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水诡局》 第1章 第一章 养子冲煞 老山坳,耙子岭,傍昏时分细雨如麻。 破旧的茅屋阴暗逼仄,空气中透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我坐在废旧的铁皮轮椅上,坐在炉边,望着柴火发呆。 咕嘟咕嘟—— 砂锅里炖的安胎药,顶着盖子涌出。 “哎呦!” 奶奶重重的一巴掌,抽在我的后脑勺,并迅速掀开砂锅的盖子,用小勺搅合着。 她皴皱能夹死苍蝇的老脸,恶狠狠的瞪着我,“你个挨千刀、砍脑壳的短命鬼!”” “再让药洒出一滴,我割你的耳朵煎药吃!” 我早习惯了家里的打骂,低着头,默不作声的搅着砂锅。 据说,我是大雪天,被奶奶在门口捡到的。 从我记事开始,两条腿就不能动弹。 大概我的亲生父母,因我是残疾,才会将我遗弃。 奶奶一家收养我,并不是因为善心,而是为了‘养子冲煞’。 村里的半仙瞎子说,奶奶家煞气太重,得养一个孩子冲去煞气,自家才能添丁。 奶奶捡到我,取名叫李冲煞。 从记事开始,家里的活就全交给我做。 做饭、扫地、喂猪、清粪、做针线活…… 我像是个不用烧油的廉价机器,在这个破败的小家里连轴转着。 一个做不好,非打即骂。 腐朽的日子里,我像是一棵树根朽烂的树,看似活着,实则在熬尽无味的阳寿。 好在闲暇时,我能去隔壁瞎子爷爷家里,听他讲算命时,遇到的奇诡异事。 破庙的野狐、长出爪子和牙齿的活尸、拜仙的老鼠、穿人皮的美女蛇…… 我听得如痴如醉,央求着瞎子爷爷,教我通鬼神、断命理、测风水的本事。 瞎子爷爷一个人孤独,也乐得教我。 从识字开始,我学金篆玉函、易经、黄帝内经等,一学就是整十年。 两年前,瞎子爷爷去世了,我哭得死去活来。 他半生眼盲,却给我的人生带来了唯一的光。 奶奶和我爹,却在瞎子爷爷的葬礼上骂骂咧咧。 他们养了我十几年,并不见家里添丁,觉得是瞎子爷爷骗了他们。 被厚厚纱帐挡着的木床上,传出嗲声嗲气的声音,“娘,郎中来了没有?” 门外,穿着蓑衣的老郎中进门。 奶奶满脸堆笑,接过郎中的蓑衣,“您可来了。” 床上,伸出一张粗糙的大手,柔声说:“大夫,您快给我看看。” 老郎中平稳下气息,伸出手把脉,不多时拱了拱手,“是喜脉。” “老太太,恭喜你家又添新丁。” 奶奶惊喜得老脸通红,“真的!?” “千真万确。” 老郎中捋着胡须,“我行医几十年,诊脉从没错过。” 床帐掀开,我爹扶着鼓囊囊的肚子,艰难的坐起,激动得额头青筋暴起,眼珠子通红。 “有了!我李家有后了!” 我爹的声音,像是被掐着嗓子的公鸡,不阴不阳,不男不女。 老郎中登时吓得煞白,吓得妈呀一声,狼狈从椅子上滚落。 “妖……妖怪!” 老郎中连蓑衣都顾不上拿,连滚带爬的冲入雨幕中。 奶奶老泪纵横,双手合十,朝着香堂上的神位磕头。 “谢谢观音菩萨,让我李家有后!” 我爹一脸的‘妩媚’,躺在床上,用小梳子打理着连鬓络腮胡。 诡异的场景,让我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公鸡下蛋,已是不祥之兆。 男人诞子,更是前所未有。 我们家,怕是要有灭门的灾祸了。可我爹和奶奶,却惊喜得像是过年。 安胎药炖好,我挪动轮椅,拿着小勺子,一点点给我爹喂下。 自从肚子开始变大,我爹就没下过床。 木床上,透着一股子腌臜的臭味。 我爹的络腮胡子,油腻腻的,里头已经有小虫子在爬。 我几乎是憋着气,才把汤药喂完。 我爹掀开衣裳,抚摸着自己遍布青筋和血管的肚皮,满是横肉的脸上,挤出宠溺和慈爱的笑容。 “冲煞,你会读书识字,回头翻翻字典,给弟弟取个名字。” 我讷讷的说了句:“好。” 傍昏时分,雨停了。 奶奶推出柴房里的独轮车,罕见的对我露出笑容。 “冲煞,跟奶奶去递地窖捡红薯去。” 我爬上独轮车绑着的竹篓,被奶奶艰难的推着上了后山小道。 冬末、初春,料峭的寒风吹拂,树梢上的残雪被风吹下,落在我的头顶。 我打了个冷颤,缩在竹篓里,只露出一个脑袋。 春雪打头,寒气直冲天灵穴,是不祥之兆。 我从衣兜里,取出六枚五帝钱,倒扣在手心。 三字老阴,变爻为阳,今日我有死局,变数或可一生。 大半夜把我拉到这儿来,我大概知道奶奶的心思。 我问:“奶奶,你是不是要扔了我?” 奶奶没有正面回答,“乖孙,咱家要添新丁,实在养不起多出来的一张嘴。” “咱家养了你十六年,也对得起你了。” “你到了下边,别忘了保佑李家的一家三口。” 整整十六年辛勤劳苦,最终换来的,却是这样的下场…… 我短暂的悲伤后,很快平复了情绪。 这一家人,狼心狗肺。 瞎子爷爷让他们收养孩子,本意是多做善事,冲化煞气。 可他们恶事做尽,又逼走了我的养母,已经把自己的路给你走死! 西边的老树底下,几只乌鸦叫声凄厉。 我知道,我命中死局的变数来了。 道家之中,乌鸦是吉祥之鸟,又在东方的槐树上。 东方属木,我五行属火、木生火,方能浴火重生。 我说:“奶奶,东边的槐树下风水好,你把我放在那儿,我死后一定能保佑李家。” 奶奶满面的褶子,堆挤出笑容。 “真是奶奶的乖孙。以后清明烧纸,奶奶绝对不亏待你。” 小车停在槐树下,奶奶拿出绳子,捆缚住我的手,让我躺在地上不能动弹。 奶奶扛着锄头,挖出一个二十公分的浅坑,就累得哼哧哼哧喘气。 她把我拖到坑里,胡乱在我身上覆盖了一些雪。 “乖孙,你闭上眼睡一觉,睡着就不冷了,也不疼了。” 奶奶离开,太阳落山,天地昏黑。 雪地冰冷刺骨,我抖得像风中柳絮,皮肉冻得生疼。 没多会儿,我就冻得昏迷了过去。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我心中暗暗祈祷,但愿六爻之术的卦象,没有骗我…… 不知过去多久,我忽然感觉到,一只温热的柔荑在拍打我的面颊。 耳边,响起女孩清甜的声音,“喂,醒醒!” 第2章 第二章 猛诡抬人 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借着朦胧月光,隐约看到一个青裙女子身影。 呼,我赌赢了。 我嘴唇哆嗦着,想要说话,喉头沙哑发紧,只能勉强挤出两个字:“救我……” “别怕,你先试试自己的胳膊和腿,能不能动弹。” 我尝试抬了抬胳膊。 她又问:“腿呢?” “我……瘫的。” 女子摘下身后的巨大包裹,从里头取出毛茸茸的毯子,紧紧裹在我的身上。 “喏,自己捧着喝。” 我接过保温瓶,小口小口的喝着里头的糖水。 女子用精巧的折叠锯,弄了几块枯木,点燃篝火。 她坐在我身旁,双脚并拢,与我依偎在一起取暖。 十分钟过去,我暖和过来。 再看身旁,救我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 她粉白小脸透着稚嫩,明眸善睐,嘴角上扬像是带笑,白净的面容让人忍不住的心生好感。 时髦的牛仔裤、皮衣,还有竖起的高马尾,我也只在电视上见过。 我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下意识害羞的低下头。 “谢谢你救我。” 女孩甜甜一笑,露出可爱的小虎牙。 “你叫李冲煞,父亲叫李继祖,母亲和你一岁的妹妹,在一年前失踪。” “我说的可对?” 我惊诧,“我家的事,你怎么全都知道!?” 女孩并没有回答,而是娴熟的从巨大背包中,取出几个药瓶似的罐子、纱布、还有铁钳。 “我叫江澜,是你的负责人。” “来,把裤子脱下,趴在毯子上。” 负责人是什么意思? 让我脱裤子趴下,又是什么意思!? 我惊恐的捂着自己的屁股,“你……你想干什么?” “少废话,我又不是男的,你怕什么。” 江澜不由分说,像拎小鸡仔似的,把我反手按倒在地,一把扯下我的棉裤腰,露出屁股。 “别紧张,臀大肌放轻松,不然会很疼的。” 我都快哭了,“你一个小姑娘家,到底想干什么!?” 噗嗤—— 一钳子伸进去,再拔出时,带起一串血花。 我疼得浑身紧绷,冷汗直流,双手紧紧攥住毯子,哆嗦着闷哼出声。 “搞定了!” 江澜给我敷药、包扎好,又将裤子提上。 “喏,就是这个东西,让你瘫痪了整整十六年。” 雪地上,扔着一个三寸长,沾着鲜血,锈迹斑驳的铜钉。 刚才,我尾椎骨剧痛,拔出来的就是这个东西。 我捡起铜钉,手掌忍不住颤抖,后脊梁骨蹭蹭冒冷汗。 三寸棺材钉,上有铜雀尾,其中雕刻有镇魂符箓,也被称作镇魂钉! 镇魂钉,通常用作对付僵尸、恶鬼,我身体内怎么会有?! 忽然,我十六年没知觉的双腿,陡然一阵酸麻。 我下意识挣扎,双腿忽的吃劲,让我稳稳的站在了地上。 我好了?我不是残废了! 激动的泪水,刹那间润湿眼眶。 我哽咽着泣不成声,双手抓着自己的大腿,感受着弥足珍贵的痛感。 江澜惊诧,“刚拔出钉子,你就能走路,恢复力堪比小强!” 我怀着欣喜与忐忑,又走了几步。 虽说脚步有些摇晃,但已经能正常走路。 江澜攥着我的胳膊,摸了摸单薄的布料,又脱下自己的外套,裹在我身上。 特质的皮衣,穿在身上暖呼呼的,还带着少女特有的淡淡馨香。 “谢……谢谢。” 江澜拍了拍我的肩膀,“以后,你就是我罩着的人,不用客气。” “现在,带我去你家。” 夜幕深沉,黑云遮月,山间狂风呼啸,卷起尘土碎石。 我掐指测算,犹豫说道:“今夜黑云蚀月,晚冬的冷风偏偏自南方而来,可见西南有凶煞。” “我家正处西南,正是煞气源头。” “我名为冲煞,可镇住妖邪煞气,如今我被赶走,家中妖邪已成气候。” “现在过去,怕是要送命的。” 江澜美眸中,透着些许鄙夷,“你很怕死?” “我……我活成这幅烂样子,早就不怕死了。” 我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我是不想让你出事。” “我已经替你算过,你年属少阴,明日辰时,日日出三竿再出门,必能成事。” 江澜满不在乎,“你如果怕,给我指个方向,自己在这里等着。” “别,我跟你一起去。” 无奈,我只能踉踉跄跄,被江澜搀扶着一起下山。 子夜时分,家家熄灯闭户。 唯一灯火通明的,就是养父一家。 大门和屋门都敞着,里头炉火烧得通红,煤油灯也点到最亮。 我爹躺在床上,肚子高高挺起,双腿岔开,哼哼唧唧着:“娘,我要生了!” 炉灶上,坐着水壶。 奶奶正用开水烫着毛巾,“再忍一忍,稳婆就来。” 忽的一阵冷风吹过,大门槛的外头,直直的站着个妇女。 妇女穿着大红袄,绣花三寸鞋,脑袋耷拉着,满头斑白发丝蓬乱。 她踮起脚尖,臃肿肥胖的身体,像是提线木偶飘在空中。 房门没有关,她却不进来。 “是老李家吗?” 妇女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我吓得一把拽住江澜,躲到柴房的墙后头。 “大门左右有门神,人能进,鬼妖却要被挡。” “外头的女人,要人邀请才能进门,必是鬼魅妖邪!” 奶奶连忙说:“快进来,就等着你了!” 妇女大拇脚尖腆地,两条腿快速挪动着,速度快到诡异。 江澜揉了揉眼:“我怎么觉得,她走路有点怪呢?” 我按捺着恐惧,将她保护在身后,“她早就死了,身子都是凉的。” 江澜惊声问:“死人怎么会动!?” 我说:“在她身后,有个女鬼在抬着她往前走,就像是这样。” 我捡起地上的土块,在墙壁上画下妇女,又画下女鬼的形状。 女鬼趴在妇女的背上,苍白的手钳着她的肩膀,往屋子里头飘。 江澜看到图画,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此刻,我拿出了几乎不属于我的勇气,宽慰说:“别怕,我能通鬼神,会保护你的。” 江澜噗嗤一声笑了,“你还是顾好自己吧。” 被江澜小瞧,让我心里头有点低落。 屋子里,男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响起。 养父岔开双腿,稳婆蹲下身子,正往外扯着红红白白的东西。 鲜血顺着棉褥子,滴滴答答的往下淌。 第3章 第三章 父生子 我爹的声音愈发虚弱,攥着奶奶的手,“娘,我怕是撑不住了。” 奶奶用毛巾,给我爹擦着汗。 “再使把劲,给咱家添个大胖小子。” “娘,我怕。” “乖孩子,使劲!” “哇——”婴儿的啼哭声响起。 床榻上全是鲜血,我爹脸色铁青,肌肉痉挛得可怕,双眼充血睁圆,已经没了气息。 江澜瞳孔猛的一缩,“这孩子……怎么也得有半岁,他是从哪儿生出来的!?” 奶奶从稳婆的手里,一把抢过娃娃,扯着腿看了一眼。 “晦气,又是个丫头!” 奶奶的脸色,比我死去的爹还要难看。 她将女娃,随意的扔在床榻上,从兜里掏出五块钱,“你想个法子,把晦气的小东西带出去。” “是送人,还是扔山上,你随意。” 稳婆脸色阴翳,嘴唇不动,声音仿佛从喉咙里喷出,“都是李家的娃,养着吧。” “女娃就是个赔钱货,我养着作甚!?” 躺在床上的女娃,忽然停止哭泣,眼珠向上泛白,突兀的直直站起。 女娃稚嫩的声音,带着哭腔,“奶奶,我头疼。” 稳婆又向逼近一步,用机械似的声音说:“都是李家的娃,养着吧。” “奶奶,我头疼。” “都是李家的娃,养着吧。” …… 稳婆和女婴,一步步的向前逼近。 奶奶终于知道害怕,神情惶恐,踉跄着一步步后退,“你……你们是什么东西!?” 江澜解下腰带,变戏法似的抽出一柄闪烁寒光的软剑,“你老实待着,我去把恶鬼除掉,免得伤人!” “不能去!” 我死死拽着江澜的胳膊,“冤有头债有主,这事不是你能管的!” 江澜甩手,轻易将我挣脱开,闪身进屋,挡在奶奶你的身前。 “何方鬼怪,速速现形!” 稳婆怔怔的抬起头,一双猩红色眼珠,死死盯着江澜。 “滚开!” “该滚的是你!” 江澜软剑直刺,正中稳婆心脏。 稳婆两只干枯皴皱的爪子,死死抠住软剑,江澜急得想要扯出软剑。 无论她怎么用力,都扯不动! 她意识到不对劲,松开软剑,转身想跑,却被绊了个踉跄。 女娃的脐带延伸,缠绕住江澜的左腿,勒得她动弹不得。 “放……放开我!” 江澜俏脸苍白,瞳孔震颤,终于是知道了害怕。 女娃顺着她的腿,一点点向上爬,直到爬在胸口的位置。 被操控的稳婆,尸体直挺挺倒地。 一道红色的身影,陡然冲向江澜! 我急声提醒,“别害怕,都是假的!” “眼睛向前看,聚三焦之神,抵御邪魂入侵!” 江澜惶恐:“什么是三焦?” 轰—— 红衣女鬼的灵魂,乘隙而入,钻入江澜的体内。 刹那间,江澜的双眸血红,搂着女婴,模模糊糊的哼着眠歌。 女婴趴在她的胸口,稚嫩的小手扯开拉链,吸允着酣甜入睡。 非礼勿视,我不好意思的把眼睛撇向别处。 红衣女鬼抬起手,按着女娃的卤门,猩红色指甲盖,一点点扯下卤门处,整整五厘米长的缝衣针。 “娘,你送囡囡的东西,我还给你。” 已经魔怔的奶奶,吓得两腿哆嗦,踉跄后退不留神摔倒,吓得蜷缩在墙角。 “娘错了,娘该死!” “阿雯,娘不该干那事,让你死得那么惨……” 红衣女鬼操控江澜的身子,踩住奶奶的胸口,将锈迹斑驳的缝衣针,贴着她的后脑勺,一点点往里钻。 杀猪般的惨叫声响起,奶奶挣扎着乱喊,“小贱人!我就是想给老李家留后,我有什么错!” “该是的是你啊,你自己的肚子不争气!” “你死都死了,还要祸害我们全家……” 五厘米的钢针按进去,奶奶停止挣扎,面容狰狞扭曲的死去。 噼啪—— 炉灶里,弹出一截燃着的苞米杆,打在棉褥子上,滚滚的浓烟冒出。 红衣女鬼坐在床头,拍打着女娃,哼着凄凉婉转的眠歌。 我壮着胆子走到门口,朝女鬼喊:“你的仇已经报了,不能再杀害无辜!” “否则你到了下面,投不了胎!” 叫阿雯的红衣女鬼,是奶奶在两年前,用一晌地换的儿媳妇。 一年前,她抱着孩子跳井,在忌日当天回来寻仇。 正如我对江澜说的,冤有头债有主,我并没打算管闲事。 可江澜有难,她又是救了我的命,治好我瘫痪的人,我不得不管! 眼看着火势越烧越大,我连忙趁着黑钻进鸡圈,拽出正耷拉着眼皮睡觉的老公鸡。 好在我两条腿已经能动弹,否则我连上了锁的鸡圈都钻不进。 我去厨房抄起菜刀,干净利落一刀割破公鸡的脖子,将之扔入燃起的大火之中。 咯咯咯—— 受惊吃痛的公鸡,扇乎着翅膀满屋子乱飞,沥沥啦啦的鲜血,洒得满地都是。 有古话说:雄鸡啼晓天下白。 公鸡叫声,足够让厉鬼畏惧。 外加上驱邪的公鸡血,吓得女鬼尖叫着逃窜,从窗口钻入跃入门口的井里。 屋子里,被鬼魂占据身体,又吸入大量烟雾的江澜,已经腿脚发软,瘫在地上不能动弹。 我挪动着并未熟悉的双腿,咳嗽着进门,两手夹着江澜的腋下,尝试将她拖拽出门。 没成想,她比我想象中要重。 我双膝一软,直挺挺的跪倒在地。 啪—— 房梁的柱子砸下,贴着我的头皮位置下落,再向前巴掌宽的距离,就能砸碎我的天灵盖。 呼,好险! 我干脆坐在地上,将她一点点将她往外拖拽。 木头和茅草的房子,被烧得咯咯吱吱作响,随时都有塌陷的风险。 江澜绝望抬头,看着摇摇欲坠的顶梁柱,“别管我,你快出去!” 江澜能说话,但不能动弹,可见并非是烟雾中毒,而是体内积聚阴煞,经脉不通。 我没有回话,而是咬破食指,将指尖凑在江澜嘴边。 “快吸!” 情急之下,江澜根本来不及讲究。 她柔嫩舌尖,包裹着指头,拿出吃奶的力气猛吸。 指尖血,是除舌尖血外的至阳之血,可破除阴邪。 同样,这种血对人来说,也格外珍贵。 我脸色煞白,连忙按着江澜的脑门,将她推开,“好了,够了!” 第4章 第四章 剜心 至阳之血入口,江澜体内阴煞褪却。 她背着我,灵巧闪身窜出房门。 闪身刹那,破败的木质茅屋轰然坍塌,火光浓烟冲天而起。 我狼狈的瘫坐在地,呆滞的望着自己居住十六年的家。 好的、坏的、委屈、心酸、欢乐……没了,全都没了。 江澜攥紧了她的软剑,四下张望,“女鬼呢?还有她的鬼婴,藏在哪儿?” 我扶着江澜的肩膀,颤颤巍巍站起身,指了指门口的井。 “就在那口废井里。” 江澜如临大敌,剑指井口。 我说:“你不用怕,她们再也不会害人了。” “大抵在一年以前,被买来的养母生下一个女婴。” “她对女儿呵护备至,也断了逃跑的念头。” “奶奶重男轻女,为了让养母再诞子,就用一根钢针,从女婴的卤门插入。” “事情露馅,被养母发现。” “养母抱着孩子,绝望跳井。” “没过多久,报应就来了。” “我家里人就开始不对劲,我爹的肚子开始变大,奶奶也疯疯癫癫。” “如果你不管闲事,养母报仇后,体内怨气消散,会带着孩子去投胎。” “可你横叉一杠子,差点害人害己。” “如果没有我帮忙,你必定被女鬼所害,活活烧死在大火中。” “犯下罪孽的女鬼,再添罪孽,永生永世无法投胎,将徘徊在人间害人。” 江澜美眸圆睁,愣在原处许久,随后有些丧气的收起软剑。 “抱歉,是我把事情搞砸了。” “弄出这么个烂摊子,多谢你救我一命。” 我低下头,盯着自己像重新长出来的双腿,“不用谢。” 江澜从雪堆里,救下我的命。又拔出我尾椎骨的镇魂钉,给了我第二次生命。 江澜搀扶着我,来到村口的土道。 村口,停着一辆小汽车。 我茫然望着车子,“你要带我去哪儿?” 江澜笑着反问:“除了跟我走,你还能去哪儿?” 这一问,让我满心茫然。 我是捡来的,家也被烧了,没有任何亲戚朋友。 唯一算熟识的人,是认识仅一个小时的江澜。 江澜打开副驾驶车门,拍了拍座位,“来,让你体验一下,公司给我配的新座驾。” 松松软软的驾驶座位,坐着比农用拖拉机,不知道舒服多少倍。 江澜凑上前,伸出手搂住我的脖子。 嗅到近在咫尺的淡淡馨香,我面色腾的涨红,“你……你要干什么?” “安全带。” 江澜一把扯过我身后的带子,啪嗒插入卡扣,随即启动车辆,动作一气呵成。 两侧风景急速掠过,我吓得闭上眼,“好快!能不能慢点?” 江澜笑了,“你这是第一次吧。” “是!” 江澜:“没事,放轻松,刚开始都会有点紧张。” “等以后慢慢习惯这种频率,速度快反而会觉得特别爽。” 在江澜的鼓励下,我两手抓着座椅,勉强睁开眼睛看清前路。 砰—— 安全气囊瞬间弹出,我被剧烈的撞击外加气囊,给弹得七荤八素。 “妈的,大晚上会不会开车!” 江澜怒气冲冲,一脚踹开变形的车门。 我透过碎裂的前挡风玻璃,看见一辆泥头卡车,停在狭窄水泥路的正中央。 车屁股的位置,还盖着哑光的黑布,似乎在等着人去撞。 我第六感极准,这会儿心中不安,忙朝着江澜喊,“小心!” 渣土车后头的黑布陡然掀开,没等江澜反应,立即跳下四个男人,朝着天空扔出绳索! 四人拽着绳索,用几乎能将人勒成两截的力气,把江澜捆成躺在地上的粽子。 被捆着的江澜,拼命挣扎着,“王八蛋,连老娘都敢绑票,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 “我当然知道。”干枯沙哑的声音,从车头的位置响起。 一个披着白袍,肤色惨白的女子,推着个猩红色轮椅,从阴翳中缓缓走出。 轮椅上,坐着个鹤发鸡皮,头发花白的老妪。 老妪面带诡笑,“七四九局,青州分局的小职员,也敢蹚这趟浑水,当真是不怕死。” 江澜俏脸凝重,“你们想干什么?” 我扯了好一会儿,才费力扯下安全带,狼狈下车。 “老太太,还有几位,我们就是路过,没有得罪你们的意思。” “你们先把人放了,赔钱的事好商量。” 老妪从厚厚的棉布裙子底下,取出巴掌大的铁木盒,还有一柄闪着寒光的匕首。 “孩子,你拿着这两样东西。” 江澜被人按在地上,我只能颤抖着双腿,一步步向前挪动,把两样东西接过。 我不解:“您送我这个做什么?” 老妪脸上带着慈爱的笑容。 “用这把千锻刀,把你的心剜下来,装在千年沉香木的盒子里。” 我手掌冷不丁一颤,盒子和刀,都掉在地上。 江澜挣扎着朝我喊:“快跑!” 我两腿哆嗦,看了一眼身侧的悬崖,以及身后漆黑不见尽头的公路,心中格外绝望。 我两条腿软得像面条,估计老太太滑轮椅都能追得上,还跑个屁。 其中一个男人,似乎为了防止我逃跑,用手钳制住我的肩膀。 “放开他!” 老妪面露凶戾,声音忽然变得格外尖锐! 男人吓得手一哆嗦,立即撤出离我三米范围之外。 这老太婆,真够吓人的。 老妪的轮椅,咯咯吱吱的自行旋转着,在几乎撞到我的位置停下。 她将鼻尖,凑在我小腹的位置,贪婪的抽了抽鼻子。 “处男的纯阳气息,干净、纯粹、炽热……嗯,真好闻。” “孩子,别紧张,也别害怕。” “你这一害怕,浑身的肉绷紧,心脏跳得快,味儿就不对了。” 我浑身颤抖,几乎要站不稳。 躺在地上,浑身泥土的江澜,扯着嗓子骂道:“老变态,你想对那孩子做什么?” “我的身上,可是装着发讯器的!” “一旦我们出事,局里的高手很快会来救我们!” “到时候,就把你这老棺材瓤子大卸八块!” 老妪面露不悦,“杀了她!” 一个男人踩住江澜的脊背,另一人抽出长刀,瞄准江澜的后颈。 我急喊:“别动手!” 两个男人压根不理我,下刀的人踩着江澜的脑袋,猛然挥刀! 刀光在月下闪烁寒芒,死亡的最后一刻,江澜眼眸涌出泪光,难以掩饰神情恐惧。 第5章 第五章 人无心能活 刹那之间,老妪忽然开口,“慢着!” 下刀的男人,身体诡异的僵直。 他不像是听到命令停手,而是被一种无形的能量,给死死的控制住。 老妪咧了咧嘴,脸上的皱纹堆叠在一起,再度露出诡笑。 “小家伙,你自己动手,把心剜到盒子里,我就饶了她。” 完了,这老太太是个死变态。 我欲哭无泪,“我今儿才认识她……” 老妪面露嫌恶,“原来是个无干紧要的小贱坯,杀了吧。” 再度恢复的男人,抬起手中的刀再度要刺下,我急忙喊:“慢着!” 刀锋再度打止,老妪眼中闪过一抹诡谲。 “怎么,你愿意为了刚认识的小贱胚子,剜自己的心?” “是!”我咬着牙,浑身颤抖着回道。 如果有得选,傻子才愿意去死! 问题是江澜被杀以后,我还是逃不掉。 与其两个人一起死,还不如只死一个。 我双膝跪地,手攥着冰凉的匕首,摸索向心脏的位置。 心脏似乎感知到了自己的命运,噗通噗通跳得厉害。 我哭丧着脸,朝地上的江澜喊:“我大名李冲煞!” “等我死了以后,别忘了多给我烧点纸钱!” 江澜被钳制在地,男人的膝盖跪在她后颈,压得说不出话。 老妪催促,“孩子,动手快点!” 老妪的话语,好像具有着某种魔咒。我下意识的就将匕首,直直插入胸膛。 想象中的剧烈痛苦、鲜血淋漓,并没有出现。 匕首像抹了油一般顺滑,轻易分开胸膛皮肉,穿透肋骨。 一颗红彤彤的心脏,像是熟透的果实,吧嗒落入木盒中。 木盒缓缓飘起,落入老妪的手中。 我方才回过神,望着空荡荡的胸腔,陷入深深的恐惧中。 踩着江澜的男人松开了脚,她狼狈的爬到我的身边,同样惊恐的望着我的胸膛。 “你……你怎么样?” 我捂着并未流血的胸口,哽蠕着喉头说:“我要死了。” “你不会立刻死。” 捧着木盒的老妪,此刻红光满面,连笑容都愈发和蔼可亲。 “孩子,你提起胸膛中的一口气,沿着路往前跑。” “碰到第一个人时,你问一句:树无心能活,人无心能不能活。” “他的回答,能决定你的生死。” 白衣女人推着老妪的木质轮椅,上了那辆泥头卡车,缓缓离开。 江澜搀扶着我,踉跄着往前跑。 她一边跑,一边咬牙嘟囔,“但愿那个死老太婆没有说谎!” “否则我会追上那辆破车,把他们都给剁成八半!” 我们沿着荒凉的村道,向前一路狂奔。 因为没有心脏,我的身体愈发冰冷,血液仿佛结了冰碴子,不再流动。 “别……别跑了,我好像有点喘不上气。” 江澜没有磨叽,蹲下身子将我背起,“再忍一忍,我们很快……” 正前方,刺目光芒亮起。 一脸很扁的轿车,发出刺耳轰鸣声,一个急刹车甩屁股停在我们前面。 车子上,走下一个梳大背头,穿长袍的马脸中年男人。 下车的马脸男,一声不吭的盯着我,似乎在等待什么。 我想起老妪说的话,气喘吁吁的问:“树无心能活,人无心能不能活?” 马脸男人说:“圣人无心,天下混其心。” “大方无隅,大器晚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男人的声音,缥缈虚幻,像是某种咒语。 我听得晕晕乎乎,胸口痛感渐渐消失,身体也开始恢复温度。 再低头看时,我心脏上的刀口,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试探着将手放上去,可惜还是没有感受到熟悉的心跳。 没多会儿,又有一辆白色的大货车,闪着红色和蓝色的光,停在我们身前。 车子尾箱打开,有四个小姑娘,推着带轮子的小床走下。 “八爷,病人在哪儿?” 被称作八爷的马脸男人,指着我说:“就是他。” 我被四个人,轻手轻脚的搀扶到床上。 在我的印象中,只有屠宰场的牛羊,才会被大货车装入后头的车厢里。 我惊恐的望向江澜,“他们想干什么!?” 江澜宽慰说:“别害怕,这是我们公司的医护人员,专门带着你去治病的。” 扶着我肩膀的白衣姑娘,温声细语的说:“小伙子,我们医院里,有最专业的医生,一定能保证你的安全。” 我看他们不像是坏人,才安心的躺在小床上,不再动弹。 车门关闭,头顶的灯有些刺眼,抬手挡住了眼睛。 门外,我隐约听到马脸男人的声音。 “这小子的心脏,被夜游婆婆挖去,已经没几天活头,只剩下一口气吊着。” “我用道法,稳住他的神魂,可也仅能多活两天。” 江澜不甘的问:“真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马脸男人:“他救了你的命,你负责给她准备后事吧。” 车子缓缓启动,两人交谈的声音渐渐模糊不清。 我躺在床上,心中愈发绝望,意识也从清醒变得昏昏沉沉。 在迷糊与混沌中,我被带到一个叫医院的地方,住进洁白的房间,手腕被插针输液。 护士小姐姐,对我非常温柔,经常问我被子够不够、想吃什么东西,还会给我零食。 可我什么心情也没有,更不想搭理人。 因为,我要死了。 我双腿瘫痪,格外艰难的挣扎着活了十六年。 一朝痊愈,却死期将至。 难道我命贱至此,无法承受此福报么…… 第三天早晨,我依然没有死。 本该放饭的时间,一个生着白色头发和蓝眼睛的美女,戴着洁白口罩,踩着高跟鞋进门。 第一眼看见她,我已经不存在的心脏,忍不住心中悸动。 她长得太过惊艳,像是从古代美人图中走出,一身妖异的美。 纤细到几乎折断的腰肢,与丰腴夸张的身材,瞬间吸引了病房内所有人的目光。 哪怕是挂着呼吸机的老人,都忍不住艰难转动眼珠。 她径直走到我窗前,伸手迅捷扯下针管,还带出几滴鲜血。 我捂着手腕,有些不情愿,“你弄疼我了。” “男子汉大丈夫,哪有那么矫情。” 美女医生双手环胸,“你被临时转院了,立即下床穿鞋跟我走。” 我愕然,“转院是什么?” “就是……就是你得跟着我走,哪来这么多废话!” 第6章 第六章 养米肉 白发美女姿态优雅,脾气却不好。 我寄人篱下,只能仰人鼻息。乖乖的捂着流血的手背,跟着白发女子下楼。 深夜,十字路口白雾袅袅。 对面街口,停着一顶鲜红色单人抬轿。 轿子的材料单薄,好像是竹篾搭建的。 狂风吹过,轿子布料哗哗作响,如纸一般单薄。 在轿子的前后,站着四个约莫一米五的小人。 小人一男一女,穿着花花绿绿的衣裳,肤色煞白,腮红艳得瘆人。 街面上,一个人也没有,冷风刺得我皮骨发寒。 身后医院的大楼,是玻璃构造,整体呈半圆形,聚光向西南的方向,也就是轿子停着的位置。 医院的布置,风水上叫反弓煞。 夜晚的十字路口,煞气最重,又是反弓煞所指方位,可谓晦气至极。 我问:“医生,能不能明儿早上再走?” “哪有那么多废话,上轿!” 我被连扯带拽,掀开轿帘上了轿子。 轿子缓缓升起,随后晃动得格外厉害。 我一手扶着座位,另一只手想要掀开轿帘,却发现帘子像被焊上似的,纹丝不动。 迷迷糊糊的不知过去多久,轿子再次掀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陌生的白色房间。 房间约莫五十平,桌椅板凳一应俱全,床榻也比之前医院要好太多。 最让我喜欢的,是正南方向,那一扇巨大的落地窗。 窗外,能看到外头的路灯,以及偶尔行驶过的车子。 我还以为,白发女子要对我不利。现在看来,是我小人之心了。 门外的白发女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换成了锦衣华服。 锦衣华服的她,更增添几分贵气与妖治。 “以后,你就住在这里,好好治病。” 她娇酥入骨的声音,听得我脸红,“多谢医生。” “我不叫医生,以后叫我的大名,胡若仙。” “是,胡若仙医生。” 胡若仙从自己的袖口中,取出一个小瓷罐。 罐口打开,里头是覆着淡白色雾气的清水,还有一枚鸽子蛋大小,晶莹剔透的夜明珠。 “把里头的药水喝了,好好睡觉。” 初来乍到,我不敢多问,老老实实的将药水一饮而尽。 清凉药液入腹,短短几个呼吸过去,我忽觉得一股热流自丹田涌入四肢百骸。 心脏丢失的疲惫和虚弱感,在此刻一扫而空。 我有些惊喜,“胡大姐,这是什么药,效果好神奇!” “什么胡大姐,难听死了。” 胡若仙嘴角勾起一抹眼浅笑,“以后叫我胡姐姐,我保证每天都给你这种药,把你养得膘肥体壮。” 我惊喜问:“我不用死了吗!?” 胡若仙疑惑:“谁说你要死?” 我说:“我在白色大车上,听到外头江澜姐那些人,是这么说的。” 胡若仙不屑的道:“他们都是一群庸医,懂个屁。” “以后不要逮着谁就叫姐,知道了吗?” “知道。”我老老实实的回答说道。 胡若仙离开,我躺在病床上,凝望着巨大的落地窗。 窗外明亮的路灯、柏油马路、整齐的行道树,还有偶尔行驶过的车子,都让我分外好奇。 欣喜、激动的泪水,渐而从眼眶中涌出。 我又活了! 我不用死了! 我还有大把的人生,能用健全的身体,去体验这个世界上的无尽可能! 甚至,我还可以娶媳妇,生孩子,做一个真正的男人…… 怀揣着无尽的喜悦,我渐渐进入梦乡。 日升月替,我再次睁开眼,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 初晨日光升起,哪怕没什么体感温度,我的心里头也觉得暖洋洋的。 一大早,胡若仙就给我送来了装着水的特质陶瓷罐。 我好奇问:“胡姐姐,药水里的珠子,是干什么用的?” “它是药引子,能让药效更强。” 胡若仙收起陶瓷罐,严令嘱咐说道:“你喝药的时候,可千万小心点,绝对不能让珠子进口。” 我忐忑问:“如果吃下去,会怎么样?” “会死!” 胡若仙转身出门,我也想跟在后头,“能不能让我出去逛逛,我已经很久没出门……” 砰—— 房门狠狠关闭,差点撞上我的鼻子。 门外,响起胡若仙冰冷的声音,“不许出去!” “否则,我就不给你治病了!” 无奈,我只能坐在窗边,朝着外头发呆。 真希望我的病能快些好起来。 很快,有人一个尖嘴尖脸的男人,给我送来早餐。 早餐很丰盛,是一份飘着油花的鸡汤,里头有整整一只鸡。 活了整整十六年,我还没吃过这样的好东西! 一只鸡很快下肚,我连一滴汤都没剩下。 吃过早餐,中午送来的是红烧肉,还有炒米饭。 东西味道是不错,可一直这么吃,还是有点油腻。 晚上,是一大份的油炸糕,还有果子蜜饯。 我看着油腻腻的东西,实在没什么胃口,于是向送饭的大哥央求。 “能不能给我换个吃的,哪怕是白煮面也行。” 尖嘴尖脸的中年男人,表情变得格外狰狞。 他用低沉沙哑的声音,威胁似的说道:“给我吃干净,一滴也不许剩!” “你敢不吃,我就把你给扔出去,等死!” 我吓得冷不丁一哆嗦,只能把食物大口往嘴里塞。 吃过晚餐,我撑得直想吐。 这个医院的规矩,真是古怪得离谱。 但为了自己的性命着想,我只能乖乖听话。 接下来,整整三十天的时间,我都按照医院制定的食谱吃。 糖渍肘子、红烧大肥肉,得连油汤一起喝下去,还有加了小半斤香油的烩面、腻死人的炸糕…… 一个月的时间,我觉得自己至少胖了二十斤,就连下床撒尿都大喘气。 我馋了十六年的油脂、糖糕点、肉,在短短三十天,吃得格外恶心。 可为了活命,我不得不吃。 第三十一天,胡若仙给我送药的时候,我忍不住央求:“胡姐姐,我的病到底什么时候能治好?” “我……我快在房间里闷死了!” 胡若仙伸出手,捏了捏我肥了一圈的胳膊,妩媚至极的俏脸上,露出诡异笑容。 “快了,你再忍一忍,也就这两天的事。” 她转身离开,那笑容却在我脑海中挥之不散,且让我愈发的不寒而栗。 仔细想想,医院里的人,始终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我。 可我心中的恐惧、不安,反而愈发浓郁。 我……到底在害怕什么呢? 第7章 第七章 怪屋 我辗转反侧一夜,横竖都睡不着。 第二天早上,尖脸男人给我送来的饭菜,同样油腻腻的令人作呕。 监督着我咽下最后一口食物后,尖脸男人取出一个金镯子,戴在我的胳膊上。 金镯子沉甸甸的,流淌着浓郁的金属性元力,绝对是十足真金。 一枚手镯,都足够买房子置地了。 我被吓了一跳,“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可不敢要!”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 尖脸男人送我礼物,却一脸的凶神恶煞,“你每天晚上睡前,都把金镯子摘下一次。” “等摘不下的时候,就记着叫人。” 我忐忑的点头:“好。” 连吃了一个月的大鱼大肉,我的胳膊已经胖了一圈,手镯勒着手腕的肉,有点不舒服。 照这么胖法,最多再过一个星期,金镯子就无法摘下。 太多东西,在肚子里不消化。 我脑袋昏昏沉沉,只想在床上躺着,连坐一会儿的力气都没有。 正对着床的窗外,阳光明媚,我呆滞望着街道,早没了最初的新奇。 可是很快,我就发现了不对劲! 日头悬在树梢时,第一辆熟悉的白色汽车出现。 再过十分钟,是红色小轿车。 五分钟,两辆摩托车。 我登时脊背发凉,冷汗从额头冒出。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下一辆会是绿色大卡车,车子上还装着白色帆布篷。 轰—— 大卡车呼啸驶过,与我记忆中没有分毫的偏差。 我猛的从床上坐起,跑到窗口的位置,伸出手贴着玻璃窗户。 奇怪,哪怕有太阳照射,玻璃仍冰冷得厉害。 不断重复的诡异场景,令人作呕的油腻三餐,让我愈发觉得毛骨悚然! 我隐约意识到,我不是被转院,而是被绑架了! 否则过去一个多月,江澜不会一次也不来看我! 我和她,可是有过命的交情。 该怎么办?跑? 我从兜里,取出五枚铜板,摈弃一切杂念后,朝向天空连续抛掷五次。 一爻动,以动爻之爻辞断之。 两爻动者,则取阴爻之爻辞以为断。 阳主过去,阴主未来,如天风姤,乃是大凶之兆! 跑,肯定是个死。 如果留下,或可一生。 我坐立难安,心情惴惴。 墙壁上的挂钟,一分一秒的走着,我坐立难安,心情惴惴,像是温水里的青蛙。 不行!就算是死,也得当个明白鬼! 我掀开大床,偷偷扯出里头的一截白床单,刺啦撕下巴掌宽的一条。 我咬破指尖,用鲜血写下符咒。 符咒落笔,门外陡然传来脚步声! 估计是送中饭的尖脸男人来了。 我立即将符咒藏在兜里,紧张的坐在床边。 尖脸男人撂下肥猪肉、油渣汤,脸上挂着伪笑:“多吃点,不够还有。” 我一声不吭,埋头吃饭。 正吃饭时,尖脸男人忽然伸出手,捏了捏我的脸。 我被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嘿嘿,看你长肥了没有。” 尖脸男人脸上的笑容愈发诡异,我被盯得浑身不自在。 在他起身要离开时,我壮着胆子,将符咒卷成一堆,甩手扔到他的脚底。 在尖脸男人抬脚的刹那,我掐指一动,符咒就自动吸附在他的脚底。 呼,成功了! 传音符,可千里传音到施术者的耳朵里。 我的根基浅薄,法力不够,只能听到十里之内。 哒哒哒的皮鞋声过后,尖脸男人打开一扇门,随后是关门声。 “老祖宗,我今儿摸过了,那小子胖得油光水滑,肉宣和得很。” “软溜溜的小嫩肉,咬上一口简直……” “呲溜——” 尖脸男人吸溜口水,吓得我浑身上下冒鸡皮疙瘩。 他们把我养这么肥,是要吃了我! 很快,又响起胡若仙熟悉且冷漠的声音。 “我花了一颗百年份的血灵芝,才从黑市中换来这小子的情报。” “它是不可多见的米肉,也是灵肉。” “你们可得把他照顾好了,不能渴着,不能饿着,更不能磕着碰着。” 年纪轻轻的胡若仙,是尖脸男人的老祖宗?这怎么可能! 难道……胡若仙是吃人的妖? ‘米肉’的称呼,我曾听瞎子爷爷说过。 大灾年间,土匪山贼们,会开一种特殊的店,叫做‘米肉铺’。 所谓米肉,也就是人肉。 而米肉,也分三六九等。 纪晓岚的《草微堂笔记》中,曾记载过。 老瘦男子廋词谓之饶把火,妇人少艾者,名为不羡羊,小儿呼为和骨烂,又通目为两脚羊。 可‘灵肉’的称呼,我从未听过。 胡若仙为什么把我称之为灵肉呢? 夜色渐昏,我藏在被子里,甚至蜷缩成一团,满脑子都在想怎么逃跑。 忽然,门缝中冒出阵阵浓烟。 烟雾无色无味,却让我脑袋发昏,上下眼皮控制不住的开始打架。 难道说,他们不想等了,今夜就要对我动手!? 恐惧之下,我忍不住的浑身颤抖,身体肌肉痉挛僵直。 即使恐惧成这样,我也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声。 要死了吗?不,我还不想死! 顷刻间,我的大脑陷入断片般的混沌。 无尽黑暗中,我听到了熟悉的拐杖笃笃声。 “孩子别怕,爷爷救你来了。” 是瞎子爷爷! 我泪水夺眶而出,扯着嗓子向茫茫浓雾喊,“爷爷,您在哪儿!?” 拐杖笃笃声越来越近,我看见瞎子爷爷穿着那身破旧的中山装,面上带着和蔼笑容,就站在我身前。 我一生孤苦,唯一能让我赶到温暖,像亲人一样的人,就是瞎子爷爷。 我再也控制不住情绪,飞身扑到瞎子爷爷的怀里。 瞎子爷爷粗糙的大手,如往常一样抚摸着我的发丝。 “好孩子,认真听爷爷的嘱咐,可保你平安。” 我连忙擦干眼泪,“爷爷,我按您的法子,用六爻测算过了,出正门死路一条。” 瞎子爷爷神情特别凝重,“正门外,是幻阵的核心,一旦踏出就会被发现。” “因此,你不能走门,而是要走窗。” “童子血可破邪秽,你以鲜血涂抹窗棂,写下‘赦’字,可得脱身。” 第8章 第八章 亡命飞逃 我再问:“如果他们抓我,该怎么办?” 爷爷回说:“今夜月圆,狐族仰天拜月,没人顾得上你。” “待有人给你送药时,你以童子尿泼在他身上,迅速抢过妖丹吞下!” “有妖丹在,可保你性命无忧。” 我有些茫然:“妖丹是什么?” 爷爷:“就是胡若仙给你的药液中,那一枚圆溜溜的珠子。” “吞下妖丹后,你打破窗户,朝着东南方向逃跑,千万不要回头!” 我哽咽着点了点头。 还没来得及和爷爷说上话,周遭黑雾陡然退散,爷爷的身影迅速倒退,直至消失。 “爷爷!” 我猛的从床上坐起,额头汗涔涔的,大口喘着粗气。 四周空空如也,压根不见爷爷的踪影。 刚才发生的一切,好像是一场梦。 我噌的从床上坐起,跑到卫生间,对着镜子检查自己的面向。 印堂隐约泛青,双瞳泛红,魂魄不稳,是爷爷向我托梦的征兆! 窗外,天色已经昏黑。 墙壁上个的挂钟,指向了六点四十五分。 还有不到五分钟的时间,胡若仙就会给我送药! 糟糕,来不及了! 我慌张的取出水桶,在里头撒了一泡尿,将水桶藏在床底下,自己则忐忑不安的坐在床边。 不多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我能听出,外头来的人并不是胡若仙。 胡若仙穿高跟鞋,走路是哒哒的声音。而外头的脚步,却是布鞋的沙沙声。 房门直接打开,尖脸男人捧着盛放药水的陶瓷罐,小心翼翼的走进屋。 “小子,快把药水给喝了!” 胡若仙的语气不善,我捧着陶瓷罐,紧张得手掌都在抖。 爷爷说的果然没错。 今天月圆,李冲煞并没有亲自来。 是死是活,就看这一搏了! 我做好心理建设,咬紧牙关,仰头连同药液带珠子,吞了个一干二净。 圆溜溜的珠子滚入腹中,我只觉得一股暖流灌入四肢百骸,油然生出莫名的力量感! 浑身舒泰,力量充盈的感觉,甚至让我有种与尖脸男人打一架的冲动。 尖脸男人伸出手,接过陶瓷罐时,面色骤变,吓得亡魂皆散。 “珠……珠子呢!?” 我一言不发,凶狠的盯着尖脸男人。 尖脸男人暴怒,从腰间抽出一柄匕首,“小子,你连老祖宗的内丹都敢吞!” “等我剖开你的肚子,把内丹取出来!” 我迅速抓起床底的水桶,将还带有余温的童子尿,浇了它满头满脸。 “啊!” 刺耳惨叫声响起,尖脸男人的脸好像碰到热油似的,瞬间溃烂了一大块。 溃烂的皮肤部分,向外冒出浓密的毛发,尖锐的嘴和鼻子向外冒出,分明是一只黄鼠狼的形状! 尖脸男人蜷缩在地上,撕心裂肺的惨叫。 我按照爷爷的吩咐,立即咬破指尖,在窗棂上写下鲜红的“赦”字! 玻璃窗燃起幽蓝色的火焰,窗中的场景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大块裱糊纸。 裱糊纸上,写着密密麻麻的鲜红色符咒。 凑近了,还能嗅到血腥味。 果然,都是假的! 我伸手撕破裱糊纸,蜷缩着身体钻出。 外头是一个狭窄洞窟,我肩膀几乎能蹭到洞壁,卡得格外难受。 无奈,我只能脱下上衣,光溜溜的往外钻。 约莫钻了五米左右,我的脑袋终于钻出洞窟,浑身蛄蛹着爬出一半,用手撑着洞壁,将下半身拔出。 待回头看时,我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我所处的位置,哪是什么医院,分明就是一座巨大的坟包。 方才我爬出的地方,就是坟茔的入口。 在坟茔旁,还有一顶大红色的纸扎轿,前后跟着陪葬的纸扎童男童女。 我来时,估计就是坐这玩意儿来的。 头顶一轮圆月高悬,远处的山坡上,我能看到一头通体雪白,像牛犊那么大的白狐,正仰天低吟。 狐狸的声音,是嘤嘤的,像是女人在撒娇,格外的妩媚。 原来胡若仙,是狐族的妖怪! 能化作人形的狐妖,绝不是我能对付的! 我按照爷爷的嘱咐,撒腿就朝着东南方向跑! 周遭尽是荒野山林,我一路向前狂奔,只觉得双腿生风,浑身有用不完的力气! 脊背生寒,头顶与两肩三盏阳火飘摇不定,一股凉意直冲天灵穴。 正如爷爷所说,我身后必是死路。 想要活着,只能拼了命的往前跑! 我越往前跑,脚下风景变幻越快。 前方看似是坑洼,我一步踏出,却是高岗。 跑到高岗,身形却一路向下。 假的,都是假的! 医院是假的,山体是假的,道路也是假的,甚至胡若仙和尖脸男人这两个人,也有可能是假的! 前方荒山的风景开始扭曲,我陡然一步踏出,骤然一阵天旋地转。 滴—— 刺耳的鸣笛声,差点把我的耳膜刺破。 我站在马路的中央,正对面的车子疯狂鸣笛,在几乎贴着我身子的位置陡然急刹。 “妈的臭**,瞎几把跑什么呢,不要命了!” 我神情恍惚,站在原处,“大哥,这里是哪儿?” “是你妈的**!” 车子呼啸离去,左右还有飞驰而过的汽车。 我狼狈的跑到路边,气喘吁吁坐在马路牙子上,茫然望着周遭陌生的街景。 叮铃铃—— 我裤袋里的手机,忽然响起铃声。 记得刚住进医院时,江澜说把自己的备用机给我,方便联系,也能给我解闷。 可除了接打电话,我并不会使用别的功能。 我掏出手机,按动了接听扭。 电话那头,几乎传来江澜吼一样的声音。 “李冲煞,你一个多月没动静,手机也没信号,你死哪去了!?” 我有些茫然环视四周,“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哪。” 江澜似乎松了一口气,“你人没事就好。” “你找找,附近有没有什么店铺。” 我看向旁边的店铺:“瑞幸咖啡。” “咖啡店多了去了,换一个!” “肯德基。” “再换!” 被江澜莫名其妙吼了两嗓子,我心里有些委屈,看向旁边的路牌:“江心岛路,十八号。” “好,你就站在原地,千万不要乱跑!” 第九章 如获新生 电话嘟嘟两声,没电自动关机。 约莫十五分钟左右,一辆老旧的轿车轰鸣着上前,又一记急刹,在我身旁停下。 车门被粗暴推开,江澜跳下车,焦急且专注的凑近盯着我。 她穿着靛蓝色女士长风衣,黑色毛呢长裙,中筒针织袜,以及一双皮靴。 凑近时,我能嗅到洗发水淡淡的味道。 我后退一步,低下头,不好意思直视江澜的眼睛。 江澜急声说:“一个月里,我给你打了快一百个电话,你跑哪儿去了!?” 一阵冷风吹拂,我刚狂奔出了汗,这会儿又穿着病号服,站在大街上。 没等开口,我就冻得上下牙直打架。 江澜脱下风衣,“先穿上衣服,上车再说!” 风衣上,还带着江澜的体温。 我有些不好意思,“我不冷。” “少废话,我这破车里没空调,就你身上这点衣裳,指定冻感冒。!” 我笨拙的穿上风衣,坐在副驾驶的位置。 路上,我将怎样遇到胡若仙,以及怎样逃出生天的事,都和盘托出。 江澜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听得是心惊肉跳。 刚死里逃生的我,反而得开口劝慰说:“用不着紧张,我这不没事儿吗?” 江澜感叹:“教你逃生的那个爷爷,真是了不得的人物。” “把你劫走的胡若仙,是局里认定的三级危险人物。” “她是三百年的狐妖,从七十年前开始作案,至今为止被残杀的人超过三位数。” “你是迄今为止,唯一从她手中逃出的活口。” 原本已经安定下的我,又被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多亏瞎子爷爷在天有灵,保佑我逃出生天。 车子从市区繁华,行驶入荒凉地带。 我看见郊区空地上,矗立着一排大楼,门口的位置有金匾黑字写着——七四九工程研究所 “你待会儿跟我进去,先检查一遍身体,以免身体留有隐患。” 江澜对我很是照顾,她带着我绕到西北区的大楼,坐电梯从顶层,一层层的往下做检查。 验血、验尿、胸片、X光…… 这个叫七四九工程研究所的地方,设备比医院还全,而且速度特别快。 全部都检查一遍后,我们在一楼大厅等待结果。 一个穿着白大褂,戴口罩的中年男人,将一大堆的单子交到我的手里。 “身体各项检查都没问题。” “只是长时间不运动,身体亚健康,得清淡饮食多锻炼。” 我激动得泪水直往外冒。 太好了,我真的不用死了! 江澜双手合十,“谢天谢地,你的这条小命,总算是保住了。” 我看向神情真挚,替我祈祷的江澜,心中泛起阵阵暖意。 我能活下来,估计除了天上的瞎子爷爷外,江澜是唯一替我高兴的人。 门外,走进来一个高瘦的男人。 他年纪约莫三十岁左右,穿着一身银色制服,胸口还挂着一个牌子。 组长——陈震 江澜拍了拍我的肩膀,嬉笑着道:“陈组长,咱们的新成员,你看怎么样?” “不错。” 男人朝着我伸出手,我愣了一秒,才恍然反过神,与他握在一起。 “你们要招我打工?” 我记得,村里有很多人,都去城里头打工。 每到过年的时候,他们都衣着光鲜的回来,还会带很多大包小包的礼品。 我当时无比羡慕,也希望自己腿脚健全,留在大城市打工。 陈震拍了拍我的胸口,笑呵呵的道:“身板不错,可有点虚胖,如果锻炼一下会更好。” “小伙子,你加入我们,想要什么待遇?” 我茫然看向江澜。 江澜解释说:“就是你一个月,想要多少钱?” 我对钱并没有什么概念,于是试探问道:“三百……额不,两百块包吃包住,行不行?” 陈震眼前一亮,“那可太行了!” “滚犊子!” 江澜瞪了陈震一眼,“你别觉得他小,就能任由你欺负!” “吸纳他入组,是上面的决定,你得给他按照咱们的平均工资来!” “也就是除绩效,每个月工资六千。” 我被吓了一大跳,“六千块?干什么能赚这么多钱!?” 江澜说:“和我一样,去一些有邪气的地方,驱邪除秽。” “你还太年轻,对公司的事情不熟悉,前期给我打下手就好。” 我从瞎子爷爷那里学过的本事,驱邪除秽刚好用得着。 要我干别的,我还真不会。 我感激的看向江澜,“谢谢。” “没什么好谢的。如果不是你,我肯定得死在那鬼村里。” 陈震狐疑的看向江澜,又看了看我,“小江,你的衣服怎么跑他身上?” “这孩子年纪还小,你可别老牛吃嫩草。” 江澜面颊绯红,嗔怒道:“我看你是想挨揍!” “别介,我可打不过你。” 陈震连连后退,依旧笑呵呵的道:“小兄弟,你把名字、年龄、学历报一下,我给你登记。” 我说:“李冲煞,今年十六岁,没上过学但识字。” “等等!” 江澜叫住了正落笔的陈震,“你的名字,是养父母取的,寓意并不好。” “这次登记,是要给你办身份证的,会跟你一辈子。” “要不,你给自己换个名字?” 江澜想得真够周到。 过去的名字,还有晦暗的人生,我的确想要彻底摆脱掉。 我犹豫了一会儿,“我五行属火,缺水泽,旺于木。” “我的新名字,就叫李沐森。” 陈震称赞,“沐森,你虽说没上过学,文采比许多学历高的人都好。” “走,带你参加欢迎仪式去。” 陈震带着我,到了旁边一栋楼的三层大厅。 大厅内,摆放着我在电视上才看到过的大蛋糕,还有各式精美菜肴,红红绿绿的酒瓶。 圆桌旁,还站着两个人。 一个五十几岁,戴着老花镜的大叔。 还有一个二十多岁,身材高挑,嘴角生黑痣的红发女人。 江澜介绍:“这两位,都是我们的前辈。” “精通符箓、幻术的金飞大叔。” 我拘谨的打招呼,“金叔。” 老大叔冲我笑着点头,态度和善。 红发女人很是自来熟,“小弟弟,我叫陈胭脂,你叫我胭脂姐就好。” 我:“是,胭脂姐。” 陈震给我们每人分了一杯啤酒,“来,为李沐森的加入,干杯!” “干杯!” 我仰头吞下啤酒,苦涩和甘甜的味道一同涌入喉头,让我的心中百味杂陈。 我有了新的名字,新的工作,新的朋友,还有崭新的人生! 喝下这杯酒,我的人生将重新开始! 江澜给我切了块蛋糕,“今天是你的欢迎仪式,第一块蛋糕由你享用!” 我接过脆皮巧克力蛋糕,美美的咬下一大口! 甜!脆!香! 等等,好疼! 我的喉咙,像是被钢筋混凝土给糊住,肠胃翻江倒海的疼。 呕—— 刚吃下去的一口蛋糕,混合着胃液涌出。 江澜花容失色,连忙俯下身扶住我,“沐森,怎么回事!?” 第十章 人妖 我痛苦的指着蛋糕。 “有……有毒!” 陈胭脂连忙解释,“蛋糕就是在楼下店铺买的,不可能有人做手脚!” 陈震切下一小块蛋糕,匆匆离开。 肠胃的绞痛愈发强烈,我胃液都快吐个干净。 陈胭脂帮我拍打脊背,江澜则拿来一大盒牛奶,“快喝!” 虽然不知道喝牛奶有什么用,但我还是按照江澜的吩咐,忍着胃痛,将牛奶喝干净。 呕—— 喝光了一升牛奶,再吐出时,我明显感觉自己好多了。 我捂着肚子,虚弱的坐在椅子上。 “沐森,你……” 话说一半,江澜忽然神情惊愕,“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有些茫然,“我变成什么样?” 陈胭脂从小提包里,取出一面镜子,带着些警惕的从老远扔给我。 我照镜子,惊愕发现自己的双瞳,变成了幽兰色。 满头黑发,也变得洁白如雪。 我现在的特征,和把我掳走的胡若仙,几乎一模一样! 怎么会这样!? 陈震匆匆折返,“我找化验科的人检查过了,蛋糕没毒。” 江澜急问:“蛋糕没毒,沐森怎么会吐成这样!?” “因为巧克力。” 陈震说:“狐狸和一些犬科动物,吃巧克力有可能致命。” “李沐森吞下胡若仙的妖丹,身体已经妖化。” “什么!?”金飞和陈胭脂,立即吓得退到门口的位置。 江澜看向我的眼神中,也带着些惊恐。 我愕然,“你么都怎么了?” 陈震的神情格外凝重,从腰间取出四个金属圆环,隔着老远扔给我。 “李沐森,你把这四个东西,戴到自己的手腕和脚腕上。” 站在我身后的金飞,悄悄从自己的兜里,取出几张符咒。 我察觉到危险,将目光落在江澜的身上。 江澜忧心忡忡,犹豫稍许后,无奈的说:“戴上吧。” 我捡起四枚圆环,套在自己的手腕和脚腕处。 刹那间,两个圆环弹射出钢丝,双双衔接在一起。 我像是戴上手铐脚镣,胳膊和腿都动弹不得,只能勉强的缓慢移动。 如获新生的喜悦,在此刻一扫而空。 我冷声问:“能不能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看到我戴上手铐脚镣,陈震放下了戒惕,“跟我来。” 我跟在陈震的后头,出了房门。 金飞和陈胭脂,用异样的眼神盯着我,好像是我身上有传染病。 唯独江澜跟在后头,扶着我出门,上了电梯。 电梯下到地下三层,里头一股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镶嵌着铁皮的钢筋水泥楼道,在绿莹莹的灯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 楼顶近四米高,过道则狭窄得厉害,仅能容一人通行。 陈震带着我,一边向前走,一边缓缓解释说:“人族和妖族,是有本质分别的。” “人分善恶,妖同样分善恶。” “可人和妖的力量混杂在一起,就会将身体中的‘恶’,扩张到无限大。” “你吞下胡若仙的妖丹,并没有消化,将力量化为己用,而是被这股妖力给同化。” “你的蓝色瞳孔,白色头发,还有吃巧克力呕吐,就证明已经变成了‘人妖’!” 我当即反驳,“可我并没有作恶!” “你不是没有作恶,只是还没到时候。” 陈震来到前方走廊的拐角,不愿再向前行,而是指着钢板修建的走廊,“你自己进去看。” 走廊更加狭窄,且透着一股子霉臭味。 我站在走廊入口,不敢进去。 江澜牵着我的胳膊,自己走在前头,“别怕,跟我来。” 我忐忑的进入走廊,约莫走了五六步,就看见一个细密的铁栅栏门。 栅栏里头,是仅有四五平米的牢房。 牢房内,站着一个穿白色囚服,肤色如纸一样苍白的女人。 女人没有发丝,头生鳞片,四肢格外粗硕,且生有尖锐利爪。 女人当着我们的面,脱下裤子,蹲在下水口旁撒尿。 下水口边上,放着两个焊死的金属盆。 金属盆上头,是长长的钢管。 噗嗤—— 其中的一枚钢管,流淌出一堆黏糊糊的食物,另一根管子流淌出清水。 撒过尿的女人,就像狗似的匍匐在地上,张口吃饭。 诡异的场景,看得我不寒而栗。 陈震说:“这个女孩,早年间不过是普通人,因一念之差修行妖术,兽性大发,杀了自己一家四口。” “我们派了两队人,才把她抓来。” 再向前走,有许多人的情况,都和女孩一模一样。 他们大都是修炼邪术,亦或者被妖物夺舍了魂魄,变成了不人不鬼的模样。 我问:“你的意思是,我以后也会和他们一样,凶性大发去杀人?” 陈震沉默不语。 我再问:“他们中,有没有还没害人,就被抓到这里的?” 陈震依旧沉默。 再向前走,只剩下空空的牢房。 陈震手中握着金属钥匙,其中意味已经不言而喻。 想到自己以后,会被关在笼子里,吃管子里黏糊糊的食物,拉屎撒尿被人随意观看,像畜生一样活着…… 我宁愿死,也绝不要被囚禁在笼子里! 什么邀请我加入,给我开欢迎仪式,都是假的! 陈震这些人,目的就是将我骗进来,再骗我吃下蛋糕,确定我的身份后,把我关到这里! 陈震面无表情,“李沐森,你先进去待一段时间。” “如果确定你没有攻击性,或许我可以向上面申请,让你获得赦免。” 假的! 瞎子爷爷曾传授我观气术,如果人说谎时,眉心的气会不稳,双瞳难以聚焦! “你们都是骗子!” 我愤怒的转过身,猛向前冲,一脑袋撞在陈震的胸口。 陈震脸色苍白,疼得蜷缩起身子。 “八九玄功,支离!” 我心中默念‘支离’秘法,手腕脚腕的镣铐自行脱落。 如果在这里被抓住,我就完了! 在生死关头,我双脚健步如飞,踏着陈震的脊背,陡然窜向电梯口的方向。 陈震急喊:“小江,快拦住她!” “我……”听江澜慌张的声音,明显有些犹豫。 第十一章 即心是佛 “我什么我,去啊!” 伴随着陈震的一声怒吼,身后破风声陡然响起,是江澜追我来了! 很快,我冲到了电梯口的位置。 江澜速度极快,先我一步,挡在了电梯口。 陈震这些陌生人,对我的诓骗,我尚可以接受。 面对我曾经无比信任的江澜,我再也难以控制胸中怒火。 “江澜姐,你和他们是一伙的!?” 江澜朝着我比了个嘘的手势,小声说:“上电梯你必死无疑!” “走楼梯去一楼,出门口往北跑!” “扔掉所有通讯工具,跑出去就再也别回来!” 江澜并没有背叛我,让我胸中愤怒消却稍许。 “谢了!” 按照江澜所指的方向,我很快到了楼梯口。 我顺着狭窄的步梯,一路向上冲刺三层,而后在大厅一群人的错愕眼神中,夺门而出! 大概是受到胡若仙力量的加持,我的速度奇快无比,身体更灵敏得厉害。 中途有不少人尝试阻拦我,纷纷被我闪开。 七四九工程研究所的后头,是一大片的荒野山林。 正如江澜所说,一旦冲过后门,他们就休想再抓到我! 三步、两步、一步…… 待围墙与我仅有咫尺距离,苍穹之上陡然笼罩下金色佛光。 佛光编织交汇,化作偌大的金色编钟,将我死死困缚在中央。 该死的,给我开! 我掐动指尖,使道家金光咒法,想要将金钟砸个窟窿。 没曾想,我指尖亮起的金光,与佛光相比,就如同萤火与皓月的区别。 我指尖光芒瞬间泯灭,金色编钟内,一股磅礴的压力传来。 我的身体,像是被灌注入钢筋混凝土,沉重得重重摔在地上。 一个僧袍老者,从空中缓缓落地。 老人看模样有七十来岁,穿的灰衣僧袍,属大乘佛教。 他须发皆白,有大修为却没有剃度,应该是俗家弟子。 不远处,江澜和陈震等四人,飞奔着将我围在中央。 陈震态度恭敬,“林所长,是我管束疏忽,让您费心了。” 江澜焦急辩白,“所长,李沐森他不是什么坏人……” 陈胭脂连忙将江澜拽到一旁,小声说:“小江,你替人妖说话,职位不想要了!” 金飞的老脸上,挤出尴尬笑容。 “所长,小江这丫头还太小,容易受到人妖的蛊惑,您千万别和他一般见识。” 被称作林所长的老者,挥手撤去佛光,并亲自将我搀扶起。 “谁跟你们说,这孩子是人妖?” 陈震愕然,“您看他的眼睛和头发,还有矫健到诡异的身手。” “这些特征,再明显不过。” “阿弥陀佛。” 林所长双手合十,“即心是佛。上至诸佛,下至蠢动含灵,皆有佛性,同一心体。” “这孩子的妖身只是表象,心中是有佛的。” 陈震有些犯难,“依照您的意思,该怎么处理李沐森?” 林所长“我之前就安排过,把他收编入你们的小队。” 我咬牙说:“所长,要么您就在这里,把我给杀了!” “要么,就放我走!” 林所长有些诧异,“哦?为什么?” 我愤然说:“这群人把我骗来,以庆祝的名义,将我弄到牢房!” “像这样的卑鄙小人,我绝不愿意和他们一同做事!” 陈震低着头,不好意思与我对视。 林所长并没有生气,反而呵呵一笑,“看似柔弱,内心刚直,和你爷爷说得一模一样。” 爷爷? 林所长说的人,应该是瞎子爷爷。 我疑惑,“您认识瞎子爷爷?” “算是吧。” 林所长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凛然声问:“江澜,我把李沐森交给你带,你能不能带好?” 江澜连忙说:“我保证带好李沐森!” 林所长:“好。如果李沐森死走逃亡,我拿你问罪!” 嘱咐过后,林所长转身离开。 我既不想逃走,连累江澜。又不愿意留下,在陈震这些人的手底下做事。 无奈,只能茫然站在原处。 江澜如释重负,拍了拍我的肩膀,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沐森,没事了。” 陈震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今天的事,纯粹是个误会。” “沐森,待会儿让金老给你安排宿舍。” “明天早上,你的工作服、工资卡,还有武器,都会给你送到。” “对了,你想要什么武器防身?” 陈震等人,是按规矩办事,只是利用我的信任,把我骗到了牢房。 对待他们,我并不想给好脸,但也不至于视若仇雠。 我说:“五帝钱?” 陈震不解,“五帝钱是什么?” 我解释说:“秦朝的半两钱、汉代的五铢钱、唐朝的开元通宝、宋朝的宋元通宝和明朝的永乐通宝。” 五帝钱,因其中沾有帝王之气,又有青铜器的厚重,可作为驱邪护身之用。 陈震有些为难:“这个……恐怕一时间凑不齐。” 我说:“小五帝也行,顺治、康熙、雍正、乾隆、嘉庆这五朝的钱币,应该好凑一些。” 陈震仍然为难,“我们尽量去凑,一个月内应该能凑齐。” 我无奈,“五十年份的桃木剑,你们总能弄到。” 陈震稍松了口气,“我立刻去准备,保证明天为你准备好。” 我说:“还有,宿舍就不必了,我想自己找地方睡。” 陈震有些为难:“你在青州孤身一人,能去哪儿住?” 我冷冷的说:“田间地头、荒村破庙,桥洞水管,总有我能睡踏实的地方!” 在七四九工程研究所内,我吃个饭都能被毒翻,稀里糊涂送去牢房。 他们给我安排的宿舍,我又怎么可能睡得着。 如果不是看在江澜的份上,我早就走了。 陈震尴尬得说不出话。 金飞站出来当老好人,满脸堆笑的道:“沐森,你心里的委屈,我们大家都清楚。” “你尽管放心,从今以后,大家都会好生善待你,再不会有之前的事发生。” 我继续沉默不语。 陈胭脂推搡了一下江澜,示意她开口。 江澜:“宿舍用不着安排,我的公寓还有一间空房,就让他跟着我住。” “他是我搭档,以后执行任务也方便。” 第十二章 自由 陈胭脂惊诧,“小江,你要带男人同居?” “不是同居,是一起住。” 江澜正色说:“沐森刚来到大城市,估计连燃气灶、马桶这些,都不会用。” “等他熟悉了这个社会,对咱们有了基本了解,放下警惕,就会自己搬出去。” 群人不再说什么,任凭江澜开车带着我离开。 坐在车子上,吹着自由的风,我再想起七四九工程研究所内,地下三层的恐怖牢房,依旧不寒而栗。 我对江澜,也愈发的感激。 路上,江澜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我聊着。 “沐森,你别太怪队长他们。” “有许多的老队员,都死在了人妖的手里,难免会对你心生戒惕。” “等以后相互熟络了,关系一定会变好的。” 我问:“你就不怕我?” 江澜咯咯直笑,露出一对可爱的虎牙,“你一个小屁孩,有什么可怕的。” 车子在城郊的一处五层楼房前停下。 楼门口,有摆的各种小摊。 烤串、锡纸花甲粉、还有摆摊卖衣裳、鞋袜、水果的。 水泥地面上,被这些小摊位,弄得尽是油渍、污垢。 空气中混杂着油垢、食物、垃圾桶,还有混杂群人身上的味道。 江澜找了个地方,把车停好。 我好奇的环顾四周,“你们城里晚上真热闹,好像我们村里赶大集。” 江澜苦笑,“还真让你说着了,我住的地方就是叫城中村。” “在大城市中,只有比较穷的打工人,才会住在这里。” “沐森,除了巧克力之外,你想吃点什么?” 我指着一旁摊位上,咕嘟嘟直冒泡的花甲粉,“我想吃那个。” “好,你在这儿待着,我去买点东西。” “哦。” 江澜说完,就消失在了人流之中。 我坐在摊位的小凳子上,有些紧张的望着她离开的方向。 四周密集的人潮,让我觉得格外陌生。 “小伙,你的粉。” 热腾腾的花甲粉上桌,我尝试着吸溜一小口,那股子鲜味直冲眉毛。 真好吃啊。 哎呦卧槽,就是有点烫。 江澜拎着一个大塑料兜,撂在旁边的凳子上,“这些是你的洗漱用品,待会儿我教你怎么用。” “谢谢。” 我认真的说:“等明天我领了钱,会把这些都还给你。” “用不着客气,咱俩谁跟谁。” 江澜满不在乎,坐在我旁边啃着一根黄瓜,“明儿咱俩要出外勤,任务奖金是一千块。” “我只会打架,不懂你们文化人的那一套。” “明天需要费脑筋的事,就交给你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我连小学都没上过,不算什么文化人。” “有文化,不见得非得上学。” 江澜三两口将黄瓜吃下肚,贪婪的看着我碗里的花甲粉,吞了吞口水,却没舍得点上一碗。 我更加窘迫,“我是不是把你的晚饭钱给花没了?” 江澜噗嗤笑出了声,“我不是买不起,而是要减肥。” “减肥?” “就是……女孩子都会做的事。” 江澜捏了一把自己腿上的肉,浑圆紧绷的大腿,与皮靴衔接的位置,隐约勒出一圈肉痕。 “你看,我这么胖,如果再肥下去就不好看了。” “所以我给自己规定,晚上只能吃水果。” 我下意识说:“你已经足够漂亮了,身上的哪哪都好看,一点也看不出胖。” 江澜的脸,噌的涨红。 我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低下头只顾埋头吃饭。 吃完一大碗的花甲粉,江澜带着我上了旁边的居民楼。 楼道阴暗狭窄,到处都是裸露的电线、锈迹斑驳的水表箱,还有角落里蟑螂的尸体。 看来城里人的日子,过得也没我想象中那么好。 一直到五楼,江澜打开两层防盗门。 不足十平米的客厅,堆放着乱七八糟的衣服,茶几上还有饮料瓶。 阳台上,晾晒几件江澜贴身的衣服。 我仅仅瞥了一眼,就害臊得扭过头去。 “抱歉,家里有点乱。” 江澜快步将阳台的衣服卷起,随手扔进自己的房间,又带着我打开对面的房门。 “与我合租的舍友搬走了,你以后就住这儿。” “你的洗漱用品,换洗衣服,都在这个兜里。” 江澜带着我,熟悉了家里的电器、马桶、热水等东西。 这些先进的玩意儿,我就是没用过,也在电视里看到过,熟悉起来并不麻烦。 我和江澜的房间是对门,都只有一张床、一张方桌,以及一个衣柜。 柔软的床垫、干净的木头柜子,还有小方桌。 临近休息时,我坐在床上,捧着崭新的睡衣,心里头莫名觉得感动和踏实。 江澜将被子抱到我房间里,“沐森,你在这儿,能住得习惯不?” 我感激的道:“这里是我住过最好的房间。” 江澜眼眸中,带着些许的怜悯。 “你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再和我说。” 房门关闭,我脱了鞋钻进被窝,透过狭窄的小窗,看向窗外万家灯火。 眼前的一切,对我来说如梦境般的不真实。 有了在,我总算能踏实的睡一觉…… 第二天早上八点钟,穿着睡衣,迷迷糊糊出门的江澜,看到我时被吓了一跳。 “我去,你起这么早?” 我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早饭快得了,你洗漱完,咱们一起吃饭。” 今儿我起了个大早,替江澜收拾有些凌乱的屋子。 灰蒙蒙的水泥地板,被拖得锃光瓦亮,堆放在沙发上的衣裳,也洗干净挂在阳台上。 桌面、茶几,还有灶台的油污,都一尘不染。 江澜满眼的不可置信,“你这也太能干了!” 我不以为意,将炉灶上的汤端下,盛进小碗里。 “这些不算什么。” “以前在家里,我早上得推着轮椅喂猪、喂羊,劈柴做一家人的饭,那会儿更苦。” 江澜家里没有什么食物,我就打了俩鸡蛋,用剩的白菜叶,勾了点面疙瘩,做了鸡蛋疙瘩汤。 草草洗漱过,披头散发的江澜,吸溜一口汤,“妈呀,这味儿比饭店还好!” “以后你包伙食,我包住宿费,咱们合作愉快怎么样?” 能一直和江澜一起出,让我心中颇有些小窃喜。 “合作愉快。” 刚吃过早餐,还没等下楼,快递员就送来一个巨大的箱子。 “请李沐森先生签收。” 箱子里装着的,是一件银白色制服,一把精雕细琢的桃木剑,还有一些身份手续。 江澜起身收拾碗筷。 “沐森,你把衣服换上,我们一起出外勤。” “好。” 我换上刚好合身的银白色制服,再将伪装成雨伞的桃木剑,背在身后。 “人靠衣装马靠鞍,你穿上这身衣服,整个人都精神许多。” 我被江澜上下打量,夸得有点不好意思。 换好衣服,我们一同下楼开车,从郊区驶向繁华都市。 我问:“咱们去干什么?” “去市里调查一个小姑娘。” 江澜不以为意的说道:“组织接到上级呈报,说一个高中生小姑娘,中了邪蹲在家里。” “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在屋里发呆。” “谁敢进门,她就发疯,乱喊乱叫,用脑袋撞墙。” 第十三章 阴阳犯煞 “像这样的症状,多半是精神病。” “回头我们稍微调查一下,就能白赚一千块。” 车子在市区中心,一栋老式居民楼门口停下。 居民楼附近,小学、初中、高中……一堆学校,好像抱窝似的扎堆在一起。 在楼门口的位置,一群提着挎包,戴着遮阳帽的大妈,在门口发传单。 “小伙子,课外辅导、补课、了解一下。” “学区廉租房。” “课外托管班。” “复读班……” 我们刚到了门口,就收到大妈们的一堆传单。 我握着一堆花花绿绿的纸,跟着江澜来到最里头的九号楼。 江澜夺过我手中的传单,扔到楼门口的垃圾桶,径直上了楼。 楼高九层,我们一直爬到九层阁楼,里头阴暗狭窄逼仄,比江澜住的城中村房子还要差。 江澜敲了敲门,里头传来女人的声音,“谁啊?” “我们七四九医院的人,特地来诊治你女儿的病。” 房门打开,一个矮矮胖胖的中年妇女,狐疑的盯着我和江澜。 “你们两个是医生?” 江澜从兜里取出证件,递给妇女,“这是我的证件,他是我助手,跟着一起实习来的。” 妇女板着脸,仔仔细细的检查过江澜的证件,才从门口挪开。 从面向看,妇女颧高眼瘦,鼻翼呈三尖状,薄唇向下,属于牙尖嘴利,很是难缠的类型。 不到三十平的屋子,被收拾得还算整洁。 妇女扔给我们两双有些脏兮兮的男士拖鞋,“喏,换上。” 江澜蹲下身子拖皮靴时,似乎因为拉链太高,被丝袜卡住,她脱得格外费力。 “沐森,过来帮忙。” 我红着脸,伸出手想碰,又尴尬的缩回手去,“我……我怎么帮?” “废话,把拉链打开。” 江澜站直了身子,我绕到她的身后,蹲下身子,用手轻轻提起裤袜,小心的攥着拉链的一端往下扯。 吧嗒一声锁扣打开,拉链顺着小腿匀称的肌肉线条,一直拉到脚踝的位置。 我按着鞋跟,江澜轻轻踮起脚尖,漂亮的足尖脱出靴子,钻进拖鞋中。 “谢了。” 她身体微微前倾,将裤袜的腰部提拉一下,让其完全贴合。 江澜大腿恰到好处的肉感,将不怎么透明的裤袜,都撑得半透明。 我偷偷咽了口唾沫,扭过脸去。 江澜并没有注意到我的异样,“陈女士,你女儿在哪?” 妇女指着一旁的房门,唉声叹气的说:“她就在屋里,除了吃饭和上厕所,就没有出来过。” “学校的课程耽误不说。我替她报的几个课外班,钱都交过了,她说什么也不愿意……” “够了。” 江澜蹙眉打断,“无论什么事,都比不上你女儿的命重要。” “把门打开,我和她谈一谈。” 妇女蹲在门口敲门,语气中带着些央求,“成凤,妈给你叫来了医生,一定能治好你的病。” “你把门打开,咱今儿把病治好,明天就不耽搁上学。” 江澜凑到我身前,侧耳说:“沐森,你有没有发现什么?” 贴着耳朵说悄悄话时,她的发丝扫过我的脖颈,痒痒的麻麻的。 我的脸更涨红得厉害,“这间屋子,气场有些弱,晦气了些,此外没什么特殊的。” 江澜:“气场弱是什么意思?” 我说:“此地背地势,背天时,无藏风聚气之穴。” “家宅气息偏阴,又地处阁楼,与阳火相冲,阴阳犯煞,家宅不安。” 江澜听得一头雾水。 风水学的术语,说起来江澜也不会懂。 我简单解释说:“这间宅子,就像是不爱运动,乱吃东西的人,身体虚弱得厉害,但也不属于病人。” 江澜:“有妖怪附着在女孩的身上吗?” 我说:“不知道,得看过人才行。” 妇女在门口,苦口婆心说了半天,也不见里头有动静,终于恼怒发火。 “这孩子,生了病也不愿意看医生,真气死个人!” “养这么个女儿,真是给自己找气受!” 我连忙劝阻:“阿姨,你女儿情况特殊,还是不要刺激她的好。” “开个门而已,我哪刺激她了,这孩子就是矫情!” 妇女掏出备用钥匙,打开反锁的房门,怒气冲冲的道:“你俩进去吧。” 江澜站在门口,有些犹豫,“要不……你再和孩子商量一下?” 妇女:“用不着,该怎么治就怎么治!” “敢不听话,看我不收拾她!” 无奈,江澜只能喊了声“打扰了”,随即推门入内。 待她确定女衣衫整齐,才向我招手。 我轻手轻脚,进入狭窄房间。 房间摆设格外简单,正中央是一张小床。 床的左、右、后,三面墙,被做成了到顶的书柜,里头装着密密麻麻资料、试卷、英文报纸等等。 正对着床的位置,是一张书桌,上头凌乱的揉几张试卷。 女孩的衣服、日用品,则放在阳台的几口塑料大箱子里。 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面色苍白,静静的躺在床上,双目空洞的望着天花板。 江澜戳了戳我的胳膊,小声问:“这个小姑娘有没有被鬼附身?” “没有。” 我笃定的说道:“她的神散得厉害,应该是精神出了问题,与鬼神无关。” 江澜稍微松了口气,坐到床边,用我几乎没听过的温柔声音问:“王成凤,你有任何不舒服,或者需要帮助的地方,都可以和我说。” “我们们会尽最大可能,去帮助你。” 叫王成凤的小姑娘,依旧静静的躺着,一声不吭。 我说:“你的情况很严重,再不人为干预,是要危及生命的。” “迷惘可破,委屈可消,如果命没了,可真的就什么都没了。” 王成凤扭过头,直直的盯着我,良久才开口,用干涩的嗓音说:“你是Coser吗?” 我以为自己没听清楚,“什么意思?” 江澜小声解释:“就是角色扮演,穿自己喜欢的动漫、电视剧人物的衣服,扮演他们的身份。” 第十四章 魂归来兮 “不是。” 我不解:“为什么这么问?” 王成凤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干涩的嗓音似乎很久没有说过话。 “你的眼睛是蓝色的,还有白色头发,看起来很像漫展的Coser。” 我抓了一把雪白的头发,落下几根发丝,懊恼且带着自卑的说:“如果有的选,我也不想这样。” “我下山时,被狐妖抓走,差点丧了性命。” “为逃走,不得不吞下三百年狐妖的内丹,才变成这幅样不人不鬼的子。” 江澜大惊失色,“沐森,你胡扯什么呢!” 我茫然:“怎么了?” 王成凤苍白的小脸上,罕见露出一抹笑容,“原来你是个中二病Coser,道具和发色都挺好的。” “咱们加个微信吧,以后一起去逛漫展。” 江澜稍松了口气,别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揶揄的道:“你这张小白脸,异性缘还挺好。” 我更加发蒙,“微信是什么?” 江澜夺过我的手机,迅速点了几下,随后将手机交给王成凤,“喏,这是他的微信。” 王成凤从枕头下面,拿出自己的手机,滴的扫了一下。 “好了。” 我将手机揣回去,虽说什么也没做,但王成凤的气色明显要好许多。 门外,陡然响起妇女恼怒的声音。 “好啊你,又偷偷玩手机!” “我让你玩!!!” 妇女气冲冲的进门,劈手夺过7的手机,啪的在地上摔了个粉碎,自己也急得直流眼泪。 “你爸那个没良心的东西,抛下咱娘俩自己快活去了。” “我不舍得吃,不舍得穿,没日没夜的工作,辛辛苦苦供你上学,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还有不到一年,你就要高考,我放下工作给你陪读!” “你装病、玩手机,搞什么不三不四的聚会,是不是非得逼死我你才甘心!?” 妇女声泪俱下的控诉,越说越激动。 王成凤的神情,从悲伤变为麻木,最终再度躺在床上,表情麻木,双眼空洞的望着天花板。 “我让你装!” 妇女冲过去,扬起巴掌狠狠抽在王成凤的脸上。 “别!” 我和江澜都想阻拦,可惜已经太晚。 王成凤忽然瞪圆双眼,冷不丁从床上弹坐起,身体止不住的颤抖,且脸色煞白呼吸急促。 “我……我没有……没有装。” 王成凤喘息得太急,以至于声音断断续续,瞳孔涣散呆滞望着前方,诡异的模样很是吓人。 妇女也被吓到了,低下头望着自己的巴掌,泪水充溢眼眶,朝着女噗通跪下。 “成凤,妈求你别闹了。” “妈这辈子就你一个闺女,只要你恢复正常,好好学习,哪怕让去死,妈都愿意!” 王成凤尖叫着跳下床,赤脚往阳台跑,蜷缩在墙角处,用脑袋机械的撞击防盗窗。 这里是五楼,如果真让她撞开,不死也得摔成残废。 也就在这一刻,我看到王成凤的魂,彻底的散了。 我扑上去,死死的抱住王成凤,并用手垫在她的脑门,防止她撞坏自己的脑袋。 江澜立即掏出手机,打了救护车电话。 不多时,救护车赶到将王成凤接走,我们也跟着一起到了医院。 到了医院打下镇定剂,王成凤的状态就好了许多。 被安排入病房的王成凤,没有再闹,依旧躺在床上,空洞望着天花板,一如我们最初见到她的模样。 为了感谢我们的帮忙,妇女带着我和江澜,到医院对面的小馆子吃饭。 阴雨连绵,吃饭的人并不多,厨子做完了我们的菜,就坐在屋檐下的躺椅上打瞌睡。 妇女心有余悸,“今天多亏了你们两个,否则我一个人,还真按不住那傻妮子。” 我说:“王成凤的魂已经散了,今天状态特别危险,你最好把她盯紧着点。” “没你说得那么吓人。” 妇女松了一口气道:“医生都说了,她得的是惊恐症,是压力太大导致的,不是大病。” “再在医院观察两天,就能出院回去上课。” 江澜眉头紧皱:“陈女士,并不是所有的病,都会表现出头疼脑热之类的病理特征。” “你女儿的精神问题很严重,必须加以重视。” “嗨,你们这些年轻人,就喜欢矫情。” 妇女满不在乎的说:“想我们年轻的时候,都是吃不上喝不上,在地里捡麦穗、花生,吃榆树皮和苦菜根。” “那种苦日子,没听说谁精神出问题。” “哎,现在这一代的孩子,就是太娇弱了点,不能吃苦……” 我能听懂江澜的话,她也能听懂我的话。 可惜,无论我们说什么,妇女始终听不懂半个字。 这或许就印证了那句话——人各有命 她匆匆吃完饭,又给女儿打包了一份,就要冒着雨往学校跑。 饭店老板指着旁边的店铺,“大姐,雨下这么大,买把伞吧。” “不用,我得攒钱给闺女上大学呢。” 捂着脑袋飞奔的妇女,很快消失在雨幕之中。 雨越来越大了,下水道没多会儿就开始堵塞,垃圾顺着马路往低洼的地方飘。 江澜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天气预报。 “大概一个小时之后,雨会小一点,到时候咱们打车回去。” 我说:“好。” 我和江澜被困在低矮的房檐下,坐在矮板凳上,呆呆的望着雨幕中凌乱的街道。 “沐森,你说王成凤的魂乱了,是什么意思?” 我说:“魂兮归来!去君之恒干,何为四方些?舍君之乐处,而离彼不祥些!” “人有其魂,本飘荡无处,有黄天后土之灵,指引入躯壳之中。” “人心离散,魂魄则乱。” 江澜幽幽的盯着我许久,“你真的没上过学?” “没有。” 江澜:“可你说的话,为什么我一个字也听不懂?” 我犹豫了一会儿,“大概是我的文化水平太低,没办法把事情讲清楚。” 江澜:“那你就想想办法,用我能听懂的话说。” 第十五章 蛛网 江澜的要求,着实让我为难。 她的身手很好,却不是玄门中人,许多词汇着实难以理解。 苦思熟虑了好一会儿,我脑子中灵光一闪,指着墙角处的八角蜘蛛网。 “人的灵魂,就像是蜘蛛网中心的虫子。” “密密麻麻,一圈圈铺展开的蜘蛛丝,就是人活在世上的寄托。” “蜘蛛丝越牢固,魂魄就越稳固。” “如果我用外力,一根一根的将蜘蛛丝扯断,魂魄就会左摇右摆的颤动。” “扯断的蜘蛛丝越多,魂魄散乱得就越厉害。” “剩下的蜘蛛丝越少,魂魄就越发不稳固,且摇摇欲坠。” “如果最后一根线断裂,人的魂魄也将重新归于虚无,前往归墟之地。” 江澜恍然大悟。 “你的意思是说,王成凤即将失去所有希望,不想活了?” 我说:“不是这么回事,但你姑且可以这么去理解。” 嗡嗡—— 江澜的手机震动了两下,她看了一眼讯息,欣喜的道:“上头判定非灵异事件,我们救人有功,任务圆满完成!” “咱俩今天,一人五百块!” 兜里忽然多出一笔钱,我高兴的同时,心中隐有担忧。 “江澜姐,关于王成凤的事,你怎么看?” 江澜开口刚要回答,忽然神情错愕,指着我身后的方向。 “快看,那个人是不是王成凤?”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我看见医院侧门的位置,一个小姑娘在雨幕的街巷中,孤零零的走着。 她穿着蓝白相间病号服,下身是拖鞋,没穿袜子的脚丫,就这么浸泡在冰冷的雨水中。 我眯起眼细看,待注意到额头的伤口时,终于确定她就是王成凤。 “对,就是她!” 看着样子,王成凤是从医院里偷跑出来的。 江澜当即起身,从包里取出雨伞,“她身体弱得厉害,再这样下去会淋生病的。” “沐森,你去旁边超市,买大号的女鞋、棉袜,换洗的衣裳。” “我先过去,把她送回病房。” 我凝望王成凤良久,摇了摇头:“不用了。她不会冷,也用不着穿衣服。” 江澜愠声道:“你小子胡说什么呢,快给我买东西去!” 她撑着伞进入雨幕,“王成凤,等一等!” 王成凤像是听不见,继续往前走。 江澜伸出手,下意识要握住她的肩膀。 双方接触的刹那,江澜的手像是穿过光影一般,从王成凤的身体穿过。 再抓几次,依旧是抓不住。 王成凤面色苍白,神情麻木,就这么一步步向前走着。 江澜愕然转身,美眸中尽是不可置信,“她……她已经……” “魂出体外,阴阳陌路,她是看不见我们的。”我叹息一声回道。 江澜眼圈微有泛红,“她才十七岁半,是大好的青春年华,这样死去实在太可惜了。” “沐森,你有没有办法,能留住她?” 我有些犹豫,“人各有命,最好……让她们各安天命。” 以前,瞎子爷爷曾教导过我,强行干涉他人因果,无论出发点善恶,都是要遭到报应的。 江澜愠声说:“我加入七四九工程研究所,就是为了从所谓‘天命’的手里,救下像我一样的人!” “哪怕不为自己的良心,也得对得起收下的五百块钱!” “沐森,如果你没有能力帮忙,我绝不怪你!” “你若偷偷留手,我势必与你绝交!” 江澜气成这幅样子,我有些发怵。 可天命至此,我也无奈。 犹豫再三,我伸出手,“江澜姐,把饭店老板找的硬币给我。” 江澜狐疑的递给我三枚硬币。 我说:“我会用六爻之术卜卦,若三面中,有两面属阳,我立即救人。” 江澜:“好!” 雨点细密如梭,已将我从头到脚浇灌彻底。 我手握硬币,心中默念清心咒觉,待心念静如止水,脑海中默想着王成凤,朝着天空抛出硬币。 啪——啪—— 接连两枚硬币落地,一正一反。 第三枚硬币抛得高一些,在即将落地的瞬间,被江澜俯身攥在手心。 她攥紧的柔荑,并没有打开。 “现在,我说是正,它就是正。” “沐森,你输了。” 自从吞下胡若仙的内丹,我的视力就已远超常人。 在硬币落入江澜手心的刹那,我看到了反面。 可她执着至此,我再阻拦的话,江澜这个过命的朋友,真的会和我绝交。 我无奈:“好,我们立即去医院。” 江澜扔下伞,拽着我几乎一路小跑,冲到医院的十二楼病房。 病房门口,几个医生护士,正推着白床单盖着的遗体出门。 姓陈的妇女,踉跄着冲向前,死死拽住遗体的脚踝,撕心裂肺的哭喊,“我的女儿啊!” “她才十七岁半,她不该死!医生,求你救救她!” 妇女披头散发,两个保安都扯不住,姿态格外狼狈。 医生劝阻:“逝者家属,请你冷静……” 江澜俏脸苍白,轻咬着嘴唇,不甘的道:“没有机会了么……” 走廊尽头,响起笃笃的拐杖声。 瞎子爷爷的身体,飘掠过医生和护士,直直的来到床前,笑呵呵的对遗体说:“孩子,跟我走吧。” 走廊中陡然有阴风吹拂,王成凤的七魄自天灵穴钻出,在瞎子爷爷的身旁盘旋着。 “爷爷!” 我惊喜跑到爷爷身旁,“您当上了地府的勾魂使?” 按道经记载,地府有勾魂使、摆渡客、引路人。 三个职位,与城隍差不多,都是神差,由生前有大德行的人担任。 爷爷朝我点了点头,和蔼笑说:“孩子,阴阳陌路,爷爷的事知道太多,对你不好。” 瞎子爷爷不愿解释,必定有其中道理,我不再多问。 我恳求,“爷爷,王成凤的魂还没有彻底消散,您能不能留他一命?” 爷爷稍有迟疑,忽然一笑,“沐森,天命至此,哪怕我不带她走,你也留不住。” 我的判断,与爷爷一致。 可我既然答应了江澜,就不能反悔! 哪怕仅是为了偿江澜所愿,我也要一试! 我毅然说:“纵然天命至此,我也要搏最后一手!” 第十六章 天命何所归 “好孩子,爷爷成全你。” 瞎子爷爷伸出宽厚大手,摸了摸我的头发,恋念不舍的看了我一眼,身形迅速后退,消失在墙壁尽头。 我修行道法,双眼可通阴阳,能看得见鬼差。 在场除江澜之外的人,却看不到。 保安将我推搡到一旁,“小伙子,你神神叨叨的搞什么?” 我急声道:“王成凤还没死!” 说话的同时,我右手掐动指诀,心中默念三闾大夫的招魂咒。 “魂兮归来!去君之恒干。” “魂兮归来!东方不可以讬些。” “魂兮归来!南方不可以……” 王成凤的七魄,以及她最后的生机,尽数归于其体内。 她睫毛忽然颤动两下,已经停滞的胸膛再度开始起伏,惨白的肤色渐而归于红润。 妇女最先发现异状,连忙凑上前,将手按在其心脏处。 几秒钟过后,妇女陷入狂喜。 “活了!我闺女活了!” 老医生神情惊异,摸了摸病人的颈动脉,又翻开眼皮,用灯光检查瞳孔。 “不可思议,她真的恢复了生命体征!” “马上送回抢救室!” 王成凤被带回抢救室,泪流满满的妇女,怔怔站在门口。 忽然,她转头看向我,满脸的期冀和感激。 “小师父,你刚才对我女儿做了什么?” 我连忙举起双手,自证清白,“刚才我离床位还远着呢,可什么都没做!” “我说的不是这个!” 妇女的观察力格外敏锐,“我分明看见,你先对着空气喃喃自语,又用手指头像是在画符。” “你画完符,我闺女就醒了!” “小师傅,你是不是会仙法?” 既然被发现,我也就不必隐藏。 我凝声说:“你女儿的情况很严重,她的魂魄出走,如果找不回来,会终生长睡不醒。” 妇女忽然身子一软,朝着我跪下。 “小师傅,求你行行好,救救我家孩子。” “你想要多少钱,咱们都好商量!” 我和江澜,连忙伸手将之搀扶起。 “我救人分文不取,但您得答应我一件事。” 妇女满口答应,“别说一件事,只要能救活我家孩子,我这条老命给你都行!” 我严肃声道:“王成凤的病,皆由心起。” “等她身体恢复,你不能与其发生争执。” 妇女伸出三根手指头发誓,“我保证顺着她的意思!” 嘱咐过后,我伸出手,“拔一根你的头发给我。” 妇女乖乖照做,我攥着头发,指尖捻动祝火咒决。 幽蓝色火焰冒出,将发丝灼烧成一缕青烟。 我说:“你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下,心中默想王成凤,我们就能找到她。” 妇女流泪点头,进入一旁的休息室。 江澜问:“你要她的头发有什么用?” 我:“血浓于水,发丝以母女之情为引,会自动飘掠向王成凤所在的位置。” 江澜:“为什么我看不到?” “我看到了,走!” 我拽着江澜,飞奔出医院,顺着方才王成凤灵魂经过的小巷,一路奔向市郊的盘山路。 雨点渐渐没那么密集,我们也跑累了。 我气喘吁吁说:“不着急,我能感应到,王成凤的速度并不快。” “咱们一直往前走,必定能找到她。” 江澜俏脸被雨水泡得发白,低下脑袋,伸手拧干发丝中的水。 “沐森,附近荒山野岭的,什么都没有,王成凤跑这儿来干什么?” 我犹豫道:“或许……在这片山上,有让王成凤眷念的东西。” 过了前方拐口,就是一处敞开的铁栅栏门。 栅栏的上头,有写着‘青州城市公园’的牌匾。 说是公园,其实就是一座树木茂密的山体,被修建了公路和几条长椅。 虚空中,一跟头发丝,轻盈缓慢的向前飘荡着。 浓郁雾气从林中滚滚而出,以至能见度不足五米。 我一步踏出,身旁的江澜忽然慌张环顾四周。 “沐森,你躲哪儿去了!?” 我离江澜,分明只有一米的距离。她睁大了眼睛,却怎么也看不到我。 我大抵猜到,王成凤所在的地方,已经脱离了人间界的范畴,到了‘归墟’之境。 除非修行之人、亡灵、魂魄,否则无法踏足归墟境内。 我再度走出,将江澜吓了一大跳。 “你怎么和变戏法似的,刚才去哪儿了?” 我说:“归墟。” “归墟是什么?” 我解释说:“归墟亦作“归虚”。传说为海中无底之谷,谓众水汇聚之处。” “实际上,归墟是无根无萍的漂浮之地,是一切的终焉之所。” “你不是修行之人,是进不去的。” 江澜:“那怎么办!?” 我伸出手,“你攥紧我的手,闭上眼睛,跟着我的步调一起走……疼!你轻点。” 江澜不好意思的放松一些,“我从小习武,手劲大了点,抱歉。” 江澜闭上眼,随我一同踏入浓雾之中。 路途中,我警告说:“没有我的允许,你绝对不可以睁开眼。” “否则,你会流落到自己的终焉之地,连我都无法找到!” 江澜紧张的咽了口唾沫,“我……我知道了。” 沿浓雾行进约一炷香的时间,江澜的身体差不多适应了这里。 我提醒说:“你可以睁开眼睛了。” 江澜缓缓掀开眼帘,好奇的环顾着四周。 “我在青州住了这么多年,从来不知道还有这种地方。” 浓雾渐淡,周遭的绿草与树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沟壑纵横的荒凉土壤、岩石,以及远方笔直陡峭的山峰。 我:“准确来说,归墟并不属于青州,而是扎根在王成凤的心里。” “我们是跟着她,来到这儿的。” 雨点淅淅沥沥,再度落下。 江澜嘴唇发白,冷得直哆嗦。 她从牵着我的手,变为抱着我的肩膀,紧紧与我依偎在一起。 “我还以为,招魂就像是跳大神那么简单。” “没想到,还得咱们亲自来这种鬼地方。” 被江澜这么搂着,我面颊有些发烫。 “所谓跳大神,也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容易。” “跳大神,分大神和二神。” “大神敲锣打鼓请神,二神引魂上身。” “如果道行不够高,或者道行太差,神请不来,反而成了厉鬼的容器。” 第十七章 归墟之地 江澜心情忐忑:“救王成凤这么危险,难怪你不愿来。” 我说:“我不愿救人,并非是因为危险,而是因为一个‘命’字。” 江澜:“命?” 我抬头看了一眼前方黑魆魆的山脊,紧张的说:“情况危急,不是说话的时候。” “等救过王成凤,我再和你详细解释。” 脚下土地满目疮痍,周遭怪石嶙峋,头顶处如剑的山脊,像是要将这片大地给劈开。 压抑诡谲的气氛,让人呼吸都为之停滞。 归墟之地,乃人之终焉,亦如人心所想。 我自幼受尽贫苦与冷眼,残疾苟活至今,心中仍有阳光花香,想要活着,想要经历一切美好的事物,愿意和江澜待在一块儿。 我很难想象,王成凤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内心深处为何贫瘠荒凉成这幅鬼样子。 道路尽头,是光秃秃的巨大山脉。 山脉朝向我们的位置,有狭窄仅能容一人通过的洞穴。 身后,雨点淅淅沥沥的落下,狂风卷起沙石与雨点,噼噼啪啪的往我们身背后砸,仿佛在催促我们进去。 江澜攥着我胳膊的手掌,愈发的用力,可见她也在紧张。 即使如此,江澜还是提剑站在我的身前。 “沐森,我走前头,你负责殿后。” 殿后是假,保护我是真。 我鼓起勇气,毅然拦住江澜. “如果真碰上什么鬼怪,你不会拦,也拦不住。” 说完,我没等江澜反对,自顾钻入山洞。 山洞没有风,也没有光,四周光滑且布满柔软的苔藓,静谧得可怕。 洞穴越钻越小,我只能匍匐着往前钻。 好在苔藓柔软,并不会磨破膝盖和手掌。 “沐……沐森,你在前面吗?” “我在。” 过了一会儿,江澜再度颤抖着声音开口,“你还在吗?” 江澜对玄门中事,几乎是没有任何了解的。 她会害怕,也属正常。 为了缓解江澜的紧张情绪,我说:“你如果害怕,就抹一抹我的后背。” “谢谢。” 我匍匐得很低,江澜摸不到我的脊背,就去抓我的屁股。 刚开始,我还有些不好意思,后来也就习惯了。 几乎每隔三十秒,江澜都要伸手摸上一把。 过了三分钟左右,山洞中陡然传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像男人也像女人,嘈杂得厉害,我分辨不出究竟在说什么。 江澜惊恐:“沐森,什么声音?” “不知道,也不必理会。” 很快,声音变成了男女的争吵、愤怒吼叫、还有摔东西的声音,格外刺耳。 我再度安慰说:“咱们听到的,都是王成凤内心深处的声音,让她恐惧不安的东西。” “这些声音,对我们是没有影响的。” 江澜故作镇定,“我……我才没有害怕。” 又爬了一会儿,愤怒的吼叫声,变成了一群人的窃窃私语,像是讥笑,也像议论。 整整十分钟过去,我终于钻出黑暗洞穴,顺手将江澜拽出。 她已经吓得面颊苍白,嘴唇止不住的哆嗦着,就连瞳孔都有些涣散。 正前方,是一处细雨蒙蒙的空旷山谷。 透过薄雾,我影影绰绰的可以看见大大小小的人影。 由于距离过远,我并不能看清。 我把双手在裤子上蹭干净,用力搓热后,双掌在离江澜眉心不足一寸的位置,重重的拍下。 啪—— 江澜被吓了一跳,“搞什么恶作剧呢!” 我问:“好点了没有?” 江澜恍然明白了什么,“好像……舒服多了。” 人在受到过度惊吓后,魂根无定,面颊苍白瞳孔涣散。 成年人松动魂根,会大病一场。 小孩如果丢了魂,轻则重病,重则痴傻。 这也就是为什么,很多孩子被吓到以后,都会找神婆‘定魂’。 我拍的一巴掌,激活江澜眉心黯淡的魂火。 我与江澜并肩,踩着林荫地,向着迷雾身处,人影的方向行进。 渐渐的,我看清了。 七个穿着白裙的女孩,围成一个圆圈,中央是一个巨大的黑影。 王成凤的魂魄,就在其中之一。 黑影三米余高,没有眼耳鼻口,没有皮肤,只有蜷缩在黑暗中的四肢。 一群白裙女孩,蹲坐在地上,身体蜷缩成一团,将脑袋埋入胸口,摆出婴儿在母胎中的姿势。 我愕然望着怪物,“无眼、无耳、无口、无鼻、无心,它是诞生在虚无中的妖。” 瞎子爷爷,曾经与我讲过关于‘虚’的故事。 但凡是被‘虚’吞噬掉的灵魂,其肉身也会慢慢腐烂,最终在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虚’陡然伸手,将蜷缩成团的王成凤抱在怀里。 它的肚脐位置,如传说中的‘刑天’一般,张开黑魆魆的巨口,把王成凤的身体往肚子里塞。 怂人的一幕,让我脊背发寒,身体僵硬,一时间手足无措 唰—— 江澜抽出腰带中藏着的软剑,飞身俯冲向前,剑锋直指‘虚’的眉心。 呕—— 虚吐出口中的王成凤,抬起胳膊挡住软剑。 江澜攻势愈急,且朝着我喊:“沐森,你把王成凤带走,这里由我来对付!” “王成凤的归墟之境就在这里,不除掉‘虚’,咱们谁也走不掉!” 说话的功夫,江澜被‘虚’体表的黑雾缠绕,甩飞出五米多远。 我飞身铺上,抱着她在草地上打了几个滚,勉强抵消了冲击力。 如果这一下摔结实了,江澜不死也得丢半条命。 江澜恼怒,“这家伙属乌龟的,我根本砍不进去!” ‘虚’一步步向我们走来,越往前走,身体就越大。 三米、五米、七米…… 恍惚中,我仿佛听见了奶奶的声音。 “你个挨千刀、砍脑壳的短命鬼!” 脑海中,渐而浮现起养父那张狰狞的脸,酒糟鼻,甚至能嗅到他酒气醺醺的味道。 灵魂深处痛苦的回忆,化作细碎的声音,在我耳边一股脑的响起。 在我面前,身形巨大的‘虚’,恍然化作一个女人的身影。 我看不清她的脸,却愈发觉得亲切。 女人朝着我招手,声音温柔和蔼,一如我想象中的母亲。 “孩子,到妈这儿来……” 我下意识向前靠近时,身体忽然一震,多年修行的金光咒法亮起光芒护体。 也就在者一刹那,我迅速警醒。 ‘虚’的害人手段,果真诡异! 如果不是我有常年修行道家心法的习惯,今天恐怕就要折在此处! 再看身旁的江澜,她同样神情恍惚,起身要往前走。 第十八章 天命何所依 我口中诵唱咒决: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 “驱邪缚魅,保命护身。” “智慧明净,心神安宁。” “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净心神咒,安神养魂,可趋避邪秽, 江澜陡然睁开眼,再看向对面的‘虚’时,眼眸中尽是警惕。 “好可怕的妖魔!” 我伸出手,“把你的剑给我!” 生死关头,江澜没问为什么,更没有磨叽,立即将软剑递到我手中。 我划破指尖,迅速于剑身之上,写下金刚咒法。 ‘虚’由心生,无形无相,金刚咒法属佛门禁咒,对无实体的邪魔拥有奇效,刚好对症。 我把软剑递给江澜,“好了,你试一试!” 江澜的胆子并不大,可在面对身高数米,具有十足压迫性的‘虚’时,眼中却无任何胆怯,有的只是盎然战意! “给我去死!” 软剑闪耀金色华光,刺入‘虚’的眉心。 伴随着江澜身形缓缓落下,‘虚’被一分为二,体内黑雾开始迅速消散。 与之同时,归墟之地也化作阵阵青烟,消失于无踪。 陡然一阵狂风席卷,周遭浓雾尽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茂密森林。 我和江澜被雨水淋得格外狼狈,站在森林公园的山顶,前方的悬崖之下,就是远处烟雨飘摇中的城市。 江澜握着软剑,茫然的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我们算成功了吗?” 我说:“应该……是。” 叮铃铃—— 江澜的手机铃声响起,显示是陌生号码。 “喂,哪位?” 电话那头的声音格外激动:“江医生,我是王成凤的妈妈!” “我那孩子,真的醒过来了,医生都说是奇迹!” “我……我真的要感谢你!” 笃笃—— 手机自动关机,江澜摆弄了两下,有些懊恼的道:“该死的,手机进水报废了!” “这次回去,说什么也得给我报销手机钱!” 雨还在下,我和江澜沿着树木荫蔽处下山,能少淋一些雨。 天色渐暗,狂风不止,雨点子噼噼啪啪的往下砸,把我们两个冻得透心凉。 我和江澜沿着树木荫蔽处,一路躲雨下山。 山底,门岗亭的位置,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穿着环卫服装,正在躲雨。 我们没有在意,径直要走过去。 “小伙子,雨下得这么大,披上点雨衣吧。” 老妪从身后的三轮车中,取出两件油乎乎的黑色雨衣,堆满皱纹的老脸上,带着和善笑容。 “景区仓库卖剩下的东西,有些年头了,你们别嫌弃。” 我这会儿冻得手脚冰凉,感激的向老人道谢,将雨衣披在身上。 江澜也道谢接过雨衣。 我展开雨衣,披在身上的刹那,一股特殊的腥臭味格外刺鼻。 与之同时,宽大的雨衣忽然勒紧,紧紧贴着我的肌肤。 我面色骤变,再看向老妪时,陡然发现她皴皱的脸皮,渐渐长出白色容貌。 原本漆黑的瞳孔,化作诡异幽蓝色,咧嘴笑时,能清晰看到她满嘴雪亮的尖牙。 “别穿!” 我咬着牙,撑着最后一丝力气,一把扯下江澜即将披上的雨衣。 “咯咯,小鬼头,你不认识我了。” 老妪发出的声音,酥媚入骨,像是年轻女人。 我陡然想起,惊声喊:“你是胡若仙!” 胡若仙老脸上尽是怨毒,后槽牙咬得咯咯吱吱响,“小兔崽子,你趁月圆之夜,偷走我的内丹,害我失去青春!” “我喝你的血,吃你的肉,也难消心头之恨!” 江澜再度抽出长剑,挡在我的身前。 “胡若仙,我们七四九局正抓你呢,你还敢顶风作案!?” 胡若仙不耐烦:“小女娃,滚一边去,我的目标不是你。” 我身上的‘雨衣’,渐渐缩小,变成一件血淋淋的病号服,上头沾着黄黄绿绿的液体,散发令人作呕的味道。 血衣紧紧箍在我的身上,像是钢筋混凝土,一点点的向内膨胀。 我的皮肤、肌肉,被挤压得生疼。 腹腔的气息,被一点点的挤出,肋骨隐约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心脏砰砰跳得更加厉害! 血衣依旧在紧缩,我全身的血液往脑袋上涌,额头青筋暴起,鼻孔嘴角溢出鲜血,双眼猩红布满血丝! 我躺在地上,绝望的盯着落雨的天幕。 又要死了么…… ‘血衣咒’,我是听过的。 施展此咒,需收集横死之人染血的衣物,以符咒加持,制成血衣。 一旦被施此术,浑身被血衣勒紧,直到肺部没有空气,血液往脑袋涌,生生憋闷而死。 “沐森,你撑住!” 江澜持剑冲向胡若仙,软剑轻而易举刺入其眉心。 下一瞬,胡若仙的身形凭空消失,仅在空中留下咯咯笑声。 “李沐森,敢吞我的内丹,我要你不得好死!” 胡若仙的气息消失,江澜蹲在地上,流着泪撕扯我的血衣。 “该死的,这是什么材料!” 她的骨节攥得发白,指甲抠出血,也没能将血衣扯下一丝布片。 我撑着最后一口气,绝望说:“没用的。” “别……别说是你,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解开血衣咒。” “我要死了,我……我不想死!” “你不会死!” 江澜咬牙将我抱起,放在盛放垃圾的三轮车后斗中,自己站起来玩命蹬车。 “七四九工程研究所的能人众多,绝对能破解你身上的咒!” “沐森,你千万撑住最后一口气,千万撑住!” 三轮车颠簸前行,我呼吸渐渐停滞,眼前发黑,死亡的气息渐渐笼罩而来。 不,我不能死! 我拼命眨眼,保持最后一丝清醒。 江澜雨中玩命蹬车的身影,却还是在一点点的模糊…… “姑娘,让一让!” 在江澜尖锐的喊声中,三轮车陡然一个急刹,撞到马路牙子侧翻在草坪上。 我的身形不受控制的滚了几滚,停在前方拦路的女人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