叶雅姿,眉眼间萦绕着股世族贵女的典则俊雅,行止举动尽显大家风范。 九大世家之一的叶家,称赞一句豪门望族也不为过。 万千年来,修仙界的格局几经变化,世家轮回更替,唯有云、徐、叶三家屹立不倒。 云家与叶家多有缔结姻亲的约定,叶家偏居一偶,隐居在东岭城潜心修炼,甚少在修仙界露面,直到叶雅姿的祖母辈才渐渐与其他世家门派开始打交道。 与世人想象规矩森严的隐世大族不一样,叶家包括叶雅姿在内的族中长辈子弟,脾性一个赛一个爱凑热闹。 “诶诶,我听后房的小厮说大小姐金屋藏娇的那位终于被允许出门了。” “天哪,大小姐竟然干出这种事!” “金丝雀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大小姐到底迷上她什么?” “你不懂了吧。” 花丛中忽然探出一个头,那人笑眯眯地注视叽叽喳喳的人群说:“自古美人难过美人关,想必那位女子定拥有倾世容颜。” 旁听了全过程的叶雅姿无奈地瞥了眼身侧的云惟烟,微微低头小声地说:“不如让我亲自上去跟她们编故事?” “人来了。” 云惟烟冷不丁地插嘴。 “谁?” 叶雅姿偏过头,一时被她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弄懵了,“族老吗?” 云惟烟对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叶雅姿顺着她的视线向前看去。 有一不速之客静静地站在嘈杂的人群后方。 “云含眠?!” 叶雅姿下意识地惊呼道,“云川掌门突然来叶家做甚?我得去找族老好好商议此事。” 云惟烟点点头,默许了让她先去处理正事。 反正…… 云惟烟冷下脸抬眸正对那道她熟悉的目光。 隔着吵闹的叶家子弟,她好像清晰地看见了云含眠视线中蕴含的痛苦与惊喜。 云惟烟收回目光,心无波澜地转过身,故意朝着平日无人的偏僻角落走去。 【宿主?】 系统察觉她莫名高涨的情绪,百思不得其解地追问道,【那可是女主,你的宿敌,你为何还——】 “我当然高兴。” 云惟烟毫不犹豫地打断它的疑惑,“正愁该怎么对她下手,猎物这不自己送上门来?” 【什么意思?】 还没来得及等到系统说完话,云惟烟陡然被一双手揽入怀中。 那人如同被搁浅的鱼儿,心甘情愿为了一滴水而放弃仅剩的尊严。 云含眠将下巴抵在她的颈窝,埋头深深地吸了口气,心尖翻滔的情愫刺激她迫不及待地想对怀抱的人做出更加过分的事。 她快疯了。 被源于内心最隐暗的yu望折磨得醉生醉死。 云含眠也分不清,究竟是情蛊的子虫作祟,还是自己对云惟烟的渴求蚕食她的理智。 “惟烟。” 她字音婉转,语气中牵扯出丝丝缕缕的暧昧之意,“跟我回云川好吗?” 云含眠浅浅地贴了贴云惟烟娇嫩的脸颊,潜意识的害怕促使她双手抱得愈发紧,灼热的气息一点点地倾洒在两人间。 云惟烟对她的示好不为所动,神色冷漠地挣脱出她的怀抱,反手一巴掌扇到云含眠的脸上。 “别靠近我。” 云惟烟往后倒退几步,与云含眠拉开距离,薄唇轻启,“我嫌恶心。” 第43章 爱如潮水(三) 恶、心? 云含眠蓦地凝眸面前的云惟烟, 怔愣许久,才后知后觉地放开了抓住她掌心的双手。 比起脸上火辣辣的疼痛,云惟烟眼中明晃晃的嫌弃与厌恶仿佛化作刺骨的寒冰, 顷刻浇熄了她蠢蠢欲动的情愫。 “惟烟。” 根植血肉中的子虫在遇见她时便开始兴风作浪,铆劲儿朝云含眠的骨子里钻去, 心尖的绞痛压抑着她沉重的呼吸。 “回云川, 我全依你。” 云含眠的额头冒出涔涔冷汗, 每呼吸一次,揪心的痛感会蔓延全身。 是她罪有应得。 区区的钻心之痛岂能抹平云惟烟曾经遭受的苦难。 云含眠收敛神色,果断抛弃用灵力镇压子虫, 放任身体和理智沉迷于痛苦当中。 云惟烟好生欣赏了番云含眠毫无血色的面容, 心中对此无悲无喜。 按理来讲, 她应该感到痛快。 欺辱纠葛的宿敌因为爱上她而被自己曾经抛之脑后的情意折磨得痛不欲生,眼睁睁地看见心悦之人一次次冷漠地拒绝她。 爽快吗? 一点也不。 至少云惟烟是这么认为的。 【宿主,女主现下的情况不容乐观】 一直观察她们之间的动向的系统终于忍不住出声提醒道。 【就算女主百般有错, 你多包容下, 毕竟她是——】 “她是女主?哈。” 云惟烟毫不留情地掐断了系统的话,“她是女主关我何事?况且修仙一途何来真正的主角?” “今日她拔得头筹, 明日我亦可凌驾她之上, 修仙讲求一个“斗”字,正是对命运有抗争之心, 才会舍弃凡俗迈入仙途。” “所以统子, 你的说法是完全错误的,修仙界从未有固定的主角, 我反倒认为敢想敢为的修士应该都是此界的主角。” 系统被她说得哽住, 搜遍数据库也查找不出反驳的话语,又再度默默噤声。 彼时眼前的云含眠已然身形不稳, 苍白的唇色昭告她身体的虚弱无力,好似下一刻便能闭眼昏厥过去。 “我……” 云含眠往前稍稍地挪动了一小步,云惟烟又往后退一步,刚伸出去的手滞留在半空,呼吸急促道: “惟烟,我知我对你做错了很多事,你恨我,我绝无怨言,但我们两个可否心平气和地谈谈?” “在凡间穷凶极恶的囚犯也有为自己争辩的机会,你能不能也垂怜于我,再给我一次追求你的机会呢?” 因为透支着身子,她这番话说得断断续续,但那双好像被露水湿润过的眼睛明亮极了,一眨不眨地注视朝思暮想的人。 “呦,原来云掌门还学了这门功夫?” 从不远处传来一道年轻女子的声音,云惟烟侧目朝声源望去,当看清来者的容貌后,一直沉静在心底的兴致突然被勾了出来。 【秦书奚?】 系统诧异道,【她居然会来叶家?宿主你可得小心,秦家与叶家百年世仇,互相憎恨的程度不亚于上玄和瑶台两门】 “我知道。” 云惟烟语气敷衍,“我比你熟悉她。” 不等系统答复,她立即挂上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眼尾泛红,抬头朝深深地望了眼正倚靠于凭栏上看热闹的秦书奚。 秦书奚“唰”地打开了握在手里的折扇,瞧着云惟烟泪珠流转在眼眶中的受委屈模样,心中不免一滞。 哭红的双眼,对云含眠惧怕的神情,怯生生的小可怜模样,好像一只迷茫的白兔子。 让她下意识心生怜悯。 “凡间九九八十一城搭台唱戏的戏子要见了云掌门,怕会无地自容羞愧至死。” 秦书奚缓步朝她们走去,将云含眠的狼狈尽数收入眼底,唇角不禁微微上扬,出言讥讽道: “众星捧月的云掌门怎学了那些徒登子的作风纠缠女修士不放手?” “云掌门。” 秦书奚身形欣长,与云含眠不分上下。 她一把拽将云惟烟过来护在身后,轻蔑道,“既然你已经辜负了这位姑娘,别弄出那些下三滥的手段企图挽回她,你病怏怏的样子摆给谁看呢?” 云含眠直接忽视秦书奚的嘲讽挑衅,透过她身子的间隙探眸看向缩在她背后的云惟烟。 云惟烟垂下头,瞧不清她此刻脸上的神情,似乎察觉到云含眠炽烈的目光,缩了缩身子,轻声细语地说: “云、云掌门,你别来找我了,过去的事我早已放下。” 她甚至带上了些许的哭腔,“这位姑娘让你见笑,我和云掌门之间清清白白——” “云惟烟!” 云含眠终于沉不住气推开挡在她们中间的秦书奚,双手抓紧她的肩膀,又气又怕地逼问道: “你抬头看看我好不好?我不信你真的对我死心了,我们才不清白,我们有以前,也有未来,谈何清白?” 她语无伦次地喃喃自语,几乎全身贴在云惟烟的肩上。 此时的云含眠抛弃了以往所有的冷傲矜持,狼藉地乞求云惟烟施舍她一点点爱。 她的心好疼,疼得让她快发疯,想不顾一切地把人绑回云川,锁在密室里,藏在任何人都发现不了的地方,只有她能触碰云惟烟。 世人说,爱是举案齐眉,与子偕老。 云含眠绝望地想,大抵是她病了,她独独想占有云惟烟,把她关起来,折断其余人对她的窥探。 “云掌门。” 云惟烟冷漠地喊了句敬称,自然而然地挽起身旁秦书奚的手腕,面上闪过几分纠结,小声地说:“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 她凑到她的耳畔,故意刺激她,“就是认识你。” “惟烟!” 云含眠一下慌了神,丝毫不顾在场旁观的秦书奚,折下腰,半俯着身子,以一个极其卑微的姿态向云惟烟臣服,“别不要我。” 云惟烟却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一股子阴狠的意味,立即猜出云含眠心里打的算盘。 “统子,你可知为什么世间的痴女怨女那么多吗?” 云惟烟伸手拨弄了下松散在侧脸的发丝,露出光洁的额头,“感情这事儿最能锥心磨人。” 伴随话音的结束聚集在眼眶中的泪珠瞬间滴落,云惟烟转过身投入秦书奚的背后。 云含眠来不及抓住她滑嫩的手腕,堪堪只扯下她袖口的一块布料,毫无温度的白色布料却刺眼得厉害。 秦书奚见云惟烟一副不愿再多说的伤心人模样,白了眼云含眠,直接带着云惟烟离开此地。 “别走!” 云含眠几乎快跪倒在地上,悬在凌空的手空无一物,始终没有抓住她想要的人。 子虫感受到母虫的离去倏忽暴动,不断地啃噬云含眠的血骨,用意惩罚被寄生者连母虫都留不住。 暴涨澎湃的血液在经脉中四处乱窜,云含眠气急攻心,一口黑血吐出,阴暗的yu望不停在心底滋生疯长。 藏身于附近的孙千星全程旁观完这场闹剧。 她是云含眠亲自挑选出的心腹暗卫,云川内唯有掌门和云归意知道她的存在。 孙千星顿悟了前几日掌门的训告,原来要求娶二小姐的是掌门本人。 不过—— 孙千星挠了挠头,疑惑地注视正悲痛欲绝的掌门,好像修仙界没有娶自家养妹的习惯吧? * “切,云家那人人称赞的掌门,我偏偏最看不起她,长得人模狗样,端着一副孤傲冰霜的仙子作派,实则——” 秦书奚满脸无奈地安慰身旁小声啜泣的女子,“唉,别哭了啊,你为了云含眠这等负心人难过,岂不是白白浪费你的一片真情?” 云惟烟怯懦地抬眼看向她,拼命克制自己的哭腔,“多谢秦姑娘出手相助,否则我今日……” 她顿了顿,伸手取下悬挂在腰间的玉佩递给秦书奚,“我无以为报,唯有此物乃上等的灵玉,日日佩戴能够孕养周身的灵气。” 秦书奚连连摆手,“我不收你的玉佩,路过不平岂能目睹你受委屈,今日换个人我也会替她出头,我这人一向如此。” 【这灵玉?好眼熟】 系统不合时宜地冒出声,越看这玉佩越奇怪,【宿主你这玉佩哪儿来的?】 “统子你老眼昏花了?分明是你给我的。” 云惟烟边维持惹人怜爱的样子,边在神识中和系统说,“你忘了?这玉佩是许子衿那次灯会非要塞给我的,我之前拒绝过她。” 系统闻言恍然大悟,【好像是你在道星宗苦海崖被关软禁时我送你的生辰贺礼?】 云惟烟:“我反倒要询问你玉佩的来历,你怎么会有许子衿的东西,还有在上次在梦境中,毒药瓶哪儿来的?” 【宿主凡事莫过问】系统支支吾吾地遮掩。 【一知半解也没什么,凡间的人不都是睁只眼闭只眼,其实心底跟个明镜似的。同理,你无需对我打破砂锅问到底】 云惟烟懒得和系统嚼嘴皮子,心知它现在绝对不可能把它所知的事全部对她托盘而出,先放下对系统的疑虑,专心致志地应付秦书奚。 秦书奚是秦家这辈唯一的孩子,虽叛经离道、放骇不羁,经常在修仙界招惹是非;但她在秦家的地位无人能比。 秦家作为九大世家之一,假设从这儿划开个口子,逐渐让众人厌弃云含眠,让她沦落到众叛亲离的境地。 云惟烟低头笑了下,指腹随意地抚摸那块玉佩,只有让云含眠失去她所有拥有的一切,方才解她的心头之恨。 第44章 爱如潮水(四) 介于秦书奚的多番推辞, 那块玉佩最终并没成功赠出。 意料之中的事情。 云惟烟和秦书奚前世从未过交集,她当时疲于应对以六大门派为首的正道修士围剿以及与天道斗争。 而这位秦大小姐的事迹就比较“出类拔萃”。 放眼全修仙界,竟是找不出第二个比她还随心所欲的人。 若说同属世家的叶雅姿嫉恶如仇, 那秦书奚便是不分黑白,全凭感情做事。 她曾与人人唾弃魔修厮混饮酒, 也曾在秘境失手痛杀其余门派弟子, 更是流连忘返于九九八十一城的戏园子。 云惟烟上辈子久闻秦书奚的大名, 一直想寻个时机去拜访她,可惜无缘无份,还没结交她, 自己就某掌门被一剑穿心。 “云、含、眠。” 秦书奚眉头紧皱, 安抚性地拍了拍她肩膀, 咬牙切齿道,“云姑娘且放心,我定不会饶了这个欺负你的徒登子!” 云惟烟闻言又感动地挤出几滴泪水, 两眼泪汪汪地看向坐在身旁的秦书奚, “劳烦秦姑娘,我福薄, 比不得云掌门天生金枝玉叶……” 她越往下说, 声音越小,浓重的鼻音几乎盖过了她的话语。 “嘘。” 秦书奚瞧着她一副自怨自艾的神情, 突然思起以前在戏园子亲眼见过的离别, 此刻云惟烟的面容仿佛与那些可怜人的脸渐渐重叠。 她的双手下意识地捧起了云惟烟的脸颊,轻柔地摸去了停留在脸上的泪痕。 “笑一个嘛。” 秦书奚的指尖沿着脸部轮廓一路往下滑, 在触碰到云惟烟的嘴唇时停下, 两个手指头撑起她的嘴角,人为让云惟烟露出一个微笑。 “你?” 被秦书奚手指牵制的云惟烟勉强说出一个字音, 蓦地瞪圆双眼,目光中充斥着对她行为的不解。 “本来人就长得漂亮”,秦书奚再度换上初次见面时的孟浪样,笑嘻嘻地调侃道: “小惟烟笑起来愈加动人心弦,怪不得云含眠要缠着你,定然是惊叹你的美色。” “秦书奚!” 云惟烟恼怒地挣脱出她的禁锢,毫不犹豫地踹了秦书奚一脚,“你瞎说什么!” “惟烟我跟你——诶,秦书奚你怎么在这儿?” 叶雅姿兴致冲冲地推开门,却在看清云惟烟身侧的人后立即炸毛,“姓秦的,你还敢来我叶家!给本小姐赶紧滚出去!” “惟烟。” 叶雅姿大步跨进屋内,拽起一脸懵懂的云惟烟,将人与秦书奚拉开距离,怒吼道: “秦书奚你要对她做什么!我警告你,这儿是叶家,不是你秦家!胆敢在叶家放肆,我打断你的腿!” 云惟烟:…… 头次见如此凶残的叶雅姿。 【已检测到她的踪迹,正在东岭城郊外等候宿主】 系统尽心尽力地敦促道,【请宿主立即赶去与她会面,莫浪费时间在秦书奚身上】 “统子,我怎么感觉你话里有话。” 云惟烟甩开了叶雅姿拉住她的手,不吭一声,摆明事不关己的态度。 正在对峙的两人丝毫不退让,周围的空气倏忽凝固。 她们面面相觑好半晌,秦书奚率先发起进攻,双手抱胸,斜了眼叶雅姿,颇为嫌弃地说: “呦,几年未见,你的大小姐脾气还没改好?叶家的族老都是废物吧,连个小丫头片子管不住。” “你!我!我讨厌你!” 自幼接受世家规训的叶雅姿骂人功夫远远比不上混迹市井的秦书奚,脸气得通红,恼羞成怒地欲意拔刀。 秦书奚:“你生气什么劲儿?就你那三脚猫的修为,有脸拔刀恐吓我?简直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果然你们秦家的最令人作呕!” 叶雅姿被说得沉不住气,立即拔出刀,叫嚣着要与秦书奚“同归于尽”。 云惟烟趁乱悄摸地走出了内屋,徒留秦书奚和叶雅姿两人在她的屋子解决私人恩怨。 虽然不知道她们之间的过节,但不轻易掺和她人事务这个道理云惟烟还是明白的。 与其相比而言,正等在郊外的人对于她更加重要。 这般想着,云惟烟便加快步伐朝叶家前门走去。 为避免暴露自己的修为,引起叶家那群经验老道的前辈警惕,她佯装刚刚筑基,尚且不能撕裂空间瞬移。 叶雅姿极其好骗,她对认定的朋友会给予无穷的信任。 从玄月秘境到东岭城的一路,云惟烟三言两语地把她哄得团团转。 在她的眼里,从某种程度上讲,叶雅姿的心智可能还比不上幼崽时期的忆安。 过分真诚的人总会遭遇欺骗的,多她一个不多。 目前叶家能对她造成威胁的人…… 云惟烟抬眸望向站立于正前门中央的柳钰,心底不禁冷笑,仇人何其多,一下见俩个。 前世的四百年间,云惟烟惹过不少修士,无论是为争抢宝物,还是夺取她的灵根,基本杀完人她就忘了。 但凡事总有例外。 柳钰是除开云含眠的例外。 正和云含眠交谈的柳钰忽然察觉出一道炽热的目光,潜意识地顺其看去,却只瞧见了碧绿的树丛和空旷的廊道。 “云掌门。” 柳钰回过神,正色对云含眠道: “你虽不请自来,但我叶家一向好客,云川亦是名门正派,我想云掌门万万不会在东岭城做出僭越之举。” 云含眠略微颔首,默认了柳钰的说法。 柳钰:“我对云掌门的行事作风素有耳闻,以您的天资与修为,说是正道第一人也不为过,可我不解您前来叶家有何用意?” “找人。” 云含眠难得吐出了这两字,随即又立即闭上嘴,不愿和柳钰过多谈论此事。 准确来说,现在的云含眠不想与除云惟烟以外的任何人讲话。 能够克制住血肉中蠕动的子虫已经极大地消耗了她的精神,远远看去,她的脸在阳光照耀下惨白得宛如死人。 或许她就是一具行尸走肉了吧。 云含眠自嘲地想,假设云惟烟知晓了她此时的情况一定会高兴得合不拢嘴。 毕竟她那么地恨她。 柳钰见云掌门一副闷葫芦的样子,莫名滋生出一种诡异之感。 总觉得云含眠现在的状态特别像是她的夫人抛弃她跑了,怨气逼人。 可没听说过云掌门有心上人啊? 柳钰正腹诽着,突然一道急吼吼的声音响彻云霄。 “柳管事!大事不好!大小姐和秦书奚打起来了!” 跟在叶雅姿身边伺候的叶欢边喊边朝柳钰的方向狂奔,“柳管事你快去拦拦!” 被云含眠撞见这场景,柳钰面上高低有些挂不住,轻咳两声,面色严肃地追问叶欢,“怎么回事儿?” 叶欢气喘吁吁地看了眼柳钰和她身侧的云含眠,立马做下决定,直接拉起柳管事铆劲儿往打斗现场赶去。 云含眠波澜不惊地目送她们的离去,余光却瞥见了一抹深深刻在她脑海中的背影。 惟烟? 她心神一惊,运功悄悄地追上那人的踪迹。 另头的柳钰也安排让叶欢去郊外去碰碰运气。 她始终对云惟烟放心不下。 刚赶到内屋里,环视一圈完全没瞧见云惟烟的身影。 按理说,这屋子是她的,她不留下来劝架,反倒消失得无影无踪,事出反常必有妖。 不再屋内,应该也不在叶家,东岭城是座小城,论规模论繁华甚至比不上九九八十一城。 那只有可能是郊外了。 柳钰边思索着边无奈地围观大小姐和秦书奚的骂战。 叶家和秦家见面就掐的千年习俗在她俩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叶雅姿:“姓秦的,你究竟为何偷偷来我家!鸡鸣狗盗之徒!” 秦书奚:“听说你在玄月秘境连大能传承都没拿到,还强迫了个良家女子,金屋藏娇,我专程过来嘲笑你。” “你血口喷人!” 叶雅姿被气得近乎晕厥,全无顾忌地对秦书奚高喝道:“跟我回东岭城的女子明明是云惟烟!哪里来的什么‘藏娇’!” 她吼完这句话后,此刻的氛围瞬间冷了下来。 秦书奚的脸色闻言大变,吃惊地打量一番叶雅姿,又想起先前自己在偏僻角落目睹的场景,心骤然被刺痛了下。 怪不得…… 她罕见地燃起了怒意,一念起云惟烟楚楚可怜的模样,湿红的眼眶,脆弱的神情,眼中连一点光都没有。 原来如此。 竟然如此! “畜牲!” 秦书奚指着叶雅姿的鼻尖厉声怒斥:“堂堂叶家长女居然和云含眠同流合污!欺负惟烟一介弱女子!其心可诛!” 被一顿劈头盖脸痛骂的叶雅姿完全懵了,好一阵才缓过神,握紧刀柄,不多废话直接提刀与秦书奚再度打起来。 刚走出自己思绪的柳钰稍许崩溃地看着打红了眼的双方,默默地仰天哀叹:云惟烟真是个灾星。 * 东岭城郊外。 透过葱郁的枝丫,隐隐绰绰能瞧见两个女子的背影。 云含眠想再靠近一点,但交谈的两人显然谨慎,施下结界有意隔绝了外界的窥探。 “咦?云、云掌门?” 云含眠寻声回头,却没曾想见到了一个出乎预料的人。 第45章 爱如潮水(五) 来人穿着朴素的太极八卦道袍, 袅袅身形似立顶的仙鹤,眉眼清澈,仿若从未沾染过凡尘的喧闹。 “言怡?” 云含眠点头回应了她, 既而追问道:“你为何在此?” 言怡是蓬莱道星宗这辈拔尖的弟子,听闻她被道星掌门一手抚养长大, 在宗门内的地位不言而喻。 云含眠刚接手云川时, 言怡曾经代表道星前来祝贺, 两人也算打了个照面。 “云掌门你不知?” 言怡走上前,利用身子巧妙地遮住枝丫间的缝隙,淡淡地扫了眼云含眠, “东岭城那位老祖即将她五千年大寿, 叶家给全修仙界都发了红帖。” “云川莫非没收到?” 云含眠挪动步子, 绕过言怡,冷漠地说出两字“未曾”。 言怡照旧端着那副超脱凡俗的作态,快步追上云含眠, 侧过身不偏不倚地挡住她的视线。 “让开。” 云含眠定定地注视身前的言怡, 略微烦躁地开口,“你想拦我?” “我哪里敢拦云掌门, 只不过——” 她低头浅笑道, “好久不见,想与你叙叙旧罢了。” 云含眠懒得在跟她纠缠, 剑刃出鞘, 眨眼间一剑斩断了垂在言怡侧脸的乌发。 “再阻我,下次断的仅仅不是一缕发丝。” “云含眠”, 言怡神色未变, “有些心知肚明的事,你又何必追寻后因?” “设下结界为得就是保证谈论的话语不外泄, 云惟烟不想见你,哪怕你自甘下贱,她也不会分给你一个眼神。” 云含眠移开驻足在言怡脸上的视线,反手将玉虹剑抵在她细嫩的脖子上,眸光中闪过几分恼意,“与你无关。” 锋利的剑刃隔开了她的脖子,言怡却全然不顾渗出的鲜血,扬手朝空中撒出一把毒药粉,运转灵力打算将云含眠困在原地。 云含眠立即反应,执剑冲向言怡,两人瞬间扭打在一起。 【宿主我不明白】 系统戳了戳正猫在结界中窥视林中斗法的云惟烟,【你故意引诱女主来此地意欲何为?】 云惟烟自动忽略神识中的系统,转过身扶跪在地上头戴帷帽的女子,帽沿散下的白纱盖住了她的容貌。 透过朦胧的纱布,女子隐约看见云惟烟此刻的神情。 毕竟是自己先有求于她,女子低头斟酌片刻,才慢条斯理道:“我知你对姚筝上仙无感,但你不得不承认,眼下唯有她能助你一臂之力。” 云惟烟沉吟不语,用眼神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女子:“我之前的确不喜你,可这都是猴年马月的事,现在我一心愿被你驱使,只求能得到上仙的垂青。” 【仙界那群上仙把手伸进小世界里不怕被仙主惩罚吗?】 系统不合时宜地插嘴道,【一个宁念已经够烦人,又来个姚筝。宿主,如果她真的想收你为徒,当初你受灾受难时怎么不见她的身影?】 云惟烟仍旧跳过系统,俯身伸手拨开女子的帷纱,好生端详着她脸上的神情,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变化。 “呵。” 指尖轻轻地勾起女子的下巴,目睹她不自在又不敢抗拒的眼神,云惟烟哂笑一声,满意地拍了拍她的脸颊。 “假设云含眠发现你背叛她,你说,她会怎样处置你呢?” “嗯?” 云惟烟猛地掐紧她的下巴,女子吃痛地倒吸一口凉气,白嫩的皮肤立马浮现出深红印子。 “她早知道了。” 女子跪着向前挪动一小步,伏下身子抱住云惟烟的小腿,口吻哀求,“我留下纰漏误导她,让她以为我是与其他人串通,你让我去做的事我全去做了。” “惟烟。” 女子将脸贴在她的裙纱上,泪水涟涟,低声下气地说:“我真心想改投姚筝上仙门下,我受够宁念和云含眠了!” “好!好一句受够了!” 云惟烟挥手褪去笼罩她们二人的结界,丝毫不留情面一把掀开女子的帷帽。 顿时女子的全貌展现在她的眼前。 是她进入云川遇见的第二位修士——楚冉。 她刚离开玄月秘境时和楚冉撞个正着。 本以为楚冉要对她出手,正欲先杀了她,结果楚冉却散去周身的真气,一副任由云惟烟处置的模样。 与楚冉短暂地交谈后,云惟烟勉强同意她想请求,和她建立了联系。 现在的云惟烟对眼下的情形十分清楚,只有去趟仙界断绝宁念的仙缘,才能彻底地结束这段恩怨。 至于云含眠。 云惟烟暗自冷笑,不用出修仙界她必让她身败名裂,遭万人唾弃。 “你回云川安分一点。” 云惟烟厉色地嘱托楚冉,“玉盒只能由洛轻竺启封,若你怀藏祸心,一旦触碰,依附于盒面的诅咒会缠绕你终生终世。” 楚冉坚定地点点头,随即捡回地上的帷帽,正欲离去,又好似想起了什么,转过身出言道: “上仙让我转告你,‘与虎谋皮无异于自焚,尽快摆脱它。’” “它?” 云惟烟瞬间读出楚冉眼中的含义,咽回了即将出口的话语。 姚筝上仙是让她提防系统? 那她可对系统的来历越来越好奇了。 云惟烟目送楚冉的身影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林子中。 另头和言怡交手几百招的云含眠却注意到潜伏在树荫下的动静。 叶欢昏昏欲睡地盘腿靠在树干,两只眼睛眯出一条缝隙,无精打采地观摩正在打斗的两人。 在她看来,柳钰完全是对云惟烟多想了,她运功飞至郊外林中,除了瞧见有人打架,也没察看到云惟烟的影子。 叶欢边揉眼睛边打了个哈气,睡眼惺忪地爬起身准备打道回府,视线中突然冒出一个熟悉的面孔。 “你怎么——” 尚未等叶欢说完,云惟烟果断出手,毒药封喉。 叶欢直挺挺地顺树干滑下,七窍流血,死不瞑目。 云惟烟毫无愧疚地瞥了眼死状凄惨的叶欢,本不想杀她,无奈她自己跑来此地。 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目睹了她和楚冉同处,那么叶欢必死无疑。 她可赌不起。 忽然,叶欢的尸体燃烧起火焰,火势凶猛,飞速蔓延到全身。 云惟烟颇感震惊地望着眼前这一幕,耳垂却被柔软的唇瓣厮磨,她浑身僵直,强忍住自己想干呕的冲动。 一阵久违的气息萦绕在她的耳畔,正如同那熊熊烈焰般炽热。 只听见身后那人痴痴地笑了下,扬声道: “你杀人我放火。” “我们天生一对。” 第46章 爱如潮水(五) 【宿主!】 系统尖叫一声, 【女主走火入魔啦!快跑!】 刺耳的电子音贯穿云惟烟的神识,不由自主地紧锁眉头,面色不虞, 斥责它道:“跑什么?我和她的修为不相上下,我难不成还怕她?” 云惟烟越骂心里的不悦越深, 憋在胸口的火压得她想丢下理智的束缚, 不顾一切向曾经伤害过她的人痛下杀手。 尤其是记起第一世的自己竟然真的对云含眠动过心, 云惟烟恨不得利用庄梦境穿回过去,狠狠地甩小苇两个巴掌! 愚蠢! 如果小苇坦坦荡荡地利用宁霜她还能高看她两眼。 【宿主你冷静,听我说——】 “鼠目寸光, 长他人志气!” 此刻的云惟烟简直如同点燃的炮仗, 听不进任何劝阻, 一提到“云含眠”三字她就炸,手痒极了,想将身后那人立即碎尸万段。 云含眠见她没有挣扎, 愈发胆大, 高涨的yu望将她残存的理智一扫而光。 双手从背后环住她纤细的腰肢,隔着薄薄的布料, 云惟烟都能感受出她掌心的火热。 湿润的唇瓣沿着小巧的耳垂一路向上吻去, 云含眠好似朝圣的信徒,双唇虔诚地驻足在她凌乱的乌发。 云惟烟被女主的行为震惊地愣了下, 眼前叶欢的尸体烧得猛烈, 皮肉滋滋作响,跳跃的火焰好像正在时刻警醒她的罪恶。 她素白的手并未沾染一滴叶欢的鲜血。 可云含眠的狠辣却让云惟烟心惊。 这还是她以前认识的云含眠吗? “原谅我。” 渐渐加重的喘息声为两人糜烂的氛围增添几分别样的趣味。 云含眠明显动情了。 撞见母虫的子虫陷入一种疯魔的状态, 不停勾出云含眠骨子深处的渴望。 好想…… 云含眠双眼迷离, 葱白的手指不安分地溜走于怀中人娇软的身体。 她被源自于人最原始的冲动蛊惑了。 好香。 好软。 骨节分明的手指迫不及待地想往最隐秘的地方探索,她死死地抱紧怀中不吭声的心上人, 害怕地低声哀求: “回来吧,回到我身边行不行?云川、飞升,只要你想要,我什么都给你……” 此时的云含眠清楚地知道,她璀璨光明的人生已经彻底废了。 她爱上了一个再也不会爱她的人。 世间最美好又最糟糕的感情,写作“爱”,读作“恨”。 “惟烟。” 云含眠见她毫无反应,心底的恐惧在这一瞬间达到了顶峰,指尖立即紧绷,唇瓣颤抖地追问: “你竟是连一句话都不愿意再跟我说吗?” 比起云惟烟的冷漠无视,她情愿被打被骂,起码还能证明云惟烟心里有她的一席之地。 恨或许比爱长久,有时云含眠也分不清爱与恨的区别。 不过总比什么都没有好。 “恨恨我吧。” 云含眠卑微地恳求她,“我就当你在爱我了。” “哈。” 云惟烟不由得冷笑一声,讥讽道,“人人称赞你混沌灵体,我瞧你倒是个天生的贱骨头。” 【宿主慎言!】 系统躲在神识中听见云惟烟这句话差点没哭出声,生怕宿主的行为太过火,让女主发起疯。 云惟烟还没意识到,女主她是真的疯了。 疯子是不会顾及世人的谩骂。 她只想把觊觎已久的珍宝偷回自己洞穴藏起来,让珍宝里里外外沾上她的气息。 就像圈地的野兽,捕捉到心仪的猎物,既喜欢戏弄她又恨不得立即享用她,将她吞入腹中。 人与野兽的区别只在云含眠的一念之间。 系统担心云惟烟接受不了,甚至还没把云含眠在云川密室中藏了她上辈子的冰尸的事告诉她。 云惟烟忽略系统的拦阻,红唇轻笑,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郊外的林子中。 “好戏,当真是天下最好的戏!” 她转过身,双目含情,慢慢将头靠在云含眠的肩上,温柔似水地挑逗:“你呀——” 下一刻语气立马宛如出洞的毒蛇般阴狠。 “我要你的命,你可愿给我?” “心甘情愿。” 云含眠垂眸痴迷地注视着怀中人乌黑的秀发,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我愿为你付出一切,哪怕是我的性命。” 云惟烟顿时被她堵得哑口无言,满心里只充斥着一个念头。 云含眠怕是走火入魔了。 她并不知道姚筝上仙对云含眠做了什么。 自从剥去情魂后,云惟烟再也没有感受到体内母虫的存在,以为情蛊真的跟系统所说一样,早已失效。 系统捂着真相又不告知她,云惟烟对女主现在的疯魔举动,下意识地觉得无趣。 试问一只被驯服的家犬和一只游荡于荒漠孤傲的野狼,谁更令人燃起征服欲? 云惟烟说不清她此时对云含眠复杂的感觉,也不打算与她进行纠缠,运转灵力正准备对她动手,却没想到—— 一颗血淋淋的心脏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云惟烟倒吸一口凉气,不敢置信地抬头望向身前的那人,她竟然! 她竟然活生生将她的心脏挖了出来! “疯子……你疯了……” 趁云含眠陷入虚弱,云惟烟立马从她的怀抱中挣脱出来,倒退几步,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得几乎组织不了一句完整的话。 “你看。” 云含眠磕绊地追上去,镇定自若地伸手把鲜血淋漓的心脏递给云惟烟。 “我的心——” 她脸色憔悴,唇色苍白,嘴角却微微上扬,一脸骄傲地说:“它在为你跳动。” 说罢,直接跪倒在云惟烟的脚边,仿若传说中献祭自身与仙主的少女,双手颤颤巍巍地捧起那颗轻微抽动的心脏。 “我的命,你拿走吧。” 云含眠满足地闭上双眼,等待着心上人唯一的审判。 云惟烟失神地看向脚边的人,突然什么也说不出口了,大脑直接静止,任由神识中的系统怎么吵闹也无法回过神。 云含眠…… 宁霜…… 承认对女主曾经动过心,对于云惟烟而言,是件难以启齿的事。 为什么会喜欢上她? 云惟烟从不相信一见钟情,可她拒绝不了百年的携手陪伴。 以前的她固执地认为会孤独终老,她对“爱”没有任何期待。 无论是第一世的小苇,还是异世下城区的云惟烟,她人生的首要目标是活下去,其次是活得潇洒精彩。 修仙也好,杀人也罢,云惟烟根本不怕冤死的亡魂找她索命。 心无所惧,自然所向披靡。 她能不凭借外界的助力,一步步走出如今的道路,云惟烟打心底高看自己。 偏偏今日云含眠疯魔的举动,意外地戳中她的心。 她甚至有点享受云含眠这种为了她歇斯底里的行为。 【宿主!】 系统忽然转变了话语,急促道,【她来了!宿主回神啊!】 “尔敢!” 系统话音未落,一句蕴含无限杀气的怒吼响彻在林中,“云惟烟你毁我徒儿!” 一道白光从天边闪过,云惟烟尚未反应过来,云含眠立即将她扑倒,用身体护住她不受伤害。 “不!” 宁念上仙一把丢下手中的利剑剑,双目欲眦,崩溃地看着眼前的场景,仰天长啸,“宁霜你个傻子!” 云惟烟终于缓过神来,对眼下的情况感到不可思议。 趴倒在她身上的人血肉模糊,腹部赫然显出一个被剑捅穿的血窟窿,伤口处源源不断地涌出鲜血。 一股浓厚的血腥味儿弥漫开来。 无人在意的角落,那颗心脏滚落在地上,被灰尘席卷,丧失了先前的艳红。 云含眠用身体替她挡住了宁念上仙致命的一剑。 这个已发生的事实让云惟烟对此十分错愕,不敢相信地问了句系统,“修炼走火入魔后都会这样?” 系统一口否决她的假设,【根据数据库的搜查,目前此界走火入魔的修士中,只有女主有以下举止】 【宿主】 系统不放心地提示道,【要不咱们还是赶紧跑路,对上宁念你毫无胜算】 云惟烟深以为然,不留情地推开压在她身上的血人,站起身正好与宁念四目相对。 “你别以为姚筝护着你,我就动不了你。” 宁念上仙面色铁青,释出纯净的灵力将云含眠全身包裹住,又捡回了那颗灰扑扑的心脏,克制着心底的怒火,冷声道: “你毁了她整整两辈子!因为你,她放弃仙人的身份堕入轮回;因为你,她亲手拔出仙骨;也是因为你,她无法飞升只能做个废物的修士!” 她的眉目间显出几丝疲倦,此刻云含眠的情况只能由她带回仙界疗伤,修仙界低劣的医术根本救不回徒弟的性命。 宁念双唇挪动,想了想,把即将脱口的话语咽回喉中。 没人比她更了解她亲手养大的徒弟。 如果这一世再不修成正道,升回仙界,宁霜便会不复存在。 世间从无永恒的轮回,哪怕庄梦境这类神器都拯救不了她破碎的魂魄。 “你自救多福。” 宁念憎恶地瞥了眼云惟烟,随即带着云含眠消失在天地间。 四周仿佛还回荡着她充满杀意的声音。 天下起蒙蒙细雨,云惟烟怔怔地看了远方许久,才被一阵焦急地呼喊弄清醒。 叶雅姿止步于她身前,撑伞替她遮挡住飘散的雨丝,神情关切,“发生了什么?你有看见叶欢吗?我找不到她。” 泪水模糊了云惟烟的视线,她扑进叶雅姿的怀中,一手指着地面的残骸,啜泣道: “叶欢死了。” “云含眠走火入魔,杀红眼,将叶欢活活烧死了。” 第47章 爱如潮水(六) 叶欢之死深深地刺激了整个叶家。 尤其对叶雅姿, 以至于她连续一月有余不肯踏出屋门半步。 放眼东岭城内外,唯有云惟烟偶尔能跨进她的屋内与她说会儿话。 “惟烟。” 叶雅姿五指扣紧云惟烟的手腕,神色阴郁地注视她许久, 缓缓开口,“你认为叶家对上云川可有胜算?” 云惟烟依旧垂着头沉默不语。 这句话, 叶雅姿已经问过她上千遍了。 叶家上下把此事视为百年间的奇耻大辱, 为展现家风仁厚, 一直闭关潜心修炼的老祖宗叶琼甚至都出关替叶欢招魂。 并非是叶琼怜惜她,叶欢身为一介家生侍女死了便死了,没有高位者会为她感到伤心。 可她偏偏是死在云川掌门云含眠手上。 本来一个潦草的死亡瞬间转化为云川和叶家结下的愁怨。 特别是在叶家准备凭借寿宴打入修仙界格局这个关键的节骨眼上。 云含眠的举动很难不让叶琼多想。 老祖宗对家族前景的担忧和焦虑自然而然传递到叶雅姿身上。 只见她沉闷地叹息一声, 眼底尽是晕染不开的浓墨, “我知晓你的好意。” 叶雅姿顿了顿, 身子往云惟烟旁边挪动一点,试探性地询问她: “你虽拜在蓬莱道星门下,但云川毕竟是你名义上的家, 你的名字赫然刻入云氏族谱中, 你当真愿意——” “你既不信我,又何必来问我?” 不待叶雅姿说完, 云惟烟出声截断了她的猜忌, 抬眸直视坐在身侧的叶雅姿,心平气和道: “我若想包庇云含眠, 何故告知你她杀了叶欢?” 叶雅姿:“我——” “好了。” 云惟烟冷淡地止住了叶雅姿即将脱口而出的话, “我以为你是真心把我当挚友。” 这下叶雅姿彻底慌了神,立即执起云惟烟的手, 局促道:“老祖宗疑你与云含眠里应外合, 我不免受了她的影响。” “你……” 叶雅姿偏过头,羞愧得无地自容, “你可否谅解我?作为朋友,我擅自怀疑你的确是我的过错。” 云惟烟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果断甩开搭在她腕上的素手,一言不发地起身推开门离开了屋内。 徒留叶雅姿在屋内暗自懊悔。 “大小姐。” 柳钰从宽大的屏风后走出,看向云惟烟离去的方向,慢条斯理道:“能确保她的站场吗?” 叶雅姿早已收回刚刚那副内疚的神态,端起往日的高傲,用眼神示意柳钰走至自己身旁。 柳钰一个外姓修士却能在东岭城内享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她不仅仅掌管叶家的事务,还把控着深埋城下的东岭灵脉。 东岭灵脉与上玄和瑶台共有的昆仑灵脉、浮梁的钟山灵脉、云川的洞庭湖灵脉并列,被众修士称为“四方极品”。 叶家是五千年前因为所处地的灵脉枯竭,才跟随老祖叶琼搬至东岭城。 而柳钰,便是东岭城的前城主。 叶雅姿对柳钰与老祖宗所做的交易内容并不清楚。 但在老祖闭关五千年期间,柳钰身为叶家的掌事,确实将家族内的事务安排得极其妥当。 “柳管事。” 叶雅姿稍作恭敬,“我叶雅姿能够以叶氏长女的人格替惟烟做保,我认为她不至于伤害叶氏。” “先不说她与云含眠僵硬的关系,光凭借她长在蓬莱,云川也未朝修仙界公布她二小姐的身份,我觉得老祖未免太过警备。” 柳钰没有出言反驳,反倒安静地听完了叶雅姿的分析,唇角轻勾,若有所思地正视她良久,才松口道: “雅姿长大了啊。” 突然被柳钰点到的叶雅姿闪过一丝不自在,耳尖微微发烫,干笑几声,立马转移话题。 “柳、柳管事,那人还在城中吗?” “谁?”柳钰挑眉反问,“秦书奚?” 叶雅姿罕见地陷入缄默。 柳钰心知她戳破了叶雅姿的薄脸,既然已经从大小姐这儿得到了她想要的回答,那她也必要再待在屋内。 她沉吟片刻,旋即施施然地跨出门槛。 东岭城酒楼,靠窗的桌席。 秦书奚轻哼着小曲,顺手给云惟烟斟满一杯酒。 “这东岭城果然穷酸,连喝酒的去处都只有脚下的这一处。” 秦书奚有些醉了,脸颊两边浮上一团红晕,单手拖腮,迷离地看向云惟烟,“小惟烟你太有趣了,我倒是头次见你这种人。” “莫说醉话。” 云惟烟推搡了下秦书奚的肩膀,想让她清醒一点。 “谁说我醉了?我才没醉!我可是千杯不倒……” 秦书奚的头快歪到桌上,仍旧咬死不承认自己的酒量差,“我分明看见了,我在叶雅姿那孙女前头,你得谢谢我——” 她打了个酒嗝,斜垮着身子倚在云惟烟的臂膀上,迷迷糊糊地凑到身边人的耳侧,轻笑道: “蓬莱的小道姑可是我替你打发的,哈,好狠的心,叶欢凭白无故地惨遭毒手。” 秦书奚每落下一个字音,云惟烟眼神中的杀意越浓厚。 前世的她景仰秦书奚不拘一格的行事作风,但这不代表她能够轻易饶过秦书奚。 叶欢能死,秦书奚安能保全? 云惟烟可不管她秦氏唯一小辈的金贵身份。 阻拦了她布局的人,统统该死。 这般想着,云惟烟的指尖已经偷偷地聚拢了灵力。 【宿主!】 系统察觉到云惟烟的打算,慌不择乱从神识中冒头,赶紧出声阻止道,【手下留人!】 云惟烟闻言指尖的动作一顿,难得耐心地问了系统一句缘由,“莫非她还能是姚筝的人?” 【与仙界无关】 系统对云惟烟的猜测矢口否认,【是秦叶两家】 “哦?” 她被系统这句话激起了兴致,好奇地询问它,“统子,何出此言?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系统虽然有自己的小算盘,但总体是一心向着云惟烟。 毕竟它和宿主的灵魂深度绑定,目前原剧情分崩离析,宿主和女主的关系更是烂得一塌糊涂。 它也只能将宝压在云惟烟飞升顺利进入仙界上。 系统琢磨半晌,舍去了部分暂时无法告知宿主的内容,挑挑拣拣地说道: 【前世你的视线一直聚焦在六大门派上,并未对修仙界的世家有过多关注】 【叶秦同为九大世家,虽交恶千百年但从叶家决定出世后,两方家主便已在暗中交流,试图缓和仇恨】 “你的意思?” 云惟烟隐隐感觉她即将听到一个极其糟糕的消息。 果不其然,系统下一秒道出的事儿让她震惊到大脑几乎丧失运转。 【所以,叶秦两家指腹为婚,将化解挤压的怨恨的期望放在了小辈身上】 指、腹、为、婚! 叶雅姿和秦书奚?! 云惟烟连呼吸都停滞了片刻,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般惊吓,连忙推开半趴在自己肩上的秦书奚。 她简直不敢想象秦书奚和叶雅姿结为道侣后,东岭城得多鸡飞狗跳。 怕是路过的蚂蚁都要被两人接连踩死。 呆愣了好一会儿,云惟烟才勉强找回声音,“叶琼知晓这事儿?” 其实不用系统回应,她已经明白了叶家老祖的意思。 若没有叶琼点头,叶雅姿的祖母断然不敢提出这种想法。 亦或者,结姻亲的法子很可能是叶琼本人的想法。 系统默认了宿主的猜测,转而劝阻道。 【所以眼下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秦书奚是知婚约的,这次她来东岭城应该是先来摸底】 【况且,你难道没想到,如果叶家真的十分厌恶秦家,秦书奚能踏进东岭城半步?】 系统见云惟烟不再吭声,颇有得意地补充一句。 【秦家的十里红妆已经在路上了】 云惟烟缓了缓神,抬眸打量一番趴在桌子的秦书奚,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 这样洒脱的人居然要和死对头结亲? 就怕换不来两家的握手言和,反而助长她们互相成为怨侣。 可云惟烟转念一想,两家结亲岂不是更能祝她一臂之力? 本来云含眠只得罪了叶琼,结了亲后,不也捎带着惹怒秦家? 假如她继续顺藤摸瓜…… 云惟烟收回了指尖酝酿的灵力,脑海中又浮现出一个崭新的点子。 叶家宅院内。 柳钰正侧卧于美人榻之上闭目养神。 站在榻前的人极有耐心,哪怕已经等了足足几个时辰,依旧保持行礼的姿态,唯恐惹柳钰不悦。 “我人老了。” 柳钰徐徐睁开双眼,转过身背对那人,慵懒的语调在两人之间散开。 “我啊,没有精力掺合她们的事情。” “仙界那几位上仙明面上的争斗也好,下界世家门派的暗潮涌动也罢,我活了万余年……” 柳钰惺忪的目光渐渐清明,口吻追忆道: “我年少时追求之物早已得到,修为嘛,勉勉强强能在此界排第一;她托你来找我,想必你知道我曾经飞升仙界,又因为厌弃仙界的风气自请下凡。” “柳前辈。” 那人终于鼓足勇气,小声打断了柳钰的推辞,“掌门在门中留有口谕,我也只是奉命行事。” 柳钰不想为难那人,翻身挺坐于美人榻之上,满脸无奈,“你是叫言怡?算了,我就勉为其难地听听道星掌门的遗言。” 第48章 爱如潮水(七) 云惟烟终究将醉酒的秦书奚扶回了叶家, 叶雅姿得知此事后也并未对她多言。 听熟识的小婢女说,今日柳钰貌似见了一个非东岭城的外人。 “你可知她的样貌?” 云惟烟连忙追问她,“或者你有听见柳管事喊她的名讳吗?” 小婢女无奈地摇摇头, “我是听柳管事身旁的翠儿姐姐讲的。” 云惟烟闻言眼里不免闪过几分失落,又和小婢女闲聊些话后, 便借口打发人离开。 她和柳钰的恩怨不同于其她仇人。 像关灵、梁珂之流恨她恨得牙痒痒, 完全是她自个儿去惹了她们, 杀了上玄宗的大师姐被记恨无可厚非。 但柳钰却是众多仇家中的一个另类。 云惟烟从未招惹过她,甚至前世背刺叶雅姿时,还顾念旧情, 顺手保全了叶家。 前世的她在秘境中腹背受敌, 因为残害了太多宗门世家的弟子, 刚踏入秘境就被仇家围追堵截。 当初的她认识叶雅姿的时间线比重开这世早许多。 接受剧情后的云惟烟明白云川不可能成为她日后的归宿,开始将算盘打到别的世家门派去。 修仙界六大门派九大世家,她又不是非要吊死在云川这一棵树上。 经过系统的筛选后, 云惟烟陆续将目标锁定在了上玄宗和叶家。 上玄的实力堪比云川, 虽是蓬莱道星的旁支,但胜在诡谲的符道之术。 叶家隐居东岭城避世不出, 小辈中的长女叶雅姿又城府颇浅。 云惟烟离开云川后在系统的指引下, 直奔叶雅姿所处的地方,日日缠着她, 走哪儿都黏着她。 叶雅姿脸皮薄, 逐渐接纳了云惟烟作为她的知己挚友,然后二人携伴前往秘境中寻宝。 可惜遇见的仇敌太多, 云惟烟为求自保将叶雅姿推出去拦住那群疯狗, 自己则逃之夭夭。 叶雅姿事先并不知晓云惟烟魔修的身份,她只是以为好友与那魔修同名同姓罢了, 谁成想被云惟烟拉下水,导致叶家的名声尽毁。 修仙界的正道最为痛恨魔修,想出山的叶家也被众仙家明里暗里地排挤,身为主要当事人的叶雅姿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不过云惟烟对外宣称是她蛊惑诱骗了叶雅姿,至于那群正道的伪君子信不信,她拿不准。 反正历经此事之后,叶雅姿恨她入骨,每每见到她都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至于柳钰…… 【宿主,你可是在怀疑她?】 “对。” 云惟烟坦然地向系统承认,“柳钰的真实身份定然不简单,她不遗余力地追杀我三百余年,几次三番致我于死亡边缘,怎么可能仅仅为了叶家?” 她毫不避讳地给出一个大胆的猜想,“或许柳钰是宁念上仙插在此界的心腹?姚筝对我有好感,总不可能让手下人做出这种事情。” 系统默默地躲回了她神识中,任由宿主独自猜测真相。 云惟烟也觉察出此刻系统的异常,它有意回避与她商议柳钰此人。 它绝对知道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 云惟烟暗暗腹诽,得想个法子把系统逼出真话。 平平淡淡地过了几日后,东岭城终于迎来了五千年以来首次的盛大宴席。 “叶家的老祖叶琼出关”这则消息传遍了修仙界,一波又一波的大能不远万里前往叶家祝贺。 平日荒凉的城中一下子热闹起来。 叶雅姿派婢女多番催促云惟烟出屋,她担心云惟烟在修仙界无名,上了宴席会被那些纨绔子弟调笑。 起码她陪在她的身边,那些人好歹看在她的面子上,不会对云惟烟出言不逊。 阵阵敲门声不绝于耳,婢女隔着薄薄的屋门焦急地促道:“云仙子可收拾好了?若您实在不会梳妆,让我来替您梳洗打扮吧!” “无碍。” 云惟烟细细地摸索着潜藏在屋内的阵法,随口搪塞婢女,“你先去回禀叶雅姿,告诉她我稍后再去宴席。” 婢女听出云惟烟的敷衍,又不强闯屋内,应声“好”后便转身离去。 【宿主这聚灵阵?】 系统早已瞧出此阵的怪异之处,顾及它与云惟烟之间的情面,所以才一直装作无视。 但今日宿主出格的行为举止着实让系统摸不清她的真实意图。 是什么时候它和她渐行渐远了? 系统突然有一瞬间体会到了百感交集的滋味。 按理来讲,它本不会对云惟烟有这种复杂的情感。 系统沉吟片刻,见云惟烟明摆着不想搭理它,只能厚着脸皮继续追问。 【宿主是想窃取东岭城的灵脉?】 “与你无关。” 云惟烟轻描淡写地带过了系统的疑惑,“掐着时日算,今日应该能见到她了。” 【谁?】 系统脱口而出道,【你打算瞒着我做什么?】 它隐隐感觉出宿主即将干一件出乎所有人预料中的事情。 它必须阻止她,让她走回正轨上。 这是系统遵守的职责与规定,于是它罕见的勃然大怒。 【云惟烟!即使你发了失心疯想拉所有人陪葬,你也解脱不了!你若不信我,后果自负!】 “聒噪。” 云惟烟颇为烦躁地将系统屏蔽,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下她的着装,一时兴起,对着铜镜亲手为自己染上了浓厚的脂粉。 她很少将自己打扮着如此明艳,多数时候云惟烟更偏向于清淡的妆容。 “惟烟。” 叶雅姿耐不住性子,专程赶过来敲响她的屋门,“你莫躲在里面害羞了,你那张脸啊,哪怕不施粉黛放眼修仙界也是数一数二的漂亮。” 这话并非是叶雅姿夸大她的容貌。 虽然云惟烟的长相不属于那种一眼惊艳的类型,不过她那双灵动至极的眼睛在修仙界扎堆的美人中也是极其难得的。 正当叶雅姿思考闯门的可行性时,云惟烟终于打开了门,施施然地走了出来。 “雅姿。” 云惟烟抬眸直视站在面前的叶大小姐,心底的冲动愈发汹涌。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回那股内疚的情绪,唇角勾起一抹温和的微笑,口吻亲昵: “今日是叶祖母的寿宴,那你和秦书奚——” “八字没一撇的事儿!” 叶雅姿霎时红了耳垂,神色揶揄,“好啊云惟烟,你故意拿我逗乐子!” 她嘴上不饶人,语气中却没半分怪罪的意思,“祖母没跟我说,我也不知道秦家的意思,秦书奚虽不学无术,但总比其他世家的纨绔好些。” “你愿意?” 云惟烟和她并肩走至宴席的边沿,正席处人声鼎沸,喝酒作乐的大能比比皆是。 叶雅姿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追问,只说了句“祖母的安排自然是最好的”。 云惟烟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心头的愧疚之意愈发浓重。 无论哪世的叶雅姿碰上她总会被误伤背刺。 云惟烟甩了甩头,闭上双眼,静坐在位置上,数着时间等候她的到来。 柳钰和叶琼站在正门中央迎接各方的来客,与五千年未见的老友叙叙旧。 觥筹交错间,席面的众人饮酒上头,凑在一块肆意对修仙界的现状高谈阔论,豪爽之人竟将叶琼拉入席,嘟囔着要和她比比酒量。 “诸位。” 叶琼推辞了那酒鬼的比试,忽然拔高了音量,众人明白这位叶家老祖定是要说番话语,纷纷停下了举动。 “今日我东岭叶家请诸位仙长来此,既是为了我庆寿,也是有件喜事想告知诸位。” 众人一时哄堂大笑,眉飞色舞地出言调侃叶琼。 天底下除了姻亲,哪里还有什么喜事能与祝寿相提并论。 消息灵通的大能早已知晓了秦、叶两家结亲之事。 叶雅姿抓紧云惟烟的手腕,心飞速直跳,好似想要急切地蹦出她的胸口,只听见下一秒祖母笑着说: “秦家唯一的小辈秦书奚与我的掌上明珠雅姿指腹为婚,天作之合,我已和秦家老祖商议过她们的婚——” 突然,正殿门口处传来一道清冷而熟悉的嗓音: “云川掌门云含眠携带重礼为叶琼老前辈登门庆寿,祝叶老前辈早日勘悟大道。” 话音刚落,热闹喧哗的宴席陡然止住了声。 入席坐在软凳上的众人皆敛神屏气地寻声望去。 “云含眠你居然有脸来东岭城!” 叶雅姿最先反应过来,站起身指着跨过门槛走入殿内的云含眠怒斥道: “我叶家可没邀请你云川来寿宴!未经允许擅闯正殿,视为对我祖母不敬!” “来人!还不快把这晦气东西给我赶出东岭城!” “放肆!” 云含眠微微扬起下巴,蔑视地扫视周围一圈,将众人变化多端的神色一一纳入眼底。 “我携礼而来,便为叶家之客,修仙界断然没有主家赶客的道理。” “你!” 叶雅姿一时语塞,直接云惟烟拨开拦在她身前的手,指尖聚集起灵力,怒气冲冲地朝云含眠飞身而去。 “云含眠你杀了叶欢胆敢再来东岭?!我叶家可不是受你欺辱拿捏的软柿子!” 莹白的灵力化作刀锋径直穿过云含眠的胸膛,叶雅姿急忙停下了动作,不可置信地看向正立于门口处的云含眠。 云惟烟近乎失语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云含眠她竟然成为了一个丝毫没有灵力的凡人?! 第49章 爱如潮水(八) 怎么可能?她不信! 云含眠是那般高傲矜持的人, 是被命运眷顾的绝世天才,高高在上的明月怎么可能坠落成为区区一介卑微的凡人? 云惟烟眼神黯淡,抿唇不语, 怔怔地将混乱的场景收入眼底。 “快来人!云掌门硬生生遭受了叶大小姐一击,怕是——” “云掌门你糊涂啊!老朽可从未医治过凡人!” “通体竟然当真连一丝灵力都不剩!” “叶大小姐你也太冲动了!好歹云掌门礼数周全!” 宴席瞬间乱成一团, 嘈杂之声响彻殿内。 有与云川交好的修士为云含眠诊治, 有趁机暗踩叶雅姿和叶家的, 还有稳坐钓鱼台看戏的。 一时热闹喜庆的寿宴瞬间化作灰烬。 叶琼只觉得挂不住脸面,好端端的庆寿被云含眠这不速之客一闹腾,倒是让别的世家宗门看她叶家的笑话。 “云掌门。” 叶琼沉声问道:“老朽与你云川往日无仇近日无怨, 你何故贸然登门打搅老朽的寿宴?” 云含眠拂开了替她止血的修士, 朝高坐主位的叶琼执礼, 面无所惧,扬声道:“我此次来东岭,一则是为您贺寿, 答谢叶家;二则——” 她下意识地往云惟烟所在的方向望去, 眼神缱倦,“二则为将我的掌门夫人接回云川。” 云含眠此言一出, 众宾客的热情立即高涨。 任谁都没想到云含眠居然凭空冒出了一个夫人! “云掌门。” 有胆大的醉客低笑询问云含眠, “你说的夫人,可是我们在座中的哪一位女修啊?” 云含眠语气略微难过, “她现在还不愿意见我。” “你竟是个痴情种?”醉客仰头大笑, “那女修既不愿意,要我看, 云掌门你不如放手吧!这种事儿最讲究你情我愿, 强扭的瓜不甜。” “住嘴。” 云含眠面染愠色,淡漠地开口, “不试试怎么知道强扭的瓜到底甜不甜?” 【蛇蝎心肠!你简直不配为人!】 系统冲破了宿主的屏蔽,在神识中惊恐地尖叫道,【我已经知道了!你想毁了这个小世界!云惟烟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呵。” 云惟烟轻蔑地笑了下,无所谓地说,“我早已厌倦了这种人生,像个提线木偶般被狗屁命运摆弄。” 【云惟烟我杀了你!】 系统咬牙切齿地怒吼道,【没关系,死了你还有云含眠,不听话的东西就再换一个听话的,你以为是独一无二的那个人吗?】 “哈哈哈,你终于说出来了?统子啊统子,你算计我这么久,身为你的好伙伴,我定然不会如你所愿哈哈……” 云惟烟神情隐隐约约有癫狂之色,她嗤笑一声,坦然自若地绕过人群,一步步朝面色苍白的云含眠走去。 “惟烟。” 余光瞥见她的身影,云含眠不顾流血的伤口立马站稳身子,维系她立茹芝兰的身形。 现在的她什么都没有了。 引以为傲的修为尽失,纯粹真挚的心也丢了,若非她的师尊宁念上仙将她带回仙界耗费无数的天材地宝堪堪吊着她的性命,怕早已见不到云惟烟这一面。 身为凡人的她仅仅只剩一张姣好的空皮囊还可以取悦云惟烟。 “你愿意见我?” 她眼底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云含眠激动地伸出双手想要拥抱面前朝思暮想之人,潜意识里的恐惧再度席卷胸膛,双手顿时悬在了半空中。 云含眠害怕极了。 她深知现在的云惟烟已然不再是小苇,云惟烟不爱她这个事实日日刺在她的心尖,扎得她悲痛欲绝、悔不当初。 云含眠从未对旁人动过心,她不知什么才叫爱人,她做过许久对不起云惟烟的事。 但她愿意赔上她的余生来忏悔补偿她的爱人。 只要云惟烟恳给予她这个机会。 这几乎是云含眠此后唯一的所求。 “见你这个晦气东西我都怕惟烟折寿!” 一直藏身于泱泱人群中的洛轻竺终于现身,她本就是魂魄灵体,掩盖气息后哪怕是叶琼这般大能也窥探不出她的存在。 “既然今日修仙界的诸位仙家都在此地,那我洛轻竺便不言直讳了!” 洛轻竺! 斜靠在椅背的徐见春闻言立马清醒,她受叶琼邀请前来赴宴,没成想居然能在此地见到她瑶台祖师爷亲自定下的叛徒! 在场的众人中不免有隐居上万年之久的前辈大能,自是听过洛轻竺的名讳,诧异地出声截断道: “你不是早就死于仙罚吗?云川当年触怒上仙满门被屠,你——” 大能震惊地喃喃道,“你怎么可能活了下来?” “拖云掌门的福,我洛轻竺才苟活于今日!我以身入阵,魂魄不入轮回,生生世世与云川的气运绑定!”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许久,才堪堪低声劝慰洛轻竺,“洛仙子往事不堪回首,那你今日前来究竟所谓何事?” 洛轻竺鄙夷地瞪了眼对面的云含眠,压抑着怒火,拍了拍手,“滚出来。” 一面戴薄纱的女子缓缓地迈殿内。 “这人眼熟得很?” “我也同感,似乎在云川见过?” “诶,这眉眼瞧着像是云川的楚冉仙子?” 正当众人议论纷纷之时,那蒙面女子一把扯开她的面纱,语气中含有明显的哭泣声。 “诸位安好,我的确是云川楚冉。” 楚冉承认身份的一刹那间,在场的众人陡然陷入一阵漫长的沉默中。 云含眠心腹之一的楚冉居然会跟在洛轻竺身后,这是不是意味着云川即将更换新任掌权者了? “我昧着良心替她做了许多伤天害理的错事。只要一想起曾经手上沾满的鲜血,我便日日夜夜遭受良心的谴责。” 楚冉哀叹一声,“我对此实则忍无可忍,诸位仙长,我不奢求你们原谅宽恕我,但今日我必须要揭开她的真面目!” “楚冉!” 云含眠察觉出她和洛轻竺这一行人来势汹汹,她现在倒不在于所谓的声誉,她只担心云惟烟会怎么看待她。 身为一宗掌门、世家之主,手上沾点不清不白的人命很正常,此刻楚冉站出来指认她,绝对不怀好意。 云含眠暗自冷笑,定然有人在幕后撺掇布局。 正当云含眠思索幕后之人的真实身份时,楚冉已然高声哭诉道:“云含眠修炼走火入魔,想要毁了这儿,害我们所有人都为她陪葬!” “一派胡言!” 云含眠闻言震怒,一手捂住尚未愈合的伤胸口,厉声呵斥楚冉,“我从未做过如此狠绝的行径!” “叶家老祖!” 楚冉“扑通”一声跪倒在叶琼面前,言辞恳切,“你们若不信大可去查看你们叶家的东岭灵脉!早已被云含眠吸取干涸!” 她一脸严肃,振振有词,“正是因为云含眠大量地摄取灵力才导致她走火入魔!叶家大小姐的侍从叶欢也由此死于她的手下!” “好啊!好啊!” 坐高位上的叶老祖气极反笑,运功将灵力汇聚在掌心,飞身一巴掌拍向云含眠的胸膛。 “好个云含眠!” 顷刻之间,云含眠的五脏六腑被凶悍的掌力震碎,口吐鲜血。 叶欢的死亡消息一直被叶家封锁,除非亲自在场之人,是绝对不可能传出东岭城半步。 在场这么多大能都知道楚冉是她云含眠的心腹,想来楚冉的指控起码有一半以上为真。 叶琼打完那掌后也不再管云含眠,率领众人快马加鞭地朝东岭灵脉赶去。 “是你。” 云含眠瘫倒在地面,嘴角不停地流出猩红的血液,闷闷地咳嗽几声,仰头温柔地看向手边的那人。 云惟烟居高临下地踢开抓紧她裙角的云含眠,用看废物般的眼神垂眸注视着命悬一线的云含眠。 “记得我曾经替你背过一次罪名,呵。”她冷笑,“身败名裂的滋味好受吗?当了凡人还奢求与我成双成对,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配不配。” 语毕,云惟烟径直跨过她伸出的手,昂首挺胸地走出殿门。 门外黑云密布、雷声轰轰,空中满是散溢的纯洁灵力。 上万年前,宁念上仙为了阻挠姚筝壮大紫霄宫的势力,命她的得意弟子宁霜斩断了此小世界最大的槐江山灵脉。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宁霜竟然真心爱上了云氏唯一幸存的后人小苇。 由此在仙界两大宫主上仙的插手之下,她和云含眠在这个小世界痛苦地纠葛三世。 云惟烟没对系统说谎话,她确实倦了。 “惟烟,既然你心意已决,那我便不再多说什么。” 言怡撑着一把油纸伞慢慢地走至她的身侧,天空已经下起了倾盆大雨。 她自幼跟在道星掌门身边,掌门对她有教养之恩,自从掌门去世后,她便一直谨遵掌门的遗言行事。 “东岭、昆仑、钟山、洞庭湖灵脉,还有我蓬莱护宗大阵积攒的灵气,我已经按照你所说全部放出。” 她顿了顿,神情恍惚,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开口对云惟烟说道:“你当真不认识我们掌门?你与她或许还曾经有过一面之缘?” 云惟烟眼皮都不抬地敷衍回应:“从未。” 淅淅沥沥地雨滴摔打在蜡黄的伞面,言怡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声音一字一音道: “那你可以记住我们掌门的名讳,她叫子衿,青青子衿的子衿。” 第50章 重头来过 “子衿”一词狠狠地击中了云惟烟凉薄的心,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与道星掌门同名的人。 世间诞有千万人,偶尔有一两个重名也很正常。 云惟烟边在心底拿重名的借口劝慰自己,边一言不发地背身离去。 言怡握紧伞柄, 安静地目送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濛濛雾雨中。 “掌门。” 言怡低声呼唤那已经逝去数年的尊长,目光中流露出一种无法言喻的哀伤, “但愿你压对了人。” 她淡雅的嗓音沉溺于烟雨朦胧, 除她以外无人再听见。 被六大宗门和各大世家单独占领上万年的极品灵脉齐齐打开, 枯竭的小世界宛如一个重回新生的绿芽,焕发着勃勃生机。 这个小世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片空中都四溢着纯净的灵力。 无论是名门世家的修士,还是散居洞府的散修, 甚至连天生被判定永远隔绝仙缘的九九八十一城的凡人都原地晋升, 直接突破一个大境界。 欣喜若狂的人们兴奋地高声欢呼, 以为天道终于垂怜了她们一回。 而此刻的云惟烟正持剑屹立于小世界山巅的最高峰——槐江山山顶。 呼啸的狂风夹着硕大的雨滴拍打她娇嫩的脸颊,阵阵擂鼓般的雷声萦绕在她的耳边。 云惟烟面无所惧地仰头朝黑云压顶的天空怒吼:“今日飞升,谁敢拦我!” 她凌厉的吼声霎时穿过重重叠叠的山峦, 流淌的水流被音量激起澎湃的浪花。 她飞升的誓言抵达到这个小世界的每一处角落。 无穷的威压笼罩了整块大陆, 西至蓬莱仙岛的道星弟子,南至东岭叶家禁地的叶琼一行人, 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万年没有出现飞升渡劫者的世界终于迎回了它的天命之女。 “系统!” 云惟烟放声狂笑, 睥睨傲视着飞速逼近的雷劫,“记好了, 让你任务失败的人是我云惟烟!” 【贱人!】 系统在神识中尖声咆哮, 【你一下子释放出这些灵脉储蓄的大量灵力会导致此世界经受不住而爆炸!】 【你为了飞升的私欲竟然要毁掉一个世界!】 “哈哈哈,骗子!” 云惟烟一剑斩断身侧的雷电, 凭借源源不断入体的灵力, 毫无畏惧地朝天飞去。 “事到如此你居然还不肯跟我说实话!” 泛着银光的剑刃捅穿了漆黑的天空,隐约能够从破洞中窥视仙界的光彩。 【啊啊啊我绞杀你个叛徒!】 系统怒火中烧, 不断地用言语辱骂云惟烟。 宁念上仙早已察觉出此小世界的异动,率领清回宫的仙子门驻守在仙界的入口处。 她倒是没想到云惟烟竟然如此草菅人命,拿一整个小世界来助她一人飞升! 绝不可让云惟烟飞入仙界! 宁念已然布置好九转诛仙阵,她与云惟烟的恩怨今日必须一口气算清! “宁念!” 她的前方忽得传来一道极为耳熟的声音,宁念寻声抬眸望去,一紫纱素衣的女子正带着紫霄宫的仙众拦在清回宫之前。 赫然是紫霄宫宫主姚筝上仙! 姚筝凌空取出她的本命宝器——凌霄神剑,握紧剑柄轻轻挥舞,顿时金光大作! 一剑荡平了宁念身后的仙众! 姚筝薄唇轻启,向在仙界与她斗争了几万年的宿敌宣告战意。 “今日,你的对手是我。” 宁念皮笑肉不笑得同样取出自己的本命宝器,不假思索地冲上前去,瞬间与姚筝打斗起来。 天空破碎的洞口处,系统再也克制不住它的熊熊怒火,主动脱离了云惟烟的神识,化作一道飘渺的无脸虚影横拦在她的面前。 “云惟烟!” 系统完全丧失了往日的理智,暴发出至强者的威压,凝聚起小世界中的灵力,庞大的手掌毫不犹豫地拍向在它眼中瘦小的人修。 “去死吧!” 伴随着它贯穿天际的吼叫声,云惟烟手中的利剑一寸寸被震碎,她咬紧牙关,咽回了涌上喉咙的鲜血,迎风大笑: “做你的春秋大梦!” “云惟烟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两道女声同时出现,云惟烟微微有些吃惊地回头望向御剑飞来的柳钰。 不、不仅仅是柳钰! 还有叶雅姿、秦书奚、徐见春等众人! “你们——?” 云惟烟疑惑地看着这一行匆匆赶来的老熟人,她们难道不怨她让言怡开封了自家独占的灵脉? “我们此界难得冒出一个渡劫飞升修士,尔辈岂能坐视不理?” “小辈!” 叶琼一手抓住她的手腕,直接将她积攒五千年的修为通过筋脉传送给她! “我们听道星掌门的徒弟说了你的计划”,叶琼口吻虽有些嫌弃之意,但她仍旧不松开传修为的那只手。 “你毁了老朽的寿宴和叶家的灵脉,我确实厌恶你,可你偏偏是天道选中之人。” “去吧,去飞往仙界吧!” 叶琼一掌将云惟烟打入洞口,与身旁的柳钰对视一眼,两人瞬间合力替她拦住了那发狂的虚影。 “喂,目无尊长的小辈!” 柳钰曾经在仙界待过一段时日,自是知道姚筝上仙对收云惟烟为徒的执着。 正是在仙界亲眼目睹宁念和姚筝的明争暗斗,她担心云惟烟的存在迟早得毁掉这个世界,才甘愿回到这儿,回到她最初修炼的东岭城。 她一度想杀了云惟烟,认为只要解决云惟烟这个祸患,她视为“家”的小世界便不会遭遇灭顶之灾。 但言怡带来了道星那位早逝掌门的遗言。 那位掌门是修仙界难得的善人。 柳钰抉择再三,最终还是选择听从了她的遗言,耗尽毕生所学帮助云惟烟。 “哈!痛快!” 柳钰抓过云惟烟的臂膀,将周身的修为缓缓渡给她,裂开嘴朝云惟烟笑道: “子衿信你,那我也勉为其难地信你一回,进入仙界后你会知道你想知道的一切。” “你可千万别忘了这儿,孕育了你的小世界!” 云惟烟神色严肃地朝她点点头,郑重地向所有人许下承诺,“我云惟烟虽然坏事做尽,但我懂大是大非,定会竭尽全力地保住它!” “说得好!” 柳钰运功一掌将人推入仙界,联合同行来的所有修士拖住实力不断暴涨的虚影,尽力为云惟烟争取时间。 踏入仙界的云惟烟在入口处受到了池笙上仙的接待,情况紧急,池笙不多废话,为云惟烟指出一条明路。 “仙界此刻正因为宁念和姚筝的打斗而大乱,你一直朝极北方向飞去,在皑皑白雪的山巅,你会得知真相。” 云惟烟无暇顾及池笙言语的真假,立即运功飞身往极北方飞去。 其实她已经猜出真正的幕后之人。 能够纵容仙界两大上仙争斗几万年,能够默许她们肆意糟践三千小世界,能够放任仙人下凡历劫…… 如此种种,除了仙界那位至高之主,还会有谁? 眼前的光景逐渐遍布白雪,云惟烟心底陡然升起一股恼意,正是此人!她倒霉的人生皆是拜她所赐! 站立于冰雪之中的那人似乎感应到她的到来,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她长而卷的睫毛早已被一根根冰冻,浑身被冰雪笼罩,整个人仿佛融入了冰雪的世界。 半晌,她终于出言轻声说了句: “你来了。” “我来了。” 云惟烟不停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女子,她好似诞生于冰雪中的精怪,脆弱又美丽。 “你何时知道我的身份?” 仙主伸手拂开了肩上堆积的白雪,眉眼温和,笑眼弯弯地注视着近在咫尺的云惟烟。 “梦境出来后我便开始怀疑系统的身份,它好像对世间无所不知。” 仙主微微颔首,“你猜对了,你的系统是我分出去的一缕游魂。” “为何?” 云惟烟忍住开口追问道,“我不理解你的所做所为,你已经仙界之主,三千小世界至高无上的存在——” “至高无上?” 看似柔和的仙主出言打断了云惟烟的质疑,淡漠地瞥了眼她,冷声地叙述道: “这世间怎么可能有至高的存在?我修炼十几万年,在前任仙主圆寂后便从她手中接过了仙主之位。” “我对掌管世间繁琐的事务并无兴趣,我只想安心修炼,于是我放权让宁念打理,无奈宁念野心太大,她想吞了整个仙界,我只能又扶植起一个姚筝牵制她。” “我旁观了她们所有的斗争,在修炼七万年后,我终于摸到了踏破虚空的门槛。” 一提起自己修炼取得傲人的成果,仙主的眉梢眼角不禁流露出些许喜悦之色。 “我的天赋很好堪称有史以来第一人,我仅仅花了八千前的时间便突破时空的奥秘,顺利踏入虚空,寻找更加高阶的秘法。” “可惜,可恨!” 仙主的脸色瞬间变得凶狠,她的语气中充斥着浓浓不甘与怨气。 “云惟烟,我耗费无数的精力才步虚空,结果我只是万千世界中微不足道的一个修士而已哈哈哈——” “我以为我已经是绝顶的天才,云惟烟你知道吗?跨过这道虚空,像我这样的天才有无数个!她们比我更聪慧,比我更有悟性!我三日才能领悟的道法,她们只需要看一眼便能学会!” “云惟烟,你说我怎能甘心!” “但这根本不能成为你掩盖你篡夺所统领的三千小世界中天命之女的命格的借口!” 云惟烟愤恨地截断仙主的诉苦,无情地揭开了仙主刻意掩藏的罪恶。 “你不甘心?那你应该更加奋发地学习道法,而非篡改我的命运!怕不只是我吧?你想要抽取完三千小世界中的气运,以方便你更好地修炼!” “呵。” 仙主不由得嗤笑一声,“云惟烟你居然有脸说我,你不也为了修炼杀人夺宝,挖人灵根,你的所作所为与我有何不同?” “退一步来讲,这世间存在的所有人,又与我有何不同!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往,只要是人,就会将自己的利益优先放在第一位。” 云惟烟闻言哑然失笑,对仙主的无耻只感到可笑。 如果不是仙主甩掉她的职责,放任两位上仙在仙界斗法,她云惟烟怎么会受到牵连,卷入这场无妄之灾中? 她的娘亲死了,她的族人也死了,她亲手建立起的宗门被满门屠杀。 甚至她本人也被宁念上仙折磨整整三世,充当云含眠历劫的垫脚石。 以至于连仙主都要钻天道法则的空隙,先把她的游魂引去异世,随后以“系统”的身份将她带回原本所处的世界。 修道修到最后,是修心。 仙主道心破碎,仙格逐渐丧失,已然不能再掌管仙界和三千小世界。 但她为了延续自己的生命,不断游走于三千小世界中篡取其天道偏爱之人的命格,一次次地改变她们原本的人生,然后从中汲取她所需的气运。 用如此卑劣的手段苟延残喘。 云惟烟眉宇间浮现一层薄薄的疲倦,她不欲和仙主再争口舌之快,低声叹气道: “诚然我与你是一类人,但我绝对不会狠心到去毁了三千小世界。” “人的欲望和共体的需求本就是一体的,哪怕我再作恶多端,可你要毁掉孕育我的母亲,我定然是会不同意的。” “仙主。” 云惟烟闭上双眼,面上透露出决绝,她咽了咽,沉默许久,才继续说道:“你选择了我,天道亦选择了我。” 话音未落,仙主蓦地瞪大眼珠,惊恐地朝身前之人扑去,却尚未抓住她消散的骨粉。 云惟烟自毁了。 与命运斗争了一生的她,为了她所在的三千小世界,心甘情愿地抛弃天命之女的身份,化作灰烬飘落在仙界。 她消失的一月后,仙主因为仙格丢失彻底死亡。 天道指定了池笙接任了仙主之位。 池笙一上任便雷厉风行地处理了上任仙主未解决的遗留问题,陆续地恢复了三千小世界的秩序。 姚筝带着一株并蒂双生碧落兰返回了下界。 她和柳钰都是从该小世界飞升仙界的,以前也短暂地做过好友。 宁念被池笙打入了轮回,需尝尽人间百苦才能重新修仙。 姚筝将那株兰草种在了云川观鹤台的千年梨树之下,而自己便同洛轻竺一道守在云川。 她和宁念斗了几万年,着实斗累了,替未来的徒儿守个宗门玩玩也算消磨了时光。 洛轻竺问她这株兰草的来历,姚筝对此闭口不谈。 洛轻竺反倒被她这副模样勾起了好奇心,一连几年日日追着姚筝问,姚筝被她骚扰得烦不胜烦,总算松了口: “我之前偶然得到一盏情蛊,主人身死道消后子虫和母虫也会陆续死亡。” “我本想将这对子母虫妥善埋葬,结果没曾想它们身上竟然还俯有两缕微小的魂魄。” 姚筝的指尖戳了下兰草新长出的嫩芽,莞尔一笑,“浮生暂寄梦中梦,世事如闻风里风。这次,她们总算能够真正地重头来过。”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50-56 第51章 应许岁岁安 道星的修士极信“缘”, 无论大事小事,皆会卜上一卦。 在原掌门仙逝后,长老们根据卦象的指引, 前往九九八十一城中寻找即将新上任的掌门。 此时恰逢凡间瘟疫泛滥、城内荒郊尸横遍野;凡人为了保命,多有易子而食、买卖妻子之事, 俨然一片炼狱。 修仙界本就瞧不上九九八十一城的凡人, 况且插手灾年, 伤其因果,只有寥寥无几的宗门世家愿意派出医师去往凡间。 长老们找到掌门时,她正穿着一身纯白的孝服伏在祖母的遗体旁低声啜泣。 领头的温长老蹲下身, 刚想开口安慰新掌门几句, 却被她轻轻地扯了下裙摆。 温长老慈爱地望向这位堪堪才长到她腰部的孩童, 不禁放柔了声线: “我们来自蓬莱仙岛,我姓温,你唤我大长老即可。” 见眼前瘦弱的小芽儿闷不做声, 只是抬头淡漠地看了她们一眼, 旋即转过过,枯坐在祖母身边发愣。 温长老收回劝慰的心思, 顺着她的视线朝周围望去, 除了一群无家可归的人们外,并无其他不同之处。 这一路上, 温长老亲眼目睹不少染上疫病的凡人。 他们被病痛折磨得形如枯木, 用破旧的布料将下半张脸紧紧包住,始终与旁人保持一定的距离, 满脸麻木, 三三两两聚集在城郊静静地等待死亡。 “温长老。” 年幼的掌门终于开口了,干涩的嗓音中透露出一股历经沧桑之感, “蓬莱的仙人是来救我们的吗?” “不。” 温长老下意识地回绝了她的请求,神色凉薄,“我只是带你回你应去的地方。” “那温长老就请回吧。” 她的语气中闪过一丝坚决,“我乃一介凡人,远远高攀不上蓬莱。” 温长老闻言勃然大怒,不顾她的挣扎,一手直接提起她的后领,“自甘混于凡间堕落,实非明智之举!” “放手!” 她偏头一口咬上温长老的手指,温长老吃痛立即松开了手,几乎是将人摔向了地面。 “掌门!” 同行的长老心疼地扶起趴在地上的小掌门,苦口婆心道:“你天生仙缘,若随我们回蓬莱,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她仍旧抿唇不语。 长老们略微感到有些头疼,拿这个小掌门没法子,换作旁人怕早就兴高采烈得乖乖跟她们回宗门。 怎的这位新掌门如此执迷不悟? 长老们想不通,又不能强行将人带回蓬莱生怕她咬舌自尽,只能先劝温长老压下怒火,跟在小掌门的身旁。 跟了她些许日子,长老们总算得知她的真名——子衿。 因为出生时父母双亡,由祖母一手带大。 祖母不识字,偶然路过学堂时,隔着墙壁听见学子们吟诵“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便为孙女取名“子衿”。 子衿为祖母披麻戴孝地守了七天夜,在附近逃难的病人的帮助下,用竹编席子浅浅将尸体一卷埋入小土坑,填上黄土,这简洁的丧礼便已结束了。 料理完祖母的后事,子衿无视尾随她的诸位长老,起身前往城中,在雨夜中跪了整整一宿,拜入药堂的一位老医师门下。 有长老曾经询问过子衿这样做的缘由,她仍沉默不语,仿佛祖母的离去将她仅剩的魂魄也一并带走了,在世间徒留一具躯壳。 子衿跟在老医师身后学医十年,大多数时候的她都不爱讲话,好像安静地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一遍遍地摸索各类的药材。 天道眷顾的人,自然是十分聪慧的孩子。 十年间,无论寒冬腊月,还是炎炎夏日,子衿心无旁骛地学习治病救人的医术,渐渐在城中名声大噪。 九九八十一城的凡人都知道,有个叫“子衿”的女医师妙手回春,上至疑难杂症,下至发热伤病,就没有她治不好的。 况且,她还有一颗极其难得的仁心。 不同于世家宗门对凡人施舍的怜悯,而是真正的推心置腹、感同身受。 子衿背着她装满草药的木匣子,走遍大江山河,亲手救治的人数不胜数,并且从未收过她们任何赠礼。 她好像总是无缘无故为她人奉献,而全然忘记自我。 不过,子衿对此倒是很开心。 在游历山川时,她曾经救过一个双目失明的病人,那病人有副极好的嗓子,吟唱的歌谣婉转动听。 后来的子衿听过无数的歌谣,唯独她的嗓音让她念念不忘许久。 春去秋来,在漫长的岁月中,子衿一步步走向衰老。 身为凡人的她快死了。 一辈子无欲无求的子衿突然有点不甘心了。 还有那么多缠绵病榻的人正在苦苦求生,她又怎么可能甘心闭眼长逝。 拒绝了道星长老近百年的子衿终于松口,同意随她们回蓬莱修炼。 子衿不喜欢肮脏的修仙界,不喜欢那些眼高于顶的修士。 但她必须借靠修炼来延长她的寿命。 本来道星的长老们大对子衿高龄修仙之事还比较担心,可惜事实证明,荒废了近百年的天才仍旧是天才。 短短十年,子衿的修为已然步入大乘期。 她自行专研古籍医术,将其心得记录于卷轴,对内向弟子开课授业,逐渐开创出道星医毒双绝的修道。 对外亲自前往九九八十一城为凡人义诊,不求回报。 连对她颇有微词的温长老也不得不承认,子衿是一个完美的人。 子衿与此界以往任何一个被天道偏爱的修士都不同。 她心怀天下,博爱众生。 修炼的仙术对于她而言,只是帮助凡人的手段,或许子衿才是一个纯粹的修士。 不过这些都即将与她无关了。 在子衿顺利突破渡劫后期,经历了天道重重的雷劫,即将飞升时,她意外从天道处得知了此界未来发生的事情。 三千小世界对于仙界的仙人来讲只不过是用于历劫的场所。 等待那两位上仙所钟意的徒弟将这个小世界搅得天翻地覆后,此界会因为灵气慢慢丧失而毁灭。 子衿绝对做不到袖手旁观。 她明明可以直接飞入仙界,做万人之上的仙子,可她舍不得这个小世界的凡人。 如果此界毁灭了,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该如何? 子衿在幼时已经亲眼目睹一个个身染疫病的人痛苦地死去,难道还要让她再看见她们因仙人的一己私欲而死亡吗? 不。 绝、不! 于是她斗胆与仙界的仙主打了一个赌。 她散去修为,斩断仙缘,以甘愿放弃近在咫尺的永生坠入轮回,生生世世注定孤苦,不得好死为代价。 以她积攒的所有善缘为押注。 就与天道赌此小世界真正的天命之女云惟烟是否会甘愿抛弃这个世界。 子衿清楚地知道这是一个毫无希望的赌约。 万千年间,她有投胎转世过服侍她人的奴仆婢女、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世家小姐、日出而作的务农村妇、抱琴卖艺的戏女、走南闯北的商女…… 每一世,无外乎孤独终老。 天道曾说,她牵挂的人们不会记得她的付出。 因为凡人是善忘的。 可子衿并不在意这些东西,至始至终,她只想救下更多的人。 所幸,她赌赢了。 第52章 嫉妒 “诶诶, 你们听说没?” “莫非又是那人?” 起头的弟子边憋笑边望趴在木桌上睡觉的女子看去,故意拔高音量和凑在她周围的弟子嘀咕:“今日长老为她测灵根,咱们的二小姐啊——” 她轻笑一声, 眼中满是鄙夷之意,“天、赋、绝、佳!” 周围弟子被她吊起了兴趣, 纷纷起哄。 “你快说!难道她被测出了单灵根?” “尽瞎扯, 她当年想要拜入云川, 就是因为五灵根才被拒之门外。” “不对!我问了那次当值的师姐,好像是年龄太小了,可惜掌门如此优越, 偏偏对她动了恻隐之心, 凭白无故地添了个二小姐。” “你们别说了!” 一个面容娇俏的弟子急匆匆地跑进学堂内, “楚冉师姐来了!” 一听见楚冉的名字,嬉笑嘲讽之声瞬间消散,众弟子又恢复了往日端正的模样。 趴在木桌上假寐的云惟烟悄悄地睁开了双眼, 看向桌面几滴透明的泪珠, 深吸一口气,不情不愿地撑起身。 楚冉定是知道了她五灵根的事儿, 特意赶来学堂当着众人的面嘲笑她。 果不其然, 楚冉刚到学堂门外,便扬声道:“众师妹且静一静, 我知晓你们关心二小姐。” 云惟烟烦躁地扭过头, 不想再多瞧楚冉一眼,仿佛碰见她就如同撞见了污秽的脏东西。 她讨厌这儿, 讨厌云川的每一个人, 特别是云含眠。 好像云川所有人,从掌事长老到学堂弟子都非常敬爱云含眠, 以至于她们把她当成云含眠唯一的污点。 在她们的潜意识里,污点是可以被随意凌辱践踏。 而众星捧月的掌门,她应该称呼为“姐姐”的云含眠貌似对此坐视不理,放任云川上下看她的笑话。 “二小姐虽是五灵根,但她终究是云家的人,我已奉掌门之命委托了授课夫子,让她继续教导二小姐。” 令云惟烟作呕的声音还是不断地传入她耳中。 楚冉看似偏心的话语实则暗藏玄机。 “诸位师妹,我希望你们能对一个五灵根的修士抱有一颗宽容之心,哪怕修仙界公认五灵根是废物,但在云川——” 她的语气愈发柔和,却又夹带着不容置喙的警示。 “二小姐始终是云家写入族谱的小姐,掌门认下的妹妹。” “这不仅仅是我的意思,同时也是掌门的授意,师妹们可懂?” 话音刚落,学堂内一片鸦雀无声,众人彼此相互对视好几眼,才回过神来,低眉顺眼齐声地应了句“谨遵掌门之命”。 云惟烟越听越来气,楚冉这不是明晃晃地拐弯抹角嘲讽她是“废物”?! 五灵根,为何是五灵根? 为什么她不能拥有像云含眠一样的混沌灵体? 同为云川的小姐,为什么一个宛如天中月,一个好似地中泥? 既然云含眠连带着云川从最初就瞧不起她,又为何将她带回云川给了她希望? 云含眠难道不觉得她的所作所为对她有些残忍吗? 怒火中烧的云惟烟当即拍桌甩袖走出学堂。 她受不了那些弟子明里暗里讥讽的眼神和楚冉的针对。 云惟烟和楚冉的关系极差,两人多年积攒下的矛盾已经到达顶峰。 楚冉是云含眠的心腹,从她被云含眠接来云川的第一日起便不停地折腾她。 人前一套背后一套,表面装作对她很照顾的好师姐模样,其实在弟子中散播有关她的谣言,拱火让长老厌恶她。 以至于让云惟烟在宗门内寸步难行。 楚冉因为云含眠不喜她,想让她这个污点滚出云川,别玷污了掌门的名声。 云惟烟忿忿地暗自谩骂她们,不知不觉地走到了观鹤台那株开得盛大灿烂的梨树之下。 听闻这株梨树是云川的祖师爷晚云仙子为心爱之人亲手所种。 云惟烟对这种传闻嗤之以鼻,得道成仙的晚云仙子难道还会沉溺于男欢女爱之类的低俗情感中吗? 显然是后世人杜撰的。 假如她是晚云仙子,定然不会为任何人动心,自我利益必须永远高于一切。 “你……” 云惟烟被身后陡然出现的声音吓一跳,慌乱地收回脑中的畅想,转过头诧异地看向同立于梨树之下的云含眠。 云含眠面上一如既往的淡漠,偏偏眼神却有些飘忽,她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 “我听长老说了你的灵根……” 云含眠咬了下唇,这是她头次安慰人,不懂该如何对身前之人表达她的心中所想。 但一想起归意告诉她大胆倾诉即可,云含眠便鼓足了勇气,正色朝云惟烟说道: “在修仙界五灵根也很好。” 我希望你不要为五灵根伤心。 “我已经以掌门的身份嘱托课业夫子好好教导你。” 没关系的,有我在。 “你切莫自轻自贱,守住本心乃修仙正道。” 云含眠将斟酌许久的话语一一道出,她想直白将心底的话告诉云惟烟,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只期望她听完她的安慰后能振作一些。 她这番话听在云惟烟耳中完全变了种意味。 此时敏感扭曲的云惟烟只认为这位所谓的“姐姐”是在维持她的面子。 平日里对她不闻不问,今日忽然来劝导她,说白了,还不是觉得拥有一个堪称废物的妹妹丢了她云川掌门的脸。 云惟烟轻哼一声,冷下脸正想出言挖苦云含眠几句,心头却突然涌上一股强烈的冲动。 她下意识地抬眸望向梨树下伫立的人,目光一寸寸地摩挲那人清冷的容貌。 举世无双的才华,清丽至极的长相。 倘若这张矜傲又克制的脸上浮现出一些极其有趣的神情…… 云惟烟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点燃了压抑已久的叛逆。 星星点点的梨花点缀在这株宏盛的万年树上,风一吹,白粉的花瓣尽情地飘洒向空中。 云含眠蓦然地瞪大了双眼,嘴角被覆上软嫩湿润的双唇,她不敢相信地垂眸看向双手勾在她脖子上的那人。 那人胆大妄为极了,肆意地亲吻她的脸颊,一遍又一遍地吮吸着她的唇瓣。 云惟烟察觉出怀中人隐秘的兴奋,微微颤抖的身躯仿佛在宣告她从骨子里透出的愉悦。 她故意咬破了她的嘴唇,随即将云含眠推出怀中。 云惟烟注视她错愕的神情,眼底闪烁着一丝狡黠,旋即她便转身离开了观鹤台。 走着瞧吧。 她抬头望向一洗如碧的天空,心里默念道:云含眠,我们之间的路还长远呢。 第53章 你是? 云惟烟被检测出五灵根的消息如同燎原的野火般在一天之内传遍了宗门上下。 连外门的清扫弟子们都在背地里嘲笑这位堪比废柴的二小姐, 认为她丢尽了宗门的脸面。 不过,现在的云惟烟对此并不在意。 她盘腿斜靠在千年灵木打造的书架上,周围摊了一地的古籍孤本。 “你为何突然改了性子?” 陶蕊弯腰随意地捡起其中一本, 拍了拍落灰的书封,不解道:“若你又不完成夫子布置的课业, 明早她怕要训诫你了。” “夫子?”云惟烟冷哼一声, 指腹掠过粗糙的黄纸, “她和那些弟子有什么区别?” “嘘。” 陶蕊立马捂住云惟烟的双唇,左顾右看了下,确保周围没有其他人, 才无奈地开口说道, “慎言慎行。” “我明白你的感受。” 陶蕊拨开摆在地上的书籍们, 挪动身子坐在了云惟烟旁边,环抱双腿,长长地哀叹道: “我听学堂的弟子们说你今日跟楚冉师姐置气当众跑出学堂, 这一整天都没去?夫子肯定被你气得不轻, 不如你明天去向她赔礼道歉。” 眼见云惟烟的脸色越来越差,陶蕊不由得放低音量, 小心翼翼地向她提出建议: “五灵根而已啦, 我一个四灵根的外门弟子都没被赶出云川,你还是名正言顺的小姐, 云家哪怕为了自己的名誉也不会将你扫地出门。” “况且我感觉掌门对你还不错, 今日还罚了好几个笑话你的弟子,想来你只要放低点姿态, 云川也会有你的一席之地。” “呵。” 云惟烟终于听不下去陶蕊的话语, 合拢手中的古籍,嫌弃地打量一番身侧之人, 嗤笑道:“她罚人哪里是为我?也就骗骗你这种傻子。” 陶蕊是云惟烟在宗门内勉强能称得上是朋友的人。 云惟烟有段时间对凡间的甜食十分着迷,可又碰巧撞上长了蛀牙,牙疼得厉害,云含眠便在云川下令不准任何人给她送甜糕。 她当时尚未辟谷,一日三餐又被云含眠安排成纯素食,说是为了治疗蛀牙,天天白豆腐配青叶菜汤。 连吃小半月,云惟烟愈加对糕点垂涎欲滴、辗转难眠,总觉得嘴里有股子甜味儿,勾得她心痒痒。 于是云惟烟熬了几夜,终于琢磨出个她自认为完美的好点子。 云含眠不准让宗门内的弟子给她送甜点,又没说不准让宗门外的人给她送啊! 她暗暗观察七八天,才从一众外门弟子中千挑万选找出了陶蕊。 陶蕊性子软绵绵的,因为从来不会拒绝别人的请求,所以在外门人缘很好,是个世俗意义上的“老好人”。 最重要的是,陶蕊跟楚冉完全不熟。 云惟烟试过找负责吃食的弟子通融一下,悄悄地给她点儿甜糕。 那些弟子前脚刚点头同意了她的要求,后脚便转身找楚冉告密。 楚冉又把消息告诉了云含眠,云含眠再度出手把后厨防得水泄不通,下死令绝不让她接触到一点沾甜的东西。 可怜的云惟烟依旧吃不到心心念念的甜食。 后来…… 云惟烟眨了眨双眼,回过神将书籍丢进陶蕊的怀中,随意地挑起话题,“你当年替我去山下买的糕点铺子还在吗?” “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事儿?” 陶蕊略微慌乱地答道:“你忘了,我当初被楚冉师姐发现此事,所幸你求情,否则指不定领好一顿罚。” “铺子……铺子早没了。” 陶蕊垂下头定定地注视着手上深暗的书封,躲避着云惟烟探究的眼神,“玄阴经?” 她惊讶地低呼一声,眸光中充斥着恐惧,随即抬头望向云惟烟,不可思议道: “这、这可是魔修的功法?!你、你从何寻出此物?掌门可知?” “惟烟!” 陶蕊一把抓住她的手,推心置腹地说:“你万万不能走上邪路啊!当个凡人也没什么不好的,掌门护着你,你再不济也会长命百岁,你——” 陶蕊眉头紧蹙,思虑片刻后,决定替云惟烟去询问下玄阴经的功效。 魔修的功法指不定对云惟烟有用呢? 要是既不伤人,又能让云惟烟摆脱无法修炼的命运,是不是她会更开心一点? 她将玄阴经塞进她的纳戒中,对云惟烟千叮咛万嘱咐好半晌,才迫不得已转身离开了藏书阁。 云川门规森严,外门弟子不可在藏书阁过多滞留。 烛光摇曳,阁楼中寂静无声,云惟烟扭头朝书架后方的角落望去。 阴暗的地方渐渐汇聚出一抹欣长的人影。 “你——” 人影迟疑地看向云惟烟,四目相对间,她原本想训斥云惟烟的话忽然卡在了喉咙里。 跟一个无法修炼的废物较什么劲。 云惟烟察觉出人影灼热的视线,咳嗽几声,坦然自若道:“你别管,我自有谋划。” “啊?” 人影闻言大为吃惊,以云惟烟的城府还能有想出计谋的一天? “你不担心陶蕊去找楚冉告密吗?” 人影下意识地追问,毕竟玄阴经这本魔修功法是她亲自交给了云惟烟。 “我今天亲了云含眠。” 云惟烟对陶蕊闭口不提,反倒有些沾沾自喜地继续朝人影说,“哼,我不仅亲了她,我还故意咬破了她的嘴角。” 人影:!!! “什么!” “你胆敢玷污我的徒——” 人影几近被云惟烟的所言活活气晕厥过去,但她一闭眼,脑子里就自动回闪万年前槐江山的画面,心头的怒意越发浓重。 恨不得当场将云惟烟挫骨扬灰。 她此番下界专程为云惟烟而来,上辈子她的傻徒弟宁霜为小苇殉情时,与小苇性命相依的神器庄梦境也同时破碎。 宁念虽贵为上仙,但着实对神器研究不深,仙界中唯有池笙对神器能够说上一二。 反正不知怎么,这世的云惟烟有点笨笨的,从她身上丝毫看不出往日开宗立派的半分气度。 宁念猜测可能是庄梦境带走了云惟烟的部分魂魄,导致她堕入轮回时神魂不全。 断了槐江山灵脉后,姚筝一蹶不振,宁念趁此机会偷改了云惟烟的命运。 拿捏不了作为晚云仙子的小苇,莫非她还整治不了自幼失怙的云惟烟? “我警告你。” 宁念正了正神色,一脸严肃地告诫云惟烟,“欲成就一番大业务必断情绝欲,所以你下次——” “我下次会狠狠地办了云含眠!” 云惟烟抢答道,“你说的对,云含眠是大业者,我若把她勾得为我要生要死,岂不是能将她踩在我的脚下?” “住口!满嘴荒唐!” 宁念听不了一点儿关于爱徒情缘的话语,尤其是这话从云惟烟口中说出来,她只会想将人除之而后快。 假如不是怕杀了云惟烟,搅乱了宁霜此世的因果,她绝对会亲手送云惟烟进轮回。 宁念深吸一口气,对云惟烟咬牙切齿说,“我的意思是让你冷心冷情,你如果想踏入仙途,只有修炼魔修功法。” “哦。” 云惟烟撇了撇嘴,一副左耳进右耳出的模样,让宁念恨铁不成钢地戳着她的头,“下次不允许擅自触碰她!听见没!” “嗯嗯。” 云惟烟敷衍地应了几声,瞥了一眼满脸怒火的宁念,浅浅地打个哈欠,轻蹙眉头,“你干嘛每次见我都是一副凶巴巴的模样?” 她语气中充斥着疑惑,“明明是你先来找我诶?你不觉得你自己有点奇怪吗?” “奇怪什么?” 宁念气极反笑,从袖口中掏出一本皱旧的卷轴直接朝云惟烟身上丢去,“不管你如何看待我,天底下唯有我能助你修仙。” 云惟烟一旦走了魔修的路子,那么天道定然会向她的徒弟倾斜,届时聚集此小世界的灵力,宁霜便可一举飞升回仙界。 而修炼魔道孽缘深重的云惟烟会被天道放弃,进入轮回世世赎罪。 这样一来,宁霜和云惟烟自此世后就不可能会有交集了。 宁念上仙对她的布局十分满意。 只要送走了云惟烟这尊瘟神,她的爱徒还是仙界清回宫的宁霜仙子。 卷轴砸在她的身上,让云惟烟对此有些不悦。 她捡起摔落在地面的卷轴,往前走到宁念的面前,在她的注视下,握紧卷轴,直接了当地用卷轴重重打向宁念的脸颊。 “你!” 宁念耳朵里嗡嗡作响,猝不及防被云惟烟扇了一巴掌,瞪圆双眼不可置信地望向站在视线中的女子。 “你什么你?” 云惟烟收回手臂,满脸理所当然,“你卷轴砸我,我招呼你一耳光,你我之间扯平了。” 她转过身,正欲离开藏书阁,又好似想起未说完的话,顿了下脚步,扬声道:“你叫啥来着,算了不重要。” “我想跟你说,你别总是生气,生气容易变老,本来看上去年龄就挺大——” “云、惟、烟!” 宁念尖叫一声,“快滚!别出现在我的视线中!” “切,走了走了。” 云惟烟私底下翻了个白眼,边嘟嘟囔囔地谩骂宁念,边缓步走出藏书阁。 她故意走慢点好让宁念听清楚她怎么骂她的。 云惟烟回到自己屋内时,灯火通明,照得满屋明亮如白日。 她止步于门槛,单手扶住门框,镇定地回视正坐高位那人凌厉的眼神。 那人的嘴角赫然还存留着她咬破的印子,云惟烟清楚地瞧见她手中古籍书封上的大字——玄阴经。 第54章 糖糕 陶蕊八成出事了。 云惟烟的脑中率先闪过这个念头, 随即否定了她的猜想。 云川好歹是修仙界的名门正派,断然不会对外门弟子赶尽杀绝。 况且,她不信陶蕊会为区区的蝇头小利而向上告发她私下修炼魔功, 但玄阴经又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云含眠手上。 近日楚冉因为她被长老测出五灵根之事减少了针对,总不可能陶蕊是云含眠的人? 云惟烟越想越糊涂, 偷偷地瞥了眼面前冷若冰霜的某人, 神色与往日并无差异, 心中顿时卸下一口气。 左不过挨回骂。 云惟烟稳住心神,下巴微扬,挑眉直视云含眠, “不服气?” 见面前之人眼神愈发晦暗, 眸光中毫不掩饰地渗透着寒意, 如同昆仑雪山一座精巧的冰雕,美则美矣,却没有一丝人气。 非常符合云惟烟对这位“姐姐”的一贯印象。 “你若气不过”, 云惟烟双手抱胸撇过头, “大不了我让你咬回来。” “谁给你的?” 云含眠避开她的话语,一心追问目前最关心的事情, “你见过谁?” 魔修在修仙界各仙家的围剿赶杀后势力一落千丈, 早不如往日鼎盛时期,但也不乏有漏网之鱼。 像玄阴经之类的魔修功法竟然在云川之内流传, 这让刚接任掌门不久的云含眠必须提起十二分的精神。 尤其此事关系到云惟烟, 无疑踩中了云含眠的底线。 “说!” 眼见云惟烟有意隐瞒,云含眠罕见地动了怒气, “你可是想离开云川?!” “没……” 云惟烟被她压迫的气势吓得收回刚刚的矜傲, 低下头,不情不愿道:“我就觉得好玩, 随手翻翻而已。” “撒谎。” 云含眠扬手将玄阴经化为灰烬,一步步地逼向她,眼底仿佛有团化不开的浓墨,两人之间的氛围瞬间将至冰点。 她不能说出玄阴经的来历。 云惟烟垂下眼眸,沉默地伫立在原地。 她和那人影有过约定,假如被云含眠发现,自己抗下一切的罪责。 人影告诉她,人必须要为所求之物付出点代价。 “你、你管我那么多做甚?” 云惟烟大力推开站在面前的云含眠,眼尾泛红,一脸倔强地仰起头看向素日对她不闻不问的“姐姐”。 太过分了,云含眠居然因为一本魔修功法跑来她的院子凶她! 她眨了眨双眼,将泪水困在眶内,“你爱信不信!” 云惟烟的尾音略显慌乱,“反正你也不大喜欢我,我修炼魔功又怎样?你继续维持往日对我的漠视不就行了?” “一派胡言。” 云含眠厉声呵斥,“云氏子弟岂能走魔道?” “云氏子弟?哈!笑话!” 云惟烟被这四个字狠狠地戳中痛处,她本就是因为得到了云含眠一时怜惜才入了云川,血缘上与洞庭云氏并无关联。 满宗门有谁正经把她当过“二小姐”? 所有人都在明里暗里地笑话她。 云惟烟一直知道。 她抹去了脸上的泪痕,赌气地反驳云含眠,“我哪里配当云氏子弟?若非你将我留在这儿,我早想走了!” “顽劣不堪。” 云含眠眉宇间浮现几分疲倦,定定地看了她许久,才长叹一声,背手转身离开了她的院内。 徒留云惟烟一脸茫然失措地愣在原地,不明所以。 隔日晌午,云惟烟迷迷糊糊间被人掀开了裹在身上的被子。 忽然抽离暖和的被窝,云惟烟不满地皱了皱眉,小声嘟囔几句,紧闭着双眼转过身正准备继续睡觉却被那人强行拽起了身。 “二小姐。” 云惟烟眯开一条细缝瞅了眼几乎贴在床榻的人,瞬间清醒过来,“楚冉?” “夫子特意让我转告二小姐——” 楚冉拖长尾音,一脸幸灾乐祸道:“待她授完课后定会来寻你,找你讨个说法。” “危言耸听。” 云惟烟拍开楚冉放在榻上的手,随手抓起枕头边的外衣披在肩上,边打哈欠边说:“夫子回回嘴上说要罚我,哪回当真作数了?” “所以这就是你不来学堂不交课业的借口?” 突然有道苍老的声音截断了云惟烟和楚冉二人间的交谈。 云惟烟顿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敛声屏气地朝门外望去。 夫子赫然站在屋门口,面色铁青,一手拿着戒尺轻轻地拍打另一手的掌心。 “你自求多福。” 楚冉说完便起身向夫子恭敬地行了个礼,施施然地走出了屋门。 此刻屋内只剩下云惟烟和夫子二人。 云惟烟看了看夫子手中的戒尺,又瞧了瞧夫子脸上严肃的神情,失语好半晌,才露出一个苦笑,这回真逃不掉了。 她颤颤巍巍地伸出双手,认命般地闭上双眼,带着视死如归的决心对夫子小声说道:“能不能轻点?” 夫子冷哼一声,毫不留情地挥动手中四指粗的戒尺,一下下地打在她娇嫩的掌心。 嘶—— 好疼。 云惟烟耸了耸鼻尖,手掌下意识地往后缩,又被夫子呵斥住,悬在空中挨下戒尺的鞭打。 不过一柱香的时间,云惟烟已然哭成泪人,掌心红肿得不成样子。 “够了。” 静立于门外的云含眠终于压抑不住内心的冲动,出言制止了夫子的训诫。 听着云惟烟一声声的啜泣,那戒尺仿佛正打在她的心尖上。 夫子知晓掌门一直站在门外旁观,收起戒尺,朝云含眠拱手行礼,“掌门安好。” 随即,她不等云含眠吩咐,面无表情对云惟烟警告,“明日,望二小姐能在学堂上交齐缺漏的课业。” 云惟烟闷闷不乐地点点头,旋即扭过身不愿将自己狼狈的模样展现给云含眠。 “你且先下去吧。” 云含眠挥手屏退了夫子,挪动脚步走至云惟烟的身旁,轻柔地握住她纤细的手腕,缓缓为她输送灵力消肿。 她一向是个寡言少语的人。 她不会问云惟烟掌心疼不疼,她只会满眼心疼地抚摸着掌心被打的痕迹,暗中替云惟烟记下这笔账。 “喂。” 云惟烟被她怜悯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刚想抽回手腕,却又被云含眠抓回牢牢地钳制在她的手中。 “疼……” 云惟烟忽然间心头涌上一阵委屈,泪水涟涟地望向身侧的云含眠,颇有些嗲声嗲气地埋怨道:“你为何不早点来,戒尺打得我好疼。” “没有下次了。” 云含眠向她作出承诺,“夫子不会再为难你。” 她的表情仍旧冷淡至极,但云惟烟却莫名从中听出一种不容置喙之意。 “云掌门的话一言九鼎!” 云惟烟得到令她满意的答复,美滋滋地靠在云含眠的臂膀上,半撒娇半命令道,“我想吃糖糕!” 她心底有股强烈的预感,现在的云含眠会答应她任何要求。 于是她变本加厉地提出要求,“我只吃小时候陶蕊给我带回宗门的那家铺子的糖糕!” 云含眠默不作声地低头看了她许久,才重重地点头,替她医治好掌心后,立即消失在屋内。 陶蕊跟她说铺子早没了。 但她就想折腾云含眠去给她买。 偶尔向长姐索要过分的奖励以作为对她的安抚,合乎常理不是吗? 片刻后,云含眠提着一盒热气腾腾的糖糕回到了屋内。 糖糕一来,云惟烟立马将被夫子惩罚的事抛之脑后,连忙从床榻上翻身坐起来接过了云含眠手中的食盒,打开盖子取出一块新鲜的糖糕放入口中。 “这味道——” 云惟烟惊讶地抬眸看了一眼云含眠,“居然和那家铺子的味道一模一样?!” 她的眼底中充满了不可思议,又拿起另一块糖糕小口抿了抿,根本没有差别,这就是曾经那家铺子的糕点。 可陶蕊不是跟她说—— 云惟烟震惊地望向云含眠,“你从哪里买回来的?” 洞庭湖附近有许多的城池,也有无数家的糕点铺子,但她唯独喜欢这家的口味。 云惟烟有点死心眼,对于她来讲,这家是当时被严令禁止触碰甜食时唯一接触到的糕点,在她心中享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秘密。” 云含眠的眼尾自然流露出笑意,寻常淡漠的声音也体现出一点俏皮的意味。 云惟烟头次觉得好像现在的她才真正认识了云含眠。 一个藏在冰冷外表下的年轻少女。 云含眠现今也不过堪堪二十余岁。 “行叭。” 云惟烟稍微无奈地摊手道,“你有你的秘密,我有我的私心,也算扯平了。” 云含眠:“那你能不走吗?” “什么?” 云惟烟一时没反应过来,边吃糖糕边不解地询问,“我走哪里去?” “那你留在云川好不好?”云含眠用指腹抹开她嘴角上的残渣,闷声道,“我可以喂你吃一辈子甜甜的糖糕。” “魔修的功法不适合你,我明白你的心思,放心,哪怕你不修炼我也会保证让你过上优渥的生活。” “你是云家的小姐,我的妹妹,你注定离不开云川。” “所以——” 云含眠耳垂如同红玛瑙般艳红,声若蚊吟,“陪在我身边,可以吗?” 云惟烟竟然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她对她的挽留。 她张了张口,不知道该说什么,却猝不及防瞥见云含眠葱白的手指上被烫起了一小串的血泡。 第55章 誓言 “大道之行, 望渺渺仙途……” 云惟烟听着夫子慢悠悠的语调,一阵困意袭来,眼皮愈发沉重, 抬眸观察了下夫子的神情,貌似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 她藏在竖起的书籍之后, 云惟烟寻了舒适的姿势, 将头埋进臂弯中, 正欲浅浅地打个盹儿,肩背处却传来一点瘙痒。 “二小姐?二小姐?” 陶蕊连唤两声,见云惟烟依旧不为所动, 只能放出大招, “掌门来了。” “啊!云含眠!” 云惟烟瞬间惊醒, 刚才上头的睡意荡然无存,她举着书籍,探出头仔细地瞧了瞧高堂上正在授课的夫子, 立即松下一口气。 幸亏没发现她又在学堂内睡觉。 本来那讨人厌的夫子想把她的座位安排到讲桌旁边, 幸亏她缠着云含眠好几日,才让小掌门出面解决此事。 否则—— 云惟烟狠狠地瞪了一眼端坐书案前的夫子。 因为学业不精的缘故, 她素日与夫子关系僵硬, 夫子认为她生性懒惰,常常在学堂上当着众弟子的面次出言嘲讽她。 等着吧。 等她干掉云含眠成为新掌门, 瞧这些踩高捧低的人还会不会给她下脸色。 云惟烟环顾四周, 放下手中的书,扭头给陶蕊使了个眼色, 示意她凑过来点。 “虽然云川弟子皆可进入学堂, 但你怎么来得如此突然?” “山脚下的城池今夜庆贺城主娶亲,城内张灯结彩的”, 陶蕊猫着身子,靠在云惟烟身侧小声地说:“听说新娘子可漂亮了,我托人要到两份请柬,你想下山去看看吗?” 下山? 云惟烟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自从进入云川后,在云含眠的保护下她再未离开过宗门。 其实她对这位名义上的长姐感情十分复杂。 云惟烟并非是那种狼心狗肺之人,她明白云含眠的所作所为是从各种目的出发。 可她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因为在山门前跪求云川收留便被众人一直贬低十余年。 云惟烟在没拜入云川门下之前,是一个混迹市井的孤女,吃一顿饿三天,浑浑噩噩地苦苦求生。 偶然听人说只要进了云川不仅能日日饱餐,还能窥探仙道长生,对于她一个凡人来讲怎能不心动? 可越与云含眠相处,越留在云川,云惟烟心里的底线逐渐松动。 她以为她会迎接一个全新的人生,但天道好像跟她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云川,除了陶蕊以外,根本没人喜欢她。 正因为是个拥有五灵根不能修炼的凡夫俗子,她被她们排挤,空有名号却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 云惟烟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她思索片刻,目光流露出几分坚定,朝陶蕊郑重地点了点头,同意了她的邀约。 “那就说好了,咱们傍晚山门的石狮子前见。” 陶蕊笑盈盈地握住云惟烟的手,另一只手从袖袍中掏出一把糖果塞进她的掌心,“嘿嘿,我前段时间跟山下卖糖糕的阿婆学的手艺,你尝尝?” “噫吁嚱,不过六载轮回——” 摇头晃脑的夫子顿时放下手中的书,厉声呵斥道:“何人扰乱学堂!” “你快走!” 云惟烟一把将陶蕊推出后门,她的座位在最后一排靠着门槛。 这可是她缠了云含眠整整半月才磨来的好位置,千金难买。 后排的几个弟子偷偷地瞥了瞥云惟烟,相互对视几眼,当即放下手中的书,高声朝夫子揭露:“二小姐刚才鬼鬼祟祟地跟人在后门说笑!” “云惟烟!” 夫子重重地拍了下书案,横眉怒骂道:“老朽从未见过你这等厚颜无耻之人!” “哦。” 云惟烟轻哼一声,冷冷地回应:“我脸皮厚总比你们这群道貌岸然的修者坦荡光明。” “毕竟哪怕是像夫子这等修为深厚之人,不仅没有宽阔的胸襟,还喜欢对小辈挑三拣四,可恶得很呢。” 夫子:“你既然嫌弃老朽的授课,老朽好有成人之美,那么从今往后你便可不用再来学堂。” “走就走。” 云惟烟猛地摔下书籍,站起身打量众人一圈,眼中充满了明晃晃地嫌弃与厌恶,好似瞧见了令人唾弃的废物。 哪怕是个极其低微卑劣的人,她也想有属于自己的尊严。 云川,更严谨地讲,修仙界是个畸形的地方,极致的慕强摧毁了大多人的一生。 因为强大是这里唯一的生存法则。 可惜云惟烟并不懂得这个道理。 她怒气冲冲地跑进正殿中,当着一众长老面前,边喘着大气边指责云含眠道:“都怪你!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沦为宗门的笑柄!” 云含眠无奈地挥手屏退长老们,扯下脸耐心安慰她,“又和夫子起冲突了?” “你滚开!” 云惟烟甩开云含眠搭在她腕上的手,红着眼注视面前之人姣好的容颜,压抑哭腔地说:“我讨厌你!非常非常讨厌你!我再也不想见你还有云川那群人!” “惟烟!” 云含眠还没来得及抓住她的袖口,云惟烟便转身冲出了殿门,不给她丝毫辩解的机会。 当积压的矛盾不再沉默,就会化作一道横在两人之间的天河,阻断她们本将亲近的关系。 “掌门。” 潜藏在暗处的孙千星显露身影,朝云含眠行礼后,疑惑地开口询问,“掌门是否对二小姐太过宽容?” “我不知该如何和你诉说…… 云含眠先摇了摇头,纠结片刻,又以极其肯定的语气说道:“千星,惟烟喜欢我。” 孙千星:?! 孙千星:“属下愚钝,看不出二小姐对掌门您有何情谊。” “唉,你不懂。” 云含眠眼底暗了暗,神情仍旧淡漠,清冷的嗓音回响在正德殿内。 “惟烟上次在观鹤台亲了我。” “她还故意把我的嘴角咬破了。” “她喜欢吃我做的糖糕,从小喜欢到现在。” “她对我用情至深,我怎能忍心辜负她?” 孙千星:…… “掌门”,孙千星连连捂嘴咳嗽,一脸茫然,她被云含眠这席话哽住,暗自惊叹于掌门对情爱出乎常人的理解。 “无需多言,我知你也震惊于惟烟对我的深情。” 倒是没有。 孙千星默默将这句话咽回嗓子眼里,强撑出一个笑容,“掌门既已认定二小姐,不如先去哄哄她,毕竟吵架时,总有一方需要服下软。” “我何尝不想呢”,云含眠愁眉苦脸道: “我以前就把她当作一个可怜兮兮的小猫儿豢养,我兴起就去逗逗她。不知何时起,我开始对她逐渐上心,就像养猫的主人时不时去观察自己养的猫儿在做甚一样。” “我深知宗门上下对她的不满,暗地里也处理掉不少嘴碎的弟子,可我终究是一宗之主,不可能压住全宗门的议论。” “直到她亲了我,我才恍然大悟,原来……” 云含眠难得说出这么多的话语,孙千星一时适应不了掌门的转变,只清晰地听见掌门认真地讲道: “原来我对她动了心。” 孙千星抿唇不语,静静地伫立在殿内,目送掌门飞速地消失在视线中。 她将云惟烟和陶蕊下山参加城主婚宴的消息告知了云含眠。 掌门安排她盯紧云惟烟的一举一动,事事汇报。 不仅如此,连陶蕊之前也是云含眠特意从外门中挑选出的弟子,专门送到二小姐身旁。 云含眠的独占欲绝不可能让云惟烟接触到非她所掌控之人。 山下的城池因为城主迎亲,布置得喜庆极了,连城墙都挂满正红的喜花,城中四处张贴着“囍”字。 “你跟掌门怄什么气呐”,陶蕊边用手绢擦拭云惟烟脸上的泪痕,边劝慰道:“不哭哈,尝一口我做的糖吧。” 说罢,陶蕊剥开了糖衣,将糖果放入云惟烟的口中。 “唔。” 云惟烟眨了眨眼,收回先前堆在眼眶内的泪水,闷闷不乐道:“你做的糖没之前山下的阿婆做得好吃。” “是是是,我的小祖宗。” 陶蕊脱下斗篷披在云惟烟身上,“夜深,别着凉了。” 她们傍晚下山,走到城中已然过了亥时。 “你且等我会儿,我去给你寻个好东西。” 云惟烟嚼着糖果,安静地点了点头。 待陶蕊身影消失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后,她裹紧斗篷站起身朝最繁华热闹的街道走去。 虽为凡间城池,但到底祖上都是修仙者,没那么多繁文缛节,城中欢庆整夜,处处都洋溢着欢声笑语。 云惟烟独自买了一盏花灯,默默地走到河边,沉思片刻,提笔写下:来日朝露,必成大器。 她想做一只神鸟,于浩瀚无垠的苍穹中翱翔。 最好能够把从小比到大的云含眠狠狠地踩在脚下。 银波荡漾,如镜的湖面倒映着两岸晃动交集的人影。 云惟烟不禁望着湖水出了神。 以至于连身旁忽然出现的云含眠她都尚未察觉。 “惟烟。” 身旁人沉吟许久,终于开口,“好巧,你也在这里。” 很尴尬的对话。 但却让云惟烟稍微回过神,侧头抬眸看向出乎意料之人,她浓密纤长的睫毛遮挡住眼底不断变化的情绪。 “你来做甚?” 云惟烟不想搭理她,语气生硬道:“掌门日理万机,何须来寻我的乐子?” “我知你怨我对你的漠视,但如今我接任掌门之位有些时日——” 仔细听,云含眠的声线竟然在微微颤抖。 “所以?” 云惟烟截断她的话语,瞬间冷下脸,“你莫非想补偿我?可惜这么多年,云川早已没有我的容身之所。” “不!” 身旁人的语气中带了些许焦急,“我已经想出方法。” 这句倒是勾起了云惟烟的好奇心,她挑眉顺着话追问,“什么方法?” “不知……” 云含眠霎时红透了脸,双目却一闪一闪的,明亮宛如璀璨的骄阳,深深地照进了云惟烟的心底。 她一字一顿,诚恳地向心上人发出了真挚的誓言。 “不知做掌门夫人,你意下如何?” 第56章 祷告 云惟烟闻言微微一怔, 对她的话既感到不可思议,心尖却急不可耐地颤抖,好像心底缺失的一角终于被仰望已久的人亲手填满。 站在眼前的人是与她相伴数年, 贯穿了她童年和少女时期的“长姐”。 其实追根溯源,云惟烟的诉求很简单。 她只想得到云川所有人的认可。 现在, 她亲耳听见了云含眠对她的告白。 “惟烟。” 陶蕊捏紧手中的一提糖糕, 疾步走至好友身后, 先遵循规矩朝云含眠恭敬地行礼,旋即大跨一步护在好友身前。 “掌门安好,不知掌门深夜寻来此处可有要事?” “道侣。” 云含眠忽视陶蕊惊讶的表情, 自顾自地说下去, “想道侣了。” “道……惟、烟?” 她每个字音皆充满了疑惑诧异的语调, 虽然陶蕊刚刚隔得比较近,但她确实没听清楚掌门与云惟烟交谈的内容。 陶蕊在不了解云惟烟之前,对掌门忠心耿耿, 被掌门选中时高兴得几乎晕厥。 后来她被派去给二小姐送糖糕, 逐渐真心喜爱上这位总是咋咋呼呼的“废物”。 不管内外门,都有许多的弟子在偷偷嘲笑云惟烟的举止与天赋。 而她却在日日的接触中, 对云惟烟产生了一种超乎友谊无限靠近亲情的感情。 陶蕊潜意识想要护着手无寸铁的好友, 排斥掌管云川的云含眠。 “道侣?” 云惟烟伸手拽下挡在身前的陶蕊,翻涌躁动的情愫早已散去, 此刻的她无比清醒。 “我可没答应你。” 话音刚落, 云含眠瞬间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压低声线, 生硬地反问道:“你不愿意?” 她往日淡漠的伪装终于裂开一丝丝的缝隙, 太出乎意料了,云含眠完全没猜中云惟烟居然会给她这种回答。 云川掌门夫人, 在宗门内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 甚至可能连她本人也会顺服在云惟烟的脚下。 她可以名正言顺地替云惟烟处理掉惹她不悦的人。 有她在,云川何人敢朝云惟烟放肆? “是因为……” 云含眠隐隐察觉她的心思,恐惧吞噬了她脆弱的心,浑身止不住地颤栗,心底冒出一个令她害怕的念头。 “是因为讨厌我吗?” 云含说着便垂下眼眸,稍显沮丧道:“我心悦于你,朝朝岁岁。” “但我不打算回云川了。” 云惟烟长叹一声,抬头深深地凝望着宛如月中仙般高雅冷清的姿容,云含眠无疑是个拔尖的美人。 她的容貌每一寸都长进了云惟烟喜爱的点上,符合她对未来道侣的想象。 若她应承下云含眠结为道侣的要求,那么她还是云惟烟吗? 云川的弟子们会怎么看待她?一个与长姐厮混的云家养女? 倚仗云含眠所获取的尊重与认可,真的是她云惟烟想要的吗? 不。 云惟烟心底无声地反驳了这个观念。 纵使她遭遇天道的百般刁难,生来沦为五灵根的凡人,但她是云惟烟,一个拥有欲/望和野心的凡人。 “你走吧。” 沉默良久,云惟烟终于开口打破了这僵持的氛围,“我会学成归来,堂堂正正地打败你。” 云含眠连忙出声:“你——” “我心意已决。” 云惟烟直接截断她的话语,侧过身接过陶蕊提在手中的糖糕,难得正经道:“我很喜欢幼时吃的糖糕一度为此着迷,可姐姐……” 久违的一声“姐姐”让云含眠愣在原地,她已经多年未曾听见云惟烟对她唤出这个亲昵的称呼。 “我长大了。” 云惟烟轻飘飘的语气仿佛宣告了她的死刑,她顿时明白,她的关心来得太迟了。 她意识到自己的感情太晚,已然错过与云惟烟最美好的时光。 云惟烟送走了失魂落魄的云含眠,又劝离了一头雾水的陶蕊,拢紧肩上温暖的斗篷,背对喧闹的人群,转身走入了漆黑的巷道。 那夜晚风萧瑟,刺骨的寒意吹散了云惟烟身后的繁华。 后来,她又遇见了宁念上仙。 “玄阴经你也不练了?” 宁念又丢给她一本魔修功法,循循诱导,“试试这本?年轻人得不服输。” 彼时的云惟烟正满手沾血地挖开一个死人的腹部,从他的丹田内拔出灵根,没好气地怼了句,“啰哩啰嗦,不怀好意。” 宁念:“炼化他人灵根招人怨恨,不如好好修炼功法。” 云惟烟丝毫不理睬宁念,举起手中的灵根,发觉是三灵根嫌晦气地摔到尸体身上。 她在长离跟随散修混了几年,游历山川,总算琢磨出一个可以逆天改命的法子——用上品的灵根取代她的五灵根。 鉴于昔日的情分,云惟烟还是慢吞吞地回应宁念,“功法比不上换灵根来得快。” “那——”,宁念刚想问她关于徒弟的事儿,突然想起云惟烟早已离开了云川。 “惟烟!” 耳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宁念扭头看向正从不远处走过来的身影,霎时又恨上了云惟烟。 此人不是她的好徒弟云含眠还能是谁? “她自己跟着我的。”云惟烟随口搪塞道,“可能是不放心我。” 宁念闭声半晌,难得沉默地消失在云惟烟的视线中,或许她也受不了云含眠的所作所为? 云惟烟胡思乱想了一阵,又带着行囊踏上寻求破除桎梏的道路。 她撞见过很多的修士。 修士问她过往的故事,云惟烟笑着告诉她们,她曾经被宗门上下各种欺负,连她的长姐云含眠也未放过她。 有些人信了,有些人怒了。 无论如何,云惟烟和云川的名声都毁誉参半。 她城府不深,逢人追问,便添油加醋可劲儿细数云含眠的过错。 说到气愤时,还会掀开袖口,让旁听者查看她玉白细嫩的手腕,据说这儿曾经遭受过云含眠的虐待。 这一世的云惟烟没有足够的韧性与天赋,她奔波于修炼,却连筑基都无法勘破。 宁念渐渐对她卸下警惕,将精力放回仙界与姚筝的争斗。 无人知晓的角落,云含眠一直默默地跟在云惟烟的身后护她周全,直至身为凡人的云惟烟衰老。 白发苍苍的云惟烟气若游丝地缠绵于病榻之上,她深知她的寿命已经走到终点,眨了眨模糊的双眼,她快看不清坐在床边的倩影。 云含眠仍旧如同记忆中般的年轻,连岁月都格外眷顾她的容颜,令她又爱又恨的那张脸没有分毫变化。 这便是天之骄女吗? 云惟烟自嘲地笑了笑,不愿成为依附在她身上的菟丝花,口口声声扬言要打败她,却终其一生是凡人。 太可笑了。 为什么天道不愿垂怜她呢?哪怕一次也好。 云惟烟重重地咳嗽几声,苍老的手指拽紧她的衣角,心底却感到空前的迷茫。 这一生,她渴求之物,终归未曾得到。 尤其是对云含眠,爱与恨的界限很朦胧,有时云惟烟也分不清自己对她的情愫,她想要云含眠爱她,她又害怕接受她的爱意。 年少时,总想让云含眠多分给她一个眼神,正如吃糖糕般,日日念着她。 云惟烟知道,站在长姐身边,那些欺负她的弟子们都会闭嘴。 可长姐忽视了她的痛苦,她不懂,长姐缱倦的眼神分明在对她诉说着赤/裸的爱意,可云含眠仍旧高坐殿内,风雪不沾衣。 是了,云含眠是高高在上的云川掌门,又岂能轻易被她妄想。 不知为何,云惟烟的潜意识里却始终认为她应该先修炼再考虑云含眠。 好像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告诉她,她才是这个世界独一无二的珍宝。 究竟是遗失了什么呢? 云惟烟想不明白,也没时间再想了,手指忽地松开,她永远地闭上双眼。 同一时刻,悲痛欲绝的云含眠冲破记忆的枷锁,终于回想起第一世两人之间的种种。 她将云惟烟的尸身封入冰棺,埋葬于玄月秘境之中。 云含眠最终选择放弃飞升。 宁念上仙下界欲意将蛊惑徒弟道心的云惟烟尸身挫骨扬灰。 云含眠神色麻木地跪在师尊的脚边,源源不断的鲜血从嘴角流出,她早已对宁念心灰意冷。 “废物!为了一介女子,荒废你的前途!宁霜你当真糊涂!” 云含眠垂着头,眼底没有一丝一毫地情绪,她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徒留一具躯壳在原地。 “师尊。” 云含眠唇角勾起一抹满足的笑意,她抬起头,双眼空洞,不停对宁念喃喃道: “你听见了吗?惟烟在唤我,定是她太孤独了,她需要我去陪她。” “惟烟那么单纯,经常被人骗,遭人取笑也不会反驳,只能涨红着脸偷偷地生闷气。” 她沉浸在昔日的回忆中,久久不可自拔。 宁念初次见到云含眠这种状态,深吸一口气,才缓缓地蹲下身,刚准备对心爱的徒弟安慰几句,却突然发现—— 云含眠已然断了生息。 她走得干脆利落,捎带着她七魂六魄中的情魂也一并飞散不入三千轮回。 在她的意识彻底消忘前,眼前仿若又闪过了一抹云惟烟的背影。 情深几许梨花落。 云含眠好似回到了云川那株千年梨树之下,纷飞的花瓣倾洒在她们的身上。 云惟烟朝她俏皮一笑,踮起脚尖轻轻地吻上了她唇瓣。 这次她没有再任由云惟烟咬破嘴角,而是抱紧怀中纤细的腰肢,深深地吻了回去。 梨树似乎听见了云含眠的祷告: 来生何处不相逢。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终章】 第57章 道侣 酒楼人声鼎沸, 小厮们端着菜盘忙碌地穿梭在大厅。 二楼靠窗的少女背着一把重剑,倚在凭栏上,笑嘻嘻跟身侧人打趣道:“你可别小瞧了这家店儿, 忆安上次半夜偷溜吃酒,就是在这家的酒窖里被师尊揪出来的。” “你想尝尝?”洛轻竺取走她手中的酒杯, “万万不可, 姚筝知道我放任你吃酒必定会发怒。” “况且你明日便要与含眠成亲, 新娘子不呆在闺房梳红妆,反而擅自下山醉酒?全天下也唯有你一人敢这么做。” “唔。” 云惟烟自知理亏,没再和洛轻竺理论此事, 将杯中的美酒一饮而尽, 不禁调笑道:“费心费力的繁琐事儿交由师尊和师姐去办吧, 我呀,乐得清闲自在。” 她和师姐云含眠自幼长在云川门下,被仙界紫霄宫宫主姚筝上仙亲手抚养, 识字后, 她们便拜姚筝为师,跟随师尊修炼仙法。 云川是一个大家庭。 除去师尊和洛轻竺外, 还有一只从蓬莱道星宗远道而来的九尾狐以及一众长老弟子。 当然, 云川还有她最亲近的师姐——云含眠。 云惟烟已经快记不清是何时对师姐动的心。 或许是在师姐替她抄书的时候,也可能是在和师姐同榻而眠的每一夜。 她和师姐一起长大, 彼此知根知底, 结为道侣水到渠成。 耳边的洛轻竺还在絮絮叨叨跟她叮嘱明日婚宴时的流程。 枯燥乏味的繁文缛节让她厌倦,云惟烟单手托腮地注视着酒楼对面被人围得水泄不通的街角, 顿时起了兴致。 “先要在众宾客的见证下宣誓, 然后——诶诶,惟烟, 你去哪儿?” 洛轻竺尚未来得及回过神,准新娘子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她的眼前。 云惟烟挤过闹哄哄的人群,原以为会是什么稀奇玩意儿,却不曾想展现在视线中的是位打扮素雅的医女。 她的双目被一条白布包裹,貌似患有眼疾。 云惟烟心里瞬间泛起了嘀咕,连病人都瞧不见的医女,真的能够救治病人吗? 不过站在这四周的百姓却个个洋溢着笑容,连连高声朝这位失明的医女道谢。 “姑娘。” 云惟烟刚觉无趣想脱离人群,那医女忽然走上前轻轻地握住了她的双手,“许久不见,你可安好?” 她被这席莫名其妙的话语弄得一头雾水,抬眸细细地描摹了医女的相貌,又觉得略微眼熟,只不过实则想不起她们之间的过往。 “你——” 云惟烟怔愣片刻,目光疑惑地追问她,“你竟然认得我?” 医女闻言点点头,轻启红唇,笑意盈盈地向云惟烟祝道:“春风十里,贺卿良辰。愿芝兰茂千载,琴瑟乐百年。” 云惟烟的脑海中闪过一些模糊的片段,她不知怎的,泪水微微湿润了眼眶,心里感觉酸酸的,笑着向医女郑重地“嗯”一声。 洛轻竺提着两壶打好的酒寻了过来,隔着人海与云惟烟遥遥相望。 她环顾四周,聚集在此处的百姓们听见医女祝贺云惟烟新婚,纷纷向她表示了祝福。 “惟烟。” 洛轻竺见此情景一时百感交集,她拨开人群,移步走至云惟烟的身前,柔声提醒道:“时候不早了,别让含眠等久。” 经她一点,云惟烟才觉下山太久,师姐怕是对她担忧极了,笑着向众人道谢后,与洛轻竺一同返回了宗门。 现在的云川那可是一派喜气洋洋的气象,就连万步梯前的两座石狮子都被挂上了正红色的喜带。 云惟烟在洛轻竺的遮掩下,猫着身子进入了师姐的卧室。 虽然师尊说结亲前道侣双方不可以会面,无奈云惟烟想师姐想得紧,克制不住自己,与洛轻竺串通一气,准备违抗师命。 云含眠像早已料到般站在帘后静候她的到来。 “师姐!” 云惟烟扑进她的怀中,双手勾在她的脖间,埋头蹭了蹭师姐白嫩的肌肤,满足地叹息一声。 “我想你了。” 云惟烟丝毫不掩饰她对师姐的思念,仰起头用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盯着云含眠,轻哼道:“你呢?你想我没?” 云含眠被她这副使小性子的表情逗笑了,伸手浅浅地捏了捏她的鼻尖,认真地回复道:“日思夜想。” “这还差不多。” 云惟烟小声嘟囔道,“师尊说我与结为道侣后就将云川交到我手上,我有点……” “嗯?” 云惟烟直视师姐清澈的双目,心中的紧张与不安仿佛被瞬间抹平,缓缓对她说出了藏在自己心底许久的顾虑。 “我有点怕。” “毕竟云川可是六大门派之一,假如我是个没能力的,把这偌大的宗门底蕴全败光了可怎么办?” “你且安心。” 云含眠牵起她的双手,专注地垂眸看向怀中局促不安的人,真心地说道:“有师姐我在,你便是云川历年最为出色的一任掌门。” “你若当甩手掌柜,我便当你的掌柜夫人,替你料理宗门大小事务。” “你若想励精图治,我便当你藏在暗处的探子,随时替你解决掉危险的隐患。” “师妹切莫妄自菲薄,在我心里你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云惟烟久久地凝视着眼前人,师姐的目光不夹带任何私情,唯有一片澄澈,全心全意地缠绕在她的身上。 师姐对她纯粹的爱,日月可鉴。 云惟烟反手抓牢了师姐的手,十指紧扣,慢慢地靠在师姐的肩膀上,正如以往无数次般那样,她将她的信任、她的真心毫无保留地托付给了云含眠。 夜幕降临,灯火阑珊处,一对璧人紧紧相拥,彼此诉说着深深的爱意。 云川极尽奢华的婚宴震惊了全修仙界。 由姚筝上仙主持,邀请了众多隐世或出名的前辈大能,今日的云川群贤毕至,流水般的贺礼源源不断地进入了宗门。 新人身着一袭红衣,在众人注视之下,缓缓地迈入正德殿内。 今日的云惟烟格外明艳动人,眼角眉梢间自然流露出喜悦之情,她拿起平放在桌面的婚书,与云含眠相视一笑,异口同声地念出了永恒的誓言: “喜今日赤绳系定,珠联璧合,卜他年白头永偕,桂馥兰馨。” “此证,云惟烟。” “此证,云含眠。”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