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氪金后小皇子变成了亡国昏君》 1、开局掉落一个小皇子 “哥,我马上要去封闭军训啦,我的手机也没法带,先撂在你这儿啦!” “对了,我的崽,帮我看一下,千万别把孩子饿死了!” 凌晨三点,周元瑢从建筑设计院下班回来,打开手机,就收到表妹蓉蓉的一大串留言,一下拉不到底,简直比甲方的修改意见还要多。 周元瑢淡定地把语音转化为文字,一目十行扫过,又节省了人生中宝贵的五分钟。 李蓉蓉今年大一,正好在周元瑢所在的城市上大学,大学第一个月要封闭军训,平时也不让摸手机,李蓉蓉干脆把手机托付给周元瑢。 要说是什么让小姑娘如此郑重其事地把手机交出来,那必须提到一款今年暑假火爆全网的放置类养成游戏:皇子养成计划。 开局掉落一个小皇子,玩家从小开始养,管吃管喝,还要管人脉拓展,社会活动,宫闱斗争,想办法和文臣武将、皇帝亲信、各宫嫔妃打好关系,帮助自己亲妈在争宠中取得胜利,简直比太监总管还要操心。 周元瑢没有那个当太监总管的志向,也没有那个时间,毕竟他是在上辈子杀人放火,这辈子土木工程的行当里,每天画图、看场地、应付大老板和甲方就已经够焦头烂额了,哪有那个罗马时间去玩手游。 但是,禁不住李蓉蓉的哀求,大姨大姨夫的叮嘱,周元瑢必须对表妹大一这一年的心理健康负起责任,迫不得已,他接过了这个麻烦的任务。 “我保证,保证,每天只要三分钟,具体干什么我都写在便利贴、贴在冰箱上了,元瑢哥哥你只要每天吃早饭的时候顺便搞一下就行!比某森林喂小鸡还简单!” 李蓉蓉信誓旦旦犹在目前。 周元瑢站在冰箱前,一边看便利贴,一边喝加热好的牛奶。 京城繁华的夜色在loft跃层落地窗外展开,凌晨四点的灯火与冰箱指示屏上蓝光反射在周元瑢的金丝框眼镜变光镜片中。 镜片之后,淡琥珀色的眼瞳微微移动,长长的睫毛随之垂下,从侧面看,几乎扫在镜片上。 周元瑢长了一副温文尔雅的古典美男子相貌,从校园到职场不乏热烈追求者,然而社畜生活实在挤不出时间谈那奢侈的恋爱,于是也就一直单身到了现在。 没谈过恋爱,也无法理解为什么人类会有养崽的冲动,自己一个人过不爽么,为什么要为四脚吞金兽当牛做马,想一想就觉得恐怖。 周元瑢打开游戏,准备趁着喝牛奶的功夫“顺便搞一下”,看看是不是真的像李蓉蓉说的那么简单,如果不是,他还可以趁早把这烫手山芋甩回李蓉蓉手里。 画面亮起。 屏幕中央是一道逼仄的宫道,两边是高墙,时间应该是夜晚,宫道上黑黢黢的,只有一点橙黄色的宫灯在转角处闪烁着。 周元瑢忍不住想,现在的游戏已经这么高级了吗,这画面未免太逼真了。 他试着按住屏幕,画面便向前推进,一直来到宫灯悬挂处,再向左转,土路取代了石板,延伸进一处黑灯瞎火的小院。 怎么主角还没出来? 某森林的小鸡一般都直挺挺地横在画面中间让他投喂,哪里会叫他走这么多路,除非是去别人家偷吃了。 难道说,小皇子也去别人家偷吃了吗? 不行不行,这游戏还是太复杂了,周元瑢已经浪费了一分钟时间,连人影都没找见,还在游戏里迷路了,走进不知是洗衣房还是柴房的地方,想也知道小皇子不可能在这里啊。 周元瑢正准备关掉手机,忽然收到提示: 【时间很晚了,小皇子已经睡下,是否进去看看?】 周元瑢:?? 虽然他不是搞古建筑的,却也知道皇子居所不长这样,就算没有封王开府,在宫禁中也是跟随母妃一起居住的,不可能住在这荒草丛生的院子里。 这游戏,未免太扯了。 算了算了,就是一个架空历史,跟他较什么劲呢。 来都来了,就进去看一眼,至少知道小皇子长什么样,也好向李蓉蓉交差。 周元瑢点击【是】。 【寂静的冬夜里,只有北风吹动窗纸的轻响。】 【和你一样,小皇子也没有睡着。】 画面没变,仍是长满荒草的院落,手机里似有若无地传出风吹窗纸的声音,无端端带来一股寒意。 周元瑢把手机举起来,凑近去听,却又什么声音都没有。 可能是画面做得太好了,以至于他产生了幻觉。 这时,空寂之中,切切实实传来一声门枢转动的滞涩声响。 “吱——” 周元瑢不由自主把手机拿远了一点,眼睛却紧紧盯着打开了一条缝的门扉。 “咳……咳咳……”门缝里传来一阵急促的咳嗽声。 一个小小的人影从门边闪现出来。 是个八、九岁的小孩,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灰布衫,有许多地方打着补丁,袖口也脏兮兮的,跟谁说这是皇子,都没人信。 偏偏小孩脑袋顶上冒出一个醒目的荧光绿色姓名:小皇子魏玄极。 周元瑢皱起眉头,心想小皇子的生存条件也太恶劣了,架空历史也不能这么虐待儿童吧。 小孩走到院中,小小的身影几乎被荒草埋没了,周元瑢就这么盯着小孩在草地里钻了一阵,终于从院子中间的井台边冒出头来,踩在一块石砖垫起来的台阶上,开始费力地转动一个旋转把手。 周元瑢虽然不是搞古建筑的,却也认识一些基本的古代机械发明,比如小孩正在转的这个,就是打井水用的辘轳。 “咳咳……咳咳咳咳……” 小孩松开手,捂住胸口,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辘轳上缠绕的麻绳骤然松开,水桶掉回井里,发出“咕咚”一声响。 小孩愣了一下,慌忙去抓辘轳手柄,却仍然没赶得及,他爬在井台上,一边咳嗽,一边露出失落的神色。 周元瑢下意识去点屏幕,只见小孩周围出现一圈用金色云雷纹装饰的互动选项。 【饮食】 【衣饰】 【房屋】 【出行】 【状态】 【商城】 这是什么? 对了,这是个养成游戏……他差点忘了。 小孩仍然在咳嗽,周元瑢感到手机在手中一震一震的,他急忙去点【饮食】,果然看到了【井水】这个选项。 【你转动辘轳,打起井水。】 【获得:井水x1。】 小孩捂住胸口,仍在咳嗽,小肩膀一抽一抽的,他的眼睛却盯着井台上。 不知何时,那里出现了一只打满井水的木桶。 澄澈的井水倒映着月亮,表面泛起微微涟漪,仿佛刚刚从井里提上来,还没有稳定下来。 小孩似乎有些惊讶,一时间不敢动这水,抬起黑漆漆的大眼睛,环顾四周,想找出是谁把这桶水放在井台上的。 周元瑢心想,这游戏做的还挺逼真的,像是某森林的小鸡就会直接埋头吃起来。 怪不得会在李蓉蓉他们这个年纪的人群中风靡开来呢。 在周元瑢的注视下,小孩试探地伸出小手,掬起一捧井水,就着木桶喝了一口。 他的咳嗽平复下来了。 小孩黑漆漆的眼睛里仿佛出现了光。小小的身影立刻趴在桶边上,两只手抓着桶沿,急急地把嘴巴凑到水边上去,像一头找到水源的小鹿一般咕咚咕咚地喝起来。 周元瑢不知不觉间翘起嘴角。 他有点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喜欢养崽了。 2、谢谢你,仙人 当然,仅限于在游戏里养崽。 周元瑢趁着小孩喝水的功夫,按照冰箱便利贴上给出的提示,一步步操作。 每日签到金币x200。√ 商城购买窝窝头x3,咸菜x3。√ 商城购买炭火x1。√ 做完这些之后,只剩最后一步,查看小皇子的状态是否补满。 周元瑢点看【状态】,看到两个红条,分别是生命和体力。 生命:39/100(生病) 体力:12/100(饥饿) 奇怪,东西都买完了,为什么状态却没有补满? 周元瑢突然想起来,买是买了,却没有放到小孩面前。 就像井水一样,应该需要在【饮食】里选择才行。 他点开【饮食】,果然出现两个新的选项:窝窝头x3,咸菜x3。 周元瑢依次选中两样食物。 【是否放置窝窝头x3,咸菜x3?】 周元瑢想了一下,一次全部投喂给小孩,还是分三次投喂? 等一下,他还打算一天打开三次这个游戏吗? 周元瑢,看看现在几点了。 【是。】 画面中传来敲门声。 “咚咚咚!” 在寂静的寒夜里,格外的清晰。 小孩愣了一愣,从水桶中抬起头,向门边看来。 黑漆漆的眼睛里充满戒备的神色。 大半夜的,谁会敲响这么一座破败院落的门? 别说小孩,大人放在那个情景下,都要感到紧张。 小孩屏息凝神站立了一阵,没有应声,也没有去开门。 敲门声没有再度响起。 等了一阵,不见后续动静,小孩又像小兔子似的钻进荒草里,周元瑢能看见月光洒在草叶上,草叶一路摇晃。 不一会儿,小孩便从靠近门边的荒草里钻出来,顺手抄起墙角的一把笤帚,矮着身子向门扉靠近。 他不需要开门,就能看见外面的情景,因为门缝实在太大了,还在嗖嗖往里漏风。 周元瑢却看不到外面,只能看到小孩的后脑勺在门缝前转来转去。 有点可爱,又有点可怜。 小孩从门缝里把外面360度的街景看了一遍,确认没有人。 他仍然戒备地一手拿着扫帚,一手去开门。 门外地上,有什么吸引了小孩的注意力。 是一只深红色的食盒。 …… 不知道按到了什么快捷键,现在,周元瑢就像背后灵一样粘在小孩脑袋后面高出一截的位置。 他正好可以从小孩头顶看到前面,和小孩的视野保持基本一致。 小孩蹲在地上,伸手可及的位置,放着一只打开盖子的深红色食盒。 食盒里规规整整摆着三个窝窝头,三碟咸菜。 【小皇子收到了你放置的食物:窝窝头x3,咸菜x3。】 【可是,他却没有动。】 想也知道为什么没动,毕竟是皇子,突然收到来路不明的食物,肯定要用银针验一下毒的。 周元瑢等了半天,小孩也没有拿出银针。 他想起来了,小孩这生活条件,估计是没有那么高端的设备。 要给小孩买一根银针么?周元瑢打开了商城。 总不能把饭送到眼前了,还看着孩子饿死吧。 【温馨提示:您的金币余额不足,是否前往充值?】 【惊爆开学礼!首次充值满500送100万金币!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周元瑢的手指已经点在了选择支付渠道上,忽然一个激灵。 等等,首充是万恶之源。 这只是一个游戏,刚成年的表妹喜欢玩的养崽游戏,他一个工作多年的社会人,凌晨四点站在冰箱前面,玩得牛奶凉掉,还准备往里充钱,这算是怎么回事,以后还有什么立场规劝表妹不要沉迷游戏。 周元瑢点掉支付界面。 他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网页,搜索《皇子养成计划》,放置食物不吃怎么办。 搜索结果出来一大片,就是没有周元瑢想要的答案。 其他人好像都没有这么奇葩的问题。 不应该啊。 周元瑢又看向游戏画面,小孩已经从地上站起来,并且双手把门关上了。 看样子,他是不打算吃门前可疑的食物。 难道每个人养的崽性格不同,李蓉蓉养的这个特别多疑? 不知为何,周元瑢不仅没有嫌弃小孩麻烦,还油然升起了一股自豪感,看,我们崽就是这么警觉,这才是一个皇子该具备的基本素质。 【警告:小皇子体力即将耗尽。】 周元瑢急忙点开状态,只见体力变成了10,整个状态条都抖动起来。 这可怎么办!孩子不吃饭! 周元瑢把便利贴掀起来,连背面都看了一遍,就是没看到孩子不吃饭的解决办法。 李蓉蓉这便利贴留得也太简单了,根本没有把各种情况考虑周全。 周元瑢深吸一口气,认命地点开了商城。 “诶……” 首充送100万金币,你最好是。 就在这时,体力值开始回升了。 周元瑢诧异地切回主画面,只见小孩蹲在门口狼吞虎咽。 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孩子突然肯吃饭了,还胃口大开! 周元瑢看着小孩的后脑勺一点一点,吃得十分投入,那种填满心胸的成就感又升起来了。 “慢点吃,都是你的。”周元瑢对着手机自言自语,言语间还隐现笑意。 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的时候,墙上的电子钟已经显示到五点。 周元瑢一惊,他在干嘛,本来打算三分钟做完的任务,他做了一个小时! 明天还干不干活了! 周元瑢急忙把互动选项点了一遍,在【房屋】里找到炭火,放置。 屋里似乎有淡淡的红光亮起来。 小孩抻着细细的小脖子,把最后一块窝窝头咽下去,回过头,呆住了。 周元瑢一直目送着小孩走进破房子,院子里恢复寂静,屏幕上出现提示语: 【饱餐一顿之后,睡眠变得没有那么煎熬了。】 【炭盆中,你为小皇子添置的炭火燃烧着,温暖着床榻,将冰冷的寒夜驱赶到屋外。】 【在舒适的环境中,小皇子很快进入梦乡。】 【他用尚带着婴儿肥的脸颊蹭了蹭硬邦邦的床板,发出梦中的呓语:】 【谢谢你,仙人。】 …… 做个人吧。 周元瑢倒进席梦思床里,感受着价值一万元的立体支撑。 他是个重视睡眠质量的人,主要是因为没有数量,设计院这种地方,一旦工程项目确定下来,就要没日没夜地赶进度。 和床亲密接触的时间,那是少之又少,自然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费。 周元瑢花了一点钱,买了一个中高端的席梦思床垫,确实物有所值,是他为数不多的大额消费里投资回报率最高的一项。 可是,今天,倒在一万块钱中间的周元瑢,却没有立刻睡着。 他的脑海中回荡着一句话: 【婴儿肥的脸颊蹭了蹭硬邦邦的床板。】 做个人吧,游戏厂商,至于这样捏着人的软肋打么。 为了从玩家兜里掏钱,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 翌日。 不,应该说,还是当日。 周元瑢从一连串钉钉声中间醒过来,摸索着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屏幕。 不知道谁又拉了一个新的项目小群,根本没给周元瑢静音的机会,周元瑢心里骂了两句,把新群扔进接收但不提示组。 秋日的阳光正好,从布满不规则落叶花纹的窗帘后透出来,周元瑢从床上坐起来,发了会呆,低下头,把眼镜戴上。 视野变得清晰,他看到墙上的电子挂钟显示10:30。 睡了五个小时,正好,现在去设计院吃个午饭,又可以开工了。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周元瑢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对了。 他还多了个新任务。 周元瑢洗了个澡,吹干头发,从电饼铛里拿出三明治,一边吃一边把西装衬衣挂在挂烫机上压到板正。 全副武装完毕,周元瑢站在穿衣镜前看了一眼,银灰条纹西装,利落短发,精致的金丝边眼镜,能倒映出人影的皮鞋,没问题了。 他刻意把看崽的任务压在了最后。 为了尽可能少的浪费时间。 最后三分钟,周元瑢点开李蓉蓉的手机,领了新的签到金币(凌晨6点更新),冲进商城买了新的食物和炭火,放置妥当。 查看状态,全部恢复满格。 至于小皇子现在在干什么,他一点都不关心。 周元瑢退出游戏,把李蓉蓉的手机扔在沙发上,拎起公文包,出门去上班。 没错,就是这个节奏,三分钟,一秒也不能多。 3、宠,都给我往死里宠! 这样操作了两天,倒也省事,没有出什么岔子。 只是每天领金币买的炭火,好像有点不够用。 周元瑢每天早上例行打卡,都会看一眼小孩的状态,生命除了第一天是满格之外,其他时间都是70左右。 生命:73/100 体力:100/100 根据周元瑢的观察,生命和体力对应着炭火和食物。 生命缺一块,那可不就是炭火不够用。 炭火不够用,小孩就会受寒,受了寒就会减生命。 可是,第一天的炭火明明够用啊,为什么同样分量的炭火,后来几天就不够用了呢? 难道是游戏里的冬天进入腊月,天气更冷了,炭火火力不足,所以生命才会减少? 有这个可能性。 “周工,建八的设计图修改意见发过来了,您看一下,这次问题不多,主要是容积率那部分,希望再优化。” 周元瑢从沉思中惊醒,接过助理小张递过来的文件夹:“哦,好,我看看。” “主要还是希望舒适性更强……”小张站在办公桌边,兢兢业业地介绍着。 周元瑢翻动文件的手,停住了。 “舒适性?” 难道问题出在【硬邦邦】的床板上了?如果把床板换掉,改成软乎乎的被窝,是不是问题就可以迎刃而解,而且还能一劳永逸? “对,在容积率提高的情况下,如何让舒适性更强。”小张咽了口唾沫,有些艰难地说道,周工不愧是周工,一下子就发现了这次修改意见的核心矛盾,“虽然说容积率和舒适性成反比这件事大家都知道,但是甲方希望我们能够提出成正比的方案……” 周元瑢回过神:“啊,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 小张如释重负,退出办公室。 晚上洗漱完,周元瑢躺在床上,拿起李蓉蓉的手机,打开游戏。 一进院子,就看见两个壮汉在欺负小孩。 其中一人端着一个竹筐,里面放着黑乎乎的炭块。 另一人拦腰抱住小孩,阻止他抢回炭块。 “小狗儿,这是你从哪一位贵人院中偷来的炭块,我们还没问你呢!” “我们这不叫偷,我们这是光明正大地拿!” 两人说着极不害臊的话,仗着体力优势把小孩推在地下,端了炭火就走。 周元瑢的血压顿时拉高了。 好么,他可算知道为什么炭火不够用了。 小孩不会跟他说话,更不会跟他告状,所以他也不知道小孩经历了什么。 现在看来,这个小皇子的身份真是不能要了,什么人都能进宫欺负一个皇子,说出去谁信? 周元瑢立刻点开商城,想买一把□□,把院子里这两个土匪扫成筛子。 但是,商城里却没有这些东西。 在可购买物品方面,游戏倒是严格遵循时代背景,咸菜窝头,桌椅板凳,看起来毫无氪金的欲|望。 忽然间,一件物品吸引住了周元瑢的注意。 【是否花费1000金币购买板砖x1?】 周元瑢看了一眼剩余金币,每天签到做完日常之后,都能剩下250,不知不觉就攒了一些。 【是!】 就在周元瑢买板砖的档口,两个壮汉已经走到院门边。 小孩倒在草丛里,两只小手紧紧抓着土块,草叶从指缝间漏出。 像一头受伤的小|兽般,小孩黑漆漆的眼睛里满是愤怒和不甘,却又受困于自身的软弱无力,无法立刻复仇,这愤怒和不甘仿佛燃烧的火焰般,灼灼凝注在两个壮汉的身上。 “嘶,我怎么觉得这么不舒服。” 其中一个壮汉回过头,和小孩的目光对上了。 “嘿,老三,你瞧,这小狗儿是想咬人呢。” “给他点厉害瞧瞧!” 两人放下炭筐,搂起袖子,露出结实的手臂,向院子里折返回来。 一步一步,逼近小孩。 小孩慢慢缩起身子,调整到准备挨打的姿势,眼神却依然凶恶,丝毫没有退缩之色。 一看,就是经常挨打了。 周元瑢在屏幕中一顿猛戳,终于在【房屋】里找到板砖。 他按住板砖,看着那块可爱的红色长方形物品脱离物品栏,悬在了两个壮汉的头顶。 很好。 周元瑢松开手指,板砖坠下,重重砸在左边那个先挑事的壮汉脑袋上。 “嘭!” “嗷——” 壮汉发出一声惨叫,伸手摸了一下后脑勺,放到眼前一看,一手血! 他摇晃了一下,一屁股坐倒在草丛中。 “老四,你怎么了老四?”旁边的老三赶忙去扶他。 老四却只捂着脑袋呻|吟,整个人痛得直打哆嗦。 “见鬼了真是!”老三拽不动老四,一边咕哝,一边心慌意乱地四下里张望,“这院子阴森森的,不会真的有鬼吧……” 周元瑢见到一块板砖的效果这么好,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可是一点都不会自责的,毕竟这两个壮汉抢小孩炭火的时候,也没有想过小孩会不会冻死,虐|待小孩,活该砸破头! 周元瑢又点开商城,用剩下的余钱买了一堆砂石。 点开【房屋】,选中砂石。 估计同事们都不会想到,一向温文尔雅的周工,却在游戏里买建筑材料当作武器打人,拍砖、洒沙子玩得不亦乐乎。 【房屋】真好使啊,周元瑢忍不住想道。 哗啦啦—— 纷纷扬扬的砂砾泼洒下来,劈头盖脸砸了两个壮汉一身! 老四伤上加伤,痛得只剩喘气的力气。 老三吓得抱头趴下,屁|股高高翘起,浑身发抖不止,口中念念有词:“紫槿娘娘勿怪,都是老三不懂事,紫槿娘娘在天有灵,饶了老三吧,老三再也不敢了!” 紫槿娘娘是谁?周元瑢想,这名字好像在哪儿见过。 对了,他想起来了,是小皇子的状态栏里,有一个人物简介,里面提到小皇子的母妃是紫槿,很早就去世了。 没妈|的孩子像根草,小皇子已经很可怜了,这些人竟然还要趁火打劫,简直没有人性。 于是,周元瑢把剩下的砂石毫不留情地全洒在这俩人头上。 砂石一阵一阵,像疾风骤雨般落下,鞭挞着两个身量壮硕的恶汉,上一刻这俩人还在凶神恶煞欺负小孩,现在只剩下胡乱哭叫,抱头求饶,样子十分难看。 砂石很快用完了,剩余的金币也被周元瑢作完了。 他毫不犹豫打开商城,充值500,右上角的金币余额瞬间飙升,一大串数字让人看着非常有底气。 500块钱就能买到这种高品质的快乐,这钱花得值。 周元瑢切回主画面,准备再试试青石板和琉璃瓦打人的质感有什么差异。 却看见老三扶着老四,两人慌不择路地跑到院墙下,又赶紧打了个弯,顺着墙根踉踉跄跄跑到院门前,连地上装着炭火的竹筐看都没敢看一眼,跨过门槛夺路而逃。 周元瑢不由得有些遗憾,青石板和琉璃瓦只能等待下次机会了。 不过,他衷心地希望,当朝皇帝能靠点谱,别再给他“下次机会”了。 院中,小小的人影从荒草丛中慢慢地爬起来。 小孩刚刚目击了“鬼怪作祟”的全程,周元瑢不禁有些担心他会不会吓到。 小孩脸色苍白,黑亮的瞳孔中却并无惧色,他站起身来,四下里寻找着什么东西。 终于,他的目光定在一处,三步并作两步快走过去,弯下腰,从草丛中捧起一块红色的长方形物体——板砖。 小孩捧着板砖,颠过来倒过去地看,似乎想从中发现一些蛛丝马迹,找到这是谁扔的砖。 然而,他失败了,这就是一块最普通不过的砌墙砖,只不过颜色不是常见的灰色、青色,是红色的。 周元瑢笑瞅着小孩傻乎乎的举动,小孩是不可能找到他的,不过,他努力的样子倒是很可爱。 下一刻,出乎预料的事情发生了。 小孩抬起苍白的小脸,用那双黑漆漆的大眼睛注视着屏幕外周元瑢所在的方向。 【“是你吗,仙人?”小皇子喃喃低语,目光注视着半空中。】 【回答他的,只有冬夜掠过屋顶的北风和在那之上的万丈银河。】 【他知道,有一位仙人,在冥冥中守护着他。】 氪就氪了吧。 周元瑢打开商城,开始给崽挑衣服。 狐皮帽,锦面小棉袄,鸭毛夹衣,羊皮小靴子,新衣服必须来一套! 黄铜暖手炉,上品银霜炭,新绣缎面大棉被,新裁布面大棉褥,床上保暖不能少! 八方暖防风门帘,加厚簇新窗户纸,把漏风的房屋糊得暖暖的,气死风手提灯笼,以后去院子里打水再也不用怕黑…… 很快,500首充加100万赠币被“从不沉迷游戏”的周元瑢造完了,干干净净,余额只剩250。 一点小钱。 社会人周元瑢躺在床上,心情愉快地想。 钱不是省下来的,是赚出来的,作为一个赚钱能力稳健的人,花500块给崽改善一下生活,怎么了! 而且,崽收到一大床礼物的时候,那种惊奇的表情,苍白的小脸被金钱的光芒照亮时容光焕发的小模样,带给周元瑢从未有过的满足感。 宠,都给我往死里宠! 4、结局:亡国昏君 氪金的游戏体验非常好。 周元瑢这几天上班也觉得腰不酸了,腿不疼了,每天早上起来都精力满满,感觉奋斗都更有力量了! 为了崽。 原来养崽还有这种效果,这也是万万没想到的。 “大家收拾收拾,下周去优美山地封闭。”小老板在工作组里发出这样的消息,办公室里顿时哀鸿遍野。 优美山地不是什么旅游景点,而是甲方的名字。 “这么快。”周元瑢愣了。 “是啊,还以为下个月才开始封闭。”一名同事叹气道,“不过周工你还好吧,单身,潇洒,像我孩子还没上幼儿园,家里离不开人,我老婆……” 周围的抱怨声逐渐化成一片白噪音,被周元瑢自动屏蔽。 要去封闭,崽怎么办。 封闭那就是没日没夜的加班,而且为了信息保密,还不让往外发信息,当然可以玩游戏,但只能玩俄罗斯方块等等不用联网的游戏,《皇子养成计划》这种高端的游戏,想也知道玩不了。 他刚刚和他的崽熟悉起来,现在就要分别了么。 晚上,周元瑢回到家,把李蓉蓉的手机拿出来。 这个时间,小孩应该上床睡觉了。 自从周元瑢给小孩添置了一大堆保暖用品,睡觉便不再是一件难熬的事,小孩每天按点上|床,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第二天早上起来再晨练。 周元瑢按住镜头,把画面推进到房间内。 一阵风吹开门扉,发出“吱嘎”一声响。 就是这个效果,让周元瑢特别有存在感。 以小孩的智商,周元瑢觉得,肯定早就发现他的存在了。 不是那种高高在上用来祈祷和发誓的神仙,而是没事儿就在小孩身边晃悠的仙人,存在感大概相当于《西游记》里的土地公公。 室内暗沉沉一片,只有火盆里的炭块在燃烧,上品银霜炭在红光中如烂银般通透,带来一室温暖。 小孩窝在被子里,暖和的被子隆起一小块,像是藏了一只小猫。 周元瑢是打开简介才知道的,小孩看起来八、九岁,其实已经有十一岁了,打小营养不良,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 所以说那个混蛋皇帝到底在干什么啊。 周元瑢靠近床铺,悄悄看了一眼小孩,小孩睡的很香,小脸红扑扑的。 真好啊。 老父亲发出心满意足的喟叹。 希望小孩能一直吃饱穿暖,舒舒服服地生活下去。 为了保障这一点,周元瑢打开了商城。 一顿氪金之后,他拥有了足以支撑一个月的食物,一个贮存食物的柜子,一大筐银霜炭和一只会下蛋的母鸡。 周元瑢把这些物资放置好,想了想,又把商城翻到最后一页。 【是否花费10000000购买金刚防护罩x1?】 1000万,合人民币5000。 这是商城能买到的最贵的东西,但贵也有贵的道理,按照物品说明来看,这件金刚防护罩可以保证小院的安全,不受外界骚扰。 也就是说,只要小孩不离开小院,不管外面天塌地陷,都和他没关系。 买! 谁让他要加班呢,没法天天看着。 【您的金刚防护罩已购买,是否立刻放置?】 你瞧瞧,这语气都变了,之前还是一口一个你的。 周元瑢感到有些好笑,划动屏幕,从【房屋】里把金刚防护罩拖出来,一阵炫目的特效过后,院墙外果然出现了一层淡金色的东西。 他用琉璃瓦和青石板测试了一下,淡金色的防护罩轻而易举地把它们弹开,除了周元瑢这个没有实质的土地公公可以随意出入之外,其他实体的人或物都没有办法穿过。 小孩被金刚防护罩护住了,这下他可以放心。 再见了,小孩。 你可要好好的。 周元瑢注视着屏幕,默默道别。时间也不早了,他退出游戏,去洗漱了一番。 半个月后。 周元瑢拎着大包小包行李从班车上下来,跑工地跑到人晒黑了一圈,他气喘吁吁地走了两步,将行李撂在小区门口的砖石地面上。 可算回来了。 这次的甲方特别没人性,不仅要求他们没日没夜的赶进度,还让包工头每天带他们去工地开现场会,秋老虎还没过去,大家都在工地上挥汗如雨,着实体会了一把搬砖人的辛酸。 “师傅,有没有板车?”周元瑢扬声问门口保安。 保安狐疑地盯着他看了半晌,这才认出来:“是周工吗?有有有,您怎么晒成这样了?” 在保安的帮助下,周元瑢顺利回到自己家。 东西堆在客厅里,周元瑢倒在沙发里。 休息了一会儿,他起来冲了个热水澡,感觉精力才恢复了些。 周元瑢看到堆在客厅的东西,感到一阵头痛,他决定先看点轻松的,他的崽怎么样了。 可惜放了半个月,李蓉蓉的手机早没电了。周元瑢只能先把电充上,开始收拾东西。 等他收拾完,电也充得差不多,周元瑢有些期待地拿起手机,半个月没见,小孩有没有想他呢,有没有长大一点呢。 打开游戏一看,屏幕全黑! 咦,电不是充满了么。 周元瑢正在迷惑,黑屏上出现一行白字: 【大兴八年春,晟煊帝魏玄极遇刺重伤不治,后继无人,宫闱大乱。 太师扶持前朝周氏登基,大晟灭亡,大绍复国。 您的小皇子魏玄极最终结局为: 亡国昏君。】 周元瑢:??? 什么鬼,他为什么看不懂。 这游戏出bug了吧? 半个月前他走的时候,小孩才11岁,窝在被窝里,就像一只软乎乎的小猫,柔弱,无害,可可爱爱。 按照这游戏的时间进度,这会孩子顶多12岁,怎么突然就变成亡国昏君了?? 一定是bug。 什么啊,还没测试好就不要放出来让人玩么。 周元瑢把游戏退出去,重新启动。 心惊胆战地等着。 【“亡国昏君”结局已归档,查看“帝王本纪”重看结局。】 这bug还过不去了?重启也没用? 周元瑢开始咬指尖。 那就看看这结局有多离谱,也方便截图发给客服报错。 周元瑢花了五分钟,把【帝王本纪】看完了。 他确定,除了名字一样,这记录绝对搞错了! 【帝王本纪】中,魏玄极在十九岁那一年,杀父杀兄,登上王位。 初登大宝,改元大兴,魏玄极短暂而暴|戾的一生,可以用大兴土木、大动兵戈来概括。 大兴元年,魏玄极为巩固皇权,重修皇城,强征十万良民为其修宫室,两年后,皇城修完,十万百姓累死八万。 大兴二年,北朔来犯,魏玄极亲率百万大军,横扫北朔,把北朔王一直打到了西伯利亚。 大兴三年魏玄极班师回朝,看到刚刚修好的皇城,总觉得哪里不满意。 “承天殿的柱子为什么这么细,给朕换粗的。” 魏玄极口谕一下,强征二十万良民修运河,两年后,运河修成,十围大木成功运进皇城,承天殿改造完毕,皇城根的老百姓也跑的差不多了。 大兴六年,南方农民起义不断,前朝大绍王族周氏子弟自封为王,要光复正统,魏玄极率十万精兵南下,镇压农民起义,血洗周氏余族。 大兴七年,二十六岁的魏玄极感慨身体大不如前,决定大修皇陵,这回不用强征良民,去南方一趟收获的罪犯全部押过来修皇陵。 奇珍异宝,机关奥术统统来一套。 大兴八年,魏玄极命太师监督修建通天塔,本人开始服食丹药,意图再活五百年。 然而老百姓已经熬不住,一年都等不了了。 某日魏玄极出宫游玩,被愤怒的百姓堵在路中,一位技艺超绝的刺客突然出现,一击命中昏君龙辇,昏君身受重伤,回去苟延残喘了几日,就一命呜呼了。 魏玄极结束了他罪恶且短暂的一生,最终也没有如愿停进皇陵,而是在太师扶持的前朝王族后裔攻入皇城后,被乱刀砍成碎块,丢到臭水沟边喂狗了。 而他修建的通天塔,在皇城庄严的木结构建筑物中间,显得格格不入,它高大又怪异,用红砖堆砌而成,只求足够高,不求外表美观。 就像一只伸向天空的手,无望地想要抓住什么,在魏玄极死后不久,通天塔塌了,方圆百里都感受到那惊天动地的震动。 【晟煊帝魏玄极好大喜功,广立业障,来时惊天动地,去时亦惊天动地。】 【最终结局为:亡国昏君。】 【重看结局,请查看“帝王本纪”。】 【重新开始/读取进度,请返回标题画面。】 5、不要堕了我们周氏的颜面 客服小咪:您好,我是《皇子养成计划》客服小咪,有什么可以帮您? 蓉8696:我要投诉,你们这个游戏有严重的bug。 蓉8696:这是我的充值记录。[截图] 蓉8696:一共充值6800,你们可以查一下。 蓉8696:这个充值数额不算少了吧,结果怎么样呢,我半个月没玩,回来一看,给我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亡国昏君结局。[截图] 蓉8696:我养的小皇子,连打水都会扑到井台边爬不起来,住在一个破院子里,墙四面漏风,晚上睡着硬邦邦的硬板床,还隔三差五有来路不明的土匪抢劫炭火。 蓉8696:这个结局,什么杀父杀兄的,和我的崽有半毛钱关系么? 客服小咪:小姐姐你不要着急,您的情况小咪已经记录上报,一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蓉8696:你不要给我说这种套话,你就看看这剧情逻辑,这有逻辑可言吗?让我氪金的时候,是怎么可怜怎么来,就消费同情心呗,那也没关系,你把这个人设别给我崩了啊! 蓉8696:我崽手无缚鸡之力,柔弱的一推就倒,睡在被窝里的时候跟小猫儿似的蜷成一团! 蓉8696:你跟我说他率领百万雄师把什么匈奴还是突厥的打到西伯利亚?? 蓉8696:塑造纸片人也要符合基本法吧! 客服小咪:鹅,小姐姐吖>_< 蓉8696:不要套近乎,我不是小姐姐,你赶紧给我把问题解决了,我也不要求退钱,你把游戏给我捋顺了! 客服小咪:抱歉,您发的截图……并不是我们的《皇子养成计划》的界面耶! 客服小咪:我们这里也没有查到您的充值记录,无法退款给您。 蓉8696:??? 蓉8696:这不是《皇子养成计划》是什么? 客服小咪:小咪也不清楚咦,您可以登陆我们的官方网站,查看其它玩家发布的游戏动态和实况:[网址链接] 客服小咪:请勿轻信非官方的下载地址,如您遭遇疑似盗版诈骗行为,请拨打全民反诈热线或下载全民反诈app,及时反馈情况,追回损失。 周元瑢惊呆了,没想到自己不光沉迷了一回游戏,还被盗版诈骗了? 他点进客服给的官网链接一看,果然不是他玩的《皇子养成计划》。 ——不得不说,比他玩的盗版,粗制滥造多了,完全不是一个精度啊喂! 他玩的版本里,人物的建模就像真人一样,房屋院落的分辨率也是相当高,立体效果惊人,比周元瑢用的那些专业建筑建模软件做出来的效果有过之而无不及。 现在盗版已经这么厉害了么。 周元瑢宁可相信,他玩的是一个还没正式推出的大制作。 而不是一个骗钱的盗版游戏。 现在,他的太阳穴突突地疼。 难道从一开始,李蓉蓉就下错了游戏?可是李蓉蓉现在还在封闭,他也没法问李蓉蓉从哪儿下载的…… 周元瑢又试着从充值渠道入手,跟某支付平台扯皮了一番,结果是……没有结果。 对方的账户不存在!客服也不知道钱打到了哪里! 周元瑢觉得自己可能是丢大人了,一个自诩社会经验丰富的社会人,绝不会沉迷任何游戏,一转眼就上了全民反诈新闻,向警察叔叔讲述他玩游戏被骗6800的过程。 就离谱。 周元瑢恼火地打开游戏,试图寻找出品方的蛛丝马迹。 【读取进度】这个选项出现在他视野中。 他记得,之前每一次玩完退出,都会有一个自动存档提示。 这样说来,存档应该还保留在他去甲方封闭加班之前。 读取一下试试! 屏幕一片漆黑。 一行白惨惨的字浮现出来。 什么鬼,还是结局画面吗! 【大晟朝,开平五年秋,前朝余孽作乱中原,京城进行大清洗。】 周元瑢:? 上次结局好像不是这个字幕。 他接着看下去: 【开平帝携皇太子、二皇子亲赴刑场,监斩周氏余族。】 【赴刑场的路上,大雨瓢泼,溅满泥污的囚车缓缓行驶,身穿灰衣囚服的死囚一个个垂首低泣。】 【成王败寇,自古而然。】 周元瑢懵逼,这又是什么,这破游戏又串台了? 什么叫监斩周氏余族,姓周的吃你家大米了吗,盗版游戏商! 就在周元瑢想看看这游戏还能翻出什么花样之时。 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不是来电那种震动,而是……大雨敲在玻璃上的震动。 屏幕亮起。 一片模糊的视野渐渐聚焦,几根粗大的木柱矗立眼前,就像是蹲在囚车里的囚犯视角,视野被囚车木栅割裂成几条。 灰蒙蒙的雨幕中,囚车缓缓前进,似乎能看到视野两侧有模糊的人影骑在马背上,走在道路边,将围观百姓与囚车隔开来。 有钱做这么精致的画面,这么高端的音效,却要用诈骗的方式回款,周元瑢实在是无法理解。 忽然间,一个身影吸引了周元瑢的注意力。 就在囚车左侧,一个颀长少年正骑在一匹矮小的马上,他的背影,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眼熟。 周元瑢贴近手机,仔细研究了一番。 他知道为什么眼熟了! 因为这少年的后脑勺形状特别圆,有点像他崽! 难道说…… 周元瑢心中闪过一个猜测。 开平帝携皇太子、二皇子亲赴刑场。这里头有两个皇子呢。 小皇子养成计划,养成的可不就是皇子么。 再加上朝代、年号全都能对上。 周元瑢眯起眼睛。 这骑在马上的少年,难道是他崽……的皇兄? 周元瑢搓搓手指,准备按一下属性面板看看。 “啪!” 点中屏幕的瞬间,一圈圈涟漪般的东西从屏幕中间扩散开。 一股可怕的吸力从屏幕中传来。 周元瑢震惊地看到自己的手指,被屏幕吞了进去! 接着,是他的手、胳膊、肩膀…… 世界颠倒,天地旋转。 再睁开眼,周元瑢坐在囚车中,大雨劈头盖脸地砸下来。 周元瑢眼睛里进了水,想去揉,却发现双手被绑在身后。 这是怎么回事! 周元瑢一边使劲挤眼睛,一边挣扎着,试图把手从麻绳中间解脱出来。 然而他失败了,刚挣扎了一下,他就感觉到浑身虚脱一般的无力,胸腔里传来一阵灼烧似的疼痛。 周元瑢剧烈地咳嗽起来,口中溢出腥甜。 我去,这什么噩梦。 他不仅穿越到了囚车里,还变成了一个虚弱无力的痨病鬼。 “元瑢。”旁边的囚车里传来一个低沉威严的声音,“坐直了,不要堕了我们周氏的颜面。” 周元瑢一惊,竟然有人叫出他本名,还是说,他变成的这个人,也叫周元瑢? 他咳嗽着向旁边看去,只见隔壁囚车里,一个同样穿着灰色囚服的中年男子正坐得笔直,目光直视前方,身姿威武雄壮,不像是在坐囚车,倒像是在参加大朝会。 “爹,你这话就说错了,”后面囚车里又传来一个嬉皮笑脸的声音,“小弟坐不直,不是因为他不想坐直,而是因为他没有像您一样习武,有一副狗熊一样的体魄。” 周元瑢听到这话,不由得有些想笑,后面这人是什么活宝,快砍脑袋了还在戏谑他爹。 “胡闹!”中年男子绷不住了,回过头骂道。 “嘭!”铁棒重重砸在囚车上,押送囚车的军官从后面上来,呵斥道:“吵什么呢,都把嘴巴闭上!” 一片死寂。 军官从囚车中间穿过,向前方的骑马少年低声禀报刚才的情况。 骑马少年回过头,黑漆漆的眼眸不带感情地扫视囚车。 他的目光在囚车中面色苍白的青年身上停了一瞬,很快移向旁边身量壮硕的中年男子。 “看紧周泰。”骑马少年吩咐道。 “是,殿下!”军官应道,正准备拎着铁棒过去。 囚车一摇一摇,继续前进,周元瑢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这个噩梦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难道要等到脑袋被砍掉才能结束吗?他一点都不想体验这种人生经历啊! 忽然,骑马少年神情一滞,瞳孔剧烈震颤,难以置信地看向面色苍白的青年。 那个叹气声……为什么,会和他的仙人一模一样。 6、刚穿越就上行刑台 周元瑢感到有一种特别强烈的目光正凝注在自己脸上,他一边咳嗽,一边疑惑地抬起头。 重重雨幕之外,在他左前方的位置,手执铁棒的军官正目光凶恶地盯着他。 周元瑢:…… 他立刻低下头,专心咳嗽。 囚车驶入刑场,军队押解着囚犯登上行刑台,行刑台中间、四名膘肥身健的刽子手一字排开,每个人怀里抱着一把亮铮铮的砍刀。 周元瑢被人推了一把,跪坐在潮湿的地面上。 他发现,原来要被砍脑袋的,不止他们一家三口。 在他们前面,还乌泱泱排了一大片后脑勺,周元瑢粗略一扫,至少有五六十人。 也就是说,刽子手要砍十几轮才能砍到他们。 周元瑢感到身子一阵发虚,冷汗哗哗往出冒。 这简直是地狱啊,没被砍头,先心理崩溃了。 生在现代文明社会的人,完全无法想象这种场景,周元瑢现在只希望自己赶快醒过来。 大约是周元瑢的脸色太可怕了,旁边跪坐的嬉皮笑脸哥出声劝道:“小弟,不用怕,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那刀很快的,一点都不疼。” 才怪,你说了之后,让人更害怕了好么! 周元瑢一咬牙,咳嗽过后仍有些嘶哑的声音气喘吁吁地说道:“那可不一定……砍了那么多人的脑袋,谁知道轮到我们……会不会卷刃呢。” 嬉皮笑脸哥顿时笑不出来了,不知联想到什么,脸色有点发青。 看到嬉皮笑脸哥绷不住了,周元瑢才好受一点,虽然这样是有点没素质,但是谁让对方先吓唬他的呢! 这时,前面一阵骚|动。 似乎有人上到监斩台去了,大雨隔绝了声音,听不清楚前面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一名传令小兵跑过来:“谁是周元瑢?周元瑢一家提上来!” 立刻有几名小兵从囚犯堆中走过来,拎起周家三口人,连架带拖地弄到最前面去。 “这回可好了,不知哪个菩萨把我们提前了,至少能赶上最快的刀。”周元瑢忍不住说道。 便宜哥哥看起来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死到临头的时候,谁都会害怕,哪怕是人命如草芥的古代人。 周元瑢看向身侧的青年,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就要断送在这里了,他的罪名是什么,是……前朝余孽? 对了,他们姓周,周元瑢还记得,这游戏里大晟的前一朝叫大绍,王族姓周,不过,大绍王室正统早就被灭光了,现在是余孽,就是那种是十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 斩草除根,对于封建王朝来说实在太正常了。 周元瑢以前只在历史书上见过这样的事,只是寥寥几句,冷酷得很。 现在他亲身经历,才感觉到其中的无力和恐怖。 还好只是一个梦,他告诉自己,很快就会醒过来。 “别怕……咳咳……”周元瑢对他的便宜哥哥说,“我们只是在做噩梦……梦醒之后……生活非常美好……咳咳咳咳……” 便宜哥哥有些诧异地看着他,像是从来不认识这个弟弟一样。 一阵猛烈的咳嗽从胸腔中涌出,周元瑢弓起身子,又开始新一轮全神贯注应付咳嗽。 然而,预想中的大砍刀,并没有落下来。 周元瑢咳嗽了半天,刽子手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恍惚中感觉到那种特别强烈的目光,又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抬头去看,只见监斩台边垂挂着帘幕,隔断了外面的视线,里面似乎有人正站在边缘处往外看。 * 监斩台内,建立大晟朝的第一位皇帝——开平帝正端坐在主位上,在他左手边,太师杨国兴持银钩铁画侍立一侧,这位太师曾在平定前朝余孽叛乱中立下赫赫战功,如今正得开平帝荣宠。 在开平帝右手边,二十一岁的皇太子面庞圆润,肤色白皙,生了一副大气端正的相貌,眼睛却有些无神,仿佛精力被其他事情消耗了。 传令官小跑来到监斩台上,禀报:“周元瑢一家已经带来。” 开平帝的目光落在帘幕前站着的少年身影上,神情间有几分探究:“玄极吾儿,这周元瑢到底是何许人也,与你有何仇怨,你为何要提他们出来,现在可以说了吧?” 少年的手指收紧,帘幕上的流苏串子被他紧紧攥在手中。 他不能确定那个人就是他的仙人,但是,他更不能去冒彻底失去仙人的风险。 因此,就在刚才,他提前一步赶到监斩台,向开平帝要求,把周元瑢一家提到前面来。 开平帝是无所谓先砍谁的脑袋的,他以为自己这个寡言少语的二皇子是和周元瑢有仇,想亲自看着第一批砍他们的脑袋,作为执掌生杀大权的皇帝,自然可以应允儿子这个小小的要求。 而且,开平帝也有些好奇,他自从登基以来,就长年战事缠身,对这个二儿子甚少关注,某一年突然发现以前那个裹在襁褓里的婴孩,变成了如今目光冷漠、沉默寡言的少年,开平帝还吃了一惊。 这世上甚少有开平帝看不透的人,他自己的儿子,竟然是其中之一。 如今,朝局初定,战事减少,对外有太师坐镇,开平帝便将大部分精力转移到子嗣培养上,他需要培养一个优秀的继承人——皇太子,同时也需要培养一群以血缘纽带凝结在一起的辅佐者——众皇子。 其余皇子年齿尚幼,看不懂国家大事,因此,今天,开平帝只带了他的大皇子和二皇子来到刑场,想看一看他们对于此类场面的反应。 魏氏以武力起家,开平帝不允许自己的儿子中间出现懦夫。 目前,大皇子和二皇子的反应,他都比较满意,至少没有害怕退缩的。 只是,他还有点好奇,二皇子为什么要专门提前一个无名小卒,难道他不了解的这个二儿子,竟是一个睚眦必报之人?开平帝倒是不介意有仇报仇,只是,把目光聚集在一个无足轻重的仇敌身上,未免眼界太窄,难当大用。 这样想着,开平帝忽然听见,一个意想不到请求。 “请父皇宽释周元瑢一家。” 开平帝脸色一沉,目光下移,注视着跪在地下的少年。 难道是他看走眼了,这个二儿子,并没有什么高深莫测的,只是一个心怀妇人之仁、分不清轻重缓急的糊涂蛋? 侍立在右侧的大皇子终于开始目光聚焦,对着地下的二弟,流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意。 为了前朝余孽求情?在这个当口上? 大皇子魏玄通知道,他这个二弟完了,唯一一次引起父皇注意的机会,就这么白白败坏了。 魏玄通少年时就跟在开平帝身边,非常了解他的父皇是怎样一种人,开平帝就像一头猛虎,只相信强力,他的手腕刚硬果敢,最瞧不起的就是懦夫。 而魏玄极此时就犯了最大的错误,为了求情,枉顾原则。 看来,魏玄通早些年在宫里留下的手段,已经生效了,一个从小被打击被冷落到大的人,很难不变成软骨头。 “你可知道下面这些都是什么人么?”果然,开平帝的语气变得冷硬。 “前朝余孽,周氏子弟。”地下跪着的少年似乎没有察觉气氛的变化,仍是直言答道。 “哼,前朝余孽,自当斩草除根!否则他们一个个都自称大绍正统,王室后裔,一个个都要复兴大绍,搅得全国上下不得安宁,谁来负责,你来负责?”开平帝想到自己以前就是听信了那些妇人之仁的文臣进谏,才会没有在第一时间将前朝余孽一网打尽,结果后患无穷,最近京城附近又起了打着大绍旗号的起义,多亏太师镇压,才没有酿成大祸,而那些文臣呢,都像缩头乌龟一样,不见了! 现在,魏玄极这样做,就是来触他的霉头! 开平帝越想越气,冲着黄铜扶手就是猛地一击。 顿时,铜声响彻监斩台,击打在每一个人心间,大家俱是战战兢兢,屏住呼吸,生怕引火烧身。 地下跪着的少年,却像是一点都没接收到危险信号一样,仍是平铺直叙地说:“周元瑢若是造|反,儿臣可以负责。” 众人都是一惊,二皇子这是要翻天。 “哦?”开平帝从主座上前倾魁梧的身躯,语气里压着隐隐的怒意,“你怎么负责?” “杀。”地下的少年骤然抬起头,黑漆漆的眼瞳中是令人胆颤的执着,“谁让他升起这念头,我就杀谁。” 空气一滞。 开平帝突然大笑起来,虎掌般有力的手掌不断拍击着黄铜扶手。 伴君如伴虎,没人知道,开平帝这笑里有多少杀心。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愈发战战兢兢。 “你这倒是有趣,”开平帝指着他的二儿子,“有朕的风范。不过,人心难测,朕看还是一刀砍了爽利!” 少年却没有接这一茬,直接了当地问道:“如何才能保下周元瑢一家,请父皇开个条件。” 大皇子暗中摇头,刚才还以为这个二弟能闹出什么花样,没想到,又白白错过了父皇对他感兴趣的机会。 如果是正常人,这时候就该申明理由了,为什么要保那一家人,总不能是无缘无故吧,理由里面就藏着格局、境界、智谋,就算最后不能成功,至少也在父皇面前展现了一番口才。 魏玄极倒好,明码标价,要开平帝划下道来,这和菜市场上讨价还价的猪肉贩子有什么区别? 果然,开平帝听到这话,脸色又是一沉。 老虎微微眯起眼睛,审视着眼前不知天高地厚的幼崽:“魏玄极,你连行刑台前求情的代价都不知道,也敢来对朕说这种话?!” 7、昏君初现:天生神力 皇帝一日三变色,在场胆小的连气儿都不敢出。 魏玄极却面色如常,眼都没有眨一下,干脆从地上站起来了。 在开平帝压迫的目光中,魏玄极来到他面前,伸出手:“儿臣知道,除非有神迹降世,违背常理,才能临阵救下极刑之人。只是希望父皇说话算话。” 开平帝一言不发,绷紧了嘴唇和下颌,脸颊上的沟壑因怒意而更加深刻,使整张帝王面呈现凶相。 这不是什么好兆头,在皇帝面前谈起神迹,无异于越俎代庖,挑衅天神唯一的代言人。 魏玄极伸出的手掌,忽然转了个方向,朝着一旁的太师而去:“杨太师,借银钩一用。” 杨太师一怔,征询地看向开平帝。 开平帝虽然在恼怒之中,却又有一点点好奇,他这个二儿子,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于是,杨太师看到,恼怒中的老虎微微点了一下头。 他将手中的银钩奉上。 银钩乃是杨太师的成名兵器,以玄铁打造,坚硬锐利无比,因在日光下闪烁银光,所以才称银钩,其实是铁钩。 这银钩追随杨太师征战沙场数十载,没有它破不了的甲胄。 开平帝曾经亲口封这银钩以左将军之官秩,就是因为杨太师左手持钩,右手持笔,左右开弓,勇猛异常。 没人知道二皇子要这银钩干什么,不过,看他方才那意思,是要通过银钩展现神迹? 这未免有些离奇了。 当着开平帝的面装神弄鬼,可是不会被轻易放过的。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魏玄极手上,大皇子更是将眼睛瞪得老大。 大家都想看一看,这魏玄极到底能变出什么花样来。 只见魏玄极将银钩举到与目平齐的位置,一手握住钩柄,一手握住钩首。 一开始,大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盯着魏玄极的手看。 那双手还是少年的手,手骨修长,皮肤紧致,骨节处没有明显的皱褶,猛一看像是养尊处优的手。 可是,识货的人却能看出来,那双手不一般。 杨太师的目光凝注在魏玄极手上,他注意到,魏玄极手背和手腕上的肌肉一层层鼓起来,虽然只有细微的变化,但那是懂得如何用力的练家子发力时的状态。 接着,魏玄极手臂和上臂的肌肉亦膨胀起来,在贴身的衣袖中显出轮廓,他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纤瘦,本身的体魄可能相当惊人。 魏玄极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他始终凝视着银钩,目光执着而暗沉,让人有一种他其实并没有用力,只是在专心看着银钩的错觉。 然而,一些细微的变化,逐渐累加出明显的效果。 银钩,一点点地,被拉直了。 * 众人都惊呆了。 短暂的寂静后,纷纷的议论声如涟漪般散开。 大家不敢在开平帝发话之前发表自己的意见,但是心内的惊讶又压抑不住,只能选择与周围的人低声交换想法,来传达自己的惊讶之情。 那可是杨太师的银钩! 驰骋沙场,战无不胜的左将军! 据说能够穿透所有甲胄,本质上是玄铁所制的铁钩! 而年纪轻轻的二皇子,长着一副平平无奇的身子骨,那双手伸出来的时候,大家都以为他是要变什么戏法,街市上确实有些三教九流的游方道士会变那种突然喷火、或是改变颜色的法术,那种法术看着新奇,却是绝对入不了开平帝的法眼,大家已经准备好二皇子变了戏法之后,开平帝勃然大怒的准备。 然而,那双手却只是做了一个简单的动作,把杨太师的玄铁钩拉直了。 这动作太简单了,以至于没有作假的余地。 银钩又是知名的兵器,刚刚从杨太师手上讨过来的,杨太师威望甚隆,从来没有和这个二皇子有什么交集,更不可能和他串通一气。 杨太师本人也瞪着铜铃似的眼睛,死死盯着他的兵器。 那是他常年随身的兵器,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它的材质,硬度,刺入甲胄时势如破竹的手感。 因此,也没有人比他的震撼更具体,更实在。 魏玄极等了一会,见没人出来说话。 “父皇,”他摊开手,将银钩送到皇位上的尊者面前,“神迹已现,请您遵从诺言,放了周元瑢一家。” 众人屏息,虽然他们觉得很厉害,但是,这,能算是神迹吗? 的确是违背常理了,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拉开了杨太师的银钩,这说出去谁都不信。 但是,没人能揣摩到开平帝的心思,开平帝以武力平天下,他本身就是力大无穷的猛虎,会把二皇子这一手放在眼里吗,会允许二皇子公然在监斩台上挑衅他的权威吗? 没人知道。 开平帝微微垂下眼皮,注视着捧着那双银钩的手。 那双手看起来还未长成,手掌薄而窄,手指显得长,两边手掌抓握的位置留下深深的血痕,显示刚才用力所致。 猛虎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哼笑。 “杨国兴,你怎么看?”开平帝抚了抚黄铜扶手上的兽头,状似随意地问道。 杨太师向开平帝行礼,恭恭敬敬答道:“回禀陛下,老臣以为,此乃天降祥瑞,二皇子勇猛无匹,天生神力,正是继承了陛下的血统,将来定可以守疆拓土,有一番作为。” 杨太师是个人精,眼力比大皇子又要高出许多,在应对称旨方面,无人出其右。 他已经看出来了,不管今天魏玄极是怎么做到的,二皇子在宫中的地位算是坐稳了,他莽了这一下,给开平帝留下了深刻印象,从此往后,不会再受到大皇子的一味压制。 杨太师不介意做个人情,帮着这二皇子说两句好话,至于大皇子那边,他也没得罪,老大继承王位,老二驰骋沙场,两边不冲突,大皇子也不至于不高兴。 果然,大皇子稍稍皱眉之后,似乎想通了什么,又露出笑意。 开平帝则猛地一拍铜兽头,发出“通、通、通”地几声巨响,传达出他内心的畅快欢喜。 “好!”开平帝放声说道,“说得好!看来,朕这猛虎王的名号,总算是后继有人。玄极吾儿,今天朕就应了你!” “来人啊,传朕口谕,天降神迹,二皇子徒手拉开杨太师的银钩,猛虎王后继有人,今日监斩台上特赦周元瑢一家三口!”开平帝一气儿吩咐完,叫传令官把口谕颁布下去。 至于其余人嘛,脑袋还是要接着砍的。 魏玄极直至此刻,面上才显出些许释然之色,他向开平帝行礼,请求与传令官一同下去。 “快去快回,不要耽误了行刑。”开平帝今天是出奇的好心情,对着魏玄极说话时,竟透出几分慈父的口气。 大皇子微微不喜,侧过头,对身边亲信低声吩咐了几句。 * 魏玄极三步并作两步下了监斩台。 他早就迫不及待想要确认周元瑢的声音了。 雨中那一声叹息,听得并不真切,现在,他要亲自站在周元瑢面前,听他对他说话。 其实,魏玄极并没有听过他的仙人说话。 四年前,他偏居冷宫一隅,寒冷而漫长的冬夜里,他躺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睡在四面漏风的屋子里,想着他早逝的娘亲,那个叫紫槿的女人,是世上唯一给过他温暖的人,然而他连她的面目都记不清楚了。 他自暴自弃地想着,也许世上并无人期待他来,也无人在意他走。 风寒反复缠上他的身体,他发着高烧,胡乱地想着,或许就可以这样睡死过去,也省得一夜一夜地受苦。 他的仙人,就在这样的夜晚出现了。 一桶清凌凌的井水,一盒松软甘甜的窝头,还有体恤他食不知味,给他开胃的咸菜。 仙人来去无踪,却让他真真切切地意识到,原来有人希望他活,有人在关怀着他,只要他心里说一句无足轻重的感谢话,善良的仙人就会把天底下所有好东西堆到他面前。 他的仙人,就是这么好。 他拼命地想要记住仙人留下的一切特征,至少不要像他的娘亲那样连脸孔都记不清了,可是仙人在这方面却格外吝啬,不愿现身,不愿说话。 他只听到过一两次,仙人的声音。 第一次是在院门前,给他送第一盒食物的时候,见他犹豫,不敢轻易尝试来路不明的食物,仙人有些发愁,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第二次是大皇子授意下前来闹事的粗使杂役,冲进他院子里抢夺炭火的时候,仙人扔砖头和砂石打他们,看他们抱头鼠窜的样子,开心地笑出声,夜风里流转着冰玉相击般动听的轻笑声,听之令人心旌摇曳。 后来,仙人要回到天上去了,离开的时候,半夜里又偷偷来看他,给他准备了充足的食物和保护。 门枢第一声响起时,魏玄极便醒了,那时他还不知道仙人是来告别的,只在那里装睡,希望仙人在他床边多待一会。 虽然只有这么寥寥几次,但魏玄极有自信,他已经牢牢地把仙人的声音记在了脑海中,只要周元瑢说话,他就能分辨出真伪。 心念电转,魏玄极思虑之间已来到监斩台前。 他抬眼便看到,一名满脸横肉的军官站在周家三口身后,手中执一铁棒,正在掌心中敲击。 在他前面,身穿灰色囚衣、双手被缚的文弱青年俯面扑在地上,双眼紧闭,脸色苍白,薄薄的唇上染着刺目的血红,一直流到雨水中,晕开一小片浅朱。 “小弟!”旁边身量高挑的青年惊慌失措,俯身叫唤那文弱青年,他身上也有挨揍的痕迹,只是身强体健,扛得住。 “谁让你们在这拉家常呢,再出一声,老子现在就打爆你的脑袋。”军官轻蔑地说。 魏玄极的拳头捏起来了,他浑身都在发抖。 不等传令官跟上,他先一步跨过雨地,来到军官面前。 “二、二皇子?”军官一愣。 下一刻,魏玄极劈手夺过铁棒,照着军官的脑袋抡下去。 只听“咚”的一声,军官直挺挺倒在地下,面上凹了个坑,分辨不出本来面目。 行刑台上惊叫声四起。 8、这肯定不是我崽 周元瑢醒来的时候,出了一身热汗,整个人轻飘飘的,一点力气都没有。 “为什么小弟还没醒?他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了!”床边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 周元瑢一听这个声音,顿时绷不住了。 这不是梦里的便宜兄弟吗! “周元琦!这是宫里来的御医,不是你屋里的下人,你说话的时候放尊重点!”周父的声音传来,依然那么雄浑威严。 “咳咳咳……” 为什么这个噩梦还没有醒! “小弟!”便宜兄弟冲过来,手中拿着不知什么布,对着周元瑢的脸一阵猛擦。 周元瑢被迫睁开眼睛,他不想面对这个现实。 但是,便宜兄弟那张脸出现在他正上方时,他还是绝望地认命了。 “咦,小弟怎么又把眼睛闭上了。”周元琦惊奇地说。 “二公子,麻烦让一让。”这时,屋里第三个声音响起来,想必是御医了。 周元瑢感到右手边的被子被掀起来,一只指尖有力的手搭上他的脉门。 “怎么样?怎么样?”周元琦忙问道。 “周元琦!不要聒噪!”周父似乎十分不满。 “这条命是救回来了,”御医淡定地说道,“不过,三公子的底子还是太薄了些,这次又受了重创,恐怕寿元有限啊。” “啊,那怎么办?”周元琦顿时急了。 “需要精心调理,不能受累,不能受风,我这里有一副药方,你们……”御医顿了顿,似乎想到以周家现在的条件,就算有了药方,也没法凑齐那么昂贵的药材,“你们留一份,以备不时之需,我再抄一份回去,带给二殿下,二殿下还等着我回话,就不多停留了。” “好,好,多谢张御医,”周父连连道谢,转过头,对周元琦说,“我送送张御医,你留在此处,看着元瑢。” “哦。”周元琦应声。 周元瑢听见周父对张御医和声细语地说了几句什么,似乎是问候那位二皇子,门扉一响,两人的脚步声和谈话声远去。 “小弟,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喝水?药已经熬上了,张妈在厨房看着呢,等会就端过来。”周元琦听见周爹走了,立刻又生龙活虎起来。 在周元琦期待的目光中,周元瑢睁开了眼睛。 “咳咳咳……水……”周元瑢没找见周元琦手中有任何饮用水的迹象。 周元琦见周元瑢又睁开了眼睛,这才兴奋地说:“我去拿,我现在就去。” 然后一阵风似的走了。 半天没回来。 周元瑢想着,便宜兄弟不知去哪里弄水了,他想撑着身子坐起来,后背却疼得厉害,稍微挪动一点不行,他只好作罢。 “嘶……”周元瑢想起来了,他昏迷前,似乎有一个满脸横肉的军官抡着大铁棒子打了他一下,那铁棒子是先打在周元琦身上的,周元琦只是晃了一下,打在他身上,他直接就扑倒了。 “嘭”,门上传来什么东西撞击的声音,下一刻,便宜兄弟跌跌撞撞地进来,手里举着一碗水,送到床边。 “谢谢……”周元瑢稍微抬起下巴,就着碗边喝了两口,苦涩粗粝的水呛得周元瑢一阵咳嗽,“咳咳咳……这什么水?” “井水啊,我现打的,你不知道那个汲水瓶多难用!”周元琦抱怨道。 周元瑢环视四周,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空荡荡的古代卧房中,说空荡荡,是因为除了他睡的这张黑漆硬木大床之外,屋里什么都没有。 也怪不得周元琦一进屋只能坐在床沿上。 “为什么……”周元瑢深吸一口气,把咳嗽平复下去,他后背疼得厉害,额上又渗出汗来。 “什么?小弟,你想说什么?”周元琦的脑袋移动过来,急切地发出连珠炮似的询问。 “我们的……”周元瑢对着他凑过来的大耳朵努力地说道,“脑袋……还在脖子上?” 周元琦的大耳朵收了回去,他开始笑起来:“小弟,我发现你越来越逗了,脑袋本来就应该在脖子上,总不能别在裤腰带上吧哈哈哈哈……” 周元琦自己笑了半天,发现周元瑢没笑,只好收了调侃的态度,告诉周元瑢,是二皇子殿下救了他们。 “二皇子殿下?”周元瑢脑海中莫名想到囚车左侧那个熟悉的后脑勺。 “对啊,我还想问你呢,你是怎么结交的二皇子殿下?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他对你可看重了,现在朝野上下都在传……” “对我看重?”周元瑢一脸茫然,“我又不认识他。” 周元琦露出了狐疑之色。 周元瑢忽然想到,这是古代的前朝余孽周元瑢,不是现代文明社会的普通社畜周元瑢,万一这位三公子真的认识二皇子呢,那不是露馅了? 他现在还是装傻比较好。 “我是说,不一定是对我看重吧,很有可能是因为咱们爹人品贵重,二皇子有用得到咱们家的地方?”周元瑢一顿瞎扯。 幸好,周元琦对他的小弟没什么防备心,没有揪着不放,而是直截了当地说出根据:“那倒不是,二皇子指名要救周元瑢一家,不是周泰一家,不是周元琦一家,而是小弟你一家!” 周元瑢默默记下,他爹叫周泰。 “还有啊,二皇子可紧张你了,你都不知道,你被那个监斩校尉打倒之后,二皇子专程从楼上下来,带了两队精兵,雄赳赳气昂昂开到行刑台上,这么一站,往那校尉脸上一指,说道,铁棒给本王拿来。” 周元琦从床沿上站起来,一手叉腰,一手虚指,骤然间戏精上身,开始还原现场。 “那校尉哪敢抗拒二皇子的命令,乖乖把铁棒交出去。你猜怎么着?” 周元琦做了拿铁棒的动作,兴冲冲地对周元瑢挤眼睛,故意停顿下来,卖了个关子。 “怎么着?”周元瑢厚道地接了下去。 “啪——”周元琦在空中做了个类似于抡高尔夫球杆的夸张姿势,嘴巴里的形声词爆破的特别到位,“就这么一棒子,照脸打,那校尉,直接倒地上了,脸上一个坑,死得稀里哗啦,爽死老子了!” 周元瑢额角一阵抽抽,你们古代人真的民风相当剽悍。 他试探着问:“这二皇子……力气很大么?” “是啊!”周元琦得意洋洋地说道,好像二皇子的威名从他嘴里说出来,他也与有荣焉,“二皇子天生神力,在监斩台上拉直杨太师的玄铁钩,那可是杨太师的成名兵器!连那大晟的皇帝老儿都说,猛虎王后继有人!” “这样啊……” 听完了周元琦添油加醋的描述,周元瑢还是猜不透二皇子为什么要救他。 不过,他确认了一件事。 这个二皇子,肯定不是他养成的小皇子。 他本来隐隐有些怀疑,会不会是时间推移大法,他没有回到存档时间,而是去了几年后,他养的小皇子已经长大了,否则很难解释为什么会有人给他的感觉那么熟悉,后脑勺的形状会那么相似。 现在,确认了! 他崽从小营养不良,四肢像面条似的,脑袋倒是圆得可爱,手无缚鸡之力,周元瑢给他留下那么多物资,唯一不放心的就是那只老母鸡,会不会在崽掏蛋吃的时候叨崽。 而那二皇子却是天生神力,能徒手掰直什么玄铁钩,抡起大铁棒子打人时更是丝毫不惧,可见是个勇猛非常的人。 周元瑢心内,已经自动生成了一幅鲁智深画像,穿着皇子的衣服,旁边标注:急公好义二皇子。 “奇怪……”周元瑢皱眉,“那个骑马的少年,又是谁呢?” 9、宫中局势 “什么骑马?”周元琦追问道。 周元瑢跟周元琦表述了一遍当时的方位,有个骑马走在他们左前方的少年,问他知不知道那是谁。 “可能是哪个副将的儿子吧。”周元琦猜测道。 周元瑢此时也没有那么肯定了,世界上头圆的人应该不少,他不能单凭后脑勺的形状,就判断一个人是不是他崽吧。 这件悬案就此揭过。 当下还有更加要紧的事必须解决。 周元瑢看着周元琦递过来的水碗,皱起眉头。 只见水碗底部沉着许多白渣子,更可怕的是,表面还飘着一层诡异的油光,这水喝多了,身体一定会出问题。 “你还想喝水吗?我再去院子里舀一点。”周元琦立刻端起水碗。 “等等。”周元瑢叫住他,“你这水……是从哪里打上来的?” “井里啊。”周元琦茫然道,不知道为什么周元瑢对这水的来历那么在意,“就院子里的井里。” “我想看一看。”周元瑢深吸一口气,忍着背疼,试图挣扎着坐起来。 周元琦哪敢让他乱动,赶忙放下水碗,过来扶他:“小弟,你要干什么啊,你别乱动!” 周元瑢借着周元琦手臂的力量,慢慢起来,只要后背不着力,疼痛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小弟,你到底想要什么,我帮你去拿,你真别起来,御医嘱咐了,你现在还不能动……”周元琦不停地在周元瑢耳边叨叨,如同一只喋喋不休的蜜蜂。 “井在哪儿?”周元瑢打断周元琦的叨叨,目光越过窗棂,向外看去。 窗户虽然是合着的,但是窗户纸破了个洞,从周元瑢这个位置,正好可以看到院子里。 周元琦无法,只好指着院子墙角位置,那里栽植着几竿竹子,下面就是水井。 “我们家一直用那个井么?”周元瑢问,“从什么时候开始水变成这样了?” “啊?哪样?”周元琦迷惑不解。井水不就是这样吗! 周元瑢知道答案了,看来井水受到污染是长年累月的事,周元琦和周泰能体壮如牛地活到现在,也是个医学奇迹。 “你去打水来给我看一看。”周元瑢说道。 周元琦抓了抓脑袋,不明白周元瑢为什么突然这么纠结井水的事情,但是还是照办了,反正他本来也要打水。 周元瑢看着周元琦走到院子里,把一个尖底椭圆形的竖瓶扔到井里,再活动手臂调整方位,探头探脑看打水情况,使劲折腾了一番之后,拉起绳子,把一瓶水提上来。 这就是周元琦所说的很难用的汲水瓶。周元瑢想。看来二少爷果然没有怎么用过这东西,可能为周元瑢打水,还是他第一次经历。 周元琦返回屋里时,发现周元瑢还在从窗口那个洞往外看,甚至,还闭上了眼睛。 等一下,闭上眼睛,那是在看什么? “周元琦,那堵墙外面,是什么?”周元瑢忽然问。 “什么墙?”周元琦被问懵了。 “井靠着的墙,外面不是家里吧。”周元瑢回过头,从周元琦手中接过水碗,但是他没有喝,而是晃了晃碗里的水,对着光看。 “外面是柳枝巷。”周元琦奇怪,“你问这个干什么,你不知道外面是柳枝巷吗?” “我就考考你,观察能力怎么样。”周元瑢笑道,“柳枝巷是不是不太大,平时没什么人走?下雨的时候,是不是容易淹掉?” “咦?”周元琦抓了抓头,“是这样,不过,这需要什么观察能力吗?” “我再考考你,咱们这城里,最大的街道是什么街,下雨的时候会不会淹掉?”周元瑢又问。 “朱雀街,长安街,玄武街……那倒是不太会淹,毕竟街两边有排水沟。”周元琦思索道。 “柳枝巷没有排水沟吗?”周元瑢追问。 “背街小巷,哪儿有排水沟啊,还有很多人偷偷在柳枝巷扔垃圾呢,对了,我想起来了,柳枝巷对面本来是唐家的旧宅,唐家租给了一家酒楼……” “这就对了,既然是租给了酒楼,他们肯定会生产很多剩饭剩菜,如果酒楼生意很好,泔水桶装不过来,可能就会偷偷泼在背街小巷里,”周元瑢推测道,“柳枝巷没有排水沟,一下雨就会被淹,说明地下也没有做排水管道,这些厨余垃圾,日积月累,全部渗到地下,污染了这一片的土质,紧挨着院墙挖掘的水井自然也会受到污染。” 说着,周元瑢捧起手中的水碗,稍微晃了晃,让周元琦看到上面浮着的那一层油光。 周元琦的脸都绿了:“竟有这等鸟事,待我去把对面酒楼老板捉来问问!” “等一下,”周元瑢把水碗放在床沿边,“你捉他干什么,他铁定不承认,你又不能揍他,毕竟咱们现在身份敏感,没被人找到头上就不错了……咳咳……” 这时,屋外传来一个雄浑威严的声音。 “元瑢说得不错,周元琦,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嫌脑袋在脖子上呆得太稳么!” 周泰回来了。 周元琦一个激灵,顿时变成了锯嘴葫芦。 周元瑢看见周泰,嘴唇动了动,有个便宜兄弟倒还罢了,这个便宜爹他还真是叫不出口。 还好周泰并没有在意,威严的目光扫在周元瑢身上时,只注意到他从床上坐起来了,顿时骂周元琦:“你怎么看的人?御医说不能乱动,你就看着你弟弟起来!” 周元琦一脸冤枉地向周元瑢求助。 “咳咳……”周元瑢委实有些怕他这个爹,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便宜兄弟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周泰监督着周元琦把周元瑢安顿回床上,盖好被子,这才勉强地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卧房中的气氛有几分凝重。 周泰毕竟是在前朝当过将军的人,眼界和思虑都比周元琦周祥,他先对两人说了御医透露出的宫里的风向,他们一家三口暂时是安全了,毕竟皇帝金口玉言,不能出尔反尔,说不砍头,短期内就不会砍头,至于将来会不会砍头,只要他们姓周,这个前朝余孽的身份一直在,砍头的风险就一直会有。 所以,他们必须抓紧眼下这个空档,站稳脚跟,让新朝廷认为他们有存活下去的价值。 “爹你德高望重、骁勇善战,曾经带领三军抗击蛮夷,我虽然没有爹那么厉害,也曾经在十三卫比武中夺得第三名,拳脚功夫还算不错吧。我们这样的人才,难道朝廷会认为没有价值吗?”周元琦忍不住为老周家喊冤。 周泰瞥了一眼周元琦,微微摇头:“这不是活下去的价值,这是杀头的理由。” 的确,前朝余孽,武勇卓绝,两项加一起,那就是板上钉钉的死罪。 “站队。”周泰语气深沉地说道,“现在,能保我们一家三口安稳的唯一方法,就是选择一位皇子,表示忠心。” “那还选什么,肯定是二皇子啊!二皇子救了我们!”周元琦立刻说道。 周元瑢心里却“咯噔”一声,第一反应是,没想到穿越进游戏里还要搞派系斗争,他想趁着穿越的时间当几天咸鱼都不行了。 “元瑢,你怎么看?”周泰忽然问道。 周元瑢最不擅长这个,不过,他倒是很会和稀泥:“我觉得还是要看一看有哪些选择,这些选择的利弊是什么。” 周泰对周元瑢的回答十分满意,他点了点头,语气稍微轻松了一些:“看来,经此大劫,元瑢的性子确实有一些转变了,以前不会考虑的,现在要考虑了。” 周泰话锋一转,向两个儿子介绍了如今宫中的局势。 大皇子是最得开平帝信任的皇子,也被指定为皇位继承人,前途一片光明,如果能够追随大皇子,那将是一条坦途。目前他们攀上大皇子的机会是,大皇子因为好奇二皇子为何会对他们如此看重,特别派人来调查,如果趁此机会示好,大皇子可能愿意接收他们,作为大皇子对二皇子的眼线,安插|到二皇子身边。 二皇子是他们周家的大恩人,不知什么缘故,十分看重周元瑢,也是因为周元瑢才救下他们一家三口,目前还没有对他们提出什么报偿的要求。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自身难保——自从他在监斩台上拉直杨太师的银钩,便得到开平帝的注意,只是后来他又当众打死监斩校尉,于法理不合,作为皇子过于冲动,难当大任,开平帝本来想奖赏他,后来又没下文了。 三皇子、四皇子年齿尚幼,但是因为行刑台事件,两位皇子背后的势力,似乎也对周元瑢一家颇有兴趣。 “我听明白了,这就是只有两种选择啊,”周元琦一拍大腿,“要么做背信弃义的小人,要么做知恩图报的良人,只是良人未必有好报,小人多半前途光明。” 周元瑢听了这么多,只有一句话想问,这些皇子里谁叫魏玄极。 但是,皇子的名讳,恐怕不能随便叫,他如果问了,也会引起周泰的怀疑。罢了罢了,还是等到安全的时机,再问一问不相干的人吧。 “不错,”周泰沉声道,“而且,我们还要考虑一个问题,我们的效忠,到底能给那位皇子带来什么好处?如果不能带来好处,只能连累那位皇子,我们还是不要轻易坑害恩人的好。” “这……”周元琦是真没想这么多,他本来想说,那肯定做良人啊,谁要做小人,谁知,他爹却给出了他一种相反的思路。 如果只能给人添麻烦,那还不如别连累恩人。 如果能帮得上忙,好好想想自己的价值在哪里。 周元琦感到一阵头痛,下意识地看向被子里的小弟。 不知怎么的,他就觉得小弟可能有主意了。 10、我不要老母鸡,我只要你 周元瑢是真没主意。 他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又背痛得厉害,这会儿只想把眼一闭,睡觉。 周元琦见周元瑢又把眼睛闭上了,不由得有些失望。 一阵令人尴尬的沉默之后,父子仨人发现,除了拖后腿之外,他们的确没有什么价值。 “你们再好好想想。”周泰干咳了一声,“周元琦,药呢?” 周元琦一拍脑门:“我去拿!” 周元琦一出去,周元瑢就感觉到,没了便宜哥哥这个活宝在中间调节气氛,他和周泰共处一室的时候,简直如坐针毡,周泰一言不发,面上神色凝重,眉头紧锁,目光凝注在墙壁上,就仿佛周元瑢欠了他几百万一样。 “唉。”周泰重重叹了口气,突然看向周元瑢,“你……罢了。” 周元瑢:??? 周泰到底想说什么,他怎么感觉周泰看他的眼神那么奇怪。 度过了迷惑的半炷香时间,周元琦终于把熬好的药端了回来,屋里的气氛又回到正常,周泰借口有事上街,起身离开。 “小弟,这药你放心喝,煎药的水是御医叫人送来的,腊梅花上收集的融雪水,足足一大罐,从宫里抬出来的,可清澈了。”周元琦特地告诉周元瑢。 周元瑢想着,古代没有工业污染,腊梅花上收集的融雪水大概也就是混杂了一些空气中的灰尘颗粒,问题应该不大。 他就着碗边把昂贵的中药喝了下去,顿时,一股难以形容的酸苦直冲囟门,整个脑瓜子都嗡嗡的。 周元琦一脸期待地看着周元瑢:“怎么样?张御医说这药二十两银子一副,里面有一味人参还是无价之宝,到底是什么滋味啊?” 周元瑢的脸都皱到了一起。 看到周元瑢的表情如此狰狞,周元琦的好奇心得到了满足。 “再给我一碗白水……呕……”周元瑢灌完药,神志不清地说道。 周元琦递上泛着油光的井水。 “有能喝的水么?”周元瑢痛苦道,“腊梅花水也行啊。” “那可不行,那是煎药的水,不能动。”周元琦原则性很强地说道。 “罢了。”周元瑢闭上眼睛,一口气把井水喝了下去,口中的苦药味太重,还真没品出这地沟油水有什么特别的味道。 都说古代人生活在没有工业污染的环境之中,喜爱山水园林式的建筑,亲近自然,天人合一,理应健康长寿才对。 但是,在没有战乱的年代里,平均寿命也不高,很多人年纪轻轻就病死了,除了没有现代医疗条件之外,饮食卫生也是关键因素之一。 饮食卫生,首先就是饮用水卫生,每天喝下去的水,都会进入血管,进入细胞,对人的身体造成潜移默化的影响。 周元瑢怀疑,他的身体素质这么差,很有可能就和饮用水不卫生有关,眼下,他暂时还没有离开这个游戏的希望,喝水却是每天都要面对的问题,他实在没办法忍下去,必须立刻把这个问题解决了。 “周元琦,咱们家里只有这一口井吗?”周元瑢等到嘴巴里的苦味稍稍淡去了,抓住周元琦问。 周元琦告诉他,家里有两口井,还有一口井很久没用,堵住了,位置在后院中间,如果找人疏浚一下的话,应该还能用。 只是,找人疏浚的话,需要钱,他们家现在穷得揭不开锅,全靠厨娘张妈在外面兼职赚钱。 周元瑢:…… 张妈对老周家可能是真爱。 周元琦又说,城里还有一处公用的涌泉可以打水,就是距离有点远。 “你去打一桶回来我看看。”周元瑢说道。 周元琦吃惊地看着周元瑢:“小弟,咱们家以前可是将军府,怎么能自己做粗活呢,你说我一个将军家的二少爷,当街挑水,这脸皮还往哪儿放呢。” “咱们家都坐过囚车游过街了,还有什么脸没丢干净吗?”周元瑢启发他。 周元琦一想:“好像也有点道理……” 在周元瑢的启发下,周元琦挑着木桶,去城里涌泉池打了一桶水回来。 “小弟,你尝尝这个,这是泉水。”周元琦兴冲冲地把水瓢递给周元瑢。 周元瑢尝了一口,并没感觉到泉水的甘甜,反而有一股难以言说的污浊味道。 他开始怀念他住的那套公寓里的直饮水了。 “这水也不行,”周元瑢皱眉,“看来浅层地表水都被污染了,这城市建设有一些不合理啊。” “啊?”周元琦愣愣地看着周元瑢。 “没办法了,只能请人疏浚后院那口井,最好能再打深一些……”周元瑢思忖着,“实在不行,就把宫里配给我的药卖了,一副能卖二十两,应该有不少钱吧?二十两的购买力有多少?唔,我是说,能买到多少粮食?” “不能卖!”周元琦立刻说道,“一碗水而已,哪有小弟你的命重要!” 周元瑢很想说,他死了最好,这样就可以无痛穿回现代文明社会,让他在死前为老周家做一些好事,全当报答他们对他的关怀了。 “当然有,”周元瑢正色道,“我问问你,这城里腹痛、腹泻的人有多少,因为腹痛、腹泻而病死的人又有多少?这些都与平日饮用的水质有关。不是有句话说吗,祸从口出,病从口入,我们每天入口最多的,就是水,怎么能不重要呢?” “这……”周元琦倒是没想到这一点,他年轻、身体好,受到饮用水的影响也不是那么明显,不过,日间喝下井水之后,确实会有一阵肚子不太舒服,但他只当是人人都会有的小毛病,并没有当一回事。 “这件事,我倒是赞成元瑢。”一个雄浑的声音响起,周泰从外面进来,“疏浚水井的事,我和元琦来办。” 没想到周泰竟然在这件事上支持他了,周元瑢不禁对这位便宜爹多了几分好感。 不过,也有可能是中年人对病痛的焦虑更加强烈,自古以来都是如此吧。 交代完疏浚水井的事,周元瑢感到一阵困意袭来。 这身体毕竟伤病未愈,经不起思虑,稍微折腾一下就犯瞌睡。 周元瑢闭上眼睛,沉入睡梦的深海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他在一片漆黑之中,看到了一片闪烁着金光的圆形物事。 那是什么? 周元瑢操纵意识,主动接近圆形物事,到了近处,他发现那是一个淡金色的半透明防护罩。 防护罩里,扣着一个破破烂烂的小院子。 格外的眼熟。 周元瑢的心猛地跳起来,他从空中落下,轻而易举地穿过防护罩,来到了荒草丛生的小院中间。 井台上,一个纤瘦的小孩正趴在那里,小肩膀一抽一抽的,好像在无声地哭,看起来很是可怜。 周元瑢蹑手蹑脚地来到小孩身后,蹲下|身,放轻了语气:“魏玄极,你怎么了?” 小孩的身子僵了一下,他难以置信地回过头,哭得乱七八糟的小脸上,水光闪闪的眼眸蓦然睁大,几颗晶莹的泪珠还挂在长长的睫毛上,看起来格外可怜。 眼下,那双黑漆漆的眼眸,正紧紧地盯在周元瑢脸上,像是恨不能将他此刻的模样,一寸一寸刻进记忆里。 周元瑢意识到,自己好像能够被崽看到了? 下一刻,小孩猛地扑进周元瑢怀里,圆溜溜的脑袋撞在他胸口上,两只细溜溜的胳膊紧紧拽住他的衣带,用力到浑身都在不由自主地哆嗦。 “呜……”小孩哭得打嗝,“仙人,你为什么才来,你是不是不要我了,我不要井水,不要窝窝头和咸菜,也不要老母鸡,我只要你……” 周元瑢感到自己的心被一只大手攥紧了,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他可怜的崽,他都干了些什么呀……甲方该死! “我来了,我回来了,以后每天都来看你,就算我来不了也会叫别人来看你,好不好?”周元瑢抚着小孩的后背,低声安慰着他。 小孩的哭泣却没有停止,还变得更加厉害,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在克制什么。 周元瑢觉察到小孩似乎不止是为了一件事在哭,他现在的反应,更像是被什么东西吓到了,他哆嗦得太厉害,身上又太冰冷,让周元瑢不由得担心起来。 “发生了什么事吗?”周元瑢用尽可能柔和的声音问,“没关系的,你可以告诉仙人,仙人什么事都能解决。” 过了良久,久到周元瑢以为小孩不会再说了。他听到一个轻微的声音,从怀里闷闷地传来:“……我杀了人……我……杀了人……” 周元瑢愣住。 “……仙人会讨厌我吗?”小孩轻声问,他从怀里抬起头,惨白的小脸扬起来,黑漆漆的眼睛带着某种疯狂的偏执望着周元瑢,“我不知道……死掉的人会那么丑……好恶心……可是我没有办法……为什么要逼我……为什么要逼我……” 11、谈话中偷看人物简介是不礼貌的 周元瑢本来是不相信小孩会杀人的。 小孩细胳膊细腿,连个鸡都杀不了,何况杀人! 可是,现在,这种月黑风高的夜晚,北风呼啸的荒草院落中,小孩扬着惨白惨白的脸,用那双黑漆漆的大眼睛盯着周元瑢的时候,整个气氛都不一样了。 周元瑢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尽量顺着小孩的意思,不去刺激他:“这……杀人是很不好的,但也分情况……比如说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情况下,正当防卫,导致对方……死了,那就不算犯法。” 小孩听到“很不好”三个字时,瞳孔骤然空茫,仿佛灵魂都被抽走了,接着,当他听到周元瑢后续的话时,目光又渐渐恢复聚焦,渴望地注视着周元瑢期待他继续说下去。 周元瑢注意到小孩的表情,大概猜到是个什么情况了。 肯定是小孩的生命安全受到了威胁,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危急情况,小孩迫不得已下了狠手,没想到对方作为加害方竟然外强中干,一下子就被搞死了。 周元瑢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满脸横肉的恶霸形象,手里拿着一根巨大的狼牙棒,冲着小孩挥舞威胁,小孩瑟瑟发抖,缩成一团,对方还不放过,步步紧逼—— “……”周元瑢拍了拍小孩单薄的后背,把孩子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做得好,他逼迫你,是他的错,他死了,是他不禁打。” 小孩轻轻地松了口气,安静地窝在周元瑢怀里,他心中的烦躁不安在这一刻都被安抚了,仙人说的没错,都怪那监斩校尉逼他动手,仙人对他来说是最重要的人,监斩校尉却动用私刑,让仙人身受重创,就这一条罪名,千刀万剐了他,不为过。 何况只是一棒结果他性命,简直是宽大为怀了。 魏玄极贪婪地呼吸着仙人怀中温暖的气息,他仿佛在其中闻到了他亲手为仙人碾磨的白山人参粉的味道,据御医回报,周元瑢昏迷了三天三夜,今天才醒来,药方和药剂都交代给周泰,此时,周元瑢应该已经喝过药,睡下发汗了吧。 想到仙人体内流淌着他精心研制的药粉,魏玄极便感到一阵莫名的兴奋。 白山人参,你会让仙人好起来的,对么?你不是恰巧出现在母妃留下的药箱里的,你来到我面前,是有使命的。 就像我苟延残喘到今日,也只是为了再见到仙人一样。 周元瑢感到小孩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了,不再吓得直打哆嗦,身上也恢复了热量,他觉得,该做一些正面的引导了。 不管怎么说,杀人都不是一件轻易能过去的事,它一定会在魏玄极幼小的心灵中留下巨大阴影,说不定,还会影响到他的性格,影响到他将来在一些事情上的选择。 周元瑢怀疑,如果,只是如果,魏玄极将来真的变成了昏君,和这个大环境的影响绝对脱不开干系,虽然他是一点不相信此刻在他怀里瑟瑟发抖的小孩会变成【帝王本纪】里描述的那个枉顾百姓性命的亡国昏君。 罪恶的萌芽应该扼杀在摇篮里,现在,就是一个关键的分歧点,周元瑢深吸一口气,他一定要把握住。 “魏玄极,我有话跟你讲,是非常重要的话。”周元瑢严肃地说道。 小孩愣了愣,从周元瑢怀里,恋恋不舍地抬起头,看到周元瑢严肃的表情后,他似乎瑟缩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我到你们这里也有几天了,我发现,你们这里和我所在的世界不一样,在我们那里,一条人命是很贵重的,杀人必须伏法,一个人犯下罪行,一个人承担,至多给亲属一些报考公务员的限制……唔,类似于考科举的限制吧。”周元瑢正色道,“但绝不会有诛九族这种事,无罪的人,被抓到行刑台上去砍脑袋,一批一批地砍,这种事令人发指,在我们那个世界,只有罪恶且堕落的国家才会这么做。” 小孩有些错愕,似乎是没想到周元瑢会说这件事。 “你身处其中,可能已经习惯了,但是我想告诉你,国家、社会……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文明开化的可能,大家和谐相处,遵守规则,各安其职,安居乐业,作为君王,应该努力让自己的子民过上这样的生活。”周元瑢认真地对魏玄极说。 他只能说到这一步,这是封建社会也能努力实现一下的理想,至于说后面的内容,对魏玄极来说还有点早,也不是一蹴而就的。 小孩仍是愣愣地看着周元瑢,他的眉头松开了,嘴巴微微张开,脸上蒙着一种迷幻般的情绪。 会有那种社会么?不是书上说来骗人的么? 可是,仙人不会骗人,仙人所在的神仙国度,就是那样一个文明和谐的社会。 看到小孩呆呆的表情,周元瑢不禁笑起来,揉揉他的脑袋:“这对你来说还太早了,你现在把自己吃饱穿暖,没病没灾,健健康康地长大就行了。” 魏玄极眼中闪过迟疑之色,他……其实并不小。 至少没有周元瑢想象的那么小,要告诉周元瑢真相吗? 可是,如果他达不到周元瑢的期待怎么办,仙人的理想那么崇高博大,他长大以后,也只是一个不受重视的透明皇子而已,万一仙人发现他根本无法实现那个治世的理想,抛弃他转而去找大皇子怎么办? 魏玄极攥住仙人衣袖的手又紧了几分。 “我会努力的。”小孩用稚嫩的声音,认认真真地对周元瑢说,“但是,仙人要看着我,在我身边,一直陪着我。” 周元瑢心情一振,看,他的崽,觉悟就是这么高,所求就是这么少,这怎么可能变成亡国昏君呢,完全就是系统bug。 周元瑢就像听到了自己孩子立志要考清华北大一样,露出了老父亲由衷的笑容,并且真的认为自己孩子肯定能上清华北大,已经在犯难到底选哪个了! “好,”周元瑢微笑应道,“对了,还有一件事,我也没法问别人……你在你们家排行老几?就是说,你是几皇子?” 这个问题他一直想问,但是知道的人他又不好问,一般人又不知道,现在可算找到机会了,直接问正主。 “我……?”魏玄极迟疑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 他以为周元瑢是仙人,早就知道他的身份,可是现在看来,周元瑢知道他的姓名,知道他是皇子,却不知道他是几皇子。 难道是因为……那个东西? “嗯?”周元瑢在等待魏玄极回答的过程中,发现魏玄极脑袋上显现出一行荧光绿色的字: 小皇子魏玄极。 诶,游戏界面竟然出现了,这什么操作。 周元瑢有些吃惊地看着魏玄极头顶。 似乎感应到周元瑢的目光,魏玄极周围的空气里,突然弹出几个装饰着云雷纹的互动选项。 【饮食】 【衣饰】 【房屋】 【出行】 【状态】 【商城】 周元瑢震惊了。 他试着把注意力集中在【状态】上,一系列数值和人物简介出现了,淡金色的浮层中,蝇头小楷记录着魏玄极的基本情况,他一目十行地扫过,发现简介里并没有记录是几皇子,只写着“小皇子”。 周元瑢太过惊讶,以至于没有注意到,魏玄极也在看空中的淡金色浮层,黑漆漆的眼睛里一派镇定,似乎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些奇怪的玩意,甚至比周元瑢还要习以为常。 周元瑢没找到需要的信息,只好把浮层取消掉,他的目光再度落回魏玄极身上,魏玄极的目光也正好垂下来,眼睫毛还在微微抖动。 “啊,不好意思,我刚才走了一下神。”周元瑢说道,“你继续说。” 魏玄极沉默了片刻,轻声问道:“仙人在想什么?” 周元瑢被问了个心虚,他总不能说,在偷看你的简介吧。 “我在想……”忽然间,一个栩栩如生的鲁智深出现在周元瑢脑海中,他眼前亮了,“我在想你二哥。” “嗯?”魏玄极不禁抬眼。 12、每天晚上,都见面吗? “你还不知道吧,我到这边之后,你二哥救了我一命。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做……”周元瑢回忆着行刑当日的事,“你二哥和你不一样,他是一个身强力壮的汉子,我听周元琦说,他能徒手拉直铁钩,你说这力气得有多大。” 魏玄极的神色变了又变,目光十分复杂。 不过,周元瑢专心回忆自己的事情,并没有注意到。 “你二哥是个急性子,他看见监斩校尉打伤我和周元琦,顿时暴跳如雷,拿起监斩校尉的铁棒,当场把人打杀了,结果自己也没有落好,听说现在还在宫中禁足。”周元瑢回忆着周元琦跟他絮叨的那些事,跟魏玄极讲了一遍。 他是很感激这位二皇子救下他们老周家一家,不管是因为什么。 不过,这也不妨碍他提防这位二皇子。 可能因为古今观念不同吧,随手打杀人这样的暴力行为,周元瑢不太能接受,今日可以这样对待监斩校尉,明日就可以这样对待其他人,老周家如果不能让这位暴|戾二皇子如意,说不定也会遭到这样的待遇。 “对了,你说你是几皇子来着?”周元瑢想起之前的话茬,赶紧接回去。 魏玄极在周元瑢的注视下,目光有些躲闪。 他听出来了,周元瑢对他的行为,并不赞同。 他本来意动,想要承认自己就是二皇子,但是,电光石火之间,他的心思又变了。 “我是……四皇子。”魏玄极若无其事地说道,“其实我不住在这里,只是临时居住,很快就要搬到庆阳宫去了。” 四皇子从不抛头露面,因为年齿尚幼,也没有出宫的机会。 他母妃早逝,身世上和魏玄极差不多。 最合适的是,四皇子还没有正式的名字,只有一个乳名,除非亲近之人,也不会提起。 如果周元瑢起疑,想见一见四皇子,或是向其他人问起,这件事都不会露馅。 “嗯,四皇子,我记住了。”周元瑢认真地记下来,“庆阳宫在哪里?生活条件比这里好吧?” “是丽妃的居所,我过继给她当养子。”魏玄极波澜不惊地讲着四皇子的际遇,“丽妃荣宠正盛,只是没有儿子,我去了不会吃亏。” 周元瑢将信将疑地看着魏玄极。 “那……我们以后还是在这里见面吗?”魏玄极挺直了后背,期待地望着周元瑢,“每天晚上,都见面吗?” 周元瑢迟疑:“你不是要去庆阳宫?” “不妨事,我每天晚上都会到这里来等仙人。”魏玄极眉眼舒展开,唇边露出一点点小虎牙的尖,一向冷冽的容貌,此时变得生动可爱起来。 周元瑢就是没有办法抵御小孩发自内心的笑容,要不然也不会氪了1680rmb了。 下一刻,眼前的画面骤然变成一团散沙,被风扬去。 睡梦中的周元瑢咕哝了一声,翻了个身,继续下一个梦。 在京城夜晚的另外一端,二皇子居所朝阳宫中。 少年魏玄极从睡梦中惊醒,他猛然睁开眼睛,望着黑黢黢的床顶,一时间忘记自己身在何方。 竟然……是做梦么? 魏玄极用手背挡住额头,心悸的感觉依然在胸腔中涌动,仙人的手掌好温柔,仙人的身体比想象中还要瘦。 除了做梦,他的仙人怎么会那么栩栩如生地出现在他面前,还给他抱,跟他温声细语地说话。 仙人已经离开五年了。 梦里的魏玄极,不知道为什么,还是五年前的模样,就好像他又回到了冷宫后面的荒草院中,回到了五年前仙人离开的时候。 现在,时过境迁,他已经搬到了朝阳宫。这其中的艰辛,不提也罢。 魏玄极睡不下去了,他换上便服,从正门离开朝阳宫。 如今他宫中遍布眼线,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之中。 果不其然,魏玄极没有走出两步,就被两个小太监拦住,向他说明禁足的范围。 魏玄极劈手打晕一个,伸手拽下另一个的腰牌,避开巡逻,来到冷宫后面的荒草院。 这片荒草院,好像有一种与世隔绝的能力,时隔多年回来,院子里的情形一点没变,荒草还是那么高,一直长到井台边缘,以前他就在这片荒草中钻来钻去,是他儿童时期的唯一娱乐活动。 魏玄极来到井台边,蹲下|身子,感受着身体被荒草包围的安全感,他闭上眼睛,梦境中的情景清晰地浮现出来,仙人的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你还不知道吧,我到这边之后,你二哥救了我一命。” “拿起监斩校尉的铁棒,当场把人打杀了。” “我听周元琦说……” 是他。 一切细节都对的上,就是他。 周家的三公子,周元瑢。 这不仅仅是一个梦,而是某种沟通,魏玄极的母妃在世的时候,时常跪在一座青金石像前祈祷,希望神灵能够在梦中给她启示,告诉她应该何去何从。 魏玄极虽然不记得母妃的相貌了,但是却清楚地记着她祈祷时念念有词的样子。 因此,他深信,梦中见到的仙人是真的,跟他说的那些话,也是仙人本身的心意,仙人如今托身在周家三公子的身上,正等着与他相见。 魏玄极猛地从草丛里站起身。 不行,他要出宫,他要去见仙人。 禁足又怎么样,只要他想,没有人能拦住他。 魏玄极大步跨出荒草院,因为有了目标,他的眼神也变得坚定。 这时,一个声音从高墙的阴影里传来。 “二殿下。”那人瓮声瓮气地说道,“端阳宫请您移步,有要事相商,若是殿下问起,便说是关于周、三的。” 魏玄极面色骤然一沉。 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 * 周元瑢是在一阵乒乒乓乓的敲击声中醒过来的。 他睁开眼睛,发现东方初白,窗户纸也亮起来了。 二十两银子一副的药果然效果奇佳,周元瑢感觉背没有那么疼了,也不再咳嗽,酣眠一夜给他补充了足够的精力。 除了那个有些荒诞的梦以外,一切都在往可控的方向发展。 经过一番尝试,周元瑢成功地直起上身,他把被子堆在一起,竖起来放在墙边,后背小心翼翼地靠上去,感觉还挺舒服的。 周元瑢从窗户纸上的破洞往外看去,院中,周元琦正在卖力地敲打一副打水用的辘轳。 看样子,水井已经疏浚好了,现在就等着架设打水机械,马上就能喝上新鲜的地下水。 院中,一大早就被周泰支起来干活的周元琦累得气喘吁吁,他猛一抬头,发现窗户纸的洞里有个人脸,把他吓了一跳,“喝”地向后跳去。 接着,那个洞里传来熟悉的声音:“二哥,早上好啊。” 周元琦擦了把汗:“小弟,你倒是别吓我啊,一大早的,怎么就坐起来了?御医说你不能乱动,你……” “二哥,我想喝水。”周元瑢微笑着打断周元琦的叨叨。 * 太阳升到天空中央的时候,老周家的人终于喝上了一口无污染的纯井水。 “老爷,这水真不错。”张妈赞叹道,“当初怎么就把这口井堵住了呢,这真是一口宝泉,如果用它来煲汤,一定原汁原味。” “哇,这水也太清澈了吧。”周元琦对着阳光转动水碗,一边欣赏,一边啧啧赞叹。 “这可不是以前的水井了,”周泰沉声道,“多亏了刘师傅的帮忙,我们又往下掘了三尺。” “老爷,您可别这么说,以前都是老爷照顾我们,如今我们出来做事,也不敢忘记老爷的恩情。”刘师傅露出了憨厚的笑容。 “还有,多亏了小弟的建议,我们才能喝到这么好的水——小弟,你也说句话啊。”周元琦笑嘻嘻地看向周元瑢。 老周家院子里正在其乐融融地庆祝水井翻新之际,坐在石凳上的周元瑢举起了水碗,望着水中悬浮的可疑颗粒物,周元瑢陷入了沉默。 “不行,”周元瑢自言自语道,“还得净化。” 13、净化水工程 净化有很多种方法,比如蒸馏法、沉淀法、过滤法。 但是考虑到时代科技水平的限制以及老周家经济水平的限制,周元瑢只能采取一种折中的办法。 “有那种大罐子吗?”周元瑢问道,“就是储存水用的。” 周元琦抓了抓后脑勺:“有倒是有,只是前阵子咱们家不是抄家嘛,水缸全都砸破了,只剩下最后一个,底部还破了个洞。” “破洞用黏土补一补,就能用了。”刘师傅十分熟练。 “底部有破洞?底部什么位置?能让我看看吗?”周元瑢问道。 周元琦瀑布汗,那是要让他扛过来的意思? “水缸就在仓库里,”周泰说道,“周元琦,你这是什么表情?扶你弟弟去看看。” 周元琦松了口气:“哦……我还以为你们要让我扛过来呢。” 众人顿时笑起来,周元琦这小想法还挺离奇。 周元琦扶起周元瑢,一行人往仓库走去,都在想,这周元瑢是打算用一个破水缸干什么呢。 周元瑢看到水缸底部侧面破了个洞之后,不仅没有失望,还露出了满意的神色:“不用找了,就是它了。” “我还缺两件东西。”周元瑢说道,“有没有碗口粗的毛竹,或是竹筒,有没有多余的绢布?” “竹筒有,绢布也有。”张妈说道,“我这就给三公子拿来。” 周元瑢顿时一个激灵:“张妈,叫我周元瑢就行了。” “这怎么行!三公子,你等好吧。”张妈乐呵呵地出去找材料了。 接着,在周家另外两位疑惑的目光中,周元瑢找刘师傅询问了几句,刘师傅十分爽快地应承下来:“这没问题,只要大小合适,可以做到密封。” 周元瑢咨询完技术问题,确认可以实现后,松了口气。 现在,就差最后一步了。 “需要一个蓄水池。”周元瑢说,“在院子里挖一个3x3的蓄水池吧。” 周家父子俩一脸迷惑地看着周元瑢。 “小弟,你这是要干什么?”周元琦问道,“有水缸蓄水不就行了吗?还有3x3是么?” “水缸是用来沉淀的,经过竹筒和绢布的过滤,处理完的净水贮存在蓄水池里,上面盖上挡板,随时都可以饮用。”周元瑢向两人讲解建造蓄水池的必要性。 “可是,用得着这么麻烦吗?我觉得这井水已经很好喝了,满城里都找不到这么干净的井水。”周元琦挠了挠肚子,说实话,他有点饿了。 “你这话说到点上了,满城里都找不到这么干净的井水,说明城里的地下水污染十分严重,我们院子里的水井也无法脱离大环境的限制,在没办法改变大环境的情况下,我们只能创造卫生的小环境。”周元瑢说道。 “可是……” “而且现在还没有下雨,时节已经入秋,等到秋雨连绵的时候,你就知道井水污染起来有多厉害了。” 周元琦听到这话,面色一变,似乎想到了某些水漫金山的情景,别说院子里的小环境,就是外面有排水沟的大街上,污水都会从沟里漫出来,又黑又臭的污水推着垃圾漂得满街都是。 大晟的都城,也就是大绍的故都,建城历史久远,可以追溯到三百多年前,那时建城的人还没有预料到这座城市会发展壮大到今天的地步,以至于各种设施配套都跟不上,随着时间的推移,生存在其中的老百姓们愈发感到环境的恶劣,但是却没有办法。 以前在大绍的时候,周泰作为柱国将军,有时也会参与朝会,那时他就经常听到文官进谏,说到都城改造的问题,只是工程量太大,花费甚巨,对大绍皇帝又没有任何直接的好处,所以屡屡受阻,最终也没能落实。 周泰的眼界毕竟和一般人不一样,他从周元瑢的话中回忆起文臣进谏时申明的严重后果,便点了点头,道: “那就挖吧。” 周泰拍板了,周元琦只能哭丧着脸干活。 “我们可以先吃个饭,再说。”周元瑢实在不忍心看他的便宜二哥戴上痛苦面具。 * 午间,周家父子三人一起吃了个便饭。 张妈和刘师傅把需要用到的东西准备好了,刘师傅在仓库里开始改装水缸,张妈从绢布里挑选没用过的、眼孔细腻的,按照周元瑢的指示,叠成长条状,缠在竹筒一端。 后院里,水井边,周家父子手执铁铲,铲开地面,很快挖出一个坑,两人站在坑里,地面大概到腰部的位置。 周元瑢坐在一边的石凳上,看深度差不多,叫他们停下来。 “现在需要做隔水层,否则水体还是会受到污染。”周元瑢说道,“我看有一段墙垣坏了,里面的砖头都露出来了,放着也没用,可以拆下来砌池子,池子边缘要高出地面,防止雨水倒灌。” 周家父子俩照办,忙活了一下午,一直到天色暗下来,总算完成。 另外一边,仓库里,刘师傅的活儿也做完了。 “这黏合处还要晾两天,暂时不要注水进去。”刘师傅叮嘱道。 周元瑢点头记下。 “今天天色也不早了,大家都辛苦了,”周泰豪爽地说道,“走,东明楼,我请大家吃饭。” 周元琦立刻起哄:“好耶,我要吃吊炉烤鸭!” 周泰的目光微微闪烁,豪爽的笑容也有些僵硬。 别人都是上阵父子兵,周元琦怎么总是跟他打擂台。 你爹现在的积蓄,是能请得起烤鸭的吗! “……爹,二哥,我就不去了,我有点累。”周元瑢有些疲倦地说道。 “那就别去了,好好休息。”周泰道。 “想吃什么,我们给你带,”周元琦一阵挤眉弄眼,“今天爹请客。” 周泰:…… “我也不想吃荤腥的,如果有白粥最好不过了。”周元瑢说道。 周泰点点头,叫周元琦把弟弟扶到屋里躺下。 周元瑢上了床,听见院子里周元琦闹闹哄哄的声音远去了,他也有些困倦,趴在枕头上歇了一会儿背,琢磨着下回是不是把厕筹也想办法改进一下,成天用根竹签刮屁股不是长久之计。 这处处不适应的古代生活啊,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周元瑢想着想着,意识渐渐迷糊。 今天晚上还有个什么事来着。 哦对了。 眼前画面骤然一转,周元瑢已经站在了荒草丛里。 “咚”的一下,埋伏在草丛里的小孩冲出来,像个小炮弹似的撞进周元瑢怀里。 “仙人,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小孩双手紧紧拽着周元瑢的衣袖,目光中流露出不安的神色。 周元瑢发现了,小孩特别没有安全感,明明是天真活泼的年纪,却常常一副焦虑不安的样子。 “今天搬去庆阳宫了吗?”周元瑢把小孩放在井台边上,自己去坐在他身边,两人挤挨着,在北风呼啸的夜里也并不觉得冷。 小孩摇了摇头,说道:“今天……我去另一个地方,一个很讨厌的地方。” “什么地方?”周元瑢好奇起来,小皇子讨厌却又不得不去的地方,总不会是御书房吧,对了,这个大晟有御书房吗? “端阳宫。”魏玄极眸光暗沉,“大皇子的居所。” 接着,魏玄极咬牙切齿地低声说道:“总有一天,我要杀了他。” 周元瑢一愣,诧异中带着几分责备地看着魏玄极:“嘿,你这小孩。昨天不是才说过,不要把打打杀杀挂在嘴边。他叫你去做什么,你说出来我听听?” 魏玄极刚才还一副凶狠的样子,等周元瑢问起来,他又把头低下去,不说了。 周元瑢不禁担心起来,小孩到底遭遇了什么,绝不是简单的言语欺凌,否则魏玄极的反应不会这么厉害。 他问小孩又不说,只好打开状态面板看了一遍。 状态栏里,生命和体力都是正常的,也没有受伤,也没有生病,可惜状态看不到心情。 周元瑢忽然被状态栏最下面的一行从来没见过的属性吸引住了。 【好感度:999(至交)】 这是啥,隐藏属性?不对啊,他什么都没做,小孩对他的好感度怎么会这么高,这是顶格了吧,其他属性的顶格也就是999。 周元瑢透过半透明的状态浮层,仿佛看到小孩也正抬眼来,看着那一行好感度属性。 忽然间,小孩和周元瑢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小孩僵了一下,有种被抓了个现行的心虚感,长长的睫毛垂下去,脸颊边泛起害羞的粉红色。 只有一只小手还牢牢抓着周元瑢的衣摆缝线边缘。 “其实也……没什么。”魏玄极低声说,“大皇子只是叫我去,炫耀了一番他的眼线,我关心的人,他早已查得一清二楚……还说只要他勾勾手指,那个人就会……” “嗯?”周元瑢等着魏玄极说下去,魏玄极又不说了。 他明白了,是宫闱斗争啊,无所不用其极的宫闱斗争。 大皇子炫耀他的眼线,也是警告魏玄极,不管他做什么,都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这种被人时时刻刻盯着的感觉肯定很不好,所以魏玄极才会说出那么极端的话。 “如果仙人不喜欢的话,我以后就不说了……”魏玄极偷偷溜了一眼周元瑢。 “这种话,还是不要说了。”周元瑢正色道,“就像你说的,大皇子的眼线无处不在,你把要打杀他的话挂在嘴边,他能不知道么。在无法一击致命之前,贸贸然露出自己的意图是很危险的。” 魏玄极本以为会挨骂,没想到,却听到这样的话,仙人是替他设身处地着想的,他不由得抬起头来,清凌凌的眼睛望着周元瑢。 “而且,你关心的人,也在这朝堂之中吧,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人,不过,既然是你关心的,你应该了解他的人品吧,他是那种别人随便勾勾手指就能跟着走的人吗?”周元瑢循循善诱。 “不是。”魏玄极立刻摇动小脑袋。 “那就对了,纯粹是大皇子的意|淫,你跟他置什么气呢,咱们管天管地,也管不到别人发白日梦吧。”周元瑢笑道。 魏玄极本来紧绷绷的脸孔,骤然间放松下来。 夜风中,井台边,小孩的笑声响起来。 三日后,净化水工程正式竣工,开始投入第一次使用。 周泰把刘师傅、张妈和两个儿子聚集在后院,大家摩拳擦掌,准备尝一尝第一波成果。 14、“真香!” 周元琦站在辘轳边,将井水一桶一桶地打上来,灌进井边放置的大水缸中。 井水的水位达到一定高度后,从水缸侧面接近底部的竹筒中流出来。 经过绢布重重过滤,清亮的井水流进蓄水池里。 蓄水池表面盖着一层竹制的挡板,用来隔绝灰尘和落叶,下雨天,这层挡板也能够起到排开雨水的作用,雨水会顺着竹板的凹槽流到外面去。 竹板两端各开了一块活动板,可以打开,需要储存井水时,便把正对着竹筒的活动板打开,让过滤后的井水流入。 需要取用井水时,便把另一端的活动板打开,用提勺或是其他容器盛走。 这套设备的最大问题,就是做不到自动化,需要耗费很多人工。 但是在机械化程度很低的大晟,只能说,没条件,凑合用吧。 周元琦在辘轳边忙上忙下,好不容易打满了一缸水,他擦了把汗,对刘师傅说:“我好了!” 刘师傅上前一步,将竹筒中设置的球状阀打开,水缸里的水从竹筒中流出,清亮的水流透过绢布细腻的眼孔,哗啦啦流入蓄水池中。 大家站着看了一阵,晨光照耀下,竹筒里流出的清水,已经十分诱|人了,让人联想到山中的泉水。 “以前走褒斜道过秦岭的时候,经常在山泉边饮马、煮粥,那高山冰泉融水,就和这一模一样。”周泰感慨道,“唉,往事不可追啊。” 在老爷怀念过去的时候,张妈已经利索地打开活动板的另一边,用提勺把蓄水池里的水打到碗里。 “张妈,张妈,给我一碗。”周元琦积极地凑上去,“我快渴死啦。” 张妈笑着怼开周元琦,第一碗水,当然是要让老爷先喝。 周泰接过水碗,对着阳光看了看,啧啧感叹:“澄澄如中天之月,皎皎如南山之雪。” 能做上大将军的人,一般文化水平也不低,否则兵书也看不懂,史书也读不进,如何带兵打仗,运筹帷幄。 周泰感慨完,发现众人都眼巴巴看着他。 “我干了,你们随意。”周泰举起水碗,一仰而尽。 其他人也端起水碗,喝了下去。 周元琦抹了把嘴,感叹道:“这水没味!” 刘师傅和张妈也跟着喝完了,点头附和。 周泰沉声道:“水本来就没味,你想喝出什么味?” 周元琦赶紧解释:“我就是想着,小弟大张旗鼓弄了这么一大堆瓶瓶罐罐,坑坑洞洞的,怎么着这水也应该有甜味,有香味吧?” 周元瑢端着水碗,笑道:“这些只是用来沉淀、过滤和储存井水的设施,并不会把井水变甜,不像山间的泉水,它从树木根系中流出来,会携带一种植物特有的半乳糖,喝起来就带着点甜。” “乳糖?植物里也有奶妈吗?”周元琦惊奇地睁大了眼睛。 “噗,不是……”周元瑢失笑,“你可以理解为植物汁液中有糖,会让山泉水变甜。咱们这不是山泉水,是地下水,城市地下水受到大环境的影响,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异味和沉淀,我们现在做的这些步骤,只是为了去除沉淀,减少异味。” 周元瑢拄着拐杖,来到蓄水池边,蹲下|身子,打开活动板,招呼周元琦去看。 “别挡住了光,你从这个角度看。”周元瑢按住他的肩膀。 周元琦按照周元瑢指示的角度,向下看去,只见晨间金灿灿的阳光斜射|下来,穿过澄净通透的井水,无滞无碍地落在蓄水池西北角的红砖上。 “哇……就像没东西一样!”周元琦惊叹道。 周元瑢把活动板盖上,笑道:“正常饮用水都是这样的,喝这种水才能健康不生病,当然,如果能烧开更好,可以杀菌,只是现在咱们家不具备那火力条件,只能先凑合着。” “什么叫凑合着!”周元琦怪叫道,“小弟,这水完全是神仙喝的水了,我看叫神仙水也不为过!你不知道朱雀街上那些达官贵人,都喝不上这样的水!” 周元瑢知道周元琦一向能耍怪,笑而不语。 周泰清了清嗓子,似乎想发表点权威意见,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到他这里之后,周老爷沉声道:“元瑢这次做的不错,在有限的条件下,发挥智慧,改善了咱们家的生活条件,充分展现了家庭责任感。” 周元瑢没想到便宜爹竟然这样郑重其事地夸他,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了。 “周元琦也做的不错,脏活累活抢着干,放下少爷架子,扎扎实实出了不少力气。”周泰中肯地评价道。 周元琦立刻点头:“嗯嗯,是是。” “还有刘师傅,人家已经不是咱们周家的杂役了,现在是正经的自由之身,在正冠街上开了一家修理店,凭自己的劳动赚钱,这几天愿意免费给咱们家帮忙,耽误了自家不少生意,我们要记着刘师傅的这份热心,将来要回报。”周泰说到此处,语气中多了几分严肃。 刘师傅赶忙摇手:“不敢不敢,老爷折煞我了!” “还有张妈……” “老爷,您就别夸我啦,我还什么都没做哪!”张妈笑道,“今天中午我给大家用这净水做一桌饭菜,大家就等着尝一尝我的手艺吧!” “好!!”周元琦第一个赞成。 “刘师傅,中午没什么事的话,也过来吃吧。”张妈盛情邀请道。 “今天中午店里没人看着,我得回去,你们吃吧。”刘师傅憨厚地笑着,黝黑地脸颊上泛起可疑的绯红。 大家围在蓄水池前,其乐融融地聊了一回,日头升起来了,各自散去做事。 中午,张妈准备了一桌素净菜肴,蒸了一沓面饼,请大家尝尝她的手艺。 周家父子三人围坐在桌边,只见桌上摆放着五色菜丁、十香瓜茄,香气溢满前院,一旁,蒸屉里盛放着碗口大小的面饼,腾腾的热气往上冒着。 “喝,张妈,你这手艺,出去开饭店都可以了!”周元琦大赞道。 “二公子,你尝尝。”张妈喜滋滋地说道。 在张妈期待的目光中,周元琦夹起一张面饼,放在自己碗里,把菜丁连带着调味的汁水一起盛到面饼上,卷一卷,呼噜呼噜地吃进去。 “嗯~~~~~~” 周元琦发出了心满意足的鼻音。 “真香!” 周泰嫌弃地看着周元琦,这小子,出息!小时候又不是没吃过好的,今天怎么一副饿死鬼上身的样子,他不信普通的面饼卷菜有这么好吃,自己夹起一张饼,卷了菜,举到面前,观察了一番。 真别说,这菜丁颜色鲜亮,粒粒分明,确实令人食欲一振。 周泰这条舌头和他本人一样,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以前在国宴上,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就算这素菜再好吃,也不至于说就—— “嗯~”周泰发出了和周元琦一样的鼻音。 这一口面饼卷菜,只有咬下去才知道,粒粒分明、香汁纯粹的菜丁在齿间绽开时滋味有多么绝妙。 软硬适中、颇有嚼劲的面饼恰到好处地将酸香的瓜茄、外脆里糯的莲藕、饱满入味的豆角和其他时令蔬菜包裹在一起,一口下去,丰富的口味充满口腔。 脑海中某个不受控制的爆炸点仿佛被触发了,一时间,全部感官都沉浸在美食带来的快乐之中,连危机四伏的处境都可以暂时抛到脑后。 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安稳地坐下来,细细品尝美食了啊。 周泰心中升起一股沧桑的感觉,不由自主叹了口气。 忽然间,他反应过来,周元琦、周元瑢和张妈都在看着他。 “看什么,”周泰径自夹起一块面饼,“吃饭。” 周元琦的眼睛瞪老大:“爹,我刚才没听错吧,你——” “食不语。”周泰沉声道。 周元琦撇撇嘴,夹起一块面饼,飞快地卷了菜,呼噜呼噜吃掉。 周元瑢在旁边看得有些馋了,他本来伤病未愈,一直不想吃东西,这会儿周元琦现场给他表演狼吞虎咽,不想吃都给看饿了。 周元瑢便卷了一点点素菜,尝了尝味道,一入口,他眼睛便亮了,忍不住赞道:“这里菜的味道真是纯正。” 周元瑢不懂农业种植业,可以说是五谷不分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日常吃的那些菜,菜本身的味道不是很浓,主要靠调料来调味,吃到嘴里无非是甜咸酸辣香,炒青菜和炒花菜都是一个味。 古代却正好相反,盐铁专营、得来不易,糖更是富贵人家才能吃得起的,像是老周家这样家道中落的,平时要么吃带着污水味的煮菜,要么吃腌制的酱菜,两种味道都不怎么样。 也正因为如此,一旦水煮菜的水换了干净的井水,菜肴本身的香味立刻鲜明凸显,周元瑢这才觉察到,原来古代的蔬菜香味是这样纯正浓厚的。 张妈得到了老周家父子三人的一直夸赞,不由得喜笑颜开:“老爷,你们可不是第一天见识我的手艺,我能做出这一桌菜啊,还是多亏了三公子的那个什么净化水,对,净化水,就像二公子说的,这水没味,就像没有一样,所以才能把菜本身的味道煮出来。” 三人吃的十分满足,红光满面地望着张妈,这时候,不管张妈说什么,都是至理名言。 忽然间,院门前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老周家父子三人顿时头皮都麻了,这什么情况,能不能让人消停半日了? 周泰眼神示意周元琦和周元瑢赶紧收拾桌子,别让人抓了把柄,他站起身,沉声问道:“谁啊?” 外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是我啊,老爷!”是刘师傅。 周泰又坐了回去:“周元琦,开门。” 二少爷惨遭支使,沦落为门迎。 周元琦颠颠去开了门,忍不住埋怨刘师傅:“刘师傅,你可把我们吓死了,不是说中午有事不来吗,我们这拴着门吃饭呢,就是不想太过招摇,还以为香味飘到街上去了,把官老爷给勾来了。” 刘师傅擦了把汗:“二公子啊,我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赶巧,我早上不是回店里了吗,一回去就来了个急活,是朱雀街上那家金满堂,叫我们去掏水井,我们到那一看,院子里臭气熏天,井里的水都变成黑色的了,你说这是掏一掏就能解决的事吗?” “金满堂?刘师傅,你这档次够高啊!”周元琦诧异道。 不是周元琦大惊小怪,那金满堂是家饭馆,一向只接待官老爷和东南富商,有些小钱的人还进不去,平日里高门大户深宅紧锁,只从外面看是碧瓦飞甍,檐角相接,规格很高。 “嗨,二公子啊,不是我档次高,是他们找不到人了,这街面上的修理铺、工场,能找的都找了,连宫里少府监的匠人,他们也想办法请来,就是想解决井水发臭的问题,可是大家到现场一看,都是两手一摊,没辙。” 刘师傅接过张妈递过来的水,喝了一口。 “啊,舒服!如果他们那井水能有咱们这里一半好,也不至于找我这个小本经营的修理铺了,现在我铺里的伙计啊,都被他们扣在院子里,说让我无论如何想想办法。” 说着说着,刘师傅的目光求助地看向周元瑢。 他的语气带上了几分恳求的弱势:“……三公子,身体不好,我也知道,我这请求,有一些突然了。只是,不知道,能不能……” 15、你可知这城市下面埋着什么 周元瑢还没说话,周泰先出声了。 “刘师傅,若是别的事,我们都愿意帮忙,只是这件事,恐怕不能成行。”周泰说道。 周元瑢有些意外地看向周泰,他本以为周泰会勉强答应,因为就在今天早上,在后院井边上,周泰还说要顾念着刘师傅的恩情,时时想着报答。 转眼之间,刘师傅真的有事相求,以周泰这重视家族颜面的态度,怎么也不可能一口回绝。 可是,他却回绝了。 “唉,老爷,我知道了,那,今天就当我老刘,没说过这话吧。”刘师傅面上有些讪讪,心中那肯定也不是滋味。 “刘师傅,你以前跟着我,应当知道,我周泰一向有什么说什么,不会弄那些虚的。今天我不同意元瑢去金满堂,不是因为我拉不下将军府的脸,而是……那金满堂是什么地方,背后的主持者又是什么人,刘师傅你知道么?”周泰目光深沉地望向前方。 刘师傅愣了愣:“不知道。” “能在朱雀街那样大的街道上,开一家不对外营业的饭馆,背后的势力不容小觑,饭馆是谈事情的地方,之所以不对外营业,就是宫里头那些人,为了和同一党羽、派系的人秘密会面。”周泰沉声道,“我们周家的身份,如今敏|感得很,若是贸贸然去了那种地方,保不齐会连累刘师傅你。” 刘师傅倒吸一口凉气,想明白这中间要命的地方,不由得连连向周泰道歉。 如果不是周泰点明要害,他还傻愣愣的以为只是请三公子去指导他们建设净化蓄水池,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现在就算有人花钱叫他请周元瑢去一趟,他都不会答应了,钱赚得再多,得有命花。 “爹,刘师傅,其实,我觉得,没有那么严重,”周元瑢忽然说道,“我可以去。” 院中众人的目光齐刷刷集中在周元瑢身上。 有责备的,有诧异的,还有惶恐的。 惶恐的是刘师傅。 “三公子,你可别吓我了,我已经知道错了,真的。”刘师傅连连摆手。 “我是真的想去。”周元瑢微笑道。 “您想去,我也不敢带您去啊。”刘师傅黝黑的额头上渗出汗来。 “元瑢!”周泰皱起眉头,正要说什么,周元瑢抢先一步,说道: “爹,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无非是,我们身份敏|感,如今风头正紧,还是应该低调做人。” “但是,爹,你有没有想过,只要我们活在这世上,就没有一天不是身份敏|感,不是风头正紧。” “与其等着别人来决定我们的命运,不如想办法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现在,周家三公子挨了一棒,身受重伤,还躺在病床上起不来,这就是最好的掩护。” 周泰听到这番话,微微有些迟疑,周元瑢这话倒也不算错,但是他想借着这个机会做什么呢?怎么掌握主动权呢? “爹,你放心吧,我就是去探探虚实,何况我去的那地方,绝不会有皇亲国戚出现……”周元瑢笑道。 周元瑢这话倒是没说错。 再高贵的饭店,后厨都不会太招人喜欢。 何况是君子远庖厨的古代,那皇亲国戚更是不会涉足这污秽之地。 在刘师傅的带领下,周元瑢从传说中的高端饭店金满堂的后门进入,穿过曲折回环的游廊,经过数座飞檐画壁的华美屋宇,周元瑢强忍着停下来观摩学习的心,低头裹紧席帽宽袍,快步跟上引路童子的步伐。 “麻烦让一让,这位是老板请来的掏井匠。”引路童子在前面吆喝着。 周元瑢稍稍抬起头,看向前方,引路童子正站在一处站满后厨杂役的门洞口,看起来,这门洞过去了,就是后厨了。 其实,不用看,只要闻一闻空气里的味,就知道事发地点就在前面。 周元瑢拿出一块绢布,这是绑竹筒时张妈找出来的没用过的布头,周元瑢废物利用直接拿来当手帕,此刻更是变成了救命的装备——防毒面具。 万万没想到,现代社会建筑设计院一搞就是几十亿大项目的周工,到了古代以后,接手的第一个工作竟然是修理下水道。 “刘师傅,你总算回来了。”刘师傅店里被扣押的伙计们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般迎上来,一脸痛苦地抱怨着,他们在这里等得都快窒|息了。 刘师傅安抚住大家,他回过头,有些担忧地看向周元瑢:“三……” “刘师傅,看看井。”周元瑢截住刘师傅的话头。 刘师傅擦了把汗:“好,好,我先去跟老板打个招呼,赵师傅,您在这里等一等。” “嗯。”周元瑢捂着口鼻,点了点头。 他来之前,已经跟刘师傅编了一套身份,就说是店铺里的掏井匠,姓赵,身上有皮肤病,不能见人,所以常年穿着席帽和长袍。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路上真碰见了认识的人,那就不好收场了,还是编造一重身份,掩去相貌的好。 刘师傅进了后厨院子里最大的一间堂屋,不一会儿,引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壮年男子走了出来,这壮年男子是个急性子,一出来便四下寻找什么东西,看见周元瑢时,急急火火地大步冲过来。 “你就是掏井的赵师傅吧?快快快,你看看我们这院子里的水井,还有没有救!”壮年男子心急火燎地说着,伸手去捉周元瑢的胳膊。 周元瑢不着痕迹地往后一闪,躲过壮年男子的手。 “乔老板,赵师傅身上有……癞子,可碰不得。”老实人刘师傅艰难地撒着谎。 “哦,对对,你不说我都忘了,赵师傅,那你这边请,你先看看我们这井,我再跟你说说什么情况……”乔老板连珠炮似的催促着。 “不用看了,我问问你。”周元瑢用手帕捂住鼻子,故意压低声音,装出一副老神在在的口吻,问道,“你们最近是不是掏过井?” “是啊,那可不是,我们叫了好几拨人来掏井呢。”乔老板不解地说道,“这有什么关系吗?”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在井变成这样之前,你们是不是找人掏过井,往下挖了多少?”周元瑢问道。 乔老板一愣,眼睛亮了:“你怎么知道?嘿,这真神了,老刘啊,你们铺里还有这样的人才,能掐会算。” 周元瑢沉声道:“我说正经的,乔老板,你还想不想用上干净的井水了?” “想,想,当然想,我这不是听刘师傅说,他认识个人,会净化井水嘛。”乔老板急忙说道,接着,将新近掏井的记录一项项告诉周元瑢。 “就是这一次了,九月初六,掘井三尺,问题就出在这里。”周元瑢笃定地说道。 “啊?可是,当时确实出来了井水,并没有这样恶臭啊。”乔老板不解。 “九月初六,那是雨水初晴的时候吧。”周元瑢说道,他清楚地记得,他上囚车游街那天,就是九月初,那时秋雨绵绵,应该下了好一阵了,道路两边的民宅墙壁都洇湿了。 正常人都不会在雨天掏井,所以说,乔老板肯定是等到雨晴了才掏。 “对,对,是连着下了七八天的雨。”乔老板回忆起来,“可是,这有什么关联性吗?” “当然有,你可知道这城市下面,埋着什么东西吗?”周元瑢肃然道。 下水管道! 在《悲惨世界》里,被称作“城市良心”的东西! 从古至今,任何一座历史名城,之所以能屹立千百年不倒,经贸兴盛,文化繁荣,一切都脱离不开基础建设本身,基础中的基础,就是排水系统。 古罗马,长安城,故宫,都有令后世建筑人肃然起敬的排水系统,在测量和机械化水平较低的古代,古人用自己的智慧建设了复杂而有效的地上、地下管网体系,将人民生活从疾病、瘟疫中解放出来,让他们能够享受更高质量的生命,从而去推动经济文化的繁荣。 周元瑢穿越到大晟的都城之后,发现这座城市已经拥有了基本的排水系统,建城的人已经有了这个意识。 他曾经问过周元琦,这座城市的主干道,下雨天是否会被雨水淹没,当时周元琦回答他,主干道有排水沟,并不会像背街小巷那样整个淹掉。 周元瑢听到这话,就明白了,主干道下面肯定埋了排水管道。 排水管道是一个错综复杂的体系,要把各处的积水导出城市,排进护城河里,势必走向不会单一,有很多曲折的沟回。 而位于朱雀大街旁的金满堂,很不幸,就建筑在排水管道上面。 当乔老板派人掏井的时候,往下掘了要命的三尺,正好掘穿了排水管道的外壁,以至于多日累积的雨水涌了出来,乔老板还以为是掘到了地下水。 雨天涌出来的是大股的雨水,还没有特别明显的臭味。 等到天晴数日,没了雨水,那冒出来的,就是……咳咳。 乔老板的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停了半晌,小心翼翼地问道:“我听刘师傅说您是专业的掏井匠,这个,多年在地下做工,肯定见多识广,您刚才说,这城市下面埋着……什么?难不成……是阴曹地府?” 后厨的人“哗”一下散开了,一个个惊恐地看着院中的井,仿佛那不是一口冒着污水的臭井,而是一条通向阴曹地府的黄泉路。 “妈呀,咱们把地府挖穿了!” “这可怎么办啊,阎王爷爷饶命,小的们都是听命办事,绝没有冒犯的意思!” “就说怎么这么恶臭呢,原来是地府的尸臭,那可不是都烂透了吗!” 后厨的伙计们越说越怕,一个个乱跑起来,场面顿时乱成一团。 周元瑢:…… 16、第一桶金 封建迷信害死人啊! 周元瑢万万没想到,古代人的脑洞都这么大。 他捂住嘴巴,干咳了两声:“乔老板,你这想得也未免太远了。” “不是阴曹地府吗?”乔老板松了口气,“那是什么?” 周元瑢趁此机会,跟慌乱的大家伙科普了一下城市排水系统的知识,满院的后厨伙计们听着周元瑢的话,听得一愣一愣的。 “赵师傅,你是说,我们这地面下面,有许多管子?” “怎么可能!地面下面怎么会有管子?那不会被压扁吗?” “为什么需要管子?雨下到地上,不是会渗下去吗?” 伙计们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一个个惊诧无比,连后厨的臭气都无法影响他们发出一连串的问题。 “大家都别吵了!”乔老板毕竟还是见过世面的人,他喝止住众人,转过头,对周元瑢恭恭敬敬地求教,“赵师傅,那依你的意思,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呢?” 周元瑢道:“我净化水的方法,只能用在本身就没有污染的水体中,对你们院子里的情况并不适用。” “那怎么行!”乔老板急了,“大爷爷要宴请南方来的宾客,指名要做流水席,这席上的山珍海味,可受不了一点糟践!赵师傅,你无论如何帮忙想想办法!” 周元瑢问道:“你们别的院子里没有水井吗?” “实不相瞒,我们金满堂的水井都在这后厨院子里了。” “不能去城里公共用水的水池打水吗?” 乔老板一脸嫌弃:“我们这可是金满堂,怎么能让贵人们喝公共水池里的水?再者说,那公共水池里的水有一股污浊之气,就算用它来做菜,也会遮盖了食材本身的香气。” 在这一点上,乔老板和周元瑢倒是英雄所见略同。 “那现在只有两个办法了。”周元瑢说道。 乔老板眼前一亮,竟然还有两个办法吗? “一是重新选址打井。”周元瑢道,“等你们打出干净的井水,我和刘师傅再来建造净化蓄水池。” 乔老板摇摇头:“现在打井肯定来不及了,大爷爷三天后就要摆宴。” 周元瑢道:“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从外面买水。” 乔老板擦了擦汗:“这个办法……其实我也想过,这都城的水行,我也派人去跑了个遍,可惜没有一家能满足我们金满堂的要求的,除非是去山里挑水回来,那又不知耽误多少时间,浪费多少人力。” 周元瑢只知道都城的地下水污染挺严重的,没想到已经严重到这种程度,这种高端饭店想要用无污染的水来做饭,一时间都找不到合适的渠道。 乔老板忽然想到什么,开始盯着周元瑢看。 周元瑢被他盯得有点发毛,难道乔老板发现了什么?不可能啊,他这一身捂的这么严实。 “咳咳……”周元瑢又把手帕往上捂了捂,“乔老板,你看我干什么?我这一头癞子,没什么好看的……” “不不,赵师傅,我突然想到一个好主意。”乔老板目光中闪烁着生意人的精明,“不知道赵师傅你愿不愿意卖水给我们呢?” 卖水? 这倒是一个好主意。 周元瑢作为一个现代人,当然知道水能卖,而且还能卖到很贵,什么长寿村出品、冰川融水、富含硒元素之类的招牌一打出来,一块五一瓶的矿泉水能卖到十几块。 物以稀为贵,在现代,净化水已经普及,人们更重视泉水中的矿物质元素,因此愿意多花点钱去买矿泉水。 但是,在古代的大晟,地下水污染严重,饮用水安全都难以保证的条件下,一捧看起来干净的清水,就足够卖上钱了。 “怎么样,赵师傅,不知你意下如何?” 俗语说的好,有钱不赚王|八蛋,周元瑢当然是很愿意的。 只是,老周家的情况太特殊,他总不能让乔老板去他家里运水,那样前朝余孽的老底就揭穿了。 “我能不能和刘师傅商量一下?”周元瑢谨慎地说道。 “当然,当然,请!”乔老板十分爽快地让开一块地方,招呼刘师傅过来说话。 周元瑢低声向刘师傅说明他的想法,刘师傅听完之后,连连点头:“可以可以,都方便的。” “怎么样?聊得还好吧?”乔老板笑眯眯地凑过来。 “嗯,因为我是挂名在刘师傅的修理店里的,这水我也不好私下卖,所以跟刘师傅沟通了一下,如果乔老板愿意,可以去刘师傅店里买水,我会把净化水寄存在那里。”周元瑢说道。 “成,成,没问题!净化水?这名字好!”乔老板笑道,“今天时间也不早了,我这边还得收拾院子,不知道明天一早,我去刘师傅店里,能见到这‘净化水’吗?” “不知道乔老板需要多少净化水呢?”周元瑢问道,他得预留打水和搬运的时间。 “这个嘛,”乔老板笑道,“我得先去看看这净化水的品质如何,是否能够达到金满堂的标准。” “这是自然。”周元瑢点头。 当天下午,周元瑢返回家中,什么都没说,先打水冲了个澡。 秋天洗冷水澡,把周元瑢冻得够呛,哆哆嗦嗦地擦完身体,裹着外袍钻进卧房。 周元琦立刻颠颠跟过来,笑嘻嘻地看着周元瑢:“小弟,你掌握到命运的主动权了吗!” 周元瑢拉开棉被,钻了进去,把自己紧紧裹住:“等会儿刘师傅会叫人来抬水,你把院子里的杂物清一清,让人家的推车能进来。” “抬水?”周元琦挑了挑眉,一条腿迈上来,跨坐在床边上,“刘师傅自己家水不够吗?为什么要来咱们家抬水?” “不是刘师傅要买水,是金满堂的乔老板。” “什么?”周元琦听到了一个关键词,“买水?” 周元瑢笑而不语。 “水竟然还能卖钱?这还有天理吗!”周元琦惊奇了,“所以卖了多少钱?” “还没谈到那一步。”周元瑢道,“不过金满堂的实力你也知道,他们开的价不会太寒碜。” “那肯定的啊!”周元琦站起来了,整了整衣服,正色道,“我去清理院子了,不能挡了咱们的财路!” 看着周元琦斗志满满地离开,周元瑢感到一阵好笑。 之前这位将军府的二少爷还觉得出门打水丢脸,现在听说水能卖钱,都愿意给人清扫院子了。 都是形势所逼啊。 他们老周家现在穷的买不起炭火,马上就要到冬天了,洗冷水澡会更加要命,没有炭火的夜晚也非常难熬。 而这些,都可以用钱解决。 晚些时候,刘师傅带了两个伙计来打水、搬水,周元琦在旁边帮忙,又拉着刘师傅问了问情况,得知第二天早上金满堂的人还要来评鉴这水是否合格,合格了才能交易,周元琦不由得又忐忑起来。 第二天早上,周元瑢照例裹上席帽宽袍,来到刘师傅店中。 刘师傅正在店里打转,见周元瑢来了,忙拉着他问,没有像样的杯盏来盛水,给人的观感不好怎么办?但是他们店里确实没有那种东西。 “没关系,就让他们看水缸。”周元瑢淡定地说道。 等了片刻,乔老板便亲自带着金满堂的人来了。 “我们这也没什么像样的茶盏,”刘师傅局促地说道,“所以只能在大水缸里看了。” “你们看,刘师傅就是个老实人。”乔老板笑道,“别家水行都是盛在金杯瓷碗里给我们看,故意用昂贵的容器来晃人眼睛,而且那么一点点水,又能看出什么来!刘师傅,就冲你这一点,我就相信你的人品,愿意和你做生意!” 刘师傅没想到,因为没钱买杯盏,竟然也成了一种优势。他不由得看向周元瑢,不愧是三公子,他应该早就想到这一步了。 乔老板跟着刘师傅来到水缸前,打开盖子一看,眼睛顿时亮了。 满满一缸水,清澈见底,通透澄明,窗前的阳光照在水中,仿佛穿过空气一般丝毫无滞。 这就是他要的水! 以前,在乔老板的注意保护下,金满堂后厨的水井每个季节都会掏一次,水井周围也不允许堆放任何可能产生污染的垃圾,打出来的井水也是这样清澈干净的,再放到火上烧开,盛在碗里,无论是饮用还是烹调,都没有任何问题。 但是现在,他们却不幸挖到了排水管道,一切都不同了。 乔老板已经做好了派人出去从远地方山里打水回来的准备。 没想到今天,在一个普普通通的修理店里,竟然看到了如此合意的水,这叫乔老板焉能不喜! “提勺。”乔老板从随行伙计那里取来提勺,舀起一勺水,对着光仔细观察,不断发出“嗯”“嗯”的鼻音,接着,他举起提勺,就着边缘处尝了一口,闭上眼睛,细细品味。 “嗯,不错!温润圆滑,没有杂质,喝在嗓子里非常舒服。”乔老板睁开眼睛,称赞道。 继而他转过身,对刘师傅说:“这水我买了,一共十缸,每缸二两银子,不知你意下如何?” 二两银子! 刘师傅傻眼了,周元瑢家里随便打的水,一缸竟然能卖到二两银子,那十缸就能卖二十两银子?这比他们辛辛苦苦给人砌墙搬砖来钱快多了! 在刘师傅和修理店伙计们震惊的目光中,周元瑢和乔老板达成了协议,两人坐下来各自写了买卖契书,由周元瑢供给金满堂十缸水,分三天送到刘师傅店里,乔老板再派人来取。 乔老板十分大方,契书写完,当即付款,十锭二两的银元宝,沉甸甸放在桌子上,大家伙眼睛都看直了。 乔老板走后,刘师傅和店里的伙计仍然不敢相信,这生意就这么做成了,钱就到手了,他们一个个看向周元瑢的目光里只有钦佩,真不愧是将军府的三公子,一出手便是大生意。 周元瑢将一锭银元宝拨出来,推给刘师傅,笑道:“劳烦刘师傅做了这么多事,这是劳务费。” “这、这怎么敢当!”刘师傅连连摇手,“是我向三公子求援,三公子冒着危险帮我店里度过难关,我怎么还敢收三公子的钱?” 周元瑢笑道:“刘师傅,你尽管收下,实不相瞒,我也有事求你。” 17、带你去大爷爷的宴会见见世面 “刘师傅,是这样的,我想把我们家的水放在你们这里寄卖,价格按照二两银子一缸来卖,如果有人买,你可以直接售卖,不用问我,卖水所得,我们五五分成,你以为如何?” 周元瑢这话一出,刘师傅和店里的伙计都愣住了。 他们什么都没做,只是帮忙卖个水,就能拿一半分成?世上真有这样的好事? “三公子,我没听错吧?你说五五分成的意思是,卖一缸水,我们店里能拿一两银子?”刘师傅惊诧道。 “没错,正是如此。”周元瑢笑道。 “可是我们什么都没做啊,这水也不是我们的,三公子,这、这我们受不起啊。”刘师傅不禁有些惶恐。 “刘师傅,你听我说,这件事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轻松容易,一来这都城之中,有财力有需求的贵客并不多,我们的水能不能卖的出去还是个问题,二来……我身份特殊,与我合作,是要冒一定风险的。所以,刘师傅,我愿意拿出一半收入来和你分成,正是考虑到你要承担的这些隐性的成本之后,才做出的理性决定。” 周元瑢跟刘师傅掰开来分析了一遍,刘师傅这才相信,周元瑢是真心想和他合作的。 “三公子,我是个粗人,不会考虑那么多,但我却知道一个道理,出多少力,拿多少钱,这水是三公子家里的水,我们只是负责搬运和售卖,至多拿三成,不能再多了。”刘师傅一本正经地说道。 周元瑢没想到刘师傅原则性竟然这么强,不禁心中生出些许感慨,他以前在工程中和一些老师傅打交道,也能感觉到,不管外界环境如何变化,这些老师傅心中都有一个恒定的准则,他们只认这个理,并且一生都在笃行这个原则。 “既然刘师傅你这么说了,那我也不推让了。”周元瑢笑道,将另外两锭二两的银元宝拿给刘师傅,自己把剩下七锭揣进怀中的口袋里。 刘师傅和店里的伙计看着桌上的三锭银元宝,六两银子啊,真就给他们了?? “刘师傅,我们现在也是合作伙伴的关系了,如果以后你们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可以来找我,我们一起商量着来。如果我又做了什么新物件,想从你们店里销售,也请你们多多帮忙。”周元瑢笑道。 “那是,那是自然。”刘师傅和店里的伙计连连点头。 周元瑢站起身来,准备离开,忽然想到:“对了,还有一件事,三天后,给金满堂送水的时候,我也要跟着一起去。” 考虑到老周家的井出水量没有那么大,打井水也是纯手工的,无法一次性给金满堂凑齐十大缸子,所以分成三天交货,每天刘师傅都要押送一趟净化水去金满堂,一直到第三天,宴席开始的那一天。 周元瑢对送水没兴趣,他感兴趣的是,那位“大爷爷”是谁,他又要宴请什么贵客。 如果真像周泰说的那样,金满堂是宫里头的人和大臣、富商进行秘密会谈的地方,那么对于周元瑢来说,信息价值就远远大于卖几缸水的盈利了。 周元瑢的这个要求,对于刘师傅来说也就是多带一个人,根本没有什么难度。 约好时间后,周元瑢告辞离开。 揣着沉甸甸的十四两银子,周元瑢返回家中。 周元琦正在前院里坐着,一听见门响,就蹿了起来。 周元瑢进门的时候,正看见周元琦向他奔来。 虽然说这样比喻不太好,但是,周元瑢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同事家里的大狗子,同事回家一开门,大狗子就埋伏在门后猛扑上来,热情地围着同事一阵撒欢。 “怎么样怎么样,金满堂的评定通过了吗?水卖出去了吗?”周元琦焦急地问道。 “卖出去了。”周元瑢将席帽摘下来,露出笑脸。 “呼,我就知道,小弟你一定能行的!”周元琦松了口气,接着,他用亮晶晶的眼神望着周元瑢,“卖了多少钱?” 周元瑢招呼他往屋里走,两人进了里屋,周元瑢从怀里取出两锭银子,放在桌上。 “哗!四两银子,这么多!”周元琦震惊了,他拿起银元宝,摸了又摸。 真别说,周元琦已经很久没有摸到过银子的质感了,他最近都在努力地数铜板,再把铜板串到线绳上。 大绍的货币兑换标准是一千文铜板相当于一贯钱,一贯钱相当于一两银子,可以想象老周家的消费降级成了什么样子。 周元瑢笑了笑,又从怀里取出另外五锭银元宝。 这会儿,周泰正好也从外面进来,就看见自己二儿子像个小蜜蜂似的围着桌子转,桌上摆着七锭银元宝,周元琦像是从来没见过银子一样,把每个银元宝拿起来擦了又擦,咬了又咬。 “是真的!”周元琦惊叹道,“金满堂真的给了你十四两银子,就买了个水?!” 水能卖钱,这件事已经颠覆了周元琦的价值观。 后院井里,随便打的水,还能卖这么多钱!周元琦感觉自己的人生观马上就要出现偏差! 这样说来,他们靠着后院那口井,就可以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了,哪里还用得着苦哈哈地习武、读兵书,将来驰骋疆场,在生死之间谋求军功! 当然,现在这个事业路线也被堵死了,毕竟他们变成了永远无法入朝为官的前朝余孽。 “我决定了,”周元琦肃然道,“以后,我要做一个井匠。” 周元瑢忍不住笑起来:“如果被你爹听到这话,他得打断你的腿。” 笑声未住,一个深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正是此理。” 周元瑢诧异回过头,发现周泰正站在门边,还随手从墙下抄起了一把笤帚。 周元琦吓得一阵乱窜,连连表示自己只是随口胡诌,他的人生理想还是当将军,继承老爹衣钵,此事绝无更改。 周泰听到这话,不由得叹了口气。 他其实也知道,当将军是没可能了。 “罢了。”周泰放过了周元琦,转向周元瑢,“元瑢,我已经听刘师傅说了,你这次能够和金满堂的人交易,还没有泄露身份,很好。只是往后,还是要谨慎一些。” 周元瑢立刻点头,表示自己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做冒险的事。 他心里却想着,在和刘师傅合作的时候,最好能再签一个保密协议,成年人搞事业,总不能还事事向爹汇报吧。 “这些钱,你拿着自己用。”周泰瞥了一眼桌上的银元宝,并没有去动儿子赚的第一笔钱。 周元琦不由得失望,周泰都说不动,那他就更没份了。 “我现在也没什么急着用钱的地方,十两银子放在张妈那改善生活吧,二哥如果用钱,也可以去张妈那拿,我自己留下四两,以备不时之需。”周元瑢说道。 周元琦又乐呵起来了,拍着周元瑢的肩膀说:“小弟,你和以前,真不一样了!” 周元瑢笑了笑,心中不由得有些好奇,以前的周元瑢……是什么样? 他还记得周泰曾经说他,经此大劫,性子确有转变。 好奇归好奇,周元瑢不会问出口。 以前的周元瑢如何,都与他无关,知道了也不会让事情变好,不知道也不会妨碍他做事。 * 周元瑢没想到的是,他很快就知道了以前的三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三日后,周元瑢照例戴上席帽,穿上宽袍,化身为治井专家赵师傅,跟随刘师傅的送水队进入金满堂。 这一天,金满堂里格外安静。 不是热闹,而是安静。因为所有闲杂人等,都被清场了。 “大爷爷”在金满堂享受最高规格,但凡是他宴请宾客,哪怕只有一个人,也必须全部清场。 本来,以赵师傅的身份,也不可能留在金满堂里。 按照约定的时间,他们应该在寅时(5:00)把水从后门送进后厨,和乔老板确认交接以后,就必须立即退出金满堂。 但是,中间却出了一点意外,乔老板叫住周元瑢,问他有没有什么法子做出可以以假乱真的新安江水。 新安江水?周元瑢愣了。 他还没听说过指定要做某一条江的水这种需求。 “客人之中有一位徽商,他对茶道极为讲究,平时饮茶,只用新安江水,”乔老板有些急躁地说道,“我也想弄新安江水给他啊,可是隔着十万八千里,让我上哪儿弄去!偏偏这客人的舌头又有鬼,什么地方的水都能尝出来!今天的宴会上,他也会参加,还是南方客商的代表,大爷爷指明了要好好招待他!” “啊这……”周元瑢心想,我又不是龙王,哪儿给你变出来安徽一条江的水啊,咱们能不能不要神化下水道修理工。 “赵师傅,你帮我想想办法吧!”乔老板见周元瑢没有吭声,不由得更加心急火燎起来,“如果你能帮我,我就带你去大爷爷的宴会见见世面,怎么样!天家的颜面,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见到的!” 18、前朝余孽也想攀附宫中贵人? 天家的颜面?难不成,这位大爷爷不仅是宫里的人,还是皇亲国戚? 周元瑢紧赶着来送水,为的就是了解更多宫中的消息,没想到乔老板这么快就把机会摆到了他面前。 不过,他不能表现出太急切的样子。 “这个嘛……” 眼见着周元瑢反应平淡,甚至有些犹豫,乔老板有些意外了:“怎么,莫非赵师傅竟不感兴趣?” “那倒不是,只是我这一身癞子,怕冲撞了贵人。”周元瑢拿出手帕,捂住嘴巴,假意咳嗽了两声。 乔老板笑了起来:“赵师傅,你想什么呢,就算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让你去宴席上露脸啊。” 接着,乔老板告诉周元瑢,金满堂的宴会厅有一种特殊的结构,叫“听厢”,老爷们在正堂吃饭,金满堂的伙计在“听厢”里候着,如果老爷们有什么需求,伙计会第一时间听到,并传达给乔老板,乔老板再吩咐人去安排上菜、加菜。 “听厢”的人,一般都是乔老板的心腹,因为听到的都是绝密的消息,决不能外传,所以乔老板一定会精挑细选而后决定。 今天也是实在没辙了,上面一定要叫他伺候好了那名徽商,乔老板才出此下策,找一个外面来的人“听厢”。 不过,他也计算好了,还是叫心腹进去听厢,等听到进茶的时候,再叫周元瑢进去,听一听那徽商有多难伺候。 “怎么样,考虑的如何?”乔老板有些着急了,宴会中午就要开始,他已经耽误了太多时间,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去协调呢,“一句话,干还是不干!” “干不成怎么办?”周元瑢不紧不慢地问道,他,好歹也是个身经百战的乙方,在谈合作的时候,是绝对不会被人带着节奏走的。 乔老板一噎:“干不成?干不成就没下次了呗!” 那就是说,没有任何实际的损失,只是要付出一些乔老板的信任成本。 “好。”周元瑢点头,“我听听看。” * 大爷爷的宴会要连办三天,这起始一天只是开胃小菜。 周元瑢看见训练有素的伙计们抬着一盘盘山珍海味进去,闻着空气里飘散的食物香气,不由得有些怀念和甲方老板们一起吃饭的场面了。 他低下头,扒拉了两口黑木食盒里的三菜一饭。 乔老板给他准备的工作餐也不错,不愧是高端饭店里厨师的手艺,家常小菜也做的分外可口,而且调料用的非常玄妙,食材本身的味道和一些叫不上名字的佐料浑然一体,一口咬下去只觉口味十分富有层次感。 周元瑢吃完工作餐,感到身上热乎起来了,他在院子里踱步欣赏了一会儿古代建筑,忽然听见有人招呼他。 “赵师傅,请跟我来吧。” 金满堂的伙计手脚都非常麻利,不多话,一径引着周元瑢从宴会厅边门进去,沿着一道狭窄的露天通道,来到正厅旁边的耳室。 乔老板正在椅子上坐着,看见周元瑢来了,先叫人搜了个身,确定没有携带尖利物品,这才让人把壁间的暗门打开,暗门里头的空间十分狭小,可以容两人并排跪坐。 这就是“听厢”了,周元瑢想。 “听厢”里已经有一个人,见周元瑢进来,往边上让了让,周元瑢感觉这空间又黑又小,有些窒|息。 跪坐下来之后,有人把他们身后的暗门推上了。 这时,周元瑢朦朦胧胧看到一片光,他发现,原来眼睛前面的那一块墙板并没有做实,而是留了一个孔洞,用透光的布料遮起来,他可以透过布料隐隐约约看到宴会厅中的人影。 现在正是饭后消食的时间,茶水和蜜饯一道道呈上来,主宾之间的气氛轻松随意,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闲话。 周元瑢听了一阵,发觉这个大爷爷并不如他的称呼那么老,听声音还挺年轻,就是语气间透着一股上位者的高深莫测。 或许,这个称呼是为了回避他真正的身份。 “安世啊,这是大爷爷特地为你准备的信阳茶,你素有茶仙之名,可要品品看我们这中原茶,比你们的江南茶如何。” “呵,那安世便却之不恭了。” 周元瑢听到了一个慢条斯理的声音在说话。 这就是他此次听墙角的主角,徽商方安世。 方安世不愧被乔老板成为最难搞的舌头,他受邀品茶,干的第一件是就是把自己随身携带的一罐新安江水摆上桌,叫小厮用这水烧开泡茶,又取了一套南窑的青瓷,说是用不惯北方的白瓷。 一番挑剔之后,方安世总算饮下了大爷爷给他准备的茶叶,别人问他感想如何,他十分勉强地说道: “茶是好茶,只是今日的菜品中所用的井水仍带着些城里的浊气,在我的舌头上徘徊不去,唉,无法恣情品尝这中原名茶,实在是一大憾事!” 众人听到他这么说,都笑起来,连连说方安世舌头上有鬼,金满堂的井水都能尝出浊气,只有花上收的露水才能入喉吧。 周元瑢却听出了些门道,这方安世确实有两把刷子,能尝出做菜用的水是城里的井水。 接下来,方安世一边反驳那些认为他是无理取闹的观点,一边阐明自己的品茶之道,内容开始进入玄之又玄的领域,周元瑢的注意力便转移到别的地方。 他听见,在众人的笑声中,有两个刻意压低的声音,在讨论最近宫里新出现的势力变动。 “……听说那二皇子力大无穷,在监斩台前拉直了杨太师的银钩,引得龙颜大悦,御口亲封了猛虎王传人……不知大爷爷那边有什么对策,此事会不会对朝中局势产生影响?” “……如今各方势力都在静观其变,不宜贸然出手,何况天威难测,还是低调做人的好……再者说,那二皇子也不成气候。” “哦?此话怎讲?” “那二皇子急于求成,但凡是能出风头的活动,能在皇上面前露脸的机会,他都要去试一试,起先皇上还觉得新鲜,高兴了就赏些银钱,后来见他只会以蛮力取胜,于兵书历史一窍不通,皇上又觉得没趣,很丢皇家的颜面,让他在朝阳宫歇着,没事儿别出来乱转。” 周元瑢一边听,一边想,确实和粗莽汉子的形象对上了,二皇子就是这样的人。 不过,二皇子毕竟救过他们老周家的命,听到他在宫里生存环境如此艰难,周元瑢不禁有些心疼。 “……对了,你可知道,二皇子在监斩台前救下的那个前朝余孽,到底是什么来头?” 那两个说闲话的人,话锋一转,竟转到周元瑢身上来了。 周元瑢悚然一惊,立刻打点起十分精神,屏气凝神去听两人议论。 “这说来就好笑了,你还记得上巳节的流觞会吗?” “当然知道,是大爷爷举办来招揽天下文人才子的赛诗会。” “不错,这流觞会上的帖子都是有名有姓的,偏偏许多闲人自诩有几分才华,就想在大爷爷跟前露脸,想着法子地混进流觞会来,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引起大爷爷的注意。” “那前朝余孽竟然也想攀附宫中权贵?这也未免太可笑了吧!” “更可笑的还有呢,那周三意图引起大爷爷的注意,结果大爷爷连看都没看他一眼,走了个过场,就回端阳宫处理政务了。那周三十分失落,又将目标转向其他人,只是他的目的性太明显,在贵人眼里看来不过是个笑话。” “哈哈,这种想攀附宫中贵人的媚主小人可多着呢,只要能捧起他的才名,提供他的衣食,叫他干什么都可以。” “赛诗会正式开始后,那周三心情低落,状态不佳,憋了半天写出一首狗屁不通的诗,遭受众人嘲笑,他羞愧离席时,未曾想脚下一滑,你猜怎么着,滑到水里去了,就这么齐腰深的小溪,差点没把他淹死。” “哈哈哈哈哈……” 宴席上笑声四起,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这边的滑稽丑闻上了。 一个悠悠然拖着长腔的年轻声音说道:“确有此事,我也是后来听修齐说起,才知道错过了这么一出好戏。老二要救的是这种人,我也很意外,特地提点了他,可惜他似乎没听进去,还跟我置气。” “原来如此,大爷爷真是宅心仁厚。”有人奉承道,“可惜二皇子识人不明,一个媚主小人也能离间他与大爷爷的关系。” “罢了,不提他了,咱们还是聊点正事吧。” 那大爷爷说完这句,周元瑢身边的伙计便回身拉开了暗格的门,示意他该退出去了。 周元瑢向伙计一点头,干脆地离开“听厢”,退到耳室中去。 他对大皇子的正事并不感兴趣。 没错,这大爷爷,就是大皇子。 想知道的,他都听到了,不想知道的,也听了一耳朵。 “怎么样,赵师傅,新安江那位,你都听见了吧?”乔老板向里面扬了扬下巴颏,露出一脸嫌弃的样子。 “听见了。”周元瑢若有所思,“这方安世,随身还带着一罐新安江水。” “不错,如果你想弄来一些尝尝味道,我也能帮忙。”乔老板自信道。 “那倒不必。”周元瑢摆了摆手。 乔老板眼前一亮:“赵师傅,赵神人,莫非你已经有主意了?” 周元瑢拿出帕子,捂住嘴巴,隔绝开乔老板探寻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些:“乔老板,我这癞子传染人,您还是小心些的好。办法么,暂时还没想到,不过,我想,乔老板需要的并不是真正的新安江水,而是能挫一挫方安世锐气的法子。” 乔老板一拍桌子:“没错!赵师傅,你真是我的贴心人!” 周元瑢并不想和一个中年油腻老板贴心,但多年的乙方经验,让他可以拨开甲方老板们表面上虚张声势的需求,直抵他们内心深处,找到他们难以启齿的渴望,并加以满足。 这,就是一个优秀的乙方工具人,最无可替代的核心竞争力。 “方安世值得称道的是他鉴定水质的能力,如果能从这一点上击溃他,”周元瑢摸了摸下巴,“想必,他就不会像现在这么狂傲了。” “是是,正是如此!”乔老板连连附和。 “嗯……我大概有主意了,不过,在材料方面,需要乔老板的支援。” “这没问题,你想要什么,尽管说,除了天上的星星月亮我不能摘来,其他稀罕物件我还是有办法活动一下的。”乔老板一脸的自信。 “那倒不用,我只需要陶罐,竹筒,足够多的炭火,还有冰块。”周元瑢想了想,说道。 “你要做什么?”乔老板诧异。 “蒸馏水。” 19、不要发展进一步的关系了! 蒸馏水,也就是纯水,通过液体汽化再冷凝的方法,将水从其他杂质中分离出来,能够快速有效地提取到纯度够高的水。 水体之所以有不同的味道,与其所含的杂质相关,纯水无色无味,自然无法分辨它的来源,就算是方安世这样厉害的舌头,也无法尝出他来源于什么地方。 只要周元瑢能够制造出足够精密的蒸馏器,多提纯几次,总能得到接近于纯水的蒸馏水。 这个解决方案很简单,不过,对于古代人来说,就没有这样的意识。 “蒸馏水?”乔老板诧异道,“我只听说过蒸馏酒,怎么水也能蒸馏吗?” 在各大文明的发展历史中,蒸馏器的发明时间节点都比较早,气液固三态和温度的关联是很容易被掌握的自然规律,只不过,蒸馏酒可以作为一种稀罕物件供人品尝,蒸馏水却没有这样的价值,制作蒸馏器、冷凝器需要较高的成本,投资回报不成比例的话,某一专门技术就很难得到发展。 因此,这个时代乃至全部的古代史中,蒸馏水技术罕有所闻,也就不奇怪了。 “当然,蒸馏是一个宽泛的概念,不止可以用于酒精提纯。”周元瑢笑道。 “赵师傅,没想到你连这个都懂,看来我真是遇见高人了。”乔老板啧啧赞叹,立刻吩咐下去,让人把周元瑢需要的材料准备好,接着,他问道,“你说的蒸馏水,需要多久才能做好呢?大爷爷的宴会只摆三天,不过南方的宾客们会在此逗留到九月下旬。” “我会尽快,争取赶上宴会最后一天。”周元瑢道。 乔老板大喜过望,打压人这件事,当然是场合越隆重,效果越好,能赶在大爷爷的宴席上,就不要委屈在小场合。 “好!赵师傅真是个爽利人!”乔老板招呼马车来,送周元瑢回店里,晚些时候,再把材料一并送过去。 * 返回修理店后,周元瑢便着手开始制作蒸馏器。 他在院子里清理出来一片空地,刘师傅按照他的要求,把炭盆摆在院子中央,将陶罐架在炭盆上方,顶部用一种盛饭用的甑盖住。 这就是加热器了。 加热器需要有足够敏感的热传导功能,陶罐的材质不尽如人意,不如玻璃或是铜的导热性强。 但也有好处,一来,使用玻璃或者铜来制作加热器,需要一定的技术和时间,目前的条件不允许;二来,铜本身会在加热过程中释放有毒物质,周元瑢只是想杀一杀方安世的风头,并不想把人毒死。 现代科技中,是可以采用惰性金属作内衬,那么铜制的蒸馏器也就没什么危险性了,不过这是古代……材料科学基础还很薄弱。 加热器做好之后,就是冷凝器。 水沸腾后,形成的水蒸气,需要经过长长的冷却管,达到采集器内,从而凝聚成蒸馏水。 这长长的冷却管,就是冷凝器。 周元瑢令伙计们切削竹子,制作成长长的冷却管,用木头支架一节一节架起来,一头从加热器中伸出,另一头连接进采集器。 至于采集器,只要做好密闭效果就可以,不要让灰尘落进刚提纯的水中。 周元瑢向刘师傅和伙计们交代完制作蒸馏器过程中的要点,便看着他们开始搭架子,削竹子,伙计们干得热火朝天,直到日头西斜,蒸馏器总算有了个基本的模样。 “三公子,这东西到底是干什么用的?”伙计们围着他们刚做出来的奇怪器具,忍不住好奇发问。 “刚才不是说了嘛,是提炼出更纯净的水用的。”刘师傅说道。 “三公子家里的水已经很纯净了啊!还要怎么纯净?”伙计们不理解。 事实上,刘师傅也不理解,不过,有钱人的需求总是特别奇怪,更别说金满堂的宾客这种级别的有钱人。 “密封的黏土还要等一阵才能干透,我们晚上就起火烧一烧,争取明天早上烘干了,就开始做那个什么蒸馏水。”刘师傅向周元瑢汇报进展情况。 周元瑢点点头,天色也不早了,等明天再来看成果吧。 * 当天晚上,周元瑢睡着之后,毫无意外地又进入了梦中世界。 不过,比起梦中世界,或许叫游戏世界更贴切。 在这个世界里,周元瑢可以看到游戏人物面板——虽然只有小皇子一个人的。 他还能花钱在商城里买东西——虽然没有充值渠道,目前金币还剩250,是他上一次氪完了金刚防护罩之后的余额。 他还能随意进皇宫溜达——虽然只有极为有限的活动空间,冷宫后面的荒草院落。 所有的环境都和他玩的那个神奇的盗版游戏《小皇子养成计划》里的一模一样,只除了从手机游戏变成了3d全息沉浸游戏。 真的很沉浸,都快淹死了。 “仙人,今天过得好吗?”小皇子睁着黑漆漆的大眼睛,萌萌地问候着。 周元瑢又从窒|息的前朝余孽生活中浮起来,喘了口气。 “还可以。”他回忆起日间听到的、关于周三公子的光辉事迹,有些勉强地说道。 “噢。”小皇子耷拉下来,“我过的也还可以。” 看起来不是很可以的样子。 周元瑢揉了揉小皇子的脑袋,小皇子细溜溜的脖子被带着转来转去,手感非常好,周元瑢一天之间的疲惫都烟消云散了。 “唔……”小皇子低低地叫了一声。 周元瑢无视了小皇子的声音,自己rua了个爽,拉着小皇子在井台边坐下,问道:“丽妃对你怎么样?是不是对你不好?那个什么庆阳宫里的丫鬟有没有欺负你?皇上去看你了吗?” “啊?”魏玄极懵了一下,刚刚沉浸在仙人温柔的手掌爱抚中,导致他的反应速度有点迟钝,稍微想了一下,才回忆起自己之前编的瞎话。 对了,仙人还以为他是四皇子,寄养在丽妃那里。 “丽妃挺好的,没有丫鬟敢欺负我,除非她不想活了。”魏玄极照实答道,“父皇没来看我,不过我去看他了。” 而且还没少看。 甚至看的父皇有点烦。 “那就好。”周元瑢心下稍慰,他本来以为,小皇子会很讨厌皇上,毕竟被冷落了那么多年。 没想到他养的小皇子行事十分成熟,即便不会喜欢,也会积极地去适应,主动到皇帝面前刷存在感。 这份成熟,让周元瑢放心的同时,也有些心疼。 魏玄极偷偷观察仙人的反应,见周元瑢面色稍和,知道自己答对了。 “但是你也不能像你二哥那样,为了得到开平帝的注意,就一天到晚冲到御前可劲表现。”周元瑢忽然道,“尤其是在自己的能力尚有不足的时候,最好还是谦虚一点。” 魏玄极一愣,一瞬间,他的目光变得惊疑不定,难道仙人已经知道他在撒谎了?故意用这样的话来试探他? 周元瑢并没有觉察到魏玄极那双黑漆漆的眼睛疑虑重重的目光,他兀自说下去:“我最近听到有人议论宫里发生的事,你那个二哥,不知是为了什么,屡屡在开平帝面前出风头、讨奖赏,结果不仅没讨到好,禁足时间还加长了,他这个耿直鲁莽的性子,恐怕是天生如此,只是皇宫这种暗流汹涌的地方,还是谨慎一些的好。” 魏玄极听明白了,他垂下目光,语气低沉中带着些小委屈:“仙人不喜欢鲁莽的人么?” 周元瑢微怔:“当然不。” 魏玄极的脑袋垂得更低了:“……或许,二皇子并不是想要表现,他只是想要赏赐呢……” “想要……赏赐?”周元瑢头一次听说这种事,堂堂一个皇子,屡屡在皇帝面前表现,不为了皇帝的宠爱,不为了自己出风头,就为了赏赐那点钱? “嗯,如今宫中用俭,皇子的薪俸也是不多的,可能……可能二皇子他,只是缺钱吧。”魏玄极小声说。 虽然魏玄极已经给自己套上了四皇子的马甲,但是……他还是想挽救一下自己本尊身份在仙人心中岌岌可危的声誉。 周元瑢却想到另一件事。 二皇子缺钱……却还在给他供应二十两银子一副的药。 不会吧,二皇子对旁人眼中轻浮虚荣的周三公子……难道是真爱? 周元瑢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不行,他必须要快点攒钱,尽早把药费结清,不要和鲁智深再发展进一步的关系了! “仙人,你怎么了?冷吗?”魏玄极发觉周元瑢脸色不对,偷偷把小手伸进周元瑢的袖子里,抓住他的手。 周元瑢觉察到一只小手塞到自己手心里,低头看去,小孩正一脸担心地望着他,他的心顿时融化了,把鲁智深捧心图抛到了脑后。 “皇子的薪俸很少吗?那你的钱够花吗?” 20、游戏和现实的投射关系 当然是不够的。 大晟开国之初,一切用俭,皇子的吃穿用度,也是能省则省,每个月的薪俸,也只有十二两银子。 更何况魏玄极是从一年前才开始拿皇子薪俸的,攒到现在,也不过一百多两,只够给周元瑢买五六副药的。 他生怕周元瑢的药断了,御医那句“寿元有限”就会立即应验,他就再也见不到他的仙人了。 所以,魏玄极想着法子,想从他父皇那里挖点赏赐出来。 这也就有了二皇子为人鲁莽,热衷在皇上面前出风头的传闻。 魏玄极早有所料,并不在意旁人如何议论,只是周元瑢说不喜欢鲁莽的人,让他有些丧气。 他也想像大皇子那样用正面的方式赢得赏赐,可是,谁让他文化水平不高,从小没看过几本书,等到开平帝想起来他还有个二儿子的时候,魏玄极已经错过了入学的年纪。 周元瑢等了半天,也只等到小孩一句蔫蔫的“不缺钱”。 鬼都知道这是缺钱的意思! 周元瑢隔着衣服摸到自己刚挣的四两银子。 直接给小孩的话,小孩能在现实中拿到吗?毕竟现在是游戏世界,梦中世界。周元瑢还没有弄明白这里和现实世界的投射关系是怎样的。 四两银子,也着实太少了一些,宫里的开支应该很大,可能塞牙缝都不够。 周元瑢迟疑了这么一下,忽然眼前弹出一个提示框: 【金秋送爽礼!充值满500送50万金币!立即充值,一次送爽!】 【是否按照1两银子=500rmb的比例兑换现金并充值?】 周元瑢惊奇地扬眉,原来这古代的银子竟然这么值钱么,兑换价值高达1:500!这样说来,金满堂的乔老板,岂不是用1000rmb买了他一缸净化水?出手真大方。 不过,仔细想想,净化水对于金满堂老板那是稀缺资源,他又急着在宴会上用,1000rmb对于开高端饭店的乔老板来说也不算什么了。 周元瑢在盯着浮层看的时候,魏玄极也扬着小脑袋在看。 魏玄极看到仙人又祭出了他的法器,里面还有些奇奇怪怪的图腾符号,比如rmb什么的,上面充值送礼之类的话是什么意思他也看不太懂。 仙人似乎陷入了犹豫,他没有像以前那样直接确认,而是把商城调出来,仔细看了一遍其中展示的物品。 【窝头】【咸菜】 【五香蚕豆】【明火老鸭粥】 【水盆羊肉】【瓜茄汤饼】 【油煠香骨】【柳蒸糟鲫鱼】 【金丝卷】【象牙酥】 …… 周元瑢仿佛听到了肚子咕噜噜叫的声音,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心想我有这么饿吗。 另外一边,魏玄极低下了脑袋,偷偷咽了下口水。 “庆阳宫里的伙食如何?”周元瑢不确定地问道,“如果我给你提供吃食,你能省下来一些月俸,留在别的地方用吗?” 魏玄极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 虽说皇子有御膳房提供吃食,每个宫里又有私厨,但是这些都需要花钱打理,不是坐等着吃就完了。 再者说魏玄极正在长身体的年纪,只吃那么一点点正餐根本不够,没事还想加个宵夜什么的。 朝阳宫势力不如其他宫,厨房里也没有配像样的人,只有一个年过六旬的老厨子,颤颤巍巍的,看起来工作压力稍微大一点,人可能就嘎嘣一下过去了。 魏玄极做事虽然莽了些,但还不至于到迫害老人,他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去厨房提要求的,这也就直接导致了,他不得不拿出月俸中很大一部分钱,去打点御膳房。 最近,他已经在考虑,是否要把加餐吃肉的钱节省出来,投入到给周元瑢买药的预算中。 可是,不吃肉就没力气,没力气就赚不到赏钱,朝阳宫的经济问题还是无法得到解决。 现在,仙人却告诉他,可以从仙界的商城里点菜给他吃。 这是什么样的及时雨! 魏玄极一下就心动了,看着那些琳琅满目的吃食,小肚子就咕咕叫起来了。 “你喜欢吃什么呢?”周元瑢不确定地看着那些选择。 “肉!”魏玄极积极地说道。 “羊肉,鸭肉,鱼肉?”周元瑢滑动着菜单。 “都可以!”魏玄极咽口水,眼巴巴地看着菜单。 “不知道你在梦里吃饱以后,现实中还会不会饿……嗯,干脆试一下好了。”周元瑢道。 他充值1两银子进商城,等于充值了500rmb,只听一阵哗啦啦响,金币余额那里再次出现一大串零,家底十分殷实了。 周元瑢进入商城,点了一份柳蒸糟鲫鱼,一份鲫鱼汤,一屉荷叶饼,一共花销2万多金币,也就是花掉了一个零头。 这很爽啊,周元瑢想,1两银子充值兑换成金币,能在商城里买到的食物,要远远超过现实中买到的食物数量。 如果投喂能够成功,周元瑢只要挣一点点钱,就可以满足小皇子在宫里的吃穿用度,让崽过上富足的生活。 周元瑢在【饮食】中选中刚刚购买的食物,放置在井台边,一份散发着鲜美香气的清蒸鲫鱼,一份浓浓的鲫鱼汤,还有一屉热气腾腾的荷叶饼,出现在荒草院落之中,格外的诱|人。 魏玄极盯着井台上的食物,瞪大了眼睛。 这一次,周元瑢清楚地听见,小孩的肚子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这开平帝也真是的,好歹是亲生的儿子,月俸发的少也就罢了,连吃的都不给孩子吃饱,他到底想干啥。 “吃吧。”周元瑢说道。 “仙人也吃。”魏玄极强忍着大吃一通的冲动,乖巧地把筷子摆到周元瑢面前。 “我白天吃过了,不饿。”周元瑢道,穿越过来以后,他的胃口就一般般。 “那……我吃了。”魏玄极握起筷子。 “你吃,不用客气。”周元瑢笑道。 很快,他的笑容就挂不住了。 小孩明明个头很小,胃口却特别大,进食速度也很快,稀里哗啦就把清蒸鲫鱼吃掉半条,薄嫩嫩的小嘴巴像推土机一样突突开动,所到之处,鲫鱼残渣消灭得干干净净。 “慢点吃,鲫鱼刺多,小心卡嗓子眼里了!”周元瑢在旁看得心惊,“都是你的,没人跟你抢。” 魏玄极端起鲫鱼汤,咕嘟咕嘟地喝了个底朝天,放下汤盆,小孩抹了抹嘴巴,又是一个斯斯文文的小可爱。 “谢谢仙人。”魏玄极脸上泛着刚刚吃饱喝足的健康粉红色,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周元瑢。 “没事,这些都是我用仙法变的,不用花钱,也不用费力气,你想吃了,以后每天晚上都能吃。”周元瑢把荷叶饼拿过来,用蒸笼上的白布包一包,塞到魏玄极手里,“一下吃太多不好,这荷叶饼你拿上,看看明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它还在不在。” 魏玄极捧着荷叶饼,乖巧地点点头。 周元瑢又从衣袋里掏出一锭银子,揣到魏玄极怀里:“这银子你也拿着,看看能不能带到现实中。” 魏玄极知道周元瑢是想测试一下梦境里的东西能不能带到现实中,一锭银子也没有多么贵重,他便收下了。 周元瑢最后从地上捡起一根干草,迟疑了一下,别在小孩衣襟前的扣袢中:“这个也试试……” 魏玄极转动身体时,干草撩到脸上,有点痒痒的。 就像他的心里,也是痒痒的。 其实,比起这些身外之物,他更像试试把仙人带到梦境之外,如果他抱着仙人,一直坐到早上醒来,仙人会不会出现在他的床上呢? 当然,他不敢问,更不敢行动。 作为一个被评价为鲁莽的人,他的行动实在过于谨慎了,他感到冤枉。 周元瑢把他想测试的东西都放在了小孩身上,这才停住手。 一支狗尾巴草,一块白色的鹅卵石,一朵橘红色的小花儿,一片张妈喜欢放在菜里的调料香叶…… 小孩身上能放东西的地方,都放满了这些杂物,就等着出测试结果了。 小孩就像一个可以随便被摆弄的布娃娃,乖乖地坐在原地。 “好了,那今天就这样,明天醒来以后,看看有没有带过去的物件,下次见面告诉我。”周元瑢道。 “嗯。” 两人告别后,魏玄极像一团被风吹散的沙子般,消失在井台上。 周元瑢还留在院子里。 他站起身,信步向荒草院外面的宫道走去。 不知道游戏世界的版图到底有多大,好不容易进宫一趟,就让他探索探索。 21、夜间游戏模式 即将离开荒草院落的范围时,周元瑢收到了一个系统提示: 【是否进入「出行」模式?】 周元瑢愣了一下,不是直接走出去就行吗? 他试着消掉浮层,不去选那个【出行】模式,发现只能在原地踏步,无法离开荒草院落。 这样说来,想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只能选择【出行】模式了。 周元瑢在意念中选是。 忽然间,一连片如银河般繁星点点的沙盘展开,城垣、宫墙、街市清晰可见,民居、花园、宫室缩小成一个个火柴盒大小,精巧又细致。 这是一张大晟都城的沙盘地图。 作为一名土木人,周元瑢看到这样高清的古代城市沙盘,不由自主屏住呼吸,仔细研究了一番。 他发现,大晟的都城设计得相当原始和粗糙,可以看到皇家的居所和大臣们的宅院并没有严格分开,甚至在某些宫室外面,就是喧闹的市场、民居,这样的设计,以至于宫中不得不加派更多人力,把守各个道路要冲,防止闲杂人等闯进皇宫。 而且,皇宫的体制也比想象的狭小,可以想见,这和周元瑢所了解的古代史上的著名大一统国家,完全不同。 周元瑢不由得想到,他崽那个bug结局里,亡国昏君罪名之一是大兴土木……这大晟的都城,无论是作为生活基础的排水系统,还是权力中心的宫城建设,似乎都不能满足一个新兴政权的发展需要,新皇登基,想要改造都城,那简直是十分合理且正常的需求了。 不过,眼下并不是考虑那么远的时候。 周元瑢注意到,都城沙盘上,有四个可以选择的地点,上面闪烁着绿色的光斑: 【冷宫后面的荒草院落】 【周宅(家)】 【刘师傅修理店】 【金满堂后厨】 这些地方都是周元瑢去过很多次的,他怀疑,【出行】模式下可以选择的地点,和他白天的交际范围有关。 也就是说,他白天开拓交际圈,夜晚在梦中游戏世界就会开出新地点。 这倒是有趣。 周元瑢选择【金满堂后厨】,眼前景色一晃,他人已站在后厨院子里。 后厨的灯光洒落在石阶上,院子里已经被彻底清扫过,院中的污水井也被堵住了,现在,空气里飘散着淡淡的煲汤香气。 下一刻,后厨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乔老板走了出来。 周元瑢立刻想躲,他没穿席帽宽袍,眼下作为一个陌生人出现在私密的后厨院中,很有可能会让乔老板直接叫人打出去。 “赵师傅,你怎么来了?”乔老板有些意外,“都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吗?” 周元瑢愣住,怎么乔老板竟然叫出了他的马甲名? 这时,他才发现,不知何时,他换上了席帽宽袍,正以自己的下水道修理工马甲出现在乔老板面前。 而且,乔老板也没有因为他半夜三更出现在金满堂后厨而大惊小怪,只是稍稍意外了一下,就接受了他来访的事实。 是因为游戏世界的合理化功能吗?周元瑢猜想。 这倒是十分方便了。 “我只是随便看看,”周元瑢回答道,“今天的宴会举办的还顺利吗?” “唉,还行吧,赵师傅你提供过来的水倒是不错,做出来的菜品也足够新鲜。”乔老板叹了口气,“只是那个方安世,事儿特别多,非说这水难以下咽,有一股污浊的城中水井味……赵师傅,后天的宴会,你可要好好地给他一个下马威!” “嗯,我争取。”周元瑢一边说,一边点开地图。 这时,乔老板的脑袋旁边出现了有圆形方孔钱花纹的互动按钮。 【饮食】 【衣饰】 【房屋】 【出行】 【状态】 【商城】 周元瑢:??? 啥?这啥玩意? 为什么他崽的养成系统,会出现在眼前这个事业有成的中年老板身上? 不管怎么看,乔老板都不需要被养成啊! 周元瑢在迷茫中,下意识先去看金币余额。 还是之前他充值的那个数字,根本没有突然暴富。 看来,和乔老板共享富贵的机会是没有了。 那这个养成界面,就完全是一个没用的东西啊…… 周元瑢本着来都来了的心理,把乔老板脑袋边上的互动按钮戳了一遍。 不管他戳什么,系统都提示他【好感度不足,不能查看】。 只有状态可以戳开,上面显示着乔老板的人物简介,都是周元瑢知道的信息,没什么可看。 周元瑢不由得有些失望。 他打开商城,花了250金币买了一个普通头巾,送给乔老板。 乔老板面露嫌弃:“这种低劣的东西,以后不要拿给我。” 这是被拒绝了吗,挑剔的中年男人! 周元瑢也舍不得花更多钱去刷乔老板的好感度了,只能告辞。 * 翌日,天未亮时,朝阳宫中床帐微动,帐里的人影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魏玄极早早醒来,还清楚记着梦中仙人吩咐的事情,他低头将自己身上看了个遍,无论是银子还是小花,都无影无踪。 他现在穿着一身洗得开线的亵衣,坐在床中间,睡前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真的只是做梦? 少年脸上流露出失望之色。 他揉了揉脸,翻身下床。 忽然间,一样本不该出现在床沿上的物品,吸引住魏玄极的注意力。 那是一盒八角形的蒸屉。 魏玄极若有所感地掀开盖子,看到里面用白布包着的一摞香喷喷的荷叶饼。 是仙人变出来的食物! 魏玄极精神一振,拿起一块荷叶饼,咬了一口。 好香……不过有点吃不动了。 他摸了摸肚子,感到梦中吃掉的柳蒸糟鲫鱼和鲫鱼汤还在提供源源不断的热量,舒适的饱腹感令他浑身充满干劲。 现在,他就要去院子里跑步、打拳、举水缸! 更棒的是,给御膳房那笔额外开支,可以节省下来,给仙人买药吃了! 只是,魏玄极没有料到,没过多久,太医院就传来消息,告诉他,周家已经自己付了药资,抓了药材,往后不必再为周家垫钱,之前的药费,周家也会尽快结清。 这本来是一件省钱的好事。 可是,魏玄极却从中品出了急于撇清关系的意思。 22、小试牛刀 话说回到宴会第二天早上。 经过一晚上的烘干,黏土已经凝固,蒸馏设备可以投入使用。 在周元瑢的指挥下,刘师傅修理店中的伙计将老周家的净化水倒进加热器里,在加热器底部的火盆中,添加上足够多的煤炭。 煤炭开始燃烧,旺盛的火力燎烧着陶罐底部。 “等到水开之后,蒸汽会经过竹筒管道,这时候你们把冰盆放在架子上,加快蒸汽冷凝。”周元瑢讲解道。 伙计们不住点头,表示明白。 周元瑢站在火盆旁边,被呛得连连咳嗽,刘师傅便把他让进屋里。 过了半个时辰,院子里喧哗起来。 “好了好了!” “出锅了!” 周元瑢立刻站起来,往院中走去,只见伙计们都围着采集器,一副摩拳擦掌的样子。 “三公子来了,大家让一让!”刘师傅招呼道。 伙计们呼啦让开一条道,请周元瑢通过。 周元瑢看见木架子上支撑着的冰盆,一个个中间的冰块都化成了水,冷却时间差不多,蒸馏水应该采集有一定量了。 他从竹筒一端把采集器拧下来,小心翼翼地倒进金满堂配给他的琉璃瓶里,再用软木塞塞住瓶口。 这时,他才放心观察起琉璃瓶中的水。 众伙计一阵骚|动,前排的人先惊呼起来:“这水怎么这么亮!” “一点杂质都没有,太清了吧!” 周元瑢在众人面前展示了一番琉璃瓶中的蒸馏水,满足了大家的好奇心,之后把琉璃瓶交给刘师傅。 刘师傅将琉璃瓶举起来,对着光仔细看:“三公子家中的净化水,仔细看还能看到浮尘,这蒸水,就完全看不到了。” “什么水才能一点浮尘都没有啊,怕不是神仙喝的神水!” “对,对,这水就是神水吧!真想尝一口什么味!” 伙计们纷纷议论起来。 “等我们交了金满堂的订单,自然可以多做一些蒸馏水给大家尝一尝,不过,蒸馏水就是纯水,没有味道的,恐怕大家喝了要失望。”周元瑢笑道。 “真的吗?” “那肯定不会失望,谁舍得喝啊,肯定得拿回家供着!” “我舍得!我婆娘家中做茶庄生意,用神水泡茶,那该有多好喝啊!” 伙计们听说可以多做一些蒸馏水,给他们分一分,顿时议论起拿到水以后要怎么使用,大家的干劲也更足了。 当天下午,周元瑢就把反复蒸馏提纯过的纯水装在琉璃瓶里,带到金满堂去,交给乔老板。 他试探了一下乔老板的口风,乔老板似乎不记得昨天晚上见过面这回事了。 接到周元瑢的纯水之后,乔老板大喜过望,连连称赞周元瑢效率高速度快,比预计的时间还早了半天,就把蒸馏水做好了。 “可惜今天的宴席时间已经过了,”乔老板说道,“明日一早,赵师傅你来,还是老地方听厢,我让他们把蒸馏水摆上去,试试方安世的反应。” 周元瑢是不介意多听点宫里的消息的。 “还有,那件蒸馏器,你也一并拿来。”乔老板道。 “嗯,这没问题,只是我答应了店里的伙计,完成了乔老板的订单之后,用蒸馏器给他们做一些蒸馏水出来尝尝新鲜。” 乔老板笑道:“赵师傅真是会做人,雨露均沾,怪不得手下人愿意跟着你干。” 周元瑢心想,雨露均沾是这么用的? 乔老板接着表示,他让周元瑢把蒸馏器拿来,只是为了堵住方安世的嘴,像是做蒸馏水这种没什么经济效益的事,金满堂只是偶尔为之,不会长期做,所以蒸馏器可以留给刘师傅修理店。 “其实蒸馏器还可以做很多东西……”周元瑢道。他想着,你们金满堂都用不起的奢侈品,我们修理店就更用不起了,何况蒸馏器最花钱的部分不是蒸馏器本身的制作,而是持续的煤炭和冰块消耗。 “酒吗?”乔老板听说过用蒸馏法制酒的先例,倒也挺感兴趣,“这样吧,赵师傅,如果这一次蒸馏水的效果够好,我们可以长期合作,我提供煤炭和冰块,你用蒸馏器做新鲜玩意儿,持续给我们金满堂供货,如何?” 周元瑢正有此意。 两人一拍即合,只等着第二天宴席上的出效果。 * 翌日中午,宴席用毕。 餐后,又到了方安世饮茶,众人围观的时间。 有人故意逗弄着方安世活跃气氛,说一说各地的水尝起来都是什么味。 方安世便讲了个旧事,是他以前在江浙一带游山玩水时发生的,当地县太爷听说过他的舌头厉害,知道他会路过这个地方,便提前叫人准备了新安江水给他泡茶。 但是,县太爷却鸡贼得很,他选择的是新安江源头的水一罐,汇入富春江的水一段,汇入钱塘江的水一段,也就是新安江上游,中游,下游的水各一段,那水质自然不同,名字却都是新安江水。 方安世喝了三罐不同的新安江水泡的茶,第一杯清澈纯正,第二杯小有瑕疵,第三杯难以下咽,县太爷便说,都是新安江水,方安世为什么会区别对待? 方安世笑了笑说,新安江流出了安徽那就不是新安江了,就像县太爷走出了你们县那就是一般游客,不能算是正经县太爷了,而方安世喝的新安江水,那是正经新安江水,越界一分都不行。 “方兄真是犀利,又展示了自己的舌头,又骂了县太爷不正经,可谓一箭双雕。” “这世上还有谁这么不长眼,敢在安世的地盘上挑衅。” 众人笑起来。 这时,一名金满堂的伙计托着一套茶具来到桌前,给众人摆上,开始斟茶。 等到方安世时,伙计从单独一只茶壶里往外倒茶,倒完方安世的,再换回原来的茶壶。 方安世不由得笑了一声,想来这金满堂的主人还是不甘心,想试一试他的舌头,不知又弄来什么地方的水,或许是都城南边河流中的水? 他一边想着,一边端起茶杯,用盖子抹了抹茶叶,凑在唇间,品了一品。 想象中的河流砂石气并未传来。 反而是一片纯净无物的空灵,包裹着茶叶的香气,在舌间溢开。 方安世一愣。 这什么水?他竟品不出来味道? 23、您就说是屎味就完了 “这是什么水?” 方安世短暂地怔忡了一下,随即问道。 这个问题,把宴席上的众人问愣住了。 这是什么水,由任何一个人问出来都不奇怪,可是,由一条舌头能辨三江五湖的方安世,问出来却非常奇怪。 众人静了一静,大皇子魏玄通微笑望着方安世,并不言语。 似乎他已经看穿了一切。 大皇子左侧的心腹笑道:“安世怎么问出这样稀奇的问题,在座诸位还有哪一个比得过你的舌头?” 方安世又端起茶杯,抹去茶叶,品了品杯中茶水,连连道:“有鬼,有鬼!” 众人被他叫得都笑起来。 “方兄,人都说你的舌头上有鬼,现在果真叫起有鬼来了!” 方安世一阵抓耳挠腮,忽然想到什么,问道:“刚才那位送茶的伙计呢?” “大人,有什么吩咐?”门上一响,伙计在外说道。 “来来来,进来,把你那水,再给我来一些。”方安世急道。 伙计推门进来,端着一套茶具,取了一只新的茶杯,从刚才的茶壶里倒出水来。 方安世急忙端起那杯水,凑到鼻子前面,闻了一闻,又对着光,看了一看。 “奇哉怪哉,什么都没有!”方安世自言自语。 他举起茶杯,稍稍品了一口,又喝了一大口。 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方安世皱起了眉头。 “这水一点味都没有,不可能啊!” 听到这话,有人就笑了起来:“水本来就没味啊!” “不不不,每一种水都有特殊的味道,就像人一样,你仔细品,就能感觉到。” 众人面面相觑,这话不能细想。 方安世又道:“冰川的融水,有一股凛冽之气,山谷中清澈的小溪,有一种草叶和花的芬芳,大河滔滔,有砂石粗粝之气,还有这古老的城市,它的井水,有一股……嗯……人食五谷的污浊之气。” 周元瑢坐在听厢里,听到这话,差点笑出来,您就说是屎味就完了。 方安世叭叭完他的理论,这才眉头紧锁,如临大敌地盯着眼前的茶杯:“可怕的是,这水却一点味道都没有!就像一位美人站在你面前,却一点生气儿都没有!” 众人顿时陷入想象之中:“那不就是冰山美人嘛,冰山美人不是更美了吗!” 方安世对众人的理解能力有些无语。 “安世,你就直说吧,你是不是品不出这水的来源?”大皇子的心腹笑道,“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就是为了把这件事绕过去,安世啊,安世,你就是承认自己没有鉴别水的来源的本事,大家也并不会嘲笑你啊!” 心腹这么一说,众人连连附和。 方安世脸上顿时有些讪讪:“谁说我没有鉴别水的本事!只是、只是这水……有鬼,所以我才惊讶!” 心腹笑道:“水能有什么鬼?你辨别不出来源,就说他有鬼,未免太强词夺理了吧?” “就是,就是。” 在众人的附和声中,方安世有些坐不住了: “世上哪里有无味的水!所以,我怀疑……这水里肯定下了麻舌头的药!” 没错,就是这样! 这是方安世唯一能想到的合理的解释。 心腹却收了笑容:“方安世,你这话什么意思,大爷爷请你吃饭,你竟怀疑大爷爷给你下药?!” 方安世唬了一跳,慌忙解释道:“我绝没有这意思!” “那你说水里下药,又是什么意思?”心腹冷笑道,“大家都长着耳朵,你说了什么,都听得明明白白!” 气氛骤然一变,众人都敛了笑容,一个个盯着方安世看。 大皇子仍然面带微笑,眼底却显出几分冷意。 方安世打了个寒颤,他狂了这么些日子,不知不觉间放松了警惕心,几乎忘记自己这是在参加新朝权力中心的聚会,仗着自己有几分品茶的本事,就在大皇子面前各种显摆,一不小心越过了界限,他这才感觉到什么叫猛虎在侧。 方安世后悔,支支吾吾地解释,将他那套不同的水有不同的气味的理由又颠过来倒过去说了几遍,然而,大皇子并不接受他的解释。 周元瑢听到此处,不由得暗中叹息,这套佯怒的本事,他在谈判桌上也没少见,多半是一方为了杀价,或是换取别的利益,才揪住另外一方的一点小毛病不放,可怜方安世还真以为自己惹怒了大皇子,哆哆嗦嗦解释一大篇,对方却根本不听。 等到方安世恐慌到了极点,大皇子就会抛出价码,让方安世来不及思考,就被大皇子牵着鼻子走了。 “安世啊,其实我们相信你,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你这么一说,大家这么一听,将来传出去,没有的也变成了有的。”果然,心腹的语气一松,又换了一套说辞。 “都是我失言,都是我失言!”方安世惶恐道,“只是我的舌头从未有过失误,这一次却没尝出来这水的味道,还希望大爷爷赐教。” 心腹回过头,向大皇子请示,大皇子笑着点点头,心腹这才扬声道:“叫乔老板来!” 命令传下去没多久,乔老板便出现在门前。 他身后跟着两个伙计,其中一个手中推着一辆小车,小车上盖着一块红布,将一件大物件遮盖起来。 众人好奇地向乔老板探看,不知他带来的是什么新鲜玩意儿。 “乔老板,方安世问你,这没有味道的水是怎么做出来的,你给他演示演示,好叫他解惑吧。”心腹笑道。 乔老板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连连向大皇子行礼,又向在场的诸位宾客行礼,接着,他搓了搓手,命令伙计将红布掀开。 “嚯!” “这大家伙是什么!” “乔老板,把你们家的土灶抬来了!” 24、大皇子的手段 乔老板连忙解释道:“我们家的土灶可没有这东西这么金贵!这叫蒸馏器,是专门用来给水提纯的。” 接着,乔老板将周元瑢之前给他讲解的原理,用简单易懂的方式,给大家讲了一遍。 “这部分是加热器,把水放在这里,下面放上炭火加温,直到水开始沸腾,变成水汽。”乔老板比划道,“再通过这条竹筒,用冰块降温,水汽就会重新变回水,流淌到这个采集器里,就是完全没有杂质的蒸馏水了。” 众人发出“噢”“噢”的声音,一个个盯着蒸馏器看,感到十分神奇。 大皇子面上亦浮现出满意的笑容,微微点头,又低声吩咐了心腹几句。 “能现场演示一遍吗?”心腹问道。 “这蒸馏器演示起来,需要烧很多煤炭,恐怕破坏了宴会的环境。”乔老板说道,“而且一时半会,很难见效。” “哦,这样啊。” 众人感到有些失望,但是想到为了一点点蒸馏水,就要把好端端的宴席弄得烟熏火燎,又觉得确实没必要。 “所以,为了满足大家的好奇心,请大家在这里品茶,我们伙计在场院开阔处驾起炭盆,对清水进行加热,大家有兴趣可以去观看,”乔老板笑道,“等大家品完茶,吃完小点,这蒸馏水也收集得差不多了,到时在院子里架起桌子,大家想来尝尝蒸馏水什么味,都可以来试试。” “嘿,这主意好。” “还是乔老板想的周到。” “也不耽误时间,也不破坏环境,出门时顺便一尝。” 众人对乔老板的这个提议十分满意。 乔老板询问地看向大皇子,大皇子微微点头。 乔老板有主心骨了,对方安世道:“方老板若是有兴趣,也可以出来一起看。” 方安世当然有兴趣了,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盯着那蒸馏器,身体微微前倾,若不是大皇子还在这里,他立刻就要跳起来,跑到院子里去看这大家伙是怎么做出无味的水来的。 “感兴趣的就一起去吧,不必拘束。”大皇子不疾不徐地说道。 他这一发话,椅子一阵移动,大家纷纷从座位上起来,跟着乔老板往外走。 乔老板命伙计推着车,来到院中,低声吩咐了几句。 很快,一名穿着古怪的人出现在院子里,虽然秋天天凉,但此人包裹得十分严实,头上带着宽边的席帽,席帽的垂边一直遮到肘部,身上穿着宽大的灰色长袍,只露出一点鞋子边。 “这灰衣人是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众人吓了一跳。 “这位就是蒸馏器的设计者,赵师傅。”乔老板笑着介绍道,“他身上有些不方便见人的疾病,恐怕吓到了各位大人,所以才把面孔遮起来。” “原来如此。”众人松了口气。 大皇子带着心腹,缓步从宴会厅里踱步而出,看见周元瑢时,他脚步微微一顿。 “那是什么人?”大皇子问道。 “是设计蒸馏器的人。”心腹低声向大皇子禀报道。 “我怎么没听说过有这个人?”大皇子面露不悦之色,“乔三做事太莽撞了。” 说罢,大皇子又退回宴会厅内,叫心腹加强把守。 心腹看着院子里卖力安排的乔老板,不由得摇了摇头,这个乔三,虽然有能力,可惜犯了大殿下的忌讳,他也不是个莽撞人啊,可能是求功心切吧。 乔老板一心扑在蒸馏器上,没注意到宴会厅门前的一幕,他热情地招呼大家围在蒸馏器前,叫伙计点燃炭盆里的炭,给大家演示蒸馏器是怎么用的。 “这么大的陶罐,要加热多久才能沸腾啊?” “里面必须加清水吗?如果是污水,或是不那么清的水,能不能净化?” “水汽通过竹管,为什么就能变成干净水啊?” 众人的问题一个接一个,乔老板让开半步,把主场交给周元瑢。 这个时候,大家可算知道了,为什么乔老板一定要把这个古怪的赵师傅请到院子里来。 因为,这些问题……不是一般人能答得上来的。 赵师傅虽然打扮怪异,但讲起话来,语调温和平顺,内容条理分明,让人听着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虽然不一定全都能听懂,但光是听着就觉得很舒服。 没用的知识又增加了! “蒸馏器是利用水在一定温度条件下汽化和液化的变化来分离杂质的,虽然理论上是这样,但是蒸馏过程中,还是会有一些误差,致使提纯后的水不那么纯净。” “所以,我建议,蒸馏的对象还是以清水为佳。” “如果没有清水,也可以使用井水,进行初步的沉淀过滤之后,再放进加热器里。” 周元瑢给众人掰开来讲了一遍实际操作过程,大家都听得似懂非懂。 这时,方安世分开众人,挤到前面,急吼吼地问周元瑢:“就是你做出的蒸馏水吗?这水怎么会一点味道都没有?” 周元瑢看向方安世,他在听厢里听到这个茶痴说话的声音,以为是个狂狷之徒,没想到长相还挺斯文的,再联想到方安世不自知的情况下,被大皇子摆了一道,之后多半还要在生意上大出血,不由得生起些许同情之心。 这种鲁智深性格的人,周元瑢本来是很不喜欢的,但是,最近因为某个人,他突然对这种性格的人产生了同情心…… “水有味道,是因为其中所蕴含的杂质,水本身是没有味道的。”周元瑢答道,接着,他对方安世详细讲解了,方安世所尝到那些不同的味道,可能是由于什么分子的影响所产生的。 “你说水里有铁,所以才会有生锈的味?”方安世感到自己的三观炸裂了。 众人也纷纷看过来,水里有铁?他们怎么没看见? 周元瑢知道用科学的方法解释,古代人是肯定没法理解的。 所以他换了一种方式。 “铁并不是铁器,而是一种杂质,或者说一种元素,可以从石头里提取出来,自然界的水流经这样的石头,就会带出铁元素,水中也就含有铁元素的味道了。” 这是最通俗易懂的讲解方式,古代人没法接受分子原子说,但是可以接受这种抽象元素组成物质的说法,比如金木水火土,就是元素说的代表。 “哦哦,我知道,有一种铁矿,里面的石头啊,都能炼化出铁。” “矿,那可不就是石头吗!” “还有煤矿,那煤也是一种元素吗?煤水会不会有焦糊味?” 大家的思维顿时发散起来了。 方安世听到周元瑢的说法,却久久没有回过神。 “原来……我喝了这么多年的水,引以为傲的舌头,也不过是尝到些杂质罢了。”方安世顿时有些心灰意冷。 “那倒也不是。”周元瑢见状,安抚道,“自然生万物,很少有纯粹的东西,即便是冶炼出来的铁器,里面也掺杂着其他物质。自然的水中,蕴含着其他元素,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方安世迟疑地看着周元瑢。 “而且说是杂质,对人体来说,有些也是有好处的,比如山间的泉水,其中带着微量元素,还有植物根系中分泌出的乳糖,这些都能够补充人体所需要的营养,对健康是有好处的。就从你自身的感觉来说吧,你喝了新安江水泡的茶,是感觉身体更舒服了,还是更难受了?”周元瑢问道。 方安世只觉这人说话又温和又好听,安慰人时也是有理有据,顿时心生好感。 明明他在周元瑢这里栽了跟头,可是,他却一点不讨厌周元瑢,反而对这个蒙着面的人心生喜悦。 “是更舒服了。”方安世实诚地答道。 “那就对了,你要相信自己身体的感觉。”周元瑢道。 解释到这里,方安世看起来没有那么丧气了,周元瑢也就不再多说,他这时候蒙着脸,声音也刻意压低了些,但是说话间会暴露个人的语气习惯,周元瑢还想继续低调听墙角,并不想引起更多人注意,所以干脆闭上了嘴巴,稍微指点一下伙计们放冰盆,他就像乔老板告辞。 众人也过了新鲜劲,见蒸馏水一时半会出不来,便纷纷往宴会厅里返回。 踏进宴会厅时,就见桌边坐着寥寥几个人,其中有大皇子和他的心腹,这两位没出去,众人也没多想,只当是大皇子早就知道蒸馏器的事。 众人一边落座,一边谈论着那位赵师傅说的“水里有铁”这件稀罕事,大家都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称赞乔老板这里真是有能人。 大皇子面无表情,目光却微微一凝,水里有铁?铁可是军备储藏,盐铁专营,十分敏感的东西,水里怎么会有铁?想仔细听听那赵师傅说的是些什么,周围这些人又不说清楚,只字片语地带过,听得大皇子愈发难受。 不行,稍后还是把乔老板叫过来,让他带着这个赵师傅,跟他详细讲一讲水里有铁这件事。 大皇子琢磨着,又觉得不大好,他这样轻举妄动,显得很不稳重,会给下面人错误的导向,以为说些稀罕话就能见到大皇子,将来肯定会惹出麻烦来,他一直恪守着谨慎行事的原则,不能为了这种方士伎俩就改变。 这样一想,刚才走出院子,装作若无其事地听一听赵师傅说什么,才是最佳选择,可惜,他错过了这个机会。 大皇子不由得有些懊恼。 正在这时,方安世脚步轻快地走了进来,脸上不仅没有丝毫挫败感,还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看在大皇子眼中,便是格外碍眼。 他向心腹使了个眼色,待众人坐定,心腹开始向方安世发难。 “安世啊,这蒸馏水,你也看过了,也明白道理了,大爷爷对你可谓是仁至义尽,你说是不是?” 方安世赶忙站起来,行礼道:“多谢大爷爷指教,安世今日可算是开了眼了!” 心腹清了清嗓子:“别光是口头感谢啊,总得有些表示吧?大爷爷在南方的生意,听说你们支持力度不高啊,不如就由你带头,盘下些份额,给其他人做做表率?” 方安世叹了口气,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出,到了这个时候,也没什么意外。 只是,他没想到,让自己大出血的,不是对手的权势,而是他自己的爱好。 * 宴席之后,周元瑢听乔老板说起方安世当众签下百万两的大单,往后恐怕是要给大爷爷卖命了。 而这些,都要归功于周元瑢制作出的蒸馏器。 周元瑢摇了摇头,不至于,真不至于,蒸馏器何辜,不给大皇子背这锅。 不过,他亲眼看到了大皇子如何操纵这些商人的过程,也算是学到了一些宫里人的手段。 想一想自己养成的小皇子,心思单纯,只会拉着自己的衣角可怜巴巴地要吃的,这,怎么斗得过人家成熟的政客啊! 本来交代完了宴席上的事,周元瑢也就可以撤了。 谁知乔老板拉住他,硬要他到里屋去,神神秘秘地叫伙计拿上来一盘用红布盖着的东西,放在周元瑢面前。 25、修理店的新订单 周元瑢在古代电视剧里看到过这样的场景,反派阵营干成了一票大的,反派头子开始分赃,手下第一个得力狗腿得到一大盘银子,红布掀起的时刻,狗腿又惊又喜,连忙向头子宣誓效忠。 周元瑢不知道为什么,很喜欢这个场面的氛围,它展现出了反派阵营公正的绩效分配体系,多劳多得,论功行赏,不画大饼,实时兑现。 这在后世人看来,简直是优秀的资本家了。 而且红布上银子的形状明明那么明显,狗腿在掀开前却一点感知都没有,直到掀开后才惊喜交加,这种配合上级领导的觉悟,也让周元瑢感受到了反派阵营上下一体,其乐融融的团结感。 眼下这个场景来到了自己面前,周元瑢说不兴奋是假的。 只是他的脸被席帽遮住,无法配合乔老板进行表演,稍稍有些遗憾。 “乔老板,这是什么?”周元瑢惊讶地问道。 乔老板笑着搓了搓手:“怎么,这是什么你看不出,看形状能看出来吧?” 雾草,和剧本上说的不一样啊。 “我看的出来,只是,无功不受禄,蒸馏器和蒸馏水那部分钱,您不是已经预付过了?”周元瑢问道。 “赵师傅,你不知道,今天不光是大爷爷成了大单,我们金满堂也成了大单,就是你的蒸馏器啊,许多宾客想买,想安置在家里,这样随时都可以喝到纯净的水,不比喝城里的污水爽利?”乔老板笑道。 “宾客想买?”周元瑢意外,他倒是没想到这茬,看着乔老板笑得老神在在,周元瑢就知道,让他搬来蒸馏器的时候,乔老板就已经盘算着赚宾客的钱了。 “不错,能进我们金满堂的宾客,那都是不差钱,你这蒸馏器,他们伺候得起,所以想买。”乔老板笑道,“所以我就报了个价,一架机器六十六两银子,也是取了六六大顺的意思,你猜怎么着,宾客里有一半都掏钱预定了。” 66两银子,那就是3万3rmb,乔老板你可真能做生意。 蒸馏器本身不值什么钱,无非是陶罐和竹筒,稍微有点技术含量的也就是密封技术,乔老板让大家看到蒸馏器的工艺,还能卖到66两银子,属实厉害了。 “一共12笔订单,将近八百两银子,我们金满堂提供的客源和材料,赵师傅你提供的技术,我们八二分成,我八你二,这价格很公道吧?”乔老板笑着掀开红布,给周元瑢看白花花的银子,“这里一共是一百六十两银子,是给你的分成,希望以后你再接再厉,咱们合作愉快!” 本来乔老板可以随便打赏周元瑢一点钱,完全不必把账说得这么明白透彻,哪怕只是给周元瑢一百两,也是一笔令人满意的巨款了。 可是,乔老板却把销售额,分成比例,和未来的合作计划说得明明白白,这诚意简直满到溢出来。 作为多年社畜,周元瑢当然能感觉到,这是一个优质渠道。 不过,也未免太优质了一些。 以乔老板的身份,完全没有必要这样跟“赵师傅”谈合作。 何况“赵师傅”上头还有刘师傅,乔老板越过了刘师傅,直接跟周元瑢谈,显然是想笼络住周元瑢。 至于是谁授意乔老板这样大张旗鼓地笼络周元瑢,不用猜也知道…… “那我就不客气了。”周元瑢一点没有推辞,这钱他受之无愧,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他分个两成绝对没问题。 “嘿嘿,赵师傅果然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乔老板笑道。 周元瑢装作听不懂,乔老板叫人把银子换成银票,给周元瑢揣上,再叫专车把人送回去。 “对了,赵师傅住在哪里呢?时间不早了,不如直接送回家中?”乔老板热情地问道。 “不必了,送到刘师傅店里。”周元瑢道。 他也不解释,也不多说,乔老板想继续打探都没辙。 * 虽然乔老板跨过刘师傅给了他一百六十两银子。 但周元瑢还得做蒸馏器啊,这就离不开刘师傅店里伙计们的帮忙。 如果他真的私吞了,那以后生意也没法做,毕竟周元瑢只是一个病弱三公子,真让他干体力活,他还真干不了。 所以,周元瑢返回刘师傅店里,第一件事就是告诉大家伙,他们又来了新订单,这次是直接买蒸馏器,一共十二件,还是按照三七分成。 就这样,刘师傅在店里闲了一天,到了傍晚,突然收到四十八两银子,猝不及防。 “跟着三公子做事,真带劲。”刘师傅忍不住感叹。 伙计们纷纷附和,他们开修理店以来,还没见过这么多钱! 而且,需要他们做的工,并不难,比起那些上梁砌墙的大工程,做个蒸馏器简直轻而易举。 “对了,店里的净化水有人买吗?”周元瑢想起来这一茬。 刘师傅有些惭愧:“这……让三公子失望了,我这店里本来也没什么人来,来了都是修墙补房顶之类的体力活,没人肯花二两银子买一缸水……” 周元瑢点点头,这他倒是不意外:“我估计也没什么人想买,不过也没事,以后卖水的时候,顺便推销一下蓄水池和过滤器吧,这也算你们店里能做的活儿。” 刘师傅诧异:“可是,如果给别家做了蓄水池,三公子家的净化水就不是什么稀罕物了啊!” 周元瑢忍不住笑起来,这个刘师傅真是老实,还想着替他家的水保价,他笑道:“净化水本来就很好做,有心人琢磨一下,就能做出来,也不是什么有技术难度的事,不如放开来,刘师傅你来做这个活儿,赚这个钱,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刘师傅想想也是,蓄水池是一锤子买卖,比消耗品好卖,往后这些净化水就当成是展览样品吧。 安排好了刘师傅这边,周元瑢溜溜达达上了街,他怀里揣着一百多两银子,起了心思想盘一个地方,给“赵师傅”一个单独的会客点。 往后他成了金满堂的常客,像今天乔老板这样的刺探就少不了,如果他不提前安排好,露馅也就是迟早的事。 周元瑢兜了一圈,最后在里巷中找到一个僻静的小院子,里头有两间房,以前是当做仓库用的,交通不大便利,不过空间还挺大,收拾收拾,应该不错。 “这小院子租金多少钱?”周元瑢问负责这片地面的庄宅牙人。 “十五两银子。”庄宅牙人说道。 周元瑢心想,一个月十五两银子,是着实贵了些,那牙人见他面露难色,接着说:“这处宅院还是相当不错的,现在已经是最低价了,一年起租,十五两银子一次付清,您要想再找到这样新的院子,价格又这样低,并不容易。” 周元瑢一愣,原来是一年十五两银子吗,太便宜了,租了! 只是,他不方便用自己的身份和牙人签契书,便定了个时间,周元瑢叫刘师傅来替他签,这样,就算有心人想追查他的身份,也没有那么容易找到。 * 周元瑢找到了合心意的房子,心情不错,溜溜达达回到周宅,天色已全黑了。 正巧遇见张太医身边的小厮来送药,周元瑢想起那苦哈哈在皇上面前表演大力出奇迹,给他赚医药费的二皇子,便走了上去。 “往后我自己来付药费,之前交了多少药钱,之后还要交多少,你与我算算清楚。”周元瑢道。 小厮当然乐得早点结算药费,毕竟问皇子要钱,压力还是挺大的。 周元瑢先结算了一部分药钱,至少吃完这个月没什么问题,之后再分批付款。 算了算账,他手里还剩下四十两银子,钱是一种极度不稳定的金属,遇到空气就会挥发,他掏衣袋这才几下,一百六十两就去了四分之三,心好痛。 回到家中,周元瑢给张妈留下生活费,奢侈地烧了一回热水洗澡,奖励自己。 外面是寒冷的秋夜,屋里是温暖的水蒸气,泡在热水桶里的周元瑢飘飘欲仙,这才是生活。 当天晚上,周元瑢舒舒服服地进入游戏世界。 他的崽就像埋伏在草丛里的小兔子,一看见他就扑了过来,把毛茸茸的脑袋给他摸。 魏玄极双手抱住周元瑢,感到一股温暖湿润的气息扑面而来,他的手环到周元瑢背后,摸到尾梢还有些湿漉漉的长发,闷声问到:“仙人刚沐浴过吗?” 26、魏玄极的属性面板 周元瑢把小孩抱起来,放在井台上。 他本来以为这个动作应该很轻松,谁知小孩的分量还挺沉的,十一岁的小皇子表面上瘦瘦小小,实际拎起来就像一个小铁锤。 周元瑢感觉自己的背有一些不对劲的扭转,他把手伸到后面捶了捶。 “仙人,你的背还疼吗?”魏玄极担心地问道。 “我这身体有点缺乏锻炼。”周元瑢笑道,坐在魏玄极身边,“等我恢复了,早上就出去跑圈,这骨骼啊,有了肌肉的支撑,才能变得更加强健,不容易扭伤。” 魏玄极听得眼前一亮:“仙人也有这种感觉吗,我近日来锤炼肌肉,愈发感觉到身体越是结实,平日行走坐卧,越是轻松,从高处往下跳跃,也变得轻而易举。” 周元瑢瞅着魏玄极:“你小瘦子有什么肌肉?来,胳膊扒开给我看看。” 魏玄极一怔,脸上显出不好意思的神情,小脑袋也低下去,小声说:“仙人一定要看吗?” 如果不是简介那里写着小皇子性别:男,周元瑢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养了一个容易害羞的小姑娘。 周元瑢隔着衣服捏了捏他的小细胳膊,魏玄极鼓起劲来,试图让自己胳膊上的肌肉隆起来,然而他失败了,梦中的身体还停留在十一岁,这能有什么肌肉啊。 周元瑢“噗嗤”笑了出来,分明就是小麻杆一条,这小胳膊能有什么肌肉,魏玄极说得跟真的似的,他差点信了。 不过,小男孩吗,总是在这方面有争强好胜之心,周元瑢也是这么过来的,可以理解。 “我、我确实是有肌肉的……”魏玄极强辩道,他这些年野蛮生长,学识没长多少,都长肌肉了,力气大到开平帝都说他是猛虎王的继承人……当然,这些都不能跟周元瑢炫耀,他好憋啊。 “好好,你有,你有。”周元瑢拿出了哄小孩的态度,十分的敷衍。 魏玄极把脑袋低下去了,不爽! 周元瑢想起前天晚上的测试,问起魏玄极,梦中给他拿的东西,有多少带到了现实中。 “只有荷叶饼。”魏玄极答道。 周元瑢想了想,又问:“荷叶饼是怎么样出现在现实里的?外面的白布在吗?” 魏玄极描述了一番荷叶饼包装完好、热气腾腾出现在床沿上的样子。 “这样说来,只有商城里的东西能带出去……”周元瑢自言自语。 而且还是原封不动地带过去的。 就算在梦境中被打开了,带出去之后,还是会恢复到刚从商城里买到的样子。 “对了,那天晚上吃的鲫鱼,你醒来之后,有饱腹感吗?”周元瑢又问。 魏玄极点点头,鲫鱼的威力很大,他以前早上吃完饭,锻炼完就饿了,根本挨不到中午,可是吃了仙人的柳蒸糟鲫鱼和鲫鱼汤之后,一直到中午都不大饿,早上的锻炼效率还特别高,感觉浑身上下都是使不完的劲儿。 “那就好,我明白了。”周元瑢笑道。 魏玄极微微歪着头,看向周元瑢。 仙人明白了什么呢? 周元瑢想跟魏玄极解释,但是,他发现这有点难解释。 他有一个养崽系统,里面有个商城,只要是商城里买到的东西,就可以带到现实中。 这些魏玄极都看不到,周元瑢要凭空解释的话,就有些抽象了。 “仙人用一种特殊方法变出来的食物,你吃下去的话,就会一直有体力,吃不完也可以带到现实中。”周元瑢道,“但是,仙人带在身上的银子,还有梦里出现的东西,比如小草小花,都不能让你带到现实中。” “这样啊……”魏玄极还是有点迷糊。 不过,动脑子的事,就让仙人去做吧。 魏玄极只要等安排就行了。 周元瑢看着小孩一脸懵逼,知道他并没有听懂这中间的区别。 周元瑢摸了摸下巴,不知怎的,他脑海中又浮现出了二皇子鲁智深的形象。 开平帝好像不太重视对皇子们的教育,这可真是一件奇葩的事,在周元瑢匮乏的古代史常识里,皇子都是专人辅导,还有一大堆聪明的小孩做陪读,本朝的能人贤士,都会进宫讲学,让皇子从小就受到最精英的教育。 就算将来只有一名皇子能登基为帝,其他皇子也会管理一方,肚子里没点墨水肯定是不行的。 “魏玄极,我问你一件事。”周元瑢正色道。 魏玄极挺直了后背:“仙人请问。” “你现在十一岁了吧,有没有上学?读过什么书?”周元瑢问道。 魏玄极顿时紧张起来,有种被人戳中命门的慌乱感。 “我……识字,看过一些……画传……” 周元瑢眯起眼睛。 经过仔细询问,他才知道,他养的崽,很可能会步上二皇子的后尘。 魏玄极没上过学,识字也是从画册上认识的,以前冷宫里有个老宫女,看他挺可怜的,教他读画册上的字,告诉他什么意思,魏玄极这才学会了基本的文字,能看能读,但是不大会写,书法更谈不上。 这基础,比周元瑢想象的更差。 周元瑢一言不发,打开魏玄极的属性面板,向上面看去。 他以前只是想着,小孩吃饱穿暖,健康成长,快乐就完了。 可是魏玄极不是一般小孩,他是皇子,他生来就注定要在残酷的宫廷斗争中度过一生。 见识过大皇子的宴会之后,周元瑢心中的危机感更加强烈。 他必须开始正视一个问题,养崽,并不是养小动物,而是养一个人。 吃饱穿暖只是基本的,更重要的是,教给他安身立命的方法。 属性面板展开,在生命和体力之下,出现一列列惨不忍睹的属性数值。 文化:6 武术:380 魅力:12 才艺:0 野心:15 道德:10 威望:0 人心:0 好感度:999(至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