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婆是个假粉》 1、商人本性 乌干达的5月是雨季。 轰鸣的雷声给心脏和鼓膜带来的压力随着清晨的雾气一同散开。水珠在老旧廉价的广告栏上凝结成滚圆的形状。露出了里面竭尽全力拖延生命的led灯箱。 灯箱在热胀冷缩下发出了一声噼啪的闷响,连接电路,随着那些振奋人心的区域发展演说翻篇后,肥胖官员的身影渐渐消失,一双明亮的乌黑色的眸子露了出来。 姑娘,或者医生?她的白大褂严谨地扣到了最上面一颗扣子,普通的外科口罩轻而易举地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看不清年纪,只觉得吝啬地露出来的皮肤白的晃住了人的眼睛。与其说是职业所带来的美丽滤镜,不如说是那种清冷气息摄住了观者的灵魂,叫来来往往的人只能看见她细碎的贴着脸侧的柔软发丝,还有那双看似冷淡,实则带着柔和的眼睛。 这是当地唯一的医生,在不远处的教会医院中义务工作。 很多居民并不清楚她来自哪里,法国还是美国。但却分外肯定她比卫生部那些好吃懒做尸位素餐的家伙强。她总是笑着抱抱发烧的孩子,探探病人的伤口,然后用一些针剂和药丸拯救了很多人。 灯箱内,无国界医生用标准流利的俚语在介绍着七步洗手法。 人们常说稳定的政治是经济发展的必要因素,内战结束后的12年里,断壁残垣的灰色里终于有了一点点鲜艳的痕迹。 … 少女的眼下有微不可查的青色,柔顺的黑发被扎成了便于行动的丸子头。她低着头,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宽松舒适的t恤已经被洗到褪色,鞋子也看不出品牌,却显得很清丽。 在还有一个转弯到教会医院时,她的腰被猛地圈住,一个扎手的刺猬脑袋钻进了她的怀里:“早上好!anna!” 医生叹了口气推开刺猬头:“早上好,奈特。” 刚刚到成年人腰部的男孩咧嘴,漏洞的鞋子也在朝楚辞盈微笑,天生棕色的皮肤让他至少看起来有一口洁白的牙齿。他转身就跑,却被少女温柔地拦下:“…奈特,这是我最后一个钱包。” 男孩撇嘴,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手一翻,一个奶昔白色的卡夹就出现在他掌心。 鱼龙混杂的地方,偷窃也成为了一门手艺。 楚辞盈刚刚来的时候,两天丢了三个钱包,前一个月补了四回证件。可是等她在这的第三个月,所有敢靠近她的小贼就会被陌生的正义村民劝阻——以暴打的方式。 奈特是少有还在契而不舍接近她的小家伙,大概是因为他把这个当成一种问早。美其名曰:锻炼anna医生的警惕性。 男孩从容地还回了东西,却提问:“医生,这是什么牌子?” 他自封这条街的钱包之王,摸过的游客比老鼠还多。他认识coach和calvinklein,已经是稀罕,但医生的钱包虽然油边脱落五金生锈,走线却非常好。居民都知道医生很拮据,他有些好奇她哪里搞到的好货。 楚辞盈没有回答具体的品牌,她只是笑了笑:“家人以前在机场买的。” 她心里有事情,在小孩跑走的一瞬间就垂下了眼帘。纤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呼出一口气。钱包细腻的纹理仿佛给了她力量,楚辞盈走进了输液间,亲自查看了一个呆在角落里的病人。 对方喉咙里的水肿已经好转,证明脱离了生命危险。 年轻的女孩按动圆珠笔,抽出病床尾部的本夹写了几笔:“……齐先生,你暂时安全了。” 她用的是中文。 病床上的男人虚弱地点点头,眼里是几乎要化成实质的感激。他挣扎着坐起来,嗓子嘶哑:“您辛苦了”,他顿了下:“是我的幸运。” 十天前,区域领袖的岳丈突然离世。各方重要的势力与组织都派代表参加了葬礼——但是会场采购商中饱私囊,用大量野生木薯粉代替可食用的产品掺进了食物,造成39人氰铧物中毒,只有他被抢救了过来。 这是一场震惊乌干达的意外,更是一场外交惨剧。 因为受害者中除了齐泾源以外还有两人来自乌干达最大的贸易伙伴——陆氏科技。在事故发生前,已经有三份针对基建、矿业和运输制造的对口文件即将签署。 现在,合作关系岌岌可危。 齐泾源艰涩地吞咽了一口水,冰冷的温度让他稍稍镇定了心神。楚辞盈查看他的时候,他也在小心观察着医生的表情。陆氏的内部文件曾表明过资助教会医院的想法,这笔钱将会用在保障新生儿和孕产妇的项目上——他知道面前的姑娘有多么在乎。 现在事情已经僵持十天,任何许诺都有可能随着上层一场谈判的崩裂而沦为泡影。 她没有主动问,他也不敢主动提。 男人的视线就追随着医生忙忙禄落的身影,看着她无所察觉地撕咬着无辜的嘴唇,蹙起浓淡相宜的柳叶眉。 “叮——” “嗡嗡——” 安静到几乎凝住的气氛中,手机消息提示音仿佛平地惊雷一般乍起。齐泾源下意识扫了眼,是anna医生的手机。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内容是早上好。 他知道这个号码。 虽然医生从来没有提起,更没有回复,但是手机那边的人总是算好了时差来关心这个独自在异国他乡的女孩。齐泾源一开始以为是她的爱人,但后来楚辞盈只是仓促又回避地说是亲人。 她当时垂下长长的睫毛,像是抖动的蝴蝶翅膀,孱弱又闪回:“吵架了。” 齐泾源想象不到究竟是什么样的分歧才会让anna医生这样好的人做出这么决绝的行为。就像此时此刻,她又一次装作若无其事般熄灭了手机屏幕,和无数次一样没有收下那些关怀和转账。 她查完了所有的房间,沉默地坐回了齐泾源身边,手指搅着已经洗到发黄的床单。 男人看着她不安的样子也觉得难受。 于公,他是这场荒诞事故的受害者,应该代表集团最先问责。 于私,这一切都和这位只想救人的小姑娘没有关系。 ——她很需要这笔钱 或者说,这个贫瘠的土地需要一些新的针管、维生素和叶酸,需要止血带,肾上腺素和四环素。 两个人的脸色都很苍白,空气中因为漂白剂的味道冰冷清冽,齐泾源只能按开了电视。老旧彩电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闷哼,最终切换成了严肃的访谈。 突然,他听见很小声的一句:“你觉得,他们还会在合同上签字吗?” 齐泾源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有吐出来。他是这片区域的总负责经理,多年的驻外经验让他知道有些话只要不能放在明面上表达,私下里也决不可以说。 楚辞盈低着头。 电视机里却突然切换到了陆氏的高层访谈。 一个不算年长,气质却十分成熟儒雅的男人一闪而过。他穿着昂贵的西装,连袖扣都分外考究,是缅甸无烧的鸽血红。齐泾源赴任前曾远远地见过董事长陆闲,关于对方的传闻有很多,好的坏的评价在见到本人的那一刻都变成了轻薄的纸片。 有保镖和黑伞挡住了他的眼睛,男人高高地站在台阶上,雨幕被分割成两个世界。 齐泾源突然觉得现在的情形和那时候有些像,陆氏的决定遭到了阻挠,地上跌倒的人哀声乞求或是大声斥责,但只能看到他轻笑后微微紧绷的下颌——以为是嘲讽,但男人心底只是觉得远处的青山不错。三年后在这里将会开发一个风景度假区,已经有人把这个消息作为人情送给了陆先生。 时间回到现在。 “陆总,您难道没有一点仁慈吗?您不想为了世界落后地区的发展出一份力吗?”乌干达的事情传到了巴黎,刚刚结束某个峰会的男人又遭到了围堵。这个名字和它相关的一切似乎总处在争议之中。 楚辞盈听见电视里传来记者激动的提问,也有所期待地抬起头。 镜头已经切给了混乱的人群,还有男人挺拔高大的背影。他被簇拥着上了一辆全黑色的商务车,助理传达了他惜字如金的回复。 ——“我是个商人,商人不喜欢风险。” 陆闲的话通过无数媒体的直播传到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自然也落进了小小的病房。齐泾源的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他不知道怎么形容他的上司。 家族动荡时上位,对方三十岁的年纪已经站在了需要仰视的顶端。人人觊觎的财富带来了想象不到的压力与声讨,那个沉默寡言的年轻人却带着庞大的商业帝国一步步重新站稳了脚跟。 也许你可以斥责他无情。 但是不能否认他做出的决定从利益的角度最为明智、冷静和敏锐。 所以… “…他会来亲自处理吗?你觉得…我们有可能见到他吗?”年轻的医生努力振作,竭力牵起嘴角,但是齐泾源看到了她微微发红的眼眶。 男人许久没有说话,看着医生走出房门,带上了锁。 楚辞盈靠在医院的墙壁上,一点点蹭着坐到了冰冷的地上。空气中灰尘和消毒水中和成一种令人安心的味道。奈特抱着一个掉了皮的足球跑进来。用他的刺猬头蹭了蹭她的手。 “康斯坦丁叔叔的老婆要生宝宝了。” “卡卡西阿姨死了,她也会死吗?” 在所有被人遗忘的角落里,贫穷带来的资源匮乏导致生育是夺走年轻女人鲜活生命的最大元凶。楚熙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轻轻摇了摇头。 “是不会?还是anna你也不知道?”奈特有着这个年纪男孩最讨厌的刨根问底。 漂亮的姑娘抿唇。 楚辞盈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点开那个一直没有回复过的对话框。她反反复复打了很长的文字,删了又改,改了又删。最后,她索性自暴自弃地全部删除,选择了一个猫猫探头的表情包。 点击,发送。 她把头埋进了膝盖。 2、万恶资本 明尼苏达州,罗切斯特市,梅奥诊所。 这家全世界最好的高端医学中心有着配套的研发部门,强悍的精英作风吸引了无数的天才。他们偶尔会为了一个密码子的顺序争执到半夜,哪怕为此赶最早一班巴士回家。 研发部的高层中有一位罕见的年轻亚裔,他的白大褂下是整齐的深蓝色衬衫,领带已经因为疲惫而微微扯松。这次的立项是由楚喻先生全权负责,很多人都忍不住心里紧绷。 楚先生从孤儿身份爬到今天在医学界都举重若轻的位置,御下作风极严。工作起来可以带着团队连轴高强度几个月。 现在他闭目听着会议室里的嘈杂声音,一向俊美的容颜微微沉了下去。这让一直偷偷观察老板的助理开始为最大声的那位研究员捏了把汗。 “埃德…” 他本想说什么,却被桌上突然亮起的屏幕吸引了视线。方才感觉自己要大难临头的埃德察觉到骇人的注视移开了。整间会议室里放出去都高傲不可一世的天才们乖的像小学生一样,随着老板噤声的手势低下了头。 楚喻没有回复那个可怜巴巴的小猫表情,直接点击了通话键。 楚辞盈几乎是发送的一瞬间就后悔了,可是手机铃声却比这种煎熬更快到来。 美国有六个时区,乌干达首府坎帕拉和明尼苏达州相差8个小时,此时已经是罗切斯特市的凌晨1点54分。对方却在深夜瞬间做出了反应。 年轻的医生没有立刻接起,她用手指轻轻刮擦着墙壁。人们站在这里时总喜欢单腿着地,另一只脚抵在墙根,所以低矮的地方总有密密麻麻的脚印。 这是人们在无助和漫长的等待中唯一的动作。 她死死地盯着那些灰尘,在催命的铃声最后一次告急时猛地接通。对方甚至没有提前挂断,仿佛笃定了她摇摆过后的既定结果。 “……” 她没有说话,只有小心翼翼的呼吸声。 可是仅仅是这一点点微弱的讯号,就足以让梅奥研发中心的人亲眼见证楚先生放松下来。他的手指在桌面上随意地点了几下:“早上好。” 他们知道老板有一位相依为命的亲妹妹。 两个人都是医药从业人员。 那边好像说了什么,楚喻轻轻挑了下眉表情又柔和了一些,很从容不迫地回答:“没有加班,我已经在家里休息了。” 不眨眼的谎言说出去,研究团队的人互相挤眉弄眼疯狂暗示,但是随着老大视线平移,纷纷在嘴唇上做了拉链的动作。 电话那头是小姑娘谨慎的请求,条理清晰但声音心虚地一点点暴露了真正的目的。楚喻并不因为她的来意而生气,反而撑着头,在身前的皮质笔记本上轻轻记下了几行字,随着他撕下来折叠交给助理。没有理会对方惊诧的视线,楚喻慢条斯理地说: “哥哥不是神仙,那样优秀的人物怎么会认识。但是让我想想我们能为小熙做什么?” 很早便立事的天生领导者不会过急进行谈判,更不会在筹码没到位前暴露底牌。他一直等到旁边助理结束沟通比了一个ok的手势。好脾气、耐心的哥哥紧紧握住了手中的笔,终于放出爪牙: “旅行总意味着漂泊,家再简陋也是家。” “我做了些你喜欢吃的玛德琳。” … 楚辞盈喜欢这种奶黄色的点心,所有的美国连锁超市里都会售卖,没有纸杯蛋糕那样甜到发腻头晕的糖霜,只是淡淡的黄油味道。 教会医院的食堂厨娘偷偷塞给了她一些,憨厚地询问她是否有了办法。 ——陆氏可能撤资的消息传遍了小镇 大家都很紧张,和陆氏的合作不仅意味着医疗条件的改善。背后提供的就业岗位、教育机会,才是能源源不断拯救这个地区的根本。厨娘不懂这些,但是她希望自己35岁的儿子有天能换掉割猪草去卖的营生。 “您想怎么说服那些商人?难如登天啊。” 不知道是否是厨娘的愁绪影响了发挥,楚辞盈嚼着玛德琳,只觉得嘴里有点发苦:“…他们,好像挺坚决的。” 事故发生的第十五天,事情结果有了突然的转机。 楚辞盈和哥哥通话后的第五个工作日,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突然拨出一笔基金,联合美国疾控中心和世界卫生组织来到了乌干达,和当地政府密切合作,关怀慰问在事故中丧生的受害者家属。 这个临时机构美其名曰“展开流行病学追溯,进行科学管理,有效杜绝悲剧、控制舆情。” 重点在最后四个字。 “控制舆情” 这场会议因为参会人员的特殊性,陆氏不得不给了这个面子。据说,他们的董事长会在线上旁听。而乌干达的卫生部找到楚辞盈给了她作为医院代表的身份,承诺有五分钟发言时间。 小镇沸腾了,他们都希望anna医生能够像真正的天使一样用圣洁的神迹打动那位来自东方的冷血资本家。可是他们更清楚,这场会议的举办本身就是峰回路转的神迹。 突如其来、莫名其妙,但有用。 不知情的人们感谢命运的眷顾—— “区域执政官做了为数不多的好事,竟然请到了这些人。” “感谢尼罗河!” 楚辞盈低着头侧身挤着穿过振奋的人群,她爬上了医院的钟楼,这是她发呆时候的秘密基地。可以看到远处被挖出黑洞洞的矿山,汹涌穿行的河流,轮渡的气鸣和食堂冒出来的蒸汽。她扯了扯嘴角,捡起一节粉笔画出一个小男孩牵着小女孩。然后狠狠瞪着那个永远笑眯眯的脸。 「哥哥人微言轻」 「只恨自己在美国帮不上小熙什么忙啊」 仿佛已经看到那个人优雅矜贵的笑脸,故作谦虚的姿态在他刚进入那条历劫路的时候不知道遭了多少记恨。烦死了,讨厌的笑面虎哥哥。 她接着画了一个冷漠的胖子,脖子上戴着一条粗大的金链子。旁边写了个“陆”。 医生怨气冲天地盯着它问:“你到底想听什么?” 思考几番后,脑子里还是空空如也。楚辞盈的神色恹恹地望着院子里的晾晒的床单。她来之前,这里还没有无菌手术的概念。想到这,她强行打起精神,用手拍了拍脸颊,低头对着地上的粉笔黑衣人努力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尊敬的陆先生你好,你可以叫我anna。我们是区域唯一一家义务性医疗机构,就诊量从去年一年提高了十倍,死亡率下降了60%……但是医院目前缺少…当地居民非常需要您的帮助。”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睫毛耷拉下来显得有些委屈巴巴:“…求求你了。” “给点钱吧…” 可是很快,她猛地站起来给了小人一拳! 再次露出完美热情的笑脸:“尊敬的陆先生你好,你可以叫我anna,我们是……” 随着太阳藏进了云里,气温也一点点降了下来。她的演讲词从磕绊慢慢变得流利,从干瘪一点点被细节丰富充盈。她在这里一年,孤身一人撑起了一家医院。不会有人比她更加了解它的重要性。 得了疟疾和水痘的孩子需要它,怀孕的女人需要它,在矿山上受伤的男人也需要它。 而它需要钱,很多很多的钱。 所以她需要那个可恶资本家的怜悯。 医生的表情已经笑得有些僵硬,但是眼睛依旧充满着热忱,她一次次因为口糊推翻重新来,然后再一次扬声问候:“尊敬的陆先生你好,你可以叫我anna…” 除了那个胖乎乎的金链子小人以外,还有一个观众一直听着她的练习。从天亮到天黑,从入夜到深夜。齐泾源拿着吊瓶站在通向顶楼的楼道里,沉默地点起一根烟,听着少女的声音一点点变得沙哑。 他叹了口气。 楚辞盈在第二天一早通过zoom线上加入会议室的时候,公共麦克已经乱作一团。那个代表陆氏的头像从始至终没有打开摄像头,只有一位像秘书一样的人用冷漠但官方的话回应着焦急的众人。 “抱歉,陆先生想听的是真实的数据和政策建议。” 区域执政官的胖脸几乎塞满了整个屏幕,楚辞盈没开摄像头,因为她觉得对方有赛博口臭。老头子义愤填膺地诉说着他们为项目付出了三年的准备,因为一点小事就要告吹。 “我不觉得这是小事。” 第一次,她听到了那个传说中的人说话。好像很温柔,但带着不容置疑的态度。标准的英语让人会怀疑他的族裔,总之是很吸引人关注的嗓子。 “38条人命,暴露了贵区域的很多问题。这份合同一旦落成,无法想象的资金会被撬动进一个无力支撑的破洞,我会损失惨重。” 他终于显得疲惫。也许在无数繁重的公务中抽出时间听人吵架是件极其耗心力的事情,所以他点到为止,将商人的利己展现的淋漓尽致。 有人着急用了法语:“你不能这样对我们!” 陆闲听懂了。 麦克风里传来他的一声轻笑,低沉好听:“先生们,现在桌面上只有陆某在用真金白银陪你们玩。你们有多么可怜不是我关心的内容。” 从这里开始,年轻医生捏紧了手里的手机,心沉到了谷底。随着更多的发言和求情依次展开,秘书的回复都变得越来越简短,她也再没有听见那个人的声音,不知道是否早已因为失去耐心而离开。土地局的人诉说完水涝灾害的痛苦以后,陆氏的员工提出会议提前15分钟结束。 这几乎是最后一次明确的拒绝。 甚至留给楚辞盈的五分钟也被残忍地剥夺。 少女坐在她的房间里,还有点没反应过来,慢慢眨了眨眼睛。 “喂?喂?anna医生。”话筒里传来齐泾源疑惑的声音,她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不小心按到了屏幕,于是紧着嗓子说:“没事,不好意思打错了。” 对方也是久在职场,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不对劲,小心安慰:“会议刚开始十分钟的时候,总经理办公室的人在集团内部已经下了终止合作的通知。不是你的错。” 小姑娘委屈:“可是我连开口的机会都……” 齐泾源那边又有打火机开合的声音:“anna你不要难过。”他一狠心说出了实情:“你的稿子本身…”就不可能有机会。 “是啊,我真是蠢。怎么能期望用救活多少人打动他那样冷漠的家伙。”医生的小脸垮下来,对着空气拳打脚踢,“我应该和他说!乌干达80%的土地都被标记为优质农耕,但是只有35%得到了开发,剩下的那部分可以养活两亿人!而现在又是雨季,是很好的时节。” 齐泾源一顿,被她的反应能力和信息掌握能力惊讶,语气微妙:“这确实是陆先生可以听进去的内容。” 仿佛因为事情彻底没戏,她也放松下来,第一次破罐子破摔地快速吐槽:“我早该想到的,那个掉钱眼里的家伙对这些绝对感兴趣——乌干达石油储量65亿桶,磷酸盐矿2.5亿吨。有很多很多的青壮年劳动力在尼罗河做航运!” 男人自然地引导:“那这些和你的医院是什么关系。” 楚辞盈狠狠咬了一口快要干掉的玛德琳,脑子转的飞快,但气若游丝:“我们医院在交通枢纽,是所有工人的食堂。教会不可以拆除,但一直免费提供午餐,如果没有我们,他来多少工人都是白费。可是他不知道!我应该请他到乌干达看一看,骗他签了合同。再把他吊在路灯上打一顿。” “万恶的资本家qaq。” 她一口气说完这些,仿佛终于轻松了一点。等她再低头的时候,被会议室里铺天盖地的私聊吓的惊呆在原地。 线上办公三大噩梦照进现实——她没关麦。 整个会议室都听见了她破大防跟朋友吐槽她的甲方,不知道安静了多久。可是楚辞盈此刻顾不得自己,她只是担心陆氏的人能否听出齐泾源的声音,她怕牵连到别人。可惜不会有人告诉她答案。 少女的眼神里全是绝望。 “……anna,医生?”那个她以为早已离开的资本家先生开口念了她的名字,语气意味不明。 “我在……”虽然知道那边看不到,但是她老老实实地像个小朋友一样坐好,脚趾抓地等待迎接命运的审判。方才激动的时候骂人家掉钱眼里,又说要把人挂在路灯上打,她… 陆闲那边沉默了许久,只传来纸张翻阅的声音。 “当地时间16号你有时间吗?”突然,他询问。 楚辞盈如梦初醒般点头,想起对方看不到,连忙应声:“啊?有的。” “好的。” “我和我的安保团队会准时前去拜会,希望anna医生可以为我们介绍一下医院的情况。” “我们可以谈一下,资助的问题。” “…还有挂在路灯上的问题。” 医生的麦克风里噼里啪啦好像打翻了一堆东西。她仿佛想说些什么,却没能来得及。陆氏的头像退出了会议室前,只留下了一声忍俊不禁的轻笑。 3、私人航线 首都机场贵宾室。 妆容得体的工作人员一脸歉意地传达了因机械故障而暂时延误的消息。刘寅格抬手看了下时间,礼貌地感谢她的告知,却在转过身的一瞬间皱起了眉。 办公室的人看到他这幅脸色,彼此交换了个眼神,负责董事长生活的那位助理紧接着起身到角落中低声打起电话,将接机和酒店的安排重新调整。 这番动静不小,让窗边座位上的人轻轻睁开了眼睛。 “陆总,上座率的问题…前序航班根本没有起飞。”衣冠楚楚的刘特助语气还算冷静,只是因为高强度的工作而带了些疲倦。反观被汇报的人却好像并没有受到高压的摧残,容貌依旧儒雅冷淡。 “嗯。” 他的神色没有丝毫的改变,翻起扣着的手机屏幕看了下,去乌干达的消息瞒不住有心要搭线的人,最新一条微信是航空公司高层带着歉意的口吻,委婉地邀请陆先生吃一顿“便饭”。 十几日前的事故闹得沸沸扬扬,牵扯的又何止是陆氏一家集团。商务部也隔了几层关系差人来问,谁也摸不清楚冷漠决策者的心思。 刘寅格一开始惊讶老板怎么转了性子,后来琢磨了两天才想明白个中的门道。这次合作,各方都看得极重——若不是万不得已,绝对是想最后再争取一次。可是话又说回来,事故的的确确发生且损失惨重,台阶在哪,怎么下,怎么办的不失气度不丢脸面,这才是生意中真正的本事。 陆总从来没有放弃过乌干达的市场,只是用风声鹤唳将谈判桌上的主动权再次收拢。 提出合作结束的那瞬间,其实是他收网的第一步。那个可怜的医生姑娘只不过恰好成为了这个台阶,戳中了老板内心的思量,因此才能恩威并施敲打好合作方,又在弓弦最紧绷的一刻放出箭矢,正中靶心。 特助笑眯眯地重新翻起策划案:“那姑娘也是幸运,误打误撞帮忙办成了事。” 清隽的男人回复消息的手指顿了下,不置可否。 此刻距离5.17日的结束还有两个小时。 机场广播通知了无数次,因为古斯邦节的原因,大多数航班都经历了取消或者延误。 年轻医生的心随着一架架起落的飞机而沉了下去,她频繁回身看着时间和那一片飘红的显示屏,乌黑的长发被主人用廉价的橡皮筋粗暴地固定在脑后。 只露出漂亮的颈部,还有被冷气冻到通红的耳尖。 她的身后站着两个人,他们看起来则要冷静许多,偶尔看下时间和消息似乎为了确认什么。 11:30,其中一个男人将手机递给了她。少女深吸了一口气接起:“…哥。” 对面温柔道:“那位陆先生还没有来吗?” 明知故问。 距离约好的5.16号马上就要过去48小时,而即将到来的5.18,是她承诺回罗切斯特的日子。谁也没有想到根据每年气候调整的宗教节日定在这两天。 漂亮的姑娘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懊恼,仿佛想到了什么,没有立刻回答问题反而耍起了小聪明:“好多班机都停航了…”是不是可以晚一点再…… “哥哥已经提前申请好了航线。” 对面似乎猜到了她的借口,直接用最为粗暴简单的答案堵住了所有的申辩。梅奥医学中心为了接待来自世界各国的重要客人,有自己的私人机场和航道,总部甚至可以起降民航客机。 谁也不会想到被某人用来帮助妹妹“准时回家”。 楚辞盈跟着自己的行李被带上飞机的时候,整个人脸色都有些苍白。仿佛是看出了她的紧张,那对双胞胎保镖低声安抚:“会有人帮忙接洽陆氏的人的。” 清冷的女孩缩在座位里,闻言强行挤出一些笑意——她执意等那个冷漠无情资本家,只有一小部分原因是为了落实资金。她当然清楚,那么重要的合作不在于她说了什么。她迟迟不愿离开的更大部分原因,说不清道不明。 随着气压变化,鼓膜有些嗡鸣,舷窗外的视野从广袤的土地变成黑夜和白云。她身上还穿着不知道从哪个小摊贩手中随便买的t恤,领口都微微变形。精致细软的座位皮料让她浑身都被某种巨大的胁迫感所牵制,她不敢睡觉,只能睁着眼睛盯着座位前面放的时尚杂志封面。 armani春夏的新款,一条黑色的职业裙,腰身有呢子刺绣点缀的珍珠图案,勾勒出模特完美的身型。她扫到了标价,17000美金。 这和乌干达,和她,恐怕都是两个世界。 楚辞盈猛地站起来,声音惊动了刚刚进入睡眠的两个保镖或者助理一样的人物。他们有些担忧地询问她是否是渴了,需不需要喝些什么?听到谈话声的空中乘务员也掀开帘子,柔声细语地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 耐心的工作人员只看到那位东方小美人缓缓摇了摇头,又缩回了座位的角落。 从行为心理学的角度分析,人们双手环抱膝盖是模仿在母体时的安全感。 顺利降落的时候是罗切斯特的清晨,轻微的颠簸让机敏的小兽睁开了眼。她看着外面的景色,心中再也没有波澜,好像已经尘埃落定的结果容不得半点挑战。 滑行慢慢结束,一个笑容亲切的工作人员拿来了一个巨大的免税盒子。楚辞盈不好的预感成真了——随着白色硫酸纸被那位半跪着的服务人员一边介绍一边打开—— 她看到了那条方才在杂志上出现的黑色连衣裙。 被人提前预定的,她的尺码。 在罗切斯特,没有人会允许她自己拿箱子。年轻的医生在晨露和机油的味道里踏出了温暖的舱室,她几乎是一眼注意到安全距离最近处的那个人,和他身后跟着的所有人。 东方男人西装革履,也许是因为寒冷而将手插在口袋中,他棕色的眼睛透过金丝边的眼镜和淡淡雾气直直地看向楚辞盈所在的位置,一点点扫过他亲自挑的衣服。白色的珍珠勾勒出纤细的腰身。 “瘦了。” 楚喻评价。 … 陆闲一行人抵达乌干达的时候,迎接的人中并没有看起来像是那位小医生的女性。不同肤色的人努力适应着标准英语,用热情的笑容簇拥着远道而来的贵客。 有人轻描淡写地带过,anna医生回家处理私人事务了。具体去哪?什么事?这不是区域领导们酒囊饭袋的脑子里所关心的事情。 陆先生彼时正弯下腰接过两个土著儿童送上的鲜花,闻言也只是轻轻颔首,没说什么。一旁的摄影师瞅准时机猛地按着快门。 作为集团的员工,齐泾源也毫不意外地出现在了随行的队伍中,甚至还被单独留了下来:“陆总客气了。只是那两位同事……”他提起事故,语气沉重不少。 陆闲今天穿的是一身白色的运动装,更显得高大。侧头垂眼听手下人说话的时候,哪怕仅仅是一个侧颜都让人感受到那种迫人的气势。听到齐泾源的话,他皱了下眉:“人资那边在走工伤认定,已经有同事去照看他们的家属了。” 陆氏走到今天,内部的企业文化和福利保障不是外界笑称几句资本家就能抹去的。齐泾源看着男人同样有些沉痛的表情,心中更加安稳下来。 最关切的事情落定,他突然仿佛想起什么似的:“anna…就是那个医生,她临走之前给您留了一本指南。当时太晚了,连打印店都找不到,她是自己连写带画做出来的。” 他从手提文件夹里掏出一张订好的a4纸,显然就是那份“指南”。 上位者没动,是秘书刘寅格帮忙接过来的。 封面上是精致的花体和有些生涩僵硬的汉字,却看出来写的认真——因为纸都被力道透出了痕迹。 「致,亲爱的陆先生」 刘寅格随手翻了翻,大约都是在镇子的哪个位置观察最好,有什么小道比车走的更快,教堂的阁楼可以看到矿山。提到教堂,她又是在里面认认真真讲述了所有医疗资源的现状,还替当地的居民提前谢谢陆先生。 “真是用心良苦的白衣天使。”特助感慨了一句,偷偷打量老板的表情。发现对方在和旁人交谈,似乎没有听见他的叙述。 到了下午,几个助理陪着陆总查看项目,这时男人才接过册子简单地翻了下。就在他们驻足的时候,一个衣着简陋满身是汗的当地人神色警惕地大声询问:“你们是谁!站在这里干什么?” 刘寅格被吓了一跳,这才注意到他们几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一户人家的门口。难怪主人家如此紧张地出来赶人。 他正要解释,却听见自家老板自然道:“我们是anna医生的朋友。” “买些鱼。”高大且衣着考究的男人补充。 刘寅格简直不能更佩服老板的记忆力和应变能力,面前这个带着头巾的男人正是“指南”里提前标注过的:热心但有些敏感的鱼贩大叔。陆总只是看了几眼就全部对上。 谁知,在听到anna这个名字的一瞬间,鱼贩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天啊!她想吃鱼了吗?不要掏钱。”他粗壮的手臂一把将保镖递钱的手打开,自顾自地拿起好几个背篓:“蛤蜊,蛤蜊放在哪里呢?她应该提前跟我说的,下午还有什么好东西。” “哎呀,你们明天再来吧。”他粗鲁地擦了一把汗,显然越挑越不满意。 刘寅格就眼睁睁看着刚刚还横眉冷对的当地人们瞬间都围了过来,他们不认识什么大老板,却在听到是anna医生的朋友后热情地把所有好东西拿出来,硬要塞。 好不容易推拒逃到僻静的地方,又被一个棕色皮肤的活泼男孩抱住。 “你们好!” 特助先生有些受不了地推开孩子,他翻着手机里的日程表,陆氏的高管会定期去梅奥诊所做体检,今年约好了5.20。感慨: “真是个淳朴的好地方,可惜您后天就要去美国体检。否则应该留下来见见这个有趣的姑娘。” “是很有趣。” 陆闲回头,保镖正一脸严肃地将奈特拎起来。小孩无奈地将特助先生的财物一一归还。在刘寅格震惊的余韵里,他随着陆总的视线落在手册的最后一页: 「如果一个小刺猬拥抱您,记得查看表、钱包、和方巾。(^-^)」 4、血脉相连 可怜的小医生来不及细想她那份费尽心机的指南究竟有没有派上用场,她甚至来不及感受罗切斯特五月才入春的料峭就已经被熟悉的、温暖的大衣包裹。 “哥…” “早。” 美人的睫毛颤了颤,用手轻轻收紧了领口,试图通过低头来逃避周围那些各色的视线。飞机入库的声音吵的人心脏砰砰。 一年的分别对于她而言仿佛是一场梦境,兄长温和又沉静的眼神让她怀疑曾经激烈的冲突从未存在,她努力扯起一个笑容:“好像没看到约翰逊。” 楚喻为她接风洗尘的排场不可谓不奢靡——早晨七点,梅奥诊所几乎所有部门的高层都或本人出现,或派了助手作陪。熟悉的面孔让她微微放松,却发现似乎短短一年已经有了人事变动。 约翰逊,临床试药的首席科学官。 他为人非常古板,楚喻刚刚上位时两人经常爆发激烈的冲突。她曾经不小心听过哥哥和某些人打电话,说会解决掉这个麻烦。 现在约翰逊不在了,她的笑容有点勉强,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太好的剧情走向。 因此不自觉地将心中的问题念了出来。 “他老婆四十五岁怀二胎,他们一家搬去欧洲了呢。”楚喻团队里的一位年轻小伙兴冲冲地分享,她记得他的名字,叫埃德。 小姑娘听到是因为这个原因,猛地松了口气,但是又意识到自己表现的过于夸张,连忙扭头小心翼翼观察兄长的表情。英俊的华国男人侧着身子眉眼安静,仿佛没有注意到他们方才的小声交谈,他挽起西装和衬衫的袖口,从工作人员手里接过了她的行李箱。 ——妹妹的事情,楚喻从不会假手于人 她第一次经期,也是半大的少年红着脸站在洗手间的外面,低声请求路过的成年女性给予妹妹帮助;她高中入学仪式,彼时还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的青年借了餐厅经理的西装,骄傲地揽着她的肩膀,对所有人说:我的妹妹会成为一名医生。 他们是血脉相连的亲人。 他们在世界上只有彼此可以信任。 这是楚喻一次次和她强调的东西。 “哥。” 这个熟悉又许久没有触碰的称呼在脱口而出的一瞬间,两个人的心都紧了一下。 梅奥诊所的工作时间从上午九点钟开始,忙忙碌碌到收拾妥帖,楚喻没有应下这声,反而抬手看了下时间。楚辞盈的视线落在兄长瘦削的腕骨上,不知想到了什么,偏过头去抿了抿唇。 楚喻摘下名贵的腕表随手放在桌面,修长的手指打开水流:“洗点葡萄,没吃早饭你不要低血糖了。”他细碎自然的黑发垂落在高挺的鼻梁上,利落但不显慌张。末了还调整了空调的温度,将落地窗的帘子拉好。 “有位合作方的客人十点钟预约了体检,我今天在总部,应该去打个招呼。”男人手下利落地快速将私人办公室的沙发整理出了一个角落。 年轻的医生看着他忙前忙后,只觉得有很多话想从喉口倒出,却许久都插不进他如钟摆一样标准忙碌的身影。 “哥我其实…” 她的话又胆小谨慎地收回去了,因为她哥哥那双和她相似,却更加笃定沉静的黑眸看了过来。他说: 「给你两个小时把借口想好。」 话音落下,楚喻没有再看妹妹可怜的模样,拎起座椅靠背上的白大褂就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等到他终于穿过两个病区到体检中心的时候,远远看到一大群人前呼后拥地围在那里,端茶递水好不热闹。“老了…不服老不行啊哈哈。”“哪有,您健壮的像头牛呢。”那群高管寒暄着,眼神却一直关注在董事长身上。高大的男人坐在椅子的角落,沉默地看着墙壁,仿佛和周遭所有的浮躁喧闹格格不入。陆景言的基本项目已经做完了,只剩下一些遗传病史还有心理情况的问询。 这是两个很有意思的话题,至少楚喻看到表格的时候轻笑一声。 负责采血的工作人员路过,连忙问是不是有什么不妥?虽然体检的流程都是规范化的,可是像陆景言这样的人物已经脱离了“病人”的范畴,他和所有到这里来的权贵一样,属于“客户”。 因此每一个细节都应被重视,一丝一毫会影响客户体验的风险都要被尽早消除才好。 “楚先生?” 华裔研发主管摆摆手,这本就不是他负责的范畴,越权限挑刺不属于他的办事准则。他只是沏好了两杯茶水,静静地等在休息室里。陆闲结束所有项目走进来时,楚喻意料之中地看到他眸子中的暗色,还有门外大气不敢喘的刘寅格。 对于陆先生这个级别的人物来说,喜怒是绝不会轻易露给下面人看的。这次恐怕真的是老虎被碰了软肋,龙被触了逆鳞。主管漫无目的地想着,面上快速起身,客客气气地握手问好。 ——他瞒着妹妹的事情有太多,也许这件也算 楚喻不仅认识闲,还知晓对方许多常人所不了解的辛密。这些秘密不小心被粗漏的工作人员变成如利刃一般尖锐的测评表,无知又无意地刺痛了上位者的内心,难怪引人不满。 “听吩咐办事的人总是呆头呆脑,回头让他们丢出去规培几个月。” 楚喻等着对方先落座,自己才一笔带过那些问题的冒犯。他话说的漂亮,没有提到具体的原因,保全了上位者的脸面,又给出了自己的歉意。 陆闲没有开口,方才一闪而过的不快仿佛是错觉,他也吝惜精力去提起、追究。合体的西装凸显了他的气势,哪怕温和地坐在那里,也让人不敢小觑。英俊又高大的资本家先生总被外界怀疑拥有一部分斯拉夫血统,毕竟有些体型是基因决定,并不是后天努力健身就能达到的骨骼条件。 楚喻又将茶水过了一遍温:“三期临床的审批,我fda那边的朋友已经在着手进行了。他们听说是陆氏的项目,不用打招呼就格外热情。” 提到正事,陆先生才露出一点鲜活的神情,眉眼微微放松下来。他的喉结滚动:“楚总辛苦。” 刘寅格在门外本想扒着门缝听听风声,没想到先被一通电话叫了出去:“啊呀,秦先生。对对对,陆总现在在美国。”他脸上随着恭维眉飞色舞:“不用不用,都是网上无根无据的议论,哪里用得着劳烦您帮忙?” 对面的人也清楚这个人情没送出去,隔着有些失真的通讯又提出了做东请客。这一次刘寅格没有理由再拒绝,只是笑着打趣:“最近风大,您可千万别派警卫来了。” 秦先生听起来至少年过四旬,闻言也是大笑,说,谁会想不开给陆总找麻烦呢。 眼见着谈妥,特助松了口气,低头翻起微博。虽然他是陆总商务上的助理,但是也不免关心一些旁的问题。集团高层的形象影响着上市企业的股价,更何况他们的老板比旁人多了段八卦周刊们喜闻乐见的过去。 ——陆先生不是从小就是陆先生的 抛开那些让人心惊的家世渊源,这个名字背后本身蕴藏的意味就足够琢磨许久。再往前倒三年,人们还未曾认识财经新闻里的这位常客。只有一个极为小众的圈子短暂地拥有过一位天赋骇人的新秀。 车手没有公布姓名,车身侧面的数字代码就成为了吝啬又冰冷的代称。 b1153横空进入赛场后几乎不给旁人留半分机会,接连斩下了所有赛事的冠军。亚洲出线,欧洲出线,北美洲记录保持,直到三年前世界赛前夕…几乎是在半个月之间,这个名字所代表的一切和竞技娱乐都再不相关。词条搜索出来的内容也只剩下蓝v转发,只有用别称和复杂的简写才能掘地三尺找到曾经的辉煌。 仓促残忍到没有给关心他事业的粉丝任何交代,就看着用热爱聚集起的庞大帝国烟消云散。只有守在主流媒体开播时,才能在时政新闻的只言片语里找到熟悉的侧脸。 他染回了黑发,摘下了隐藏面容的护具,微笑着坐在自贸港开幕的主席台上。身旁出席的人都是百度百科里有职业照和工作调动履历的重要人物,鬓角斑白,只有他一个人是让人心颤的正当年。再抬手时,连鼓掌的姿势都已然让人心中觉出差距。仿佛过去只是一场更为年少的轻狂。 所有粉丝车迷都还记得b1153,他却已经成了陆先生。 从发布会到休息室,他永远是人群冰冷艳羡的中心。 楚喻幽默风雅,和陆氏的那些年过半百的老头子们打起交道也毫不费力,五句话内和陆闲谈完正事后,就坐着聊起些家常套话。 “陆总还是年轻,身体好。小楚你能看出人家刚从非洲赶回来吗?” 董事会秘书姓杜,秃顶。他有意恭维,旁边的人纷纷附和说这样的大项目也就剩下陆总本人有精力跑了。远跨重洋时差颠倒,哪里是一般人吃的消的? 楚喻被点到名字,也适时露出一点惊奇佩服的表情,顺着杜秘的戏文接着把剧本演完。外面的春光照进来,角落里放了盆兰花草,散出淡淡清香。多次打交道下来,男人无奈颔首的样子他已经能想象到了。 他心想:身处高位的人有时也怪可怜,手下人喜欢表演,陆不得不做个观众。哪怕对这类讨好感到疲惫厌烦。 被众星拱月的男人却揉了揉额角,罕见开口:“既然是人,都会觉得累。我也不能免俗。” 在座的他的部下都吓了一跳,连忙连说带笑岔开了话题。这里的外人只有一个,楚喻就被拉着继续登台献唱:“说个有趣的,听说临行前陆总开研讨会被一个没关麦克风的小丫头给当面骂了?” 年轻的医学主管顿住,露出发自内心的讶异:“…哦?还有这种事。” “哎呦,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好玩。骂陆总撤资冷血,掉进钱眼儿里。还说什么来着……”杜秘的话头止在这,观察了最右侧人的神色后才一拍大腿:“说有机会当面要把我们挂在路灯上打一顿。” 不少人都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八卦,哈哈大笑。楚喻的眉眼也柔和下来,嘴唇微微勾起,抬手又给所有人斟了一遍茶,缓缓道: “挺有脾气的小姑娘。”语气玩味。 杜秘冷嗤:“没出社会经历过毒打。温室里的花朵。” 气氛随着这番说教又凝下来,他们见过风雨,本不会和一个小姑娘计较,茶桌上拿出来当个谈资打趣陆总也就罢了,真跟着责怪起来岂不是跌了份。因此众人神色各异,只顾着喝茶没人接话。 楚喻似乎想说什么,却听见有人先冷淡开口: “她是个有理想的医生,和咱们这些生意人不同。” 这话听起来是划清界限甚至有些嘲弄的意味,可是在坐的哪个不是人精,陆先生这话明显是回护。还有意无意地捧了那个不知名的小姑娘,称赞“有理想”。 当即各自使了个眼色,都有惊奇。 5、初次相遇 休息室内因为陆闲的这一句话又变得微妙,各色表情中只有楚喻镇定自若地举杯抿了口茶水。 嗯,有点冷了。 他独自起身去换了壶开水,男人修长的手指摆弄咖啡机的模样也格外赏心悦目。只不过在场的大多是上了年纪的中年男人,大抵是不懂得欣赏同性的肢体。突然,外面刘寅格的声音吵嚷起来,脚步声、斥责声、道歉声一时之间穿透了玻璃门,让整间休息室都停下了交谈的声音。 五分钟后,特助带着一脸歉意匆匆进来: “打扰各位了,和其他病人起了些龃龉。给楚总您添麻烦了,”见楚喻疑惑却宽和的微笑,他下一句话是对上司说的: “陆总。” 陆闲抬头看了他一眼,刘寅格连忙上前俯身耳语几句。随着男人站起来,所有人也跟着起身一一道别,这便是今天就先如此的意思。 几乎是同一时间,医院的人也过来交代清楚情况。 楚喻听的头疼,大意明白是有几个陆闲在北美的车迷粉丝用不正当的方式混了进来,找了个不知情的工作人员说是要体检的病人,结果因为相机和应援物被刘寅格抓了个正着。 人人都知道,陆先生不喜欢见粉丝,也不愿旁人提起旧事。 可甚少有人知道三年前刚切断和从前那个圈子的联系时,不止粉丝沉浸在巨大的戒断反应中。以至于后来出了太多意外…这让只处理过商业问题的陆氏团队意识到公众对于掌门人这种爱同时也是锋利的刀刃,一不留神就能割开巨大的痕迹。 因此再没有公关部的成员敢在任何发言稿中提及此事,更不接受线下接触。 几个小女孩眼神中都是恳切,被保镖礼貌地往外请时还用并不算熟练的中文一遍遍陈情:“我们…喜欢……b1153。”平卷舌不标准,可是也能听出背后是花了心思练过的。 陆闲的脚步没有停顿,被簇拥着和混乱的人群擦肩而过。高大的男人轻垂眼帘,合体的西装绷在有力的小臂周围,他好似没有听见那一声声艰难的呼唤,更不在意她们如何费力踮起脚尖试图望穿安保的黑色西装。 他只是在经过转角楼梯时偶然抬眼—— 在所有期盼的眼神中无意间对上了一双迷茫的、晶亮的黑色眼眸。 眼睛的主人带着巨大的口罩,挡住了白皙柔和的下半张脸。小姑娘在嘈乱纷杂的人群中被挤的跌跌撞撞,明明自己也稳不住身形却还费力地试图搀扶旁边的女孩。两个人的年纪看起来都不大,她甚至没有看这边,只是下意识地跟阻拦她们的人解释着什么。 他收回了视线。 男人的眉心微拧,一路被人送着从专用通道来到了地下车库,低调黑色商务车的后座被提前拉开,助理小跑着从另一边绕着上车。 楚喻也跟了上来,跟刘寅格握手后表示:“今天的事情梅奥会给陆总一个说法。”梅奥一向注重病人的隐私,这次却被人找上门来闹事。 “无论是起诉还是调查,我们都会配合。” 这便是要全力追究法律责任的意思,刘寅格被对方的严肃态度震到,倒不好发脾气来……犹豫着回身看向上司。 陆闲放在西装裤上的左手抬了下,他从来不在这种事上费神,准备公事公办地交给梅奥。可某瞬间,脑海里却猛然闪过那个小小的、可怜的身影。 还有那双迷茫的眸子。 男人问:“她们年纪多大?” 楚喻估摸了一下那几个疯癫的白人姑娘的岁数,欧美人早熟,青少年做事往往是最不计后果的:“十六七岁吧,还在读书。” “那个华裔也是?” “华裔?”楚喻下意识皱眉,这次的事情是当地一所中学白人姐妹会的自发行为,怎么会有华裔? 突然,他脑子里电光火石之间想到混乱之中一闪而过的熟悉身影,陆闲在休息室的夸赞和如今再次提起的样子让他有些警惕,眼底的笑容变得冷淡起来。 他一本正经地严肃道:“应该是一起的吧。很疯狂的行为呢。” “看起来是会为了追星放弃前程,伤害自己也伤害他人的女孩。太年轻也太冲动。陆总也得少接触这样的人,免得再出当年的意外。” 他一番话说的行云流水,大胆又刺耳,搞得刘寅格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楚喻——这主管怎么突然情商下线,故意惹陆总不快。 果然,听到这番话后陆闲也再没有问下去,仿佛有些疲惫地摆了下手: “楚先生代为处理就好。” 楚喻颔首,目送着客户的车缓缓驶离,他的神色从方才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一下子变得冷漠起来,对旁边的助理吩咐:“今晚和约翰霍普金斯的纱迩女士通个电话,跟她说,如果还想要我们帮忙说服陆氏投资,就让国际医生组织赶紧把anna调离乌干达。她和陆氏那边的联系全都给我断掉!” 助理不懂这八杆子打不着的逻辑是怎么建立起来的,“啊?”了一声。 却只见自家老板转眼又变脸,笑眯眯地推门进了办公室,语气和善又温柔: “小盈。” 楚辞盈方才从混乱中脱身,尴尬地无所适从。楚喻让她好好反省,她却偷溜出去看热闹,还差点被当成闹事的人丢出梅奥,要不是埃德隔着口罩和几十米认出她来,她就连哥哥的一世英名一起丢人丢到老家了。 少女倚靠在离门最近的位置,没有往里面走,看着男人脱掉西服妥帖地挂好,从容不迫地坐到主位。此时距离他刚才离开前留下的时间限制,正正好好两个小时。 年轻的医生心脏狂跳,不知是因为方才出的糗还是那点不可告人的心虚。 楚喻的表情她太熟悉了,她第一次因为心疼哥哥而提出辍学,第一次偷偷把专业改成工程,第一次有喜欢的男生,和第一次提出援非的时候,他就是这样笑着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她。 她知道,审判要开始了。 这一次她不告而别在乌干达呆了一年,她已经准备了一年的腹稿,她必须要告诉哥哥她长大了,她可以为自己的人生负责了。她得让他知道,他不可以一直…… “你冷吗?” “不冷。” “那你抖什么?” 可怜的小美人觉得自己积攒一年的勇气在第二个问题问出来的那一刻四散奔逃地无影无踪。她只能紧紧掐着身上披的那件白大褂,甚至唯一的力量和安全感的来源还是兄长的私人物品。 见她不说话,楚喻慢条斯理道:“前段时间去巴黎开会,别人和我夸无国界医生协会出了一个天才姑娘,一个人在乌干达吃苦,撑起了一家教会医院。产妇死亡率从十万分之800降低到了204。” “刚才有人提起你在陆氏研讨会的高谈阔论,夸你有理想。” “哦,还热心外面发生的骚乱,不惜偷穿哥哥衣服。觉得对梅奥很熟,可以浑水摸鱼?那为什么我让你留下,你那么抗拒。” “我们热心、聪明、八卦、有理想的小医生。” 楚辞盈:…… “哥我错了,对不起。我不应该不告而别不回你消息一个人在乡村独居半夜去山里看病不应该接收烈性传染病人不应该为了省钱不吃早饭!”她一口气说完,可怜巴巴地睁着眼睛。温柔的哥哥微微撑着头,对着他面前的几份档案,跟着她说的那些内容轻轻点头。她知道那几张纸上记的是她的罪状,所以更是要吓到屏住呼吸。 然后她看到楚喻解开了领带。 “哥!哥!我错了。” 人人都说长兄如父,没有爹妈的情况下这种关系只会更甚。楚喻是慈兄,但在小时候,他绝对可以称得上“严父”。 她最后一声小声的泣诉哑在喉咙里。像是挣扎哀鸣的小兽彻底惘然。 男人终于站定,用领带轻轻环住她的腰,低头替她把不合身的大衣重新系紧。他仔细调整褶皱的模样仿佛在做最严格的实验,放下手后楚喻慢慢后退到一个让她觉得安全的距离范围。 “都这么大了,怎么会打你。” 男人垂着眼睛,和她相似的出众外貌因为失落的表情而显得有些脆弱,摄人心魄:“你要知道哥哥做什么都不会害你。哥哥只是担心你年纪太小,没经历过什么事。” 他的胸膛起伏了一会,抬起手揉揉妹妹乖巧的黑发,看着对方眼睛中渐渐放松下来的紧张,微微一笑:“以后想去哪里做医生就去吧,哥哥都支持你。” “真的?” “嗯。” 欢呼一声的小姑娘彻底笑开了颜,猛地扑进兄长的怀里,然后终于有些抑制不住地好奇:“今天那些女生是来干什么的?她们好像很喜欢那个b1153…什么的。” “一个赛车手。梅奥的客人。”楚喻一笔带过。 “哇,那有这么多粉丝很厉害哦。”小姑娘没什么心眼儿,窝在沙发里望着哥哥,一口塞一个葡萄。 医学主管点头,状似不经意提起:“但他倒不太喜欢这些,说要告粉丝呢。” “这么刻薄吗?” 楚喻看着一脸震惊的妹妹,心情很好地眯了眯眼睛,反倒询问起她在乌干达的近况:“…你见到陆闲了?” 陆闲?谁?楚辞盈反应了一会才恍然大悟这是陆氏的那个资本家。 想到自己之前没关麦说的那些话,她的脸青红一阵,尴尬地说:“没见到啊,不知道长什么样子。听说很冷漠,之前以为是个又矮又胖的中年人呢…” “以貌取人可不是好习惯。”楚喻模棱两可地评价,楚辞盈却以为这是肯定句。 “真的又矮又胖啊?”她惊讶。 楚喻从旁边翻出一个册子,扔在她面前:“里面有他所有的体检资料,你可以自己看。” 她低头,上面龙飞凤舞地写了两个字——陆闲。 遒劲有力。 小姑娘又红了脸,连忙摆手,义正言辞道:“这是病人隐私,不能给我看的。” “你是我妹妹,又不让别人知道。” “不行不行,伦理学底线不容践踏!” “这是你自己说不看的。” “……昂!你不都说了他又矮又胖吗。” 楚喻坐在窗边,闻言轻轻勾起一个笑。 他可什么都没说。 6、觥筹之间 “矮胖”资本家陆先生在离开梅奥后乘着低调的s400来到了市中心一处会所。 罗切斯特的冬季很漫长,风大雪厚,他多年前曾多次往返,所以对这里恶劣的气候也算熟悉。哪怕现在是五月,入了夜还是不敢小觑。刘寅格白日在休息室外接的电话正是今晚宴会的邀请。 做东的先生姓秦,在商务车停下的时候拦住助理亲自去开的车门。 “折腾这么一趟还麻烦陆总,是我不好。”明明是请客,主人家却先礼貌地道了歉。 陆闲将随身物品交给了侍者,不紧不慢地回复:“我来美国却没有先去登门拜访,劳烦您从纽约赶过来。” 两个人站在入门处有来有往地寒暄了几句,也算是给够了秦亦面子。已过四旬的男人容光焕发地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心里感慨长江后浪。等到了包厢,几个都或多或少在新闻中频繁出现的人纷纷起身,握手后有人给陆闲递了烟。 他接过,点起,却只是拿着。 旁人见他不抽也并未放在心上,陆闲的性子和他的哥哥不同,肯做到今天这步就已经让人咂舌了。从前谁看的上这刺头,要不是他哥那身子骨…随着推杯换盏,有人的舌头已经大起来,接着酒意想起从前圈子里闹的风风雨雨,替男人好笑:“陆总现在想起从前,恐怕都觉得自己天真幼稚吧?” 秦亦抬头看了那个沉默的年轻人一眼,他似乎并没有把这种调侃放在心上,慢慢饮着高度的酒,一边揽着旁边作陪的金发姑娘聊着当地的风土人情。 他解开了第一颗纽扣,左手的那根烟未碰一口感觉已经要燃尽。 有人接了这个话茬:“你真不会说话,人家陆总叫年轻气盛。你身体不好就别在这和我们聊天。”他的手比起陆闲要放肆太多,身旁的服务人员嬉笑的有些刺耳。这句身体不好意有所指,在场的人大多哄闹起来。 秦亦压低声音凑过去问:“乌干达的基建项目被陆氏吃下,我们都羡慕不已啊。” 陆闲先是嗯了一声,替他挑明了言外之意,慢条斯理地回复:“独木难撑船,以后也要依靠诸位。” “哈哈,这怎么好意思。”水晶酒杯碰了下,秦亦的略微低些,前几年陆闲兄长来美国看病时还要专程去纽约拜访他,如今光景便大不相同。 他看了眼连着饮下几杯敬酒仍面不改色的年轻人,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桌子那头又乱作一团,几个上了岁数的中年老头子聊起自家的小辈,一个比一个痛心疾首:“理想?!理想能当个屁吃。我就说让他们学学陆总,结果都推辞说陆总是神仙转世,他们没这福分。” 喝的再高些,躺在女郎的怀中喃喃:“我们有这么多能力,就该为国家、为社会做贡献。那谁说的好,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主位上唯一一个年轻人就静静喝着酒,他身旁的姑娘看着他的侧颜有些痴惘,但是也知道贵人今日好像是没什么兴致。 所以她悄悄问:“菜不好吃吗?” 陆闲正好在夹一盘鱼,闻言看了她一眼。女孩是当地人,工作原因也略通几句汉语,只听懂那群老头子还在喋喋不休痛斥着理想在现实面前的脆弱和无能。 “刺有些多。” 陆闲觉得今天的应酬本不该喝这么多酒,让他不免想起了许多不必要的人、事、物。可也许真的是微醺,他忍不住多说了一句: “前天吃到了尼罗河的鱼,比罗切斯特的好些。” “米其林餐厅?” “一个鱼贩为了感谢一个医生做的。” 姑娘似懂非懂,只觉得面前的东方男人当真绅士的很,喝了一瓶半的威士忌手依旧稳稳地搭在她身后靠背的位置上,半分都没有碰到。 宴席散去已是深夜,有人站起来打开包厢的门。 经过的侍者大多神情一震避到幽静的走廊两侧,用温和的微笑轻轻颔首。他们经过良好的训练,专门为了迎合某些客人低调的心思,从不过度热情。乍富的新贵恐怕并不受用。 陆先生已经有些醉意,衬衫的袖口微微挽起露出结实的手臂,右手搭着被熨到妥帖的西装外套,十分从容地同身旁的秦亦交谈。 离得太远,特助只能听见“荷兰”“基金”“医疗系统”几个模糊的词语。 不久后秦亦大笑:“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 楚辞盈却在今晚收到了好消息。 “打扰你休息了吗?”男人在那边显得很礼貌,奈特通过话筒朝她大叫:“anna!康斯坦丁的老婆生了!她现在很好。” 本来因为青春期男生尖锐的嗓音而微微移开听筒的漂亮医生听到这,瞪大了眼睛,她本来计划在六月中旬赶回去,那是原本的预产期。 齐泾源不知怎么说服了少年,重新拿回手机,温和地解释:“陆总来的时候带了随行医生,发现她有些妊娠高血压,于是转院做了剖腹产。医药费你不用替他们担心,医院收到了捐款。” 少女有些呆愣,她一天之间接收了太多信息,甚至没有时间去消化。她没赶上康斯坦丁太太的手术,幸好大小平安,可捐款又是怎么回事? 听到对面的轻笑,医生姑娘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把问题脱口而出。作为救命之恩的回报,齐泾源一直在帮她管理一些医院财务方面的问题。男人出自庞大的集团,又作为驻外高管,专业高效。 她一开始还紧张犹豫,过了半个月便再也没看过自己的账户。 跟着齐泾源的指引把网银插入电脑,她先是被弹出来的一系列入账信息吓了一跳。大多数都很小,不过几美元,但是也有不少几百上千的数额。这是医院从建立以来都没有盛况,她看了眼时间,多数在这一两个小时以内。 她感到疑惑不解。 “是我在ins上发的那些孩子的照片被看到了吗?”她思来想去只有这个解释,“好奇怪,为什么这么多零散的捐款。” “说来话长……”齐泾源在电话对面抓了把头发,支支吾吾地解释——陆氏在最近的发布会里放出了一条标题为【董事长陆景言先生访问乌干达,会见当地政府部门商谈援助建设事宜】的官方宣传视频。 里面清晰地记录了会议上她义正言辞的那番发言。 甚至那句“我应该把他打一顿,再挂到路灯上。”也被囊括其中。 同样被剪出来还有陆闲先生的回应:“准时拜会。” 楚辞盈微微张开了嘴:“……” 仿佛隔着大洋和网线理解她此刻脑海中的混乱,齐泾源安慰道:“你只是说出了众多年轻人的心声罢了,何况都知道这是打工人的玩笑,集团放出来也是为了陆总的公关形象。不是为了谴责你。” “你没微博,你都不知道这条视频有多火。大家都觉得你们对话可好笑了。” 楚辞盈一点都不想知道。她盘腿缩在床角搓了搓红透的耳尖,觉得自己果然是荒山野岭呆久了看不懂当代网友,这有什么有趣的。而且,怎么会因为骂人就给教会捐款啊。 “啊,那倒不是因为这个。” ? 齐泾源说:“你没有看到账户吗?”男人如春风般温暖的声音传来,她点开写着“balance”的余额,却差点扔了电脑。 ——真正占据大头的数字足足有七位之长,是刚才这些陌生的善意加起来都无法凑足零头的存在。 “怕你太忙没有和你说,陆氏的资助还会分开进行,我们的董事长以私人名义留下了100万的支票。” 楚辞盈有些懵懵地挂了电话,又一次数了一遍余额的零,认真换算得到了“百万”这个结果。 她有些不敢置信这笔可以用来买超声仪器的钱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攒到了,比她想象的要早五年,甚至十年。 少女爬下床去洗了把脸,用冰冷的水拍了拍发烫的脸颊。她漂亮的乌眸闪着让人会呼吸一滞的晶亮光芒,她真的在为这笔钱感到发自内心的快乐,因为只有她知道这一百万意味着什么。无国界医生第一次有底气点开医疗器械公司的官网,仔仔细细地挑选,并列出excel分析需求和性价比。 在这个过程中,她注意到了从前从未关心的细节——有很多科技产品出自陆氏的合作方,或者全资子公司。他们控股的企业甚至占到了顶尖技术行业的百分之80。 她从头认认真真地阅读了陆氏的介绍,被这个庞大的商业帝国所展现出来的实力小小震撼了一会。然后又一次回归了冷静。 比起那些对于她直言不讳的赞美,互联网的吹捧,背后可能带来的巨大名利,还有那位陆先生的实力,她只是真真切切地在为医院拿到一百万而高兴。连发丝都开心地卷起来。 她猛地想起齐泾源最后那句话,: “陆总说,谢谢你让他吃到了不错的鱼。” 一条鱼,一百万。 “也太奢侈了点……”她钻进被子里嘟囔了一句,可是脸颊滚烫。 7、清澈坚定 这条奢侈的鱼在全世界范围内都掀起了不小的讨论。 人们的猜测主要有三种。 心怀美好的人觉得这是一个拥有雄厚经济实力的男人偶发的善心,属于慈善捐款;看什么都能磕的人在所有拉郎视频底下刷满了“谢谢你的鱼”,尽管连女主角的长相都不知道,但他们坚定认为这是爱情;了解陆闲做事风格的人心思各异,这位肯定不是会为了一条鱼花一百万的人,事出反常必有妖…… 有心人纷纷活络起来。 八卦是人类为数不多能够大范围共情的东西。消息从国外传回国内,再传回国外。基本上所有的主流平台在那一周的热榜上都有跟“anna”“百万捐款”“天价鱼生”相关的词条。 楚辞盈在消毒间碰到哥哥时,从镜子里对上了男人有些揶揄的目光。 她装作没看到一样踩着踏板洗手,但是在打泡沫的那一步终于破防垮下小脸,语气幽怨:“我又不是梅奥的医生…为什么陪着你加班。” 此刻已经是晚上九点之后病区落锁,一些来访问的学者专家还并没有离开。楚喻清洗完毕后慢条斯理地拉下衬衫袖口,也觉得有些好笑:“因为他们都在问你啊,小明星。” 梅奥诊所自1863年建立后曾几次重组,随着规模和设备迅速扩增,它已经成为一个商业机构。可是在大多数人眼中,一瓶生理盐水高达1200美金的治疗费用是只属于上层阶级的特供。 这次梅奥试图转型,邀请了学者团。 他双手环抱,有些散漫地靠在墙壁,静静等着妹妹擦手。楚辞盈一回头就看见男人带着疲倦的容貌隐藏在阴影中,他制服口袋中的手机快速亮了几下,最终因为没人接听而无奈挂断。 她皱了下眉:“亲戚吗?” 楚喻哼笑一声,懒懒地给了她一个眼神。不知是否定这个猜测,还是对她这声亲戚表示轻蔑。他在镜子前重新夹紧胸口的名片牌,然后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小姑娘连忙跟上。 她像个小跟班一样看着哥哥游刃有余地应付那些专业的、非专业的问题。小到这栋楼的清洁人员数量,大到梅奥今年所有新项目的进展。那些所谓的大人物们被取悦,偶尔爆发出巨大的笑声,对着一些不错的设备拍下照片。 “这是anna医生?”有人问她,她就乖巧点头,也不知道怎么继续往后说。 这些人都和兄长关系匪浅,自然知道楚辞盈就是anna,也是那条百万鱼羹的八卦源头。 楚喻听到动静看过来,用手势为她介绍:“这是jhu…约翰霍普金斯大学流行病学系的主管。这位是世卫驻在cdc的乔先生。” 少女后知后觉这几个人身份似乎有点熟悉,看着她渐渐瞪大的双眼,约翰霍普金斯的女主管露出一个温和慈爱的笑容:“我让组里的研究生帮忙翻译,很喜欢你骂陆先生的话。” 漂亮的医生一瞬间脸颊爆红,她已经彻底反应过来在场的几位都是那天参与乌干达研讨会的专家,死去的回忆又忍不住涌上心头,她藏在口袋里的手指尴尬地搅在一起,呆呆地不知道这时候应该说您好,还是先道歉。 好在楚喻就像是知道她的窘迫,随手用掌纹刷开了一道门禁:“现在换了新的识别系统。” 这下众人的视线又重新被梅奥财大气粗的装潢所吸引,纷纷回身让助理或者研究生将重要的细节记下。楚辞盈偷偷松了口气,从反光的玻璃窗里看到自己慌张脸红的样子,再看着从容不迫的哥哥,偷偷做了个鬼脸。 “你哥哥为了你的事情,没少喝酒。” 突然从背后响起的声音吓了她一跳,原来是世卫的那名专家。他慢悠悠的步伐掉了队伍,索性就跟在了小姑娘身边。楚喻清润的讲解在远处断断续续地传来,所有人都知道,梅奥的这五年倾注了他多少心血。 可只有楚辞盈在难受,不知道初中就肄业的哥哥是用了多少常人想象不到的辛难才能跻身所谓的精英之列,和这些曾经高高在上的人有了交谈的机会。 她胡思乱想着,恐怕脸上也藏不住心事。身旁的中年人呵呵笑了声:“你何必自责,这是他的追求。要是心疼他,就可以帮帮他。” 医生姑娘心想:你不知道内情,我滚的远远的才能最好帮到他 疾控专家当然没有读心术:“我们都觉得,需要有一个人替楚先生走到台前。可是一直都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楚喻的上位之路并不算光彩,他本人又从未有过专业的学历。就连身为妹妹,她对他工作的大部分情况也一无所知。像这一次,她根本不了解楚喻是如何让jhu拨款,又如何请动这些人陪她在乌干达开研讨会。 她明白,哥哥有更大的野心;她也清楚,他一直没能向前推进的原因受困于坎坷的背景和身边无人可以信任。 以楚喻为首的利益集团迫切需要一个台前活跃的木偶。 少女心里有些闷闷的,似乎想到了很多过去,她不想把那些她和哥哥之间的事情讲给外人听,所以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 “这一次我们也看到了你的价值。其实如果有你在,你哥哥会更加轻松。” 楚喻是第一个发现她内心松动的人,最直接的表现就是从来不愿意露面的姑娘第一次陪他出席了一个小型的学术论坛。吃茶歇时,漂亮安静的医生也没有抗拒那些前来搭讪交换名片的人。 “你好,我叫anna。”她虽然局促地站在角落,但仍努力舒展着肢体语言,微微低头时露出长发没有遮住的半截白皙后颈,像一只颔首谢礼的天鹅幼崽。 外国学者露出夸张的社交性笑容:“哇,好听的名字。”然后一脸期待地暗示她说出下文。 小姑娘懵了许久,直到对方失望离开后才摸不着头脑地重新坐回座位上。小兽般敏锐的直觉告诉她对方好像是想让她说些什么,但是她已经自我介绍了呀…… “呵呵。”身后传来的低笑让她下意识回头。 一个身着晚礼服的中年女人端着香槟提起裙摆坐在了她旁边,沙发微微陷落,她身上淡淡的花调香水让楚辞盈有些紧张,对方开口却不是英语,而是流利的中文:“我认识你,anna医生。” 年轻的姑娘看着女人温柔的眼神有些害羞:“是…是吗……” “我的丈夫是法国人,他曾经在巴黎工作过一段时间。我们的同事提起过你,无国界医生们很为你骄傲。” 这句话好像是一颗粉红炸弹,在耳畔如惊雷般砸进小医生的心里。说到底也是刚刚毕业一年的孩子,听到被认可的那一瞬间她简直藏不住心事,下意识捂住自己发红的耳垂,心脏跳的恍惚她以为对面的人都能听到。 ——天啊,真的太不淡定了。 她默默小声唾弃自己的没出息。却不知道她眼眸湿润懵懂,双颊桃粉嫣红的样子有多么像一只可爱的新生小鹿,逗的女人开怀。 她浅酌一口淡色酒精饮料,道明了来意:“我叫迩纱,方才是笑你是天下为数不多的实诚人。” “不该…说名字的吗?” “是不该只说名字。”女人看了她一眼,风情万种带着嗔怪:“如果我是你,我会说:我是anna医生,楚喻先生的妹妹,霍德华·柴斯最小的学生,陆闲为我花过一百万。” 楚辞盈却想不通,哥哥、老师还有…陆闲,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没有问出来,因为她不傻,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攀关系,拼门第,排座次,这是名利场最根本的规则。她的自我介绍里只有那句“我是anna医生”最不重要。想到着,她咧开的笑容也收敛起来,像被雨水淋透的含羞草。 迩纱见状勾唇,心道:楚喻那个笑面虎还真的有个小白兔一样的妹妹。 “你不喜欢没关系,因为你很聪明……你总会习惯。毕竟楚总还等着你接班帮忙。做做演讲、写写报告,会有无数像陆闲这样的…”她眨眨眼睛,“路灯资本家,为了你前仆后继的花钱。轻松又伟大。” “我的病人还在等我。”小医生摇摇头。学会承担更多的责任并不代表她要放弃她一直坚持的梦想,何况,“…那是我一时情急说的,陆先生是个好人,我不该这样说的。” “好人?” 迩纱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抱着臂弯笑倒在沙发里,良久之后才在小医生偷偷不满的眼神中说:“首先,社会不分好人坏人,分商人政客,白领工人。” “其次,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觉得陆闲是好人的小朋友。”她意味深长地伸手捏了捏医生的耳垂,嗯,手感不错。“没说让你放弃病人,你做一场演讲就有100万,能救回多少病人?比一个一个救效率高多了。” 楚辞盈没有掉进她的逻辑圈套,起身退开半步,用轻柔的声音慢吞吞道:“……既然社会不分好人坏人,那生命也不该分数量多少。100万能救很多人,可是从收款到拨款都需要时间,怎么能因为最后能救更多人就放弃每一天正在凋亡的灵魂。” “我数学不好,不知道100万究竟能救多少人,可是我知道我再用五年可以让乌干达的外科死亡率接近欧洲水平。”“他们每一个,都是我亲手救回来的。” 迩纱挑眉,似乎没想到这只小白兔还有露出爪子的一面,软趴趴地没什么攻击性却那么一本正经,严肃地让人心脏砰跳。她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表情:“好吧,好吧。” “如果,乌干达不需要你了怎么办?”她最后又试探了一次,楚喻先生似乎对把这个妹妹带回美国的态度十分强硬呀。 “那是好事,我可以去西非、去扎伊尔,去加沙。” “这世上总有苦难的人生病。” 她的眼神清澈坚定,是对自己所受教育、所选道路和心中理想的无条件信任。 8、陷阱悄然 “总有苦难的人生病。” 这句话的分量太重,震的如迩纱这样身经百战的名利场夜莺都忍不住乱了呼吸。她甚至觉得自己不敢抬眼看那姑娘的目光……这是少见的。她嘴毒,又出身名校,在牛津辩论当过首席的人怎会输给一个小丫头。 可是她莫名心颤,回避了那幼稚懵懂却灼烈的目光,生怕自己早已莫名棱角的心被这一眼激的狂跳起来。所以最后迩纱女士只是又举起了自己的香槟,将一张名片暗示性地塞到楚辞盈的手中: “如果你觉得走投无路,就来找姐姐。” 说完后她提起裙摆快速消失在走廊尽头,心中嘟囔着果然狼养不出兔子,这丫头骨子里还是和楚喻是一样的人——一旦认定,就会咬死不放。 罗切斯特的夜晚总是寒凉,露珠凝在窗户上又滑落,变成一道歪歪扭扭的水痕。灯影婆娑的宴会终将在午夜时分三场落幕,尽欢颜的宾客们装作熟识的模样,可是楚辞盈从未有一刻如此不喜欢这样的地方。 她不喜欢交换名片时在anna医生后加上三句顾左右言他,不习惯身上合体又华丽的armani连衣裙。社交性的贴面礼和拥抱让她脊柱绷直,每时每刻都在怀念扑进她怀中的刺猬头。奈特会偷她的钱包,如果被她发现则会失落地归还,如果她没发现则会骄傲地归还。她想教堂日落时工人敲响的钟声,厨娘用最新鲜的牛奶做的玛德琳。 她想,辛德瑞拉的奇妙之夜就到此为止吧,我的工作才不是拥抱、问好和演讲。我听过战火和哭嚎,我的办公室在鲜血垒成的无菌室。 行进中的车上,她攥紧了身旁的布料,张口说: “哥哥,我要回乌干达。” 楚喻下意识回头皱眉:“你说什么?” “不…”他反应过来后拒绝,可是在对上那双黑色晶亮的眸子时猛地止住了后面的话。 楚喻想:他的妹妹真是漂亮。 ——不怪连陆闲那样的隔着口罩和人群惊鸿一瞥就动了恻隐之心。 车辆高速行驶在雨夜,外面的路灯忽明忽暗的透进来,气氛变得沉默。楚喻再没有说话。或许他不知从什么时候意识到他听话可爱的妹妹已经成为了一个有自己意愿的成年人,她长了腿、长了嘴,一般的手段控制不住她。 他们之间似乎只有运气赐予的互相认同和偶尔不幸的绝不妥协。 他想:该怎么办呢? 等到楚辞盈反应过来自己在胆大地当面挑战哥哥后,已经心虚地从乌干达首都的机场溜回了她的小教堂。对于anna医生提前结束假期这件事,当地的居民表示百分之一百万的欢迎。他们又一次涌入狭小的诊室,把仓促间准备好的鲜花别在了她的头上。 看着奈特躲在人群后面狡猾的笑容,她伸出手: 一个白色的钱包被人垂头丧气地物归原主。 在那一刻外面轰雷一声落下滋养土壤的暴雨,湿润的空气温和了整间教堂,楚辞盈真切地抱着刺猬头笑了起来,说出了那句在罗切斯特时就一直萦绕在心里,一遍遍大声疾呼的快乐, “我们有钱了!” 有钱的直接影响是——回来不过半天,医生姑娘已经穿着自己的水洗t恤在圣路易斯教会医院搬物资了。 随着一箱箱□□手套和耗材被拿进亮堂堂的新仓库,她发自内心地露出一个笑容,倒在成堆的旧衣物上。也许真的是人类群星温暖时刻,医院和周边地区的小学校收到了各种东西的投喂。淡淡的洗衣剂气味安抚着人疲惫的神经,她看着走进来的齐泾源,对方忙忙碌碌清点着库存。 “谢谢你!” 男人似乎没注意到她藏在这里,或许是医生娇小的身躯完全被山一样的物资淹没,所以被吓了一跳。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露出温和的笑:“这话你今天说了三次,如果真的感谢不如让厨娘多做点肉菜。” 他们因为捐助的款项而临时成立了一个小基金,这些日子也逐渐熟稔起来时常开这样的玩笑。可是这一次楚辞盈却更加认真地爬起来,她漂亮的眼睛盯着他的眼睛。 “不,我是在谢谢你帮我打开了麦克风。” 齐泾源的笑容消失了。 他沉默地转过身去佯装整理着试剂盒,但心神已经飞到了九霄云外,嘴里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今天怪怪的,累糊涂了吧,都开始瞎说八道了……” 等他重新转回来,对上楚辞盈真挚的表情时才终于破功:“天啊。” 他扶额。 “亲爱的anna医生,说说看吧。你是怎么发现的?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男人破罐子破摔搬一屁股坐在满是灰尘的地上,温和又无奈地摊开手。她总是在旁人以为她无知天真的时候展露出属于小动物般的聪敏伶俐。 少女一瞬间喜上眉梢,恨不得仰天长啸哈哈哈:“现在!” ”我刚刚是诓你的。” 其实倒也不全然是猜测。这次回到罗切斯特同过去的生活打交道,她也在很短的时间内成长不少。她现在知道大人们打交道自报家门时有多喜欢罗列,也知道很多人的合作或者关联并非浮在表面上。一个命令的执行是经历过不同的人和步骤婉转达成。 比如那场让她社死的发布会。 是楚喻不知让jhu大学的人联系了疾控中心,以他们的名义调动乌干达医疗部发起会议,这样才给了她五分钟和陆闲交流的机会。 所以,一个巧合的圆满达成怎么会仅仅是因为幸运…… 她有理有据地给出自己的推理:当时开线上会议,她误拨给齐泾源的的确确是意外,可是他们两个说着说着麦克风就开了,还偏偏就在她说的最有道理的那段。而且,她反复回想齐泾源那天的询问,似乎都在有意无意引导她说出陆氏最想听的话。 “……会议主持人是我朋友。”他最终败下阵来,老老实实承认,“我们确实是故意开了你的麦,不过也只是临时起意,如果不是你聪明,你也得不到这个机会。” 小姑娘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下意识提了口气。 所以,其实从始至终都没有什么好运,只是一个又一个好心人。她当时走的仓促没有来得及确认,现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才好。毕竟如果没有齐泾源的话,这个项目就是再没机会了。 男人听到这连忙摆手:“不会的。陆氏需要一个台阶而已…帮你也只是因为工作。” 他猛地回想起那人董事长访问乌干达,两个人单独相处时,年轻上位者意义不明的眼神,还有那句淡淡的:“下不为例。” 果然,这次做的真的是太明显了。 齐泾源在小姑娘热情灿烂的道谢中驱散了心底的无奈,也露出真诚的笑意。两个人在午后晴好的阳光里高效地整理着货架。不少口罩和防护服都是一些组织和企业赞助,所以或多或少印上了标识,楚辞盈突然指着一箱口罩笑道:“这是什么东西?” 只见雪白的医用口罩角落,每一只都印了一个小小的火柴人——似乎拿着一把宝剑。 齐泾源看了一眼表情就瞬间忍俊不禁到扭曲起来。他轻咳了一声,不知道怎么解释,只是含糊其辞地表示这个是他们董事长曾经画过的画,被支持者当作代表图案印在各种物品上。 “啊?”楚辞盈显得很惊奇,没有想到那个冷漠的资本家先生还画过这么…粗糙的东西。她想了一会提议:“不如下一次开区域会议的时候,我们都戴这个口罩表达对陆先生的感谢吧。” 齐泾源大惊失色:“不不不。” 他绞尽脑汁不知道怎么和她解释,毕竟此时哪怕想打开百度找些线索,该有的词条都被删的干净。所以最终只说:“嗯…这是陆总很多年前叛逆期时画的。人们不太喜欢被提起过往。” 楚辞盈似懂非懂地点头。 不过既然医院最大的金主不喜欢,那这箱口罩不用了也没有关系,干脆就束之高阁。她拍了拍手上的灰:“其实,我想给他写封邮件郑重地道歉的。” “而且,陆先生应该也是个很好的人…不能因为这个插曲就一直被人叫做路灯资本家吧。这对他而言也很不公平。” 她指的是那一百万和基金会的事情。 齐泾源不知是否是没有听到,在很远处的货架中低头穿行,忙忙碌碌。他偶尔会停下来认真核对物品上的标签和价格,修改任何表格里因为人为因素产生的填写错漏。 许久,他随口说了句:“他给你你就收着嘛,不要那么善良,总觉得别人会吃亏。” 小医生疑惑地抬头,可是隔着太多东西看不到齐泾源的表情。她的直觉认为对方话中有话,可是怎么也想不明白。 这句话莫名其妙和迩纱的忠告结合起来—— 「陆总的钱不是那么好拿的。」 9、优雅猎人 随着医院不断给出正向的反馈,那些一涌而至的善意也终于走上循环的轨道,像滚雪球一样形成了不容忽视的力量。 还在观望的人们看到新闻,也真心实意地替当地人感到开心。楚辞盈最后一丝被花边新闻所带来的过度关注产生的焦虑也彻底消失,回归了平静的乡村医生日常。 6月10日,购买的超声设备和离心机到了,这在当地卫生部门也引起了不小的轰动。闻风而动的媒体像闻见腥味的螃蟹,纷纷缠住了楚辞盈这块诱人的饵料。 她为此紧张地求助齐泾源,对方很友善地给了几点建议。 “如果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时候,就预设对方的问题……然后自问自答。” 其实他很想建议anna看一下他们老板的访谈视频,遇到不好回答的问题直接闭口不言,一个淡淡的眼神就逼的记者不敢追问。可是这个方法毕竟因地制宜,大抵只适合陆总那样杀伐果决的资本家……不适合以温柔善良著称的教会医生。 最后他也有些苦恼:“真诚。害,真诚就是必杀技。” 可饶是机警如齐泾源也没有料到采访当天的混乱场面能如此过分,美人和庞大的金钱永远是人们好奇的秘密。 “anna医生,您收到的善款竟然有如此之多?为什么之前没有披露呢?” “您是否可以正面回答资金来源?” 少女有些慌张地被围在人群的中心,她茫然地垫起脚尖,但是人头攒动和话筒山里面看不到任何她熟悉的身影。她漂亮的让人倾倒的脸终于高清地出现在许许多多的屏幕里—— 她如实说:“这是,陆先生的私人捐助。” 陆先生,这世上能只靠这三个字指代的人只有一位。而刚刚好前不久访问了乌干达。 像一颗渺小的水珠掉进油锅。 记者们像尝到甜头的恶犬一样撕咬着这个柔软不知世故的女孩,再次提出问题:“我们都知道陆总因为一条鱼付出了一百万的价格,这与他的习惯不符,请问是否有一些其他因素在其中?” 其实这也是大多数人好奇的点位。 过去的几周里大多数吃瓜乐子人不发表观点,却被陆闲做好事不留名的态度狠狠震惊了一把。而教会医生和资本家之间的关系也成为了众人揣测的中心。哪怕诸多证据表明两人甚至还没有见过面,仍旧有许多人把这笔钱打上了“为红颜”的绝美理由。 楚辞盈的眼皮猛地跳了一下。 她想起齐泾源的两句交代:1.自问自答2.真诚 于是硬着头皮说:“…教会因为关键的地理位置是当地唯一的医院和食堂。如果大家认为陆先生是一个…更看重利益的人,那也许他从更深远的角度认为这笔投资是值得的。” 投资? 有人亮起了眼睛,循循善诱:“您的意思是您和陆总并没有任何私交,这是一个商业行为是吗?” “……”漂亮的医生只觉得自己社恐要犯了,只能仓促点头,然后又摇头。 她小声解释道:“不是商业行为,教会很感谢陆先生的资助。我认为这是他出于信任做出的决定,我们的基金会是收到了陆氏和他本人的两次捐款,明细会在八月份公布出来……” “您作为一个没有金融背景医生,陆先生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信任?” 楚辞盈叹了口气:“教会很感谢齐先生的帮助。” 她在话出口的时候感觉到不对,毕竟她从来没有问过陆闲他是否愿意公开。网上许多评价她自己看了也有些惊呆,可是木已成舟,她只能委托齐泾源代为道歉。 男人知晓事情经过的时候叹了口气,眼神有些复杂,只是说:“陆总既然做了,就不怕被人议论。” 他看着还在真心实意替别人着想的傻姑娘,都是在商场里混了十几年的人,这下怎么看不明白陆总的算计,他先是用工作邮箱发了几封邮件出去。然后他找楚辞盈要了账户,自己登上去一查—— 超过五笔巨额的转账进入了教会医院的网银,来自荷兰的几家基金和保险公司。 最低的一笔是两千万美金。 他坐在办公室中的滚轮椅子中转了一圈,捏了捏发痛的眉心。互联网上的腥风血雨在有心人眼中并不重要,真正在商界影响力巨大的是陆先生的名字,和他为什么会把这笔钱交给anna。 这个采访的定稿给了众人一个很好的假说: 这笔蹊跷的100万是一个商业投资行为,陆先生以个人和集团的名义两次汇入了乌干达的这个教会基金,并且让驻派当地的齐总裁代为合作管理。这是一个微妙的信号和暗示。 在这个经济下行的时代,有太多融资者说破了嘴皮子也抵不过陆先生三个字。这个名字成为了一个规则,一个人人趋之若鹜的存在。投资人会因为他的一个小小动向而做出踩踏性的连锁反应。新闻发酵后的三小时,医院的账户被纷涌而至的现金叠至瘫痪。 这次不是几十上百的捐赠,而是一笔一笔天文数字。 他和楚辞盈尝试过原路退回,但是被银行告知——1.他们已经下班,不再处理大额跨行转账,2.她账户网银当日最高的动账金额是500万人民币,3.由于异常资金,账户暂时被冻结。 作为事故的间接导致者,楚辞盈在当晚被邀请进了陆氏的线上会议。她没有开摄像头,对方也没有。只有一个小小的lu字显示在蓝底白字的头像中,显得无比冰冷刻板。 陆闲只说了三件事: “很抱歉给anna医生和医院带来的困扰。这是陆某和荷兰方面达成的协议,他们将教会基金账户误认为是合同的交付账户。但是这笔基金并不用退回,不如将它利用在当地生物医药领域为民生创造福祉。” 少女捏紧了衣角,她很难习惯这种正式又虚伪的场合。 “陆氏可以派人接管基金会,大部分资金用来进行当地医疗保障系统的完善,其余部分成立乌干达国家基金,以入股方式扶持新兴技术企业。” 楚辞盈心想:如果这个时候还认为这是他临时起意的事情,真的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糊涂虫。 他为吃一条鱼花了一百万。 用这条金贵的鱼吸引了全世界的注意力,省了所有顶级公关想出来的好手段。 在他口中,十几亿美金似乎成一份糕点,唇齿轻启之间就决定了一个诺大项目的归宿。也许陆先生的手段,就在于他如何这样轻而易举地控制一个新市场的全部,拿下了陆氏之前没有得到的第三世界医疗体系。他甚至没有出资,只是在一条花边新闻中吝啬地出现,荷兰的基金和保险业就已经如此迫不及待地参与进来。 “需要和anna医生沟通的事项在于,陆氏希望将教会医院的前缀更名为荷兰的圣帕里斯节。作为回报,当地居民可以在医院免费医疗。未来的所有运营费用会从基金会的盈利中支出。” 他慢条斯理地说完所有的条件,目光深沉带着笑意地看向那个从始至终不发一眼的小猫头像。 很多人说谈判桌上的陆先生像一个优雅的猎人,秘书和商务部的人可以为了合同缠上几天几夜,可如果他开口,只出一次价。 因为猎物没有拒绝的理由。 会议结束后,刘寅格屏住呼吸想重新给老板的茶杯中添水。他打量着男人沉思的侧颜,震撼于集团战略部那么多人都没有啃下来的蛋糕,就被三十出头的掌权人轻易解决。 ——陆氏拿下了乌干达的基建项目,对方却死守着科技板块不肯让步。荷兰方早就虎视眈眈却苦于一直没有机会 教会基金作为慈善账户没有接收限额,于是在混乱的工作日涌入了大量早就准备好的基金。在钱没到账时,乌干达贪腐昏庸的高层还能够口是心非的推卸,可是真真正正看见十几甚至几十亿美金落入国家账户时,没人舍得再松口。 于是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让优雅的豹子钻进来,大快朵颐。 而他也是在这一刻真真正正地意识到,老板从始至终都清醒旁观着一切。所谓的夸赞、关注,也只不过是商业的手段。 为什么嘴里说着欣赏却从没有看过anna医生的视频和采访;为什么会在公众场合意味深长地说一句“有理想”。为什么要为一条鱼,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女人花费一百万;为什么从容地就将基建项目分给了秦亦等人——这些都有了解释。 因为陆闲从始至终盯上的就不止那几块矿山和工程。他要的是这个国家的科技、医疗、保险、教育。他像一汪深泉,寒凉彻骨却无孔不入。 高位如陆先生并不需要向其他人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他足够冷静强大,又足够心狠,所以连自己的一言一行都成为了谈判桌上的筹码。他给足了对手尊重,也并没有伤害任何人的利益,甚至也许得到无数的感激和称赞。他挣了钱,给需要帮助的人带来的福祉。 甚至最关键的信息还是借由anna医生的口中透露给媒体,把每个人的反应都算的了如指掌。 刘寅格忍不住问:“陆总,那些记者是您安排好的吗?”是他们在您的授意下诱导她说出那些话的吗? 陆闲是怎么回答的? 他说: 不需要。 这是一个体面的、高高在上的永恒赢家。 10、死神挣命 “笨蛋。” “笨蛋。” “笨蛋!!” 齐泾源听着这一声声柔软的自我谴责,镜片后的眼底划过一丝无奈又好笑的光。他双手环胸抱着胳膊靠在锈迹斑斑的天台铁门上,看着可怜的小小身影对地上的简笔画拳打脚踢。 “我是笨蛋…我是笨蛋……” 楚辞盈耷拉着眉眼对地上带着金链子写着“陆”的矮胖小人指指点点,嘴里碎碎念着你怎么心眼子这么多,算来算去你不累吗。 齐泾源觉得好笑,忍不住出声打扰:“anna,你为什么总觉得我们总裁是个满身横肉的胖子啊。” 被突然走到面前的身影吓的一抖,楚辞盈懵懵懂懂地抬头。眼睛里还有没有散透的湿气,可是男人知道她并非生气委屈,而是……太高兴了。 下午的时候陆氏团队接管了教堂,那些小医生用一年多的时间才试验出最节约的塑料布无菌室被直接拆除,剪刀剪上去的时候齐泾源都忍不住皱眉偏头不忍看。可是楚辞盈却瞪大了眼睛,仿佛要将那些崭新的设备永远地映在眼底,医生姑娘通身萦绕的雀跃比三岁稚子还要纯粹。 “你不心疼吗?这都是你的心血。” “啊?它们早该换了,没想到你们公司这么财大气粗嘿嘿嘿。” “可是手下人做事太不知轻重了……” “没事没事,明天手术的人就能用上新设备了!” “…我还是觉得……”你的心血、付出、功劳,被一笔庞然的资金冲蚀殆尽,人人只记得一句话定乾坤陆总,谁在乎圣索菲斯大教堂默默驻守一年的anna医生。 “我是医生诶!” 怎么会有医生在乎手术室是谁搭建的?怎么会有医生在乎医院的名字叫圣索菲亚圣帕丽斯还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别的名字?她更不在乎这笔钱是谁出的,只为明天第一个用无菌室的病人开心,为终于摆脱贫瘠和肮脏的土壤欢呼。 她像一只翩然的蝴蝶跃动在尼罗河七八月的酷暑里,是最孱弱娇嫩的亚种,因为鳞片能在阳光下泛出波光粼粼才被人类注意。可是就这样渺小的生命,只需要沾染清晨花上的一点露水就能再度高飞,不会像强壮的同族一样折损在旱季。 病人就是楚辞盈生命里的那颗救命露水,她无条件飞蛾扑火般地奔向他们。 有时候齐泾源又忍不住想,对于这片干涸土壤上的人来说,她会不会才是那株花——那株顽强倔强执意扎根在此的鲜艳颜色,用自己不算坚强的叶片撑起了雨水,再轻柔地纵容露珠浇灌沙尘,托起垂死翻飞的蝴蝶。 楚辞盈的兴奋每个人都看在眼里,所以当陆氏的随行医生提出从今天起教堂正式移交管理权,楚医生明天的手术可以休息了时,大抵心中有不忍的。 这也是齐泾源如今为什么跑到钟楼天台来陪伴的原因。 “没事啊…我只是真的很开心。虽然还有点不习惯……”小姑娘看到他来,仓皇地擦了擦脸,露出一个别无二致的灿烂微笑。 “不anna,你有生气和不满的权利。陆先生做事一向是这样的,强势、霸道、不顾及别人的想法。”齐泾源就差说一句‘暴君’来形容。常人都会有愤怒,可是楚辞盈却只担忧病人的情况,这是一个她一直照顾的产妇。所以他问出了那个用来分散注意力、打岔的问题—— “你究竟为什么觉得陆总是个胖子啊。” 楚辞盈歪头:“诶?不是吗。” “怎么这么随意啊,别人说什么你都信。网上资料那么多,你自己随便一查不就知道……anna的科研探索精神呢?”齐泾源揉了揉她的呆毛。 医生姑娘不满地鼓起腮帮子,赌气地说:“管他高矮胖瘦,平穷富有……我们从前没有关系,以后更没有关系。我才不查。” “好吧。好吧。” 齐泾源插着兜眺望远处的夕阳,最后安慰道:“陆总派来的医生里很多都是名校毕业的专家,你不用太过担心。回去好好睡一觉。” “嗯嗯。” 这一觉却注定没能睡好。 那个名叫斯利亚的产妇在凌晨打电话给教堂——她的羊水破了。 陆氏的专家们行动迅速,几乎是立刻带着需要的材料和救护车就驶向了病人的地址。可这已经是八月底,干旱在犹豫中即将结束,第一场暴雨冲塌了车能行走的桥梁,泥泞的路缠绕着团队的裤脚,泼天的雨水打湿了所有可见的视线。 楚辞盈接到电话的时候,猛然跳了起来:“…我现在就去。” 那边声嘶力竭地喊:“车道断了!不要过来,危险!我们也过不去。” 医生姑娘没听他们的话,再次确认了地址之后拿起桌子上的雨披就冲了出去。在那封给陆闲的“参观指南”里,她画了每一条交错相通的小道,告诉对方哪里走路比车还快。而有一份更加详细清楚的地图在她的脑海中。 斯利亚已经脱力了。 她的预产期在三天以后,因为当地医疗资源匮乏,一般只有在即将临盆的时候才能住进医院。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她只是将一捧棒谷举过头顶,就一下子感受到了腿间的湿润。这不是她第一次生产,于是当下熟练的拨通了教堂的电话,可是对面传来的竟然是她并不擅长的英语。 这些穿白衣服的医生姗姗赶到的时候浑身湿透,仓皇之下才意识到她只说法语:“…anna呢?anna呢?”病人一下子慌张了,挥舞着手拒绝陆氏医生的靠近。 有人耐心地安抚:“你不要害怕,我们是教堂的医生,我们是来帮助你的。” 可是斯利亚听不懂,她只觉得肚子痛的她出了一身的汗,她已经无力在等到医院生产。她有一种绝望的预感,她的孩子马上出生,可是完全不似从前一样顺利。 陆氏团队里的主治医师姓陈,他有经验也相对镇定:“快…催一下超声那边,孩子可能胎位不正。” 产妇听着陌生的语言更加慌张,长着腿往床铺力缩,迟迟不肯摆出助产士需要借力的姿势。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陈何的头上也出了冷汗,他正想用翻译软件发出指令的时候——门外传来一声巨响。 一个娇小的身影在恐怖的雨里跌跌撞撞地扑进来,连头都没抬就大声喊了句: “斯利亚!” 产妇如有神救,挣扎着爬起来想要靠近,却被anna医生大吼着呆在了原地,她用法语和当地的语言指挥她张开腿、让助产士能够看清她下身的情况。斯利亚仓皇点头,终于有了一点镇定。 楚辞盈一边喘气一边咬开皮筋把头发绑在手术帽里,她在一大堆被打湿的医疗用品中找到一个还算完好的防护服,带上了口罩和护目镜。 “…超声还没到,我们怀疑她胎位异常。”在经过陈何时,中年男人拉住了她的手。 楚辞盈嗯了一声,直接走到床边伸手摸了一下产妇的肚子,皱眉:“脚位。”她接着迅速对斯利亚说了什么,对方愣愣地点头,拉住了助产士的手。 陈何阻止:“你要让她这么生?!这种情况要顺转剖的!” 他不赞同地盯着这个年轻的姑娘,他知道对方16岁读完廉价的社区大学后就考取了美国的纽大医学院,因为这是唯一一个学费全免的院校,然后她用了六年完成了临床八年的课程,没有选择在美国的医院做住院医,反而来到了乌干达。 她太年轻了。 他这种抵触的情绪影响了陆氏的医生,他们也不敢做这样冒险的事情,谁能保证一个已经难产的脚位产妇安全顺产?这太武断了。 见没有人伸手帮忙,楚辞盈也不生气,她只是很冷静地拍了拍斯利亚的肩膀,让她清醒着用力,跟着医生的呼吸频率收缩。被口罩阻挡了一些的声音有点闷,她看了眼外面:“你想在这里剖腹产?还是想等明天桥修好再带她回教堂。” 陈何被这句话震的头皮麻了一瞬,良久才反应过来,迅速指挥着身旁的副手过去帮忙——揉肚子的、检查产道情况的、检测出血量的。 混乱中,他看到楚辞盈冷淡的表情,好像在病人面前她不像是个23岁还会撒娇调皮的孩子。她无数次用法语盖过助产士英语苍白的鼓励,告诉这个虔诚的信徒产妇—— “玛丽亚与你同在”。 破晓时分,黎明雾散,大雨将息。 婴啼。 年轻医生的护目镜上被溅起来的脏污□□沾染,像是在她的眼角点了一颗鲜红的痣。她看到有人熟练专业地处理脐带和拍气问题,于是沉默地走到屋外找了一处干燥的瓦片坐下。不一会,身旁坐了个人,陈何也如劫后余生一般。 “…你胆子真大,我不如你。” 楚辞盈笑了笑,她也累极了:“别这么说,我知道你们都是国内最顶尖的医生。你们和我从前受到的训练一样,最大程度上保证母亲的躯体和健康。” 她垂着头,感受到冰冷的阳光洒在汗水上,整个人的头发都湿透了,一滴滴地落在泥里。 “只是这里情况太复杂了。” 她勾唇,轻描淡写地带过从前的一年——断水、断电、断路、断药,什么都可能没有。病人可能只会英语,法语或者说西语。如何沟通?如何安慰?……来不及剖腹的、有未知并发症的、对过敏史一无所知的。 “斯利亚他们比亚洲人骨盆条件好,孩子也小,其实往往可以赌一把……不是所有人都能幸运地拥有剖腹产条件。”她的眉眼放松下来,声音也轻柔,“他们有的人信上帝,还有人是□□,只有了解他们的精神……才能给他们力量。” 陈何也沉默了。 他的心跳如鼓,在国内私人医院数十年的工作让他早已习惯最标准科学的流程,却忘了,这里是非洲,是与死神挣命的土地,每一个灵魂都有独特的烙印和它们独一无二的苦难。 “这是你最棘手的一个病人吗?”他问。 楚辞盈笑了。 她看了看陈何,从地上捞起了雨披,大步轻快地走进了清晨的泥泞中。 11、形式羞辱 斯利亚产后的第二天便能独自行走了。 乌干达教堂在主治医生换任期间经历的一件不起眼的小事就如一滴水沫落进了秋日的池塘,落叶卷起后便连涟漪都瞧不见影踪。 只有负责做纪要的秘书抄送了总部一份正文为仿宋黑体3号字,每页22行,每行28字的短文,简单说明了前因后果。一位特殊产妇在生产当日遇到了不可抗力与自然灾害,幸运地得到了陆氏医生和乌干达教会医院的医生共同帮助,平安生产。 万事祥和的语气。 因并没有任何后续批示,大多数人听过便忘了。 赵国林收到董事长办公室秘书电话的时候还未将此事联系起来,微微惊讶后就带着几份材料上了28层汇报。年近四十的中年人都是家庭和社会的顶梁柱。他虽生的其貌不扬,但到底在这个岁数混上了驻外专员人事的主管,打上发蜡后倒显得十分精神。 “赵总。” 28层门口的两个实习生一见到他就起身,替他推开了落地的玻璃门。另有一个机灵的在旁边说:“顾书记在。” 赵国林的眉头跳了一下。 顾廷敬是地方的老领导,和陆家那位不怎么出山的老爷子私交不错,据说是隔着几辈姻亲关系,陆闲上位后也帮着归拢了手下的人。但他们这些公职在身的人不会轻易参与企业的管理,更不要说听人事关系汇报这样的杂事。 如果顾廷敬和陆闲聊私事、家事,又不会让他一个人事处的主管在场。 他犹豫地打了个哈哈:“那我过会再来吧,陆总谈…”他话说到一半吞了下去,只见刘寅格笑意盈盈地站在走廊茶室的尽头,西装革履的年轻人是董事长最信任的助理,他的意思就是陆闲的意思。 而此刻,对方朝他招了招手。 赵国林吸了口气,敲敲门,侧身低头坐进了茶室的下侧。 主位和客位的两个人都没有抬头,只有刘寅格替他添了杯半冷的茶水。握着被子,赵国林的心中稍微稳当了些,礼貌客气地点头:“陆总。” “顾书记。” “哈哈,小赵。”顾廷敬是个两鬓斑白的老者,这个年纪如若不是在最盛时候,便是要收拾收拾退居二线的尴尬阶段。他举手投足却轻巧坦荡,显然是不受其困。 他抿了口茶水,状似不经意地瞥了眼陆闲的脸色,慢悠悠开口:“…乌干达的事情,上面都很震惊,也很欣喜。这其中艰辛必然只有你们基层同志清楚啊……” 这话是夸赞,于是赵国林忙点头:“您谬赞。是陆总指点,我们只不过是底下干活的。” “诶!” 老人有些不满:“若是没人办事,小陆再好的想法也不能落到实处。这是你们的功劳,不要不敢认嘛。”他笑呵呵地给赵国林倒茶,让本就摸不着头脑的人更加惊慌,可是心底却又蠢蠢欲动起来… 莫非,真是表扬不成? 他的眼底闪过一丝喜意,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察觉到对方这个变化,顾廷敬若有若无地勾起一丝笑意,反倒开始跟陆闲拉起家常。 “昨天我去见你爷爷,他之前的学生…那谁,现在可了不起。不过还是那么莽莽撞撞,看到你们老宅的照片墙就问:怎么有个照片是侧面照呀?” 陆家族宅有老爷子旧部和学生的官方照片,所有人都是正装蓝墙的正面人像,唯独一个姓陈的是侧面,选了一张在室外风中的照片,显得和旁人格格不入。 这段话的前半段赵国林还未曾上心,听到后面就有些冒冷汗。 顾廷敬说的这个侧面照的主人叫陈庚,是东南自贸区的上任主席,借着陆家的光一步步走到这个位置,却在上任后三年爆出了私自买卖政府用地的丑闻,前段时间已经伏法认罪了。他的照片没有被陆家撤去,但是却换成了侧面。 “我这个老朋友当武官的不懂,小赵你搞人事关系的,你说说——这照片这么摆有什么用意?” 这是陆家讳莫如深的丑闻,赵国林怎么敢说! 他捏着水杯,抬起一只手擦了擦额角,偷偷打量着从始至终都在静静看文件的年轻男人。陆氏的董事长比他还小上几岁,却已经是令人望而生却的人物。陆闲方才一个眼神都没有分到这边来,显然是默许了顾廷敬的刁难。或者说,这根本就是顾老在做给陆总看。 他此刻进退两难,不敢轻易开口,知道自己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人,于是被做成顺水推舟的人情。此刻这房间里只有一个人说话有用,也只有他能… “顾书记问话就如实答,我也想听听。” 轻描淡写地一句话,判了赵国林的死刑。他嗬嗬张了张嘴,白了脸,良久才犹豫着措辞:“……陈的照片侧着放,说明他的思想、眼神、目标……和陆家不一样。” 中规中矩的答案。 顾廷敬笑了:“形式羞辱嘛。” 形式羞辱,以默不作声的方式将处理的结果和态度示众,用四两拨千斤的手段戳到人的最痛处。 “让虚荣高傲一世的人将卑鄙示众;让看重门第出身的人登高跌重……”顾廷敬总结道,有点意犹未尽的意思。他看了眼已经坐立难安的赵国林,轻飘飘砸下最后一块审判石。 “或者,让一个尽职尽责的医生在手术前一天被临阵换下。” 下手的男人一下子屏住了呼吸,冷汗猛然滑落。 “都是形式羞辱。”顾廷敬做出了结论。 赵国林慌了,几乎是立刻从榻榻米上跪爬膝行到陆闲侧,眼神恳切表情绝望:“…陆总,陆总不是这样的。您听我解释,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 “误会?” 陆闲捻起桌面上的报告,手指随着主人的心情慢慢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几下:“从行政上说,集团有签署过立刻取代医院管辖权的文件吗?” “……”赵国林神色灰暗,咬牙摇头。 “从医学的角度说,在预产期前一天让一个产妇失去一直照顾她、了解她情况的医生。符合逻辑吗?” “因为…” “从风险控制角度说,你想让陆氏医院在乌干达的第一例病人是200%的死亡率吗?” 男人每说一句,手指就敲一次桌面,点到最后就像是撒旦传讯的钟鼓,捏着人的心脏大气也不敢出。赵国林的眼前发黑,他若不是受了那个人的吩咐早点赶走那个医生,怎么敢铤而走险。可是这些话他不能说,他只能字字恳切剖白自己多年来为陆氏的付出,力求把这次危机解释为行政职能上的失误。 陆闲一直撑着头静静地听,也没有打断。 等赵国林磕磕绊绊说完车轱辘话后,男人不疾不徐地开口:“那个国际医生没有提出异议,更没有追究。他们做技术的不懂人事职能的问题。” 这…这是要放过他的意思? 一点点劫后余生的喜悦和巨大的惊喜感冲昏了主管的头,他狼狈地裂开嘴道谢:“…陆总,顾先生,我,我一定会好好做事,不会再犯了。” “嗯,我相信。” 赵国林心中的大起大落太过有冲击性,只晕晕乎乎地说了一堆感谢的吉祥话。没有注意到刘寅格唾弃的眼神、顾廷敬微阖的双眸,以及最重要的,陆先生从始至终都没有抬过的手心。 等男人趔趔趄趄告辞后,刘寅格怀里被扔了一叠证据,听见上位者的吩咐: “移交给监委,按职务侵占办。” “下午公司大会的时候当面带走。” 刘寅格震惊抬头,这何尝不是一种残忍至极的形式羞辱。 顾廷敬这时难得有些惊讶起来,他了解这个世侄也知道对方的脾气,却没想到这次办的这么利落狠戾。这个赵国林是收了外人的钱,但归根结底不是冲着陆氏来的,对方的要求似乎也只是希望那个小医生快速离开乌干达。他以为陆闲动怒也是因为这个脑子不清醒的家伙把陆氏同样放在了不仁不义的危险境地。 现在想来…他微微挑眉,若有所思地看着陆闲从始至终都分外冷淡的眉眼。 “你这是……有情况??”老人笑眯眯地凑过来,上下打量着陆先生的表情,“我怎么觉得你像是在给谁出气?” “是在出气。” 陆闲波澜不惊地接下试探:“陆氏步子迈得太大,跟不上的人不少见。可如果为了贪欲毁了大事的人可谓是伥鬼。绝不能容忍。” 老人可不吃这一套: “人人都贪心。” 可没见你人人都揪出来惩办了。 “顾叔叔,那是两条人命。” “好!好好。”顾廷敬像孩童似的地眨眨眼睛,“你是大人了,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不过,别把人想的太好。 ——还是那句话,人人都有贪欲。乌干达的那个国际医生闹起来也不好收场,你得早做打算。 等男人回过神来时,空荡荡的茶室中只剩下他一个人,而电话那头女孩疑惑的声音如惊雷般响在耳畔:“喂?您好?” 他这才意识到顾廷敬三言两语间就让他被蛊惑般地打了这个电话,完全忽略乌干达此刻是在半夜。对方略带沙哑的声音暗示了被从睡梦中声声吵醒的情形。 男人难得有些懊悔地皱了下眉。 “您好?是需要医生吗?”这句是法语,虽然被无情地吵醒,她还是柔声细语地等待着没有回音的听筒。 “是我,陆闲。”男人终于开口。 “啊!” 话筒那边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怎么了陆先生?有什么事情吗?” “我…”话好似开了个头之后再也无法说下去,他有点厌弃自己的犹豫,在几秒后流畅地表达:“我代表陆氏向之前工作的不协调道歉,并且处置了一个内部的工作人员。” “啊?”很困扰一样,女孩有些为难,“误会已经解开了,您不用特意打电话来的…而且,而且为了这种事就丢工作什么的……” 她好像在这种时刻还在为“无辜”的人担忧。 陆闲忽地生出一种不耐:“是他自己做了错事。” “哦……” 他好似天生就失去和无国界医生这群人沟通的能力,他不理解他们的无私奉献,他们不理解他的冷漠独断。这样的对话曾发生过千百万次,无论出于什么道理,同情心泛滥的人们总是有一个又一个”可是“,为压根不认识的人开脱。 他丧失了所有继续交谈的欲望,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这次的目的:“我会让齐泾源带过去一张一百万的支票……为了感谢,也是为了表达一些个人的歉意,货币单位你自己定。” 无论是填成津巴布韦币还是美金,都随意。 陆家的人生在这样的世界里,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天赋,也注定将所有的事情看成交易。他有无穷无尽的财富,也只有无穷无尽的财富。 这是他为数不多无往不利又苍白单调的手段。 男人靠在椅子中,眉宇间恹恹的。 他听着听筒那边传来的淡淡的呼吸声,恬静的让他烦躁。他甚至开始思考如果那个医生姑娘拒绝怎么办,人都有贪欲,她不会拒绝,可是她为什么不说话? 这种事情一向是刘寅格去办的,圆滑老练的秘书会让所有收下支票的人心满意足,不会有一丝一毫被羞辱的感觉。不知不觉间,只知道签字的陆先生也开始怨恨起自己为什么要亲自打这通电话,对方的沉默对他越来越难熬。 是他这样的说法对医生这种清高的职业太过分了吗? 人都有贪欲。 人都有贪欲。 这句话让他在过去的所有谈判中几乎无往不利,可是这次呢,他期待着什么结果呢? 他被心中这个想法刺了一下,手指想被烫到一般从桌面上收起。 他想她收?以绝后患? 还是想她不收?最好再高谈阔论一遍她是不同的那个,不能用钱来侮辱。 他自己都不知道想要什么答案。 就在陆闲终于耗尽耐心准备挂断让专业的人去干时,小姑娘慌张地叫起来:“诶!我没有说不要,我网不好,我在搜是英镑还是美元划算!” 陆先生方才所有不为人知的纠结都一瞬间消散殆尽。 他想,这真是个好问题。 这是第一次有人在他提出这个条件后问这个问题。 他想,人都有贪欲。 他想,但很少有人这么蠢笨。 于是他说:“英镑。” 挂断了电话,刘寅格听见茶室里有人低低地笑开,越笑越开怀。 12、景山烟火 #景山烟火 #陆闲半山道偶遇 深夜的时候,两条看似不相关的热搜悄然登上了热榜,立刻就被闻风而动的夜猫子们嗅到了其中不一样的气息。 「有没有帝都爷讲一下是不是真的放烟花了,有生之年真想体会一次二环里放炮的感觉啊。」 「…京城npc一枚,是的,放了,放了二十个四尺玉」 「夺少??你说夺少?」 「一个四尺玉说是售价要大六/七位数……这和烧钱有什么区别……」 「只有我的关注点在于二十个和空袭有啥区别2333」 「有钱是一方面…那可是二环里啊,景山啊!景山!搞定审批才是最牛的,来自重污企业小职工一枚的敬仰。陆氏真的大手笔,据说每达成一笔超过一亿美金利润的订单就就放一个花,这次放了二十个呜呜呜我酸了。」 漫天雪白的火树银花随夜空飘下,随着图片落尽每一个看到它的人眼中。陆氏放的烟花不似节日时那般多姿多彩,好像只有一个特点便是明亮——二十个四尺玉炸开在夜空,点亮了半边紫禁城的黑云,闪耀的刺目。 这仿佛是年轻的掌权人唯一的高调时刻,用撕裂黑夜的银白色媲拟闪电雷鸣,让云层里隐藏的神明都会心颤的手笔。 很多人好奇这究竟是什么时候沿袭起来的传统,可有很小一个群体在这种近乎于疯狂顽劣的行为中隐隐窥探到那个高位者隐藏压抑的一面。尤其是在今夜这个特殊时刻,有人在京郊的跑山道尽头偶遇了坐在车中的男人。 他似乎还穿着白日里办公的西装,身旁没有带任何助理安保,连车都是自己开到山上的。 男人罕见地降下了全黑的车窗,车门半开,解开袖口和腕表的被解开随意地搁置在前挡风玻璃处,修长的腿被西装裤包裹着,黑色的皮鞋踩在地上,右手还懒懒地搭在方向盘侧方,左手点了一根看不出品牌的烟,也不抽,就静静地看着灰烬明暗。 陆氏的主人在这个狂欢时刻并没有出现在乌干达计划的发布会上,反而自顾自地跑到无人处看烟花,孑然一身,肃穆冷清。 偶遇的照片并非出自狗仔之手,游客被烟火的震撼所蛊惑随手一拍将男人笼括进去,却被流量发现引起了不小的震动。只不过大多数讨论都很小心,好像生怕热搜排名再高点词条就会消失不见。 「呜呜呜…我贱我先说,我觉得他真的没有以前开心【图片链接】」 照片里的少年眉眼锋利,虽然也是表情淡然的模样却可以看出因为兴奋而微微放大的瞳孔,他的左手还拿着头盔,身后披着国旗,额发被汗水打湿显得狼狈。 「靠,不要发,容易被河蟹」 「一楼我恨你…大半夜为什么让死去的回忆攻击我。」 「北美场的时候真的是陆最骄傲的时候吧,风头也出了,家族也鼎盛,那谁也…可以尽兴做自己喜欢的事。」 「哒姐们,不是吧,真的有人真情实感吗??前段时间不是梅奥还告了几个私生么…陆氏还发文说理智追星、请勿侵犯隐私。」 「我以为共情资本家这种事13岁之后就不会再干了。你们现在一群人叭叭叭是心疼一个有钱有权回归家庭的老男人吗?男人至死是少年这话你自己说了不起鸡皮疙瘩吗……」 「…话是这个理,只不过大家怀念的和现在看到的也根本不是一个人。悼念亡夫罢了呵呵。」 「【视频链接】“你看到了吗?赢的是我//混剪北美赛场燃向”」 点开,前三秒的短暂黑屏后快速的鼓点闪回,画面在几年的奖杯国旗中快速切换,最终定格在放大的俊逸面庞上,那几乎刺痛人心脏的骄傲男生冲着镜头挑眉,带着那个年纪独有的轻狂高傲,甚至可以说是装逼的言论——你看到了吗,赢的是我。 他好像是透过媒体在看什么人,又似乎只是对着全世界各个种族、肤色、语言的观众去宣告他的胜利。 这个视频被反复判定违规下架,但是每一次又被负隅顽抗的热爱重新上传,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那道在赛道中如闪电般的身影,还有深黑色车内那个瘦削高挑的车手。 「你看到了吗?赢的是我……这种话陆闲陆总再也不会说了,可是我看到烟花热搜的时候就想着,他心里是不是还有那种不可泯灭的傲气。可如果他真的有,就不会下架这个视频,也不会对以前过往闭口不谈。他赢了,他现在真的赢了。所以连一点玻璃里的彩虹碎片都不肯留给我了。真是个狠心又无情的人啊……」 《——该词条及回复因违反社区公约已被管理员删除——》 陆闲并不知道网上的腥风血雨,或许在他重新将电子设备打开后会有人谄媚地凑上来,告诉他又摆平了什么样的风波。 今天是陆氏过去十年或者未来十年的一个里程碑,他们代表瑞士、荷兰和其他的欧洲基金谈下了乌干达的市场,几乎是残酷地垄断了新政权的保险、教育和医疗业,成立了国家基金和资本市场管理处,每一个要职都和陆氏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没有人再去关注之前的花边绯闻,甚至有人质疑那条一百万的鱼只是自媒体提前放出来的虚假消息,目的是为了炒作。所有人的视线落在了这块资本蛋糕上,关注着接下来的每一刀分配。 新闻里妆容精致的主播告诉观众:这是陆氏过去五年最重要的规划,终于在今日完成了合约的签署。 可是那个被万众瞩目的中心却一个人出现在了荒无人烟的山顶。 八月底的夜晚已经有些寒凉,他此刻看着重归平静的夜空,深色的眸子里什么也没有,没有喜悦、悲伤还有其他任何一丝一毫的情绪。男人似乎只是选了一个最佳的观影角度,欣赏着一出商业特辑的高潮献礼。 陆闲吸了口烟,因为辛辣刺鼻的味道而微微皱眉。他不喜欢尼古丁穿过肺的感觉,可是他还是偶尔会点燃,因为公事需要,解压需要…… 他的唇角突然不可抑制地上扬,微微凌乱的发丝挡住了露出嘲讽的眼神——他不喜欢的事情有太多,可各种各样合理的理由更多。 二十个四尺玉爆裂后产生的余韵犹在,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了白日那通电话,他最终为自己的一时兴起买了一百万英镑的账单。 ——陆先生,我听不懂你们内部的事情。就像我刚刚说的,他们没有给我造成困扰,陈何医生很优秀,斯利亚平安生产,我很感谢。你是个好人。 ——没有人这么评价我。 ——有人跟我说,人不应该分好人坏人,应该论商人政客白领工人。可这是社会的分类,不是我的评价标准。 ——你怎么评价人? ——啊……对人友善就是好人,对我好也是好人。你可是给了我一百万呀! 电话那头的人笑起来,那么自然坦荡,让男人怔愣片刻之后也跟着柔和了眉眼。他思绪回到这通电话之前,监委的人说赵国林交代了一点特殊的内容。 有人希望这个无国界医生尽快离开乌干达。 对方口气能力都来头不小,更不要说直接买通了陆氏基层的一个小领导。 是谁呢? 对方的目的是什么? 男人将未曾解决的问题放在心里,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微微屈起,轻轻敲击几下。在明确对方并不是针对陆氏后就将它放在了一堆待解决但不急切的问题栏中。 大抵之后和这位医生不会再有交集。 … 赵国林的事最后传到了乌干达。 陈何他们也是吃了一惊,没想到总部那边干脆利落地处理了一个违规人员,更没有想到anna医生竟然收到了无国界组织带薪长假的消息。理由是她在这次活动中表现出色,高层希望她能够休息一段时间,照顾自己的身体。 这消息倒是比赵国林的处理结果惊人。 ——anna要离开了? 彼时他们已经说开了误会,陈何带着一杯酒敬过去,anna抱着一杯可乐不好意思地笑:“…怎么还在说这个事呀,都过去这么久了。” 年长些的男医生摇摇晃晃,显然是喝到尽兴了。他大着舌头表示: “不是,这是我自己要敬你。anna,这段时间我看了之前的病例……我真的不敢想你是怎么挺过来的。更佩服你小小年纪,家里人怎么放心你一个女孩…” “你这次休假,是回家乡吗?你是哪里人?你父母都没有意见的?” “我出生在美国。” 楚辞盈的眉眼平和,还是笑盈盈的模样,却只挑了一个问题回答。陈何喝的太多,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回避。 “哦……美国好啊,当医生是体面的工作,薪水待遇也比国内高些。不过如果你愿意回去的话,我有很多老朋友能够介绍给你。不要再这种地方吃苦了!” 小姑娘还是那副客客气气地模样,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宴会散场后她看着那封表面上是表彰,实际是停职信的邮件陷入了沉默。她知道是谁在作怪,更知道最近接二连三的调令和对方脱不了干系。 “我不会妥协的。”她在语音邮箱里留言,“我永远不做不喜欢的事。” “这世上总有你管不到的地方。” 至于无国界组织是否不再给她开薪水,孑然一身撑不起团队? 她不是刚收了一笔赞助吗。 小姑娘冷酷地想:有钱真好。 13、既定命运 旱季结束后的第一场雨,斯利亚孩子出生的第一百天,楚辞盈离开了乌干达。 那一天,奈特拼命挣脱开亲人阻拦的手,执拗地冲到anna医生的车旁边,红通通的眼睛愤愤地掉着不甘的泪水,他说:“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钱包是什么牌子。” 在过去的一年半中,他无数次从anna的口袋里将它拿走,又将钱包完好无损地送回。他认识汽车,因为从村里到机场的路太远,骡子过不去。他原本喜欢这些黑色的高级玩意,可是今日却恨不得能用手拆了它。他胸膛里有一只自己也不认识的小兽在哀鸣,仿佛是不舍,又好像只是执念。 “anna,你告诉我吧。” “你的钱包是什么牌子,在哪里能买到?” 你去哪呢? anna你要去哪? 楚辞盈的眸子措不及防撞进他的眼,呼吸一滞。她从车窗里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刺猬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明年学校就建好了,你答应我,去读书,别偷东西了啊。” “读书?老师会告诉我去哪找你吗。” 她的眼睛一下子也红了,可是很坚定地点了几下头:“……美国、中国、法国,老师会教你写字,你给我写信。” “可我想见你!” “读书。”她最后只来得及说这些,怀里的钱包被紧紧攥到接近体温。航班的起飞时间是下午,她一直到中午才从人群伸出的手中离开。后备箱里装的瓜果和河鲜是不能过安检的,当地居民不知道,所以还是塞了满箱。 楚辞盈蹲在国际航站楼的门口啃着芒果,司机催了几次,她就蹲在那里一口口吃,抬起头时眼睛红的像兔子。她终于要离开自毕业之后拼命留下的地方,离开她花了一年也没有完全适应的陌生水土。唯一的好消息是,她可以安慰自己——他们不需要她了。 小姑娘沉默地将护照递进安检的仪器,上面弹出一个巨大的红色“cancel(吊销)”。 她微微蹙眉,再一次尝试后得到了同样的结果。 “…您的医疗外交护照因为t51条款中第四项暂时被吊销了,如果需要前往扎伊尔,请回到您的国籍所在地重新办理签证。” 年轻漂亮的女孩在听到这个结果后并没有失态,冷静地将写满法文的id收起,向工作人员重新出示了一个墨蓝色封皮的护照:“这个可以用吗?” 机场工作人员在快速查询之后和她确认:“扎伊尔和美国之间是没有旅游条款的,很抱歉我们还是不能让您前往。但是半个小时后有一个回美国本土的航班,您想改签吗?” 楚辞盈看着她的眼睛,沉默片刻: “好。” … 她早该想到她的哥哥不会如此轻易地让她这么顺利地摆脱束缚。多么威风,停职期间的国际组织成员不可以使用医疗外交护照旅行,而她本人又没有办理扎伊尔的签证。 所以她无论如何都要回到美国。 回到她出生的地方。 他们的父母在时代的洪流中做了莽撞的决定,被同乡的哄骗以及那些繁华世界迷了眼睛,跨过了千山万水想谋求一份体面的营生。却忘记,如果没有语言身份,没有能力,哪里都不是天堂。楚辞盈在一个圣诞节的冬雪日出生,原也不叫这个名字,是护士捡了字母表顺序中靠前的名字登记了“anna”。 她会说的第一句话,也是她三岁被带到法庭作证:“annachu,自愿担保我的同胞哥哥,yuchu,参加f-4移民计划。” f-4签证,颁发给美国公民的兄弟姐妹。 而出生在这片土地上的anna唯一作用就是给这个残破飘零的家有一个合法身份。 小anna在四岁的时候第一次见到她十四岁的哥哥,他因为这个签证得以合法踏进海关。他叫楚瑜,那个被父母称为家族香火,却在整个童年被遗忘在家乡的男孩。那一天父母很高兴,他们去吃了cheesecakefactory,因为再有17年,楚辞盈满21岁后就可以担保父母也拿到身份。 他们不用在躲藏于角落,不用再求着地下钱庄的老板将辛苦的血汗钱寄到家乡。 幼年的楚辞盈不懂,瑜是美玉的意思,代表着父母的美好期望,而她的名字是最常见的英文名。她只是笑眯眯地吃着冰淇凌,心里热乎乎地念叨着两个词。 哥哥… 团聚…… 这场梦在第二年的春天戛然而止,他们的父母最终没有等到楚辞盈的21岁。她和哥哥失去了家庭中唯二的成年人,楚瑜还说不利索英语,anna连衣服都还需要人帮忙穿。他们变成了孤儿。 本就沉默寡言的少年一瞬间更加冰冷,他在冰河化冻的那天牵起妹妹的手,告诉她: “他们不爱你。我爱你。” 楚辞盈这个名字也是他重新取的。 “山不让尘,川不辞盈”——讲的是万事万物的包容平和。初中学历的楚瑜找了当地华人教会的牧师,认认真真陪着对方翻书,最后选了这两个字。 “因为复杂,我不会写,看起来是读书人的名字。”他这么说,从此之后就很少叫她anna了。 他对她好,但也在她忤逆时下死手打。 长兄如父如母,若是父母还在,恐怕也会自愧不如。 他好像是一柄终于洗去锈迹斑斑的短剑,带着年少气盛独有的锋利,可是又有垂暮之年的稳重和死气沉沉。他早出晚归,合法的工作、灰色的工作,他身上总有伤茧,可是语言渐渐利索起来,融入了冰冷陌生的社会。 他带回来的钱都是现金,从来不走线上的方式,妹妹问起来也只说是小费。如果她再追问,他就抽了皮带冷着脸让她回屋子学习。楚辞盈眨眨眼睛,抱着他的手说:“那我长大后要当医生,你生病了我给你开药。” 两个小孩在残破的廉租房里抱在一起,谁把童言稚语当真。 也是很多年后有一天,楚瑜随手翻开她的成绩单,被上面圆满的成绩吓了一跳。那天晚上他蹲在阳台上抽了一夜的烟,跟星星唠了许久,最后第二天早上把车钥匙扔在当时的老板桌上:“我不干了。” 老板惊讶,开了高价留人。 楚瑜说:“我妹妹以后是医生,我不能一辈子是个混混。” 正当年的野兽穿上西装,从此也混进了钢铁的丛林。 楚瑜开始笑了,他的眉眼柔和起来,不再对妹妹用暴力和训斥管教。他好像学会了怎么和人谈判,循循善诱,常常三言两语把人说的晕头转向,连楚辞盈有时都不自觉地上了钩。他安排她的路,规划她的人生,给她穿漂亮的裙子扎精致的头发。 他给她买最好的包和鞋,像是精心养自己的玩偶娃娃。妹妹十六七岁前认识的每一个人他都过问,不允许她做出格的事,等到她二十岁,他又开始催她交友恋爱。 “23岁,结婚生子才会幸福。” 在选科室的时候,他说:“外科累,儿科烦,眼科还行……牙医就算了。”他后来想想:“你去做老师吧,安安静静地适合小女孩。”他那个时候已经通过权术竞争倾轧了所有名校毕业的竞争对手,州议员收了楚主管的资助,大力发展罗切斯特的科教。 楚瑜的野心在一点点变大,他的控制欲也在变强。 楚辞盈郁闷:“我说了我要当医生,你答应我只要我自己考进来就让我当医生。” “医生有什么好?你乖乖的,嫁一个喜欢你的、能保护你的人,一个哥哥能控制住的人……这样你一辈子的路才好走,生几个孩子,一男一女…才会幸福。” “这是你的路,你的命运。” 小姑娘不肯低头,因为兄长的从中作梗,没有任何一家医学院敢接收她。她流泪啜泣:“……你这样,和不管不顾把我生下来的他们有什么区别?” “我是一个工具吗?” 啪—— 她偏过头去,灵魂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小小地死去一次。 楚辞盈去了非洲。 她自己考上学费全免的医学院,用6年完成了8年的项目,但是却永远没有办法在美国本土完成毕业实习,于是她通过现实的距离逃避了所有的纷争和痛苦。 可是现在,她又一次不得不回到了美国。 脸上的痛早已消失,可是每一次飞机落地,心里的痛苦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减少。她迎着九月的艳阳站在大使馆外等待着签证,只要、只要拿到了签证,她就可以又一次逃开。 “你好,请问是在这里排队吗?” 一个女生凑过来,小声地搭话。 见漂亮的女孩轻轻点头,她好像受到了鼓舞:“诶,你去扎伊尔干什么?那里其实不安全的……” “去旅行。”楚辞盈没有直说,她弯了弯眼睛:“你呢。” “我?我去看我的偶像。” “一个超级超级超级超级帅的东方人。” 14、问心无愧 对于她口中的“超级超级超级帅”,楚辞盈不置可否。欧美人眼中的世界总是和其他人不同,他们追捧的亚裔审美有些时候实在令人费解。 因此小姑娘只是礼貌地笑了笑:“…很少有人去扎伊尔追星。” “是呀是呀,他不是明星呢,是一个赛车手。不过现在不再上赛道了,我也是花了好久才打听到他的私人行程。” 她翻开手机,一个黑色的超跑随着屏幕亮起出现在画面中间,车身侧面印着那串标志性的数字。 金发的欧美女孩亲了一口屏幕,转过身来盯着楚辞盈的脸愣了片刻,她歪歪头仔细回想看了好久,突然恍然大悟:“你是!你是那天在梅奥的戴口罩的女生。你也喜欢b1153?” 医生姑娘也吓了一跳,世界上竟然有这样的巧合。 可是… “他不是告粉丝吗?” 在场的人脸色都一变,只有为首的女孩神情虔诚:“可是,他又撤诉了呀。他真的是我见过最善怜、最温柔、最绅士的男孩。” 楚辞盈扶额:“…那他估计也不太喜欢这种方式吧。” “别装!你问心无愧你来办签证?” 小姑娘这下有口也难辨了。 一个东方赛车手在美国一共拥有多少个狂热的粉丝?能让她两次都遇见同一批人。她本想连忙否认自己出现在梅奥是因为别的原因,可是想到楚瑜的关系,她一时间又有些犹豫,半天支支吾吾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这下可让金发碧眼的小粉丝找到了把柄。 “啊呀!喜欢他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刚刚问你还说去旅游……啧啧啧,原来你也是去看他的。我听说他在另一个非洲国家的投资很成功,有人请他去扎伊尔见一面。” 她越说越有底气,左看右看楚辞盈都是一个孤僻又害羞的追星女,仿佛是找到同伴一样的雀跃开心。看到她眉飞色舞的样子,楚辞盈一时之间也不好再反驳,只不过内心还是犹豫,想着要不然一会分别的时候解释清楚吧。 就在这时,大使馆外面的队伍缓缓挪动,欧美姑娘随手将行李锁进柜子,吐槽: “你真是个小笨蛋,扎伊尔边境最近不安全,都不开放个人行了……你是不是不知道?幸好遇上了我,你跟我们进一个团队吧,有固定的行程和路线的话是可以批签证的。” 个人行不能开放签证??? 什么时候的规定?? 趁着最后一点时间迅速上官网确认了这个消息,刚想开口最后一次否认的楚辞盈:… 她收回了最后的一点心虚,露出一个热情洋溢的笑脸—— 好啦,现在我就是b1153的粉丝了。 (^-^) 心大的无国界医生就这么上了飞机,听着旁边几个女孩叽叽喳喳地给她科普着这位“天才车手”的成就。包括但不限于连扫奖项纪录、17岁挑战了当时巅峰时期的世界满贯、第一个进入世界八强并拿下奖杯的亚洲人。 楚辞盈啃着廉价航班经济舱的碱水面包,好奇问:“那他怎么不继续了?” “你个假粉丝!” 瞬间有人瞪大了眼睛,一本正经地说:“不行不行,你不会是梦女吧,连这个都不知道?” 一向和互联网世界脱节的小医生更不懂这乱七八糟的黑话,她一脸懵懵地摇头,又点头:“梦…梦女是什么?” “就是那些看一点剪辑就说要嫁给他,对他有不真实幻想,但其实并不是真心喜欢只是幕强的跟风狂热粉丝。”她一口气说了三个长难句,直接把楚辞盈绕进了逻辑陷阱。 小医生有点不敢反驳,心想:咱们现在,不算狂热粉丝吗? 有人痛心疾首地试图感化楚辞盈这个混进来的“梦女”,说道:“虽然我们是疯了一点,但是我们不跟踪、不骚扰、不私信、不想嫁给他、不逼迫他回归,我们只是千辛万苦想见他一面。” “为、为什么?” 这群欧美姑娘面面相觑,表情都有些失落下来:“因为…他离开的太突然了。我们又登不上去大陆的社交媒体,有人和我们说他其实现在并不开心,我们想知道他过的好不好。也有些话想说……” b1153一夜之间退役,没有解释、没有理由,甚至公告文字短到都没有在推特的页面中换行。她们花了很久的时间才艰难地学了中文,知道他回到自己的国家,有了别的事业。 也许最初的两年她们只是遗憾,可是时间如刀片划开所有粉饰的皮囊,她们渐渐发现他的变化。也许真的只有足够热爱和了解,才能从灯光璀璨的主席台窥见高位者藏匿于面具之下的心事。 “我们,想把这个给他……”这是他自己曾经在博客上记下的话。 这个粉丝团队里有一个高挑消瘦的印度裔女孩,她拿出一张手写的卡片,上面用歪歪扭扭地用中文写着: 「当人想做一件遵循内心的事,往往要忍受周围人的阻拦、不赞同,要承受孤独的降临和逆水行舟。庸人能做的,唯有低头的时间…再晚一些。晚到日落西山黎明即起,晚到日月星辰周而复始,晚到铅华洗去,问心无愧。」 楚辞盈念着这段话,胸膛中好像有什么东西猛地跳了一下,血管被舒张的热流涌过。 低头的时间再晚一些。 晚到日落西山,问心无愧。 好一个问心无愧! 她猛地偏过头去,戴上口罩挡住无法控制下坠的唇角和发涩的鼻尖。她看着外面的碧蓝航线,重重地吸了一口气。身旁人的话已经渐渐远去,她的耳畔好像只有少年车手故意装酷用西班牙语接受采访时拽出来的华丽词藻。 她好像回到了多年前一个燥热的夏天,仿佛也成为了被鼓舞的一员,那个没有团队、家庭、教练支持的桀骜少年兀自追逐着梦想,承担着压力与后果,责任和风险。也曾承认自己的平庸无力,却不肯就此止步,偏要比出一个天下高低。 所求不过是四字: “问心无愧。” 她念着这四个字,反反复复念。 身旁的女孩们亦期待着眺望着没有尽头的白云,期待着在某一朵下面能遇到渴望遇见的人。正如她们所说,只是想将当年给予她们力量的话再还给那汪沉寂的深泉。 15、爱情手链 扎伊尔的九月是雨季过后,大地草木葱茏。 这场旅行没有如楚辞盈愿望一般有任何单独行动的机会,因为动荡不安的边境,所有游客被要求严格按照旅行计划中的路线前进。她曾尝试联系在当地的同事,但是他们给出了明确的拒绝。 “你没有外交手续和护照,一旦开火我们没有办法带你离开。” “没事的,我有经验。” “亲爱的我本来不想说的这么直白:可是,你想无证行医吗?” “什么?” “t51条款吊销医疗外交护照的前提是,你的行医执照正在被审查、复合,或者有可能被吊销。” “……” 她站在村庄前的田埂上深深吸了一口气,泥土弥漫着湿润的味道闯进鼻腔,小巧古朴的人类群落布满了彩旗。年轻的姑娘头顶戴着一个有当地风格的花环,紧身的布裙更显婀娜,阳光透过树梢洒在她的肩颈和黑发,褐色的瞳眸彰显了外族人的身份。 “anna你发什么呆!”在大使馆外邀请楚辞盈的欧美女孩叫劳拉,她此刻被同伴抱冲着甩进田边的泥潭,发出巨大的笑声,张开脏乎乎的手试图把一路闷闷不乐的新朋友也拉进来。 楚辞盈灵敏躲开,一脸无奈地抗拒:“…血吸虫…巴西利亚锥虫病,你忘了我和你说的。” 劳拉歪头,勉强回忆起第一天朋友给她看的那些恐怖的图满不在乎地摆手:“不是所有的泥巴都有乱七八糟的寄生虫啦。我们出发之前不是打疫苗了吗?还是你们中国的一个女士学者发现的。” 另一个人吃吃笑起来,挠了挠头崇拜地说:“我知道!yoyotu,诺贝尔奖。” 楚辞盈彻底服了。 她扶着额头深吸一口气:“第一,你打的疫苗是防疟疾的,也就是疟原虫。不是血吸虫,也不是锥虫。第二,屠呦呦是因为发现了青蒿素得了诺贝尔奖,不是疫苗。很感谢你关注世界科学的发展。” “但是!” “我已经看到你胳膊被水蛭咬了——” “啊啊啊啊啊啊!” 场面一时变得混乱不堪,可怜的“无证行医”的小姑娘皱着眉头耐耐心心地把洗完澡的所有人都检查了一遍,被咬的消毒杀菌、身上有口子的简单包扎缝合、无意中呛水的塞了一把预防腹泻的药。 有人忍不住惊叹:“天呢,anna你也太熟练了吧,搞得你好像在非洲生活过一样。” 医生的手一顿,抬眼笑了笑,被她照顾的大男孩一瞬间红了脸,被那双漂亮的黑色眸子盯上就好像忘记了一切,只知道下意识捂住透粉的耳尖。 楚辞盈没有说话,将纱布再次剪开打结,有点无奈地问——你们来之前一点功课都不做的吗?没有想过那些强制打的疫苗是干什么的吗? 天真莽撞的白人青少年们瞪着无辜的蓝绿眼睛: 整齐摇头。 “天哪。”楚辞盈捂住脸。 她那点旁的心思彻底打消,比起不知道需不需要医疗援助的本地人,怎么带着这群热情的笨蛋活过这周才是最重要的。他们仿佛真的如最开始所说,只是努力随缘见偶像一面,至于能否见到并不奢求,大半的时间都在疯狂的旅行。 楚辞盈被这种放纵自由的态度感染,也忍不住陪着他们疯玩。 也许劳拉他们唯一为见到b1153而做的付出是凑钱订了当地最好的酒店的总统套房。 “相信我,如果b1153来扎伊尔,他一定住最好的房间。” “我们到时候就会是他的邻居。” ——这就是她给楚辞盈的、他们需要八个人男女混合打地铺的原因。 不过鉴于刚刚楚辞盈医者仁心、善良勇敢、美丽可爱的救人行为,他们愿意把最好的地铺让给他们最好的anna。 再苦也没睡过地板的小医生:“……” 谢谢啊。 那个被水蛭咬了的男生最终在劳拉挤眉弄眼的鼓舞下约了楚辞盈单独出去,正好小姑娘在房间里因为执照的事情心烦意乱,就答应一起逛镇子中心的集市。 玲琅满目的蔬果和木雕摆在各式各样的毛毯上,商贩拿着不知名的鱼在吆喝。穿行其中,楚辞盈下意识捂紧了钱包,直到没有一个刺猬头小孩出现,她在恍然这里已经是另一个国度。 一个背阴的摊位鲜有人前往,摊主是个头发花白的黑人婆婆。 她的脚肿大,粗糙缠绕的布条被不知名和奇怪颜色的□□晕开。楚辞盈皱眉,用法语说:“发炎了,不要再用不干净的东西覆盖伤口。” 老人没有任何反应。 楚辞盈犹豫了一会,用英语重复了一遍。这下身旁的男孩听懂了,他身材高大,因为运动而晒的蜜色皮肤微微发亮,深邃的眼眸中闪烁着莫名含蓄的情愫,他温声劝阻:“…是啊夫人,你该去医院看看。” 老人慢悠悠抬起眼睛:“天主教的医院不接收我。” 楚辞盈一下子就沉默了,反而是这个男孩不理解,刨根问底道:“凭什么,救死扶伤不是医生的责任吗?” 小姑娘的表情已经变得很凝重了,她示意他不要再声张,蹲下来趁着挑选商品的动作递过去一张名片,低声说:“这是无国界医生组织在扎伊尔的负责人,你可以联系他们帮助你。” 黑人婆婆迟疑了很久接过,看着冷静、并不惊奇的她,突然开口:“挑选一条编绳吧,它们每个都有不同的意义。会是你美丽的陪伴。” 楚辞盈选了一条红黑相间的绳子,在末尾还串了铃铛和小珠子。老人一看便笑了:“是爱情。” ——你应该找个…才会幸福 ——生几个孩子,两男两女就很好 楚辞盈的耳畔突然响起这段话,她猛地甩了下手,像被并不存在的火苗触碰到了一样。仿佛避让一只命运的野兽,她慌忙摇头:“我不要这个。” “哪个代表勇气或者坚持?” “这我不能告诉你。”老人吸了一口棉袋里的烟枪,“也许哪个都不是,也许哪个都是。” 她拉过楚辞盈的手,在小姑娘皱成一团的表情里给她戴上,老人的手又稳又有力量,让医生渐渐放弃了挣扎。她最后做了一次抵抗:“打个活结吧,万一走走就掉了呢。” 老人不置可否,松松地打了个不知名的结。 “扎伊尔河神与你同在。”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爱情手链”一打岔,楚辞盈拉着仍一头雾水的卡尔走了出来,也没有了再逛街的兴致。她这时才低声给他解释,落后地区缺少医疗和教育,很多虔诚的欧美信徒为了传教,自发地过来兴建医院和学校。 如果愿意信仰,就可以免费得到救助,也可以将孩子送去读书。 “这有点道德绑架的嫌疑啊…” 医生弯弯眼睛,显然看得很开:“但的确有了学校和医生,没法否认。传教士也要有所得,才会愿意长久在这里扎根。这些年他们世俗化,从必须信仰变成了只要不违背教义都可以得到帮助……是非常伟大的事业。” 她想起在乌干达的时候,哪怕是最为虔诚的宗教医生也心存怜悯,在接收病人时只发一张问卷,可以勾选“我没有违反以下任何一条宗教规定”,就可以立刻入院,并没有严格的审查。 卡尔举一反三:“那岂不是只要说自己没有就没有,这算是什么?…开绿灯吗?” 楚辞盈点头。 她的笑容变得勉强:“刚刚那个婆婆,唯一的可能……她勾选了其中的某一条。宁可被拒绝也没有说谎,宗教医生也没有办法,他们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煎熬。” 所以她给了对方无国界医生的名片,这对于希望病人蒙混过关的教会医生和老人而言都是一种解脱。可是卡尔不理解,她如果真的信仰就又不会去做了。不信仰、不在意,但是又不肯隐瞒,这不是悖论吗?难道抽烟喝酒这种事在生命面前有必要这么诚实? 小医生的唇角扯了扯,轻轻摇头,仿佛有些疲惫:“…大多数时候,这样的病人是有一个宗教不同意的爱人。” “因为性别。” 她说出这句话后,彻底长出了一口气。 ——就好像,她曾经无数次劝说,见证着一个又一个灵魂在这个问题上坚定地保持着如皈依者一般的赤诚,宁愿以生命为代价。 永远也不曾妥协,不曾欺骗,在表格的右下角的某一行打上了勾。 卡尔也被震撼,还没有经历过世故又幸运地出生在和平国度的孩子,对生命的选择第一次有了概念。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 “她说的是对的。” “什么?” “你想要勇气和坚定,她说可能每条手链都代表,也可能都不代表。她说,扎伊尔河对你的祝福是爱情,是因为她在自己的爱情中保持着勇气和坚定。” 楚辞盈愣愣地看着他,思考着这番话。 “勇气是人的选择,你可以选择用它去拼搏事业,也可以去坚守爱情……这是她想告诉你的。” 医生若有所思地抬起手腕,突然意识到上面空空荡荡。她一时间不知是该庆幸还是懊恼,痛苦地抓了把自己垂下来的长发: “真的掉了!” * 酒店门口,几个安保牵着一条黑背德牧,黑色制服配着精神抖擞的k9警犬显得格外气势迫人。很多旅客见到这个场面一时之间都不敢穿过这群人办理入住,还是刘寅格向路人道歉,又命人散开让路之后才小跑着将一个东西放在坐等的人身侧的茶桌上。 “陆总,缠住贝贝爪子的是一条手链。” 16、明知故问 警用、军用的工作犬英文全称是“canineunit”。 其中canine根据发音直接译为k9。贝贝就是这样一只防爆犬,她虽然才两岁,但已经服役超过八个月,一般防爆工作对于狗狗嗅觉的消耗非常大,因此这类k9的在役时间更加短暂,她已经进入职业的中后期。 扎伊尔的时局目前不太稳定,大部分人对于陆总应邀前来的决定持有谨慎态度,因此聘请的安保团队也更加谨慎。 根据日常训练内容,如果贝贝发现了可疑的物品应该立刻蹲下,发出无声的警示信号。可是在酒店门口经过一处行李箱时她却毫无预兆地发出了一声哀嚎。 在场的人都紧张起来,有人护着陆先生走到了旁边较为空旷安全的地方等候,由团队出面和行李箱的主人协商沟通。可是还没有等他们找到主人,就发现原来是贝贝的脚爪勾在了一条彩色的细绳上。 它是红黑相间的棉线编织而成,不算很细,但是非常地长……根据缠绕的方式和挂饰的排列可以依稀判断出是一条手链,只不过它需要在手腕上绕几圈。 贝贝的脚趾因为绳子的牵引而被行李箱碾压,因此发出了痛呼。 见是虚惊一场,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贝贝的教官连忙把她抱在怀里柔声细语地安抚了一会。刘寅格跟着陆总走南闯北心思细腻,仍坚持等待行李箱主人过来,向他解释补偿后开箱检查了一番。 至于那条不知原主的手链,他则思考了片刻后拿到了人群的角落。 “陆总,绳子是新编的,您觉得会不会有人……” 年轻的秘书神色冷下来,眉宇间都是压抑的愤怒。他们来扎伊尔是公开的行程,因此如果有人故意添乱吸引注意,无论是善意恶意,都该被揪出来。 上次梅奥的事情重拿轻放难道反而给了一些人不该有的念头? 还是,和公事相关? “本来您这次就是勉强同意…当初先开发乌干达的企划就遭到了阻止,这是有人在不满……” 男人在听到最后半句时抬头,刘寅格一下子意识到自己放大的音量懊恼不已,连忙垂首闭嘴等待着老板的吩咐。 陆闲手里的咖啡杯缓缓放在旁边的桌子上,他没有用手碰,微微侧头去看那个手绳,上面铜制的小铃铛因为方才各种暴力的折腾已经扁了下去,整条绳子被灰尘泥土沾染,显得有些可怜巴巴。 男人并不给出确切的答案,反而回问:“怎么确定k9会凑过去绊倒?” 刘寅格有答案:“方才开箱……里面,有一捆特产香肠。”这话说出来,他自己也有些忍俊不禁。 “旅客是哪国人?” “德国,男士,大约五十到六十岁之间,中等身材,脾气刚直。通过交谈得知他下午3点的飞机离境回国,距离现在还有……一个小时四十分钟。” 陆闲抬头看了他一眼,眼底带着些温和的笑意,仿佛对刘寅格过度严谨的做事风格无奈,又看出一分不明显的满意。男人的西装因为方才的骚乱而微微褶皱,他轻轻抚平后问:“德国海关允许携带肉类食物入境吗?” 刘寅格迟疑后给出答案:“不可以。” 秘书心中已经有了答案……比起自己随着直觉胡乱的猜测,显然陆总的提点更加精准,一下子就定位到了问题的荒谬之处。一个自己国家特产香肠的古板德国大叔,为什么要在非洲不远万里再买一些香肠背回去?如果想要带回国,难道不知道自己国家的海关不允许未经检疫的肉类入境?如果想要在当地吃完,为什么要在还有不到两小时起飞时把成捆的香肠放在行李箱里? 陆闲终于收回了视线,将喝完的咖啡杯推到桌子的远处,从西装的内侧拿出一份支票,签了几个字: “跟那位先生说清楚他们国家的规定,就说刚刚我们开箱检查冒犯了他,愿意原价买走他的香肠减少损失。” “至于多出来的那部分……” 他将笔帽盖上,在玻璃桌面缓缓点了几下:“是他告诉我们香肠店铺的酬谢。” 刘寅格接过支票,轻轻说了声:“明白。” “动静小点。” * 高效的秘书先生用他的方式带回了答案: “先生,那个游客说他也不知道是哪里买的。他在集市买东西时突然有个人说他中奖了,非要给他这份香肠,至于手链他更不知道,可能是行李箱无意识刮到的。” “他没有收钱,反而觉得贝贝很可爱,在和贝贝合照呢……” 刘寅格扶额。 他本以为要费一番口舌,毕竟不起冲突调查陌生人是非常困难的事。没想到这个德国大叔见到贝贝后两眼放光,什么都说了,也不像是假的。 贝贝的教练员适时提出:“我怀疑香肠上有诱食剂。” 贝贝是同一批k9里最优秀的姑娘,超过了同胞的几个兄弟,虽然受到犬类生理期的影响在体能测试中表现一般,但是她的服从性和稳定性都是a,是最适合作为工作犬毕业的狗狗。她不可能会因为一捆香肠就犯下网络里普通小狗会出现的问题。 “香肠是有人按排好的,放在箱子里等贝贝蹲下,如果我们过度反应,明天的新闻头条就是陆先生在豪华酒店大动干戈,私自侵犯他人隐私,胆小如鼠……”刘寅格一口气编了好几个新闻题目,自己被自己逗笑后犹豫起来,“所以这绳子…其实是一个。呃,积极的意外?” 如果不是这条绳子让贝贝失控叫出声,她会如某人的计划里一样走过去蹲下,发出预警。这样的话,他们会以为行李箱里有□□,从而立刻开箱检查。 引起更大的恐慌。 陆闲深邃的眸光落在那节手链上,黑线乌秃,红线暗淡,处处都是被摧残的痕迹。他没有说怎么处理,起身打了个电话,十分钟后一辆车带着一男一女走了下来。 “陆总。”混血面容的男人穿着热带风格的衬衫,领口微微敞开。他手里还夹着一根烟,过来点头问好:“怎么会在我这遇到这种事呢?不好,这很不好。我得让他们查呀……” 他说说笑笑,猛地推了一把旁边的女人:“这是当地医疗官,中文名思思。来,思思,跟陆总问个好。” “陆总好。” “问刘秘书好。” “刘秘书好~” 两个人一唱一和吵吵嚷嚷似乎要将氛围炒得好一些,只是陆氏的人从上到下都随了掌权人的风格,在外人面前只是客气点头,从不给积极回复,喜怒哀乐皆不能从表面窥见一二。最先开口的男人心里有些不稳,暗骂那些老不死的,好好地玩什么下马威。 要是把财神爷惹生气了,就玩砸了! 他心里打鼓,手心里的汗水溢出,连忙摩擦几下衬衫下摆保持干燥。他脑子里蹦出一句话,妈的,你是英雄,你能过几关? 想到这,混血男人也定了定神,拉着女人的胳膊坐到陆闲身旁。她是很窈窕丰满的身材,这么一甩领口更加咧开,带着微微汗水的蜜色皮肤是健康好看的蜂糖浆感。她抓起桌子上的叉子,很随性地将长发挽起,呵气如兰: “我一直仰慕陆总,您在乌干达一掷千金投了一整个教会医院,真是特别有……”她想了一会,拍手笑道:“男子气概。” 被夸赞的男人压根没有抬头,明明是酷热的天气,他却沉沉静静地坐在那,仿佛和身旁的人是两个季节。 女人也不嫌尴尬,她是惯会在这种场合游走其中充当活化剂的:“当时我看到新闻就在想呀,我们扎伊尔也有教会医院……” 她瞪了一眼混血男人,对方识趣地拿出一张地图,她的手指是夸张的欧美美甲,点了几个位置:“我们的教会医院也在一个交通枢纽,扎伊尔的运河、集市、工人、纤夫,都从这里过……如果陆总喜欢,我们的医院也可以变成义务食堂。” 刘寅格的眼皮子跳了一下,这话说的恶心,几乎是照着乌干达的情况来的翻版。对方究竟是想谈项目,还是要钱? 果不其然,下一句便是: “乌干达有好姑娘,我们这也有美女医生。”她暧昧地眨眨眼睛,将方才那段楚辞盈在乌干达舆情讨论报告会上的内容换了个味道,温温柔柔地暧昧吐出。 秘书先生攥紧了拳头别开视线,对这次扎伊尔之行彻底失望。从上至下没有一个清醒的脑子,酒色财气,整日想着投机取巧,走捷径。他想抬手中断这场没有意义的商业谈判,生怕再谈下去自家董事长就要被光着身子的异性生吞活剥。 陆闲揉了下眉心,抬头看一直作壁上观的混血男人:“秦亦说请我务必过来,就是为了这个?” “人命关天!生死大事~”女人笑眯眯地探头插嘴。 “是、是。”仿佛是知道面前人是什么样冷酷的性格,混血男人开始有些心虚。虽然更高层的人物想亲自会见陆先生,但是他却觉得不屑,年纪轻轻就坐到高位上的人,哪个不是靠祖上积德… 再加上范思思的确有私心,磨了他两天,这才让他们两个小的出来谈。 可是看陆闲身旁那个秘书的表情…怎么觉得越来越不对劲…… 他正想说,不如晚上我们再请几位吃个饭,把老家伙们请来镇镇场,也算把范思思这见色忘义的女人捅出来的篓子收拾一下。却听见陆闲慢悠悠地喝着咖啡:“无妨,就这么谈。” “思思小姐是医生?” 明知故问! 混血男人咬牙,明眼人都知道不对劲,陆闲的脸色从深沉变得如沐春风,好似彻底卸下心防。不对劲,着不对劲。此时却听见女人娇笑:“我是医疗代表。” “哦。” 陆闲笑了一下:“你是医学院毕业?” “陆总这么聪明一个人,怎么听不明白话呢?”范思思嗔怪,“医生有什么用?一个医院最重要的是有钱来经营。我们医疗代表就是手心向上、讨饭要钱的。” 她伸手给陆闲的咖啡里加了块方糖:“…我刚好是其中的好手。” 被她缠着的男人看了眼消失在液体中的糖块,不置可否,看了眼刘寅格。对方似乎因为做主替他安排了此次行程而脸色有些惨白。 惨了! 陆总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范思思看着男人温和的笑脸,反而觉得自己十拿九稳。她想起手底下人看到的东西,忽然临时又起了心思: “我呢,前段时间不巧掉了串链子。” “红绳黑绳,珠子铃铛……好巧不巧,我又听说陆总捡到了这么个东西。” “既然这样,要不要物归原主~” “我再请您吃顿饭,以表谢意。再换件衣服?” 她伸出手指,在咖啡杯里将已经化开的甜腻糖果搅拌开来,沾着黏腻液体的指尖擦过陆闲的衬衫。 17、正式相见 混血男人挤着眉眼猛地关上车门,向旁边屁股挪了几下一脸的不可思议,低声说: “他就这么给你了?” 范思思就烦他这种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一条破手绳,还有什么给的给不得的?她想到被她彻底毁掉的那件白色衬衫衣领,笑的风情万种。摊手。 “不是…他生气了你看不出来啊?姑奶奶,我求你看看人家刘寅格特助的脸色,黑的跟锅底的炭烤煤灰一样。这种男人你也敢撩拨。”他嘴努起来,有种劫后余生的心惊胆战,手不自觉地握上车门扶手敲敲打打。 ——幸好、幸好,这陆闲看起来也是个好色的 范思思嗔怪了他一个白眼: “怎么啦?一个生气的男人怎么啦,想杀我的男人都睡过。” 男人扑哧一声笑出来,想到了几百年前的老黄历,神色间的阴郁也淡了几分。他伸手过去撩她的刘海儿,凑过去咬耳朵:“我错了,你别念叨了。” 两个人神色暧昧间又笑闹作一团,混血男人有个当地惯用的名字叫威廉,他捏着范思思的下巴调笑地骂了句:“婊子!” 啪—— 他的头直接歪倒一边去,几秒不到半张脸就红肿起来,可见扇他的人一丝力气都没留。 后座他身旁的姑娘还腻歪在他怀里,丝毫看不出方才打人的干脆利落,只不过那微微发红的指尖和紧绷的肌肉能看出瞬间的爆发能力。他不可思议地长了张嘴,脸上火辣辣地疼。 范思思还是笑,娇娇滴滴地:“吃了奶,就不要骂娘。” “你这车,旁边这楼,后头那酒店……婊子陪睡拿来的东西,用着最顺手。那你们是什么?” 她把刚才糟蹋陆闲咖啡的手指提起来,上面干涸着黏腻的褐色水渍以及糖果的芳香。范思思抓起威廉的衬衣在对方的身上把手擦了个干干净净,这亚热带的丝绸手工衬衫也算是彻底报废了。她指着他的鼻子轻轻点了点,像哄一只乖狗狗,红唇轻启: “你们是婊子养的。” 说罢,就从钱包里掏了两美金的纸币塞在他口袋里,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指了路边的自助洗衣房。 威廉苦笑:陆闲衣服脏了你递房卡,我衣服脏了你他妈给我小费。 可是这话夹带粗口,他却再也不该放肆。只能循循善诱地劝:“姑奶奶,你行行好……这次的财神爷真的不能得罪。方才我真的吓死了,他怎么就突然答应把东西给你了?” 范思思点起一根烟,她抽的不是女士惯会喜欢的细细长长的牌子,而是男人粗鄙简陋的卷烟。女人的神色望向窗外,晦暗不明: “他不在乎而已。” “那串绳子是谁的对他而言都不重要。你们的人惊了他的狗,生意哪有这么谈的?他估计明日就会走,但是心里放心不下那绳子后面站着什么人。是意外巧合,还是有人相助?” 上位者的猜忌和多疑。 “我认了绳子,就是认了这份恩情。他不计较我的莽撞,跟我了结这个因果。他知道,无论是谁曾经拥有过这条手链,都不会有人能再烦他了。” 与其把绳子所代表的“把柄”交给任何一个他不放心的势力,不如让一个只图他财的女人要去。代价微小、风险可控。 威廉若有所思,在脑子里来来回回重复这个逻辑,他不解:“可是?你不是说晚上要去见他?” ——他还以为范思思把人拿下了。 女人大笑,把抽过的烟塞进他嘴里,眼睁睁地看着威廉狼狈地咳嗽几声。然后捏着他的下巴,学起男人的语气腔调:“小婊子,陆总可不像你这么廉价。” 威廉被呛又被骂,眼睛红红的,显得有点委屈。 “那…那你今晚还找他吗?”怎么有点期待似的? “不找。” “哦。” 听着干巴巴的,说不上可怜,也说不上欢喜。 * 陆闲可不是一块好啃的骨头。 风月欢场的老手才会有这种下意识的直觉。看过他几次亲和的采访,见过他几次笑脸迎人就觉得他也是那些庸俗之物的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范思思的确是个医药代表,也的的确确靠这种方式替当地拢了不少的真金白银。曾有个多少也被称句“总”的男人搂着她,跟她说:“…我们来范小姐这里投资,买的是你高兴。赢了我们分,输了股民买单。” 她心里一下子恍然大悟。 这些出钱“买她高兴”的男人,是基金会的主席、上市企业的总裁,钱和生意不是他们的。他们真正能掌控的,是支配这笔钱的能力。因此才会肆无忌惮,狼吞虎咽,于在位时间里恨不得捞出这辈子衣食无忧的余量。 可陆闲和这些人一样,又不一样。 陆氏的钱是股民的钱没错,可陆先生上来以前的集团和现在的集团那简直是天差地别。能把瘦死的骆驼撑起来,又把它变成长颈鹿、变成狮子的人,怎么会是急功近利的人。 所以,他不是她的客人,不会用真金白银“买她高兴”。 有人得罪了人,推她出来当烟雾而已。 果不其然,随着时差带来的影响一过,台媒在当地的小报言辞犀利地打上了标题 「拉开裤链也算拉到投资,秦亦只恨不能亲上场」 「美人计失效!陆先生心情和衬衫一样糟糕(>_<)」 「再折戟?思思魅力下降还是陆总ed,男科医生为您详解男人三十+的无奈!」 … “怎么样怎么样?anna,有b1153的消息吗?” 楚辞盈翻开报纸后神情奇怪的样子让众人难得有些心慌,无奈这东西又是中文,还是繁体字,他们纵使把纸张定出一个洞来也没办法看懂这密密麻麻的小方格。 医生姑娘一脸无奈地看完了所有八卦特辑: —》思思小姐在酒店房间里默默垂泪,“为什么,你不碰我?”传闻当夜陆闲先生对此并没有给出正面回复,知情人表示他曾跟随从暗示:“心有余,而力不足!” 楚辞盈的神色更加古怪,眉宇间隐有同情之意。三十多,不应该啊…… 小姑娘从这段话中没有提取到有效信息,深吸了一口气,翻开下一页。 —》不接受不等于不想要,不近女色不代表洁身自好。知情人透露,陆先生每年都要访问美国罗切斯特市,同一位楚姓医疗系统人士亲切交流。是公事?还是床事? 楚辞盈的手一抖,哥,你。 她的脸一瞬间红透又苍白,苍白又红透,这两个人…这两个人怎么会被写在一起。至少她知道,她哥是异性恋呀…… 她想起自己是怎么确定、撞见、直击楚瑜是异性恋的过程,脸又一次红红白白,眼神也躲闪。 —》乌干达艳遇女子性格强势,据知情人描述,她驭夫有术,对内极严——陆先生断无偷吃可能。医生上位拿下豪门掌权人,竟如此悍妒?(附邮件截图:陆闲,投了我,就不要投别人!) 有理有据,字字珠玑。 好好好。 楚辞盈合上了报纸。 楚辞盈起身去喝了口水。 楚辞盈回到座位上低头沉思。 得出结论:“…21世纪最严峻的挑战是不实消息。” 旁边的人可不会被这个打发,连忙问:“啊?那说了b1153什么呢?” 楚辞盈这才如梦初醒,翻来覆去看了这份报纸,没有一个字讲的是b1153,从始至终不都是陆闲那个资本家访问扎伊尔,谈判破裂,开始分析他为什么拒绝一个美女的事情吗…… 她摇了摇头:“你们拿错报纸了。” 劳拉哀嚎一声:“不是的!我们问了,他就在这个酒店,老板说了是这份报纸呀……真的没有吗?要不我拍照翻译成英文再找找看?” “真的没有。”楚辞盈眼神坚定,默默地把报纸攥的更紧了。她知道,她在捍卫他哥的性向,以及她自己并不存在的形象。毕竟虽然他们不知道这个anna就是那个anna,但她依旧决不允许朋友看见。 劳拉见她坚持,只能摇头叹息:“好吧…好吧……” 看来他们被报摊的老板骗了…… “没事,这个里面的人看起来风评很不好的,b1153更善良温柔正常一点。”看着同伴们失落的狗狗眼神,楚辞盈一心软,咬牙又透露了一点。 谁料,众人立刻惊恐地盯着她。 “把这种幼稚的想法从你脑袋里扔出去!anna!” “不要变成梦女啊!理智一点。” “没有明星是完美的,完美的是你的幻想!清醒一点anna!” “b1153骂晕过私信他的女友粉。” “他告过私生。” “他被对手挑衅,直接赛爆对方然后跟对手的妈妈说你儿子哭了快去安慰。” “他!打!人!” 最后一个人直接把一段陈年的高清□□视频怼在了楚辞盈脸上,嘴唇紧抿的少年一拳一拳地砸在身下人的身上,仿佛是学过专业的格斗术,拳拳到了最痛最容易挫伤的软组织部位,任凭旁边人怎么拉也无法控制。 “为什么?” “不知道……”不知道谁录的这段视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间录的。总之b1153最后也并没有承担任何责任,事件在风波之后无疾而终。 画面里的男孩非常年轻,眼里甚至没有怒火,冷静淡定地擦掉了手上沾染的污渍,将手帕扔在了地上。踩着脚下的人说了什么,镜头一阵晃动,随着少年自远处看向拍摄者,画面中断。 “可怜的anna,答应我,把他当成一个值得尊敬的竞技明星就好,不要真的发疯爱上他。好吗?” 楚辞盈:“……” 我不是…我没有…… 她有口难言,经历过各种刺激后恹恹地点头,疲惫地窝在沙发里。 心想:合着我成最狂热的那个了是吧 她鼓着腮帮子,在简单吃过晚饭后慢悠悠地到了酒店大堂。此时已经是深夜,前来办理入住的客人并不算太多,因此刚好有一个前台人员空闲,正微笑地看着楚辞盈。 劳拉下午开始有点咳嗽,小姑娘带了个口罩,踏着拖鞋,手里还捏着那卷让她身败名裂的报纸(防止劳拉趁她不在偷看)。楚辞盈鬼使神差地走过去,刚想开口询问有没有人捡到一条手链。 就在此时,酒店空旷的大堂门口传来汽车熄火的声音,车门开关,楚辞盈被声音吸引回头——一个男人在助理的跟随下径自走来。 他的身量很高,是亚洲人中不可小觑的先天条件。骨量亦是优越,眉眼深邃。 他走的快,比旁人更加从容不迫。 褪去年少叛逆时绚丽的彩色,黑发黑眸在合体的西装内只显得更佳有气势。 此时,男人也看到了她,两个人都是一愣。 18、辛德瑞拉 陆闲在傍晚的时候去见了秦亦。 对方是陆氏长辈的交情,有些事情只要不太过分就尽量让双方面子上都好看。喝了些酒,秦亦也承认手下人做事莽撞,也表达了扎伊尔市场不稳定,投资不强求的退步。 陆闲看着中年男人因为操劳已经斑白的发鬓和有些疲惫的眉眼,轻轻嗯了一声,如此,两方也在这个问题上短暂地达成了和解。 他喝了些酒,刘寅格就主动提出:“既然事情解决,您再休息一天,今夜的航班型号太小,不如就改签。” 陆闲抬眼看了他一会,又是一个嗯。 “秦亦说,边境的火这两天烧的旺。你们不要和人起冲突。” “嗯嗯,这里是市中心。您放心……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刘寅格看向老板。 他身上被弄脏的衬衫已经换下,正如范思思所猜测的那样,草原上的狮子是不会对一条鬣狗的挑衅作出反应。甚至早在对方来的时候,陆先生心中就明白这场扎伊尔之行不过是有心人做的局。范思思虽然孟浪,但态度是暧昧交好,他不会为难听吩咐办事的人。 对方要走一条手链,是索取报酬,也是要他安心。 ——有范思思盯着,不会有人再因为这件事兴起什么风浪 陆闲对此不置可否,由着旁的人去办了。 “到了。” 刘寅格率先下车,却看着陆先生自己开了车门。男人一向不喜欢在这种力所能及的事情上显示,可是特助却总改不过来操心的性格。何况今天对方喝的也不算太少。 洋酒白酒混喝的劲儿慢慢上来,男人面色不变,手里搭着的外套却松了几分。陆闲走的快,没有看身后的人跟没跟上,在踏入光影明亮大堂的一瞬间,他就立刻感受到一道呆呆的视线。 他有些不耐烦地抬眼,却对上了一个熟悉的黑色眸子。 熟悉的茫然懵懂,紧张慌乱。 他脑子里想着:我见过她? 乌干达?自贸港?秦亦的人?陆氏员工?荷兰基金?美国? 美国。 酒精一定程度上会麻痹人们的意志,让神经信号传输的能力变得更加受阻。如果是平日的陆闲,他也许不会花时间心力去思考,更不会理会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女孩。 可是就在今夜,刚刚好他处理掉了让他不痛快的人和事,刚刚好喝了43度的伏特加。所以平时被理智压下去的高傲和执拗开始作怪,便要想个清楚。 顺着美国这两个字往下,他耳畔突然响起了一阵尖叫祈求和嘈乱谩骂。 逼仄狭窄的楼道,不经意地回头。 混乱人群和不知所措的学生。 懵懂慌张的黑色眼睛。 「…他们是旁边学校的学生。华裔?…是的,一起的呢。很疯狂的行为。」 他额头钝痛了一会,意识慢慢回笼,思索着说话的人是谁。是梅奥的楚瑜,这是……5月22号的事情,在罗切斯特体检,有一些学生混了进来。梅奥的律师团队本来要发律师函,但是他说算了,于是后来撤回了所有的诉讼程序。 所以,这是没长教训。 故态复萌。 还敢来这么危险的国家。 他看着那个依旧手足无措的女孩,像一只山野间可怜的鹿,被人盯住的时候只知道仓皇地转着视线,不敢对视,更不敢过多地移开目光,生怕一个不注意就要让猎犬扑到近前。明明想跑,动物的本能又把她定在原地,呜呜咽咽地发着抖。 ——她在害怕 意识到这一点后,陆先生的眉眼垂下来了,显然心情不是很好。 害怕什么? 连扎伊尔都不害怕,现在抖什么? 他拢眉,将手里的外套递给了小跑过来的刘寅格。对方显然也是注意到了那个女孩,眼底划过惊异。 楚辞盈眼睁睁看着他们苦苦寻找的、成年版的、更冷酷般的b1153脸色越来越臭。她在梅奥见过他,虽然只是一眼,也有带着口罩。但是此刻对方的表情明显是认出她了。 她脑海里快速闪过几句忠告: “他告粉丝!” “他骂人!” “他打人!” 不是吧…… 他现在是不是很生气啊…… 这是怎么认出我的… 早知道就不撒这个谎,也不来扎伊尔了…… 又不能工作,还要睡地板… 她有点欲哭无泪,偷偷往旁边看了眼,确定大堂里只有对方身后的西装革履的人们还有她自己。前台还在她旁边轻声催促:“女士,有什么可以帮到您?”却没有得到回复。她面前的客人呆呆地站着,像一只吃草走神的兔子。 小姑娘非常心虚。 作为一个医生,她很清楚那个暴力视频里对方下手有多重,而且伤的都是后期恢复起来很痛苦的部位。是个狠人,是个凶人。她打了个哆嗦,悄悄往旁边挪了小小一步。 他表情怎么更糟了!! 不是… 这么讨厌粉丝的…要不我跟他解释一下?其实我只是个路人。 可是签证理由都是跟团追星啊啊啊啊。她衣服里的手攥紧了房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确定了楼梯就在左手边,跑肯定是第一选择,只要够突然就逃开。最不济,现在这么多人,他身后又有助理和司机。 她想:要打肯定不是他亲自动手 她被自己的乐观逗笑了,口罩外的杏眼轻轻弯了弯,然后她突然意识到对方的表情从“凶狠”(楚辞盈眼中),变成了“冷漠”(楚辞盈眼中)。 于是她非常顺竿子往上爬,笑的更明显了。 对面的表情也肉眼可见的“冷漠”起来,至少感觉不会打人了。 就是现在! 她猛地往后撤了一步,快速地溜到了楼梯口,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被拖鞋绊倒。“啪唧”一声摔在地上,她吃痛地小声叫唤一下,然后连滚带爬地站起来,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光速消失在了楼梯的尽头。 最后的最后,她还偷偷回头看了一眼,眼见着b1153的脸色从平静的厌弃,变成了愤怒的铁青! 啊啊啊啊太吓人了! 原地,刘寅格看了眼沉默的老板,又回头看了看惊呆了的司机。一头雾水地说:“刚刚好像有个姑娘摔了,你们看见了吗?” 司机是个老实人:“她是先跑再摔的,像是看到了鬼。” 鬼本人:…… 司机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呢?看到了什么令人害怕的东西吗?” 说罢,还四处张望回头确认。 令人害怕的东西本人:…… 刘寅格:“老板?” 他往前走了一步,从楼梯口捡起了楚辞盈逃跑时候留下的报纸。对方太过于慌张,以至于东西掉了都不曾捡起。他想着也许能物归原主,于是低头瞟了一眼。撞到标题后就陷入了无尽的沉默—— 「拉开裤链也算拉到投资,秦亦只恨不能亲上场」 「美人计失效!陆先生心情和衬衫一样糟糕(>_<)」 「再折戟?思思魅力下降还是陆总ed,男科医生为您详解男人三十+的无奈!」 正文内容从多个维度讨论了陆总拒绝范思思小姐的原因,主要理由有三: 1.心有余而力不足 2.喜欢男的 3.是个m,不喜欢主动的 刘寅格的手也开始有点抖,默默点了根烟。 “辛德瑞拉好歹留下的是水晶鞋啊。” 你怎么留的是黑料。 19、女朋友啊 楚辞盈直到回到套房才气喘吁吁地躲进了洗手间。 手掌擦破了,膝盖也有点淤青。 她突然没由来的觉得委屈——怎么把事情搞得这样?又狼狈又可笑。 她想起楚瑜,十四岁时她和学校去游学,却提早坐了巴士买了点心回家想给他惊喜。推开门,听见卧室里慌张的声音还有入眼所见的满地狼藉。她吓了一跳,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看见楚瑜只穿着一条裤子跑出来,有些压抑着怒气和慌张捂住她的眼睛,牵着她的手走到昏暗的楼梯间才放开。 兄长问:“怎么提前回来了?” 她张了张嘴,还没说话眼泪就掉了下来。 年轻的男人一下子就慌了,把她粗鲁地揉进怀里说:“哥哥不好,哥哥不是凶你…是怪自己,我们小盈还是个孩子,是不是害怕了,嗯?不害怕。” “乖啊。” 他一下一下顺着她的气,明明自己嗓子都是哑的,浑身上下都是乱七八糟的样子,却好像要做出从容自然体贴的模样。他没穿上衣,楚辞盈被按在他身上只觉得烦躁,两人自长大以来从没有如此亲近,汗水和女士香水的气息让她下意识呕了一声。 楚瑜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他好像是要哭一般捧起她的脸:“对不起对不起宝宝,哥哥错了,哥哥不应该带人回家的。你打哥哥好不好,嗯?” 他抓着她的手往自己脸上扇,楚辞盈就慌张的推拒,啊啊地说不出话。她不是一无所知的小孩子了,只是楚瑜对她的教育太传统,一度让她忘记自己也是有性生殖诞生的生命。 看到楚瑜完全陌生的、像一个男人在女人身上的样子,她只觉得害怕。 可是她越躲楚瑜的眼神就越疯,最后他阴沉着脸把她塞到了隔壁一户独居的老奶奶家,一个人回到了卧室。床上的女人还没走,一脸惊诧:“你女朋友啊?这么漂亮还找我。” “妹妹。” “哦,那还做吗?” 楚瑜把她的衣服拿过来,随手掏出一沓现金,又找了张卡塞进她的手里,身上所有的热气已经消散,女人被他手的冰冷汗水惊了一下,不敢说话,抛了个媚眼干脆地走了。等傍晚时分楚辞盈终于被楚瑜接回来的时候,她发现家里的床换成了新的,沙发原本在的位置空出了一大块,楚瑜穿的整齐又干净,空气里是连锁超市里卖的清洁剂的味道。 后来楚瑜的职级越升越高,他们换了几次住所,罗切斯特的很多人都说他玩的疯,女人无论年岁都喜欢他,说梅奥的楚先生无论什么能力都挺强。 楚辞盈却再没有见过身边、家里有任何女人的痕迹。 等再后来,一个敢在她身边谈论楚瑜私生活的人都不见了。他们和她说,她有一个洁身自好、正直专一的好哥哥。 真能装! 楚辞盈打开手机看着消息列表里置顶的人名,狠狠地戳了戳屏幕,仿佛这样就能将人从里面揪出来打一顿。那份报纸上乱七八糟的小故事仿佛又把她带回了罗切斯特,只不过故事的主人公变成了陆氏的掌权人。 她没注意,屏幕震动两下,出现了一个“拍一拍”的提示。 她慌了神连忙想撤回,对方却立刻回复: “怎么了宝宝,你现在在哪?” “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你护照不能用,我叫人去接你。” 楚辞盈的鼻子一酸。 连日来地颠沛流离受的委屈和撒的谎都变得不能忍受,她心想,你假装什么好心?要不是你,我至于这样吗。她又想,你得先道歉,你凭什么控制我,不然我才不告诉你。 “宝宝,我担心你。哥哥错了,哥哥不应该控制你,哥哥要尊重宝宝是个大人了,但是我只有你一个妹妹,你回来打哥哥好不好?” 她一口气没喘上来,心里堵的更难受了! 宝宝、宝宝、你哄的都不知道是谁。你嘴里就没有一句实话。 楚辞盈隔了好久回: “我在扎伊尔,后天就回美国了。你不要管我,我不会去罗切斯特的。” 楚瑜许久都没回复。 突然,她的电话响起,对面几乎是吼着和她说:“楚辞盈你现在趁太阳没升起来之前立刻去机场!” “你昏了头了去扎伊尔!” * 回到房间,套房的门擦过地毯合上,仿佛将方才的一系列闹剧都关在门外。陆闲伸手要报纸,刘寅格慌忙藏在身后,选择不给。 特助神情严肃:“老板,污言秽语不能入耳!” 陆闲说,没事,他想看看。 他自上位以来都非常信任身边的人,他没有什么不堪的过往,更没有需要隐于人前的爱好,很多似真似假的传闻、桃色消息也因为商业需要而被放了出去,陆闲从不苛责,尽力配合。可以说是陆氏公关团队服务过最省心的一位老板。 唯一可以说是棘手的年少轻狂,因为堪称残暴冷酷的镇压而不在任何官方渠道能够找到痕迹,因此陆氏公关更加得心应手,彻底放飞自我,经常配合业务部门打出各种漂亮的翻身仗。 比如,乌干达的市场开拓也是由一条“百万河鱼”产生的连锁效应。 久而久之陆闲不再亲自过问这部分的材料, 因为这种信任,陆闲甚至从来没有登上过从前的社交媒体,从没有一次查看过和自己名字相关的新闻、报道。因为他潜意识里相信媒体的喉舌掌握在自己人的手里。一切的消息无论好坏、无论赞誉诋毁,都是为了共同的利益。 其实刘寅格跟他说这是三流小纸媒的时候他就知道不会说什么好话,大抵还是那套陈词滥调—— 说他背信弃义。 说他出身、过往、亲族门楣。 如果是她的话? 他思考了下这个执着的女孩,从罗切斯特追到了动乱的扎伊尔,对方的身份决定了她感兴趣的内容。也许更多的是报道他十七岁时的那些捕风捉影的消息。抗争、挑衅、酒精和疯狂的比赛。 特助还是摇头:“老板,您别问了。虚假消息!” 陆闲坐在桌子后面的椅子里,闻言许久低低笑了几声:“有时候…我自己说的话都不一定是真的。又怎么会被假的报道气到。” 他伸出手,刘寅格再三挣扎,最终视死如归地递了上去。 特助一直小心翼翼观察着老板的表情,眼睁睁地见证着对方眉眼渐渐沉静下来,一目十行,看到最后微微一挑眉,将报纸合上之后随手放在了桌面上。良久,听见陆先生问: “我的所有报道,都是这样的吗?” 刘寅格大喊:“不不不!这是意外,先生,这真的是意外。咱们的公关不会太深究这种低级的报纸,能找到这种级别的八卦一定是废了苦功夫的,不用心是找不到的。” “你慌什么。” 陆闲的酒清醒了一半,其实早在那个女孩摔倒时他就醒了,他眼睛刚刚好看清她吃痛忍着的透红眼眶,还有手掌上猩色的痕迹。男人眼眸深邃地盯着窗户外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此刻他的手落在醒目夸张的头版标题上,轻轻点着。 他突然开口: “是不是做的太绝了。” 男人没有前后文的一句话出来,刘寅格先是愣住,过了一会通过多年跟随的培养理解了老板的意思。这句话的全部思索大约是这样的—— 是不是做的太绝了,把所有相关的视频下架、创作删除,把闪耀的光辉抹去,把只言片语封禁。官方的消息太过冰冷,所以让念念不忘的人用尽手段,从这种劣质的东西里寻找声音、寻找慰藉。唯一的信息来源是一份下流的报纸。然后被里面荒唐的字句伤透了心扉,吓破了胆子。 刘寅格被自己心里想的场景刺痛,难得有些共情,甚至有些理解了那些原本被他称为“不怀好意接近老板”的男孩女孩。 本身也不是什么大错… 只是喜欢上了一个注定不可能在这种领域继续的人而已。确实,确实太绝了。 “我…我明天就打招呼让他们下架。” “不用。” 刘寅格抬头,有些惊讶——陆总的意思是,不管吗? 男人起身大步走向内室,没有回头,自顾自地将领带解开,脱下西装挂在衣柜的架子里。洗手间中传来洗手的水声,刘寅格听见陆总说: “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捕风捉影的消息又不影响股价,不要让公关费心。” 水声停止,高大的男人靠在窗边也拿出烟,递给刘寅格一根。对方接过,两个人都燃起,明灭的光影藏起了男人冷峻的侧脸,刘寅格看的有些呆了。他突然理解了一些疯狂的男男女女,从另一个视角,去看这个伟大的人、这张伟大的脸。 然后,他看见陆闲拿起手机,将报纸所有的文字部分拍照扫描。 “这些照片合成一份发回去,国内的通稿也发成类似的风格。不要提秦亦,也不要带乌干达的事情。不可以提到我对于扎伊尔市场的判断,把故事说成桃色谈判破裂,其他的让他们自己发挥。” 良久,他顿了顿:“不用有任何顾忌。” 刘寅格觉得自己好像分成了两个人,其中一半在严谨地记下所有的细节,并且灵活地思考如何补充、如何传达;另一半的他思绪已经飘远,飘到月亮上,飘到十几年前,飘到陆总还不是陆总。 他想: 真是冷酷、真是理智,我都昏了头,你还能知道什么是轻重缓急。 你不在乎那些风风雨雨,因为你从里面走出,又必将重新一次次经过。 你不会可怜别人,因为你第一个不心疼的就是你自己。 他想,可是陆总,你两年都没抽烟了呀。 20、你不该来 天刚刚蒙蒙亮的破晓时辰,陆闲一个人出了门。 他没有带身边的人,也没有通知刘寅格,在扎伊尔的四点四十七分独自来到了人流空旷穿行的街道。他知道这是不理智、不安全又疯狂的行为,但是他甚至没怎么抬过眼帘,沉默地走。 扎伊尔不允许游客自由活动,但是酒店附近没有人敢拦这位来自东方的客人。 男人平静没有波澜的表情和通身的气势让周围起早的摊贩不敢吆喝,只能呆呆地看着他插着口袋微微凌乱的发丝经过这条路。 九月底的气温已经不算适宜,阳光透过市场上方的破旧阳伞洒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陆闲的眼睛轻轻眨了下,找了个还算干净的台阶,兀自靠在那,伸手又从口袋里拿了一根烟,这次却没有抽了。 男人到扎伊尔是因为公务,因此没有带休闲舒适的衣服,此刻西装并没有系的完整,领口微微散开,说是颓废,不如看成是一只慵懒的大猫。他似乎有点困倦,因为一夜未曾好眠。 这是从前从未发生过的。 无论处理的事情有多么棘手,无论所得到的成就有多么令人欢欣,他好像已经过了彻夜放纵狂欢的年纪,无论是灵魂还是□□,都会尽力让自己得到充足的休息。他更不会像外界猜测的那样,因为繁忙作息不规律而胃痛、头痛。陆氏的领导者用近乎严苛的自律在保障着一个精密仪器的运转。 他不会生病,也不能生病。 作息被彻底打乱的感觉有些令人烦躁,但是灵魂深处又在因为疲惫而尖叫喧嚣,他有的时候指尖会有些发痒,知道做些什么能够让自己平静,他却又克制着没有去做。于是在嘈杂的闹市寻了一处无人地,阳光找不到的柔和角落沉默地站着。 ——扎伊尔太危险了 他想。 ——我也不该来。 他想。 ——我做我的事情,为什么要考虑别人 他又想。 ——可是还是个孩子。 想到最后他不知是生气还是无奈,又或是那点无法用言语表达的心事让男人回身又一次隐在阴影中,抬头将已经看不出日常严谨的发丝擦在泥土砖瓦的墙壁上,他仰头吸了一口烟,手机震动几次他都没有看,喉结滚动,胸膛静静地起伏。 对面的商贩正在编制一个用来顶在头顶运输瓜果的篮子,陆闲就静静地看着那人手指翻飞,那人似乎感觉到了他的视线,抬头看了他一眼,微微笑了。 男人猛地有些恍惚。 许多人见他前要准备许久,反反复复揣摩喜好、打探心事。见到他时,无论再随意放松的人都带上了几分客气,这种笑容是为了表达尊重和顺从。很少有人对他笑只是为了对一个陌生的人表达友好。 他上一次见到跟他无关的笑容是什么时候? 他指尖又发痒。 就是昨晚。 莫名其妙的笑,莫名其妙的跑,然后摔得淤青出血也没有停下。 “你占了我的位置。” 思绪戛然而止,他听见这句英语时怔愣片刻低头,一个坐在板车上的老人拿拐杖点了点他皮鞋旁边的泥土。陆闲四处回顾一圈才意识到她也是一个商贩,这个僻静湿冷看起来不会开张的地方就是她赖以生存的位置。他几乎是立刻判断出了这里一日惨淡的营业额,三餐温饱勉强。 也许是旁人欺负她孤老无依。 他不是乐善好施多管闲事的性格,于是只是静静后撤了一步,轻声说:“抱歉。” 然后将位置还给了她。 男人因为别人的来到而将没有抽过的烟熄灭,随手精准地扔进了垃圾桶。老人也并没有多言,只是沉默挣扎地从板车上挪到地面,用两只手将地毯铺开。陆闲本想着回酒店,在见到她如此挣扎后,皱眉蹲下随手替她抚平了一块她怎么也没能整理妥帖的褶皱。 “谢谢。” 陆闲没有说话,他在抬头的一瞬间看到了她长裙掩盖着发烂流脓的伤口。伤在脚上,因此行动不便要做板车,一切有了解释。老人也注意到了他的视线,露出一个淡淡的笑: “死不了,吓到你了吗?” 陆闲此刻已经起身,他双手在口袋里,从舒展的肢体语言可以看出他并非是吓到。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他的瞳孔都没有变化,表情从容自然。医生和商人的不同就在此刻,楚辞盈看到的第一反应是皱眉担忧,“为什么不去医院?发炎了”。 但是商人第一时间会想到,如果人能去医院不会拖到现在。他想,扎伊尔的医疗环境恐怕并不如秦亦许诺的那样至清至明。如果当地医疗体系受到外界非人力因素裹挟严重,一时半刻不能挑战,那就更加不适合商业保险进入市场。 所以他问:“是宗教原因?” 老人很诧异地抬头,仿佛很奇怪他会知道。她点头。 又摇头。 “有一个和你来自同一个地方的女孩帮助了我,现在不是宗教的原因。离这里一百公里的地方有一个医生能帮助我,我会在下周出发。” 陆闲皱眉,看向旁边的板车。 “用这个?” “有问题?” 不知怎的,在对方提到这个“和你来自同一个地方”的女孩时,他下意识地又想到那双黑色的眼睛。弱小慌张又可怜,把自己最脆软的样子展现给不认识的陌生人。她腿上的伤口远没有面前的老人严重,但是他看着那些烂红色的肉,猛然又想起那声痛呼。 ——游客在扎伊尔不能自由活动 昨天酒店一夜都没有救护车过来接病人,所以那些细碎的伤口怎么处理的?是用水冲洗了吗?酒店会提供药品吗?不过总归不是他的事情,回美国后,对方有太多可以使用的医疗资源。 但是路上发炎怎么办? 陆先生吸了一口气摁住发痛的额头,是不是不睡觉会出现幻觉。他好像在脑海里和自己幼稚地吵架,连带着口袋里疯狂嗡鸣的手机也变成了得罪他的东西。 他猛地按下接听键: “先生!您在哪?” 刘寅格慌张的声音:“起来不见您,您是在安全的地方吗?需不需要让司机去接,有人陪着您吗?” 陆闲伸手揉了揉眉心: “我没事,吓到你们了。” “你来一下旁边的市场,往西大约两百米的阴面摊位,你和司机找秦亦要通行证明和保护手续带一个老人去隔壁市送去一个叫……”他分辨了一下那张破破烂烂的名片上的字迹。 卢卡斯 无国界医生 刘寅格被这莫名其妙的任务弄的有些不解,但还是很快的做出了反应。他不放心地问:“…那谁来陪……” “我不是糖果做的。”陆先生挂断了电话。 他此刻彻底清醒冷静了,用英语简单地跟老人说了情况,并且把自己的名片给了她一张。面对她惊讶的眼神,陆闲没有说话,自顾自地准备离开。 “请等等,我要送你点东西。” 他出于礼貌回头拒绝,眼神却一下子凝住了。 老人将包裹里的商品拿出来,那是一条条的手链。 每条手绳都格外的长,如果佩戴需要一圈圈绕在手腕上。上面挂满了廉价的塑料珠子和铃铛。粉蓝色、青绿色、还有……红黑色 「陆先生,前台说昨天那个姑娘不是特意等在那的。本来说要找东西,还没说是什么就走了。」 「那条链子应该是不小心缠上去的,算是个运气好的意外。没有让贝贝惊扰了客人。」 最后落在—— 「有个和你来自同一个地方的女孩,也帮助了我。」 他突然扶额,脑海里串起的声音一下子让所有的起承转合变得清晰明朗。陆闲看着那些乱七八糟缠在一起的绳子,看着老人一点点将它们解开、理顺。 最终他移开了视线:“不用。我不信这个。” “这是祝福,不需要信仰。你没有什么心愿吗?” “…没有。” “好吧,那我祝你今夜好眠。” 陆闲下意识抬眼,眸光流转,神情深邃。 老人却笑眯眯地扯过男人的手,将一条红黑色的绳子一圈圈地给他捆上。她的手劲大的出奇,或者陆闲已经不愿再做没有用的挣扎,于是沉默地看着那条小姑娘才会喜欢的东西缠上了他的腕骨,擦过他的袖口。 他说:“司机到了。” 男人转身就走,几乎是没有片刻犹豫地将那不合体的手绳摘下。 他想了想,最终忍着没有丢弃。 ——回酒店再扔,扔到大堂里 21、山雨欲来 楚辞盈被电话那头的凶狠语气吓了一跳,哆嗦了一下。 可是紧接着对方说的话就没有留给她生气害怕的时间了——扎伊尔的内战局势愈发不容乐观,叛军和政府军的冲突持续升级。 楚瑜那边不知道是听了谁的报告,语气更加确信,几乎是确定地告诉她: 已经有消息,他们会在一日内到达扎伊尔的首都。 “乖,你现在悄悄地带着证件……不重要的都不需要拿,直接去机场。美国使馆明早一旦发撤侨公告形势就乱了。” 他仿佛知道楚辞盈想说的话: “该知道的人明早会知道,各个国家都会撤侨。政府军也给了停火的保障,只要按秩序不会有事……你今天无凭无据喊一声,所有人跑到机场……”他顿了顿,似乎是在笑。 “你见过不是吗?” “东欧闹事那年你在巴黎实习,不知哪里的蠢货放的假消息,所有车堵在机场的高速上,人群密度就像是最好的靶子,一颗炸弹能死七个人。” “所以答应我,别去做没用的烂好心。” 楚辞盈还没有说出的话就被这么一句句地堵了回去,楚瑜说的是事实,更是对所有人都好的安排。这个时候不能乱,不能把这个消息轻易地说出去,每个国家自己的大使馆都排好了撤侨顺序,不能因为她一个人发昏的善心而前功尽弃。她捏着手机的指尖微微发白,透过洗手间隐约镂空的玻璃门望向外面,劳拉因为担忧而在敲门。 她赶紧捂住听筒:“…我有七八个,朋友。” 楚瑜沉默。 她小声哀求,甚至不自觉地用上了楚瑜惯用的谈判伎俩:“我一个人走肯定要有原因的,你也不想他们闹起来我回不去吧…” 楚瑜笑出声:“真是长大了,还学会威胁哥哥了。” 他那边又低声和什么人说了几句话,对面似乎反对,楚瑜客气地给出了新的价码,那个人渐渐不出声了。楚辞盈不知道兄长付出了什么代价,心里紧了紧,只是听见他说: “哥哥这次可欠了很多人情,付出了超—大——的价格。”他语气夸张,却吓得妹妹的睫毛一直在颤。楚辞盈轻轻说: “对不起。” 楚瑜没有理会: “答应我,天亮之前到机场好吗?有人接你们。” “嗯。” “哥哥爱你,你爱哥哥吗?” 她被这让人起鸡皮疙瘩的语气腻到,犹豫了一会。 “我…我爱……哥哥。” 楚瑜满意地笑了,看着现实里自己对面被东西顶着脑袋、脸色灰白的人,挥手让人撤了对这人的控制,听筒里的语气依旧温温柔柔地,像是哄不会说话的幼童开口: “说,谢谢哥哥。” “……” 她咬了下唇,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苍白又可怜的表情。楚瑜用行动和金钱保护她,然后在精神和言语上让她低头。他要的是没有人格的依赖和顺从。她不能…她,不能……最后,时间好像过了一个世纪,其实可能只有一分钟。楚瑜的耐心把他亲手教养出来的小鹰熬到屈服,心甘情愿地回到了牢笼的附近。 她听见自己带着哭腔说: “谢谢哥哥。” 楚瑜挂掉电话,嘴角上扬。他将手腕上的表摘下,看向墙角的钟摆——不出意外的话,他还有五个小时就可以把他的惹祸精抓回来。 对面的哈格斯议员却被冷汗湿透。 没想到想着过来卖好的消息反而将自己陷入被动的情绪。他瞄了一下桌上的东西,抖的厉害。楚瑜唔了一声仿佛才注意到这里有一个人,喜笑颜开: “我的朋友!谢谢你告诉我扎伊尔有危险,并且慷慨地让我的妹妹和她的小朋友们回来。” “应该的…” 哈格斯心有余悸,方才那玩意的触感太真实,想起从前听到的那些传闻开始瑟瑟发抖。 “想什么呢?刚刚逗你的,吓到了吧。”楚瑜笑眯眯地把桌子上的东西拿起来,利落地拆解,本来应该存放火药的地方空空如也,许多关键零件也均缺失。这是一个仿真的玩具,还是粗制滥造的那种。 议员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更不好看,从惨白变成铁青。 他竟然耍他! 楚瑜一脸严肃,语气中带着谴责:“你怎么会觉得我在威胁你?你究竟有没有把我当朋友。梅奥为了支持你的工作,动用了很多钱,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呀。” 哈格斯偏过头去,知道对方说的是实话。这八年楚瑜几乎是倾尽全力支持他,怎么可能因为这点小事就跟他动粗。 “是啊,很高兴你能这么想。” 议员懊恼,不知自己什么时候将内心的想法说了出来。此时楚瑜已经把那个劣质玩具重新拼好,亲手打上了一个夸张的蝴蝶结放在礼品袋里,握着他的手送他出来。 “我们都是正直善良的人。” “我爱我的妹妹,就像你爱你的儿子。把这个玩具带给他,替我问好。” 哈格斯的脸色又变了几次,最终捏着这袋烫手山芋坐上了梅奥派的车。他回头,楚瑜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温柔地向他微笑招手。 魔鬼! 那个小姑娘怎么斗的过。 * 楚辞盈从洗手间出来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她和楚瑜交谈时一直躲在浴缸里,此刻腰酸腿疼,脸色苍白。 一直守在外面的劳拉吓了一跳:“anna,你生病了吗?” 楚辞盈摇了摇头,只说了一句话: “现在,带着证件…” 她的手冷的吓人,劳拉不敢多问,几个行动迅速的青年人利落地带好了所有重要的东西。有几个现在联系不上的人,他们也留言让对方尽快赶往机场。出于对anna的信任,他们什么都没有说,甚至还以为是楚辞盈突然生病才结束的行程。 朋友的体贴让小姑娘的精神放松了一些,因为她实在不知道怎么解释—— 她该怎么说,她有一个在美国支持议员的哥哥。她很想喊,让所有人快走,但她知道没有用的怜悯如同恶毒。她该怎么说,我尽力了,我只能带走你们。 所以她一直一言不发,红着眼睛看着窗外飞速而逝的风景。此刻已经是凌晨三点,道路通畅车速非常快,被溅起的泥泞隐藏进黑夜中。劳拉抱着她顺气,楚辞盈突然说: “其实,b1153在这里。” 我刚刚见到他了。 她突然想到那个耀眼的少年,身影和已经成年的高大男人重合。他还在酒店,他是哪国人?他们什么时候能离开?她的脑子里一团乱,想到那日入住时在宾客盈门的大堂内看到的老人、小孩、新婚蜜月的伴侣。 劳拉没听清,问:“什么?” 这个时候车已经停下,大使馆的工作人员问:“谁是哈格斯议员的妹妹?你们和政府的飞机走。” 楚瑜的名字在这个时候没有用,她知道一定是给了她别的身份。 楚辞盈在同伴惊诧的目光下低着头往前走了一步,工作人员没有注意到她的情绪,快速的催促:“还有两个小时就出发,你们的人来齐了吗?” 小姑娘环顾四周,熟悉的面孔基本都到了。 还有谁? 好像少了谁? “是凯!天啊,他一个人去酒店的吧台喝酒了,他一定现在回去睡觉了……”已经有人意识到现在是什么情况,害怕的哭出了声。比起自己的安危,同伴的断联更像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灾难。 拿着车钥匙的那个人突然感觉手里的东西被人扯走。 楚辞盈低着头后退了几步,捏紧了车钥匙,语气艰涩:“…我,本来也不是学生。我也不是……(她犹豫了,不能暴露她和哈格斯没有关系,她不确定这些人能否保证将这些高中生最先送走)本来…我也不应该使用这些特殊的保护。你们还小没有关系。” 明明长得是最可爱的模样,却说着与外表不符的话。 “我去找凯。” “我会把他平安带回来。” 她终于抬头看向旁边的工作人员,此刻她褪去了在兄长面前的无助怯懦、朋友身侧的害羞彷徨。她是最普通柔软的姑娘,却也有属于她的坚持,她的责任。她让他记下了一串自己烂熟于心的编码。 无论再严密的计划都会有人被留下,再成功的胜利都会有伤亡。 她不能离开,她不想离开。 「我发誓,作为一名无国界医生,将以最高的医学标准,不分国界、种族或信仰,为所有在冲突、灾难和贫困中受苦的人们提供医疗援助。 我将始终将患者的福祉置于一切之上,尽力减轻他们的痛苦,保护他们的尊严。 我将无畏地面对任何可能的风险和困难,勇敢地行使医学职责,无视政治、宗教或其他外部压力。 我将遵循医学道德,保持专业的独立性,维护患者的隐私,并与患者建立信任和尊重的关系。 我将分享我的医学知识和经验,与同事携手合作,以最有效的方式提供医疗援助。我将尊重和理解当地文化和社会,尽力融入当地社区,以更好地满足患者的需求。 我愿为无国界医生的理念而努力,成为一个以人为本、关爱生命的医疗工作者。」 这是她的誓言。 她说:“如果我在战争中无证行医了,就让法律去惩罚吧。” * 陆闲回到了酒店,刘寅格和司机已经出发到达了安全的地点正在汇报,他这才有机会查看因为繁忙未读的留言。 九个小时前—— 老爷子:要出事,速回。 22-30 公主恶龙 京城, 景山。 几个穿着普通便装的男人喝着茶,偶尔回身看着墙上的时钟。此刻已经下午四点,按道理是陆家老爷子午睡结束的时间。他们身侧放了几个皮质公文包, 看不见里面文件的题头?。 有一个手?下人等不及,皱眉:“怎么还不来?” 为首的男人没?出声,面色渐冷。他此?次来, 并非全部是因为内部的那份调查……他, 有自己的私心,和组织的吩咐无关。 “李组长!” 五分钟后, 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客厅里的所有人瞬间神情一震, 紧接着站了起来率先过去握手:“老爷子还是这么精神。” “哈哈!承蒙你们关怀啊。” 陆国平笑眯眯地从佣人手?里接过了一条方帕, 回神时候轻轻握了握对?方的胳膊。佣人抬眼,心领神会般悄然退出了会客室。 老人穿着一身普通的粗麻布衣, 鞋子也?是最不起眼的布鞋, 可是从他通身那不可小觑的气度来看, 陆家这位老祖宗还没?有畏惧天命到眼花耳聋的昏聩程度。他走过来拍着李组长的肩, 笑的一团和气: “你们小同志们年轻,工作有激情是好事。可是也?要注意身体。从昨晚就守在这里,不知道现在有没?有什么结果?我老头?子年纪大了帮不上忙,你们觉得谁能说话就带走查去吧, 多问问,你们放心, 我们也?安心。” 李凭不动声色, 面上点头?:“您说笑了, 我们也?按章程办事。” “是是。这不是也?配合你们,把电话线拔了、信号屏蔽了, 这百十来口子在这原地不动两天,司机秘书?也?有家人……” 陆国平的眉毛已经花白稀疏,此?刻微微挑起,眼睛微眯:“小李,你总得有个说法。” 巡视组里有人皱眉,显然是不满他将组长称为“小李”,张嘴就要说话。却被?李凭拦下。 他虽然被?称作“小李”,看年纪也?有五十余岁,正是仕途光明最盛的时候,举手?投足也?更?为体面。他走到陆家会客厅旁边的照片墙,扫过那一张张或严肃或令人生畏的面容,上面的人无论是否在世?,放在外面都是威名赫赫的人物。 放在陆家,也?不过是一面墙上门客学生中的一员。 他看着其中一张熟悉的、也?是唯一一张侧颜照,回身看向陆老爷子:“之?前自贸港陈主席的事情惊动了您,也?多少让陆家受了委屈。” “可不委屈!” 陆国平哪里能让一个小家伙套了这种口风,老爷子笑呵呵地拉过旁边人的手?拍了拍:“配合组织工作是我们的义务,根除队伍里的叛徒是我们的责任。害群之?马,岂能容下?” “嗯。有老爷子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李凭不咸不淡,突然来了一句—— “小陆总被?风波影响不小,他是特权里长大的孩子,难免会觉得心中有气……您也?帮忙说和说和。他也?不小了,不能因为跟自家人置气,帮着外人。” 他话音未落,就看到陆国平脸上的笑消失了。 老人坐在了客厅的主位,微微伸长手?把客人的茶水倒了个干净。他的眉毛颤了颤,吐出一口浊气:“小李啊,你们年轻人说话弯弯绕绕的,我听不明白。特权?什么是特权?” 他抬眼,明明已经八九十岁的目光依旧锐利,扫过那面照片墙:“你说的特权,指的是他奶奶、我夫人死?在北欧,他两个姑姑终生都没?有落叶归根,他父亲走的不明不白……为了什么而死??你告诉我,是为了陆闲今天能在景山上随便放烟花才死?的吗?” 他说完之?后嘴唇蠕动了一下:“……我不成器的孙子,脾气差、脑子笨,如?果不是他哥哥也?…如?果不是有人要他回来,我巴不得他疯死?在北美。” 李凭不出声了,陆国平不是个好糊弄的,只言片语都不提荷兰基金会的事情。 老人见他不言语,也?柔软了态度: “时代变了,陆家也?不是从前的陆家。现在,做生意的做生意、搞研究的搞研究,我不过问,他们自己能有份安稳营生就好。” “陆闲一个小老板,哪里值得费这种心思……他连个私人飞机都买不起,放烟花也?报备,我也?没?听说他在外面胡搞瞎搞,有什么可查的?等他回来,我们爷孙俩搬回福宁县去了,这宅子也?养不起。” “特权这个词啊,太?吓人。” 佣人拎来几份精致的水果,看起来并不是能造成误会和警惕的体面礼物,不管几人推拒就放在了会客室的茶几上。李凭的眉眼没?有波澜,轻飘飘开口: “是啊,联络断了…您的电话他估计没?有接到。” “小陆总现在应该在和所有公民一起排队接受撤侨的帮助,确实没?有特权。不过,希望不要重?蹈他两位姑姑的覆辙。” ——陆成均姐妹在某次执行任务中把生的希望给了别人,自己留在异乡。 陆国平的眼睛慢慢抬起,对?上了这个屡屡挑衅的后辈,良久,他笑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 他伸手?,客客气气地请走了这支闹了两天的戏。 * 陆闲收到消息时,各个国家的官方已经给出了明确的通知和撤侨指令。 他也?几乎是立刻明白爷爷一定是有什么原因被?牵制才没?有发出更?加具体的消息,也?没?有在未听到回复时选择拨打电话。周围的各种游客已经开始骚动,尖叫哭嚷几乎要淹没?所有还理智的普通人。 男人同这些慌乱擦肩而过,冷静地靠在酒店大堂的承重?柱后给刘寅格打了电话。对?面几乎是一接通就在嚷: “陆总!!您没?事吧!” “现在没?事。”颇有冷幽默的味道。 男人看着手?表和酒店大堂屏幕上闪过的国家地图,告诉刘寅格——他和司机陪伴老人去的医院属于停战区,是安全?的。他要求刘寅格优先保护好自己,原地不动,不要试图做任何事来管他。 助理的声线有点颤抖:“您怎么办?” “不知道。”依旧心平气和。 陆闲说的是实话,他是个商人,不是个超人。在混乱的战局中没?有人能保证自己的计划是否万无一失,因为没?有人能预测每一刻炮火子弹的方向。他现在的大脑飞速运转,脑子里的思路渐渐清晰,但?是他没?有和刘寅格说,只嘱咐——保护好自己。 挂断电话后,陆闲从已经人去楼空的前台旁拿了两瓶矿泉水。他从小养在外面,远离了从前家族的政治核心。但?是成年后做生意,陆家人对?于时局的把控能力渐渐凸显,这仿佛是刻在基因里的能力。 1. 扎伊尔内斗是因为宗教矛盾 2. 首府的沦陷意味着反叛军的失控 3. 反叛军的目的是逼迫当值政府同各个国家断交 思考到这,他已经意识到目前情况的危险性——他们有可能会伤害平民或者游客,以在世?界范围内挑起更?大的争端。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他被?留在了这里——有人想借一场意外,让陆家彻底断在这一脉。 秦亦的电话也?佐证了这一点:“……什么?!早上的通行证我们的人开了你的,我们以为你已经离开首府了。艹!” “我派人去找你。妈的,你死?这儿我就完蛋了。” 陆闲被?对?方利弊分析到位的话逗笑了。秦亦的担心他心里清楚,如?果有人真的想让陆闲死?,不会等到凭命运让他被?意外带走。战场战火无眼,杀死?陆先生的子弹从哪把枪出发都不一定。这也?是他没?有第一时间就前往机场的原因。 人多更?危险。 身侧酒店大堂已经空了,人群的慌乱留下一地狼藉,空气中安静的气息凝成恐怖的味道。陆闲神情自若地找了个还算干净的沙发坐下,将手?机随手?放在一旁,点起了他24小时内的第三根烟。 秦亦的人会给他送来一辆车,里面会有他需要的东西?。 ——你等等啊,找个安全?地方猫着。 ——我的人被?拦了,我也?联系不上,不知道多久到。大少爷您给我好好活着懂不,哥一家老小性命全?栓你裤腰带上了。 陆闲猜到了这种情况,也?不责备,反过头?来安慰秦亦不要紧张。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害怕没?什么用。唯一能做的就是耐心等待,他的手?指轻轻敲着旁边的软垫,矿泉水折射出七彩的光。男人半阖着眼,像一头?在小惬的猎豹。他能听见自己匀速加快的心跳声。 突然, 门口传来急促的刹车声,他刻入灵魂深处的肌肉记忆让他下意识想:秦亦的人什么情况?会不会开车啊。不过来的倒是快……他起身,转过头?来,看到一个气喘吁吁的可怜身影跑了进来。 男人的第一反应是,愣住。 他第一次看见她不戴口罩的模样,但?是那双眼睛他不会认错。很多年后他依旧不记得第一次见她是什么心情,甚至来不及注意她的长相。那是很特别的情况,很特殊的场景。 楚辞盈见到B1153也?懵了,她哑着嗓子问:“只剩你了?你怎么在这?” 陆闲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他环顾四周摊开手?,意思是除了我还有谁。 至于第二个问题: “因为我命苦呗。”他笑起来。 “你来干什么?” 他心里有猜测,但?是不想去承认这么荒谬的情节。他甚至每一次因为想到一群小孩不顾自己的年龄、身份、出现在扎伊尔就开始头?疼、堵得慌。一个高中学生!他不巧眼神好,看到了她手?里拿的机票。她都拿到机票了她回来干什么?他不想承认,更?为了明知道答案而生气。 嗯?你回来干什么? 楚辞盈是回来找凯的,但?是对?方已经自行离开,这是好事。那么她现在有了新的理由—— “救你。” 她是如?此?真诚,就像一位公主对?恶龙起誓。她孤身一人、千里迢迢、不顾安全?跑到这个市最危险的地方,救一个年纪比她大了十几岁、高她一个头?、体重?要是她1.5倍的成年男性。 他被?她的眼神烫到,下意识避开。 “我他妈…” 陆总是一个绅士,距离他人生中上一次失去体面,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 系安全带 陆闲觉得自己真的是疯了。 理智上不?断告诉他:两个人一起走是危险的, 跟一个陌生的人同路,哪怕是一个小女孩对于他这种人而?言也是疏于防范的体现。 而?且话又说回来,跟在他身边除了更危险以外, 他想不到有任何有优势的理由。 要不?赶走吧? 但他在此刻面对这双眼睛,饶是冷漠如陆先生又做不?到说出任何一句类似于“你走吧,我一个人有安排”的话。 她怎么走? 一个高中生她怎么一个人回机场? 男人插着口袋跟在小女孩身后, 随意地跨过地上的一片狼藉。他心想:陆闲啊陆闲, 你真?的是昏了头。你会后悔的。 可是等他终于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双手环胸靠在了套房的门?口, 看着小女孩在里面翻来翻去似乎在找什么东西?。整个房间因为主人离去的匆忙而?分外凌乱,在角落里还散落着几张应援海报。他只是瞥见一点颜色就一下子偏过头去。 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现。 地上有许多散落的枕头和被子, 依稀可以看出是床铺的痕迹。他忍不?住微微皱眉:“你们…几个人睡在这?” “八个。” 楚辞盈在最显眼的茶几上找到了凯留下的纸条, 他担心有朋友返回来: 「如果任何人看到它,请带着证件前往机场。」 手机里的消息也确认了所有人安全汇合的情?况, 她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不?去看楚瑜几乎是癫狂的消息轰炸。楚辞盈重新站起身来走到房间最不?起眼的角落, 从一个小小的箱子里拿出了许多在第一次离开时落下的东西?——纱布、剪刀、钠洛酮和肾上腺素的针剂。 陆闲隔着房间看到这些东西?, 微微挑眉:“你准备的还挺充分。” “当然,这是扎伊尔。” 这句话不?知道?怎么又把男人惹毛了,他干脆地走出房间,额头的青筋跳了跳。他伸手在手机上回复着秦亦的消息, 还没有打完字,信号就像是风中的一盘散沙突然就消失了。 从这一刻开始, 他知道?再也不?能将希望寄托在外界。 男人靠在走廊的墙壁上, 扬声?对屋中说:“信号没了。” 楚辞盈抬头一愣, 手中收拾的动作只停下了一瞬,她回头发现对方没有在屋子里, 犹豫了许久,将手术箱底藏着的手术刀缓缓拿起藏在口袋中,她没有放松对B1153的警惕。 小姑娘应答:“断网,然后就是断水断粮,战争都是这样?的。” 她将最后两百美金收好,带着一个小包袱就出了门?,陆闲靠在对面墙壁上等她,见她还算平静清醒,稍微耸了耸肩,主动拿过了所有东西?,并且将矿泉水放在了里面。 两个人一前一后往外走,整座酒店空空荡荡如同一座鬼屋,只有窸窸窣窣的步伐音在地毯中传来。陆闲说,现在去机场不?安全,他们有两种选择。要么可以去隔壁市的停火区,那里也是无国?界医生组织所在的工作区。或者,他们在天黑后去机场。 “去隔壁市!” 楚辞盈莫名其妙的振奋引来了陆闲的侧目,她面改色心不?跳地搪塞:“…我不?是,很想当个医生吗。” 陆闲想到那些乱七八糟的急救用品和药物,不?置可否。等到两个人来到大堂门?口,男人从容地走到驾驶位旁边的车门?处伸手:“钥匙。” 小姑娘下意识开始翻找,嘴里随口道?:“你会开车啊?” 陆闲:“……” 很多年后楚辞盈想起他们的今天的见面,想起他当时的表情?。她这一生被很多不?同的目光打量过,有恶意、有善意,自从她毕业后大多都是尊敬和欣赏的眼神。 只有今天陆闲的表情?让她如此直接的感受到:有人在怀疑她的智商。 关上车门?后,男人看了眼中控台的档位,提醒还有些不?在状态的小姑娘:“…系安全带,我开车很快。” 楚辞盈从善如流,但是一时紧张又脱口而?出:“有多快?” “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的灵魂飘远,智商回归。 确实?快,世界第一的那种快。 * “呕——” “咳咳咳。” 去隔壁市的路只有100公里不?到,但是在出发后不?久,陆闲就意识到有人在跟着他们。他单手抬起稍微调整了一下后视镜,通过快速转向扭上路肩的方式躲过了一次pit截停。 这种截停方式利用了车的发动机部分比较重的原理,在高速行?驶状态下贴近并碰撞前车的后轮,使?其一瞬间发生巨大的偏转,并丧失动力。是美警惯用的战术动作,很难挣脱。 陆闲的脸色没变,在后车接近的一瞬间换了档位、减速,并且将车身侧面的空间通过调整方向减少,阻止了对方的近身。 楚辞盈被晃的发懵,死死抓着自己的安全带。 她问:“这些是什么人?” 陆闲:“坏人。” 她又问:“为什么跟着我们。” 陆闲:“因为要害我们。” 小医生觉得B1153先生好像说了什么,但好像什么都没说。车的速度太快,可以听到摩擦路肩发出的低频胎噪。她看了眼仪表盘,被上面175英里的速度吓得团起雪白?的小脸。比起后车摇摆飘忽的感觉,身旁驾驶位的男人气定?神闲,还抽出手来从后座抓了个毯子扔在她头上。 视野消失,狂飙的公路末日好像变成了相对静止的摇篮,五感里只剩下嗅觉和听觉,毯子上陌生的消毒水气息包裹着她。 她听见男人说: “害怕就别看。” 她屏住呼吸,迟迟没有把头露出来,一段时间过后她感受到一个猛烈的转弯,陆闲将车速控制在70英里过了一个匝道?,通过立交桥的视野甩掉了身后的汽车。 是他在这时候又分出神来,把毯子拉开,把即将憋死的盆栽姑娘拯救出黑暗。 楚辞盈发出灵魂拷问:“他们为什么要追我们?” 陆闲唔了一声?,说这事有点复杂,一句两句解释不?清楚。小医生哦了一下,乖乖地再次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安全带。路程因为这一场插曲彻底被改变了方向,没有地图和导航,男人只能通过路边指示牌的提示判断方位。 这辆车是使?馆的工作用车,年岁有些久,陆闲开着开着啧了一下,似乎在嫌弃它的性?能。 楚辞盈以为在说她,弱弱地问:“怎…怎么了?” “没说你,害怕就捂眼睛。”男人侧目,似乎露出一个笑,然后想起什么似的,“把刀拿出来放门?把手里,不?然一会容易扎到。” 陆闲神态自若,甚至还有些满意她的警惕意识。 ——不?算蠢,还有救,他想。 小姑娘一瞬间瞪圆了小鹿一样?的眼睛,疯狂地咳嗽了几声?,羞红的颜色染了面颊,整个人都有点尴尬,恨不?得原地缩在车的底盘下面—— “你…你怎么知道??” 陆闲:“走路姿势。” 这完全超出了一个单纯的无国?界医生的知识范围,她满头问号,想不?通为什么他能看出她带了刀、也知道?那些人的目的,而?且竟然在完全陌生的地形里甩掉了本?地车辆。她一个不?注意,又把心中所想不?小心问了出来。 陆闲想了会:“等你有钱了,多被绑架几次就熟练了。一开始都害怕。” 医生:“……” 傍晚的时候,他们终于来到一处检查站。楚辞盈意识到陆闲的身份似乎特殊,让他脱了西?装换上后备箱里一套卫衣。换衣服的时候两个人都是一顿,小姑娘率先钻进毯子里捂眼睛:“我不?看!”陆闲扶额头痛,却笑了。 换好卫衣的男人仿佛一下子年轻了不?少,他本?也不?是多么大的年岁,只是平时为人处事一举一动落在旁人眼里,免不?了要作出不?怒自威的样?子。 卫衣有些小了,绷在小臂漂亮的线条上,抬手时精瘦的马甲线若隐若现。 楚辞盈没忍住瞟了一眼,发现男人立刻拉好了下摆。 她:…… 两个人过检查,她从口袋里拿出早上塞起来的100美金夹在护照里,对那个持枪士兵微笑:“走的匆忙,我哥哥的证件没带。” 陆闲看着她从容地和这些兵痞打交道?,微微挑眉,知道?对方是好意想隐藏他的身份,因此安静地站在不?远处等待。 那士兵看了看温和的陆闲,又打量了一会楚辞盈,抿嘴皱眉: “不?像啊。” 虽然人种不?同,可是还能看出两个人身形的差距。同一对父母,怎么可能生出差异怎么大的孩子。更何况,两个人相处时,总有淡淡的疏离和戒备。 “sibling?(亲兄妹)” “cousin。(堂/表兄妹)” 小姑娘说着,又递了100美金。她现在庆幸刚才自己没舍得,只给了100,才有了现在抬价的空间。那小兵将钱不?动声?色地捻走,然后说:“今晚不?能通行?了,在观察室呆着……明?早五点放行?。” 观察室坐落在旁边的一栋废弃的烂尾楼里,破破烂烂地有几个空旷的房间,没有人。在战时充作临时的隔离点,有一个一直低着头的青年人带着他们来到这里,留下一句不?要乱走就匆匆离开。 小姑娘松了口气,却看到男人的表情?开始凝重。 “叛军信仰什么?”他问。 楚辞盈回头,从窗户看到他们包裹严密的头发,和标志性?的胡须,答案不?言而?喻。她没想明?白?陆闲为什么警惕起来,就听见门?外一阵仓乱的脚步声?,拉环声?。 与此同时,陆闲说: “他们不?会让未婚男女单独呆在一间屋子里。” 他猛地拉开门?,在外面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将鬼鬼祟祟的人狠狠地踩在地上,在对方的痛呼声?中一脚踢开那人手里的东西?。可是还是慢了一步,楚辞盈最后的意识是听到了一声?巨大的爆炸。 还有男人扑在她身上,压抑如同幻觉一般轻微的闷哼。 失温失血 爆炸后的气息呛的人在睡梦中咳嗽起来。 工业城市的冬天下雪, 味道和煤灰一样。 楚辞盈意识昏昏沉沉仿佛回到了不知年岁的幼时。失去父母的孤儿相依为命,每到假期,楚瑜会带着她到各种打工的地方。忘记从什么时候开始, 她陪着哥哥在一家医院做清洁的杂工,楚瑜会把一张仿真的、带着小孩头像的ID卡挂在她脖子上,卡的后面其实是他的联系方式。 医院里?的人见到他们都会笑着把垃圾桶递过来:“小楚和小小楚。” 年幼的楚辞盈就是独自玩耍时遇见这个男人的。 整个顶层花园的走廊中都没?有人, 她慢悠悠地穿过神?秘的空间, 看到一个房间门口?的垃圾桶里?有橘子皮。五六岁稍微懂事的孩子主动过去拎起,想着一会哥哥就不用来了。 “你是谁?” 她吓了一跳, 转过身来瞪着眼睛不说话。 那个男人看到了她胸口?挂的“员工牌”,突然笑了:“梅奥还有童工?” 他揉了揉她的头: “你好, 我姓陆, 你叫什么名字?” 小朋友怎么会根据姓氏来区别人的长幼尊卑?她只是警惕地瞪着眼睛,滴溜溜地仿佛在寻找开溜的方向。她后撤了几?步, 还惦记着没?收完的垃圾袋。 姓陆的人笑了: “好吧, 小清洁工, 你每天?这个时候来一趟吧。” 楚辞盈不知道, 最顶层是不可以随意出入的,连病人自己都只有三点的时候可以离开最尽头的房间。她更不知道,楚瑜的工作任务里?从来都没?有顶层的垃圾桶。她就这么乖乖地每天?跑去捡橘子皮。 男人越来越喜欢和她说话,她不回复就开始自言自语。 “小哑巴, 你叫什么名字?” “你不告诉我,我就叫你小橘子皮。” 他似乎从来没?有什么别的垃圾, 更不会满满脏脏地弄一袋子。每次楚辞盈来的时候都只有一个干干净净的、完整的橘子皮, 她可以直接用手抓起放在自己的袋子里?。可就算只有一个橘子皮, 他的垃圾桶也从来没?有空过,所以她只好每天?都要过来。 那个男人比哥哥的年纪似乎大?一些, 每天?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呆,会在固定的时间吞下数不尽的药片,男人的手臂上处处都是针孔的痕迹。 小楚辞盈的还不懂得他是谁,只知道人们都会低着头对他讲话,客客气气地像是在哄一个孩子。年纪太小的孩子还分不清恭敬恐惧与慈爱的区别,只知道他似乎受到了许多关?心?。 有一次她来捡垃圾的时候撞见了一个很高挑的少?年,他似乎年岁不大?,染了一头鲜艳炽烈的红发,此刻脸色很臭地翘着腿坐在花园的秋千上,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一会,突然语气粗鲁地对她说: “老东西真是越来越变态了。” “喂,快走。” 她被说的瑟缩一下,看到那个男孩更懊恼的样子,连忙拎着自己的小夹子和小袋子跑开了。身后,她好像听见少?年和那个古怪的男人爆发了激烈的争吵,她后来很多童年的噩梦都是一个红头发的怪物在朝她吼: 喂,快走。 喂… 快走…… 她猛地睁开了眼睛剧烈地干呕起来,脑海里?混沌的思绪满满归拢,她不在梅奥更不是小时候。因为震荡产生?的眩晕感让她喘息几?次才用手指摸索着爬起来。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四周原本还只能称得上是破败的建筑现在只能说是狼藉,屋子的窗框已经彻底倒塌,玻璃震碎划破了她的手背,楚辞盈看着雪白?皮肤上的鲜红,仿佛这才意识到自己也受了伤,嘴里?嘶了一声。 门的位置倒塌,承重柱坚强地残存了一半,整间屋子只剩下一半还没?有坍塌,大?部分钢筋裸露出来,碎石挡住了所有的生?路,那个引爆东西的人不在入目所及的视线范围内,不知是跑了还是被压在房间的另一半。 空间狭小,她此刻甚至不能站起来,只能膝行到角落里?的另一个人身边,抖着手探了下颈动脉。 楚辞盈松了口?气,心?里?却还是紧着。 满满回笼的记忆告诉她是这个人在爆炸的一瞬间把两?个人扯到了尽可能远离的角落,他受到的冲击一定比她大?。虽然外表看起来没?有多大?问?题,她更担心?对方的内脏是否完好。 陆闲清醒时,感受到的就是一双在他身上摸摸索索的手。 他的头有些昏,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了许久才忍了又?忍说:“你干什么呢?” 他听见小姑娘说:“给你包扎。” 陆闲睁开眼,入目的便是自己已经被缠成馒头的右手和正在被贴敷料的脖颈。女孩的动作认真又?利落,他咳嗽了几?声,还没?有力?气只能半眯着眼睛喘息。男人胸前的肌肉紧绷着,随着呼吸慢慢起伏,楚辞盈目不斜视地直接剪开他的领口?,给藏在下面的伤口?做简单的清理。 陆闲过了许久才插话: “你该去上大?学。” 他少?年时期也算是有名的纨绔,身上没?少?挂彩。陆家人的性子又?是一个比一个高傲,不要说去医院,但凡跟家里?告状都算是没?种。他自己处理的多了,也看出来她此刻的操作好像挺专业。 医生?在美国的确算是有前途的职业,他觉得小姑娘要是真喜欢,应该试试。 “我找人给你写推荐信。” 楚辞盈眼睛没?抬:“嗯。” 陆闲知道很多美国孩子不接受高等教育的原因是无力?承担学费,更不想为了医学院背上八年的贷款。于是他说:“似乎纽约大?学和梅奥的医学院都有免费的项目,我和他们的主管很熟。” 小姑娘的眉眼颤了下,她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古怪起来…… 她哥的蓝颜知己这么多吗? 一个陆闲还不够,还有个B1153? 怎么这个年头是个男人就说和楚瑜“关?系匪浅”。 她的眼神?落在陆闲高大?健壮的身材上,又?忍不住低头看了眼不合时宜的位置,没?想到车上那套衣物是灰色的运动裤,一下子让她红了脸。不会吧?楚瑜那个性格怎么也不像是给人当下面那个吧?可是如果B1153是……啊? 见她的表情管理失控,男人这个时候要是不知道她脑子里?在瞎想什么就枉做了这么多年的“陆总”。他也见过那份报纸,知道上面写的什么,额头的青筋跳了跳,字句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 “我是异性恋。” “哦哦。” 楚辞盈想:跟我说干嘛 于是露出假笑:“爱不分性别。” 陆闲:“……”正主亲自辟谣都不信你真的没?救了。 她被这么一打岔,只能重新冷静下来开始查看对方的躯干,腹部的卫衣破破烂烂,有一些弹片划上产生?的破口?还在流血。楚辞盈拿手轻轻碰了一下,果不其然对方停下劝她学医的嘴,偏头皱眉唔了一声。 还好…还知道痛。 对上男人哀怨的眼神?,她解释:“看看你还有没?有救。” 在实际受伤的情况中,感觉不到痛其实是极其危险的。因为身体处于应激状态,肾上腺素引发了其他镇痛物质的连锁反应,内啡肽的作用会让人意识不到自己的状况,属于严重创伤后的生?理反应。休克也许能减轻痛苦,但往往掩盖了更大?的危险。 陆闲笑了:“结论呢?” 楚辞盈没?回话,处理好了他身上所有能看见的伤口?,她坐到旁边,用剩的最后一点点纱布把手背贴起来。陆闲挣扎着撑地,一偏头就看到那抹刺目的红,大?咧咧地撞进他眼里?,没?由来的呼吸一滞。 男人眼睛里?闪过一抹阴鸷,又?变成烦闷懊恼。他的表情没?变,还算完好的左手在旁边找了块石头,轻轻抛起又?接住,语气也变得正经起来:“我没?有想到他们会对孩子下手。” ——或许因为我不是孩子 楚辞盈想,但是却问?: “他们是谁?” 男人轻轻笑起来,好像想说什么,转眼他又?露出那副和气的表情:“…坏人。” 又?是等同于什么都没?说。 此刻已经是深夜,被困在废墟里?的两?个人因为寒冷的原因离的很近。对方早在她靠近的一刻就已经醒了,因为她能察觉到对方绷紧的肌肉和腹部的线条。楚辞盈能感受到男人身上不断传来的热意,他替她挡了爆炸,但是依旧警惕堤防。 包里?的水只剩下一瓶,陆闲提起之后用左手拧开递给她,女孩没?有废话,接过仰头喝了一口?。 整个空间安安静静,只剩下两?个人压抑的呼吸。 突然,楚辞盈问?:“你为什么后来不去比赛了?” 陆闲闭目,小姑娘以为他在装死,撇嘴转过身来一瞬间就慌了神?。她快速拿起手电看了看男人的瞳孔,似乎有些放大?,比起刚才能谈笑风生?的脸色,陆闲现在的样子苍白?虚弱了许多。可是刚刚能看到的伤都处理过了啊! 她抬起手,忽然发现有些冰冷的黏腻,男人运动裤下方的废墟被深色的液体洇开。 她慌神?,大?声喊他:“B1153?!” 男人没?有丝毫的反应,因为失血已经有些体温失衡。他的股动脉附近被划破了一个不起眼的口?子,缓慢且没?有知觉地向外流着血,而?所有的止血敷料与纱布已经用完,生?路被困在废墟之中。 楚辞盈用力?拍着他的脸:“你有领带吗?皮带也可以!” 陆闲的意识清醒一些,半垂着头轻轻摇了摇。 他从换衣服的那刻就把这些属于西装的东西都留在了车上,身上的运动衫没?有任何装饰物。楚辞盈的声音断断续续,她说她需要一个绳子,立刻做止血带,但是他和她的衣服都不够长和细。 长又?细的绳子? 陆闲喘了一口?气,脑海里?闪过什么。 他好像,留着—— 一条绳子。 是什么? 是怎么来的?是谁的? 失温和失血的感觉冲击着大?脑最后一根负责理智的神?经,他抓住她的手放在胸口?旁的位置, “你…自己,翻一下我的口?袋。” 物归原主 ——你自己翻一下我的口?袋 他牵着她的手, 没有?怎么用力地虚虚放在胸口?。 检查站的士兵都不是正规军,耍起无赖来也许会翻衣服寻找财物。她在乌干达呆的久,陆闲是因为对这群人足够了解, 彼此都明白会遇到什么。 卫衣那里有一个作为装饰的口袋,他们两个人为了保护陆闲的证件,用手术刀裁开一个小口?, 将所有?不想被找到的重要物品都藏在了里面。 她指尖碰到那处, 隔着护照和衣物仿佛碰到了那颗强悍的、属于男人和一个竞技运动员的心脏。她像是被烫到,又仿佛获得了最后一根稻草一样拼命翻找起来。 随着动起来, 那抹微弱的心跳被干扰再也感受不到,她吞咽强迫自己?冷静。 口?袋很小, 几乎只放下了护照, 就连他来扎伊尔所带的文件都被点燃在郊外的泥土中。她没有?看到,回头时只瞥见男人冷漠的侧颜和无所谓的表情。 小姑娘的手已经有?点抖了, 可?是越着急, 她便越冷静。 绳子。 她要一条绳子。 这是一条人命最后的希望, 她的眼泪和魂牵梦萦的东西。在这一刻, 无神论者的医生也会祈求有?神明的出?现,惦念着困顿于灾厄苦难中的人,无论是安拉还是耶稣,最终, 医生对生命的虔诚唤醒了命运的垂眼。 扎伊尔河神给了祝福。 ——她,摸到了 楚辞盈顿住, 她碰到了线状的物品, 它和陆闲的护照紧紧缠在了一起, 上?面的铃铛和珠子将手指的游离线硌住。她把它们拿出?来,迅速地拆解着。 那是一条红黑色相间的线绳, 触感样子陌生又熟悉,她曾丢了一条这样的绳子。 可?是在这一刻她完全没有?将注意力放在它身上?,她在寒冷中拼命搓着自己?冻僵的手指,希望它们能够快点变的灵活。绳子上?的装饰物太多,彼此缠绕勾连在一起,变成了毫无用处的粗糙线团。 月光凄迷惨淡,但?好在怜悯生灵给了一丝模糊的视野。 她能看到绳子上?每一个扣子是那么复杂,看到那张原本英俊的脸上?弥漫着一层苍白,或许不是错觉,男人眉宇间因为休克带来无法遮掩的疼痛和只有?在昏迷时才暴露的一丝微不可?察的脆弱无助。楚辞盈深吸了一口?气?,眼泪砰地砸在手背上?。 她现在不抖了,寒冷和紧张带来的颤栗已经消失,但?她的眼泪就像是开了阀门的水珠,不停地掉了下来。在时间和死神旁边赛跑,医生的毕业课题里也没有?翻绳子的内容。 “怎么办,我笨死了。” 她不敢随意剪断,生怕剩余的部分不够包扎,如果强行拼接起来力度不够也会前功尽弃。这是她最后一条绳子,也是他们最后一次机会。 陆闲好像挣扎着醒来一瞬,一转头就看到小姑娘擦着眼睛用冻成萝卜的手指在解线团。他这时不知怎的又能看清她的脸了。 小小的,脏脏的,像被丢出?家门的小猫。 他想:还是个孩子啊。 孩子知道什么,孩子害怕了吧。 男人想抬手,但?后来只是慢慢搓了搓指尖,仿佛这样也算擦掉她那些不知因何而流的泪水。楚辞盈看到他睁开的眼睛,突然不知怎么又鼓起了勇气?。她问:“B1153,你运气?好吗?” 陆闲笑了,没说话。看着她倔强的眼神。 “我运气?很好,我觉得你运气?也不算太差。”楚辞盈知道,时间不能浪费在这里了。她不能再解了,她要做一个不符合医生稳妥原则的冒险行为,“我们赌一次好不好?” 她没有?等他回话,更没有?去看他的表情,直接拿起手术刀翘掉了一颗铃铛! 随着它被碾成碎片,挂在上?面的两条线突然失去了制衡… 线团被解开。 楚辞盈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巨大的力气?,把一个昏迷的成年男人从靠着的墙壁扯成平躺,然后屈起陆闲的膝盖,在判断出?血位置后用这条原本属于她的手链一圈圈地缠紧,然后从旁边捡起一段木条插进去用拧的方?式固定。 这是一个简易的压迫止血带,她伸手探去,如细流般汩汩而出?的温热在几秒后慢慢地失去了原本的量,变得温和而静止。 她咳嗽了一声,感觉肺部像是一个炸开的风箱,剧烈地喘息了一会才无力地瘫倒在旁边。 总有?医生解决不了的难题, 这时她会赌上?所有?的运气?。 陆闲一直没有?醒,他在后半夜的时候开始发烧。楚辞盈守着他,把最后的水都一点点喂了进去。男人的情况虽然逐渐稳定,但?是她知道这不是权宜之?计。 小姑娘膝行到原本的门口?,用手刨了几下,指甲裂开也没能移走砸下来的石块。 正当她想转身去窗户那边试一下时,死寂的空间内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是B1153的手机。 她扑过?去拿起,在手指碰到接通键的一瞬间犹豫。 ——是谁呢? B1153这个警惕性高的离谱的人一直没有?告诉她究竟是谁要害他。她怎么能确定电话那边的人的身份,怎么能保证对方?是善意而不是想试探爆炸有?没有?成功。 她死死攥着手机,靠在陆闲的旁边,心中默数着时间。 尾号8076的电话打了三次。 尾号7749的电话打了五次。 在下一声铃声响起之?前,楚辞盈看到这个来电人有?备注“爷爷”,她松了一口?气?接起来。 陆宅,老爷子身边的人一瞬间都安静了。 他们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陆国平的神情,老人的第一句很谨慎,没有?叫陆总的名?字,是直接问:“你在哪?” 楚辞盈脑海中飞速运转,B1153的爷爷会是那个想要害他的人吗?会是他口?中那个“一时半会说不清楚”的理由吗?还是应该相信对方?的亲人。听到对方?第一句就问在哪,她突然意识到这个人不知道爆炸,也就是…更可?能是安全的。 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抛出?了自己?的试探:“两个电话,8076和7749,我应该接哪个?” 陆国平沉默了。 他没有?想到电话那边是一个小女孩的声音,他的眼神一下子凶狠起来,这说明他的孙子失去了能够自由活动的能力,无法控制别?人的行为。是受伤,还是? 老人闭了闭眼睛。 “你是谁?” 楚辞盈依旧不回答,她的手心都被汗水湿透,她知道这个时候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继续给她和B1153带来危险。所以她坚持只问那一个问题: “8076和7749,我应该信谁?” “我不会给不认识的人地址,但?是你可?以给我建议。” 陆宅的人们神色都不好看,他们也在判断这个女孩的身份、目的。只有?老爷子十?分冷静,他意识到陆闲不能回话,但?是有?一个关心他安危的陌生人在旁边,对方?的谨慎意味着她不会伤害他的孙子。 许久,他的拐杖在地上?敲了敲,给出?答案: “7749,接这个。” 楚辞盈果断挂了电话。 B1153爷爷犹豫的语气?让她意识到对方?也在思?考,这更加坐实了对方?应该不是爆炸的策划人,否则他应该会立刻告诉她一个错误的答案,而不是凝滞、徘徊、确认。 所以她终于在下一次铃声响起时,对再次打来的刘寅格说:“…我们在边防检查站,他需要医生。” * 天亮的时候,男人终于退烧。 他醒来时,就看到正在徒手挖土的女孩。她身上?那件普通的运动衫也被血迹和灰尘弄的一片狼藉,分不清是她的还是他的。女孩手臂上?的伤口?又崩裂,和指甲里的血混在一起,这是新出?现的。 他咳嗽着扶着坐起身:“…别?动了,歇会。” 突如其来的动静把楚辞盈惊地抖了一下,她连忙转过?身来惊喜地睁大了眼睛:“你醒了?天呀,这都能醒。” 陆闲的唇角勾了勾。 他的右手受伤,左手轻轻摸了摸大腿上?的包扎。在血止住后,楚辞盈又做了一些新的调整,还给他做了缝合。这下子他真的跟一个重伤患一样,被缠的全身上?下都是绷带。 小姑娘顺着他的手指看到那截手链,这才想起来询问,有?些好奇又不敢确定:“这个…是……是你捡的吗?” 不是。 陆闲想。 他知道她被送了一条手链,并且丢了。这条手链被一个德国人的行李箱缠住,绊倒了他的狗。有?一个叫范思?思?的女人想要,他做了顺水人情给了她。 现在的这条手链,是他自己?的。 是他被那份她丢掉的报纸烦的睡不着,出?去散步时因缘际会被强行拴在西装袖口?的廉价小玩意。 但?,陆闲摸着上?面的铃铛,不知怎的想起了小孩亮晶晶的眸子。这样的小朋友,谁会想给她讲这么复杂的故事。于是他嗯了一声:“我在酒店捡的。” 楚辞盈的眼睛亮了:“是我丢的!” 陆闲想:嗯,我知道 但?他最后懒懒地应声:“是吗…那可?真是巧。等我们出?去,我还给你。” 周围的环境太破烂不堪,他忍受着鼻尖里不断传来的血腥气?息,问出?了一直以来的那个无奈:“你这么小,跑来扎伊尔干什么。” 楚辞盈一下子僵住。 她其实很想说,你误会了,我其实不是小孩子,我 弋? 来是为了加入这边的医生工作。而且我也不是你的粉丝,只是因为要报旅行团才和他们一起。我一个医生,从来都没追过?星,更不要说赛车手了。 但?是她一抬头,看到B1153温温和和的笑脸和那一身惨不忍睹的狼藉,所有?的牢骚抱怨又变成了她没出?息的心软。 她偏过?头去,支支吾吾,隐瞒了主语: “…因为……” 「当人想做一件遵循内心的事,往往要忍受周围人的阻拦、不赞同,要承受孤独的降临和逆水行舟。庸人能做的,唯有?低头的时间…再晚一些。晚到日落西山黎明即起,晚到日月星辰周而复始,晚到铅华洗去,问心无愧。」 “她…他们觉得他现在不幸福,所以当时在梅奥也只是想把这句他自己?说过?话还给他。希望…他能做自己?真正喜欢的事。至少,不要总是活在被裹挟的无可?奈何中吧。” “以后不会再打扰了。” 她说完,只觉得松了一口?气?,终于阴差阳错替朋友们完成了单纯的心愿,没有?发现男人的表情有?多么复杂。他偏着头,凌乱的碎发遮住了眼睛。 … 至此,红绳交付,誓言落地。 扎伊尔河神的祝福是——失而复得。 嗤之以鼻 电视机里, 关于扎伊尔的冲突还在升级。 各个国家的侨民都有不同程度的伤亡情况,国际社会对于当前?的局势非常担忧,正在呼吁扎伊尔内部冲突方能够和平交流, 避免以武力解决问题。 陆氏掌门人?在混乱中失踪的消息也不胫而走,引起了巨大的恐慌和争议。 此时已经安全回到美国的劳拉一行人?看到陆闲也在失踪人?员的名单里后,本就仓皇的心再也承受不住崩溃地痛哭出声。其中凯犹为自责…如果不是他去喝酒, Anna根本不会回头去找他, 更不会陷入如今危险的境地。 他们为自己的朋友担忧,却知道此时有?一个人?会更难过?—— 高中生们已经知道上?次在梅奥呵斥他们的医疗主管、这次帮助他们提前?回到美国的楚先生、哈格斯议员的朋友, 也是Anna的哥哥。 他们在星期日的时候敲响了门铃。 一个清瘦高挑的男人?良久后出现在了护栏内,他的神?色阴郁颓废, 眉宇间尽是烦躁。看到这群学生, 他直接关上?了门。 “等等!” 劳拉伸手卡住门,神?情有?些不忍:“Anna哥哥, 我们知道你?很难过?, 我们想来陪你?……” 楚瑜闻言挑眉似乎忍住想笑的冲动?: “陪我?” “我没有?让人?把你?们从飞机上?扔下去就已经算仁慈了。趁现在我没有?精力处理, 赶紧滚。” 劳拉显然不相信Anna的哥哥是这样一个暴虐疯狂的人?。她往前?上?了一步, 苦心劝说楚瑜:他们知道他现在只是太焦虑,他们愿意陪他一起等。Anna那?么好的女孩,绝对不舍得爱她的人?难过?。 楚瑜笑的更开心了,眼神?落在人?群后面的高个子男生身上?: “她要是真的爱我, 就不会为了你?们离开我。” 然后在所有?人?震惊的眼神?中将门猛地摔上?。 屋内,楚瑜的衬衫有?些褶皱, 领口被随意地扯开。他将自己的烟掐了扔进面前?的烟灰缸中, 重重地摔进了沙发里。桌面上?全都是零散的报纸和各种被打印出来的信件, 与旁人?猜测的不同,楚先生并非在担忧妹妹的情况。 相反, 他已经知道了楚辞盈的位置、状态,知道她十个指头不知道为了谁磨的鲜血淋漓。 他坐在原地,一根一根烟点起,整间屋子都被雪茄的烟雾熏成了灰白的颜色。电话铃响了无数次他都没有?去接,只是自顾自地反复读着?那?些信,一字一句。 “宝宝,你?真的太让哥哥失望了。” * 被困的第?二天上?午,刘寅格和无国界医生组织的卢卡斯就到了。 男人?的伤吓了所有?人?一跳,就连卢卡斯看了也连连摇了几?次头,说如果不是及时处理真的要有?大麻烦。这位医生是法国人?,在扎伊尔地区常驻15年,因为之?前?仅仅是线上?联系,没有?认出楚辞盈就是他在乌干达的那?位年轻的同事。 特助先生看到楚辞盈也是怔愣几?秒,然后对她表达了感谢:“我们欠你?一个人?情。” 小医生被对方一本正经的样子搞得有?些不知所措,连忙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客气,还是先照顾伤员并且送到安全的地方最重要。 刘寅格知道她说的有?道理,再次鞠躬后就往私人?飞机的方向走——陆氏申请了特殊航线,他们今天就能回国。仿佛是突然想到,他回头对楚辞盈说:“你?跟我们一起走吧,这里不安全。” 小姑娘一惊,如果这个时候走了不就前?功尽弃了?她来扎伊尔不就是为了到布鲁克林这个国际医生组织所在的安全区。 看着?刘寅格催促的神?情,她攥了攥衣角说: “没事,我和卢卡斯一起。” 这个时候她偷偷给这位医生前?辈看了证件,对方木着?个脸,显然是不赞同也不反对。不过?好在没有?当面拆穿她现在没有?正式执照的事情——陆闲身上?的情况处理的很专业,他原本对于这个被审查的同事的所有?猜疑,在看到对方的技术时都消散殆尽。 再加上?这边人?手确实匮乏,她又?这么积极…… 于是他轻轻咳嗽一声,一本正经道:“嗯…布鲁克林是停火区,还算安全。她愿意留在这里也没什么。” 刘寅格不赞同,再安全也只是口头约定的界限,脆弱的生命无法承担另一方突然毁约的结果。而且这姑娘年纪这么小,如果陆总醒来知道他们把她一个人?丢在这,一定会生气的。 他如此想着?,已经上?了飞机却把头从舱门口探出来准备再喊一遍,可这次看到楚辞盈和卢卡斯非常亲密地在说些什么。他忍不住好奇: “你?们认识?” 卢卡斯正想说些什么,楚辞盈慌忙摆手:“没有?没有?,就是见了觉得比较亲切。” 说完,还像是撇清关系一样往旁边串了串。她偷偷对老同事说:“不能让他们知道我要来帮忙,不然咱俩都要受处分?。我无证行医,你?包庇无证行医。” 卢卡斯神?情一震,立刻说:“没错没错,天下外国人?一家亲。” 刘寅格满头雾水:“你?是法国人?,她是美国籍,哪门子亲?” 卢卡斯:“对你?而言都是老外呀。” 刘寅格疑惑,满头雾水。 他看看卢卡斯,卢卡斯微笑;他转头瞅瞅楚辞盈,楚辞盈也微笑。 漂亮的小姑娘在洗去脸上?的脏污后显得干净又?可爱,扬起小脸认真摇头的模样能骗过?世界上?所有?的颜狗。刘寅格可耻地动?摇了,他忽略掉心中那?一点不对劲,再一次确认她不走后,重新回到了客舱。 ——这就是刘寅格在回国后对陆老爷子的汇报 他省略了梅奥、酒店和楚辞盈的存在这些各种不重要的细节,只说是因为陆总叫他和司机去布鲁克林送一个生病的老人?,这才没有?能够及时地保护在陆总身边。陆总也因为抢救及时,并没有?大碍,现在只需要静养就可以。 他不知怎的没有?提起楚辞盈,老爷子也没有?细问。 刘寅格低头:“请您惩罚。” 陆国平坐在手术室外,护工和保镖都站的极远,他的目光淡淡地移到这个跟了自己孙子多?年的特助身上?。老人?心中有?气,但是他只是气有?心人?,更不会把怒火无缘无故地撒在这些孩子们身上?。 他拍着?刘寅格的手:“好孩子,我罚你?做什么?你?是员工,签的是合同又?不是卖身契。幸好你?没事,不然我们怎么跟你?的家人?交代?” “老爷子…”刘寅格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眼眶微微发酸。 陆国平叹了口气:“陆家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这些事了,陆闲不省心,给你?们也添麻烦。” “不不不,您不要这么说。我是陆先生资助的学生,他不仅是我事业上?的领导,更在人?生里帮了我太多?。”他连忙推辞,多?年来陪伴在高位者身边的直觉却让他注意到老爷子话中的暗示。 “……此事,是人?为?” 陆国平还想说些什么,却听见护士站传来铃声。老人?家的眉毛挑起来,眼睛也睁大,非常激动?地走进屋子里和刚刚从术后麻醉中恢复的男人?对上?了视线。 出事的第?三天,陆闲醒了。 “爷爷。” 男人?任由医护人?员替他查看着?生理指标,在混乱中和刘寅格对上?了视线,特助微微朝他点了一下头,示意先生他最关心的事情一会会汇报。而现在,重伤尚未痊愈的陆总就要面临另一重考验。 老爷子神?情在孙子醒来后就由激动?变成了威严: “跪下!” “老爷子!” 刘寅格大声阻止,可惜他的话对于在场的两个人?而言都无足轻重。陆闲稍稍抬眼,示意他不用管,老爷子更是连头都没有?回。刘寅格知道是陆家的家事…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别过?头去转身带上?门,不去看先生的狼狈。 陆闲坐了一会,慢腾腾地自己把针管拔掉,扶着?旁边的栏杆穿好鞋,然后虚弱地从床上?跪到了地上?。他虽然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脊背却格外地直。不卑不亢地平视前?方,没有?丝毫颤抖。 陆国平吸了口气,语气沉痛: “知道我为什么叫你?跪下吗?” 陆闲没有?说话。 “你?太不把自己当回事了!” 陆家有?太多?的前?车之?鉴,这一条条一桩桩都是鲜血淋漓的教训。他的好孙子这是长本事了,敢一个人?清晨出门,还敢把司机秘书支走去帮助无关紧要的人?。 “您知道,他们想害我和刘寅格在不在没关系。” “我看你?就是想死?。”老爷子抡起拐杖,等到了跟前?又?收了力气,重重地砸在地上?。瞧瞧他的好孙子,还是那?么云淡风轻的模样,连眼睛都没眨。老人?叹了口气,自己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也没有?了方才的愤怒。 “李凭的人?找过?我,我当时就知道不对。你?之?前?乌干达的事情做的太张扬,一分?面子都不给,他们动?不了外头的人?,自然找你?麻烦,单是一年六回检查就够受的了。树大招风,这个道理不是我教给你?你?就懂的。” 男人?跪着?,不出声也不抬眼。 他这副样子把陆国平气的又?不知该说什么。这孩子从小就有?主意,收敛了这么多?也还改不了这一身的反骨。 不能急啊,不能急。 老爷子缓了缓,又?道:“…爷爷老了,没准哪天就死?了。原来给你?起名字,是想让你?做个闲云野鹤,现在可好,别人?到真把你?当成主才……造孽,造孽。” 他想起早逝的儿子儿媳,又?想起那?个孩子,心里的痛一时都不知道如何说出口。那?些野望的时代早已过?去,能在激流勇进之?后顺势而下才是最为智慧的选择。生意做的再大,把命丢了又?算得什么?三十好几?还孑然一身。 想到这,他捶胸顿足: “还不如玩你?那?个…那?个什么开车的好呢!” “好歹有?小女孩喜欢。” 现在可好,瞧瞧外面传的都是什么呀,权色交易、独断专行、男女不忌。他知道是公关手段也被气出个好歹,哪有?正经人?家的女孩喜欢这样的人?。陆闲自己倒满不在乎,是真的半分?都不考虑终身大事。 陆国平说到这不免悲哀—— “等我百年之?后,哪里有?人?真心待你?、喜欢你?。” 男人?听到这,微微挑了下眼皮。 陆闲从跪下开始到现在为止就说了一句话,无论自己爷爷是生气愤怒还是苦口婆心,他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心平气和的模样。似乎从年少时桀骜不驯的叛逆,变成更加温和内敛的嚣张。 “有?。” “什么?” 老爷子没反应过?来。 “有?人?真心待我,喜欢我。” 明明表情还是那?个波澜不惊的样子,旁人?却从里面生生听出几?分?炫耀得意。男人?生的俊美,就连不屑一顾嗤之?以鼻都显得自洽得宜。 不似作假。 老人?家面上?一喜,这这这,这是谁家的姑娘,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也没人?知会他一声。陆闲这小子,什么时候这么有?出息了。 等等……“你?不会在诓我这个老头子吧。”他狐疑。 陆闲也不是第?一次那?些不知从哪里来的真假消息糊弄他了,为了耳根子清净,真是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他可再也不会上?这贼小子的当。陆国平试探:“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不告诉你?。” 老爷子着?急:“你?这孩子!果然是蒙你?爷爷。” 男人?抬眼,定定地看了他一会,然后抓着?床边的护栏一点点磨蹭着?起身,自己把针头又?给插上?,翻进被子里转身躺下,把脸一蒙。 “就是有?。” 你?爱信不信。 不重要的 他这个态度倒把陆国平诈住了。 “你你你…”指了半天, 老爷子这才意识到自己从来就拿这个孙子没什么办法,心里郁结着一口闷气,但这消息来的突然, 到底让老人家眉眼挂上了几分喜意。 心里琢磨着这磨人又吊着的滋味,陆国平叹了口气,最后过去把病床柜子上的几个橘子重新规整了一下, 见这混小子没有探头的意思, 他嘱咐了一句好好养伤就起身?慢悠悠地出了门。 几乎是门锁掩上?的一瞬间床上的人就坐直了身?子,脸上?哪还见方才的病容, 分明是不到一夜就恢复了红润气色,谁都说陆家的先生身体壮的吓人。 陆闲:“刘寅格!” 门不一会被推开, 哀哀戚戚地秘书先生磨蹭着进来。他压根都不敢多看老板身?上?那些惨不忍睹的口子, 如今一见人醒了,几乎就差把操心的老妈子六个字写在额头上?了。 陆闲哪里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一打眼就把对方看了个透彻, 也不急着宽慰, 就这么等刘寅格红着的眼眶慢慢平复, 特助先生轻咳了两声重新正?正?领带,就又变成了那副人模狗样的精英相。 “陆总,老爷子说是李凭在出事之前故意来闹了一通。” “李凭?” “五十?几岁才混上?一个巡视组的位置,再?往上?也没有机会, 自然免不了狗急跳墙。” 秘书先生顿了顿,抬手?扫了下西装下摆看不出痕迹的灰尘, 一咧嘴:“没种的东西。” 刘寅格这话说的毫不客气, 跟在老板身?边久了, 他骂人没出息时?的眉眼也带着相似的睥睨、讥笑、生人勿进。平日里斯斯文文的金边眼镜摘下来,那双眸子还没有如上?司一般沉稳, 带着年轻人独有的傲和利。 拿陆家最后一个独苗苗来开玩笑,这人背后的操盘手?估计都被这脑残的异想天开吓一跳。 这几天媒体?闹的风风雨雨,有不少人已经坐不住,过来递了好几回名帖打探消息。虽然大鱼还没有上?钩,不过看这架势也不好受。也活该。被自己养出来的笨狗折腾出来的蠢事 刘寅格:“家里帮着断信号的两个人也扣下了,老爷子说要您自己处理呢。咱们怎么办?自己审?” 陆闲瞥了他一眼,特助先生擦了擦额头。 “我是个做小买卖的生意人。” “嗯嗯。” 窗外?的叶子金黄火红一片,最好的病房对着阳光,午后正?是最晴好的时?候。不是盛夏那般如蒸笼般的闷热,秋天的阳光晒得人身?上?暖洋洋的,也落在每一片叶子的纹理上?。 男人静静地看,突然开口:“秦亦早年是学这些,叶子里的红一直都在,只不过叶绿素把旁的颜色都盖住了,等到秋冬叶绿素停止合成才会透出金红。” 上?位者说话总是弯弯绕绕,个中玄机得细细品味。这话听到最后倒有些模棱两可,秦亦早年学的是“植物”,还是“审人”? 底下的人心里九曲回肠走过一遍,基本有了数。 刘寅格笑了:“嘿,我知道…我三舅家的二姑表弟是民俗专业的,现?在干稽查。他给我讲过‘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他一个孤儿?,这话纯是俏皮。陆闲顺着光影看过去,也知道这次手?底下人心里都有气,于是静静收回视线,眉宇沉静没有波澜。 “你看着办。” 特助先生啐了一口,有人以为陆家死?的死?、没的没,剩下一老一小真是孤苦无依呢。老板不过是出了个差,就带着人找老爷子舞刀弄枪的。 “两个崽种一个送秦亦,一个送稽查部门。口供要是对上?就白送一个二等功,对不上?就等着吧!” 刘寅格拿出纸笔记了下,显得很兴奋。 他们家老板刚在秦亦的地界上?出了事,那人此?刻吓得要死?还生气,这要是给他一块皮,肯定?能撕下后面连着的骨肉。 他心里有了稳妥的想法,一高兴就开始拉着刚从生死?线上?爬回来的老板汇报工作,在病房里直接拉了道幕布开始放PPT。先是几个项目的审批通过,然后南城的某个三年前启动的度假区已经落成,最后是公关部给的几个方案。 第一个呢:“…星创最近对赌了两个影视集团,第一年是10亿利润、第二年20亿、第三年30亿,咱们这边出钱,他们拍戏。达不到就拿股份抵。” 陆闲对这个项目有印象,股东会的时?候他没反对,因?为本来就是本着吃掉对方的心去做的策划,完不完成目标没有影响。 所以颔首,“嗯。” 刘寅格提出来倒不是第一年流水出了差错,而是当时?合同上?指明条款让陆氏配合做官方宣传,公关部的人鬼精想省预算,所以这不就想起自家这座…流量……金山了吗。 他嘿嘿一笑,瞪着大眼睛看陆总。 陆闲:“……” 他带上?眼镜把条款一页一页又看了一遍,终于确认又是一些莫名其妙的黑锅要扣来。男人的指尖有点?发痒,莫名想起那双慌张警惕的眸子,于是轻轻揉了揉纸的边角—— “没有什么,更好的方式?” 刘寅格有点?惊讶,这里面的黑料是公关的老套路。什么深夜私会女明星啦,拍下天价珠宝出现?在男流量的红毯上?呀,司机打掉狗仔的手?机,拒绝财经主持人问?过往什么的…… 脾气坏、人品差、荤素不忌、挥金如土的资本家形象。 网友不就喜欢看这些吗。 “您很熟的。” 他说完自己也不好意思,不过很快找了理由:“而且这也是贯彻落实您的理念,能省则省,只要不影响股价随便抹黑…不对,宣传。这份绯闻的报道的底稿还是参考您亲自发回来的提纲。” “您有什么顾虑吗陆总?” 您有什么顾虑吗? 陆闲这个时?候倒不说话了,安安静静地看着满脸问?号的刘寅格,最后提了一口气淡淡道:“……没有。” 特助先生见工作顺利,立刻喜笑颜开地要和同事们去报喜。陆闲却把人叫住,倒了杯茶推过去,他不问?刘寅格也猜不到领导心中想的是什么,两个人就这么面面相觑也不说话。 他看着刘寅格困惑的神?情,手?指抬起来在桌面上?敲了敲,许久才开口: “你的事情都汇报完了?” 刘寅格点?头。 “扎伊尔就没有什么特别需要说明的……事、物…人?” 特助先生想了想:“重要的都说完了!” 他肯定?的神?情让陆闲忍不住又沉默,他抿了口茶水,话到了嘴边又犹豫起来。百般考量拖出的时?间仿佛是在做心理建设,又仿佛是在给刘寅格揣度他心事的机会。 可惜特助先生二十?六七名校毕业一心扑在事业中,半点?不着调的眼力见儿?都没有。 “陆总,调查、项目、公关,重要的真没了。您行行好别考我了。”刘寅格还在一头雾水,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家老板的表情也不自然。 过了会, “我想听点?不重要的。” 陆总憋出一句。 * 事态升级的第三周,扎伊尔在调停中暂缓了空袭。 某个“不重要的人”也因?此?能跟着边界医生的队伍在废墟中重新建起临时?的医院——超过二十?年的动荡时?期,很多区域已经没有完整的建筑,更不要说“医院”。 现?在的医院是帐篷、矿洞、工厂。 在冲突最为激烈的十?年前,脚下这片土地在三周内埋葬了超过4000个孩子的灵魂,还有1000个儿?童因?为技术原因?无法被发觉和辨认。卢卡斯和团队就在这样的灾难里坚守了超过十?年。 现?在希望降临,议和的舆论越来越有威势,楚辞盈机缘巧合下也在这个时?候来帮忙。着实给他们省下了很多力气。 “看着瘦瘦小小一个,想不到还挺有劲!”卢卡斯一回头就看见那个忙忙碌碌的身?影。她一个人将一些封存的设备艰难的从箱子里扒出来,然后一鼓作气放上?手?推车。 楚辞盈闻声回头,额头上?的汗珠晶莹:“小的时?候也苦来的,我哥不让我干,我就偷偷干。” 她说的时?候语气自然,丝毫听不出两个人之间的矛盾。不了解情况的人一打眼还以为是一对普通的兄妹。卢卡斯点?头,扬起下巴示意她背后有人。 楚辞盈回过身?去突然被一个不足她腰高的小小身?影抱住。 说是“抱住”,其实也不尽然。 只因?为那孩子的右袖管空空荡荡,只剩下一只左臂拉着信任的医生。这是楚辞盈来到无国界医生工作地后参与?救助的第一个患者,给六岁的孩子做坏死?后截肢手?术。 这两天孩子醒了知道父母已经遇难,也安安静静不哭不闹。乌干达不是战区,楚辞盈是来到扎伊尔后才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的幼童,无声无息躺在手?术台上?时?她还只关注怎么把病人的性命保住,等到孩子真的睁开眼,就这么茫然地在混乱中寻找什么的时?候,小姑娘是真的心态崩塌过一次。 还是这个叫多希的孩子和她说:“医生别哭,我是左撇子。” 她那么小,摇着空荡的右臂,还不懂为什么自己说这句话后医生哭的更厉害了。 不过楚辞盈适应得很快,短短两天就成为了白天夜里工作时?间最长的人道主义救援人员,连卢卡斯都忍不住劝她活不是一天干完的,要保重身?体?。 不过他们也惊奇,这里的孩子都喜欢Anna医生,醒来一会就要出来找。 楚辞盈蹲下来给多希擦眼睛,轻柔地问?:“还没到换药时?间呢,怎么出来了?” 多希凑近她的耳朵: “那个阿姨…她太?吵了。” 小孩子童言稚语的抱怨也显得可爱,楚辞盈摸了摸她的头,抬眼看向卢卡斯……两个人都是苦笑一声。男人走过来扛起她没有弄好的仪器,让楚辞盈不要顾虑,先去处理私事。 医生漂亮的眸子掩藏在护目镜之下,她一边走一边摘掉蓝色□□手?套,被汗水泡皱了的手?指抓了下湿透的额发,无奈地推开了那扇破破烂烂的“门”。 “你和楚瑜的事,为什么来找我…” 哇真禽兽 这间房子是无国界医生组织为数不多还算完好的“庇护所?”。 一个女人听见动?静回过头来, 哀哀戚戚地打量了一眼楚辞盈。她没有理会医生姑娘苦口婆心的劝说,抚着隆起的肚子暗自垂泪。只不过演技太过虚假,发出的哭声和火车差不多。 楚辞盈把跟来的多希抱到隔壁的屋子里?, 然后一脸疲惫地坐在了哭泣的孕妇身边。 从旁边的清水里洗出一块抹布递过去?—— 物资匮乏,干净的纸巾是不能浪费的医疗用品。 床上的人看了眼这无论怎么消毒也洗不干净的帕子,神色一僵, 呜呜呜地扭过头去?抓起楚辞盈晨起换下放在一旁的睡衣使劲擦了擦鼻涕。然后继续哀泣: “还是你?对我好…呜呜, 你?哥这个负心汉!” 楚辞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帕子,又看了看自己已经阵亡的睡衣, 深吸了一口气忍了又忍还是什?么都没说。小?姑娘眼底青黑一片,怨气比鬼重?。 她已经白天照顾病人晚上照顾这个不速之客, 坚持了整整三个日夜, 就算是铁打的人也撑不住。该说的话她都说了,该劝的也都劝了。对方就是说什?么也不肯离开战乱国家, 多问?两句就开始哭, 多哭几分钟就闹着说肚子疼。 楚辞盈害怕她动?胎气, 这几天说话都忍不住带上了叠词, 嗓子也夹起来了。 整个人都有点精神错乱。 无他,只因为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孕妇”自称苏含,职业记者,据说, 她和她哥一见钟情、坠入爱河、海誓山盟、长厢厮守多年。 “楚瑜怎么从来都没跟我说?” 苏含擦眼泪的手一顿:“这不是怕你?年纪小?,接受不了。” “你?要是不信, 你?去?扒了楚瑜的裤子看看有没有一颗痣在他的……” “别说了!”“我信你?!” 楚辞盈的眼神惊恐, 她一点都不想知道她哥的痣在裤子覆盖的哪个部位上。无论是哪里?, 她都承受不起这个刺激。对于亲兄妹来说,这比杀了她还吓人。 等短暂地缓了口气。 漂亮的医生姑娘轻轻拢起眉头, 眼底具是不赞同。她一向反对楚瑜因为她耽误了什?么事,更不要说是这种天大的事情。既然他有爱人,现?在还…还有了孩子,那就应该立刻承担起责任。 “他怎么能让你?一个人来找我?” 苏含号啕大哭。 她说,她发现?怀孕后楚瑜的态度很冷淡,明里?暗里?是要她把孩子打掉。她不肯,楚瑜就拿她的事业前途威胁。 “什?么??”小?姑娘的眼睛瞪圆了。 “我想啊,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一个人能劝动?他。你?陪我回美?国,我们找他谈谈好不好呀……”苏含眨了眨眼,把睫毛揉进深处一下子就又红了眼眶。她看着楚辞盈犹豫的表情,一咬牙发出哭喊。 “苍天呀!不会连你?也是个助纣为虐的家伙吧。我的孩子呀,我可怜的孩子,妈妈保护不了你?!妈妈对不起你?……” 楚辞盈已经完全呆住了,她甚至不敢相信这是她哥做出来的事。 可是眼前人的哭喊太过撕心裂肺,让几乎三天没怎么合眼的姑娘完全没有思考的余地。 小?姑娘慌了神,连忙抱住她,用自己干净的袖子给她擦眼泪。苏含逮着机会扑进小?美?人柔软的胸口,深深吸了口气之后把鼻涕眼泪糊了楚辞盈一身。好脾气的医生姑娘此时完全顾不上这些,手忙脚乱地道着歉。 “你?别哭了。哎呀,是他不好。他坏,他混蛋。” 楚辞盈的手都有点抖了,连忙从旁边拿起垂落的氧气管吸了一口。见楚辞盈都需要吸氧了,苏含也偷偷放低了音量,可还是埋在小?美?女胸口不肯出来。 经过这么一闹,楚辞盈也冷静下来。回美?国是不可能的,她费尽千辛万苦才?逃出来,不能折在这里?。可是当务之急又是必须确保孕妇和孩子的安全,把楚瑜做的混蛋事给平了。她咬牙:“我,我给他打个电话问?问?。你?们的事不能由我说了算,他做错了要承担。” 其实这也有私心在,虽然被尖叫吵的昏了头,医生姑娘总是对一切突如其来不合常理的事情抱有警惕。只是当面怀疑一个只身前往危地的孕妇着实不符合她的行事。 如果苏含愿意她打这个电话…就说明楚瑜的的确确有问?题。 但如果对方犹豫或者拒绝…… “打!” 孕妇终于从心心念念的美?女的胸口里?爬出来,一脸地义愤填膺:“楚瑜凭什?么在你?面前装好人!我就要让他妹妹知道他是个什?么德行。” 她说着直接从楚辞盈的手里?抢过手机,连通讯录都没用就直接手动?输入了号码。楚辞盈还没有来得及看现?在美?国时间是几点,电光火石之间一切都发生的太快—— “喂?宝宝。” 楚辞盈听见久违的声音,放在身侧的手一紧,偏过头去?。就当她还在思考如何开口的时候,苏含率先扬起声调: “楚瑜你?个贱人!宝宝叫的谁啊?我和你?的宝宝在扎伊尔受苦受难你?问?过一句话没有啊。” 美?国, 电话那头,斯文清冷的男人在电话接通的一瞬间就将听筒稍微拿远了一些。左手随意地摆弄着桌上的文件。听完对面不带脏字的指控后,他勾起一个笑?,将手中的马克杯狠狠地摔向墙壁。 收音筒很好地将这种“怒火”,传给了扎伊尔的楚辞盈。 她刚想说什?么,就听见楚瑜暴怒的语气:“苏含你?不要在我妹妹面前胡说八道。有本?事你?就死?在外面永远别回来。” “好啊!我带着你?的孩子一起死?!” “是我的孩子吗?你?凭什?么说是我的孩子。你?现?在离开我妹妹,别在那里?胡言乱语。” 苏含尖叫: “我的天啊楚瑜,你?这个人渣、败类,我要揭发你?!” 听筒因为过高的音量波动?让声音的传递有些失真,男人带着笑?意的冰冷威胁慢条斯理地传来—— “可以啊,你?觉得你?凭什?么让别人信你?。凭你?一个二?流记者,能成什?么事?” 苏含大口呼吸了几次: “…好…好……我的爱情一塌糊涂,我的理想一文不值。你?从来就没有看得起我,你?就是玩弄我。” 她还想说什?么,手机就已经被忍无可忍的楚辞盈拿了过去?。小?姑娘眼眶都红了,又是心酸委屈又是不可置信。她本?来有一堆义正严辞的谴责,一开口就酸了鼻子。 “哥…” 美?国那边的人一下子捏紧了手机,但是很快又恢复了方才?那副恶声恶气的坏人模样:“小?盈你?别管,她说的都是假的。你?好好工作啊……” “你?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楚辞盈这句话一说出来,眼泪就有点不受控制。是失望,更是不知所?措。她亲哥哥做出了这样的事,还当着她的面说出这么过分的话——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苏含,更无法想象对方一个人回到美?国后会有什?么风波在等待。 “你?不要信她!宝宝,哥哥不是这样的人……” 楚辞盈现?在是什?么都不想听了,该说的、该做的她都做了,楚瑜干出来的事情,他们必须得一起承担。无论是补偿、负责,总要有个说法。 沙发上,男人没有握手机的那只手翻文件的速度更悠闲了一些,与之相对比的,是他焦急可怜的语气: “宝宝,你?还小?。不要管这些事啊。” 他说完,就听见对面突然生气的声音: “不可能!三天之后你?必须给我说清楚。” 电话挂断。 看着办公室角落里?眼观鼻鼻观心的埃德,楚瑜慢悠悠地笑?了。对方此刻一脸惊恐,正在盖的印章已经在同一页上盖了三次。作为一名分外了解楚瑜行事作风的研究员,听到主管这样的秘闻八卦,心里?简直掀起了惊涛骇浪。 ——该不会被灭口吧呜呜 高大的年轻研究员低着头起身,像一只委屈的黑熊,在地上沉默地收拾着那些马克杯碎片。 突然,仿佛如地狱恶鬼般的声音响起: “刚刚你?听到什?么了?” “!”委屈黑熊猛地摇头,示意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听到已经全忘了,忘的一干二?净。他是谁?他在哪?他现?在应该在自己的办公室,怎么会在老板的私人空间呢,一定是在做梦。 “不。” 楚瑜笑?眯眯地走过去?,接过工具帮他亲手收拾好了地上的狼藉残骸—— “你?听到了…” “我正义的小?天使三天后会回来教训我。” 他说,记得帮我买点玛德琳蛋糕。 * “哈哈哈哈哈,这招太狠了吧!” 秦亦处理完那几个陆家的叛徒,参加酒会时听见朋友挤眉弄眼地讲了这个罗切斯特上层圈子的八卦,一脸的惊讶。朋友也是佩服,难怪这小?子要背景没背景、要学历没学历,生生靠自己走到今天。 牛逼。 朋友感叹:不过也倒是巧,还真有女的愿意配合他。 “你?没听过苏含?” 说这话的人瞥了眼秦亦,神色变得古怪而?暧昧起来,啧啧几声。在场有些知情人都咧嘴,说喝酒,喝酒。 有人转移话题,其实多少看出来楚总管是真有点东西。包括这手黑锅背的也是干脆利落。如此不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感觉,倒真挺像另一个人—— “陆先生?” “嗨呀!他好像憋疯了,最近在那打听一个高中生呢。死?活找不到,托人托到我这里?来了。他助理还在那那个什?么‘啊陆总只要知道人安全就可以了,不打扰’。啧啧。” 说话这人满脸八卦:“我问?,什?么特征?告诉我,女,好看。” “这要是不是见色起意就有鬼了!连个名字都不知道。” 天啊,高中生啊。陆闲要是玩的花点都能生一个出来了。 “哇,真禽兽。” 再掷千金 冷淡不喜热闹的陆先生出院不久, 大抵还不知道自己“低调”的寻人启事已?经传的风风雨雨、沸沸扬扬。 陆闲这?个名字关联的事情太多?,单是从?指缝中漏一点出来都够不少人过活。而他又鲜少开口,连人情都不好做。如今终于有了突破口, 想做顺水人情的人要排着?绕景山三圈。 说到底是个什么事呢? 找人。 找的什么人? 谁也说不清楚。 陆总身边的刘秘书隐隐约约地透露出一个消息,原来是个大约还在读高中的美国学生。因着?性别的原因,有人就好信儿?, 打听?是不是陆家终于要有好消息?刘寅格代替先生客客气气地否认——“只是一个投缘的小朋友”。 这?话说的不假, 也高明。投缘这?个词模棱两可,能够用来解释的空间也足。 之所以没有实话实说, 一是因为国内兴风作浪的人还没有彻底清算,二是“恩人”这?个词对于?一个并非圈内人的孩子来说也太过沉重, 容易被?有心人利用。 刘寅格当时收到?这?个吩咐的时候就感?叹:陆总真是用心良苦。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 陆先生。” 一个温文尔雅的中年男人摘下眼镜,拿起旁边的绒布缓缓地擦着?。宋希平任国内T大校长这?些年, 从?来没有听?过这?样令人匪夷所思的要求。 但是对方身份特殊, 而且准备地周到?得体?, 他也不好直接拒绝。 “您的意?思是……希望我给一个孩子写推荐信, 但是您并不清楚她?的名字、年纪,她?也并不在国内读书,您不知道她?的成绩、理想,也不知道她?想要报考什么学校。您不太清楚她?的科研能力, 但是您用‘不算太笨,有点呆, 有点胆小’来形容她?的性格。我问?您有什么让您印象深刻且能证明她?辩证思维的例子, 你说, 她?用200美金贿赂了一个士兵。” “是这?样吗?” 听?完后,刘寅格脸上都有点挂不住, 灿笑?着?给宋校长添了一杯茶水,话到?了嘴边几遍也没好意?思说出口。反观陆闲还是云淡风轻的模样: “是的。” 宋希平自认为刚才这?番话已?经说的很明显了,可是男人却丝毫没有知难而退的意?思,反而抬起那双冷淡沉静的眸子,深邃的眉眼带着?收敛了锋利后的客气。 “她?是救过您的命吗?” “…是的。” 宋希平一口气提起来放不下去了,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陆闲从?三年前就一直是校友捐款榜上的前列,之所以还没有变成第一,是因为他只捐了三年。实际上,这?位年轻人的每一次单笔捐赠都超过了历史某一年的总和。 这?样一个人,从?来都没有要求过T大什么。相反,这?些年计算机和工程院起的几栋新楼要真论起血缘亲疏而言,那就得姓陆。 要是平常情况别说是一封推荐信,就是对方直接点名要送几个学生来都不在话下。 这?次陆氏又是承诺扩增校招名额、又是捐了图书馆的新插排电路,他当然没有不答应的理由……可是,可是对方这?要求着?实太古怪了! “其实我非常欣赏陆先生对科技教育的支持,也特别想要能够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到?您。”宋希平先是委婉地打了个官腔,然后抬起眼皮,心里斟酌了片刻说:“可是学术圈子里也是讲究信誉名声?的,这?样的推荐信,别说是我不敢写…换谁恐怕都要打怵。” 这?话不作假。 到?了这?个地位上,为什么人说话、为什么人作保都是要再三谨慎的事情。在最顶层的生态位里,彼此一句话都是你死我活不见血的厮杀。曾经国内闹出非常大的事情,一个数学领域的天才因为拜错了导师,被?大牛几封信堵死了去美进?修的路。 他是为自己着?想,也是为了陆闲——不要给不明不白的人如此骇人的资源机会。 容易自遭反噬。 刘寅格品出今天这?场交谈恐怕不能如愿了,正想打圆场时,却看见陆先生慢条斯理地给宋希平敬了一杯茶: “我的确不了解这?个小朋友的天赋能力,我也不在乎她?能否担的起我回报的东西。我向您求这?个信,不是为了让您夸她?是个好孩子。” “我是要她?能去任何一所学校,见任何一个老?师。” “如果老?师没有名额,我会让他有名额;如果老?师没有经费,我让他有经费。至于?能否有什么出息、成果,这?倒不是重要的。” “小朋友吗,快乐最重要。” 这?话说完,室内安安静静地一片,如果非要用那个老?套的比喻,就是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都能够传来回声?。不只是宋希平沉默,连刘寅格也被?陆总的大手笔吓到?了! ——这?话说的 简单粗暴地翻译过来就是:只要录取,其他全部带资进?组。不抢别人的名额,不占其他学生的补贴,如果导师看重产出,自然也有解决的办法。体?面又强势地把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砸给了能收她?的学校、导师。 这?哪里是学生,这?是收了个资源咖。 这?封推荐信的含义也并不是以宋希平的口吻写的,而是借这?位学术界的前辈之口表达、印证陆闲的态度。所以他可以随便写,写她?胆小可爱、写她?善良机敏,写她?贿赂旁人都无所谓。 这?封推荐信能保一个科研人一辈子的坦途! 宋希平明白了,轻轻把领带旁边口袋中的帕子拿出来照着?额头擦了擦。半晌没说话,最后咂巴了下嘴,道出一句: “何至于?此。” 陆闲也笑?了,知道这?是谈判成功的意?思,于?是把茶杯的盖扣放:“陆某的命还是值些钱的。” * 宋希平送走了这?尊金贵的大佛,这?才松了领带松口气。 他忍不住给一个烂熟于?心的电话打过去: “师姐呀,有个忙……” 楚辞盈接到?这?个电话的时候还愣了一下,毕竟师姐这?个称呼对于?她?来说有点太过遥远,想了一会才想起来一个人:“宋博士!” 她?在医学院时跟的老?师在她?入学的第三年获得了诺奖,在她?攻读MD学位的第四年,宋希平代表国内的T大过来访问?交流,在同一个PI的组里做研究工作。这?个温和的中年人经常打趣她?,说论资排辈还要叫她?一声?师姐。 小姑娘知道这?是客气,也知道这?是对方对于?她?能力的认可,但她?永远都很礼貌地回称“宋博士、宋老?师”,不会真的叫师弟。 宋希平找楚辞盈是有缘由的。 “一个是我过去时已?经是博后了,是岗位不是学位,要说美国从?高中起来的风土人情还是你比较熟。” “第二个呢,委托我办事的人还是很客气的,我也希望给人家好好办。国内和欧洲的学校我差不多?有把握,美国那边应该还是咱们PI说话好使,她?最喜欢你,估计你说话她?能听?……” 楚辞盈皱眉,她?听?懂了宋希平的意?思,可是她?不知道事情的起因经过,更不知道是什么人有这?样大的口气、这?么强的能耐,可以左右T大的院长。 “宋老?师,不是我不想帮忙,写推荐信是很严肃的事……乔安妮老?师她?不是这?样的人,我也没有把握能够说动她?。学术诚信是最重要事情,无论什么原因,本科、研究生相对来讲都好说,捐款入学是正当的途径,但是医生的称号和从?业资格……” “主要是,我们都不知道这?个小女孩是谁呀。” 宋希平理解自己这?个小师姐的性格。若非对方多?年如一日的严谨负责,他这?一把年纪也不会缠着?一个年轻姑娘叫师姐。这?声?师姐,是当真佩服自内而外?的称呼。 他见楚辞盈不愿,也不勉强,反而拉起她?唠着?家常: “你现在在扎伊尔?前两周听?人说,有人匿名给当地的四家人道主义救援组织拿了100万英镑。这?是谁呢?” 楚辞盈听?到?这?一百万的时候笑?容微微凝滞了片刻,见对方好像只是好奇没有深究的意?思,这?才不着?痕迹地说:“我很好呀,希望这?笔钱能用到?战后援助里。” 她?说起这?个,讲了些在乌干达和扎伊尔的见闻。 小姑娘讲话有些慢,像是自家的晚辈认认真真地汇报生活中的点点滴滴。虽然有苦有泪,但宋希平还是被?她?乐观的讲述逗的哈哈大笑?。 “你呀你呀,怎么会跑到?这?么危险的地方去……” “你哥哥也不担心?” 这?句话不知道触到?了小姑娘的那根心弦,她?纠结犹豫了片刻,到?底是把楚瑜和苏含的事情给说了。也告诉对方,她?马上就要回美国一趟,去和楚瑜当面谈谈这?个问?题。 她?这?话一出来宋希平这?边的神色就有点微妙。 从?他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的角度,这?事似乎没那么简单。从?私人对楚瑜的了解而言,这?事情更加蹊跷,那个年轻人心机很重,而且格外?看重在妹妹心中的形象—— “你先别着?急。” 宋希平安慰她?:“乔安妮老?师的儿?子现在在纽约做财产律师,你可以联系他帮忙出面谈判。他们两个三十几岁的人出现这?种纷争,当然是各说各的理。你不想你哥哥辜负人家姑娘,可也要小心不能帮助外?人伤了家里人的心。” 楚辞盈愣住,手指在衣角处转了转,没说话……似乎在思考。 “你不要参与,让律师去谈。这?个岁数的人,不是几句爱不爱就能解决的。如果羊水亲子鉴定结果出来,赔偿、信托、抚养费,你哥哥有更加现实的责任要承担。” 此时距离回美国的机票倒计时还有一天零三个小时,楚辞盈被?说动了。她?并非是考虑到?苏含在说谎的可能,而是她?发现宋希平是对的—— 他们爱人之间吵成这?样,已?经不是道歉和忏悔可以解决的。她?帮不上任何忙,也许律师才是更应该介入其中的角色。 “好,我考虑一下。”她?捏着?电话,闷闷地应。 “嗯嗯,那小师姐拜托帮我给这?个什么信息也没有的高中生草拟个推荐信的底稿吧!我这?英语,实在不知道这?东西如何写出来才能把陆……那人的傲气隐藏好。” 说是推荐信,实则是投名状,但该有的规矩还是得有。怎么才能既表达尊重,又传达“只要满足我心意?,价码随便开”这?种感?觉。宋希平觉得还是得委托一个英语母语者帮忙。 信号时断时续,楚辞盈心不在焉地应下。 “行。” 小姑娘心里尖叫:天呀,哪里来的背景这?么深厚的高中生。 回望起自己那些楚瑜都不帮忙的艰难求学的日子,默默咬手帕,好羡慕呜呜。 抽丝剥茧 苏含的?飞机在下午, 她带着墨镜扶着楚辞盈的手下了车,看着小姑娘为她忙前忙后?。 看到“嫂子”的目光看过来,楚辞盈微微弯了弯眼睛。 行李是?她一个人拿的?, 全?程只需要苏含坐在贵宾休息室,小姑娘跟一个旋转的?陀螺一般在旁边转来转去。扎伊尔的首都国际机场很小,但是?也够楚辞盈跑了三四回帮忙托运、办理行李牌。 明明也是?二十多岁的?人了, 清澈的?黑眼睛就像是?一头小鹿, 窜来窜去留下来的汗打湿了额发,显得有点?狼狈的?驯顺。不过苏含也知道这宝宝其实倔的?要死, 否则楚瑜也不会那么头疼。 苏含看了一会觉出不对: “你的?行李呢?” 她手里还吃着楚辞盈给她买的?桃子,搞得苏含真?有点?想当她嫂子。这妹妹太贴心了, 又可爱, 她要不是?为了人设都不忍心搓磨这个乖宝宝。 楚辞盈这个时候已经拉着她走?到安检了,医生姑娘难得有些愧疚, 说—— 她这几天深刻地?反思?了一下自己不应该介入哥嫂的?矛盾纷争, 她也没有任何恋爱的?经验, 只能给两个人徒增烦恼。她已经给苏含请了最好的?律师, 如?果她和楚瑜真?的?不能和好如?初,楚辞盈也支持她依靠法律途径保护自己的?合法权益! 这一番慷慨激昂大义灭亲的?直接给苏含的?大脑整死机了。 她愣了一会发出尖锐的?爆鸣: “什么!?” 等等等,她演了这么大一出戏,兜了这么大一出圈子不就是?把这个乖宝宝拐回美国吗?什么叫我帮不上忙, 但我给你请了最好的?律师。 “谁教你的??” “我认识的?一位博士。” 楚辞盈看着嫂子扭曲的?表情,有点?不知所措。 苏含现在的?心真?的?是?想杀人了, 什么叫“反思?自己不应该添乱, 楚瑜见到你也不一定会冷静”。宝宝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哥是?个什么样?的?疯子。空着手回去你知道我会有什么下场吗?你不回去才是?真?的?害了你便?宜嫂子我啊。 苏含十几岁就出来闯荡, 啃下来的?硬骨头也不算少,偏偏在楚瑜这里翻了车——还被抓来这个鬼地?方诱拐纯情少女?。她那点?微不足道的?良心反复和自己心心念念的?把柄权衡了一会, 最终 她的?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不行,你得跟我走?,楚瑜需要你。” 楚辞盈没听懂她的?言下之意,摇头否定:“宋博士说了,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情。我与其过去添乱,不如?在这里做好我自己的?事。” “不!” 苏含这一嗓子为她们引起了不小的?注意,她自己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好在多年摸爬滚打积累下来的?脸皮还撑了一会,她哀哀戚戚地?又落泪: “小楚,我和你哥的?感情很特殊……我们之间是?三个人的?关系啊!” “!” “不不不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是?说,你哥和我都需要你。这个恋爱没有你我们谈不下去,你哥离不开你,我也离不开你。懂吗!” 楚辞盈的?瞳孔地?震,已经彻彻底底听不懂了。 苏含心想:听不懂就对了,要的?就是?这种感觉。 见她还是?这副冥顽不灵的?样?子,苏含捂着肚子哎呦哎呦地?叫唤起来。这一瞬间她就看到刚才还浑浑噩噩的?小医生一下子机敏起来,快速地?查看她的?心跳血压。两个人就这么一闹,苏含的?飞机也错过了。 用她自己的?话来说: 我这孩子这么娇气,怎么的?都得你陪我回去。 女?人坐在副驾驶玩着手机,余光看见楚辞盈静静地?开车没有查看这边,她直接点?开一个备注是?空白、过往消息也是?空白的?聊天框。 — 今天回不去了 对面?秒回:? — 你宝宝不知道听了哪个二百五的?话,非要请律师。我说肚子疼硬留下来的?,这可不是?我违约哈 对面?隔了许久才说:再给你三天 苏含翻了个白眼把记录清空,抱着胳膊坐在病床上,看着楚辞盈因为刚才她那几声粗劣的?惨叫翻箱倒柜地?找仪器,想挥挥手说算了,别白费功夫。 楚辞盈蹲在地?上在地?窖里伸手摸索:“没有啦,战争打了太久很多设备如?果不是?用作急救都收起来了。现在停战后?会有越来越多的?病人,肯定会有孕妇,提前找出来也好。” 就是?不知道过了十年这些比较特殊的?仪器还是?否能工作。 她拿出来一个颇为像电机的?东西,连着的?两个探头还覆着一层塑料膜。 楚辞盈:“还是?新的?!” 她满怀期待地?将它插电,过了一会却发现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也许是?内部电路老化了也说不准,她拿起第二个看起来也是?新的?的?机器,同样?没有反应。 这下可有点?麻烦了。 她扬声叫卢卡斯:“咱们有人会维修吗!” 苏含坐在旁边翘着腿,看着卢卡斯闻声走?进来,这个高大的?法国男人神情一顿,楚辞盈的?角度看不见,她可看的?清晰,这人发现是?这两台设备之后?的?脸色立刻就变了。啧啧啧,不对劲呀。 楚辞盈还在鼓捣手里的?电线,换了几个插座都没用。 卢卡斯:“你放那吧,估计设备太老了不能用了。你的?钱买来的?设备到了,用新的?。” 小姑娘啊了一声有些失望,但很快被新的?仪器吸引了视线。她来到布鲁克林的?救援组织后?第三天就做出了这个决定,把从乌干达陆闲给她的?支票直接兑现。现在雪白的?钱币变成了物资,她踮起脚尖摸着几箱防护服笑的?心满意足。 她从新到的?仪器里找到了想要的?那个型号,让苏含找了个舒服的?地?方躺下,她把帘子拉起来然后?挤了一坨造影剂在嫂子的?肚子上。 结果就是?这一下,楚辞盈皱起了眉——这份耦合剂的?密度好像不太对,比她从前用的?要稀薄,而且显影效果也并没有很好。就像是?变质了一样?。 小姑娘秉承着严谨的?心,先给苏含擦干净穿好衣服,然后?一个人又蹲在地?上研究这些东西的?型号、版本—— 牌子和专利号都是?一样?的?呀,为什么会变稀呢? 难道是?最新出的?? 她往后?退了几步不小心被地?窖的?门绊倒,往下一看,地?下还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几箱共给老弱病残的?营养液。看了下生产日期已经过期了十年,她有点?可惜,这种东西在十年前的?战争中正是?能派上用场的?时候。 她喝过,虽然味道很奇怪,但是?关键时刻是?能救命的?东西。 卢卡斯出现在她身后?:“你在干什么?” “下面?脏,不要乱动了,灰尘对肺不好。” 苏含在一旁眨眨眼睛,心里好像有了什么猜测。她看着卢卡斯僵硬的?动作,有些好事地?说:“这不是?有口罩嘛,打开看看呗。” 楚辞盈倒是?不在意脏乱的?地?窖环境,她心里惋惜浪费,想着是?不是?当时的?工作人员忘记了这批物资的?存在或者当时的?布鲁克林也在战区,它们被滞留在这。她抱着这样?的?想法随手用钥匙划开一箱冲泡的?营养液。 卢卡斯来不及阻止,楚辞盈撕开的?包装里撒出一地?碎末粉尘—— 赫然是?粗糙的?沙土。 苏含哦呦一声,也顾不上演肚子疼了,连忙探过头去。她眼见着小姑娘的?脸色越来越白,拆开了封存的?每一箱营养液,随便?从一管中倒出来的?都是?沙子。 沙子 沙子 沙子 医生的?手有点?抖,她翻出地?窖在新到的?物资里翻找,这批里面?的?营养液粉末是?橙色的?——因为是?橘子味的?。另一箱葡萄味的?是?紫色的?。不是?沙子,只有十年前的?这些箱子里是?沙子。在战火最危急的?时候,在所有人道主义援助工作人员生死一线的?时候。 幸好现在的?是?正常的?。 这个念头一起就被另一个压下去——那刚刚的?耦合剂是?什么情况? 卢卡斯想过来拉她,却被苏含挺着肚子给拦下来,男人只能焦急地?看着楚辞盈打开了最新到的?医用口罩,用力撕开——两层。 医用外科口罩的?标准是?三层。 她抽出几个手套,很轻易地?将它们撕裂,这种韧性的?定睛手套在临床上根本撑不了几分钟。一般只有最不常用手套的?BL 1级实?验室会贪图便?宜买这种劣质的?东西。她根本无法想象如?何用这种可能会掉渣的?东西给病人做外科手术。 “为什么……” 她回过头来,卢卡斯的?眼眶是?红的?。 他也不着急阻止了,反而关上门拉上窗帘,摘掉了笼住头发的?手术帽坐在地?上。他的?白大褂上还有早上急诊病人溅上的?呕吐物和血渍,他是?一位这样?敬业的?医生,在这片土地?上扎根了将近十五年。 楚辞盈:“为什么?” 卢卡斯的?表情好像很平静:“你是?华裔,肯定听过中国有一个官员叫和珅……” “不可能!”她干脆地?打断。 苏含挑眉,从小孩这个坚定果断的?表情上看到几分楚瑜的?影子。美人不笑的?时候才看出那双幼态的?眸子其实?只因为一直含着笑才显得可爱,如?今严肃地?眯起来,却叫旁人丝毫不敢轻视她的?年纪资历。 她想:原来兔子急了真?的?会咬人。 卢卡斯说的?故事在场的?人都知道。 清朝官员和珅在朝廷赈济灾民的?白粥里掺杂沙子,这样?就防止了并不需要这种救助的?人浑水摸鱼,也防止精粮被人拿去倒卖。确保只有真?的?食不果腹的?人会强忍着咽下去,虽然痛苦,但能够让更多有需要的?人得到帮助。 现代?很多援助方式参考了这种思?想——比如?将廉价的?公租房设计成没有独立卫浴。 “营养液的?口感已经很差了,十年前甚至没有口味的?分别。” 楚辞盈反驳了第一点?。 然后?:“医疗设备不是?粮食,动辄就是?几万美金的?价格,民间不会有大量的?买卖需求。更何况所有的?物资捐赠都有批号公示,怎么可能是?为了防止交易而故意做差。” 她现在冷静下来回想,刚刚的?那些仪器恐怕也并非“年久失修”,而是?从一开始的?十年前就已经被发现无法正常使?用。 “卢卡斯,是?谁?” 她看着这个高大善良的?男人红了眼睛,不断的?摇头。楚辞盈可以想象到他也曾抗争,或者求助。但是?显然徒劳,但凡有人愿意收敛,就不会在十年后?还能够左右物资的?情况,用这样?劣质的?东西充当医疗用品。 他不肯说。 “你别管了。” “那你要带这种没有任何效果的?口罩去见烈性传染病人吗?” 楚辞盈的?声调平稳,仿佛越到这种时刻她的?头脑越清醒。苏含在旁边看的?啧啧称奇,忍不住插嘴,这可是?我小姑子花的?钱,你们带上这种东西出事,不还是?我小姑子心里难受。 “要不是?我孩子踢我,她拿仪器要检查,你们还想瞒一辈子?” 这话就像是?一把刀剜在卢卡斯的?心上,他的?泪水落下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以为这次不会再发生了。” 他站起身,拍了拍沾染的?灰尘:“我不能告诉你,而且就算说了也没有任何人会相?信。没用的?……而且,没有意义,没什么办法。钱我会想办法还给你,不要去查了,对你、对我们而言,都好。” “他的?名字,就当作是?一个秘密吧。不会有人知道了。” 就在他的?手搭上门把的?那一刻,楚辞盈笑了,歪头: “李为、约翰逊,还是?霍斯?” 卢卡斯的?表情瞬间不一样?了。 楚辞盈走?过去,把他拉回来,明明是?娇小的?身材却仿佛能支配这个脆弱的?、高大的?男人。 “你说没有人相?信,应该风评很好。” “没有意义,说明已经退休或者趋势。” “没有办法,很有可能是?说对方的?国籍所在地?和法国没有引渡条约。要么势力太强。或者两者都是?。” 而且卢卡斯提到—— 「我以为这次不会发生。」 说明对方的?退休时间很接近,至少不会超过三年。所以卢卡斯认为不会再有问?题了。 楚辞盈翻着手机,在庞大的?线索中抽丝剥茧。 她的?眼睛是?那么亮,总会让人忽视她□□的?脆弱,而被发光的?灵魂所吸引。在那些好脾气的?相?处中,大多数人忘了她是?MCAT和GRE的?双满分。能考上纽约大学这个不用自费的?医学院的?人,又怎么是?一个呆呆笨笨的?小姑娘。她是?一个聪明的?、倔强的?医生。 “是?李为。” 这三个字仿佛宣判了卢卡斯十年的?隐藏变成泡影,终究有人背负起他被折磨后?丢掉的?勇气,替他在寻找真?相?的?路上前行。 李为。 美国籍华裔,在三个月前退休,前国际医疗援助基金会的?主席。现在受聘于国内的?福宁实?验室,为陆氏集团提供信息咨询。 照片上,那是?个和蔼善良的?老人。 30-40 三次相遇 “本市消息:今日, 著名企业家、投资人陆闲先生将会参与我市中心华表礼堂的开幕剪彩仪式,据悉,陆先生今日会访问他之前捐赠的福宁大学实验室及…” 福宁, 某别院。 室内7米挑高的璀璨吊灯照耀出宴会厅的奢华,餐桌上?摆放的是欧洲考究的骨瓷和银器。这个品牌自2010年破产重组后被藏家视为“失去了灵魂”,所以此刻所选用的都可以称得上“古董”, 算是正统的设计与生产。 音乐轻缓悠扬, 与会服装要求穿正装,女士们没有穿特别夸张的晚礼服, 多为西装套裙、裤样礼服。男士的衬衫颜色也都非常低调,领带与皮鞋选择相得益彰。 看得出这并?非是一场以社交为主题的活动, 参与者大多熟识, 也由此推断出这是一场极其?私人的、低调的聚会。 顾廷敬姗姗来迟。 有人目光一直放在?门口,一见是老领导立刻起身迎了上?去, 门口被小小地围住, 比起敬酒——有人接过?了中年人脱下的衣物?, 有人挽过?他的手, 有人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含着笑?点头。 “李先生已经在?等您了。” 顾廷敬挑眉:“哦,市里有些?忙。” 这是在?解释来迟的原因。其?实高位者往往不用如此周到,但是他一贯是亲和的政治形象,因此这句话说上?来在?场的人脸色都跟着和煦起来, 忙说没事。 李为先生作为前基金会主席在?国?际上?享有很好的声誉,对方虽然是新加坡人, 后来因为工作原因加入了美国?籍, 但祖父母有一方是中国?人, 也算是文化相通。他在?职期间?曾经常对口为国?内的偏远地区提供帮助,也以私人名义捐赠了不少的物?资。 这样?一个人品贵重、可敬可亲的人退休后选择到福宁定居, 政商几界但凡今日有空的都过?来捧场,是退休宴也是赴任宴。 ——陆氏和李为先生达成了合作 这也是今天不少人闻风而?动的原因。 顾廷敬对此心中都有数,他把手机交给?停车后赶来的秘书,回头看,一个满头鹤发的男人站在?楼梯口冲他招手: “顾书记!” 场面又热闹起来,有人叫着顾书记,有人叫着李先生。又是好一番谈天说地嘘寒问暖后才从人群中脱离,两个人一前一后上?了二楼的书房。 这是顾廷敬第一次见这个人,从前只是在?新闻里瞧见,如今倒是觉得对方长相普通、气?势一般,只不过?笑?起来时?和蔼,不弯眉眼时?因为脸有些?瘦削而?显得尖酸。 他面上?不动声色,客客气?气?地先问好,客套话充满细节说的很漂亮:“李先生愿意来福宁指导工作是我们的荣幸。12年那场洪水国?际慈善援助基金出了两千多万,我们的群众都非常感激您。” 李为神色一正,似乎有些?不满: “钱又不是我的,换做是任何一个人来都会如此。我只是签了字,那些?在?救援第一线为了人民健康、财产奉献一切的志愿者和军人们才是最应该被感谢的。顾先生这样?说,要把我放在?不信不义之地了。中国?有句话叫在?其?位谋其?事,如果尸位素餐,那我不如直接引咎辞职!” 他这几个连着的成语将调性起的极其?迫人,若是换了旁人只怕会觉得不好相与,要么就想?此人太过?刚正不阿心生退意。可是李为如今面对的可不是外面那些?年轻人。 顾廷敬:“您的境界太高,是我失言了。” 做惯文字游戏的人心里打了个来回,顾廷敬早年也是在?陆家老爷子手下做事的,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他的笑?意变都没变,目光落在?书房高大书架上?,静静看着阴影随着窗外光影变幻一点点将这个干瘦的基金会主席吞吃殆尽,顾廷敬没抬眼心里估摸着时?间?。 “小陆说路上?堵,估计也快到了。” “顾书记和陆闲先生很熟?” “世交。” 轻描淡写两个字,不多不少给?了听者思?考的余地。李为脸上?的笑?容突然大了几分,他开始滔滔不绝:“原来我在?欧洲工作的时?候就很欣赏陆先生,只不过?他很少来这边。上?次乌干达的事情我看到了,很遗憾他没有和我们基金会合作。” “是吗?”顾廷敬给?自己?倒了茶,慢悠悠地搭话。 李为:“乌干达是个很好的市场,英国?和法国?都想?接洽……可惜给?了荷兰!” 他这话说出来,顾廷敬眼底划过?一丝似笑?非笑?的了然。还以为是什么大义凛然的性格,一个做慈善基金的人突然提到了“市场”两个字,居然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言辞吗。 他却不急,淡淡地开口:“陆闲做生意一向是有主意的。您喜欢中国?的成语谚语,有句俗话说好饭不怕晚,又有句话说千里相会。” “也许过?去没有促成的事情来日就有了机会,或许在?今日。” 他这话明显说到了李为的心坎里。 只不过?有几分真几分假就要由每个人自己?去理解,至少两个老狐狸在?这一刻相谈甚欢,顾廷敬顺势关怀了一下对方的近况,李为提出他最近招了一个私人医生,希望顾书记帮忙办妥一下对方在?中国?合法工作手续。 “这个不难,您可以让人把资料发到这个邮箱。” 他递过?秘书的名片,唠家常一般:“中国?也有不少的好医生,您带个外国?人来,不怕他吃不惯睡不好吗。” 李为笑?起来:“华裔。” “哦。” 见顾廷敬没有追问的意思?,他也就放弃了继续炫耀的心思?。 这个私人医生可不仅仅是照顾起居,她还是个不得了的背景——乔安妮的学生,跟梅奥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这样?自己?带资源的家医不好找,他收到推荐后几乎立刻让人飞来中国?见他。 虽然毕业后一年半的履历是空白的,但基础非常扎实。李为也觉得合理,毕竟美国?小孩娇气?任性些?Gap个两三年都是常有的,这样?的人才再古怪些?又怎样?,于是利落地签了合同。 此时?人就在?他这处新家里住下了。 他摇了摇铃铛唤秘书:“陆总到了吗?” “没有呢。” “没有呢。” 刘寅格摇头,否定了这个问题。他从后视镜里看到老板在?嗯了一声后直接闭上?了眼睛,似乎非常疲惫的模样?。 被人心心念念的陆闲并?非是故意迟到,他从京城飞福宁要三个小时?,早上?最早一班航班的飞机到这紧接着就是剪彩、参观、采访。 他的中饭都是在?休息室里简简单单吃的一口。 刘寅格坐在?迈巴赫的前排翻资料,挑挑拣拣些?重点给?自家闭目养神的老板读:“这个李为呢在?职时?间?比较久,一共在?国?际慈善基金总部任职超过?三十一年。他之前一直想?要谈乌干达的项目,风控那边直接没过?,也就没和您汇报。” “嗯。” “他本科是瑞典毕业,在?美国?读博,后来是医学院背景……” 男人睁开了眼。 刘寅格察言观色立刻知道老板的心思?,咧开嘴笑?着回:“他这次受福宁实验室的邀约来的国?内,他的意思?是这份工作不重要,是想?要您的人情呢。我们有需求的话他没有不满足的理由。” 陆闲的手指抬了抬,在?扶手上?轻轻敲击,似乎在?思?考。 宋希平那边的推荐信已经写好了。 刘寅格知道老板此刻一定是在?计算这个人的价值,还有对方的推荐信能否有意义。他这段时?间?天天查天天看,已经对美国?高中升大学的流程了如指掌了。他觉得如果自己?有孩子,或者陆氏倒闭,他可以随时?跑路去干中介。 不过?他思?考了一下自己?目前的工作强度,他觉得这两种情况都非常渺茫。 可是现在?最大的难题是——教会学校那边咬死?了不会提供任何学生的信息,以至于他们到现在?还没有任何一丝一毫的线索。 短短两个月,各种重的吓人的推荐信已经攒了一箩筐,可是他们连姓名那里填什么都不清楚。 刘寅格叹了口气?回头。 陆闲没有再提李为的事情。 对方这次来国?内不是他直接关心的事由而?是顾廷敬的班子里有人想?做的成绩,最后千方百计用了他的名头,这些?人情做出去对方都是要加倍还的,所以他没所谓这次去参会卖个好。 甚至李为这个名字他都是今天才知道。 他看着车外景色从飞速而?逝变得渐渐缓慢,路旁的景观也从高架变成了山林。陆闲的神色不变,在?车停稳后独自下车,刘寅格和司机去停车。 男人还没有走到门口就听见一个工作人员为难的声音:“…女士,不是我们不让您进?。而?是您没有邀请函,这实在?说不过?去呀。” 背对着他的身影娇小又可怜,明明只能听到声音,却好似看到了她委屈到发红的眼眶。 “可是,没人说需要邀请函……” 楚辞盈是真的费解,她一个住在?这里的家庭医生要什么邀请函,她只不过?出去买了点需要用的东西,等回来的时?候整个别墅就被专业的宴会团队接管了,里面觥筹交错压根就没有人来核对。 她给?李为的秘书打了两个电话,都是占线。 因为合同的流程还没有走完,外国?人在?中国?合法行医的工作证件也在?办理,她一时?之间?又拿不出任何能佐证的文件,眼见着有人的眼神警惕起来,她是有口难辩。 小姑娘懊恼地踱步,女性工作人员脸上?也有些?不忍。福宁深秋近冬的天气?已经很差了,楚辞盈因为就出去片刻还打了车,压根没有穿保暖的衣物?。寒风瑟瑟又无人来接,不管是真是假都显得可怜。 站在?最近处的男人准备想?说些?什么,就看到一个常在?财政新闻里看到的大人物?慢条斯理地走过?来,把臂弯里的外套罩在?了这个可怜的小女孩身上?。 楚辞盈只觉得视野暗了一瞬,接着就是铺天盖地陌生的温暖与压迫感极强的冷淡的雪松气?味。是一个陌生男人,她连忙要把衣服从头上?扯下来说自己?不用,却被人直接不容拒绝地控制了左手。 两个人的互动让一旁人眼观鼻鼻观心。 陆闲的语气?意味不明,手掌压在?身旁人被惊吓后挣扎的脖颈后侧对工作人员说: “你再看看名单,是不是我的客人。” 声音一出,楚辞盈一下子不挣扎了,她有点呆呆地眨了眨眼。 “这……” 侍者是认识陆先生的,当然也知道对方今天没有伴,跟随的人里也只报备了秘书和司机。他于是摇头,结果动作出来之后反应过?来觉得自己?没眼力见。 不过?陆先生竟然也没有怪罪,他唔了一声。 “那现在?是了。” 他拉起楚辞盈的手,把笔推进?了她还发愣的指尖中。 “他想?知道,你叫什么?” 明明是自己?寻求许久的答案,在?这一刻猎人却可以放慢了脚步,享受起接近成功的每一秒。他不急着听声音,反而?要旁观一个不擅长书写汉字的人一笔笔笨拙地写下自己?的名字。就像大人总会不厌其?烦又玩味地教育小朋友,是打趣也是故作骄矜的考验—— 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文案场面 写…写什么? 写名字。 对, 写名字……我知道我叫什么。 楚辞盈的手在寒风中已经有些失去知觉,她试图屈伸手指,却看到五根肿肿的小胡萝卜艰难地蹭着彼此。她的指尖因为干燥而有点痒, 这?种痒一路从衣袖蔓延到睫毛,让她不停地眨着眼睛。 陆闲就这?么静静地,没有逼迫也没有轻纵地等?待。 寒风吹的院子里的落叶打着卷地翻, 他失去外套却好?像丝毫不受影响, 甚至因为行程仓促而在后半程解开的袖口都还随意地挽着。男人的手臂结实,可以依稀看到放松后并不明显的流畅的肌肉线条, 让人忍不住想起方才他就是这么按住了想要落荒而逃的女孩。 旁边的人都屏息凝神想候着这?个姑娘写完,流程做的漂亮也能给陆先生交差。所以有人催促: “女士, 您填在最后一页就可以了。” 他们还耐心地翻过纸张, 给她点明了位置。 几个人不复方?才的疏离冷淡,此刻言语动作之间都带上?了几分亲昵友好?, 还有一个工作人员小跑着递过来两杯热水。 温暖再一次强行落入她的世界。 这?下楚辞盈再也没有愣神的机会?, 小姑娘下意识地抬头, 在看到身旁男人的视线前又快速低了下去, 她终于按动了笔芯在纸上?划出一个痕迹,接着急促地停顿。 ——她不能写 苏含、安娜,她要用这?些名字吗…可是如果这?里有人知道她是家庭医生怎么办? 她应聘用的名字是楚辞盈,一个字没有改, 用那些漂亮的过去和不容置疑地履历得到了李为的信任。她跟对方?说,毕业后的一年?半她留在梅奥偶尔做做实习维系生活, 她和埃德打好?了招呼瞒过了所有背景调查。 但是B1153不同, 他知道, 他知道她明明九月份还在扎伊尔。 她不能写。 一旦承认就是数不尽的麻烦,要从她不是粉丝开始讲起, 接着是扎伊尔,然?后是现在。 B1153既然?会?来到这?里,说明他是李为的客人——他会?不会?因为需要迎合李为而把一切都全盘托出。这?不行。 怎么办,怎么办。 小姑娘吞咽一口热水,仿佛食道都跟着烧灼起来。她呛了几口在各色视线内又一次捡起笔,这?一次,墨水似乎因为卡顿给她留下了一线生机。 “没…没墨了。” 不知是否是刚才不慎掉到地上?的缘故,圆珠笔的笔尖有了缺损,有人接过去在旁边划拉了几下确定?它的“退休”。不好?意思地走过来,他们拿出整整一盒新的黑笔递给楚辞盈,里面密密麻麻的笔盖像是一张张可恶的笑脸: “没事,我们有新的。” 楚辞盈:“……” 折腾了许久,刘寅格都从别墅区的停车位过来了,离着很远就见到自家老板鹤立鸡群地站在那,他眼睛尖,发现对方?外套都没穿。 这?是被拦了? 谁敢拦陆先生? “老板。”他先是扬声喊了句。 特助先生眉头一皱快步赶来,从西装口袋内掏出名片夹,抽出一张双手递过,同时直接问工作人员:“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刘寅格,陆氏董事长?助理。 那个人捏着名片看了看刘寅格,显得更?加紧张:“没有没有没有,您请进?。三位可以在东边回廊那里自取酒水,李为先生的赴任宴还没有开始。” “三位?” 刘寅格想否认,一偏头就见到自家老板外套罩着的那个不起眼的身影,等?看清脸时,一个心心念念、加班查到梦里都是的身影撞进?眼底,他似惊喜又似惊吓,诧异地瞪大了眼睛:“你怎么在这??” 他这?个反应过于激烈,让本就心里有鬼的医生姑娘强作镇定?,捏紧了衣角。这?个时候如果多说一句话,就有可能让之前所有的努力付诸东流。 不… 她这?回终于抬头看陆闲了,好?巧不巧对方?也把视线落在她身上?。在陆闲的视角里,这?真是非常可怜的一副场面,有人因为写个名字吓到脸色发白,又因为刘寅格的问题陷入为难,睫毛冻的上?了霜,慢慢又纠结地眨着。 怎么这?个时候又胆小了? 他把刚才这?小孩和门口人员据理力争的样子回想了一遍,确定?这?种慌张恐惧是仿佛只在他出现后才有的情境。 男人微不可查地啧了一声。 这?样的表情变化被察言观色下位者们迅速理解成对于流程卡顿的不满,于是突然?诚惶诚恐地收回了签名册——“您的客人怎么会?需要签字。” 他们甚至都不敢看陆先生越来越沉静的表情,只以为自己做对了事情,还盼着能在对方?心里留一个好?印象。刘寅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催着让他们开门。在场恐怕只有楚辞盈真心松了一口气,连忙把那支崭新的黑笔悄悄藏回了盒子里。 蹑手蹑脚的动作让某人的脸色更?阴沉了几分。 进?了室内,两个男人走在前面,都是优越的个子也没有刻意放慢脚步,楚辞盈在后面跟的有些吃力,于是连忙想还了衣服开溜。就在这?时,一个甜美的声音突然?出现: “您想喝什么?香槟,干红。” 楚辞盈此刻刚把男人的外套从头上?摘下,因为静电的原因本来就柔软的黑色长?发就像好?欺负一般纷纷炸了起来,刘寅格闻言回头看到的就是这?样一颗爆炸后有些焦糊的“小栗子”。 他扑哧一声就笑出来。 楚辞盈面前的侍者也忍俊不禁,她笑着又问了一遍想要托盘里的香槟还是干红。 已经行至走廊尽头的男人这?时才转身,视线在水晶玻璃杯里的液体扫了一遍,慢条斯理地说:“没有果汁,我们不喝。” “啊?” 侍者愣住,就见到大人物招呼一声就带着他晕晕乎乎的糊栗子消失在楼梯口。 比起顾廷敬方?才一进?来就吸引了视线,此时宴会?即将?开场大部分人都并不在廊厅之内。视觉范围里空空荡荡只有几个正在准备冷菜的工作人员。刘寅格的手机响了一下,他脸色微变凑过去跟老板说了几句话。 陆闲的神情没有丝毫的影响,他唤刘寅格拿一个口罩来。 等?楚辞盈乖乖带好?才垂了下眼: “省的被记者拍到还要找你监护人要授权。” 算是个解释。 冷冷淡淡的语气,刘寅格却莫名觉得自从小姑娘跟上?又各种配合后,陆总的心情好?了不少。这?句话如果放在平时,已经算是先生能开出来的非常幽默的玩笑了。不过他也知道先生不是因为肖像权的事,而是有人通知,会?场内有南方?周报的记者混进?来了。 这?家媒体一向喜欢深挖陆总的过去,有白的也写成黑的。让小姑娘带个口罩也算一种保护。 他眼观鼻鼻观心找了个机会?从休息室往外蹭,把门一关就只留下两个人。 “之前不是挺聪明的吗?” 楚辞盈愣了一会?,这?才反应过来男人指的是在梅奥那次意外。当时那些高?中生预约了体检,拿着证明报告混进?了医院。这?人在笑她这?次没有邀请函被拦下来的事。 她张了张口,最后垂头丧气地撇了撇嘴。只要不涉及这?次的目的,她什么锅都肯背。 “我笨呗。”最后,对于没有邀请函的事,她这?么说。 “为什么不肯写名字?”第?二个又是敏感的问题。 在楚辞盈刚才于门口纠结犹豫的时候,有人把她的慌张害怕尽收眼底。于是最后哪怕刘寅格阴差阳错打乱了计划,上?位者也出于某种特殊的心情而没有追究。 “我…” 她没回答,因为不想撒谎于是换了个答案:“我叫安娜。” Anna。 陆闲把这?个名字在心底和唇齿间过了一遍,他想:如果不是亲口说,这?样一个字母表第?一个的名字每天有上?千人出生,查不到是有原因的。 他看着在无?人处还乖乖带着口罩的小孩,她炸毛的头发已经渐渐平和下去,连带着整个人也不复方?才的慌张。那双熟悉的眼睛滴溜溜地转,好?像是好?奇又有些机敏。 男人放在身侧的手指隔空搓了搓。 他们第?一次见是带着口罩,那晚酒店大堂见也是带着口罩,今天还是。他都有些恍然?,他原来也是见过她没戴口罩的模样。只不过那天出了太多事,忙乱到没有注意她的样子。 只记得委屈巴巴很可怜。 楚辞盈看了看面前陷入沉思的B1153,把那件外套伸手递过去——“那个,我…我就不洗了。” 男人没接: “一会?让刘寅格送你回去。” 楚辞盈一阵沉默。 “这?个…” 她也不能说她就住在这?里呀。 所以她说:“我自己回去就行,你放心,我绝对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我马上?就走。”她心里悄悄祈祷,求求了,不要再问了,真的不想再撒谎了。 求求你了QAQ 但是她这?点把戏糊弄旁人还行,陆闲却不是几句软话能哄好?的角色,男人抬手看了下时间眼皮一挑:“…”正要说什么就被外面的声音打断—— “老板,顾书记找您。” 是刘寅格敲门。 陆闲于是不由分说地拉起人,将?西装盖在她头上?挡住脸,匆匆嘱咐:“有些事刘寅格会?和你说,去哪里告诉司机,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不…我真的只呆一会?就可以了。”楚辞盈吓地挣扎,把昂贵娇气的呢子布料抓的起皱,这?宴会?要开一两天李为如果找她怎么办,再说她住哪,东西证件都在别墅。慌乱中,她口不择言地小声请求: “你就让我留下来吧,我真的只能呆在这?里了。如果不放心我会?捣乱的话,就让我跟着你。我保证我不会?添乱的!” 陆闲的动作顿住。 他的表情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冷漠疏离的样子,后退了几步松开手,任由衣服无?人握住后摔在地上?。布料和金属扣子和木质地板发出奇异的刮擦声。 男人似乎有些疲惫,他摆了摆手,想说些什么又什么都没能说出口。陆闲往后退了几步打开门,楚辞盈知道他态度转变,有些兴奋:“你同意了?我…” 陆闲的背后徒然?传来快门声。 男人猛地将?门合上?大半,语气冰冷:“别跟了。” “呆在这?。” 不知道有多少摄像机盯着这?里。 春秋笔法可以让任何无?辜的男女死在新闻稿件里陆先生的名字旁。不过有太多人挤破头,宁愿由白变黑,也要借这?个机会?留下只言片语。 男人握着门把的手渐渐收紧。 门里和门外仿佛隔成了两个世界,方?才的平淡、打趣、漫不经心的关怀与逗弄都彻底变成了凝固的冰封。仿佛再也没有人能抚平他微微拢起的眉宇,参透其中的心事。可他的身体挡住了这?扇门狭长?的缝隙、窥探的视线,只有光与影的粒子从中穿梭。 他站在门外的光亮处,愣住的小姑娘站在门里的阴影中,他看不见的地方?快门声又响了几次。 一切发生的太仓促,楚辞盈没有听?清他的声音,但是隐约察觉到外面好?像有人。她怕发出响声,于是轻轻摘了口罩,比着手势带口型对他说: ——怎么了? “别跟着我了。”他抿唇,但句式有了微妙的变化。 ——好?吧,可是你不要这?样撑着门,伤口会?痛 她一抬手,那段切断又重联的红绳滑下来,和雪白的皓腕一起晃着人的眼。他终于想起那个嘈杂危险的夜,记得她的样子,很乖,很胆小。 ——刚刚忘记问了,我很担心你 其实一点也不乖,一点也不胆小。什么地方?都敢去,什么人都敢搭话。 黑暗吞 依誮 噬了小孩。 光明此刻在陆闲的身侧,所以这?一次他看清了她的样子—— 几秒后,男人呼吸放松,然?后不着痕迹移开视线。 陆先生并没有收回曾经对于小孩的评价:不算太笨,有点呆。 并且最新增加了三项罪状: 轻信他人、装模作样、多管闲事。 * 南方?周报12月23日晚特辑《福宁之行:陆似对研究所工作有所不满》 配图是觥筹交错的人群中,被簇拥敬酒的英俊面容似乎在走神,微微偏头看向二层的某个方?向,并没有听?旁边人说话。据描写,从不出错的这?位也是在媒体提醒后才和顾廷敬等?人握手合影。 在一众两鬓花白的中年?男人中,最中心第?一排端坐的角色是让人心颤的年?轻。 不过,不知是否是福宁的冬天太过寒凉, 以至于陆先生的耳廓有些冻红。 偶像剧哦 「hot」很可怕……福宁晚宴有人说拍到了一个女孩披他的外套!!你爹这是铁树要开花吗 卧槽!!家人们谁能懂啊……我现在就是一整个手?抖心?跳加灵魂出窍!???啊啊啊自从这个晚宴有风声, lz天天刷同城寻找蛛丝马迹,就是一整个暗恋十年归来依旧0物料的状态。可是!就在这时!突然刷到一个初中同学发了只有互关可见的分享,我怎么觉得…你们自己看…… —》 「附上微博好友圈截图:@Ammmy不想办会?发布了一个瞬间:今天组织很成功哦, 听到楼下的实习生说?只有一个小客人比较意外。不过有人解围,很偶像剧哦。/捂嘴笑/可爱/吃瓜」 然后看起来评论区是贴主问初中同学:是我想的那个吗!!!! @Ammmy不想办会?回复阿卡:/捂嘴笑你猜猜?我私信你 《— 接着,楼主贴了一张被截掉姓名?头像的微信聊天记录, 毕业后从事会?议组织策划的老同学给她发了一个绿色的对号表情。 楼主心?中的猜测得到印证, 丝毫不顾及自己平日矜持的形象,在许久不见的老同学面前发了十分钟的大疯才冷静下来。 楼主:快说?快说?, 什么情况!「猫咪咆哮jpg.」 同学:一个小?女孩要进会?场,没有登记也不愿意说?名?字, 看起来和你正主认识。是他的特助亲自陪进去的。 同学那边切换了几次输入法?, 似乎是在思考楼主能不能承受,最终选择全盘托出—— 同学:准确说?, 是你正主披了外套挡住脸让特助打点门?童然后自己亲手?牵进去的, 第一时间要了口?罩塞进小?屋子里, 两个人单独在里面说?了十分钟话才出来哦。/玫瑰 楼主:卧槽陆闲这么短??/咆哮 同学:??? 同学:「打咩jpg.」你冷静一点, 怎么可能……就是说?话而已?…… 楼主:/流泪嫂子好看吗,多大了,家?在哪里,有没有微博ins小?地瓜 同学:…… 隔着屏幕都能看出同学对于狂热饭的不理解, 最后给她发了一条语音,背景音有些嘈杂显然还是在忙:“我一会?跟你说?哈, 没那么复杂, 看起来不是恋人关系, 但是确实不一般哈。因为有人抓拍到了穿外套的照片,还有他站在门?外挡着镜头, 把小?姑娘藏在里面只露了一只手?拉着他衣服。” 啊啊啊啊啊!!! 楼主着急:照片呢??让我看看嫂子手?相分析一下/热锅蚂蚁爬 老同学回:买走了/捂嘴笑 同学:当着会?场的人面收拾的,放话说?不管谣言(意思是无论什么我和你说?什么已?经被打成“谣言”了哈,只是他不追究),但看到一张图一段视频就等着收函。南方周报的老鼠咬了他这么久第一次遭殃哦,不简单/玫瑰 楼主抓耳挠腮:花了多少钱? 同学淡淡地回了个:5 * 至此,主楼的全部内容都发完了,一共十二张截图其中楼主发疯的“啊啊啊啊”加起来至少有五张。吃瓜群众一边等刷新一边吐槽,等看到最后的时候也忍不住扣字的手?微微颤抖。 #1 卧槽,我以?为今年不会?有更大的瓜了… #2??这年头已?经纯靠聊天记录就来开贴了吗。你区江河日下不是一日两日,再有两天就直接梦游吃传信。标题我给你起,就叫——报!梦到爹复出,中国队夺金有望。 #3 这楼在说?啥,看不懂。 图太乱,说?的谁? #4 楼上别装傻,这年头俩关键词“福宁”“夺金”都明明白白放在你眼珠子里了,合照里面能用一个性别代称就暗示的爹有几个? #5 福宁这次来的大人物很多啊…… #6 卧槽谁能把这几个傻子叉出去,看不懂别来匿名?区! #7 其实不止楼主同学说?了,我刷到我朋友圈富婆发的一张合照。她在福宁研究所?有自家?业务,那天去陪着参观,这张集体照里有外套,晚宴的合影里就没有了! Ps. 说?热的查一下福宁晚上户外的温度谢谢/双手?合十 而且,他走的时候助理捧着外套,上面全是皱/玫瑰 —》附图:新闻链接:福宁慈善晚宴圆满结束,与会?人员相偕散场。 #8 但是。但是。但是。 不是说?嫂子很小?嘛,或许是妹妹呢。合作?伙伴那么多,帮忙照顾一下小?朋友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嘛/可怜/委屈 #9 “伙伴” Lx听到都会?笑死,哪个伙伴有这个面子? #10 我补充… (笨人十年老粉兼金融社?畜。) 下面这张图是英文,看不懂的家?人我简单解释一下:陆氏两个月前在美国一家?分公司申请了一笔基金的审批,用途没有披露。因为许久没有进度所?以?业内没有一直关注,前两天批号下来公布了详情。 用途:公益教?育- 罗切斯特市教?会?中学- 优异学生全额本?科奖学金- 名?额 15 资方:贝斯特科技(陆氏子公司美国分部) 笨人觉得有猫腻,查了这个教?会?学校的官网,的确有一个在途的资助基金没有到位。描述也很简略主要是套话,但请注意这是一个美国的高中,可是评选规则里有一条加分项: “中文流利” 谁懂这四个字给人的感觉…… #11 哈哈哈哈哈哈哈什么萝卜坑 #12 贝斯特这个公司他们两年多都没有什么动静了,业界和媒体都觉得陆氏已?经放弃了,大部分骨干员工回国重组,这藏的是真好啊。九哥牛逼 #13 所?以?这说?明啥? #14 说?明苍了天了嫂子真的是高中生(闭目 #15 出生…… #16 知道谈个小?的,没想到谈个这么小?的……lx叛逆是不是来的有点晚,出生!出生!那是高中生啊!嫂子我想过是ly或者qyy那几个蛇精脸,男的我也想过,这我真没想到。养成是吧好好好,真的不愧是他,做的事就没有一件不炸裂的。 但有14个苦命娃沾嫂子光也…挺好……怎么感觉谈恋爱让人拥有良心?(bushi #17 不是到底谁传是嫂子的,不是说?不像恋爱关系吗??? … 【本?帖已?被管理员封禁】 —》返回主页 福宁慈善晚宴究竟成功与否,仅仅只看媒体报道是不知道其中深意的。 大多数新闻稿件停留在对于几位核心?人物相谈甚欢的客观描述上,却并没有对当天较为私人的谈话有任何?形式如影像、文字的记录。 如果将晚宴归结为辞旧迎新,那的确是算得上圆满。可如果细细挑起个人的想法?……不一定?得到了满足。 “您留步吧。” 男人的外套并不在身边,12月底的风太冷,他微醺的眼神清明了片刻,随即不露声色地颔首退后几步握手?谢绝了李为想要继续游说?的意图。 “陆先生,这支基金一定?会?帮陆氏在税务方面……” “老主席!”顾廷敬走上前来拉住李为,笑呵呵地摇了摇头,这算是打圆场也是阻止对方继续再说?出什么对所?有人都不利的言论。 可是也许今夜太高兴,同样也算久在高位的人不想承受一点失败,所?有的贪婪都转化为迫不及待的诉说?,再一次不顾劝阻开口?: “您一定?要考虑考虑,陆先生。” 陆闲已?经走出几步,闻言停下脚步回身抬头。明明是站在台阶下方,男人与生俱来的睥睨气势却生生让俯视者也丝毫感受不到主动权,只能低头用客气的目光徘徊试探。 陆闲:“李先生,乌干达的成功是因为陆氏图利,那支基金用于投资能够发挥它最大的价值。” “至于您说?的慈善事业,陆某不太了解。” 李为有些不满他的拒绝。 慈善基金通常可以?收取百分之二十的管理费,如果有陆氏做背书,在东亚三个较为发达的国家?一定?能再一次有所?建树。退休是年龄因素,也是他迫不及待想要开展亚洲工作?的第一步。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陆先生会?拒绝。 分明一支慈善基金如果规模足够,走合适的政策可以?为陆氏抵下天价的税! 顾廷敬的酒已?经彻底醒了,心?里暗骂这人看不懂情况。 陆闲脸色如常不见愠色: “李先生,陆氏不是一个小?企业。得到国家?的支持,创造就业和税收是义务更是责任。有时候中小?企业发展困难,确实有开源节流的需求。但是到了陆氏这个量级,挣多少钱不是我们个人想法?可以?左右的,取决于我们能给社?会?、公众带来多大的价值。” “我一向敬佩醉心?公益的人,至少他们身上没有我们这种商人的铜臭味。” 他说?完笑起来,旁边的几位企业家?也笑了。 有人喝醉了大声喊:陆总!您是金子味,不是铜板味。 李为的脸色沉下来了,但也知道自己现在一句话都不能多说?。 顾廷敬明白陆闲没有当场发作?这是在给他面子,也走过去心?悦诚服地拍了拍年轻人的肩,低声说?:“越来越像你爷爷。景和有你这样的弟弟…” 陆闲看了他一眼,顾廷敬瞬间不再出声。 中年男人的心?脏微微收紧,他没有想到对方这么多年过去还在介意这件事,于是又一次叹了口?气,主动伸手?弯腰拉开车门?,目送着对方离开。 迈巴赫的前照灯在地上星辰流转。 车内, 刘寅格低着头翻记录跟老板简单汇报,照片的事情处理好了,人也依照吩咐在宴会?结束后帮忙交了的士。小?孩执意要还衣服,他带回来询问不知道老板是要干洗还是直接扔掉呢? 他问完,许久不见回话。 刘寅格一回头就见到先生沉默的表情和垂下的双眼,肉眼可见的低气压让人有些喘不过来气。特助跟了他这么多年,只有极少数的情况下见到陆总如此情绪失控的时刻。 一次是在六七年前,对方临危受命回国。 最近一次是去年年底,自贸港的陈入狱被查。 “刘寅格。” “我在。” “去城郊公墓。” 这话让刘寅格的脸色白了一下,可惜并没有人看到。 说?完这句,男人好像是终于感受到一日操劳的疲惫,摘下手?腕上的袖口?随手?放在车的后座凹槽中。纽扣落在黑色的盒子底部发出闷响,男人不在意地揉了揉眉心?。 他闭目许久却突然感受到身上一沉、一暖。 外套的呢子衣料因为褶皱而变得有些毛躁扎手?,他不用香水,熟悉的熏香气味已?经淡去,只剩下某种谨慎的、残存的甜腻香气。不算讨厌,因为虽然幼稚,却像是汽水和奶糖给人的感觉。不算喜欢,因为如此陌生又在这个心?绪不宁的夜晚骤然闯入他的周身。 刘寅格看见先生的眉头松动了。 介绍认识 半山别墅内, 李为的脸色不太好看。 他推开秘书想?要搀扶的手,一个人穿过还在收拾的宴会厅,上了二楼走到西侧书房扶着座位坐在了窗边。他没?有开灯, 屋子里只?有隐约昏暗的月色透进来,饮水机发出几声回水的异响,秘书战战兢兢地守在门口。 “把楚医生叫来。” 他说。 深夜的别墅走廊已经彻底安静下来, 楚辞盈穿着薄薄的黑色高领毛衣, 外面简单套了一件白大褂。她手里没?有拿太多东西,秘书只?说李先生要见她, 并没?有说是因为身体原因。 医生的步伐很稳,不疾不徐地穿过了回廊, 她口袋里的手机已经提前关机交给秘书。她的表情淡淡, 只?是呼吸时偶尔有特殊的停顿。 扣门。 “李会长找我。”她露出一个笑容颔首,本来就是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的长相, 此刻在?柔和的阴影中更显得温柔顺从。李为喜欢这样?的人, 安静、懂事, 没?有太多主见只?知?道?做好分内之事的手下人。 他对于楚医生的满意, 从将她的房间安排在?一层面对着花园的阳光最好的位置就可以看出。 “嗯,坐。”李为笑着抬手,秘书从身后走来为她拉开了椅子。 “你在?梅奥呆了多少年来着?”他抿了口醒酒的茶饮,冷不丁问出了这么一句。 “毕业之后断断续续实习了一段时间, 我不是梅奥毕业的。您忘了,乔安妮老师她一直在?纽约大学的医学院兼职, 我MD-PhD项目也?是在?纽约完成的。” “哦, 不错。”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 楚辞盈还是那副人畜无害的表情, 手上灵活地拿过茶具行云流水地重?新泡了两杯。曾几何时楚瑜逼着她好说歹说养的技艺终于派上了用?场。如果有熟悉那位医疗主管的人在?场恐怕会想?到,她此刻客客气?气?的表情也?带上了那种特殊的、不可捉摸的温和。 她的视线不着痕迹地看了眼书房的布置, 很清雅的摆设——桌面上空空如也?没?有任何文件,一个老式的固定电话放在?角落,显得有些陈旧。 “你这么好的背景,怎么想?到来我这?” “父母原来祖籍在?福宁,长大了就想?回来看看。”她这个答案无功无过也?算合理,中年人嗯了一声不置可否。她低头?泡茶,他的视线也?静静地打量。从那几根纤细灵活的手指到她如墨色一般黑的被挽起的长发。 “楚医生有男朋友了吗?” 这超过了她和苏含商量的答案范畴,楚辞盈的睫毛快速眨动了一下试图判断对方是简单的关心还是对于她来此地目的的又?一重?试探。可是李为没?有再给她思考的空间,突然大笑起来:“看来是没?有,小楚你别紧张嘛,聊聊天而已。” 楚辞盈也?笑,不说话。 老男人的话题转的快,他从个人生活一下子跳到了工作。他问楚辞盈,在?梅奥工作时有没?有听说过一位叫陆景和的病人。 医生想?了片刻,轻轻摇头?。 在?心里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准备回去问埃德。 谁料李为直接开始解释起来:“这个人,是陆家第?三辈的长子嫡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笑,念叨着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种说法,却也?默认在?一些世家大族里的的确确还恪守着血缘的继承顺序。 “陆家?” “陆闲的亲哥哥。” 这个名字一瞬间勾起了她的回忆。她想?起乌干达的一切,奈特的笑、斯利亚的平安、齐泾源的帮助,医生的视线恍惚片刻随即收敛变成淡淡地了然。过去的泪水欢笑仿佛还在?昨日?,细细算也?只?是七个月之前的事,可是情景却已经天差地别。 李为:“六年前他病逝,在?此之前在?梅奥住了12年。如果他还在?,我们的陆先生怕是也?没?有今天的一切。” “病逝…吗?” 楚辞盈对他口中陆家内部的权力斗争没?有什么概念,梅奥接待的权贵来自世界各地,能在?这里住上十二年的人应该是有着最顶尖的医疗技术拼尽全力也?没?能挽救的顽疾。她脑海中却怎么也?对应不起来这个病人的档案。 “基因?病。”李为看出她的疑问。 但楚辞盈还是想?不到这个名字和今天的这场谈话有什么联系。她恍恍惚惚好似抓住了什么线索,却因?为紧绷的情绪而一闪而逝。 李为终于不绕弯子,缓缓道?出了他的想?法:“六年以前,没?有人知?道?陆闲…或者说,没?人把他和陆家的二少爷联系在?一起。资料太少,也?就不了解这个年轻人。我现?在?有一笔生意想?请他帮忙,却被他拒绝。” “我,不懂您的生意。” 楚辞盈垂眼,仿佛是一只?安静柔美的鹿。医生是为了他的“生意”而来,却巧妙地以退为进。她说自己?不懂时那种可怜谦逊的样?子能够让任何老谋深算的狐狸被迷了眼睛。 李为笑起来,拍了拍她的手背:“不懂可以学。” 李为说,如果,他只?是打个比方——如果有人可以替他拿到陆闲在?梅奥的所有档案,这里面会有他的心理咨询记录,还有与陆景和相关的当年的许多事。那么就能够帮助大家更好地了解陆先生。 比如,他26岁以前的过往。 比如,他的喜好和性格。 比如,他和陆家内部那些不为人知?的龃龉。 “当然,医疗档案这种东西是绝密。我也?是做个假设……楚医生年轻有为,更是一个守规矩的人。咱们今天说的话你就当是玩笑。” 楚辞盈没?说话。 “楚医生有男朋友吗?” 这话问出来,李为的神情不变,慢悠悠地说:“年纪大了,刚才好像问过。人生不止有工作,劳逸结合才是能长久为社会做贡献的方式。你也?应该多出去走走,认识一些青年才俊才好。” 他把冷掉的茶倒在?废液池里,提到楚辞盈的工作证明已经在?办了。她可以抽个时间去感谢一下顾书记,以后在?福宁的工作也?可以多和陆先生的人接触。 说到这,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小楚这么漂亮,性格也?好。我喜欢,想?必大家都会喜欢的……” 楚辞盈回到房间里时,脑海里有些乱。 漂亮的小孩因?为过度思考而微微蹙眉,贝齿轻轻撕咬着有些干涩的唇瓣。李为对她的出现?一直不够信任,反复的试探证明他没?有打消所有的警惕。尽管如此,久在?权力场浸淫的老人还是选择先利用?她的身份,今天对方模棱两可地透露了许多信息。 首先,他要和陆闲做一笔生意,但是对方不同意。 是新的“慈善基金”吗? 她来到福宁来到李为身边,就是为了试图找到当年那些援助基金的真正流水。她知?道?光是凭着家庭医生的身份无法接近这些内容,而李为现?在?主动递出了橄榄枝。一个真正参与进对方核心利益的途径。 这笔和陆闲的交易是李为的机会,也?是她的。 她揉着眼睛倒在?床上,觉得视线有些晕。 把生意的事情按下不表,李为因?为想?促成合作提出要“了解”陆闲,至于究竟是寻找献殷勤的机会还是寻找威胁的把柄对方没?有透露。但是暗示她必须替他违规拿到陆景和的档案… 电话突然急促响起。 她看了一眼来人就立刻接起,神情也?不再紧绷,语气?信任:“嫂子!” 苏含在?楚辞盈拿工资给她租的房子里瘫着,一天不见小孩动静打电话过来关怀一下。要知?道?这娃做好准备要跑来中国的时候她差点被楚瑜生撕了。幸好她嘴巴快,声称在?自己?的努力游说下他妹妹终于选择尝试安全体面的工作,跑到中国做医生不也?比在?非洲强? 楚瑜对此怎么想?她不在?乎,反正楚辞盈对她是真好,见她不想?回罗切斯特就一起来了中国。租的房子离李为的别墅也?不远,小孩每天早上跑过来给她买吃的做饭。 爽!这日?子是真舒坦! 她摸了摸肚子,掐着嗓子开口:“宝宝呀,今天累不累?” “嫂子我不累的,你怎么样??今天测血糖了吗?” 苏含陪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察觉到小姑娘有心事,问出来后听见人不好意思地把刚才和李为的对话复述了一遍。主要纠结的点在?于李为最后一段好像暗示了她什么,但是傻孩子没?有听懂。 苏含吐了瓜子壳:“哦,他那句话的意思是你要方便的话找时间陪陆闲睡一睡。” “什…什么……!” 小姑娘的脸一瞬间爆红,接着就是一种慌乱又?震惊的表情砸了手机。苏含被她这种纯情的反应也?吓了一跳,于是立刻换了种态度柔声细语地安慰:“没?事的宝宝,你就装听不懂就行。” 心道?果然过了多少次都不习惯楚瑜那个败类有这么个可爱的妹妹。 可是楚辞盈不解:“我跟陆总打过交道?,他看起来不像是这种人……” 倒不是相信那个资本家的人品,毕竟他们也?没?见过,主要觉得他看起来是那种完全不会为了谈恋爱影响自己?利益的冷酷性格…她在?心底默默吐槽。 “他自己?就算没?这个心,多少人上赶着拉他下水?讨好不成就找把柄,没?有需求就创造需求。李为把你当礼物,别人也?会这样?。” 位高权重?的人大抵是不会在?乎底下人的心思,陆闲心情好了指缝里漏下一点都够旁人生活。因?此别有用?心的人绞尽脑汁地献宝。当然这话苏含没?说,只?是千叮咛万嘱咐: “记住,所有让你找陆闲的,都叫拉皮条!” * 顾廷敬坐在?咖啡厅里,他的人经手了楚辞盈的材料,知?道?这是一个很低调专业的医生。陆国平前辈有心回福宁定居,身边总有人照料才是。 这个孩子跟李为的时间不算长,谈吐相貌又?好,他也?起了惜才之心。 于是把人约出来见见。 “小楚医生,你对陆闲先生了解吗?” “我想?介绍你们俩个认识。” 噗——! 小姑娘被滚烫的咖啡呛咳住,差点吐了顾书记一身。 恋爱顾问 咳咳咳咳。 医生姑娘的脸因为咳嗽而变得发红, 舌尖烫的?难受,她又不敢当着顾廷敬的?面吐,只能猛灌了一口旁边的?冰水。舌头回去肯定肿了, 她欲哭无泪地想。 顾廷敬对于她的?失态非常关怀,温和地递上了帕子:“怎么了?小楚医生有什么顾虑吗?” 他知道?陆闲这几年在外名声不好,他本人也不甚在意。却没想到把这个小大夫吓成这个样子。他仔细回忆, 最近临到年关马上要公布经营情况, 大多的?宣传都很正面呀。 任凭顾廷敬再怎么聪慧也不会想到世界上有一个叫苏含的女人早已在楚辞盈耳畔叮嘱了千千万万遍——所以想把你介绍给陆闲的?人,都不是好东西。你一个医生, 认识他干什么? 体制内说话做事留有余地的?风格反倒在此?产生了巨大的?误会。 顾廷敬说的?“介绍”指的?是——把小楚医生介绍给陆先生,如果有机会, 可以给即将回福宁别居的?陆老爷子做家医。 可是他太过?简略, 只留下了“把你介绍给陆先生”这部分。 楚辞盈眼观鼻鼻观心:“没…就是,陆先生这样的?大人物, 我有点受宠若惊。” 看?这个表情可不像是“受宠若惊”。 顾廷敬搅了搅杯中的?咖啡, 他打心底里是喜欢这个孩子的?。专业、耐心, 看?得出基本功很好。他家中也有两个远方的?侄女在差不多的?年纪, 都是跟花一样天真浪漫的?岁月。 对于这样的?年轻人,有些?时候选择要远大于努力的?重要性?。跟在李为那样的?人身边,轻则一生碌碌无为,重则误入歧途沦为弃子。 他有心想挖人, 语气也带上了些?劝导: “你还年轻,跟对人比盲目努力更重要。” 却不知正正好踩在了下一个雷区。 小楚警惕——简直和苏含举的?例子一模一样! 「你还年轻, 要知道?选择比努力更重要」被苏含称为哄骗小孩干坏事最高频的?常用话术。与?之并列的?还有「分享生活的?美好不在于年龄、身份的?差距」以及「我想见证你的?成长」。 她想:真是多亏了嫂子在国内长大, 自己虽然交流无障碍, 但是潜台词真是听不明白? 苏含教她,中文?语境总是分外含蓄, 如果遇见这样的?话就一定要明确拒绝,不能态度含糊暧昧给人可乘之机。说不感?兴趣也好,自谦能力不足也罢,总而言之就要坚定地说“不”! 于是小楚照猫画虎:“可是我觉得陆先生可能不太需要……” 顾廷敬:“怎么会呢?只要是人就会有需要的?呀。” 楚辞盈又猛烈地咳嗽了几?声。 在外面不好称职务,她就学着找了一个礼貌的?代词。 她说:“顾老师,我…这不太好吧。” 小姑娘脚趾抓地,默默看?了三次时间,心里想着咖啡冷却的?速度怎么这么慢。又想,怎么城里人能这么心平气和地谈这些?。 顾廷敬一愣?怎么不太好? 他想了想明白?,许多聘请家医的?人确实?会担心自己的?医生同时服务同一个圈子里的?人,以至于隐私泄露。但是陆老爷子情况相对简单,而且他相信楚辞盈的?人品,因?此?郑重地说: “没事,陆总不介意的?。” 小姑娘彻底说不出来?话了。 顾廷敬低头?擦着自己的?眼镜,见她似乎没那么抵触后心里很高兴,不由自主地带上了几?分长辈的?味道?,既是关怀也是打趣:“你和陆总算是一辈人,他年长你几?岁,你们平日里多相处相处也算在国内多个朋友。” “如果你能把他爷爷照顾好,就算是顾好了他的?大后方。是陆家的?恩人呀。” “啊?” 什么… 楚辞盈瞪大了眼睛,一口气堵在胸口又一次涨红了脸。只不过?上一回是紧张,这一次是真真正正地感?受到灵魂在体内死去的?感?觉。她,她都误会成什么了呀! 我真该死啊,她的?内心有一只小猫在尖叫着流泪。 但是小楚表面上在对方看?过?来?前,随即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立刻低头?盯着咖啡杯上的?纹路。嗯嗯,这个印花挺有艺术气息,挺美好的?。她盯着上面印的?“U鼎咖啡”四个字的?纯色咖啡杯如此?感?慨。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顾廷敬疑问的?眼神?彻底击碎了她最后一点沉痛的?良心,却偏偏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恍恍惚惚地接下一张黑色的?名片。 她目送顾廷敬远去,低头?看?—— 鎏银小楷写着两行字: 陆闲 陆氏集团董事长 * 男人挥动球杆,动作流畅而优雅。 福宁的?冬季虽然比北方要好上不少?,可零度左右的?气温终究是让大多数人在这个天气内选择留在家中,绿茵场上寥寥可见几?个零星的?人影。 随着球童小声的?一声惊呼,那颗雪白?的?球最终在一个漂亮的?弧线后滚动到距离球洞还有不过?一个手?掌宽度的?位置。 “可惜了。”中年人自背后走来?,陆闲没有回头?。 对于这声可惜,男人倒泰然:“凡事如果都是一簇而成,那也没有意思。” 他收杆,顾廷敬穿着一身灰色的?运动服就站在他身侧三步的?距离。中年人对上男人的?眼神?,表情带着些?许歉疚:“我昨天去公墓,看?到景和的?墓前有花了。那天晚上是我……” “顾叔。” 区别于职务,他叫的?很亲近。 陆闲打断顾廷敬,两个人随着球的?线路慢慢往前走,边打边说:“您没有那个意思,我明白?。只不过?我回福宁不去看?他,老头?子又要念叨了。” 顾廷敬垂眸不语。 他知道?,这个孩子心里的?事从不愿意说,宁愿压一辈子都不会低头?。 这些?年没有人知道?当时陆闲和陆景和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陆国平自己也讳莫如深。不过?顾廷敬有一点心里清楚,外界所传的?:如果陆景和还在,陆家绝对不会轮到陆闲来?接班,这句话, 对了一半。 如果陆景和还在,他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触碰他自己的?利益。正是因?为陆景和不在,所以陆家才能求着陆闲回来?,用破釜沉舟的?举动将这个年轻人永远地绑在了荆棘寒铁铸成的?王座上。也算是以无法想象的?代价为陆家从此?以后的?坦途找到了保证。 “老爷子前段时间和我说了你在扎伊尔的?事情。”顾廷敬斟酌地开口。 “嗯。李凭的?人吐了不少?的?东西,该处理的?有人已经去办了。” 陆闲轻描淡写地带过?了圈子里的?腥风血雨。 可顾廷敬想问的?不是这个: “你的?伤……” 他是从上个世纪就跟在陆老爷子身边的?第一批学生,他的?同窗有的?故去、有的?退休,兜兜转转辗转半生最后还在位置上保全自身的?也只剩下他这么一个。 陆景和是他看?着长大的?,陆闲他也算见证了一半。 陆家这些?沉疴太重,背在这个年轻人身上——他看?着陆闲又一次挥杆,漂亮的?破风声昭示着无论两个月前对方有多么接近濒死的?状态,如今又重新活跃在最核心的?位置。 问骄傲的?胜利者背后的?伤痛是一种冒犯,顾廷敬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陆闲就这么一杆接一杆地打。 突然,他似乎想到什么:“您上午发了一个简历给刘寅格,他打出来?了我还没有看?。是什么人?” 顾廷敬:“哦,是我给老爷子物色了一个医生。” 他把楚辞盈的?情况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并没有隐瞒对方目前为李为工作的?事情。陆闲唔了一声,倒是没有反对。只说信任顾叔的?眼光,资料他就不用详细看?了,老爷子满意就行。 “你呀…”顾廷敬知道?自己心事被拆穿,面上无奈苦笑。 其实?陆家选个普通的?随行医生哪里需要顾书记亲自去见,更不要说让陆闲再过?一次眼。他这么用心,到底是存了让小陆总多见见年轻的?异性?的?心思。陆家势大,不需要靠着所谓利益交换来?促成婚姻,能有真心相待的?姑娘是最好的?。 “你不着急,老爷子还等着抱重孙子。” 男人听了这话轻轻笑起来?。 “做陆家的?孩子是什么好事?” 顾廷敬一噎:“…那你也不能就这么过?一辈子呀,我这次可是跟老头?打了保票,说你这几?年稳重不少?了,有些?话也听得进去。人家是个好姑娘,长得也漂亮,你工作场合见一面……不喜欢就算了。” “不见。” “嘶…” 顾廷敬心里狐疑,眼珠子也跟着转。他想到前两天晚宴上闹的?不大不小的?声势,多多少?少?有了猜测。陆闲专心打球,他就在旁边跟着试探。从陆氏的?身边人报起,又念了几?个合作伙伴的?女儿,然后开始猜福宁本地的?几?位女企业家。 “你老实?说,你是不是有在意的?人了。” 啪。 陆闲的?球歪了一个微小的?弧度,打断了一处用作标记的?旗杆。 “没有,别问了,都不是。” 顾廷敬的?笑一下子就收不住了。 “哎呀呀,我还好心办坏事了呢。认识多久啦?算了算了不问了。让你们年轻人自然发展最好。我也得跟老爷子说不让他管,越管才越坏事呢。” 他这番话说完喜上眉梢,从兜里派出几?个红包给旁边的?球童一人发了一个。陆闲坐在休息位上冷眼看?着,半晌才憋了一句: “不是。顾叔。” “还在读书的?一个小孩,我们是…”萍水相逢。 “学生呀!学生好,是研究生呢还是博士生呢?”顾廷敬欢天喜地,根本不听后面的?话。满脑子都是小小陆闲的?样子,女儿好,儿子也好,都好都好。 陆闲:“……” 他闭眼叹了口气。 顾廷敬喋喋不休:“哎呀,要是读研究生的?话那还有点小哦。23、4岁的?话你知道?人家女孩喜欢什么吗?现在的?孩子兴趣爱好可广泛了,你知道?什么叫咕卡吗?” 他忍不住卖弄起小孙女教给他的?时髦知识。 陆总额头?青筋跳了一下。 干脆装听不见。 他又不是要追人表白?,干嘛要了解小孩都喜欢什么。她不因?为到处乱跑把自己搞伤搞丢就算是积了大德了。如果真要说些?什么,也是希望她好好学习好好生活,不要在没意义的?事情上耗费时间。 不过?这些?话他跟顾廷敬说了对方也不会听,还会当他是嘴硬。 顾廷敬:“这样,你把小楚微信通过?了。有什么问题多跟人家请教,她肯定了解小女孩的?心思,毕竟是同龄人。” 陆闲挥挥手?叫刘寅格赶紧把一到这种问题就控制不住自己的?长辈赶紧请走。 男人插着口袋走在后面,面上淡定又从容。他手?指悬在屏幕上许久最终按灭了显示。 过?了一会,他又看?了看?那个红点。 依旧没有理会。 * 晚上十一点半,楚辞盈迷迷糊糊被一条消息吓醒。 「陆闲通过?了您的?好友申请」 「快来?一起聊天吧!」 重要的人 “楚医生, 这个月的报表交一下!” 背后有人高声喊了一嗓子,楚辞盈立刻飞速将刚刚斟酌许久的聊天框隐藏。 一个穿着西装套裙的年轻姑娘从楚辞盈身后擦过?去,悄悄拍了拍她的肩膀。两个人凑的很?近, 被唤作楚医生的小?美人可?以清楚地听见对方低声询问:“怎么了?写的有困难吗?” 楚辞盈回过头去喵喵流泪,默默点头。 “我真的不行…” 从她答应给?陆家做私人医生后李为就分?外高兴地将她调到了一个特殊的秘书团队——“如果能帮上陆老爷子的忙,我这里又有什么需要呢?楚医生不如去做些简单的工作, 这样两边跑也算不会太辛苦。” 看?似是调离她本来擅长的岗位去做一些杂活, 但是薪水却又一次有了微妙的涨幅。 这是一个特殊的信号。 李为又一次依旧什么都?不告诉她,却用另一种方式对她的未来作出暗示。 他?很?看?重这个小?姑娘。 楚辞盈没有立刻拒绝, 做医生本也不是她留在李为身边的目的。她在来到这个新岗位后,发现这里的大?多?数人都?并非是生物医药行业出身, 主要做的是金融和行业资讯的分?析。他?们对接许多?已经上市的公司或者匿名的富豪, 帮助他?们进行“财务规划”。 她心中有一种预感,这就是李为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的起点。 一个坐落在福宁市中心最普通的办公大?厦的小?小?工作区里, 有超过?十个拿着七位数薪水的人。他?们大?多?其貌不扬, 带着眼镜笑起来温文尔雅, 可?是每一个电话打?出去都?是以亿为单位的项目。 楚辞盈从前的工作环境与这里相差甚远, 她唯一需要动?笔写的只有:处方、病例。 这种需要交给?组长审查又在例会上通报的周报,她是真的从来都?没有接触过?。更不要说用炫酷无比的PPT展示所谓的工作思路……医生转金融,是真的遇到了瓶颈。 这个偷偷跟楚辞盈聊天的姑娘叫笑笑,虽然看?起来年岁不大?, 但是已经在这个“团队”工作了五年。这一次也是李为让对方来“培养”楚辞盈。 笑笑把楚辞盈的电源键按了。 “!!” “哎呀没事,写不出就别写了。一会下班了我帮你。” 楚辞盈适时露出一些惊喜和感激的表情, 心中也明白对方这是有事情要说的意思 。于是抬头看?了下旁边注意力并不在此的众人, 她挽起笑笑的手站起身:“你想喝奶茶吗?” 两个人找了个窗边的位置坐下, 笑笑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询问她在乔安妮老师手下学?习感觉怎么样,得过?诺奖的教授跟别的讲师有什么区别。 楚辞盈不知道她什么意思, 所以斟酌地开口:“乔安妮老师的研究一直不受重视,几次连着被取消教职头衔,从欧洲到波士顿又去纽约…如果不是前几年mRNA药物突然被审批通过?,她可?能一直都?需要在比较艰难的情况下完成研究工作……” 她总结:“乔安妮老师一直是很?有信念感的人。” “那你也想走这条路吗?” 小?姑娘被问的一愣。 “从本科熬到博士毕业,然后六年飞升即走的教职考核,欢迎加入tx裙幺污儿二漆雾二吧椅,追锦江连载文肉文承担行政工作,每七年为了一个项目的经费低三下四地求NIH那帮老顽固。这样的人生你喜欢吗?” 笑笑说完嘬了口奶茶,小?口小?口地咬着吸管里面的布丁。 见实习生不说话,笑笑又说:“或者像那种做医生的,按手术挣钱。多?劳多?得,少劳少得。在国内上海北京的主治要熬多?少年?年薪现在有实习期的你高吗?” 楚辞盈听着那种细微的嘎吱嘎吱的声音,觉得自己像是那块被碾碎的布丁,被嚼碎、分?析、揣摩,然后放在唇齿间供他?人饱腹。 笑笑又问了一遍:“你想走那样的路吗。” 小?楚心中清醒,镇定自若地回:“人为财死。做生物医药的人如果能在金融行业有发展,肯定比教职挣钱快一些。” “也比上台做手术轻松。”她补充。 “哦,你这么想。”笑笑不置可?否,眯了眯眼睛,上上下下又看?了她一遍。 最终,露出几分?满意的笑容 笑笑交了底:“你也别怪我多?问,咱们做的工作利润大?,培养起一个人来也不容易。就怕是到时候你撂担子不干,闹的大?家都?难堪。你是诺奖得主的学?生,这些光环要好好利用。” 她拉住楚辞盈,说,李为先生很?看?重你。 “你和陆先生那边相处的怎么样?” 楚辞盈放在口袋里的手机轻轻捏紧—— 她含糊:“工作内容还没有交接。” 她说的是实话,毕竟陆闲的爷爷尚未到福宁。她隐瞒了一件事,陆现在通过?她好友的那天晚上问了一个问题,她到现在并没有回复。因为这个问题太古怪,她完全?无从下手。 笑笑满意点头:“挺好的,慢慢相处。以后在国内的合作就要靠你多?去跑。” 楚辞盈适时露出一点疑惑,手指在口袋中动?了下,按住按钮: “笑笑姐,咱们做的是什么项目,投资吗?” “说了多?少次,叫财务规划!”笑笑夸张地白了她一眼,恨铁不成钢:“小?宝小?宝,你的金融知识还需要加强啊。咱们的服务对象就是那些高净值客户,帮助他?们合法、合理的减少税务支出。” 她掰着手指头:拍卖、慈善、收藏,这些都?是他?们的专项。 “你的工作不是帮他?们投资赚钱,而是省钱。懂了吗?” 楚辞盈眨眨眼睛,依旧摇头。 笑笑忍不住继续说: “就比如之?前有一百万英镑……” 她的话头到这里突然止住没有在继续,嘬着奶茶晃悠悠脑袋。笑笑低头看?了眼手机,说:“来活了,有个大?单子我去处理一下,可?能下周就要开始进场了。周报的事今天周五就算了吧~周末我手把手带你。” 楚辞盈有些着急,她预感到对方刚才无意中说出来的数额,就是她捐给?扎伊尔的那笔钱。而本该直接用于购买物资的上百万就这样变成了如从前一般的废铁和沙子。李为退休了,但是他?的“客户”依然源源不断,难道这些事本来就是脱离国际援助基金组织的? 他?们到底如何操作才…… “笑笑姐!”她叫住对方,露出一个可?怜巴巴的表情:“我什么时候才能进项目呢?不是说有提成。” 笑笑:“等你会写周报。下周这个太赶啦,你没有这个能力。” 她抛了个媚眼:“不过?,或者你可?以让陆先生多?需要你一些。”她比了一个暧昧的打?电话的手势,对楚辞盈许诺:“下周给?我看?聊天记录~” 说完,主管就直接拎着包风风火火地冲了出去,显然是对同事口中的大?项目心动?不已。只留下原地楚辞盈怔怔地看?着还在运行的录音软件。 项目。 项目。 李为试探了她两次,笑笑刚才又是一次。他?们这么谨慎一定以为着背后隐藏的东西不同寻常。有些话她自己说着说着甚至都?开始相信,她就是一个名校毕业追求发展而且愿意付出一切的人。 可?是在言不由衷的每一刻,她都?会想起卢卡斯在沙子落地时发红的眼眶。 她会一次次想起不是为了钱、合作、项目和社会关?系而来的。她是在求一个答案,一个或许她要承担无尽麻烦的答案。 那些陌生的数据太过?错综复杂,如果她没有整理好,下一个项目开始…又是哪个地区的资金,或者物资下落不明。 她仰头,不知觉地露出优雅的脖颈曲线,像引颈受戮的天鹅。 笑笑的话还回荡耳畔。 ——或者,让陆先生多?需要你一些。 李为和笑笑都?不断告诉她…陆闲,对他?们很?重要。他?们想要了解他?可?是无从下手。 她想着那个冷漠的男人问的特殊的问题,一个和陆家、陆老爷子都?没有丝毫关?系的奇怪问题。他?也许还有别的在乎的人,这也许是他?唯一可?以多?吐露信息的机会。 陆闲。 陆先生。 她念着这个名字。 楚辞盈想,我只有一个周末的时间了,你会救我吗? 我想你需要我。 我想你救我。 * 会议结束后男人才从刘寅格那里重新拿过?手机。 在一些汇报和工作消息中有一条来自没有备注的联系人发来了一段话。随着聊天记录稍微往上翻,是属于他?自己的问题,对方之?前迟迟没有回复。 陆闲:楚医生,你对青少年心理健康有研究吗? 而现在,这个问题得到了一段客气的答案—— 「陆先生,抱歉之?前工作比较忙没有及时回复您的消息。您所说的…具体是什么问题呢?如果是青少年高发的精神?类疾病,我确实没有了解。您需要的话,我可?以练习一些美国这方面比较专长的老师。但如果只是沟通上的问题,我想我也许能够帮到您。」 也许是看?他?许久没有回复,对方谨慎地发了一个小?小?的笑脸。 /愉快 陆闲皱眉,他?甚至都?忘了还有这样一回事。 他?想起那天顾廷敬好说歹说让他?通过?这个叫楚辞盈医生的微信,他?一直到深夜才因为一个消息而突然下了决定。 秦亦的人在罗切斯特传来了消息,在那所教会学?校,姓、名、中间名中带Anna,甚至带Annie的十四名学?生里目前只有一个人SAT成绩看?起来能申上一所普通的公立大?学?。而他?们说这个唯一有希望上大?学?的“Anna”是一个中间名带了母亲名字的男生。 陆先生陷入了无尽的沉默。 刘寅格做了个计算,如果想要让这十四名“Anna”都?能够得到资助,他?们至少要将资助名额扩大?到70,而这所教会学?校同年级一共只有80个学?生。 与见面时所表现的聪明伶俐不同,陆闲看?过?十四个学?生的成绩单,有几份明显可?以做到更好——但是字迹潦草,充满了敷衍与自暴自弃。 所以他?通过?了楚辞盈的微信,问出了那句: “楚医生,你对青少年心理健康有研究吗?” 可?是现在回头看?,这句话是不合时宜的。他?已经做到了他?能做到的所有,再往前一步就越过?了他?的行事准则,也不该由他?去控制。就算他?弄清楚之?后又能怎样,他?不会亲口找到人去说。 是时候结束了,他?想。 确定好是哪个孩子以后单独给?一笔钱,不想学?习,学?一个技术也好。 他?准备关?掉手机,却看?到那个对话框又一次发来谨慎的措辞: 「如果是家里的弟弟妹妹的话,可?能您作为成年男性长辈确实不好沟通。如果可?以…」 对方似乎打?到这里不小?心按了发送,然后飞快地将这个未完成的句子撤回。楚辞盈在被子里懊恼地皱了皱眉,顺着刚才的思路正想继续写。 突然,那个系统默认的头像发来两个字。 “不是。” 不是什么? 小?姑娘反应了一会才知道不是弟弟妹妹的意思。她悄悄给?自己鼓劲,同时对打?探别人的隐私感到深切的不好意思。 楚:那是比较重要的人? 她发完这句之?后一下子把手机丢开,闭着眼睛双手合十祈祷。求求你了,一定要是啊。你一定要很?在乎很?在乎ta,而且你要说你在乎ta。这样我就可?以通过?帮助ta来搭上你。我如此需要你,他?们才能让我参与。 她等了很?久很?久,久到太阳落下月亮也有点冷,可?是时间只过?了短短的三分?钟。 手机震动?一声。 她一骨碌爬起来膝行过?去在黑夜里点开,手机屏幕的光亮如此刺眼,但那条回复简单有力。 “嗯。” 接受采访 “BVI…” “B…” 楚辞盈的肩膀被人快速拍了一下, 她吓的瑟缩一瞬间之?后快速遮住还带着生理性泪水的眼睛,然后缓了缓说:“不好意思…” 那个同事显然是故意吓她的,此刻笑眯眯地凑过来说:“你这几天干什么呢?这么困。” 小姑娘揉了揉干涩的眼睛露出一个笑, 把?手背靠在?唇前打了个哈欠。她侧过身来说,最近睡眠不好,右手的衣袖不经意间盖住了桌上放着的几本书的名字。 《青少年心理学》 《精神病卫生健康手册》 《沟通的500句》 《边际效益递减:经济入门基础》 《离岸基金与避税天?堂:英属开曼群岛》 她刚刚梦里出现的那几个词就是出自最后一本书的中心思想——BVI, 英属开曼群岛的简称, 许多顶级上市公司最高架构中的投资方?或者注册地,如小镇一般的大?小的土地上云集了超过十四万亿美金的资产, 核算出岛上的人均GDP超过了四千万美金。 每天?上百亿的离岸基金交易有百分之?五十以上的流水经过这个避税天?堂。它并列于百慕大?、维京群岛,这些游客眼中的度假胜地同时也是资本最好的帮手。 同事似乎看到了这本书, 笑了笑:“挺有心啊小楚, 难怪周一上午例会那个周报写?的这么?好。” 楚辞盈:“没有,看着玩玩。” “你今天?来的挺早。” 楚辞盈:“嗯。” 等同事离开她才松了一口气?, 将电脑重新打开——桌面上最后一个文件的标题是 「双周例会周报_楚辞盈_31版」 她将这个反复修改的文件重新命名删掉了最后三个字, 在?办公的OA系统中上传给?了中台的同事。不久之?后, 微信里收到了对方?回复的猫猫头点赞。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扯着旁边的窗帘有点趔趄地站起来走到盥洗室洗了把?脸。冰冷的水拍在?几乎看不到毛孔的皮肤上, 刺骨的冷让她重新清醒。 ——她不是来得?早,而是没有离开。 在?周五晚上收到陆闲消息后她就直接回到了公司,从楼下24小时书店中快速选了自己需要的内容。好像又一次回到了当年考医学院的时间,她泡了最苦的美式浓缩液, 加满满的冰块。等到天?亮时冰块融化,咖啡液被?稀释后虽然酸涩却?可以入口, 就又是一个白天?。 她没有找笑笑帮忙。 周报只不过是这个岗位上最简单的东西, 她不能被?它绊住太久。 一月份的福宁很冷, 只有公司的电脑可以查看其他同事写?过的周报范例,她怕被?大?楼的保安发现甚至没有开暖气?。 小姑娘的手红红肿肿, 借着台灯一页一页的看。 她对中文不算特?别敏感,读的有些吃力,最后干脆找了大?量的英文文献去读。整整两天?没有休息,她紧靠着加起来三个小时的睡眠时间撑着写?出了最终的版本,然后在?例会过后忍不住沉沉的困倦轻轻趴了一会。 周一工作时间一到,那个传说中的大?客户就和他们开了一个电话会议,她隐约听到了那个人浓重的澳洲口音。还有偶尔夹带的几句生涩的中文。 小姑娘擦干净脸上的水珠等在?门口,一直到午休时间会议室里的几个人才陆陆续续地走出来。 “笑笑姐。”她叫了一声。 笑笑回头挑眉,问她有什?么?事。 “我…我和陆先生联系上了。他最近的确有一些事情,我,我可以帮助他。” 笑笑点头,不置可否。 “还有什?么?事吗?” 小姑娘有点着急:“就是…项目。” 你不是说只要可以和陆闲搭上关?系,就可以进项目的吗。而且周报我也交了。 笑笑一下子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傻宝宝,加上微信说几句话就能算认识陆闲了吗?他能为你做什?么?呢?他能给?你做一个基金吗?” 楚辞盈愣愣地眨了眨眼。 笑笑又说:“你发我的聊天?记录我看了,你很用心。但是宝宝,你的目的不是为了帮他呀。你得?查清楚,他在?乎的人是谁,叫什?么?,喜欢什?么?。陆闲愿意为了这个人付出多少。” “如果我们找到这个人,怎么?打动她/他,让这个人说服陆闲。” 位高权重的人不好买通,那就要从对方?关?心在?乎的人里下手。从前没有听说过陆闲周围还有这样一个人物?,这小孩也算是有点天?赋。结合起这两天?监控里看到的内容,是个有狠劲儿的拼命宝宝。 ——他们这种生意,怎么?可能不装监控? 楚辞盈回公司的第一时间就有人给?李先生打了电话,他们知道她看了什?么?书,查询了系统里什?么?文件。在?确定这个傻孩子只是为了学写?周报后,连李为先生都有点感动呢。 他们需要这样有野心,不顾一切不择手段的人。 楚辞盈不知道自己阴差阳错的谨慎又一次替她化解了一次危机,甚至让对方?彻底信任。 笑笑揉了揉楚辞盈有点炸毛的脑袋,又替她整理了领口。 “这个项目很新,让老人们做比较有把?握。你好好处理和陆先生的关?系就是帮了最大?的忙了。好不好?”虽然是询问,她的笑容一直都是带着淡淡的笃定。 似乎这个决定不容质疑。 她也不过是二十七八岁的年纪,但是所有更加年长的同事都听从于她。可见一斑。 楚辞盈抿唇,在?笑笑走出去几步后快速追上去,把?人拉到了茶水间。 在?笑笑微微诧异的表情中, 她冷静地表达: 笑笑姐,我知道这是一个澳洲的客户。周末我为了写?周报,看了系统里140个项目的总结。我们有120个项目来自欧洲和美国,12个来自亚太地区,还有8个在?新西兰。 我们之?所以从来没有和澳洲人合作,是不是因为他们的国家基金委员并不承认在?开曼群岛开户的慈善组织。这个规定从02年到现在?从来都没有变过,你们也没有把?握一定能成功对吗。 她一口气?说完,注意着笑笑眼底的情绪变化。 女主管似乎有点诧异,又有点满意:“宝宝,我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想要你来了。你是有天?赋的。你怎么?从周报里看出这些的?” 她不关?心答案,没有给?楚辞盈回复的机会,耸耸肩: “我们想过这个问题,有办法解决。” “什?么?办法?” 笑笑不说话,用舌头怼了怼腮帮。 最后,主管对她信任的实习生小楚抛了个媚眼:“这样,下次立项你旁听,我给?你个见世面的机会。能不能抓住就要看自己了哦。” 她对楚辞盈的聪明很感兴趣。 原地,楚辞盈因为通宵而狂跳的心脏渐渐平静。 她扶着旁边的墙慢慢坐下来,点开微信对着那个没有回复的聊天?框轻轻地做了一个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吻。是感谢,亦是某种乞求。像是从陷阱中挣扎找到生路的小兽对友善的森林表达庇护的哀求。 没有人知道,在?过去的两个昼夜里她还看了能找到的所有来自陆氏的总裁批文,会议录音。 他们让她了解陆闲,她就去看他的文字,听他的决策,去走进陆氏每一个生死关?头。 有些甚至追溯到几年之?前,音频文件都因受损变得?有些模糊。 在?黑暗忙碌的夜里,她一边像一块执拗的木浆海绵一般吸吮着公司内部文件中的能力。而另一边的有线耳机里播放的是有些失真的陆氏董事会决策录音。 男人有些年轻,声音中还不似在?乌干达会议中的冷漠疲惫,带着略显玩味的戏谑嘲讽。前半段会议他不出声,却?在?一个科技人才引进项目上突然发了脾气?,字字珠玑—— 「澳洲的基金会不接受任何开曼群岛注册的非盈利组织。这个项目的负责人会后直接去人事结工资,公司立项会的所有领导从下个月去基层轮岗三个月。」 「你们这个提案就像是发誓要把?猪肉卖去印度尼西亚。」 录音用的仪器似乎就在?董事长的手畔,签字笔合上的那一瞬间像国王收起权杖。 她当时心里愣愣的,好像也成为了在?场手足无措的员工。 原来澳洲不接受开曼账户。 原来印度尼西亚是不吃猪肉的。 他好像什?么?都知道。 * “您好像什?么?都知道。” 杨漫漫是一档财经节目的主持人,他出色的口才功底和临场应变能力帮他在?这个独特?的生态位上拿到一席之?地。他和陆先生算是同龄人,各自在?自己的领域中都是佼佼者。 他的助理团队经过一年的沟通协调,又托人几次请顾廷敬的秘书吃饭,这才找到了一个非常恰当的采访时机——陆氏在?乌干达的投资终于进入正轨,预计在?五到十年内完成一个撤出,而下一个项目似乎即将官宣。 恰巧这一年杨漫漫的节目做的非常出彩,这才有了拿下《对话:风马牛》的机会。 风马牛不相及正是有随意自由的内涵,暗示了节目并没有固定的台本或者采访范围,主要是记录一些主持人与嘉宾的临场对话。过往在?节目中翻车的企业家也有不少,大?多是离开了智囊和秘书就有些口不择言。不过大?多数都被?剪掉了。 杨漫漫在?来之?前也有些担心,这位传说中的大?人物?有着让人担忧的年轻,虽然三十二岁已过而立之?年,但是对于一个涉及如此庞大?商业领域的掌权人还是太过于青涩了。 这种忧虑在?他和陆闲相处的第十分钟就彻底打消。 一月十八号正好是陆氏的年终汇报,所有部门的主管负责人会从世界各地赶回来,给?董事长以及高管领导汇报一年的工作成果。 陆闲先生大?多数时候静静聆听,偶尔问上几个问题。 杨漫漫因为业务能力在?线,对这些项目本身有基本的理解,他能听出来对方?非常敏锐地把?控住了最为关?键的要素。而且从一个主持人的角度,他能够察觉到员工们在?收到问题后一瞬间高度重视的态度。 陆氏的项目从涉密到民?用,从商业建筑到半导体科技。 杨漫漫观察着陆闲的反应,超过十四小时的会哪怕有休息时间他也从来都不显疲惫。旁边的几位高管轮着去抽了几次烟,有的拿了功能饮料回来。陆先生的杯子里却?还只是矿泉水。 所以他发出了那句感慨:“您好像什?么?都懂。” 此时是一个十分钟的休息时间,镜头落在?陆先生的身上。似乎因为是公司内部的活动,他没有穿的很正式,是比较简约的深色西装,打了一个浅蓝色的领带。他甚至没有像出现在?新闻里时那样有一丝不苟的发型,而是任由发丝凌乱的垂落下来,显得?松弛又慵懒。 陆闲:“他们都是行业的佼佼者,我是门外汉。有些问题不要当作是我的考核,要看作是一种询问和好奇。” 杨漫漫心底被?对方?这不着痕迹的公关?能力小小地震撼了一下,问:“您太谦虚了。陆氏作为一个组织架构十分健全?的企业,其实公众会很好奇您是如何在?接管的六七年内迅速撑起这个重担呢?您二十六岁那年继承陆氏,似乎好像没有轮岗的时间。” “是之?前一直在?关?注陆氏的发展么??” 他这个问题的层次很深,其实甚至有些微妙。对于陆闲究竟是什?么?时候以陆董的身份出现在?公众视野的争论一直在?财经界有浪潮。 最权威的消息是内部的股权变更时间——的确在?陆闲的二十六岁,他接管了陆国平和陆景和手中全?部加起来超过百分之?三十一的股权,成为最大?的个人股东。 而在?此之?前,陆闲的另一重身份也格外耀眼。 他什?么?时候完成这么?惊人的转变?世界上再伟大?的天?才也不可能没有实践的积累,陆先生的成就只能说明他比天?才还要再多一点勤奋。 关?于什?么?时候轮岗的问题,男人微微抬眼思考了一下,报了两个年份——杨漫漫瞪大?了眼睛:“您那个时候不是还在?比赛?” 这个话一出,还在?会议室里假装看文件的员工们立刻有些汗流浃背了,开始有些后悔刚才不如一起去上个洗手间。杨漫漫不是一向?很高情商吗,怎么?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陆总一向?不喜欢别人提起往事。 不过陆闲似乎没有介意这句话,或者说没有任何正面的回复。他似乎陷在?回忆中:“…那几年我在?北美和内地往返比较多,很多部门我都亲身去实习过。” “当时我第一个自己创立的公司,叫……” “贝斯特?。”杨漫漫补充。 “嗯。” 男人笑了笑:“当时是做一些房地产方?面的创新应用,但是美国城市化完成的很快,这个行业最多只有三十到四十年的高峰期。贝斯特?上市后的转型并不顺利,破产重组后一些老员工愿意重新回国,现在?在?做新能源汽车的锂电池开发。” 他伸手介绍了一下:“成安。” 杨漫漫回头,看到了一个方?才坐在?副总位置的中年男人客气?地对他颔首。他心里愈发感慨主位上的人敏锐的商业嗅觉,房地产行业直到现在?还是最为支柱性的产业,虽然有了颓势但还可以苟活。可是陆闲却?在?至少三年前就在?规划后撤,转型到极其强势的科技领域去。 “陆总曾经做的指示,去年末为期限,陆氏不可以再承担一平米的开发。”那个叫成安的男人补充,跟杨漫漫握手。 陆闲:“成总喜欢过多解读我的意思。市场都是有上下波动的,陆氏的业务开发更多的是跟随国家的发展需要。” 成安挠头笑笑,知道自己说的有点多。 杨漫漫被?他这眼看的心里一惊。 如果是旁人只会觉得?陆闲是个没有任何漏洞的精明人,但是他却?能从对方?这些漫不经心的客套话中窥见这个整个陆家的行事风格。温吞的、正统却?强势地拿下所有的蛋糕。 杨漫漫可不会因为陆闲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客套话就会认为这个男人脑子里空空,相反,这个男人已经过了需要彰显智慧的时期,他刚继承陆家时需要锋利,需要压制心怀不轨的敌人和内部环伺的虎豹。他需要带领员工吃饭,寻找一个突围的路。 而现在?的陆家更多的是一种平稳的中庸策略,陆闲身上带着的那种万事漠不关?心的态度也是为了在?风口浪尖寻一处不败之?地。 杨漫漫的这一天?采访他真的是一分钟都不想删,可是又知道观众可没办法看14个小时的节目,何况陆氏的人还会专门确定他们剪掉了敏感内容。 “谢谢您陆总,真的是受益良多。” 他关?了摄像机之?后诚恳地道歉:“下午那句口误,是我职业习惯太过于尖锐了。您不要放在?心上。” 陆闲笑了:“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情,为什?么?要怪罪?” 杨漫漫一愣。 陆总,这,什?么?时候转了性子。 “…很多情况是我们没有办法预测的,但是过去发生的每一件事如果尽力做到不后悔,那未来的路也会走的问心无愧。”陆闲提到最后这四个字,手中的笔敲了敲,眼神看向?旁边的刘寅格,似乎想起了什?么?人。 “很多年轻的朋友会看杨主持的节目,你一直建议年轻人脚踏实地,做不会让自己后悔的努力。我觉得?很认同。” 陆闲笑了笑,不去看杨漫漫惊讶又若有所思的表情。 “您这句话是…对谁说的?”杨漫漫心里越来越激动,这似乎是六年来对方?唯一一次隐约主动地踏进这个领域。 “小孩子们吧。没有成熟的,还会为了不重要的事情耗费精力金钱的小朋友。” 陆闲泰然自若,似乎没有看到杨漫漫激动的脸色。 “读书的年纪就好好读书,向?前看。” 会议室的门关?上。 只剩下杨漫漫和同样陷入疯狂的摄影师,他们彼此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底的激动:天?啊,天?啊,天?啊。你也听到了是不是? 上位者说话冷淡克制,但有心人一定能听出来其中的话里有话—— 不后悔,好好读书。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陆先生说他不后悔,但是在?劝谁向?前看?是谁,让他第一次正面回复了这个禁忌一样的话题。 杨漫漫有预感,热搜会坍。 准备礼物 杨漫漫正激动, 却突然一拍脑袋懊恼大叫一声:“摄像头关了!!” 这下子不要说热搜和?流量了,他这么空口无凭说出去不仅没人?信,估计还有人追着他骂想火想疯了。啊, 啊,陆总能不能配合补录一下啊。 ——想也知道不可能。 杨漫漫在陆氏的顶层会议室内无声握拳咆哮,恨不得穿越回刚才手贱关摄像头的前一秒把自己打死?。 就在这时?, 摄影师似乎反应过来什么——指了指杨漫漫领口的黑色小零件。刻着Daji的收音器上面代表运行的红色光源还没有熄灭。 “哥, 有救。” 「NEW」你区怎么突然活了…… #1 起猛了,大早上起来看到首页飘着俩1600页的高楼。直接吓晕……以为回到了2013年?, 你区日活最高10几万的时?候都没有这个场面吧。上一次还是俩姐们一个泥塑一个整肃对喷了十年?才整出一个两千页高楼。你们今天?啥情况啊楼主真的懵了。 #2 恭喜这位楼主宝宝达成早睡晚起好成就,请自行看热搜捏~ #3 那俩楼太高了不想爬== 和?楼主同?样懵逼的早睡社畜现在在坑位上捏好纸巾准备吃瓜了。快, 需要点课代表 #4 就宠你这一次啊丫头/比心- 》链接:您的好友邀请您围观微博热搜词条, #我已嫁作人?妇 #5 还是不懂 #6 楼上那个词条太新了,建议楼主从第?一个#杨漫漫采访开始, 然后看#陆闲:我们企业时?刻跟随国家需要, 再看#陆闲:我轮岗是24岁, 再看#不后悔, 好好读书,最后看#老?公,你是不是穿越了。 你想像一下最开始追你区顶流的妹子今年?都多大了,博士都能读完两轮了。 到这一刻你才能理?解什么叫#我已嫁作人?妇 #7 笑死?了已经, 还是这楼比较正常,隔壁两栋大厦里面的人?精神状态有点不太好了…… #8 我总结一下, 就是你爹突然毫无预兆复活, 说要粉丝好好读书 /疑问/疑问 那俩楼标题稍微长一点的主要是在吵他是不是和?之前的高中生嫂子分手了, 然后失心疯了。那个楼里主流观点是杨漫漫的采访被他用作恋爱结束宣言。但是早上起来一堆人?说“啊,他不是这样的人?”“之前完全就是捕风捉影”“这是给?粉丝的话, 他没谈过恋爱”。 这两拨人?吵了八百多楼,剩下七百多楼主要是在分析这话到底对谁说的。两边人?握手言和?了,有生之年?真的感谢哪个真神把他逼开口了。 毕竟lx是真冷酷,就说一句“在什么年?纪干什么事,好好读书。” 连一句“好好工作”都不愿意加。 /玫瑰 #9 标题短的那一楼我总结一下,主要云集了当年?狂热如今理?智到令人?发指的各种技术流。从心理?学、社会学、精神病学和?传播学角度分析某人?24岁轮岗意味着什么。 #10 大喘气吃方?便面没调料,结论?呢? #11 他26岁官宣的继承。 之前一直以为是突然上位。 但这个采访里清清楚楚写到他第?一次回企业实习是24岁,同?年?年?末还在跑欧洲的闭门赛,只不过现在回头看的确能发现减少了更新ins的频率。 大佬她们分析24-26这两年?他可能犹豫过,不是突然消失的。 #12 意思?是现在开始洗太子其实内心软软咯?谁信#我已嫁作人?妇 #13 所以他这话到底对谁说的「呆」「呆」 #14 不是……为什么都在骂啊,其实我还挺高兴的。那个无画面音频真的好温柔哦哦哦哦 #15 放心没人?真的骂。 被和?谐了六年?多那群人?怨气比鬼重,1000楼垃圾话之后基本就是抱头痛哭了 #16 报—— 1300楼后是喜大普奔! 你猜为啥? 十五年?前他单身?,姐们也单身? 十五年?后他单身?,姐们孩子上初中了都早恋了 感觉他凭一己之力单身?成下一辈人?,女友粉都变妈粉了(闭目) #17 这是解封了?天?下大赦了?可以提陆闲名字了? 「本回复已被管理?员折叠,详情请见版规」 #18 楼上你笑的我想袅袅…… #19 这么久过去突然提起释怀了也是有可能的吧。/委屈 #20 为啥没人?骂啊… 虽然追星都知道蒸煮有退圈风险…但是搞得这么大张旗鼓腥风血雨……最后又毫不留情离开我真的……事业心成谜的男人?。 #21 抱一丝因为他20岁大满贯捏 /可爱 抱一丝因为他归根结底是竞技运动员啊,又不是星 /骄傲 抱一丝因为咱能拿他怎么样啊/摘墨镜/泪流满面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22 所以谁解释一下他什么意思?!!//咆哮//咆哮 还有到底是谁能让他开口了啊啊啊啊啊啊 * 网上的腥风血雨没有传到清净者的耳中。 陆氏没有所谓的“高管专用电梯”,平时?早晚高峰的时?候都可以见到董事长沉默地站在角落的身?影。这个时?间也通常有一些普通的员工凑上去汇报工作或者阐述问题,陆先生都会静静地听。 但是因为此刻是深夜,电梯厢内只有陆先生和?助理?两个人?。 安安静静的空气突然被几声剧烈的手机铃声打破,刘寅格眼观鼻鼻观心默默伸出手将口袋里的设备静音。 “下班了,有什么消息就回吧。” 陆先生站在靠近门口的位置,没有回头。刘寅格尬笑着接话:“没什么要紧事,家里的阿姨下班了,是自动喂食机的拍照提示。” 现在的宠物设备大多比人?用的还要智能几分,小猫小狗吃了什么都有计量,自动投粮后还会有拍照的消息传载到主人?的手机,确保毛孩子按时?按点用餐。 刘寅格自己都做不到这么健康规律。 他心里正感慨,听见陆先生似乎有些起了兴致:“你什么时?候养了狗?” 刘寅格:“不是狗,小狗这种东西太需要人?伺候了,猫好一些,可以离得了人?。” 他掏出手机找出一个相册,如果有了解宠物的人?就会知道这只幼猫不过四五个月大,但是这个相册里已经有了超过500多张照片。陆闲的眼睛扫过这个惊人?的数字,对自己这位精明能干的特助有了新的了解。 此刻电梯已经从33楼来到了地下二层停车场,今天?董事会开的太晚,陆先生让司机先回去了,自己一个人?走到驾驶位叫住准备打车的刘寅格:“我送你。” 特助先生咧开嘴小跑着过来,他怎么好麻烦老?板给?自己当司机,于是说:“老?板你把车钥匙给?我吧。” 陆闲只说:“上车。” 在地下车库的栏杆前停顿等待扫描牌照时?,陆先生的左手轻轻搭在窗边,右手放在方?向盘的侧位同?时?启动油门:“怎么突然想起养宠物了。” 刘寅格正在副驾驶系安全带,闻言啊了一声道:“这不是,家里多点人?气儿?吗。” 他挠挠头。 他这个年?纪做到这个位置光靠聪明是不行的,能跟着陆总走南闯北的人?自然也不是普通的角色。平日里不要说个人?的感情生活,就算是朋友也大多带上了利益往来。 久而?久之,更不会随便让外人?踏足自己的空间。 他问:“陆总,您不养个什么吗?您家太大了,每次去我都害怕哈哈哈。” 他们一同?工作六七年?的时?间,这样的玩笑也是开得起的。还没有等陆总给?他回复,就听见车内突然又响起几声震动,刘寅格正想着自己的手机不是静音了吗?一扭头发现是老?板放在中控台上的手机亮起了屏幕。 “帮我念一下。” 陆闲稳稳当当地过了一个U型弯,他的手机通常有助理?帮忙回复,因此密码什么的刘寅格都知晓。这个时?间来消息的人?通常是有要事,不然也不会深夜打扰。 刘寅格带了个眼睛解锁后看了眼对话框:“是成安总,他说今天?在杨漫漫那块有点说多了,给?您道歉。” 陆闲:“让他最近跑项目注意身?体,少吃些上火的东西,别的你看着回。” 刘寅格心里打了个哆嗦,成安总最近接触的是澳洲一家本土的制造龙头企业,对方?请成安去澳洲吃了几顿饭。陆总会上不说是给?老?人?留面子,私下里果然是提醒了。 他忍不住有点咂舌,不知道成安总今天?晚上能不能安睡。 “另一条消息是…额,楚医生?” 陆闲的表情不变,余光瞥了一眼刘寅格:“说什么?” “楚医生给?您发了一些整理?好的资料。然后问您…之前的建议有效果吗?” 刘寅格脑子里困惑一天?的事终于才想明白,楚辞盈的消息他不用这么往上划就基本上看了个大概。医生姑娘在上周二给?陆总发了三个建议: 1. 像追星这种事情是很?正常的爱好,您不能太过于紧张,也不利于和?小朋友沟通。如果有机会的话还是要借别人?的口跟ta表达比较中性的理?解。最好不能贬低ta喜欢的人? 2. 如果您方?便的话也可以赠送ta一些礼物,至少可以显示您不是和?ta的追求站在对立面。如果不干涉正常生活,这样的小爱好也无足轻重 3. 不过不管是什么样的途径表达这些态度,总是您亲口说比较好 她发了一个「猫猫加油」的表情包。 陆闲没有回复,可是刘寅格却意识到今晚杨漫漫后来听到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了。他没想到这个医生还真有点本事,说话客客气气小心翼翼地,却让陆总真的听进去了。 特助先生脑子里思?绪飞扬,嘴里嘀咕着:“您要回复吗?” 陆闲没出声。 刘寅格回头看了眼后座上那个无声无息放在那许久的黑色礼袋,他老?早之前就问过司机是谁送给?陆总的。却得到回复说是老?板自己的东西,放在那里不让动。礼袋上面用简单的金箔花朵封了口,显得又低调又奢侈。 这辆车是陆总最常用的一辆。 司机说在其他车的后备箱里都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小袋子。 刘寅格忍不住毫无边际地发散—— 先生没跟他说,也没叫司机帮忙,是谁系的蝴蝶结呢? 嘶。 他咳嗽一声没再多想哪怕一个画面,职场最忌多管闲事。 文案开始 那个黑色的小袋子就这么静静地放了六个月。 刘寅格最开始还会偶尔回头确认, 后来经常出差久而久之也慢慢忘了这一茬。等到他有一次陪客户坐在车后面,突然摸到车门内侧的夹层里的袋子时,他才意识到又一年夏天到了。 司机不敢打开, 又怕里面是食物——因此拜托刘特助问问先生?,这东西有没有放坏的可能?需不需要定期清理。 特助不敢再拿这件事去打扰老板,于是自?己偷偷拆了包装。看到里面的东西后一下?子沉默了, 他良久之后自?己上网学了教程, 又一次把那个拉花的蝴蝶结打回去。跟司机交代: “小李啊,不是吃的。你就放在那……” “有人问起来你就说不知道就行。” 刘寅格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五月份是美国大学申请季的尾声,罗切斯特的校长对资助方非常感谢, 前?两天特意飞到中国来还带了几封得到资助的学生?的信件。这些孩子的品性都很?好, 对未来也有规划,让他想?到了当年被先生?选中的自?己。 可是直到最后, 整所?学校的升学名单里都没有出现那个名字。 “安娜”。 说不可惜是不可能的, 兜兜转转折腾了将?近八个月, 到底还是没有见到一个大家都满意的结果。 其实作为陆总的身边人, 秘书先生?心里清楚不同于外界纷传的各种暧昧关系,先生?对于Anna的态度一直都很?微妙。是一种绝对称不上喜爱的友善,带着?挑剔和控制的态度。 可正是因为他太多年都没有向外界展示如此明显的信号,这才被圈子里人的猜测揣摩。 刘寅格有时候自?己也忍不住去怀疑:先生?真?的什么想?法?都没有吗? 从特助先生?的推测中, 至少老板最开始只是想?找到人表达感谢,后来又意外得知对方的年纪, 吊桥效应夹着?微妙的情愫戛然而止。资助的项目一启动, 他就明白老板没有那个意思了, 因为这是最合适、体面的办法?斩断两个人之间?的因果。 大路朝天一别两宽,一笔来源正当、能在以后人生?中帮助安娜的钱就是陆总对于发生?的所?有的一切的交代。 可也许真?是命运无?常, 他们的人竟然因为种种阻力和意外,八个月都没有结果。 上周罗切斯特教会学校的校长来拜访时,他明显看到陆总怔住的眼神……北京圆明园的荷花都开了满池,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久到先生?都已经要放弃了。 最终罗切斯特教会学校一共有十五名学生?通过资助上了美国排名前?100的公立大学,四?年的学费总和为240万美金。学生?们可以选择在毕业后来到陆氏在美国的公司实习工作。另外,还有十四?名学生?拿到了半奖,合同写?明由基金方全额资助本科学业,毕业后无?利息在十年内偿还一半即可。 因为一场意外和一个可爱的小姑娘,二十九个孩子的命运因此来到了拐点。 她把孩子们的名单打印好了交过去,每个孩子的名字旁边都是他们的照片,A4纸张上还有他们后来亲手写?的感谢的话。刘寅格看到先生?扫了眼第一页后就放下?了。 校长至今不知道内情,说到最后有些哽咽:“不知道怎么感谢您了,陆先生?。” 陆闲只是简单听了听资金的用途,说了句:“挺好的。” 他亲自?倒了几杯茶水陪校长说了会话,然后就让刘寅格带着?她和两个考上US NEWS排名前?三十大学的两个优秀毕业生?在陆氏的产区里面转转,安排人过几天在北京也玩一玩。 陆先生?不再说话,一个人留在了办公室。 走在路上,刘寅格突然被一名优秀毕业生?戳了戳手臂,特助先生?温柔地回过头去问:“怎么了劳拉?” 这个姑娘考上了耶鲁,在毕业留言中表达了想?考医学院成?为无?国界医生?的愿望。她方才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看着?陆总的眼睛,似乎认识他一样。 劳拉已经褪去了一年前?和朋友们追星时候的青涩冲动,现在显得有些腼腆:“我其实…一直很?喜欢他。当时校长说带我们来中国感谢资助人的时候,我完全没有想?到是他。” 不过,她挠挠头:“刚才差点尖叫,幸好忍住了。” 刘寅格没想?到她会突然说起这话,都是比他小了将?近十岁的孩子,他代表老板也不会说什么重?话,而是很?客气地讲:“谢谢你没有当面提起,我回头会转告老板他的小粉丝里有这么出色的姑娘。他应该会高兴的。” “啊!不用不用……” 劳拉忍不住脸红起来:“你不用跟他说,就当是咱俩之间?的秘密吧。毕竟之前?在梅奥医院和扎伊尔的时候给他添了不少的麻烦。新年的时候听到那段采访,我也想?了不少……” “追星也不是一定要付出一切让他好,像B1153这样的人,可能更希望我们能认真?对待自?己的生?活。” 她这话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也正是她将?整个高中的疯狂、迷茫、醒悟写?进文书里,最终才在常规申请阶段被耶鲁的招生?官录取。 可是刘寅格的心思却全不在她的后半段上了,他心跳如鼓满脑子都是那两个词“扎伊尔”“梅奥医院”。他哆嗦了一下?,迅速把人拉近办公楼走廊里的茶水间?,几乎是哑着?嗓子问:“你认识Anna吗?她现在在哪你知道吗?” 劳拉吓了一跳,但是心里又想?:我当然知道安娜了,你知道我们想?考医学院是为了谁? 可是刘寅格这个样子,她又说不准该怎么表达。因为从安娜当时从扎伊尔离开后曾和她短暂地联系了一下?,请求她无?论如何不要把曾在扎伊尔见过安娜的事透露给任何人。 所?以劳拉警惕:“怎么啦?” 刘寅格没有注意小女孩态度的转变,耐心地说:“她在扎伊尔帮助了先生?,我们之前?一直想?感谢她。但是不清楚如何能联系到她…你知道她现在去哪了吗?为什么没有继续读书呢?” 劳拉被这几个问题问的有点晕,什么叫为什么没有继续读书… 但是她坚持保密的原则,无?论刘寅格说什么她都只有那一句话:“我很?久没见安娜了呀,什么?在干什么?就是正常生?活呀……” 她绞尽脑汁:“嗯,追星?工作?谈恋爱?” 她说:“我不知道,别问了。” 可是她随口瞎编举的例子已经把刘寅格的理智震碎了,他的表情有点开裂……追、追星?追谁?啊?你说啊?她不是喜欢我们老板吗,怎么这么轻易就移情别恋了!!! 他想?到车内那一个个小袋子,还有陆总办公室保险柜里那一摞子推荐信,又想?起每次罗切斯特基金进度汇报时董事长都会出席。 苍天啊,错付了啊! 他恍恍惚惚地送走了罗切斯特的客人们,回到办公室看到老板正在处理澳洲合作发回来的第三版合同。对方的口吻一向很?不客气,所?以磨了许久。 “怎么了?” 陆闲没有抬头,仅从对方急促的脚步就猜到了来人有心事。 刘寅格有点喘气,话到嘴边又后悔。觉得这事本来都要过去了,这个时候干嘛又翻出来给先生?添堵。究竟是“老板,她没考上大学不是因为你”安慰效果更好一点还是“老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你理解的对吧”哪个更委婉。要不不说了? 可是办公室位置上的男人此刻静静抬眼,似乎在等着?他的汇报。 没准先生?不在乎这种事呢。 刘寅格一咬牙: “我问了。罗切斯特的学生?说认识安娜,她一直没回去,很?早也没上学了。她,反正她现在生?活的挺好的,也有自?己的追求。您放心吧!” 陆闲定定地看了他一会,突然笑了。 心里早就有的预感被亲口证实,男人说不上是好笑还是释然,“你害怕我生?气?” 刘寅格:“……”抿唇冷汗。 陆先生?把修改好的文件从 銥誮 桌面上拿起来,指着?一条条修改意见说:“老爷子那边说楚医生?照顾的很?好,我也能放心出去一趟。周末你定好机票,我必须当面去澳洲跟那边谈一下?。” “好。” 刘寅格还是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 陆闲又笑:“我跟小孩子生?什么气呀。” 当天晚上下?班后陆先生?看到车内的小袋子不见了,他看了刘寅格一眼。骄傲的精英特助先生?此刻连抬头跟老板对视都不敢,支支吾吾地说袋子皱了,他找人好好放回先生?家里了,毕竟是很?重?要的东西丢了就不好了。如果先生?不满意,他换个包装再放回车里。 陆闲揉了揉眉心,语气里只是淡淡地无?奈。 “刘寅格,我最近看起来很?脆弱?” * 楚辞盈离开陆家在福宁的别墅时已经天黑了,陆老爷子执意留她吃饭,她就无?奈只能听从。 在饭前?实在撑不住去洗手间?里翻出身上带的布洛芬咽了一颗。 回到家连鞋子都不想?脱,她直接一个小跳扑进沙发里缩成?一团,再次从冷汗和噩梦中醒来是苏含的电话。 “喂,嫂子。” 她意识有点模模糊糊,但还记得冲着?镜头笑。 那边传来小孩子震天的哭声和苏含烦躁的求助:“乖宝啊!小孩能吃安眠药吗?” 楚辞盈一下?子吓精神了。 她咳嗽了几声连忙摇头,几乎是要喊着?对苏含说嫂子你不要冲动,孩子哭你就让保姆去带,你好好休息不要伤害你的儿子。苏含听了这话看了眼手忙脚乱的“保姆”,撇撇嘴。 “我开玩笑呢,你怎么样宝宝。” “我…我还行。嫂子我太困了先挂了。我哥在你旁边吗?我…” 楚辞盈的脸色有点发白,眼前?闪着?断断续续的画面,她不想?让刚生?完孩子的产妇担心。从镜头略有些黑暗的视角里看不出来,苏含问候了几句后就又风风火火挂断了电话。 一直抱着?孩子的男人睨了她一眼,语气意味不明地调侃:“你倒是关心楚瑜的妹妹。” 苏含叉起西瓜咬了一口:“啧,保姆,我怀孕的时候可是人家亲手伺候了好几个月。我不关心我小姑子我关心谁?” “我可不记得我有妹妹。”男人穿着?居家服,领口被婴儿抓的皱皱巴巴,他却一直好脾气地跟襁褓里的小家伙讨价还价:“别抓爸爸的领子好不好呀?” “你他妈真?会蹬鼻子上脸。”苏含抄起旁边的遥控器直接往秦亦的头上砸,男人灵巧躲过去,还知道护着?怀里的孩子。 “你关心楚瑜的妹妹,关心到亲手把她送李为那。苏大‘记者’,请问你那些暗访技巧从哪学的?《碟中谍3》还是《消失的爱人》?”秦亦的语气淡淡,似乎全心全意只有手里的婴儿。他四?十多岁有了一个儿子,连孩子妈是个什么样的人都不介意了。 要知道一个月前?苏含突然出现在他办公室大着?肚子说要生?了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懵了。这女人十几岁就没名没份跟他混在一起,除了花钱以外什么都没图过,到现在三十多了,却突然闹出这种事。 他是不愿意接受的。 可是等这小玩意真?呱呱落地,他比谁都哭的厉害。 “秦亦你跟我说实话,李为这人你们是不是都认识?” “怎么了?”男人眼皮都没掀。 “证据呀?你别让小孩继续在那苦哈哈地干了,刚才我看那瘦的哟。你要是能直接给他抓了,我宝宝还用这么努力吗?” 秦亦笑:“李为不是那么好动的。” “那你就想?办法?呀!我不管,楚瑜的妹妹跟他那个贱人可没关系,她帮了我,我就得帮她。” 室内一阵沉默,孩子的哭声也停下?来了。 秦亦突然语气变冷地说:“苏含,有些话我只说一次。李为的事你不可以插手,你要是想?,就把楚辞盈劝回来。但你最好别让楚瑜知道是你挑拨他妹妹去见李为的,我的孩子不能丧母。” 苏含的脸也沉下?来:“他是我的孩子。” 秦亦不跟她争,把睡着?的宝宝放进婴儿摇篮里后就拿着?她吃空的西瓜盘子走出去了。 * 周五例会,笑笑公布了一份消息:“澳洲客户说资金出了问题,他们现在最大的指望是把陆氏的订单拿下?来。希望我们帮忙。” 她的视线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不少被看的都低下?头。 这笔跟了半年的生?意谁都不想?折在这,但是想?要陆氏签合同,指望他们? “废物。”笑笑拍了一下?桌子,众人又抖了抖,“一点野心都没有,遇到困难就退,连尝试一下?都不愿意吗?” 被骂的人都有苦说不出,资金的交易进出他们得心应手,但是谁能有把握说服陆闲那个怪物?人家一个眼神就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怎么可能帮忙。 笑笑说了两次好,直接点了一个名字。 “周末,小楚和我去澳洲。” 文案开始 被点到名字的去澳洲的小姑娘霎时瞪大了眼睛。 她没有立刻应下, 放在身侧的手微微收紧,面上镇定自若地笑着说:“笑笑姐,我?还没有参与过项目呢。” 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有些迟疑, 这样的机会求之不得。可是太过突如其来往往并不是百分之百的好事。或许,又是另一重试探。短短半年内她的成长速度很?快,已?经能处理中后?台的很?多资料, 可是这样前台的业务从来都没有接触过。 根据之前他们对澳洲客户表露出来的重要性, 楚辞盈觉得这并不是一个她出头的机会。 一旦冒进,就会前功尽弃。 但是万一呢?万一他们是真的想死马当活马医呢? 脑海里乱作一团却?又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个项目她一定要掌握,但是不能急, 不能太快。 小楚抿唇, 眼神?清澈又柔和,好似真的是出于业务的忧虑而迟疑。 楚辞盈在赌, 赌笑笑是真的想让她去。 片刻后?, 会议室被人从里面推开?, 所有员工陆陆续续地走出去。只?剩下了脸色并不算好看的笑笑和沉默相对的楚辞盈。 “小楚有什么顾虑吗?”笑笑烦躁地摁了几下签字笔, 她的耐心?在六个月的等待期中已?经逐渐消磨殆尽。他们的生意不受法律保护,直到钱入账的最后?一秒都不能放松。 没有人能想到这样有实力的客人就在这个关?头违约叫停,唯一的出路就是陆氏松口,用一个订单弥补对方的资金漏洞。 “没有, 笑笑姐。你信任我?我?很?高兴,可是我?之前没有……” “你想做成吗?”笑笑干脆地打断还在推辞的姑娘。 “我?…”楚辞盈的睫毛飞速眨了几下, 似乎在犹豫。她心?里掐着?秒数, 在笑笑最后?一次深吸气之前突然拉住了她的手, 慢慢抬眼:“笑笑姐,我?只?是紧张。” 她有着?同性也会发愣的容貌, 此刻故意将那?种无助可怜的样子诠释到位,落在黎笑笑的眼里,只?看见一向听话又勤奋的小孩委屈巴巴地说: “你教我?好不好?” 她顿了顿,斟酌仔细开?口:“项目我?之前只?是旁听,也不熟悉。如果能帮到你当然是最好的。” 笑笑的舌尖怼了怼虎牙,终于仿佛松了一口气,使劲揉了揉楚辞盈的头发:“你呀。” 从这一刻两个人似乎彻底站在了同一条船上。笑笑从档案室里找了几份材料,明明确确地指着?上面的标题。从前他们的生意一直都不和楚辞盈透露,此时好像终于在无尽的等待和努力中拉开?了一个小小的角落。 “我?说过,咱们的项目是做财务规划。” 客户通过这个团队购买收藏品,再经过一系列哄抬价格成功让东西升值。这样就能核算在企业的总资产中,达到抵税的目的。 楚辞盈听到这微微垂了眼帘,这和她想的差不多,但是却?并不是她此行的目的。 “那?像之前的那?一百万英镑也是这种情况吗?” 她鼓起勇气小心?试探,黎笑笑却?突然抬眼看向这个方向:“小楚,一个项目有一个项目的规矩玩法,过去的项目不要随便问。” 她这句提醒似乎只?是警告,说完后?就又回身兀自翻找资料了。 黎笑笑的动作比较大,激起许多陈年的灰尘。楚辞盈本就不太好的脸色因为呛人的烟雾又有些苍白,隔着?许多层被封的死死的书架,她在一个角落里看到了两个卷宗,上面斑驳的几个标签写的清楚:扎伊尔I,扎伊尔II。 它们静静地躺在那?儿,上面的签字笔迹已?经模糊,两个档案离楚辞盈的距离那?么近,就好像她再凑过去一点就要被上面陈年的味道刺到流泪。太近了,她可以?看到牛皮封面的纹理还有一些浅层的污渍。 她的手指动了动。 “小楚,我?找到了。” 黎笑笑举起什么,就看到小姑娘乖巧地站在档案室的门口,用手机的闪光灯给?她照着?路。 “那?我?们快走吧笑笑姐,我?有点头晕。” “哎呀,怎么搞的?” “生理期吧。” … 李为先生没有对这个安排提出太多不满,他听后?只?是沉思?了片刻,让楚辞盈记得和陆家?还有顾廷敬提前说好请假的事。 小楚依依照做,一个人和被黎笑笑拿出来的档案呆了一夜,终于再一次熟悉了澳洲项目的全部细节,她把每一个重要的人名都记在了心?里,在唇齿间过了许许多多遍。 她一直背到在机场休息室停留的最后?一刻。 直到黎笑笑打电话来跟她说自己的签证被查验的有点久,为了方便直接改签的下一班时,楚辞盈才恍恍惚惚地意识到自己该登机了。 “笑笑姐你放心?吧,我?去酒店等你。” 她伸手探了下额头,使劲晃晃虽然没有发烧但是一片混沌的脑子。为了别人的健康,医生姑娘从包里随便拿了一个口罩带上,在此之前又吃了两粒布洛芬。 福宁国际机场商务候机楼, 刘寅格从盥洗室重新打了领带,他的神?色中有些许疲惫。这不怪特助先生,自从昨天首都预计暴雨天气后?他们就临时赶了夜班的飞机提前来到了福宁。和澳洲企业约定的时间不能轻易变动,为了避开?特殊天气而跟换出发地点的事是商业里常用的做法。 只?不过凌晨到达福宁后?,先生又专门去看了老爷子,然后?绕路从城郊公墓走了一圈后?才又回到机场。 这一大圈绕下来,一行人当中只?有陆先生还面色如常,刘寅格这个忙起来就经常忘记健身吃饭的白领体质彻底遭了大罪。好在他跟了世?界上最好的老板,早上八点后?就让他自己寻了个地方补觉去了。 刘寅格看了看镜子里眼底青黑的自己,随手扯了张纸把脸擦干。 有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推门进来提醒几位贵客摆渡车已?经准备好,可以?准备登机了。他们的人带着?专门的机器过来,谨慎地双手接过随行助理秘书们的证件一一扫过,刘寅格也把陆先生放在自己这里的递过去。 在这一秒,他脑海里突然闪过了什么,问旁边团队里的小郭:“今天几号?” “…刘哥,二十二号了。” 小郭显然是也反应过来,脸色不太好看。刘寅格忙让她压低了声音不要提,心?里默默祈祷着?赶紧检查完了登机,等到了澳洲就过了今天。 他环视一周,商务贵宾楼的所有钟表为了显示古朴优雅的气质都是机械的座钟,没有电子日期的显示。也算做了件好事。 可是天不遂人愿。 工作人员终于查到了陆先生的护照和签证,她翻了一下,眼神?一下子柔和起来,毫不知情地祝贺起来: “旅客,您今天生日呀。” “祝您生日快乐。” 旁边的几个人也笑,纷纷送上了善意的祝福。 陆先生颔首:“谢谢。” 刘寅格吞了下口水,最后?连机上餐饮都忘了提前预定就连忙催着?人把行李带上车,然后?快速地拿回证件,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地坐在摆渡车的副驾驶。 他回头看了眼,陆总的脸色如常,并没有被祝贺生日的喜悦,也看不出什么明显外泄的压迫感。他心?里松了点精神?,大抵觉得只?要不再提就赶紧过去吧,陆总大约是不介怀了。 可是他猛然又想起,如果忘了,先生怎么会凌晨特意去了公墓。 特助心?里擦了几轮的汗,终究什么都没有说。 ——换做是谁,也恐怕无法忘记亲生兄长死死撑到自己生日这一天才咽气的感受 这是多大的仇怨,才要弟弟本该年年欢喜的日子从此再不能提。 岁岁困顿于此。 往年的五月二十二日先生都在出差,也甚少回福宁。也就是今天转机路过,还要特地去看看老爷子。刘寅格不知怎的莫名想叹口气,生在这样的人家?,的确不知是幸也不幸。 好在后?面都没有出什么差错,因为是临时改签所以?只?买到了商务舱。工作人员礼貌温柔地给?逐渐登机的旅客拿来饮品供选择,刘寅格拿了一杯橙汁一杯水,转头看到商务舱最后?排的挡板已?经拉了起来,上面贴了个免打扰的贴纸。 他心?中了然有个陌生的旅客已?经休息,所以?也压低了声音问先生: “您喝吗?” 陆闲微微摇了头,他看着?窗外忙忙碌碌的地勤工作人员,深色的眸子里不知在想什么。 等到起飞后?飞机平稳,陆先生拿起一份报纸轻轻地翻了两下。封面上硕大的一行今日日期让刘寅格不免有些汗流浃背。可是陆总就这么静静地读,后?来还带上了平光眼镜,显得斯文?英俊。 楚辞盈是在睡梦中晕醒的。 她上飞机前在晕机药和布洛芬中纠结了一会,最终决定先抢救自己的腰和肚子。两种西药不能同时吃,等到她难受地撑起头,才发现额发已?经被冷汗湿透。 她想找杯水喝药,于是慢吞吞地披着?毯子推开?隔板。 刘寅格已?经因为疲倦沉沉睡去,被这声轻微响动吸引的只?有另一位从始至终都在读报纸的旅客。男人揉了揉眉心?抬眼,和昏暗光线下小姑娘撞了个正着?。 从楚辞盈的视角里,熟悉的男人带着?陌生的金丝眼镜,抬起眼睛的那?一瞬间眼底是她不曾见过的冷漠和沉沉思?绪。她从没有见过这样的B1153,似乎被浓重的负面情绪吞噬纠缠,看向异响来源时的表情似乎带着?不耐和厌倦。 可是这样的男人只?存在了一秒。 她看到他捻过报纸的指尖停顿,那?张英俊到令人不敢直视的脸上顷刻间变成了某种淡淡的、带着?叹息的笑意。 潮水消退。 五月二十二日于陆先生而言是个特殊的日子,不知情人祝他快乐,知情人劝他节哀。从六年前的那?天,他再不信所谓的念念无忧、岁岁欢愉。生日从最为普通的一天变成了厌恶的噩梦。 可恰巧在这个糟糕的时间遇见这个熟悉的小小身影,那?么突然又巧合地闯进视线。在无比安静的环境中,他突然忘了八个月以?来的无奈、焦虑、疲惫。视线落在她乱糟糟的头发上,手指微微地摩挲了片刻,千言万语只?说了寥寥五个字: “怎么是今天。” 怎么偏偏是今天,偏偏是他没有心?力生气追究的日子。偏偏是他撤回了所有寻找的力量的第二天。偏偏是他什么都不想说,也不想劝的日子。所以?他只?能静静地看着?她,带着?自己也没发觉的情绪。 楚辞盈听见他突然问了这个奇怪的问题,后?面又好像跟了什么,五个字,轻轻的、似是叹息又好像纵容。可是太小声…她没有听见。或者,是因为突然响起的警报太过刺耳,替陆先生遮过了最后?一刻所有不为人知也不该为人所知的思?绪。 “紧急情况:现在进行空中广播,我?是本次航班的乘务长。请问飞机上是否有旅客为医护人员。” 40-50 文案场面 飞机剧烈地颠簸一下, 广播还在继续,乘务长?的语气虽然平稳但是不可避免的带上了一丝紧绷。 “请医护人员协助……” 在某一瞬间,陆先生看?到他对面的那个小小的身影突然动了, 她从尚未完全放下的挡板中?猛地翻出?来,他下意识地想去接,可是飞机剧烈的颠簸让他只捉住了她扯下来的毛毯。 柔软, 带着一丝温度。 “你…” 他扶住旁边的座位, 看?着?她没有一丝犹豫地、趔趄地冲向了广播里的方向。 波音737MAX的机型在商务舱后是八人位的超级经济舱,楚辞盈在气流中?跌跌撞撞掀开帘子, 映入眼帘的就是正?在做CPR(心肺复苏)的两位机组人员。 突发疾病的旅客上衣已经被解开,是一个大约四十到五十岁的中?年男性。 楚辞盈的出?现让正?在翻找急救箱的空乘青年眼睛一亮:“您是医生?” 她的呼吸有些喘, 但是声音清晰有力:“我是医生。” 楚辞盈没有浪费时?间在交代身份上, 她快速走上前去从他手里拿过?了一对定睛手套。有些紧,她来不及皱眉调整就注意到患者正?在不正?常的抽搐。 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几?次, 手肘不正?常的翻折, 有两个空乘正?查看?他有些扩散的瞳孔和发青的面色。她们不顾裙装跪在地上, 双手排着?病人的肩膀大声喊着?对方的姓名, 一连三次毫无反应。 楚辞盈戴好手套后半跪,就在病人又?一次剧烈抽搐时?她快速将手指先垫在了对方的口?中?,钻心的痛传来——幸好,不是舌头。 她压下隐忍的喘息抬头望着?帘子旁边待命的人: “乘机资料里有既往病史吗?” 空乘说:“在找。” 楚辞盈环顾四周, 其他周围的旅客紧张地观望,还有一位白人女性正?捂住嘴小声啜泣。医生姑娘一边将男人的头侧过?来, 防止不断涌出?的呕吐物堵住呼吸, 一边冷静地对她说:“你是亲属吗?这是他的基础疾病吗?” 家属显然六神无主, 慌慌张张地说:“…他,他有糖尿病。” 没有从登记资料里查到任何有用线索的空乘员皱眉, 这种情况怎么可能是糖尿病这种慢性病。他正?想开口?说什么,却听见那位年轻的医生旅客镇定地鼓励她:“很好,还有什么?癫痫?过?敏?” “没有…没有……” 白人女士喃喃着?瘫坐在地,楚辞盈见状连忙让旁边的人帮忙照看?,然后她快速地重复了空乘方才对于患者状态的评估:出?现了典型的浅表呼吸症状,颈动脉没有探查到脉搏。 男人的挣扎和抖动已经平息,脸色出?现了一种难言的青紫。 楚辞盈没有犹豫,立刻配合着?正?在进?行人工呼吸的那位空乘人员交替做心肺复苏。她的动作很用力,也分外标准,刘寅格掀开帘子后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他永生难忘的画面。 那个他们一直以为是辍学高中?生的小安娜不知?为何出?现在这里,指挥着?一群同?样受过?专业训练的空乘人员对倒地的一个急症病人进?行抢救。她明明看?起来还是那么小,可是说话?动作间露出?了不容置疑的权威,使得在场的所有人都默默地依从。 她裸露在外的胳膊上沾染上了各种奇怪的污渍,但是却丝毫不影响她的动作,有节奏地按压着?那个没有反应的胸膛。她的手指上似乎有伤口?,正?在渗着?暗色的红。 刘寅格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正?想说些什么,就一眼看?到了旁边的人。 他的老板站在过?道里,没有挡住任何行动的空间,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给做人工呼吸的空乘指令和拍子。他的神色比起那些慌乱的人们来说要平静太多,可是刘寅格知?道,先生心中?的波澜只怕不比自己的少。 楚辞盈完全不知?道身旁的一切,或者说她没有精力理会。 心肺复苏对人的体?力消耗要求极大,在不过?五分钟后刘寅格就看?到了安娜额头不停滴落的汗水。一个男性旅客主动过?来接替,她这才有机会拿过?空乘手中?的氧气面罩,只看?了一眼就摇头:“不行,完全没有反应了。” 虽然经受过?严格的训练,那个一直掐氧气瓶的空乘眼底还是有一丝绝望。 没有人想看?到一个生命在自己的工作岗位旁逝去。 楚辞盈没有安慰他的时?间,从急救箱里翻出?了一根吸痰器,但是在撕包装的时?候几?次都没有成功。她为了阻止患者咬伤舌头而导致自己的手指破了一个极大的口?子,她甚至来不及处理,只能匆匆地套上第二层手套继续。 手上的污渍和疼痛让她又?一次没能撕开,就在她准备咬的时?候,一双手从她手里将吸痰器接过?,在很短促的时?间内拆开包装递了回去。她甚至没能注意这是谁,就膝行回病人的身边争分夺秒地清理着?那些阻塞呼吸道的呕吐物。 意外发生的第八分钟,乘务长?过?来询问:“医生,您觉得能坚持到返航上海吗?现在飞行已经超过?三个小时?了,上海是国内距离最?近的国际机场。” 国际航班尤其是大陆飞往澳洲的航线通常需要13个小时?的飞行时?间,哪怕往返回国内六个小时?也不过?一半的航程。燃油没有耗尽,飞机的最?大安全降落质量未曾达到,还需要通过?在机场上方盘旋排油。 上海已经是稍微中?和的选择了。 楚辞盈此刻正?将患者的头抬起,手稳稳地将插管送进?去,在呕吐物和昏暗视线的阻碍下,随着?她在男人的喉结上微微用力。她从声音判断终于对接到了气管。 这时?她才有机会抬头,手部?匀速捏着?送气的装置,轻轻摇头:“坚持不了三个小时?。” 乘务长?看?着?她的表情几?秒后轻轻点头,然后径直跑回了驾驶室所在的方向。 意外发生的第十五分钟,AED(自动体?外除颤仪)被调试好,随着?机器发出?短促的一声“clear”,患者抖动后依旧没有反应。 楚辞盈没有慌乱,在第二次尝试失败后接管了男乘客的位置,继续做CPR。 她的手臂打直,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和节奏,同?时?观察输送氧气的人员操作是否正?确规范。也是在这一刻她抬头,看?到了站在远处的男人。 他也在看?着?她。 他手中?是吸痰器的包装。 透明的塑料被他攥在手里,高大的身影显得机舱是如此逼仄,但又?没有影响任何人的动作。 她张了张嘴,来不及细想,通过?广播就听到乘务长?冷静的播报:“尊敬的各位旅客您好,因为机上有旅客突发健康状况,本次航班将在最?近的新加坡国际樟宜机场紧急迫降。请您不要随意走动,系好安全带。” 意外发生的第三十分钟,驾驶室从空中?管制员处得到了指示,同?意备降在樟宜国际场最?为外侧的53号跑道。因为飞机燃油完全没有消耗到能够安全降落的状态,机长?持续在空中?盘旋了将近一个半小时?。 整整两个小时?,刘寅格就陪在先生身边看?着?安娜和三个空乘交替着?进?行心肺复苏,她的表情从最?开始的平静变得有些吃力,苍白的脸色也染上的嫣红。 汗水像湿透衣衫的雨水一样从发丝旁坠落,打在地毯上。 但是她的眼睛是那么亮,能一眼看?出?谁的动作慢了,然后毫不犹豫地顶上。她明明是那么乖巧柔软的性格,此刻却像一柄淬火的刃,人们会不由自主地追随、安心、听从锋利坚韧的灵魂。 53号跑道全长?2800米,机长?在最?极限的安全迫降状态中?依旧滑行了2790米,在冲出?跑道前的最?后一刻平稳安全地停了下来。 随着?消防员和医生冲上飞机将患者送上担架,所有参与抢救的空乘和热心旅客都瘫坐在地,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楚辞盈趴在那重重地喘了几?口?,这不是她第一次参与这么漫长?的抢救,曾经乌干达教会医院遭遇过?夏季停电,她曾手动摇透析机摇了一夜。 可也许是机舱的空间太过?狭小,或者是那两片布洛芬的药效即将过?去,她只觉得自己的视线也有点模糊。 在站起来的一瞬间,她听到了来自两个人的惊呼。 乘务长?惨白着?脸焦急于没有扶住她,刘寅格是在看?到安娜倒下的时?候被先生敏锐而牢牢地锁在了怀里。 他看?到了陆总沉着?的脸色和微微发抖的手。 陆闲没有思考的时?间,他或许在那漫长?的两个小时?有过?无数个念头,但是这一刻他只觉得怀里的生命像是羽毛一样轻盈漂浮。 他伸手探去,对方冰冷的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水。 “医生。” 陆闲几?乎是毫不费力地将人打横抱起,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走下悬梯抱着?人送上了救护车。刘寅格一直陪着?先生看?着?安娜到了新加坡最?近的私立医院,确定只是因为低血糖和经期脱力引起的晕厥后。 刘寅格也仿佛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了急诊室的门口?。 “去查……” “先生您说什么?” 刘寅格抬头,靠在冰冷洁白墙壁旁的先生似乎说了什么。他仔仔细细从远处的喧闹中?剥离开,仔细去听—— 陆闲的声音疲惫异常,他可以听见自己逐渐安静的心跳和依旧躁动的鼓膜:“她不叫安娜,至少,不止叫安娜。” “去查。” 文案场面 楚辞盈醒来时, 头痛欲裂。 因为无?意识地蜷缩了太久,她的手臂感受到了麻木的酸痛,冰冰冷冷地没有血液循环。医生姑娘挣扎着坐起来, 意识在?一片混沌中缓缓浮现,仿佛在?迷雾中摸索前进。 窗外的景色是模糊的暗。 她记得…降落了,医护人员来了, 然后—— 她晕倒了? 楚辞盈抬起手砸了砸额头侧面, 脑海中的记忆仿佛是一副不完整的画作?,所有的重要细节都因为笔墨模糊而缺失。她强迫自?己将思绪集中在?墙壁上的时钟和周围的环境上。 这是一个单人病房。 她低头, 自?己在?飞机上沾满病人呕吐物和血渍的衣服已经被换下,此刻穿的是统一的粉色病号服。旁边的心电监护仪在?低沉地发出运转的声音。傍晚七点五十二分, 中央空调的温度是75华氏度, 她脑海里过了几遍知识储备,最终在?病房床边柜里的便签纸上看到了医院的名字“伊丽莎白诺娜”——新?加坡最好的几家?私立医院之一。 她动作?间手背有些?刺痛, 一转头才看到一瓶看不清标签的点滴已经消失了大半。 医生姑娘艰难地拿下吊瓶走到床尾的档案夹处, 翻开卡片, 在?昏迷的时候已经有人帮她处理了左手上面的伤口, 打了破伤风、做了传染病检测,下午注射的是比较普通的葡萄糖和生理盐水。 刚醒来时的迷茫烦躁让她不想再被点滴牵制, 于是嘶了一声单手把针头拔了下来。 疼痛使记忆渐渐回笼—— 病人送上救护车了,她站起来后休克但是好像被接住了? 她撩起衣服看了看关节处, 光滑白皙的皮肤反驳了任何淤青红肿的存在?。她除了肩膀酸痛以外也?没有感受到任何挫伤的存在?,那看来的确有人…至少扶了她一下。 想起在?昏迷中曾察觉的那丝温暖的雪松熏香, 她若有所思地抓了下被子的边角。 门开了。 “楚小姐, 你有没有不舒服?” 一个华裔护士显得有些?惊喜, 上午新?加坡航空出现的意外已经得到了一些?关注,他们这些?直接参与救助的医护人员更是清楚面前人的身份。这个看起来年轻可爱的患者显然是一位同行, 在?极端的条件下完成?了将近两个小时的心肺复苏。 小楚露出一个带着?虚弱的笑,摇头示意自?己除了累以外没什么别的事情。她醒来的第?一句话却是:“是不是有一个中年男性患者和我差不多?一同入院,他现在?…?” 她说到后面有些?迟疑。 心脏停跳那么久,对大脑神经的损伤几乎是不可逆的。但哪怕是如此凶险的后遗症也?不能阻止医生对于生命的执念,她贪心地希望对方死里逃生,又盼着?患者不付出一点代价。 护士打开灯才发现楚辞盈自?己任性停了点滴,不赞同地在?单子上写了几句,然后回:“你放心,新?闻说他在?另一家?医院住进ICU了,现在?生命体征很平稳。” “…新?、新?闻?” 护士耐心地给她解释,这次的航空意外在?中午事件没有出结果前有很恶劣的影响,虽然并不是它们的错,但是新?加坡航空的股价还是因此而受损。于是在?患者被抢救下来的那一刻,消息就立刻被新?加坡航空转载到了官网上,鉴于旅客中有几位身份特殊,他们只?是暂时言语不详地表彰了在?救援中付出巨大努力的工作?人员,和几位热心的旅客。 “哦哦。” 楚辞盈在?这六个月的历练中也?并非对金融一无?所知了,她此刻扶着?额头若有所思地表示自?己明白了。 护士翻过一页材料: “你的情况不严重啦,有点dehydrate(脱水)。现在?血氧心跳都正?常,明天后天就可以discharge(出院)咯。”护士说话中英夹杂,楚辞盈倒是听的不费力,有些?词甚至中文她才需要反应一下。 “好,谢谢。” “保险和费用的事情不要担心,送你来的陆先?生垫了卡,不过坡航的代表刚刚过来表示会全?权负责的。这趟航班的好心人可真?多?呀。” 护士感慨到最后把查房卡重新?放回床尾的小夹子里,就看到楚辞盈几乎是呆滞的表情: “什么、什么陆先?生?” “Xian Lu呀,大陆不读Lu咩?” 她一字一句拼完,有些?困惑地矜了矜鼻子,然后挥挥手说了声anyway你好好修养哦楚小姐,就又似来时一般从容轻快地带上了房门,消失在?了安静的走廊里。 房间内,只?剩下楚辞盈还停在?那个僵硬的状态。 ——陆先?生垫了卡 ——Xian Lu呀 什么…啊,她无?论如何再不愿相信也?不会蠢到认为这世界上还有第?二个陆闲刚好叫陆闲的男人,还长着?…B1153的脸。楚辞盈的脸色变了又变,赤着?脚趔趄两下扑到自?己的衣物旁边拿起手机,她在?微弱的光源里轻咬了下嘴唇。 抖着?手搜索: 「陆闲陆氏董事长」 不会吧。 不…不会……不会是这样吧。 她一时间心中全?是慌乱,不知自?己究竟是在?想什么,是期待什么答案,还是已经在?既定的结局映射下嘲笑奚落自?己的愚蠢和误解。 在?漫游长时间的卡顿后,界面刷出了外网转载的百度资料。 天蓝色渐变背景的证件照上,温柔儒雅的男人平静地看向摄像头。没有现实中见?到的那样迫人冷漠,似乎为了官方资料特意带上了些?笑意的男人英俊到和那严肃正?式的背景仿佛不在?一个次元。 可… 可是。 耳畔一瞬间传来了很多?声音 ——我们可以谈一下,资助的问题,还有挂在?路灯上的问题 是笑着?的。 ——英镑更值钱 是无?奈的语气。 ——你不该来这里 是冰冷又疏远。 ——安娜,报纸老板说就是这份呀,你再看看有没有B1153的消息 ——真?的没有,只?有一个中国的商人 记忆是味道、声音和颜色。 她想起有人在?疾驰的车内从后座捞起一条柔软的毯子盖在?她头上,他说他开车很快,他说害怕就捂住耳朵。他在?爆炸前的那声微不可察的闷哼,还有铺天盖地暗色的红。 脑海中闪回的是他站在?李为别墅前,将宽大的外套罩在?她的肩颈,他在?飞机上默不作?声地守候,利落撕碎的吸痰器外包装。 还有…昏迷前最后一丝记忆回笼,她还记得在?外套下模模糊糊被抱着?走下悬梯的感觉。 漂亮的女孩昂起头,直到这一刻才意识到自?己曾多?么接近真?相。可是心无?旁骛也?好,迟顿懵懂也?罢,让她整整一年的时间都因为各种阴差阳错而失去了发现的机会。甚至连陆闲本人都没有意识到… 楚辞盈扶着?旁边的凳子坐在?了柔软的羊毛地毯上,不知是何思绪地抬手捂住脸。 “怎么是他啊…” 陆闲,陆闲。 金帆酒店。 “陆先?生。” 刘寅格敲了几声门进来,他的脸色平静看不出心中的惊涛骇浪。特助先?生身后跟着?一个戴眼镜的年轻男人,斯斯文文的很像是文学工作?者。 事实也?确是如此: “陆先?生您好,我是新?加坡本地一家?媒体的合作?记者,我叫谭其。” 他道出来意:“当时我也?在?超级经济舱旁观了全?过程,拍下了几张照片。” 刘寅格适时穿过套房的会客厅倒了两杯茶水后离去。 主?位上的男人因为连着?几日的舟车劳顿有些?微微疲倦,他没有倾身,只?是稍抬眼看了下桌面上被洗出来的照片原件—— 有空乘在?竭力抢救的画面。 有某个小姑娘垫住病人抽搐的下颌不顾自?己被咬伤的情景。 一张两张三张,有她开放气道的动作?,也?有乘务长焦急询问返航时间的口型。 最后一张, 陆先?生的视线微微顿住,谭其观察到这位大人物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放在?沙发上的手指也?轻微屈起,不着?痕迹地敲了敲。照片是非常巧妙的角度,将所有喧嚣和杂乱的背景隐去,画面中心只?有两个不可忽视的身影。 是陆先?生抱起安娜的那一刻。 小姑娘的脸色惨白,大部分精致漂亮的脸颊被湿透的长发所遮盖,唯一露出的下巴可以看出人影的瘦弱可怜。深蓝色的手套被取下,十指指尖是被泡皱后的嫩粉色。 也?是从第?三方视角所捕捉的照片里,陆闲第?一次看到自?己有些?紧绷的下颌和连他自?己都忘记了的严肃神情。 这张照片,就是谭其找到陆总的来意。 见?这位大人物出神,青年记者客客气气地重新?把照片一张张铺好:“…我也?是因为公事去澳洲采访,没有想到遇到这样一幕,所以职业惯性想要记录。这位医生女士的操作?很专业,我也?希望通过这个案例让更多?人注重紧急救援的重要性。” “我来之前已经草拟了一份稿件发给了您的特助。只?是有一点……” 他的手指放在?最后那张照片上。 “我拍到了您。” 他露出一些?谨慎谦虚的笑容:“所以想问问,能不能发?” 陆闲看了眼刘寅格,特助先?生不知为何一直站在?门口的阴影里,此刻被老板的视线扫到,犹豫许久终于当着?外人的面将那份报道的草稿递了上去。 5月22日, 福宁飞往澳洲的新?加坡航班上旅客突发疾病,无?国界医生楚辞盈见?义勇为。 标题包含了事件的六要素—— 起因、经过、结果。 时间、地点。 人物。 人物是谁?他的家?庭医生,楚辞盈。 共事六个月又找了六个月的安娜。 就这么巧合的是一个人。 陆先?生的手指在?这份报道的标题上摩挲了一下,抬头便看到刘寅格的微微躲闪的神情,想必秘书先?生在?十几分钟前得知消息时就已经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了。 谭其还不知道陆先?生为什么会突然笑起来,就见?到男人放松地靠在?沙发的椅背上,手心稍稍下压:“你…认识她?” 这个问题有点奇怪。 但是记者青年老老实实地回应:“我以前采访乌干达圣索菲亚医院的时候曾见?过楚医生,她的名字外国人不好读,于是她就说可以叫她安娜。” 安娜。 陆闲的唇齿间触碰了这个名字,就听见?谭其继续:“您之前应该也?见?过她吧,圣索菲亚医院已经改名为圣帕丽斯医院了,是陆氏的投资项目呢。” 刘寅格的脸色已经很尴尬了,他看了眼神态自?若的先?生,又看了看一无?所察的记者,刚想说些?什么就听见?陆总说: “她是我的家?医。” 男人换了个手揉了揉发痛的眉心,对着?震惊到张着?嘴的记者说:“报道我看了,谭先?生文字功底很好。” 谭其受宠若惊,连忙起身握手感谢。 但是,陆先?生的话锋一转,抽走了最后一张照片:“陆某喜欢清静,就劳烦你少提及。” 谭其前来显然也?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的。 闻言也?并没有多?么惊讶,反而低调地点头称是,说回头会将底片原件也?删除。这张洗出来的照片就交还给陆先?生自?便就好。 陆闲颔首。 “另外,”男人圈出稿件标题中的五个字,“无?关的信息就不必与公众交代了。” 谭其探头,是【无?国界医生】。 青年人虽不解,但是将上位者的要求认真?记下。行业里的规矩行话他都了解,陆先?生的意思就是连同这个词所带的一切都不要再讲,也?不能传播。 虽然失去了一些?看点,他也?明白凡是像陆先?生这样的人修改的稿件,一定会给他应有的补偿。 往往比一篇头条的收益还要丰厚。 他点头:“您放心。” 等到谭其离开,刘寅格才一脸失魂落魄坐在?他方才坐过的位置上,从包里掏出一沓材料重新?递给先?生。那是当时楚辞盈应聘家?医时的简历,左上角的照片里,小姑娘笑的阳光又可爱。 再无?一丝弄错的可能。 至此,一切的迷局终于散场。 为什么他们动用那么多?能量都无?法找到一个叫安娜的,生于罗切斯特的高中生。为什么他受伤之后,医生说他的包扎专业,说他幸运。为什么她每一次见?到他都没有认出。 因为她是在?乌干达的无?国界医生。 因为她是匿名把一百万英镑交给扎伊尔的安娜。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如此专注又热爱,于是什么都没有发觉。连带着?他也?因为这种不合常理的澄澈陷入了逻辑的窘境。 她不是小孩子,却比小孩子还要简单明了,他甚至再没有思考她是成?人的可能。 直到下午,他看着?她跪在?那里,拼命地按了两个小时。看到她的汗水和果决,不同于那些?几次相遇时的懵懂仓皇的善意与好奇。 她是个医生。 师从于纽大医学院的诺奖得主?乔安妮教?授,在?23岁完成?了从业资格考试,在?战乱和贫穷的被世界遗忘的角落里执着?地守了一年又一年。 她不是个莽撞的小孩子。 所有的回忆都变成?了一张手画的地图, 在?最初的错过中,她曾连夜绘制乌干达当地的风土人情。那张地图里有鱼贩的小屋、有偷钱包的奈特,有教?堂尖尖的顶层和悠扬的钟声。 还有那句最初最初的问候——致,亲爱的陆先?生。 刘寅格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 “不怪你,是我亲口说相信顾廷敬的眼光,你没有看简历也?是正?常。”陆闲只?是轻轻摆了摆手,眉宇间从来都没有如此明显的倦色。 刘寅格:“那…您为什么要删掉无?国界医生的定语?” 他同谭其一样不解,却清楚地知道原因一定不是先?生刚才轻描淡写交代的一句“无?关信息”。 陆闲看了他一眼: “我在?想,她为什么要跟着?李为?” 刘寅格猛地醒悟,打了个哆嗦。他想了许多?种可能,追求个人发展、回国改变环境,却唯独没有想过这个人是安娜,是乌干达洒脱自?由的义工,是毫不留恋将百万英镑交给卢卡斯的医生。 他心里隐隐有了猜测,却不敢说出口。 他想:楚医生,老板也?许都暂时没想明白你究竟要做什么。 但他帮了你。 * 楚辞盈准备出院的上午,黎笑笑风风火火地推门进来: “你吓死我了!” “幸好没什么事。” 女主?管把包挂在?衣架上,直接亲亲热热地坐在?小姑娘的病床旁,拿洗手液简单地消毒过后就开始给“病号”剥橘子。水果金黄灿灿,带着?喜人的水珠。 她一边忙活一边叨叨:“幸好有陆总在?,不然你的宝贝脑袋瓜磕在?地上损失可大了去了……” 楚辞盈却已经听不进去了。 她满眼满心都是那个跟在?黎笑笑身后进入病房,又站在?远处的高大男人。 她看他。 他也?在?看她。 男人眸子深沉如潭水,面上不显声色地也?将外套挂在?了门口的衣架上。他再不见?前几次相遇时的随和或者外露,只?是漠然地站在?那里,似乎为了完成?公事一样例行关心一个自?己的下属、合作?者。 楚辞盈被他那种疏离的眼神震了一瞬。 仅仅是从这一眼中,她就知道他也?和她一样明白了一切。明白了这场彻头彻尾荒诞可笑的闹剧不过是几个阴差阳错的误会。 暗流涌动。 黎笑笑咬了口橘子,回过身去笑道:“陆总,这是你们第?一次见?吧?” 陆闲还没有回复,楚辞盈的心就已经提到了喉咙处。 不是。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他们的相识早在?一年前,早在?名为安娜和B1153的废墟里。 她放在?被子里的手微微锁紧。 可是在?李为方面的视角中,医生“楚辞盈”的确还没有见?过她的上司,她服务照顾的对象。 她绝对不能被知道跟“安娜”这个名字相关的一切。 小姑娘的内心的急切无?法言说,甚至发丝都因为紧张而炸了起来。她想用眼神去示意、祈求,可是陆闲甚至都没有看向她的方向,更不要说懂得理解她的慌张。 黎笑笑歪头,听见?高高在?上的陆氏掌权人摇头:“不是第?一次见?。” 楚辞盈的脸色一瞬间惨白。 男人慢悠悠地否认: “昨天是第?一面,让我对楚医生的印象深刻。” 陆先?生慢条斯理地走过来也?同样坐在?床边的家?属椅上。 他伸出手。 楚辞盈握住的那一刻才知道她掌心的冰冷有多?么夸张。 她哑着?嗓子:“您好,我叫楚辞盈。” 男人颔首,客气、冷淡、矜贵:“陆闲,请多?指教?。” 烛光晚餐 两?个人的指尖很快分离, 陆先生还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 他转过头去问:“黎组长是特意赶来新加坡的吗?” 楚辞盈跟随他的声音看向黎笑笑,心里不知道她会如何说,如果承认, 又如何与陆闲解释她们为什么会去澳洲。如果否认,到?时?候在澳洲相见岂不是很尴尬。 她不擅长处理这种场合,所?以陆闲的视线看过来时只是悄悄装作没看到?一样别过眼。 谁料黎笑笑分外坦荡: “我和小楚受邀代表李先?生去参加伟杰信的企业年中会, 我的签证临时?被check一下, 所?以只能改签到?下一班。出了这样的事,我就直接先?飞新加坡了。” 陆总微微点头。 “我也?是去参加伟杰信的企业年中会。” 黎笑笑适时?露出一个夸张惊喜地笑容, 她伸手挡住胸口温温柔柔:“哇,那真是太巧了。宴会明天就开?始, 我还以为我和小楚是唯二迟到?的人呢。” 她说完也?不在乎陆闲的反应, 从包里重新掏出了手机摆弄几下递过去:“陆总,要不加个微信吧, 回头路上要是跟您同行也?是我和小楚的福气。” 能在年纪轻轻在金融的圈子里混出名堂的人当然?是长袖善舞的高手, 只要对方没有拒绝, 任何过分亲近或者招人厌烦的话都可以随口就来。何况她的每一句话都客气漂亮, 虽然?试探却?不算冒犯。 她句句话都不离楚辞盈,也?是在赌这姑娘在男人面前是不是有几分砝码,见陆闲没有当众下她的面子,弯了弯眉眼抓了下病床上小姑娘的衣角:“快谢谢陆先?生。” 小楚被点名, 仿佛回到?了学生时?代在课堂上叫起来评价同学作业的时?刻,结结巴巴地:“谢、谢谢。” 这就是确认他们要一同去澳洲了。 可是这全程也?没有问过男人愿不愿意…而?且他们之间又这么?尴尬。也?许陆闲再也?不想看见她了, 这真的没问题吗?她心里胡思乱想着, 一直不敢对视。 男人一直没回话, 她更加心虚,而?黎笑笑还在一旁看着……可怜的小楚只能又一次笨拙地说: “谢谢你, 陆总。” 男人看了她泛红的脸颊,云淡风轻地说: “不客气,明天见。” 他收起了手机,站起身来与两?个人重新握手道别,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商人模样。男人骨节分明的手重新拿起外套,从容不迫地离开?了病房。 小姑娘想:完了,他一定是气跑了 * 陆闲是否生气暂且不知,网上却?因为那篇报道闹的沸沸扬扬。 「HOT」从热搜过来……没想到?今年才过半,就有了想要共度一生的人 #1 美人,嘿嘿嘿,战损美人,嘿嘿嘿,小臂肌肉(嚼嚼嚼)汗水汗水(嚼嚼嚼),有没有人懂爱上医生的感觉,不懂的我们这辈子都不要再说话了!懂的也?不要再说话了!婉拒同担。今天又帮互联网上的天仙姐姐阻止了一场狂热的求婚,得益于我超强大的自制力(窸窸窣窣蟑螂爬行) #2 楼主你冷静一点,我怕你心脏骤停需要我老婆去抢救你 #3 真恶心。非常受不了你们颜控什?么?都叫老婆的陋习。我老婆一个医生,那么?拼命救人,你们只关注她的脸?她的小臂肌肉?她淋漓虚弱的汗水?她起皮的红唇?她粉色的指尖?她杏仁眼中的光芒? 肤浅…… #4 晕过去才醒来,进展到?哪了?叫什?么?,几岁啦,有没有联系方式? #5 你区顶流的家医。散了吧,不谢 #6 啊?世?界线收束?一个普通医生怎么?和太子扯上关系的? #7 楼上拜托你做做功课,你口中“普通医生”的老师是乔安妮。23岁拿到?资格证。避免你不会使用百度,我告诉你美国医学院平均毕业年龄27.6岁。领英显示在巴黎议会和梅奥诊所?都实习过,找个好主顾不是轻轻松松? #8 她晕倒还是xx亲自抱下来的。xx脸色臭的要杀人 #9 Is she Chinese? So pretty! Love from Australia! (论坛机翻:她是瓷器?太美好!爱来自澳大利亚) #10 完了,怎么?外国颜狗都爬进来了。 #11 姐姐,你是一朵可爱的小花~宝宝,你是我的命中注定~我今日能在热搜登顶前刷到?营销号视频是我这一生积德行善的福报(比心) #12 真的抱了,感觉关系很不一般 #13 能不能姐辞了工作来拯救内娱……需要菩萨,我的眼睛 #14 哎哟你们这群死宅的动作快的哟,连人家的毕业采访都找出来了。好嫩,姐姐好嫩,我是女铜我先?恋姐,姐姐你真的很有安全感,做2小时?CPR的体力谁懂 #15 …信我,男的抱很紧,拍下照片的人手中底片被买走了 #16 「泪」「泪」姐看起来不缺人追的样子,已经有高中同学爆料说是坐姐同桌半年吃巧克力吃到?胖了三?十磅 #17 笑死,谁理一下楼里那个抱抱哥,他看起来很破防…… 虽然?b站一晚上全是姐的拉郎视频,但xx就算了。xx看起来像是那种会在职场里把?姐训哭的恶魔……谁会和上司谈恋爱…… 新加坡官网为了挽救股价联合了多?家媒体转载了谭其的报道,目的是将公众的重点转移在机组人员的专业能力和乘客最终平安的结果上。 没想到?,真正引起世?界范围内共鸣和轰动的,是一段由其他乘客模模糊糊拍下的三?十秒视频,上传到?了TikTok后?在24小时?内收获了将近三?百万的点赞和五千万的播放量。 配文直译:飞行器上,心脏停跳的第?54分钟,没有放弃的医生 视频并没有配音乐,因此可以听见那种飞机上独有的低沉机械嗡鸣,还有女孩拼命按压病人胸口时?逐渐加重的喘息。 最开?始人们只是惊讶于她的执着和努力,后?来在得知病人已经转危为安后?,所?有外网的观众都被这种奇迹所?感动。接下来,才有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了那张…统一了审美的东方面容。 视频的最后?,拍到?了楚辞盈因为实在呼吸不顺而?扯掉了自己的口罩。 拍摄人也?仿佛被她的容貌震惊,在三?秒后?就失措地不小心暂停了录制。 所?有人都在寻找,她是谁?她叫什?么?名字? 他们被那双眼睛中对于生命的执拗所?打动,不停地在ins上搜索着线索。国内的网友因为最初谭其的报道中用的是中文,很快就找到?了答案。 楚辞盈医生。 这个名字相关的一切辉煌很快传遍了互联网的角落。 陆氏的公关接收到?某位高层领导身边人的吩咐,在微博上简单地转发了一下该视频,相当于在一切风言风语传起之前认领了楚辞盈的身份—— 「@陆氏科技小助手:哇~/害羞,是我们的小楚医生。她在半年前实习结束后?加入我们的大家庭,一直用最热情的工作态度对待她的病人,为我们带去希望。很高兴,也?很幸运这位旅客遇见了她 /玫瑰」 至此,官方的口径定调,网友们逐渐传开?这份履历。 任何超出陆氏公布的内容都被暂时?定性为谣传,再没有人去探究她的过去。 其实大多?数人对于这位见义勇为的医生的态度是欣赏居多?,并非人人都将匿名区的癫狂带到?现实生活中。所?以楚辞盈在第?二天来到?机场航站楼的时?候,完全没想到?一个少年会冲到?她跟前行了一个大礼,一把?拉住了她的衣角—— “姐姐!” 她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去扶,那个少年却?大声喊道:“你不承认,我就不起!” 小姑娘瞪大了眼睛,她抬头,远处西装革履的几个男人是刘寅格与秘书?助理们,他们都一副波澜不惊地看着这个方向。站在为首的男人似乎回到?了如陌生人一般的冷漠疏离,旁边的黎笑笑一副看好戏的表情,似笑非笑。 她反应了一下赶紧把?人扯起来:“有什?么?事你起来再说。” 那少年立刻顺竿子往上爬:“好嘞姐姐,从此以后?你就是我姐姐,我就是你弟弟。我叫车显赫,我家的群叫显赫之家,等你过段时?间就加进来吧!” 他这一连串话说的太快,把?楚辞盈直接震懵了。她的唇瓣开?合了一下,下意识去看陆闲,可是对方却?好似并没有关注这个方向,正低头和秘书?说着什?么?。她心中不知为何落空了一瞬,好像在过去八个月中所?有的工作难题都由那一段段来自于这个人的会议录音解决。 他如此果断、轻松。 所?以她总是潜意识里依赖、信任,按图索骥。 不过对方,大抵现在应该是不愿意和她再如常相处了。她垂下眼,不知怎的,对方心有灵犀地和她没有提起那些?对她而?言危险的过往身份,她本该庆幸感激。可是… 她摇摇头,可能她方才一闪而?过的思绪只是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身前这个不知来意的少年吧。 好在有人解围。 一个秘书?模样的人走近,鞠躬递上名片:“楚医生,这是伟杰信的三?公子,车显赫先?生。” “不要叫我先?生!我才18岁!”少年又咋咋唬唬起来,“姐姐你叫我显赫少爷就行。” 楚辞盈的额头跳了一下。 没说话。 从秘书?柔和的叙事中她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她救人的事情大约被许多?人知道,车显赫也?是其中之一。这位生性随意的少爷执意要飞来新加坡同她一起参会,还为了她延迟了今夜伟杰信本该如期举行的年中晚宴。 她还没有怎么?反应过来,被车显赫拉着上了对方的私人飞机。十六位乘客刚好涵盖了陆氏的一行人和黎笑笑。 在悬梯前,她提着行李突然?绊了一下。 刘寅格为了先?生一直持续地关注着这个方向,他看到?男人的手似乎动了一下,在黎笑笑同时?下车后?又状似不经意地移开?眼睛。刘寅格想着避嫌的确重要,他这时?也?不能代表先?生多?做容易节外生枝的事。 就在他准备叫工作人员时?,就看到?本来已经跑上飞机的车显赫一路蹦跳下来:“姐姐我给你提。” 他不由分说地接过她的行李。 “你别介意啊,我哥就是这么?高冷的性格。” “你…哥?” 她愣了半秒才意识到?他说的是陆闲。 “崇拜的男人叫哥,爱慕的女人叫姐,怎么?啦?”车显赫摇头晃脑,小少爷显然?也?是没坐过粗活,提个小小的登机箱都有些?气喘吁吁。可是他的话语太直白,以至于楚辞盈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 她活到?24岁,从来没有和这么?热情奔放的人打过交道。 车显赫的嘴从上了飞机就没有停下: “哎哟姐,你给哥打工是不是很辛苦呀?他这个人就是这样的,对谁都很冷漠,他要是欺负你我替他给你道歉哈。他这么?忙的人处理企业就很焦头烂额了,常常事情做不到?很周到?。” “其实……”楚辞盈想说,其实完全没有… “不过姐啊,你真的太厉害了。谁要是有你在身边不就跟开?挂了一样吗?多?条命啊姐,要是哪天你跟哥闹矛盾了你过来澳洲给我家干吧。我家老爷子也?体弱多?病的。” “我…” 再一次被打断,车显赫兴奋尖叫: “姐!你看!我让他们给你准备龙虾!你看看!昨天晚上我亲手给你捞的。” “私人飞机就是这点好,想吃啥吃啥。我哥就不买私人飞机,当然?不是说我哥买不起啊,他比我有钱多?了,但是他这个人就是不太会享受,对自己不好的人咋知道心疼妹子捏……” 车显赫嘟嘟囔囔端上来一大堆东西。 黎笑笑和助理们坐在前舱,已经在用餐了,后?舱只有车显赫、楚辞盈,还有陆先?生与特助先?生。 一回头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招呼他家的大合作方,他爸的金主,他的偶像,他从小死缠烂打的超级英雄—— “哥,你吃不?” 被点到?名字的男人抖了下手里的报纸,单手推了下用于阅读的平光眼镜。他的视线平淡如水,语气也?冷冷的: “我不饿。” 刘寅格盯着那乱七八糟的菜品旁边的玫瑰和蜡烛,张了张嘴:“我…也?不饿。” 车显赫点点头,抄起两?瓶红酒就开?始倒:“姐,咱俩吃好喝好哈。” 楚辞盈的表情还有些?茫然?的游移。 刘寅格叹了口气。 陆先?生,在闭目养神。 他和仓鼠 车显赫这杯烛光交杯酒到底是没喝下去。 因为气压的原因, 他开瓶器压上去的一瞬间就炸了出来,泡沫状的粉色液体染了他一手,也顺着真皮座椅的缝隙流到了地毯里。漂亮的淡色羊毛被彻底污染, 变成了一片让人可惜的斑驳狼籍。 刘寅格方才不忍的叹息便是早就预见了这样的场景。 楚辞盈坐在少年对面?,看着他呆呆愣愣地用手背抹了下湿透的额发。少年还带着点婴儿肥的脸颊显出些清秀的英俊,只不过确实因为对自己的口腹之欲过于放纵, 有些看不清明显的下颌。 他身上的花衬衫已经报废了, 手里的酒也只剩下一个底子,大?部分?液体都挂在了他的脸、脖子、前襟上。车显赫提起瓶子看了眼年份和酒庄产地, 面?色一痛。 少年当机立断毫不在意形象地舔了舔手指,诚挚邀请: “姐, 你舔不, 罗曼尼康帝啊。” 还不是最顶级的,就这一瓶500多毫升要他30万, 就这么喂了地毯。他心疼地摸摸手里还沁了些酒渍的木塞, 热情分?享给他唯一的姐。 楚辞盈微微战术后仰避开这个舔瓶盖邀请, 礼貌微笑?:“没事, 我…不渴。” 在陆先生、刘特助分?别以不饿的理由拒绝后。 她也学会?了新的拒绝方式。 赞。 她暗自松了口气,也没有碰那些颜色夸张摆盘奢侈的“海鲜”,从旁边叉了几块土豆和番茄沙拉勉强垫了垫肚子。车显赫没有看出她的拘谨,还在心疼阵亡的红酒, 自顾自地蹲在地上拧着地毯上被打湿的毛毛,弄的到处一塌糊涂。 “车显赫。” 有人突然平静地开口唤了一声。 “到!” 小少年猛地站起身来敬了个礼, 屁颠屁颠地冲过去蹲那人的长腿身侧,追连载文,加企eq以污贰二期无儿把以 跟一个小太?监一样给自己认的哥倒了一杯水:“您有什么吩咐捏?” 陆闲自方才开瓶的爆炸声后便睁开了眼, 默默看着这场除了车显赫乐在其中,其他人都手足无?措的闹剧。当然, 刘寅格显然不在“手足无?措”的范畴内。 “你去拿四份意大?利面?,还有纯净水。把你那些乱七八糟的怪鱼都拿下去……”陆闲提了一口气,眼神?扫过连头都没去的巨型安康鱼…青面?獠牙,死不瞑目,又默默地揉了揉眉心。 “哦…行。” 车显赫答应地干脆,却还依依不舍地盯着地毯,目光灼灼。坐在他正对面?的医生姑娘有点心惊肉跳,生怕一个没拦住就让在场唯一一个未成年(?)人扑过去嘬。她想?,要不要跟他说舔地板有霉菌感染的风险… 就在这时,她对上了陆闲的眼神?。 她眼底那种惊恐和纠结还没有完全消退,就撞进?了一滩安静深沉的湖水。很多人说,陆先生的眉眼深邃,似乎是祖母一系有东欧血统的原因。他没什么表情看着人时,仿佛是观察思?考,又像是一种沉沉的对望。 她还没有从那种恍然中走出,就听见男人又一次吩咐: “不许舔地板。” “这次带了多少酒你自己去签支票,我报销。” 少年的欢呼响彻云霄。 楚辞盈终于松了口气,她抿了下送上来的纯净水,桌面?上的意大?利面?散发着飘渺蒸腾的雾气压下了刚才沙拉的冰冷。她有些出神?,为什么他总能有办法…好像什么都知道,好像什么都能做到。 方才他出言阻止,究竟是看穿了车显赫, 还是她? 医生姑娘被自己这个反问句吓到,连忙晃晃脑袋刻意不去想?这个问题,吃完饭后血糖上升的感觉让她有些晕晕乎乎,静静地缩在座位里听着车显赫用他那永远不曾消散的精力大?谈特谈。 从十个小时的飞行时间到到达酒店,她几乎知道了车家上下五代?每一个人的前世今生。 也知道了他们?和从始至终再没说过一句话的男人之间的关系。 原来,车家的祖父是第一代?澳洲移民,创办了当时还只是一个小汽修厂的伟杰信。这三个字的确有着老一辈华侨追求的价值观。到了车父这一代?,他已经是土生土长的澳洲人了。赶上经济周期不好,他并没有上大?学,在家发展这个祖辈继承下来的小店面?。 不知怎的,一来二去踩在时代?的洪流上完成了几次重要的扩张,也逐渐成为了有自主研发能力的大?型车企。 不过,最大?的危机在五年前爆发,因为和银行方面?有一笔涉及抵押的资金出了问题,伟杰信一度濒临破产重组。 “幸好有我哥啊……” 那时候车显赫不过才十二三岁,一开始家里卖了两个庄园时还没有什么感觉,等到他发现气氛不对的时候险些就一辈子再也尝不到他心心念念的罗曼尼康帝了。 在他的口中,神?秘的东方人陆闲就是一个天降的财神?,开口三两句话就叫停了银行的财产冻结。用了半年的时间让伟杰信起死回?生。 直到今天,陆先生都是伟杰信最大?的外?资股东。 “姐,今天你能叫我一声少爷,都靠我哥。” 经历过十几个小时的噪音穿耳,有些社?恐的医生姑娘也逐渐认清了小少年瞎说八道的性格。她闻言也不在意,反而伸出手揉了揉他刚才吹干的头发。 柔软的手心温柔地擦过车显赫的发丝,让他整个人都僵硬了一瞬,三秒之后脸红到像煮熟了的虾子,张了张嘴许久都没再说一句话。 少年难得地安静下来,缩在角落里开始发出奇奇怪怪的笑?声。 楚辞盈抬手的这一下纯粹是因为想?起了乌干达的奈特,也是十几岁的年纪,叭叭地说个不停。等她收回?手感受到整个机舱的安静氛围才犹豫自己是不是过界了。 而且… 陆先生为什么也在看着她的手。 她有些心虚地低下头把手收起来,心里默默谴责自己:果然一放松又变得太?不专业了,揉第一次见面?的客户家继承人的头发太?放肆了吧。不然,他的眼神?怎么又好像不开心了。 …… 入住的酒店就是第二天宴会?的场所,她和黎笑?笑?被安排在两间不同?楼层的房型中。 她看了眼门牌号: “我在16层。1613。” 女主管全程在前舱不受噪音影响,踏踏实实地睡了个好觉,此刻显得有些神?采奕奕。她跟楚辞盈交换了房间号之后就径直去健身房了,只有小姑娘捏着房卡一个人去了电梯间。 百无?聊赖中,她想?着前台说的话:“楚小姐,16层的衣帽间两两是互通的,中间有连廊,彼此的房间内有带锁的门。您记得夜里锁好门。” 很多上世纪的建筑都有这种问题,楚辞盈常年到处跑自然有经验。 到了房间后她先是放下东西,然后换了睡衣拿出电子书点开很早之前下载好的文件。她曾经听过陆闲六年以来所有的年终报告会?,但是对五年前的伟杰信重组印象不是很深刻了,这次她恰好对接这个客户,听到车显赫的叨唠才想?起来可以查查当年的线索。 小姑娘昏昏欲睡地捧着做过很多笔记的文献站在浴室刷牙,等到吐出最后一口含着薄荷味的清水,她才猛然想?起要检查衣帽间的提醒。 慢吞吞地拿着电子书走去连廊的尽头,她伸手下压门把,果然没有锁。 衣帽间门口的墙壁上没有摸到灯的任何开关,她愣了一下猜测是不是感应的?于是借着电子书屏幕的亮度,松开厚重的门往前踏了一步—— 她光着的脚从地毯一下子踩到了光滑冰冷的木质地板上。 属于她这边的门突然失去支撑,发出砰地一声。 她被彻底锁在黑暗的衣帽间里。 小姑娘在黑暗里被吓了一跳,摸索着往前探,不知是什么东西失去了阻挡的作用,她甚至碰到了不属于自己的衣物。是西装。她慌张之下手中的电子书摔在地上,发出了更?大?的杂音。 就在她扭头找到正确方向?,又一次试图开自己这边的门时,隔壁的房间主人听见异动拉开了他的衣帽间。 ——光透了进?来。 陆闲看到了可怜的窸窸窣窣的小仓鼠。 整个人的头发都因为在各种乱七八糟的布料衣物中蹭来蹭去起了静电,像是炸了毛的委屈线团。他低头,视线凝在她雪白的赤足上,淡粉色的脚趾因为尴尬或者冰冷而屈起,男人微微皱起眉。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陆先生我不知道它是这个样子。” 是什么比被锁在奇怪构造的连廊里,又在对方挂好的衣服里钻来钻去后发现隔壁房间的主人是陆闲还要可怕的事?她几乎是一瞬间就已经想?好了检讨的3000字写法,尤其在看到对方脸色越来越差时,她恨不得自己现在能直接一头从墙里撞回?自己的房间。 男人往前了一步,他看到楚辞盈又吓的躲进?几件他的西装后面?。 “我我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陆先生的身材比一米六出头的小姑娘要高大?太?多,她往后一退,简直要被衣服遮住整个人影。 楚辞盈就眼见着男人的眼神?越来越深沉。 他转身,离开,不一会?拿了一双没有拆封的柔软拖鞋递过来。 楚辞盈愣愣接过,看着男人不知从哪里打开了灯,两间房间连起来的地方因为她晕头转向?的乱窜已经被撞的一团糟,她的礼服和他的西装不知为何缠在了一起。她又一次绝望地想?要道歉。 就听到尝试帮她开门未果的男人带着淡淡喑哑的声音说:“先穿鞋。” “哦哦…” 她稀里糊涂地被带到了他的房间。 楚辞盈想?起他的声音——陆先生,是被吵醒的吗? 可是还没等到问,男人就沉默地先拨打了前台的电话。很快,两个经理模样的人诚惶诚恐地赶来送楚辞盈回?去,还动作飞快地叫来了维修去处理她那边的门锁和灯光问题。男人披着一件外?套,一直站在旁边默默陪着。 一切终于安静下来已经将近凌晨一点。 她躺在床上听见三声礼貌的敲门声:“还有什么事情吗?” 她打着哈气打开门: “陆…”!! 男人将她不小心落在衣帽间里的电子书送了回?来。 它没有熄屏功能,上面?密密麻麻地笔记和资料瞒不过他的眼睛。有谁会?把别人六年的会?议录音打成文字再分?析啊啊啊啊,只有变态吧。可是我不是变态啊啊啊啊啊。 小姑娘一夜之间经历了太?多社?死,愣愣地眨着眼睛不知是先说谢谢,还是说…… “早点睡吧。” “有什么问题可以以后问我。” 他说完颔首,关上了门。 她和驼鹿 楚辞盈不可避免地做了一个噩梦。 在梦里, 她是一只叫“乌云籽”的小?绵羊,她从长辈的童话故事里得到感召,为?了追寻鲜美?的水草背井离乡独自来到了一片森林。 她刚出生不?久, 走在泥土做的路上膝盖还在打缠。 乌云籽小?心?翼翼地向前走着,但是越走周围的树木就越来越密集,仿佛是一个个高大的柱子将她困在了阴森的地方。突然?间, 从树林深处传来了沉重的的脚步声, 乌云籽吓得心?跳加速。 她转身想要逃跑,却被所有的树根纠缠住了无法动弹。 直到一头巨大的驼鹿出现?在视野的尽头, 与一栋小?房子可以媲美?的身高压迫感十足。刚出生的小?羊连他的膝盖都不?够,驼鹿慢悠悠地闲庭信步款款而来, 头上巨大的角威严又优雅。他的眼睛里是一种睥睨的不?满。 “小?羊, 你吃了我的草。” 乌云籽委屈:“我还没吃呢。” “小?羊,你喝了我的泉水。” 乌云籽后退着摇头:“我没有!” 她可怜巴巴地解释道:“你误会了, 我才刚出生, 除了母亲的奶以外什么都没有喝过。” 驼鹿先生皱眉嗅了嗅, 仿佛感受到了她身上没有消散的乖巧奶味:“好吧, 你说的是实话。” 小?绵羊松了口气,头上粉色的耳朵也因为?劫后余生而抖了抖。她悄悄试图挣脱身上的藤蔓,可是它们依旧不?肯放过可怜的小?羊,似乎唯一的出路就是祈求面前的巨大驼鹿。 她鼓起勇气, 大声说:“先生,我没有吃你的草, 也没有喝你的泉水。你放过我吧, 我可以再也不?来你的森林了。” 驼鹿先生突然?笑了笑, 他漂亮的蹄子踏着松软的泥土而来,站在她旁边居高临下: “可惜, 我吃了你这样乱跑的小?孩子是不?需要理由的。”!!!! 楚辞盈猛地吓醒了。 她睁开眼,阳光从纱帐窗帘外面透过来,温暖而柔和。身上轻薄洁白的羽绒被成为?了最好的守护结节,她默默把挡在眼睛上的手也悄悄收回?了被子里,睡衣覆盖着的身体蜷缩成一团。 小?姑娘默默缓了好久,伸手从旁边的充电器上把手机拔下来,打?开搜索引擎—— “驼鹿吃肉吗” 热门回?答:是的,驼鹿是唯一一种角型体型的鹿类,通常被称为?北极驯鹿。主?要以植物,如苔藓、地衣、草和嫩枝等。在极端严寒情况下,它们也会食用小?型哺乳动物。 小?型哺乳动物楚辞盈:…… 圣诞老人的坐骑好凶残qwq 她到现?在还不?能忘记驼鹿冷漠睥睨的眼神,高高在上不?可一世,是捕食者?看食物的样子。可是森林里那么多水草还有果子,他为?什么不?吃别的,非要吃肉! 这不?是我的梦吗? 从心?底升出幽幽的怨气,她默默爬起来洗了个澡。不?知道是跟梦里无理取闹的驼鹿先生生气,还是跟如此?在意梦的设定的自己生气。 等到楚辞盈整理完毕的时候,才不?过早上七点钟。 因为?熬夜想要补觉的心?也因为?噩梦而戛然?而止,她决定去吃个早饭看看。 医生姑娘小?心?翼翼地合上厚重的门,再一次确认锁好后往电梯的方向走,路过1615时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发现?门把上挂着“不?需打?扫”的牌子。 ——这么早就已经出门了? 她有点惊讶对方的自律,也又一次因为?意识到昨夜自己打?扰了男人而感到抱歉。她闷着头随便捡了点水果沙拉,小?口小?口地嚼着。过了一会她想,一定是昨天飞机上吃了太多的沙拉让她做了这个小?绵羊的噩梦!于?是愤愤地叉了几块培根送进嘴里。 对面的座位上突然?来了人,盘子放在大理石桌面上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 楚辞盈抬头,与她精神萎靡不?同的是,黎笑笑红光满面的伸了个懒腰坐下,拿起刀叉开始分?割盘子里的牛排。她问了声早。 黎笑笑专注切牛排,她选的是mid- well done的熟度,里面加生的血水不?是很多,她分?好后就叉了一半送到小?姑娘的盘子里:“吃点肉补补,天天睡那么晚。” 楚辞盈乖乖点头,转念一想:“诶?她怎么知道我睡的晚。” “所有人都知道。” 黎笑笑勾唇,昨天晚上那动静可不?算小?。倒不?是指维修的声音,而是某位大人物打?了投诉请了人来,弄到一点才算修好。酒店上上下下吓的不?轻,又连夜上报了两?层过来道歉。说是有一位管理层昨夜恰好赶上值班时间但违规离岗去度假,连夜赶回?来怕有什么吩咐。 “你一点就睡了,只怕你邻居三点都没能睡着。” “陆总?” “车显赫小?朋友的爹每天八点睡,三点起,他凌晨一听?出了这事直接赶过来了,两?个人估计没一个小?时说不?完。你刚刚说那谁七点之前出门了?那估计是一夜没睡……”黎笑笑啃了口华夫饼,撇嘴。 楚辞盈不?理解,不?就是修个门吗? “不?是门的事。” “像陆闲这样的身份,许多人一辈子也就打?一回?交道,态度和表现?高于?一切。昨天这事确实是酒店方面办的不?好。一,为?什么给他选的房型会和别人连着?又不?是只有16层有套房。二,既然?知道连着为?什么不?锁好你这边的门,如果住户不?是你,有可能发生什么风险没有人能预测。” 黎笑笑慢条斯理地给了她一个眼神:“有时他们这样的人也辛苦,明明一个小?事,所有人非要给陆先生一个交代。” 楚辞盈听?懂了也有点无奈,却疑惑:“老车总三点多过来,我怎么什么都没听?见?……还有那些人。” 黎笑笑:“你邻居人好呗。” 这话她说的意味深长,有些事看的太明白就不?好玩了,就是像小?楚一样啥也不?知道才有意思。 两?个人用过早餐来到大堂,一辆黑色商务车停在那里多时,黎笑笑干脆利落地把人一把推上去了。 “去哪?” “他们企业的工厂。” 黎笑笑在副驾系安全带时转过头来乐呵呵地说:“我昨天给陆总发消息,说你想看看他们尽调团队的工作?,他同意了哦。” 楚辞盈惊讶瞪大了眼睛,她什么时候… 黎笑笑的微信很快过来:小?楚,李先生会对你的学习成果很感兴趣。 小?姑娘垂下眼,安安静静地不?说话了。 她从来都没有忘记,她来澳洲的最初目的。 当大型企业进行审计和尽调时,往往可以动用超过一百人的团队进场工作?。车企的审查流程更加复杂,往往长达几天至数周。办公地点、生产基地、供应商对接场所都要详细经手一遍。陆氏对这次的合作?也比较看重,因此?早在董事长访问之前就已经展开了小?半个月的尽调。 楚辞盈带着安全帽跟在一个厂区负责人的身后路过审计的工区,他们指定的会议室里,大桌子上摆放着堆积如山的文件和资料,专业的审计员们围绕着这些文件,一些成员在检查其完整性和准确性,另一些则在进行数据分?析和核对。 “陆氏的团队很严格,一般如果能通过的话…和四大的审查结果都不?会有很大的出入。”领路人如此?解释,楚辞盈点头,听?见?后面一句客气的英语:“我来带楚小?姐就好。” 她转过头去,惊喜:“齐先生!” 齐泾源,此?前常驻乌干达的陆氏负责人。 男人和刚才照顾她的工作?人员握手告别后才重新面对楚辞盈:“没想到,又见?面了。” 乌干达教会医院被陆氏接管后,齐泾源的主?要工作?就变成了基金会的管理。这一年多来形势稍微稳定,他也被调离非洲。像他们这种上面特意关照想要培养的领导班子,在经历过乌干达这种情况的考验后,就直接同级晋升,来到了各方面条件都好上不?止一星半点的澳大利亚。 他在昨天已经听?刘寅格简单地说了前因后果,也感叹世事无常,缘分?天定。 只是特助先生给的资料比较简略,Anna医生究竟为?什么回?到国内,又成为?董事长身边的家医,又如何和李为?的公司扯上关系,他大约是一概不?知的。 唯一清楚的,大概是陆总亲口交代过:“不?涉及重要事项的报告,都可以讲。人前不?要叫安娜医生。如果有你不?敢透露的材料她问起,可以让她来找我。” 他由此?推断,自乌干达一别后,恐怕又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发生让两?人认识了。 楚辞盈沉默了一会。 简单地讲了她去扎伊尔赶上当地内乱,然?后遇见?了陆闲的事。隐去了不?能讲的部分?,又一笔带过了两?个人之间的误会。齐泾源听?的啧啧称奇,坐在工厂一处楼梯间的楼道里摸了摸头:“…这,我可真是不?知道说什么了。” 楚辞盈叹了口气:“我也没想到会是这样。” 至于?为?什么后来又在李为?处共事,她没有跟任何人提起——不?知情对她而言是安全,对他而言也是保护,这和她多么信任一个人都没有关系。 小?姑娘摘下了安全帽,扣着上面的绳扣。见?到熟悉亲密的人,她有太多话想说,这半年在李为?处工作?的艰辛,遭到的怀疑和试探,不?敢与从前同伴联系…还有,突如起来的相认。 她心?里想着陆闲又想着车家的项目,许久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齐泾源却不?解她的低沉:“你现?在可不?像从前口口声声说要把他挂在路灯上的人。” 小?姑娘终于?露出一些无奈的笑容。 齐泾源知道安娜医生绝对不?会是因为?知道了陆总的身份而变得敏感谨慎,像他们这样在社会上呆的久的人,自然?知道有些事情别人不?想说就不?要细细探寻。 “不?管你怎样想,我只知道我认识的陆总不?是一个轻易发善心?的人。他有他的原则,行事的逻辑。至少今天让我辞去一天工作?陪你,就不?像是对普通员工或者?合作?者?的态度。” 他这话说的不?假,甚至还分?外保守了一些。 陆氏对外的作?风一向很强硬,为?了保证尽调的真实准确,从来都是加班加点地完成任务,谢绝一切参观和摆放。规矩立在那,久而久之就杜绝了所有想要来打?探消息的不?轨之人。 这次陆闲虽然?并没有允许齐泾源透露任何项目上的事,但是却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说法:如果安娜问起,可以让她来找他。 规矩还是规矩,只不?过似乎留下了一个微妙的余地。 这对于?陆氏、陆闲而言都是不?同寻常的。 陆先生自己有想清楚吗? 齐泾源意识到这点,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微笑着却并没有多嘴,他眼底闪过一丝隐藏的爱慕,最后变成朋友之间的缱绻和欣赏,拍了拍她怀里的安全帽:“…其实陆总,也没有你想象中的……” 他这个词突然?不?知道该怎么用。 无情?冷漠?小?气? 他想不?准,于?是接着说:“你从前不?怕他,给他带来了那么大的收益,救了他的命,他怎么会是因为?生你的气而冷淡。从逻辑和情理上都说不?通啊。” 如果连你都觉得他冷,恐怕别人就该觉得他恐怖了。 “我…” 楚辞盈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怎么想的,从理智上她知道齐泾源说的是有道理的。如果陆闲那样的人记恨她的欺瞒,根本没有必要再做这些表面功夫。如果是在报答当时在扎伊尔的事,她在那场意外中何尝不?是因为?他才全身而退。 他们之间所谓的恩情,该早已两?清了才对。 “…就算他不?介意,我也……” 她低下头,归根结底还是她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陆闲对她的信任,是基于?那么多似真似假的误会,基于?她在陆老爷子那里的工作?。而她现?在,在利用着这种信任为?她自己,或者?说李为?的工作?去或多或少地牟取便利。 她宁愿陆闲生气,甚至唾弃她。 她不?值得… 小?姑娘越想越委屈,像一盆蔫了的花一样。 齐泾源看到他们两?个人都如此?的别扭,心?下更是感慨万千。也许,就是小?楚医生这样澄澈的人,才能让陆总也动摇。而也只有陆先生能给她于?旁人而言想象不?到,于?他自己却是力所能及的帮助。 他思及此?:“如果你真的这么慌张,不?如当面和他道歉。有些事情你不?能和我说,他总有知道的权利……等你道歉了,你就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在怪你了。” “这样吗?” “至少,我敢肯定,陆总把你当朋友对待。既然?是朋友,你有什么顾虑都该跟他说。” 楚辞盈抬头,睁着有些迷蒙的眼睛看向他。 齐泾源总是不?敢和小?姑娘这样的眼神对视,于?是轻咳了一声站起身来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土:“继续转转吧,你不?是想问伟杰信资产方面的事?” 他帮她认真带上安全帽,终于?安心?地看着安娜笑起来。男人眉眼柔和,安静地陪在她身侧,仿佛只要看见?她一如乌干达时无忧无虑就宽慰了。 “你今天晚上穿什么颜色的裙子?” “红色!” 楚辞盈并没有选择任何夸张的晚礼服,她代表李为?的基金会而来,穿的是一件水墨点缀的红色缎面吊带长裙。设计师是泰国人,裁剪时不?免带上了东南亚的异域风味。无需过多的装饰和繁琐的设计,仅仅只是靠光影和曲线就能展现?出主?人的优雅。 她是极好的身材,只是常年热衷于?穿宽大舒适的布料,突然?身着礼服,连黎笑笑都吹了一声口哨。 “嘶!”车显赫一向喋喋不?休的嘴也停下了,发出了意义不?明的气音。 他作?为?家里最小?的儿子,应酬什么的还轮不?到他。于?是早早就跑到楚辞盈的房间门口蹲着,等他一见?倾心?的姐姐出来时,他再伶俐的口舌都说不?出话来了。 楚辞盈看他脖子红了一大片,有点担心?地问:“你过敏了吗?” 车显赫想说些什么,最后只是支支吾吾地说:“姐,一会跳舞的时候你陪我跳呗。” 医生姑娘大方地笑了笑:“可以呀。” 她提起裙子往电梯里走,的这件裙子是吊带,因此?露出了漂亮优雅的肩颈曲线。车显赫虽然?年纪小?,但是一米八也是有的,靠的近些时压根就不?敢低头。他胡乱瞟着镜子,又被里面的火红与雪白弄的手足无措。 他想:姐姐平时那么害羞的一个人,一会我得多表现?表现?。 谁料楚辞盈比他还要从容几分?。 小?姑娘拿着一杯果汁,淡定地经过大多数探究、好奇、惊艳的视线和不?同的人问好,交换了名片。 忆樺 她出生在一个热情的国度,哪怕再是委婉的性格,也不?至于?被一个晚宴压住。 何况,她有一个从来都想把她推到台前的兄长。 不?喜欢不?代表不?擅长,不?代表不?妥帖。 车显赫就愣愣地看着她和陌生人握手,简单攀谈:“…是,我为?李先生工作?。啊?毕业两?三年了,是的,是的,我有印象。” 听?到专业相关的信息,她露出一个温温柔柔的笑容:“乔安妮老师最近应该还好,德国的斯特林老师前段时间发表的这篇文章应该是您会关注的项目。” 她又和一个人交换了邮箱。 车显赫看着他以为?会躲在人身后的姐姐拉着他转了个圈,最终手里拿了十三张烫金的名片,还直接加了三四个人的私人联系方式。楚辞盈抬头,黎笑笑在二层给她隔空举了杯。 小?少年觉得自己太没用了,默默去拿了一杯酒。 “何必沮丧,她本就不?需要这种帮助。” 一个陌生的声音。 他愤愤转过头去,一个优雅的中青年男人朝他点点头,显然?是看到了方才他的窘境。男人率先自我介绍:“齐泾源,这次尽调组的组长。” “我听?过你,我哥说你有几分?本事。”车显赫偏过头去,语气好了些,但是依旧鼻孔看人。 齐泾源笑:“能得到大少爷的肯定是我的荣幸。” 他只不?过是路过取酒,就看到了刚才这一出好戏,小?男生从骄傲到失落的表情他怎么能不?熟悉?曾几何时在乌干达,他也被她如此?惊艳到。 “你若是喜欢她,就去多想想她需要什么吧。光靠帮忙挡酒是行不?通的。”齐泾源对车家这个小?孩有几分?喜爱,友善地提醒道。 安娜是医学院出身,那里都是凤毛麟角的人精。能在那种地方活下来的人又怎么是不?懂人情世故的蠢材?选择一种澄澈的活法是她的心?愿,并不?代表她就在人际场所里低人一等。 车显赫却不?相信这个男人:“你又怎么了解她?你喜欢她?” 齐泾源不?答话。 小?少年气的跺脚:“小?楚姐姐是我喜欢的人!我一定会追到她!” 齐泾源还是笑:“喜欢就要替她着想呀。” “无论她喜欢什么我都能给!”小?孩子还带着争强好胜的脾气,什么也听?不?进去:“我姓车,我哥是陆闲,比他有权有势的人还有几个?” “那倒是…极少。”男人哑然?。 “等着吧!我哥一定会帮我的。” 齐泾源挑挑眉,不?置可否地再敬了他一次,带着自己的酒杯和同事们去交谈了。 车显赫留在原地跺跺脚,四处转了一圈之后竟然?再也没有看到心?心?念念的姐姐,他刚和她跳完舞还想在多玩一会,如今急的到处乱找,连长辈贵客们谈话的小?包间都扒着门缝看了一眼。 等看清里面桌子上的酒时,他忍不?住咂舌。 不?愧是大人们,真是…好奢侈! 他那日带上私人飞机的罗曼尼康帝在这几瓶里面都排不?上号。他爹和他亲哥作?陪,旁边依次是澳洲本地的两?个议员和企业家,桌子的另一边坐的是他认的哥陆闲。 车显赫使劲看,发现?每个人的都或多或少给陆闲哥敬了酒,陆闲哥也喝了,看起来面不?改色心?不?跳——我去!各种洋酒混着喝,太狠了。 他确认他姐不?在这之后扭头就跑。 屋内,车家大哥哼笑一声:“这小?子,找什么呢?” 一个议员咽下口中的菜:“我最近可是听?说三公子有了心?上人,还是陆先生身边的人?” “咳咳咳!!!” 车老板心?脏不?好,狂咳嗽了几声,议员神色古怪地解释:“老车,我说是陆总身边的工作?人员,没说是陆总的人。” “哦哦。” 车老板擦了擦汗:“好啊,好啊,陆先生的工作?人员一定都是个顶个的优秀。他们年轻人的事情,自然?是最好的。” 在场七八个人,明明陆闲和车家大哥是同辈,但是底蕴能力都不?是普通二代可以媲美?的。如今这么一说,他似乎都成了楚辞盈和车显赫的长辈。 车老板又给陆先生敬酒:”这个小?姑娘您熟吗?有空替犬子把把关。” 陆闲的语气和缓,语速也教平时慢了一些:“我让刘寅格问问。” 车家大哥听?着这话怎么都有点奇怪,按理来说陆先生在私人宴会上不?太喜欢用这种模棱两?可的说辞,熟或者?不?熟总会有个确切的答案。让刘寅格去问…问什么?陆先生自己的医生他自己不?了解吗? 突然?,车家大哥似乎想到了什么之前当作?是谣传的风言风语,背上徒然?出了一袭冷汗。 话题转瞬即逝,又变成了和李为?的项目。 陆先生抬了下眼皮:“李会长的基金从前也被查了许多次,同他买买艺术品也就算了。” 车父连忙点头称是,没有陆先生的支持他连合法的避税途径都不?敢轻易信任,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生怕一个不?留神就要重蹈五年前的覆辙。李为?明里暗里的那些生意他也有所耳闻,只不?过从没有动过心?思,这一次也只是想买一点可以升值的收藏品。 如果黎笑笑在此?就会意识到,原来车家推脱资金不?够的确和他们猜测的一样是个幌子。他们唯一没有猜到的是,这家因为?从前的事太过畏惧陆闲,连这样的小?事都要请他过目。 见?陆先生并没有露出太反感的意思,私宴气氛又变得好了起来。 “喝酒,喝酒。” … 与此?同时,车显赫死活找不?到的人已经回?了房间。 她交换到了足够的名片,也没有什么继续穿着高跟鞋折磨自己的爱好。她心?里有事,在嘈杂的地方自然?呆不?下去。 小?姑娘没有换下衣服,只是脱了鞋换成平地的棉拖坐在房间的桌子前认真起草道歉稿。 「对不?起,陆先生。我不?是故意骗你的,因为?事出有因……」 她写到这匆匆划掉。 不?行不?行,这样一来就一定要解释李为?的事。 「对不?起,陆先生。我不?是故意骗你的,请你原谅我吧!」 啊! 这样也太不?真诚了吧。 没有理由、没有反思,一句对不?起就要别人原谅吗?啊天呀,如果这么简单的话还要警察干什么呢…… 她皱眉把这一页涂涂改改的东西全部扔进了垃圾桶,写了许久才终于?憋出了三句话。她望着纸上一片狼藉,脸红了一片,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她第?一次试图低声默念就被自己尴尬到想钻进桌子底下。 小?姑娘想起在乌干达的日子,准备找个地方练一练。 房间不?行,万一男人回?来就会听?见?。 走廊不?行,来来往往有太多的人。 她左思右想,终于?—— 小?姑娘蹲在消防通道里,对着一个胖胖的消防栓说:“对不?起,陆先生,我不?是有意要隐瞒我的身份。我不?奢求你的原谅,但希望你能够听?到我的歉意。如果有一天我可以告诉你我为?什么隐瞒,我一定会第?一时间和你解释……” 呃,她念到着,摸摸消防栓的头:“听?起来感觉我对他太重要了,他凭什么关心?我的原因啊……不?好不?好,怎么办,还得改!” 小?楚穿着那件漂亮的红裙子,和旁边的消防栓莫名般配。 她就靠在上面抱着它一遍遍忏悔。 在楚辞盈没有发觉的时候,楼下几层的感应灯渐渐亮了起来。 一个高大的身影慢吞吞地顺着台阶而上,偶尔停顿,似乎在发呆。他身上的西服因为?攀爬了太多层而显得有些凌乱,但是并不?影响他的英俊。男人的发丝微微垂下,遮住那双此?刻比平时柔和了太多的眼。他一边走,一边慢慢地松了松领带。 电梯间太多人,他突然?不?想进去,于?是从楼梯一点点走到了十六层。 他知道自己醉了,最好的解决办法应该是联系刘寅格或者?其他助理。 但是喝醉后的陆先生非常任性,还是执着地爬着楼梯。 到了13层时,他听?见?了有人在轻轻地说着什么,声音柔软地像刘寅格养的那只小?猫的爪子。他突发奇想,要不?自己也养一只猫吧。 他继续走。 领带也彻底送了下来,肆意不?羁地挂在衬衫和西服的中间。 越来越近。 离光亮和小?猫爪子越来越近。 他听?见?有人一遍遍说:“对不?起,陆先生…对不?起……陆先生。” 陆先生? 是我? 他皱了皱眉,终于?站在了那个红裙子身影的背后,他听?着那个几乎和旁边的消防栓融为?一体的小?家伙还在和消防栓道歉。他忍不?住咳嗽了一声,怎么有人比他喝的还多?他想。 楚辞盈被突然?出现?的身影吓了一大跳! 接着就是更加错愕慌张:“陆…陆先生。” 陆闲想,真可怜。 于?是他说:“没关系,我原谅你了。” 楚辞盈瞪大了眼睛:“可是…可是……”她还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解释。她已经打?好了草稿,从扎伊尔的误会、到那场福宁晚宴,然?后是昨晚,她已经想好了最妥帖的方式。 “我说了,我原谅你了。” 无论什么事情。他在心?里补充。 男人靠在楼梯间尽头的墙壁上,微微低着头,不?知道是在看她还是只是单纯的神游。 在这个距离,楚辞盈可以清楚地闻到他身上酒精的气息,因为?没有任何烟草的味道,所以不?算难闻。只是这样的浓度几乎让她在靠近的一瞬间就有些晕晕乎乎。 同时,她也再一次看清了男人微微透着红的眼,湿润的眼眶和慵懒的眼神。 “你喝醉了,陆先生。” “嗯。” “我…本来想当面跟你道歉的。” “我收到了。” “可是你明天醒来不?记得了怎么办?” 怎么办? 男人歪头,好像似乎确实有这种可能,他慢悠悠走过去,从试图躲闪的楚辞盈手里抽出了她的手机,下滑功能栏点开了录音:“你可以录下来。” 楚辞盈被他行云流水的动作?惊呆了。 但不?知是否是齐泾源的安慰起了效果,或是说此?刻喝醉了的男人让她多了些“恶向胆边生”。于?是她突然?弯了弯眉眼,凑近手机说: “5月24日,陆闲先生原谅我了,对吗?” “嗯,原谅了。” “可是他还不?知道我在为?什么事情道歉。” “什么事情都可以,都原谅了。” “那我以后可以去问你问题吗?”她突发奇想,加了新的条约。 “欢迎。” “那你答应我,不?可以反悔!” “我答应你。” 他晃了一下,似乎有点站不?住。楚辞盈吓得连忙冲过去扶住了他,男人的重心?压在墙上,不?愿意把全部的重量交给她。两?个人就这么磨磨蹭蹭地回?到了1615的门前。 “你的房卡呢?” 男人展开了手,一言不?发。 “你喝了多少?” “三瓶威士忌,两?盅白酒。还有……”他记不?清了。 “天啊,你完了,你要断片了。” 楚辞盈哀嚎一声,知道明天早上这人肯定头痛欲裂,可是当务之急最重要的是找到房卡。但不?过她怎么问,男人都只是张开手,静静地、用那双深情的湿润的眼睛望着她。 楚辞盈知道没法和醉鬼讲道理,于?是认命地过去在他上衣口袋里翻来覆去地找。可惜天不?遂人呀,最后,从他西装裤的右侧口袋里摸到了硬硬的卡片。 她抖动着睫毛刷开了房门,这下真的不?知道谁的耳尖更红。 喝醉了最危险的两?件事是男性容易发生迷走神经晕厥,或者?因为?呕吐而被迫窒息。她心?里有点着急,又怕他吐在走廊给清洁人员谈麻烦,又怕他一个人出危险。 小?姑娘准备把人扶进屋子里,再叫刘寅格来照看。 没想到,男人好似突然?清醒了一瞬,把她轻轻松松地按在了房门之外。 “你不?要闹脾气了,你喝多了知不?知道?” 仿佛看到了那些年的楚瑜,她有点生气。 男人一动不?动。 他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别进来了。” “屋子里有坏人。” “啊??”她第?一反应要报警。 男人把她的手压下去,松开,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别看了,就我一个。”?? 他低低地笑起来,从口袋中拿出支票在纸条的背面写了九个字。 “你不?是在学中文吗。” 薄薄的纸片上龙飞凤舞、遒劲有力地写着: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她读出来,却不?明白什么意思。 陆闲的西装依旧整洁干净,但是领口被他自己扯的微微散乱。领带歪斜,露出一点点锁骨。他的发丝散落在额前,楚辞盈可以透过它看见?他迷离的眼。不?似平时冷漠疏离的样子,此?刻他微微笑着,带着一丝肆意…和…调皮。 “意思是,傻姑娘,你以为?我是什么好人啊……” 他笑起来,把门合上,像是在招手一样在里面敲了敲。 楚辞盈捏着那张只有一句话的支票,愣了愣神。 *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的成语解释:智者?应该注意避免潜在的危险,以保护自己的安全 这里指——懵懂的小?绵羊不?应该因为?自己的善意轻易地踏足陌生的环境,不?应该不?了解情势,不?应该忽视他人对自己的企图。 因为?这片森林属于?一只成年的、强壮的、醉酒的、饥饿时可能吃肉的驼鹿先生。 但好在驼鹿先生他是个彬彬有礼的野兽,不?是心?怀不?轨的猎人,所以愿意包容她的莽撞和无知,帮她避免所有的风险,无论风险来自于?道德上的、情感上的、人身安全上的,并作?出温柔的警告亦或是顽皮的提醒。 那么—— 晚安,终会长大的、心?软的小?绵羊。 要做朋友 醉酒的男人任性走了楼梯, 却苦了焦急寻找的特助。 刘寅格侧身避过一个正在收拾服务人员,从熙熙攘攘散去的宴会人群中穿过。有人叫:“刘总!” 他只能强压下心中的忧虑客客气气地回过身来,对方是一个供应商的总经理, 刘特助点头同对方握手:“方老板。” “你急急忙忙干什么去?喝几局再走吧!” 不能说实情?,心中又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刘寅格露出一个克制的笑容, 低声?婉拒:“陆总叫我, 先去了。” 说完,他?拍拍对方的肩膀, 朝着看过来的几?个人依次问过好之后就匆匆地向大堂走去。 这一路上他?心中愈发惴惴,仿佛被某种不安全感驱使。男人的目光扫过一切进进出出的人群,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而他?依旧没有看到熟悉的高大身影。 老板喝了很多酒。 他?想。 脑子里一瞬间闪回过许许多多并不算美好的过往,他?想起李凭, 又想起范思思那样的人, 无论男人女人、仇人伙伴, 此刻都是需要堤防的对象。 他?攥紧拳头低眉看了几?次时间, 在时针即将指向下一个数字时,旁边传来一声?轻微的汇报:“刘先生,他?们查了监控。陆总已经回房间了。” 心里的石头发出嘭的坠地声?,他?扶着墙壁捂着额头, 摇摇手拒绝旁边人的搀扶,仿佛一下子踏实了不少。 直到这时, 刘寅格才?有心力去查看手机里的消息, 他?发现早在一个小时前就有一个小猫咪的头像给?他?发了一句话: 「刘总, 陆先生好像喝了很多酒,现在自己?在房间。如果你方便的话, 可不可以?照看一下?(>_<)」 晚上的风有些冷,他?方才?着急出的汗已经彻底凉了下来,看到楚辞盈的消息时他?也都没有力气责怪自己?关心就忘了脑子,只是叹了口气,回了句好的。 他?刷卡上了16层,对着电梯里的镜子整理了一下领带。虽然?他?醉酒的老板恐怕并不会在意他?的形象,但是多年来严苛地自我要求已经让刘寅格时刻做到最好。 推开门?,在看到酒店阳台上完好无损坐着的人时,他?最后一点担心也彻底消散了。 刘寅格:“老板。” 他?叫了一声?,担心男人是在室外睡着了。 椅子上的人抬起手,挥了挥,驳回了他?的猜测。 刘寅格走过去,倒了一杯清水:“车总和我说您喝了特别多,现在难受吗?还是已经吐过了。” 男人的眼睛还是有些朦胧,可似乎是吹了许久的风,已经渐渐清明起来。 “我该跟你说一声?的。”他?良久,慢吞吞地吐出一句话。 他?能够听见特助靠近时紊乱的喘息,虽然?甚至不能平稳地行?走,天?生强大的感知还是让他?能在极端负面的状况判断旁人的思绪、想法、状态。 刘寅格叹了口气:“小楚医生和我说了,是我自己?慌了神没有看消息。” 也不过就是因为从前的事?太惊心动魄… 特助先生因为几?天?的舟车劳顿很疲惫,难得有机会坐下来跟老板说几?句话。 他?的话却让男人的眉毛皱起来,记忆回笼……他?好像,的确…陆闲想起淡淡萦绕在身侧的果香,还有扶住他?的手,惊喜惊讶惊吓的笑容,止不住的道歉。 “监控删掉。”他?说。 “嗯,我来的路上就让人去办了。” 刘寅格知道老板想保护隔壁的姑娘,深夜和醉酒的陆先生站在一起,不管是好意歹意都会被别有用心的人注意。所以?,不用先生吩咐就已经交代下去了。 男人又是许久没说话。 他?醉的太厉害,半天?都没有点燃手旁的火柴,还是刘寅格看不下去帮忙,这才?让明灭的火光燃起。 烟雾盈蕴。 陆闲看着燃起的烟草,没抽,又给?按了。 刘寅格:“您这段时间太辛苦了…”他?的意思是说,这样的工作强度换了陆氏的其他?高管,都是一天?一包的抽,陆先生不喜欢烟的味道,但是偶尔压力大了也需要缓解。 没必要在这种小事?上克制。 陆闲的手指落在扶手上,撑着头:“……” “什么…?” 刘寅格听着他?含糊说了几?个词遂偏过头去看,才?意识到两个房间的阳台没有窗户,直接相连。 1613的房间灯已经熄了,安安静静,就像是里面住的那个姑娘。 特助先生这下心里才?真真正正震动了一下。 他?强压下心中的不安感,先生这段时间对楚医生的态度是极其冷淡的,就算是再亲近的人也看不出什么不妥,但是就是这样一个非常微小的细节。 在酒后的细节。 让他?有点摸不清男人的态度了。 “您…” 他?起了个头又没问出口,觉得不妥。 反倒是陆闲听见声?音看了他?一眼,慵懒的眸子像是某种正在享受惬意时光的野兽:“你想说什么?” “我就是觉得,您最近好像挺…关注楚医生的。” 陆闲抬了抬眼帘,没反驳。 刘寅格这才?鼓起勇气继续:“其实您心里肯定都清楚,她?的性格来这里一定有蹊跷。跟您接触,也未必不是存有…” “存有什么?” 目的。 特助先生抿了抿唇,皱眉吐出那两个字。 陆闲听到后挑了下眉:“你是这样想的。” “不!” 刘寅格否认,语气低声?又急促地说:“我不否认她?是个很好很好的医生,正是因为她?太好了,所以?她?不可能跟李为是一路人。可是她?又明明白白地出现了,她?是一个麻烦,先生。” 无论楚辞盈想知道什么,想求得什么,都会是天?翻地覆的东西。陆氏从来不接触这样的事?,自然?规避了所有的风险,何必趟一趟浑水? 她?是一个大麻烦。刘寅格想。 陆闲模棱两可地嗯了一声?。 突然?问:“之前丢的东西,找到了吗?” 刘寅格被突如其来的问题砸中,愣愣地摇了摇头。 “梅奥那边咬死了当年从来没有存过…陆…您,他?的样本。这么多年过去,死无对证。”特助懊恼。 “李凭背后的人露面了吗?” “这…” 陆闲笑了笑,仿佛在安抚彻底失去自信垂头丧气的助理,他?的声?音因为沙哑变得更加低沉动人,像是醇厚的佳酿美酒: “你看,我也是个大麻烦。” * 楚辞盈难得睡了一个安稳的觉。 没有做梦,没有早起。 她?醒来时外面的阳光正正好好撒在阳台上,她?走出去伸了个懒腰,一转头就见到隔壁的小藤桌子上放了一杯水,阳台门?关着。 她?想:“昨天?晚上睡前好像没有看到这杯水,他?半夜又跑到阳台上了吗?” 她?出了门?,正好碰见垂头丧气从1615中离开的齐泾源。男人的脸色有些苍白,看到她?的时候,轻轻摇了摇头。 楚辞盈正在愣神,就听见半开的门?中有人道:“楚医生?” 她?答应了一声?,眼神还看着齐泾源,对方朝她?点点头就离开了。 门?内,清醒后的男人打开了那扇厚重?的阻隔,站在离她?不算远的位置颔首:“昨天?谢谢你。” “没、没事?。” 小姑娘神色有些不自然?,她?尴尬地摸摸耳垂,睡衣的口袋里还有那张薄薄的支票。她?一碰到它?,就又回想起男人的话语,还有那双迷蒙却锋利的眼。 不算难闻却让人脸红心跳的酒精气息还环绕在周身。 陆闲仿佛看穿了她?的不自在,让过一步给?了她?一个走进来的空间,一边往会客室走一边道: “昨天?你说有问题,是什么?” “你还记得?” 楚辞盈说完就想收回,这样仿佛是质问的语气显然?不是她?惯常的态度。医生姑娘掐着衣角,坐在了离主位比较远的小椅子上,她?面前有一套茶具。 陆闲没回,静静地看着她?,仿佛在等待她?询问。 楚辞盈这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她?不知道男人还记得多少,也不敢问,她?借着对方喝醉了顺竿子提了一堆的条件,现在男人平静温和地兑现,不好意思的反而成了她?。 “其实…其实也没什么。” 这个问题并不是替李为问的,相反,是她?自己?的疑惑和好奇—— 澳洲的这家车企陆闲一直有股份,每年都会有监管,一次普通的合作为什么大张旗鼓地招来了超过百人的尽调团队,又特意叫了齐泾源。 她?虽然?不清楚陆氏内部的安排,但是那天?和齐泾源随口的交谈中,她?似乎观察出了男人些许的不自信…… 似乎是在担心,这是陆总不信任他?能力的原因。 听她?条理清晰地表达完,陆闲的手撑在额头旁点了点,唔了一声?没说话。 过了会他?问:“这是你自己?好奇,还是替齐泾源问。” 明明没有提起任何别的人,却生生被看透了一切的男人点破可能的原因。楚辞盈眨眨眼睛,斟酌开口:“我…自己?想知道答案。” “好。”陆闲点了点头。 他?转头看向桌子前没有收拾的两杯咖啡,跟楚辞盈说:“他?刚刚来也是问这个,我说,这是公司高层的安排,暂时不能透露。” 哦哦哦… 楚辞盈愣愣地点头,她?已经慌张地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于是准备起身告辞:“那…那真的不好意思,我……” “为什么要道歉呢?”男人突然?露出连日来的第一个笑容,他?本就是非常深邃英俊的面容,此刻眼底带着柔和,就像是山上的冰雪终于消融。 楚辞盈看的愣了。 她?想:因为…我问了不该问的呀 “可是我说过,我原谅你了。” 没想到这他?也记得! 她?伸出手指,弱小可怜地比比画画:“这不一样嘛,以?前的事?情?你原谅我了,可是这不是今天?刚发生的吗。” 陆闲还是笑,男人仿佛不似前两日的淡漠,距离仿佛一下子消失了许多。他?说:“每次见你都慌慌张张的,好像我很凶的样子。” 你你你。 楚辞盈垂头丧气,你怎么把实话说出来了。 人艰不拆啊。 这下子,她?仿佛破罐子破摔一般放松了下来,嘴里小声?说:“哎,你大人有大量,就不要跟我一般见识嘛…之前的误会我真的是没有想到,你要是介意,我回去就辞职。” 就算李为这边的事?在此陷入僵局,她?也…! 小姑娘壮士断腕。 男人轻笑:“楚医生,扪心自问,陆某从来都没有为难过你。不知道你这些误解是从哪里来?” 他?的睫毛很长很密,垂下来时和那双淡色的眸子映在一起:“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语气还是清清冷冷,却莫名让人想到了委屈的一只大猫。 呃??? 楚辞盈抬头:“朋友?” 她?有点不敢置信这种颇有抱怨意味的话竟然?是陆闲这样一个高高在上的人说出来的。男人的示弱让她?突然?有了一种反驳的底气,他?们什么时候成为朋友的,她?怎么不知道? 仿佛一眼看穿她?的心事?,男人勾唇: “我什么时候看起来对一个项目很满意?” 楚辞盈听了他?六年的会议录音,不假思索道:“你把笔帽合上不写字的时候!” “生气?” “好久不说话。”她?稍微回想,录音带的空白给?了她?答案。 “高兴。” “你特别喜欢用指尖点桌子,高兴的时候点的稍微慢一些,不开心了就是有些快的连着点三下!”她?都学会抢答了。 陆闲低低地笑起来。 “你比我都了解我,为什么觉得你不是我的朋友?” 楚辞盈被谈判桌神明的逻辑问晕了,磕绊了一会猛地想到破局的反问,此刻她?好像也忘了刚进门?时的紧张怯懦,变成了和男人较量的胜负欲: “可是!就算我很了解你,你都不了解我!” 凭什么莫名其妙说我们是朋友? “哦。”男人淡定地点点头,看着她?的眼睛,勾了勾唇:“这样啊,是我的错。” 他?认错的太干脆,楚辞盈张了张嘴。 男人说:“那你愿意让我了解你吗?” 小姑娘愣住…… 什么? 啊,这,怎么还有人这么问的。 她?脑子里瞬间什么思路都没有了,点头看起来有点太奇怪,可是摇头又显得不礼貌。天?啊,这人,斗不过呀。 她?长叹一口气像一只失落的小河豚。 陆闲不着急要这个答案,仿佛是要她?慢慢考虑,转而提起她?最开始的问题:“你还记得,六年前的年中会议的内容吗。” 小姑娘脑海内的记忆瞬间定位到相关的信息: “那次你非常生气,因为有五家陆氏旗下的公司都因为不能按时执行?你的批文而造成了亏损。” 陆闲点头。 “这五家公司叫什么名字?法人代表都是谁?” 楚辞盈皱眉,沉默了一会犹豫地给?上了答案,她?好像抓住了什么又转瞬即逝,最后她?说:“真的不记得了…但好像是同一个人。” 男人慢慢地点了几?下桌子,楚辞盈没有注意到。 这是他?心情?愉悦的表现。 “赵锐,他?从前在陆氏是陆景和的秘书。”仿佛怕她?不清楚,他?耐心地道:“陆景和,是我的哥哥。” “那他?现在不在陆氏工作了吗?” 陆闲顿了顿:“他?去世了。” 楚辞盈心里紧了紧:“…不好意思。” 男人笑:“不要总是道歉。” 他?一笔带过了他?的管理理念和兄长一直有些不和,再次提到这段往事?时,他?不知为何没有从前的压抑烦躁,仿佛像是讲一个陌生人的故事?。 男人想,可能是因为他?唯一的听众太过认真的眼神。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他?们明明可以?完成,但是在赵锐的影响下并没有遵循高层的指令。” 楚辞盈这时候渐渐想起了这几?家公司具体的名称,发觉这些年他?们的业务在这种拉扯中逐渐被边缘化,直到今年才?因为更换法人代表和实在撑不下去选择了低头。 “他?们都是很重?要的支柱产业,现在正是很好的回收时机,他?们主动低头,你没有道理不接受……但是他?们……” 她?说着说着,顿住,语速突然?加快:“他?们回归对陆氏是非常利好的消息,他?们很可能借此也向你提出要求,比如,对从前的纠葛既往不咎……或者?,对这五年人为的亏损重?拿轻放。” “但你不想受制于人。” 她?抬头,对上了男人静静地、带着笑意的眼神,仿佛被肯定了一般继续说道: “所以?你彻查所有的项目,包括你最信任的、有直接控制权的车企。你是敲山震虎,杀鸡儆猴,你告诉他?们你铁面无私,不可能把旧账一笔带过。” 她?很兴奋:“对不对!” 男人不置可否,听着这一连串行?云流水的分析,似是感叹,似是欣赏。又一次点了点桌面:“成语学的越来越好了。” 小姑娘仿佛胜利了一般,眼睛里亮晶晶地闪着光芒。 她?问:“车显赫的父亲在配合你演戏,帮你把不喜欢的要求扼杀在摇篮里。” 陆闲适时出声?:“陆氏高层的机密,我可什么都没有说。” “那当然?,作为朋友我可不会出卖你。我都是自己?梦游想到的。” “好。” “我以?后可以?多来找你问问题吗?” “好。” 楚辞盈已经不紧张了,睫毛眨眨,阳光洒在她?白皙漂亮的小脸上。她?自己?猜到了答案,有点激动又骄傲。声?音清脆活泼—— 一如初见。 “陆老师你真好!真希望能和你做一辈子的朋友。” 她?这回不排斥这个词了,像是可爱的猫咪翘起尾巴和熟悉的人贴贴。 男人还是笑,这回却没说好了。 他和解药 澳洲之行的顺利程度超出了很多人的想象, 在伟杰信年中会议的三四个工作日后?,属于李为项目组的尾款就到账了。 福宁传信:李会长非常高兴,让黎组长和楚小姐不要着急回来, 多?玩几?天,费用走?公帐。 黎笑笑紧跟了将近七八个月,这下心?中的事情落地, 彻底出去疯了几?天。 楚辞盈大多?数时候蹲在伟杰信的工厂看齐泾源做审查, 偶尔遇到不懂的问?题就跑去找陆闲。 男人很忙,但总是会抽出一些时间?回复她的消息。 点开语音便是他一边翻文件一边应答的声?音:“我表达清楚了吗?” “我明白了!谢谢你!”小姑娘永远都是非常热情。 刘寅格时常在心?里腹诽, 陆总的解释何止是表达清楚了,就差手把手培养接班人了。 但是他这话不敢说, 一是因?为不敢当着先生的面露出这个态度, 二是因?为连日的相处下来,他也知道小楚医生不是缠着陆总浪费时间?的人。有时候她突然灵光一现的念头, 连他都有点惊叹。 幸好他早生了几?年。 特助先生放下了心?中的成见, 有些感慨。他后?来想, 男人和女人之间?未必没有纯友谊, 先生好不容易有一个同一辈的朋友,他不能?就这么搅合了。 于是偶尔楚辞盈蹑手蹑脚地问?一些她不清楚其实是陆氏机密的问?题时,特助总是眼观鼻鼻观心?,退到一旁静静地不说话。 好在先生是个有原则的人, 倒是从来都没有说过不该讲给外界的话。只不过就算省略了个中细节,由陆氏的董事长亲自?掰开了揉碎了讲出来的道理格局, 也不是一般人能?消受得起的。 小姑娘是个知恩图报的性格, 这几?天一有什么有意思的活动就想着陆闲, 她对那个相连的衣帽间?有阴影,因?此后?来都是跑到两?个人相近的阳台上喊:“陆总!” 过一会, 或许在会客、或许在线上办公的男人便西装革履地出现在她近前。温文尔雅地靠在阳台边,问?她有什么事情。 “你去潜水吗!” 虽然这次还?是千篇一律的答案,小姑娘也不气馁。 男人只是看着她笑:“你去吧,我还?有工作要处理。” 他的声?音有点哑,楚辞盈问?他是不是生病了。男人点头又?摇了摇头说没事。怕她担心?,还?拿出了一份不知道什么时候做的血常规。楚辞盈看到上面重要的指标都没有什么异常,放下心?来。 “可?能?是那天喝醉了又?吹了冷风,你可?以多?喝点热水或者茶呀之类的。” 陆闲颔首。 “哦,那…我去了?” “嗯。” 她回头,男人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轻轻挥手。 是车显赫叫她去玩。 楚辞盈想着如果来一趟澳大利亚不去大堡礁岂不是很遗憾,于是也高高兴兴地去赴约。到了那才发现只有他们两?个人。 “你朋友叻?” 她在海边的阳伞下面慢吞吞地擦防晒霜,车显赫本来想动手帮忙,后?来忍了忍才藏住翘起的尾巴蹲在一旁。闻言,少年心?虚地说:“嗯…他们,他们在忙。” 他说完自?己?都脸红,幸好是他姐单纯,这世界上最后?一个会相信这种鬼话的妹子。 其实这场旅行本来就没有什么三五成群朋友,相反,他这还?是听发小的意见苦心?营造出来的单人时光。 他道:“姐你会游泳吗?不会的话我教你?” 少年穿着潜水服,肉肉的肚子凸起来一个不算太尴尬的弧度,看得出的确从未亏待过自?己?的嘴巴。 楚辞盈弯了弯眼睛说,不用。 他们两?个人就这么在沙滩上玩了一会堆沙子,等到观光的游船到了,车显赫招呼楚辞盈上船。 游艇内部装璜精致,在二层还?有三条可?以直接滑进海里的透明滑梯。很多?外国的游客都异常兴奋,笑作一团抱着跳下去。 楚辞盈看到他们开心?的样子,心?中也暂时放下了压抑太久的情绪,开心?地从船上跳进水中,冰冷刺骨的海水一下子冲淡了烦恼,透过观光板的透明玻璃,可?以看到壮丽的珊瑚与穿梭其中的小丑鱼尼莫家族。 她抬起头像一只漂亮的小猫甩着长发上的水珠:“啊!真的好好看啊,如果陆先生和刘先生能?来就好了。” 她不解,他们怎么就这么忙。 车显赫没下海,他土生土长的澳洲人,看大堡礁已?经看出了免疫力。比起美丽的风景更加夺目的是眼前的人,少年花痴地盯着他的姐:“诶?你不知道?” 楚辞盈划水过来,疑惑地望。 她这么一问?出来才意识到的的确确好几?天没有见到那位温柔精明的特助先生了。 车显赫这才说:“刘寅格被方灿姐姐罚的很惨,我哥本来就不能?到处乱跑。” 在楚辞盈不解的注视下,少年娓娓道来——楚辞盈只是陆老爷子在福宁的私人医生,他们景山的大宅里还?有一位家医,和陆闲是同龄人,听说很早就为陆家服务了。 “方灿?” 楚辞盈歪歪头,不知怎的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但是仔细想了想之后?又?释然,也许这么多?年总会遇到名字相似的人。 车显赫提到这个家医就打了个哆嗦:“她才三十出头,跟清朝人似的。” 这句吐槽楚辞盈没听懂,少年也没再展开。 于是她转而问?起另一个问?题:“什么叫,陆闲本来就不能?出来?” 车显赫惊奇: “你竟然不知道?他家里不让啊哈哈哈。” 少年仿佛想到了极其搞笑的事情,拍着圆滚滚的肚子笑的前仰后?合,隔了好久都没有停下来:“我哥是熊猫血,还?是超级超级稀有的熊猫血。” 他思考了一下楚辞盈可?能?是没有看过陆闲的档案,于是耐心?地给她解释: “小的时候他有一次受伤差点死掉,两?个血库都差点没顶住…他爷爷管他跟看命根子一样,什么都不让干,也不让吃。你敢信,0202年了他连可?乐都没喝过。” 他尽情嘲笑陆家的封建,还?有他英明神武的哥至今还?被家里严防死守的窘境。 “…什么?” 楚辞盈却一下子恍惚了一瞬,她扶着甲板坐下来缓了缓刚才一瞬间?的恐惧,悄悄告诉自?己?扎伊尔的事情已?经过去了,男人没有事情,也没有因?为缺少血源而出意外。 她揉了揉发昏的额头,却怎么也无法忘记在陷入黑暗前对方毫不犹豫挡在她身前的模样。 什么啊…明明是这么脆弱的身体…… 她不知是该在得知真相后?立刻去送上再一次的感谢,还?是应该生气对方如此不在意自?己?。 “那…他之前还?赛车……” “唔,这我也不知道。我觉得我哥这种行为和找死没有区别?啊。但是毕竟是我哥嘛,做什么都是有道理的。” 车显赫心?大,高高兴兴总结。 楚辞盈听着他说,因?为伟杰信那天晚上的宴会之后?陆闲一个人爬了16层,景山的家医团队得知消息后?几?乎是买了最快的航班过来,惩处了当天在场疏忽的所有人。 原来刘寅格当时的紧张并不是只是因?为陆闲的身份,还?因?为他可?能?随时因?为一场重伤失去抢救的机会…… 楚辞盈忍不住回想起那天他烂醉如泥的模样,也有些后?怕。 可?是:“这也不是刘先生一个人的错……” 毕竟谁能?想到喝醉的人竟然如此任性,生生爬了十六层。 “可?惜老封建她不会这么想啊。” 车显赫没有注意到她的状态,自?顾自?地讲起陆家内部的许多?事。从陆闲少年时在美国的一次意外,到这名叫方灿的这位家医不知因?为什么原因?一直都没有被辞退,她也成为了老爷子的“爪牙”,对他哥的看管近乎于严苛。 “所以啊姐,我没跟你开玩笑。我哥真是没喝过可?乐……” “不可?能?的吧,他那几?年不是不在老宅吗?” 车显赫嘟嘟囔囔,也许是小的时候想喝一直喝不到,等真的自?由了就不在乎了。毕竟现在陆闲喝的都是最好的天山含翠,还?有什么福宁毛尖,哪见过喝可?乐这种东西。 他笑起来:“姐啊,你是不是觉得我哥的人生很酷炫?” “酷…吗?” 楚辞盈歪头。若有所思。 等到回酒店的时候,她朝消防通道望了一眼,惊奇地发现16层的楼梯口站了两?个西装革履的保镖。 小姑娘刷卡开门的时候还?回头又?看了一眼,几?个男人带着墨镜往那里一杵,高大壮实一言不发,吓得同一层的住户都绕着道走?。 一墙之隔的门内。 短发利落的女人穿着单薄的黑西装,她整个人高瘦到有些恐怖的状态,此刻正?皱着眉对几?个助理发脾气: “你们知道这是多?么严重的事情吗!” “嗯?!说话!” “陆先生,你真的太不注意了。你平时工作熬夜也就算了,因?为不三不四的陌生人整宿都没有睡,你把自?己?的身体放在什么地方。” 她的唇很薄,语气也尖锐,她的手下医师给陆总量了体温,刚刚好有些低烧。 这仿佛又?给了她训斥的理由,在整个房子里发出歇斯底里的怒吼:“你是什么样的身份!你怎么能?为了一个随随便便的女人先是受伤,然后?生病!!!” 被教训的助理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小楚医生是什么人大家都有目共睹,这个女人说话忒难听了些。 虽然不知道受伤是怎么回事,但是有眼睛的人都知道陆总生病是几?年难得一次,也是因?为最近的舟车劳顿才有些轻微的热伤风。 何况陆总平时和他们相处从来没有摆过架子,她一个替陆家服务的医生,一口一个“身份”“地位”“阶级”,没由来的让人觉得是拿着鸡毛当令箭。清朝都亡了多?久了,真给自?己?找了个主子。 以为陆总容忍她是没办法吗。 在方灿第三次指着鼻子勒令助理交出楚辞盈的联系方式时,一直仰坐在沙发里的男人在手机里轻点了一下,机械音的女声?响彻了整个安静的房间?: “不三不四,是一个汉语成语,常用来形容人或者事物?的态度不够正?派,有伤风化。” “随随便便,是一个汉语成语,常用来形同人的态度不够严肃,对待感情不够专一。” 等到机械语音播放完,男人收起了手机,轻轻地抬眼看向方灿已?经气到颤抖的身体:“很新颖的词,我第一次听,从前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女人的神色阴沉,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两?个字: “阿闲…” “方医生。”陆闲打断她,从容地说:“谢谢你给我的特助和秘书们放了几?天假,他们这段时间?的确辛苦,年终奖就翻一倍吧。” 秘书团里有人小小欢呼一声?,因?为方灿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强行憋住了笑。 她闹了几?天又?怎么样,先生不是一眼都没有看。她让大家写的检讨也没有人真的动笔。等到最后?闹到先生这里,他一句话就打回了所有她的“惩罚”。 陆闲让其他人先出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方灿。 她往前一步,神色哀戚:“阿闲,我是为你好。” 男人抿了口茶,觉得有些酸,吐出去又?拿清水漱了漱口。 他的无视进一步激怒了精神状态岌岌可?危的女人,她突然不似方才的关心?,面容上闪过一丝狰狞:“陆闲!你不要忘了你的命是谁给的!” 她往前飞快走?了几?步,眼底的血丝暴起:“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景和根本就不会死,你凭什么这么任性?” “你忘了你的家族和你的责任了吗?!你想死是吧,你想报复我们,你就是想找死,你这个疯子。” 她咬牙切齿,发出吱吱咯咯的声?音。 陆闲笑了笑:“你好像在演电影。” 他起身悠闲地回了书房,不顾身后?还?在怒骂的女人。 她的啸叫回荡在空旷的会客室内:“你就该死,你这种不懂回报的人就应该赶紧去死。” 男人停下脚步:“好啊,那你告诉我,我和陆景和究竟是什么关系?” 方灿哑了声?音,低下头食指用力扣着地毯。 她砸了一个杯子,跌坐在地,喃喃:“不行,你不能?死。陆家需要你,老爷子需要你…你是最后?一个孩子了……最后?一个了。” 男人不理会她的风言风语,见她这时也不愿说出跟真相相关的一句话,轻笑一声?便关了门。 门外, 方灿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咧着嘴: “你这样的人生活着有什么意义?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医生,你们生个孩子吧,生个孩子养大了你就可?以去死了,我们再也不拦你了。” 陆闲在门内的步伐微微克制了几?秒,然后?露出一抹冷淡的笑容,没有应声?。他坐在椅子上,发丝微微垂下挡住烧的泛红的淡色眸子。 他今天没有穿西装,是很轻便的常服。可?是对于病人来说,这样的衣料也有些不妥。 他啧了一声?。 方灿爬起来,狠狠地诅咒: “陆闲啊,你这样的人怎么敢想逃离,怎么配得到幸福?” 从始至终,被辱骂、被污蔑、被反复提起那些陈年旧事并诅咒的男人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他就静静地坐在书房里,慢慢地看文件。 纸业侧边上面的笔迹错综复杂,仿佛来自?两?个人。 一个苍劲有力,行云流水。 一个方方正?正?,认认真真。 房间?安静了许久,他听见阳台的玻璃传来轻微地刮擦声?。男人抬头望过去,顿住。 良久,他站起身来打开了阳光与暖风透过来的路。 隔音太好,小姑娘什么都没有听到,面上开开心?心?,呆毛因?为朋友的回应而兴奋地飘呀飘。 她只是隐约感觉隔壁的人走?的差不多?了,所以拿起衣架伸过去敲了敲玻璃:“陆闲!陆闲!” 等了不一会儿,男人就靠在了她旁边的墙上。 他的呼吸有些发烫,神色也恹恹地,好像很疲惫的样子。 楚辞盈莫名幻视童话故事里的长发公主,事实上从车显赫的口中,这个看起来高高在上的男人确实被家族捆进了深不见底的高塔。 小姑娘伸手探他额头:“你发烧了。” “嗯。” “车显赫跟我说有个叫方灿的医生来看过你了,你好点了吗?” “没。” “哦,那现在你难受不?” “有点。” 楚辞盈嘿嘿笑了一声?:“我有药。” 陆闲早就被方灿带来的人喂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他还?没有来得及拒绝,就感受到一个带着冰凉水汽的圆形罐装物?体被塞进了他的手。红色的,那么刺目,那么常见。 轰然一声?,从未被踏足过的至暗之境被呼啸而过的火焰一把燎起,星海划落。 他想,我烧高了。 天价礼物 男人顿了许久才将右手从口袋中抽出。 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洒在他身上?, 形成斑驳的光影。他手里的可乐应该是刚刚从制机中拿出来,摇一摇仿佛还能听见里面绵密的冰沙晃动的声音。 陆闲微微迟疑地凝视着罐身,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红底白字艺术体?的Coco Cola有点严肃的好笑。 楚辞盈就垫着?脚尖趴在阳台的栏杆上?, 用?一只手轻轻托着?下巴看他的视线落在那个?小小的拉环上?。仿佛是做了什么?决定一般最终轻轻地斜着?提起,他拉开了那罐可乐。 “兹——” 是二氧化碳从高压状态回到常温常压时发出的雀跃声响。 陆闲没有告诉楚辞盈,他怎么?会没有喝过可乐?在那些年比赛后宿醉的庆功宴上?, 在两年籍籍无名的轮岗时间中, 同事毫不?知情下递过来的饮料。 他喝了一口,第二天看到那个?和他差不?多大的青年诚惶诚恐地向他道歉: ——阿闲, 不?,陆总…我真的没想到你是……我再也不?敢了 ——请你跟陆景和先生求求情吧 他说?了什么?来着?? 哦, 年轻气盛的陆闲说?:“你没做错, 你可以申请劳动仲裁。” 他永远记得那个?青年看向他时,那种不?可思议、畏惧又怨恨的眼?神。在那之前, 他一直以为他们是一样的, 是朋友。 后来所有人都说?, 不?是这?样的。 你是你, 他是他。你姓陆,他不?姓。 那个?青年之所以今天能够和陆家的孩子坐在同一间办公室,是因为有人查过他所有的履历,他热情又单纯, 能力极强。他们想给陆家的孩子培养一个?优秀的下属,并非是分享快乐的朋友。 陆闲站在梅奥顶层的病房外?面, 隔着?玻璃看着?陆景和认真的表情, 转身就走。 然后有了美国的贝斯特。 陆闲后来不?喝可乐不?再是因为有人不?许, 而是他不?太喜欢。 无论是悄悄喝,还是光明正大的喝, 他都不?怎么?喜欢二氧化碳在口腔里爆炸的感觉。比酒还辛辣,又不?能醉人。反复提醒着?他的身份,他是陆家的孩子,是旁人艳羡但是喝可乐都恨不?得要?打报告的扭曲身世。 可是这?一罐不?一样。 这?一罐不?一样。 他修长的指尖勾起被?扯下来的拉环,精准地掷进?不?远处的垃圾桶仰起头猛地灌了一口,好像是被?呛到一样剧烈的咳嗽起来。 小姑娘咯咯地笑:“你慢点!可乐是带汽的。” 仿佛终于找到了什么?比他更?厉害的知识领域,楚辞盈给他讲,你知道吗?可口可乐第一年的销售额只有25罐。当时她上?医学院的时候一个?教授用?这?个?例子去鼓励这?些背负着?巨额学生贷款的孩子们,一个?伟大的事情从不?是一蹴而就。 她怕陆闲不?值得,还认真给他讲:“美国的学生贷款利率是百分之6.7,读完医学院加上?需要?还的利息一共要?还30多万美金。” 男人嗯了一声,他知道。他原来不?知道,但是他为了资助一个?叫安娜的高中生被?迫学了很多知识。 那个?时候是助理收集好线索,把东西放到所有的待处理事项中。他需要?在突然想起是从一厚摞文件里翻找到最底下,抽出来一个?字一个?字地读。 “不?过我考的是纽大哦!没有学费。” 楚辞盈讲到这?个?超级开心,骄傲地分享。小姑娘的眼?睛里有星星,比跳动的光点还要?亮。陆闲就听着?她讲话?,站在她旁边低着?头看她说?话?时地上?蹦蹦跳跳的影子,那是她蓬松的长发。 酒店的沐浴露是椰子味的。 她也是椰子味的。 小孩的注意?力总是很分散,她一会就又把话?题转回可乐。她叨叨着?,不?知道他会觉得百事好喝还是可口好喝,要?不?以后都尝尝吧?她歪歪头:“你说?呢?” “太甜了。” “嗯??” 陆闲终于抬起他的手,揉了揉他看着?看着?盯了许久的柔软发顶:“可乐太甜了,我都不?喜欢。” 喜欢,不?喜欢,想要?,不?想要?。 他第一次表达了自己的观点。 楚辞盈唔了一声。 男人看着?她的眼?睛,注视着?里面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她会失望吗?会觉得扫兴吗?一向不?在乎旁人情绪的男人突然为自己的这?句话?懊恼起来。 一定是方才的气氛太平和,以至于他第一次说?出了自己的心事。在接下来的几秒里,他默默看着?她从疑惑,到了然,到恍然大悟——最后变成一种重?新燃起的快快乐乐: “那我们下次去喝柠檬水!” 楚辞盈自言自语:诶,竟然不?喜欢吗,那要?多尝试才会找到喜欢的吧。 他很突然地吸了一口气。 咚咚咚。 好像是再也无法压抑某种从来都不?被?重?视、不?被?认可、不?被?允许的情绪,杂念破土而出,心脏蓬勃,他反而前所未有地淡定、坦然,将杯子里的可乐一饮而尽:“不?用?下次,我们现在就去。” “啊?去干什么??” “喝柠檬水。” 等到两个?人都带着?帽子和口罩藏在Cheese Cake Factory(芝士蛋糕工坊,欧美国家连锁家常菜,类似于国内的真功夫)时,都有点没有反应过来。 陆闲比对面座位里的人要?稍微平静几分,他淡定地翻过一页菜单,但是伸手去拿那杯冰水的动作摸空了两次。 楚辞盈比他更?加凌乱,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在吃完午饭后又跑出来吃饭,两个?人也没有带助理和秘书,更?不?知道周围会不?会有闻风而动的媒体?记者。他们就相顾无言,突然在对视时扑哧一声笑出来。 “我…我不?太饿。” “我也是。”男人同样忍俊不?禁。 “那…我们一起要?一份宝宝意?面?” Cheese Cake Factory的意?大利面有三种规格,成人晚餐、成人午餐和宝宝餐。成人晚餐是四个?肉丸和超大份面,成人午餐里包含三个?肉丸和普通分量的面,宝宝餐里只有一个?肉丸和大约普通人十分钟能吃完的面。 楚辞盈这?么?提议,男人没有异议。 他招手请了服务生:“我们…” 话?出口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这?话?有多离谱,两个?成年人分一份宝宝餐,在一个?靠整单价格付小费的国度,他甚至有点不?好意?思开口。此时陆闲知道楚辞盈为什么?笑的缩在沙发座位的角落了。 压下这?种莫名其妙的好笑的感觉,他清了清嗓子用?流利优雅的英语说?:“请帮我们上?一份儿童餐吧,再要?两杯柠檬水。” 他没有忘记来此刻的目的。 服务生写字的手顿住:“一份吗?” 她态度很好地伸手比了一个?大小,暗示他们两个?人可能不?够吃。这?个?时候楚辞盈都有点不?好意?思准备要?两份了,可是她又担心他们吃不?了浪费食物。就在纠结的同时,就见到陆闲脸不?红心不?跳地点头,合上?了菜单。 “是的,我们只要?一份。” 可能是见过更?多乱七八糟的要?求,服务生非常专业地跑过去下单了,等到上?菜时还非常有心地拿了两个?儿童碗——先生用?蓝色,女士用?粉色。 楚辞盈:…… 陆闲低低地笑起来,把肉丸叉起来放在楚辞盈的小粉碗里,又给她卷了两叉子可可怜怜的意?大利面。等到分完她的分量,他面前的只剩下不?到一口的食量,还有几片楚辞盈嫌弃的罗勒叶。 小姑娘盯着?他盘子里剩的那点东西,有点尴尬:“你吃的饱吗?” 男人从容地叼着?吸管,然后放开:“我有柠檬汁。” 她看着?他温和淡然的眼?睛,突然不?知道怎么?脸又红起来,她想:可能是真的点儿童份太尴尬了吧。楚辞盈叉起那个?肉丸跟他解释为什么?刚才导航到这?里:“小的时候我爸妈带我来过一回,那个?时候我觉得这?就是世界上?最好的餐厅。” “这?是我第一次来。”他说?。 楚辞盈发出一声拖长了的哦——“那看来,你比我要?可怜。”她眨眨眼?睛。 两个?人都笑起来。 她吃着?吃着?,突然想起很多从前的事,想起那个?最后一个?阖家团圆的新年。想起罗切斯特的冬天,兄长的怀抱和旁人怜悯肃穆的神情。 楚辞盈顿住:“我想我哥了。” 她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面对陆闲有着?淡淡疑惑探寻的眼?神,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喝了口柠檬水。是酸涩的,带着?清甜,好像是她和楚瑜的关?系——永远有点拧。 陆闲不?出声,静静地听着?她讲起很多很多的细节。 他虽然不?知道她的兄长是谁,但是对方对这?个?唯一的亲人的关?爱绝不?似作假。可是不?管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他都不?会劝她做任何她没有准备、不?愿意?的事情。 所以只是当个?观众,听她讲小的时候哥哥在梅奥医院当清洁工,她就拿个?小夹子在每个?病房穿来穿去。很多病人和家属都是非常热情善良的人,经?常给她塞糖果。 “还有一个?人每天都给我一个?橘子。” 她抱怨:“现在才知道橘子吃多了会上?火。” 陆闲在听到橘子这?两个?字的时候眉头猛地跳了一下,抬眼?,状似不?经?意?地问:“那是几年前?” 楚辞盈想了想报了个?大概的区间。 男人喝水的动作不?知什么?时候停下来,变成了一种莫名的沉思,深邃的眸子一寸寸落在她的脸上?,好像要?再一次认识她一样。他落在桌面上?的手指轻轻点了几下,张开,又放松。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竟然是她。 他想,如果真的有命运,为什么?会有如此多的巧合。在观察了许久确定她没有丝毫提到那件事的时候,再一次感叹所谓命运。 ——她不?记得了。 楚辞盈没有注意?到他的变化,自顾自地说?:“后来啊,他又找了别的工作…就有钱送我去读小学了。” 她说?到这?,甩甩头仿佛要?告别那些艰难的日子,好奇地趴在桌子上?问陆闲:“你叻,你那个?时候在干什么??” 男人将桌子上?的柠檬水一饮而尽,冰冰冷冷的液体?划过喉咙。 他说?:“和家里吵架,出走,受了重?伤又抢救回来。” 听起来好惨啊! 楚辞盈又后悔问这?个?问题了,她明明知道这?人小时候好像一点都不?幸福。男人好像看出来她的愧疚,反而是身在囹圄的人又一次摸摸她的头。 “那个?时候我被?…”他改口,“我从楼上?跌下来,没有人看到。” “啊!!”她瞪大眼?睛。 男人慢悠悠地从服务员手里接过了账单,放卡,签字,加税一共20刀的餐正常而言给百分之二十的小费就差不?多了,他却替不?好意?思的小孩又留下了20刀的纸币。 可是楚辞盈没注意?,她追着?问后来怎么?样了。 他说?:“后来啊,运气好被?发现了。” 他没说?的是,有一个?小孩走过来问为什么?坐在她哥哥的垃圾桶上?面,还把它弄坏了。他睁不?开眼?睛,听见她童言稚语问他,你在流血,疼不?疼?他说?不?出话?,只能任由她牵起手指尖。他终于动了动,不?小心把她拉近了一些。 小小小孩踩到了地上?的红,滑了一跤磕在少年的胸膛里——爆发了巨大的哭声。 哭声引来了她的哥哥。 现实, “你别揉我了!我会长不?高的。”楚辞盈对始作俑者怒目而视。 陆闲淡然收回手:“多高算高?” 医生姑娘幻想了一会,咯咯地笑起来,说?她如果能长出地球,就可以一步从澳洲跨到美洲,到处乱跑看不?同的景色。 陆闲点头:“那你长不?到这?个?理想身高是不?能怪我的。” … 好像分享交换了同样“不?堪回首”的童年,楚辞盈觉得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又近了几分。好像是真真正正的朋友了一样。 诶,她为什么?要?用?“真真正正”这?个?词。 她钻进?男人的副驾拉好安全带,盯着?他专注开车的模样。好像从今天的不?知道那一刻开始,他变得越来越真实,会跟她开玩笑、会和服务员和颜悦色的说?话?。 她胡思乱想着?,和他到处躲躲藏藏怕被?拍到的情况下乱跑了一整天。跑到刘寅格给他们两个?人都发了三遍求求了才回去。 澳洲的夜晚凉了下来。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因为兴奋,又因为明天即将回国。 等到万籁俱寂时那些白日里没有细想的思绪才涌上?心头。 她想,从预感中,好像回到福宁之后他又会变成陆先生,不?是今天这?个?喝可乐、喝柠檬水,开车时会伸手试探空调温度的陆闲了。他们的工作关?系在这?,好像再也不?能分同一份意?面。 楚辞盈没由来地有点难过。 哎。 好不?容易有一个?同龄的朋友……虽然…也不?是很同龄……或者,他也没有很把我当成朋友。嗯?他真的没有吗?应该是朋友吧……他自己都承认了。不?要?骗我啊啊啊啊。 她穿着?珊瑚绒的睡衣在床上?扭成一团。 烦躁时就揪住自己睡衣的耳朵使劲扯,数羊,一只两只三只……啊啊啊还是!睡不?着?啊! 她开灯,点赞了黎笑笑今天在酒吧给五个?帅哥撒小费的朋友圈视频。 过了一会,她突然被?消息吓了一跳。 陆:怎么?不?睡? 猫猫头:可能是太开心了,一躺在床上?就越来越清醒qwq 陆:开门。 楚辞盈啊了一声,看见陆闲抱着?一床被?子又拎了一个?枕头,她有点慌——却听到男人叫她悄悄出来,他有办法能让她好眠。 …… 从堪培拉出发的最常高速公路时连接堪培拉和悉尼的Hume Highway,也称为M31,这?条路全长约272公里,是澳大利亚最重?要?的公路之一。它从繁华的都市一路途径沿岸的海,起伏的山峦和明明暗暗的星星。 月光指引前路。 她缩在迈巴赫的后座,在白色天鹅绒的被?子里和车身自然传来的白噪音中陷入好眠。 梦里,楚辞盈回到了罗切斯特。 她好像又碰到了漫天的飞雪,还有她所有的记忆、爱、眷恋。 她不?曾说?出口的理想,她的不?甘和执拗,她不?被?认可的道路,还有她流尽眼?泪也不?想说?出责怪的那个?人。 在楚瑜缺失的时光里,有另一个?人温柔地像哥哥。 可是,可是明天呢? 明天还会相见吗? 男人从不?曾急刹车,车身平稳又带着?因为高速行驶而必然的抖动,像是一个?温暖的摇篮,空调是26度恒温,他换挡减速,在匝道时转弯也没有丝毫的感觉。 他从后视镜里看到她的眼?泪,微微皱眉;又随着?她渐渐不?再翻身,被?长发遮住半张的小脸变得恬静,男人的神色也缓和。 …… 楚辞盈醒来时,距离回国的飞机还有五个?小时。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的酒店,也不?知道陆闲去了哪里。她跳下床光着?脚跑到门口,推开门,1613的住户已经?退房,只留下保洁忙碌的身影。 她徒然失落地扶住门,却看到走廊电梯里有一个?服务生模样的人端着?一个?黑色的绒布小包向这?边走来。 他见到她站在门口,眼?睛一亮:“楚小姐!有你的东西。” 她疑惑地打开,怔在原地: 这?是一条项链。 它由一系列宝石精巧地镶嵌在铂金的链条上?,项链由47颗钻石串联49颗璀璨夺目的红宝石。它鲜艳夺目,比旁边的每一颗钻石都要?闪耀,光芒相应。旁边佳士得的标志是不?可忽视的存在。 就算不?懂珠宝,也明白它来自于一场高珠拍卖会。 她张了张嘴:“这?不?是我的。” 服务生说?: “陆总留下了一张给您的纸条。” 她迟疑地接过—— 里面只有一张支票,不?是用?于钱币兑换,而是在背面用?英语写到: 「This modest gift is a token of appreciation for your excellent sleeping habits.」 ——谨以此薄礼,嘉奖好好睡觉的孩子 此物相思 楚辞盈慌了神, 这这这,她就算是不懂珠宝,也知道佳士德是什么意思。 一共九十五颗珠宝编织成的?真金白银的项链可不是轻飘飘的一根绳, 她捧在手里像是一块沉甸甸的?锁链,缠的?她整个人的心绪都乱了许多。这是什么意思? 她下意识想要送还?,可是那负责递礼物的服务生说他是酒店的工作人员, 如果楚小姐对礼物有异议的?话, 可以自己联系陆先生。 他只是一个跑腿的?,哪里知道他们大人物之间的事? 楚辞盈看着他, 男人棕色的?皮肤油亮光泽,笑起来格外?阳光开朗, 完全没有任何一丝撒谎的?痕迹。她说不出再多话, 只能愣愣地攥紧钻石项链,不知是什么心情?走到房中坐下。 她的?行李箱还?没有收拾, 她只能强作镇定地站起来四处将放在各个地方的?物品整理起来。她先是打包好了洗漱袋, 然后将各种电子?设备的?充电线固定好。 最后, 她拉开了衣帽间。 灯被修好, 她走进去就自动?感应亮起……她的?那件裙子?上?还?沾染了那天他身上?红酒的?味道。但男人那半边的?位置已经空了。 他各色深色西装上?的?雪松味熏香已经被保洁人员的?清洁剂压住,只剩下廉价的?香甜橙子?味。 她不知怎的?心里空落落地。 好像这一次,她回福宁,他回北京——就是彻底的?分别?。 小姑娘没由来地呼吸一滞, 视线扫过所有的?衣服。 楚辞盈看到裙子?火红色的?领口,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转过头去, 那条项链静静地躺在梳妆台前面?的?黑色布料上?, 在室内的?灯光下也依旧不减闪耀。 是因为这条裙子?。 ——这条裙子?, 那天缺一条项链。 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让她忍不住后退两步,视线愣愣地转向墙上?的?钟表。她已经收拾好了所有的?行李, 可是时间好像只过去了短短地二十分钟。距离航班起飞的?还?如此漫长,黎笑笑还?没有过来,整个房间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慢慢走到了阳台上?,隔壁还?在清理,几个带着手套和口罩的?人将阳台上?的?垃圾袋重新替换。淡灰色塑料里面?没有别?的?东西,只是松松散散地和空气一同包裹着一个红色的?易拉罐。 楚辞盈盯着他们的?动?作,让工作人员都有些?不好意思:“小姐,有什么需要吗?” 她一惊,不好意思地笑着摇了摇头。 “对了,1613的?客人是什么时候退房的??”她问?。 “凌晨就离开了。”保洁笑笑,“但是那个先生说九点之?后再来打扫。” “哦哦。”她愣愣地应声,不知怎的?走回屋子?里倒在床上?像昨天晚上?一样一遍一遍地刷着手机。消息列表空空荡荡,这么久了,背负着秘密,她在国内一个朋友都没有认识。 突然,朋友圈更新到了刘寅格发的?内容: 「转机新加坡看到了好玩的?!」 她点开图片,是两只巨大的?毛绒猫咪雕塑,她点了个赞。 五分钟后她爬起来看手机,消息列表还?是一无?所获。 小姑娘咬了咬唇,鼓起勇气拨通了那个电话。对方很快接起来,甚至有些?惊讶:“你醒了?” 男人的?声音似乎在机场的?贵宾室,有些?刻意压低,等到他走了几步声音突然清晰起来,背景音也变成了嘈杂的?广播和来来往往的?旅客声音。 “昂…”她答。 仿佛是知道她为什么打电话来一样,男人笑了笑:“看到项链了?我不是很懂你们女孩的?东西,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这不是喜不喜欢的?事! 为什么。 为什么要送这么贵重的?东西,你明知道我还?不起。 楚辞盈不说话,胸口随着呼吸静静地起伏,直到男人温温柔柔地问?:“是不喜欢吗?”的?时候才鼓起勇气开口:“…你是不是…不跟我做朋友了。” 这才惊觉自己的?声音有多喑哑,带着不明显但是吓人的?哭腔。 那边好像一下子?慌了神,不小心撞到了还?是踢翻了什么东西,一下子?传来各种稀里哗啦的?杂音。男人隔了几秒才传来慌张的?声音: “不、不是啊,我做错了,让你这样想。” 他不说:你怎么这么想? 而是直接不管不顾地道歉:我做错了,让你这样想。 陆闲挥挥手拒绝刘寅格过来扶的?手,他方才一瞬间撞到了一个匆匆忙忙同样没有看路的?清扫车,男人来不及处理自己西服上?的?各种褶皱,匆匆给了助理一个暗示,亲自说了声抱歉后拜托陆氏的?人帮忙处理道歉。 这不过几秒的?时间,他却更加心焦,抬手再次回到听筒前的?时候满脑子?都还?是对面?人方才压抑委屈的?声音。他微微叹了口气,和声细语地安抚: “是我想的?不周到了,应该和你提前说一声。我在车显赫母亲那里看到这条收藏,觉得很漂亮,寓意也好……于是就讨要过来,你不必在乎它?的?价格,对我而言只是因为配你。” 他三言两语带过了项链的?来历,也不否认它?的?贵重,更没有说什么‘于我而言算不得什么’的?话来拉大两人的?差距,以此抬高自己的?能力身份。 原因清清楚楚,只是因为恰好看到,恰好相配。 他见对方还?是不说话,但是呼吸悄悄的?、柔和的?,于是带着笑意问?:“安心了?那现在能不能和我说,怎么突然这么伤心。” 楚辞盈捏着手机,扭过头去不看桌子?上?的?项链,男人说了一大堆后又专门询问?她的?想法,小姑娘终于犹犹豫豫地开口:“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 呃…嗯…… 她说出来自己的?脸红了一片,刚才酸涩的?鼻尖泛着粉红,像一只可怜的?小鹿。于是小鹿难得任性把锅毫不留情?地扣在了男人的?头上?,为自己的?悲伤辩解:“一觉醒来你就不见了,还?送我、送我这么贵的?东西……” 她委委屈屈。 小声说:“我以为,你回了北京之?后就再也不来找我玩了。” 男人心下一片柔软,他笑着叹了口气:“怎么会?年中的?确有很多事,我就是怕你多想才和车阿姨要了好久她才割爱,反倒让你难过。” 陆闲不知是叹惋还?是懊悔,到底是把人吓着了。 他找了一个没有人来封闭角落跟她说了之?后的?安排——那五家公司的?回归不是小事,有些?流程他必须亲自出席,大多数时候会在北京和上?海两地往返,如果开会,休息后看到她消息就会回复。他在国内的?动?向比较特殊,许多媒体口不是他一个人能把控,因此若是见了他工作场合下陌生的?样子?不要难过。他说了许多,和她说,他也是第一次交朋友,有什么不对的?请她直说。 这番话说完楚辞盈还?有什么能说的?。 想到的?、想不到的?他都说了,他什么都考虑到了,却唯独没想到自己。 小姑娘紧了紧嗓子?,软软地调子?从听筒里隔着重洋传过来:“你…嗯……你要注意身体,少熬夜,多吃饭。而且,我也没有什么要紧事,你开会第二天再回都没有关系。” 她笑起来: “要不?你多上?上?新闻吧,我在电视里看你。” 医生姑娘有着金子?般的?心,她不会因为朋友的?身份高低而影响对自己的?看法。如果朋友是小孩,她就会和他们分享糖果,如果朋友是陆闲这样的?大人物,她就会期待财经频道的?播出。 她只是一个打趣似的?玩笑,当然知道他的?工作都是有专门特定的?安排的?,可是男人却说,好。 陆闲:“那你要看到我训人了。” “我的?好形象要保不住,要被你挂在路灯上?了。” 他好似可怜的?哀叹一声,小姑娘被逗的?咯咯笑,她在澳大利亚翻了个身把脸埋进被子?里,藏住自己的?耳朵和脖颈。哎呀,怎么又提从前的?事了,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她翻来覆去,那边的?男人似乎已经跟随着引导回到了候机室,准备登机。 她最后问?:“所以项链的?寓意是什么?” 男人沉吟一会道:“红的?像红豆,白的?像米饭。就是希望你生活红红火火,然后好好吃饭的?意思。” 楚辞盈想了想,觉得这寓意也太直白了,不是说她故国的?文化底蕴很深,都偏向含蓄吗。 她这么想,就这么问?。 陆闲说,是哦,确实直白了些?,下次再编个更合理一点的?。 小姑娘大叫:“你骗我!!” 她还?没有再问?出什么,男人这边就因为登机而互相道了再见。 也许很多年之?后她在家里的?书房里读古诗,会在一些?不起眼的?角落里看到男人此年此月的?批注。有两个句子?被当年的?读者认认真真地标注了记号。陆闲没有说谎,这两个句子?分别?是一首诗的?题目和另一首诗的?结尾。 他指钻石为米粒,不是感叹粒粒皆辛苦,而是想起了那句—— 【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叹的?是《行行重行行》的?开篇,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 而红豆的?中国意象大抵相似,这首诗要冷一些?。 【小重山,苍虬示红豆诗,愧不能和,拈此报之?。】 如果偏要找一个人尽皆知的?,那么有一首王维的?诗也写红豆,题目比这个更加直白一些?。 名唤相思。 50-60 小兔子呀 当晚, 纵使车显赫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还是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姐上了飞机。 小少爷不顾阻拦跑到廊桥那里呜呜咽咽:“姐——你?不能忘了我啊姐!!” 黎笑笑弯着眼睛看楚辞盈,见小姑娘也憋着笑, 于是主管女人彻底忍不住笑的前仰后合,豪爽的样子倒叫车显赫有点害羞了。 “三少爷,如果你?想你?姐姐, 你?就买机票来中国呀?又不是生离死别?。” 她把护照送进闸机, 现在的国际机场都搞什?么无纸化服务,不需要打印登机牌, 仅需要证件就可以登机。车显赫被黎笑笑说的一愣,良久才拉起领带擦了擦鼻子:“哦, 对哦。” 他尴尬地招了招手, 最终把两人送上了回大陆的飞机。 这笔项目落成,李为先?生恐怕真的是很满意, 楚辞盈和?黎笑笑来的时候坐的是商务舱, 回程就升级成了头等。她们两个人各自有独立的空间, 黎笑笑走进去前抱着胳膊趴在她的椅背上转过身来对楚辞盈眨眨眼睛:“怎么样, 和?我们的小陆总玩的开心?吗?” 楚辞盈被问的睫毛忽闪忽闪地动了下,露出一个腼腆的笑:“都是工作上的事,很感?谢陆总的照顾。等回去后我会向?李先?生汇报。” 黎笑笑拉长声音哦了一声。 然?后突然?用极其暧昧的语气贴近: “说是前两天车显赫妈妈手里一条很重要的藏品被他买了去,你?说, 他会送谁?” 楚辞盈的心?砰的一声,面上镇定自若: “笑笑姐好奇的话, 我们可以去问问。” 黎笑笑定定地看了她一会, 笑嘻嘻地缩回去把挡板放下来了, 她说,没事反正和?公?事没有关系。 飞机落地福宁的时候是当地时间的上午, 两个人连行李都没有处理就直接去李先?生在福宁的半山别?墅汇报工作。 中式风格的茶室内,厚重的书架上小心?翼翼整齐排列着不同的古董摆件。楚辞盈等待李为前来的过程中看到了一个金色的小勺子,阳光反出的影子很闪亮,她盯着那?东西看了一会。黎笑笑注意到她的视线,笑眯眯地转过头来对她说:“那?个要七位数。” 楚辞盈的眼皮跳了一下,一个勺子? “十?七世纪贵族定制的贝壳勺,现在又有说法是皇室专用。李先?生的藏品都很特别?,看着不起眼,却都是好东西。” 女主管翘起二郎腿,饮了口茶。 这间小小的书房保守估计至少要上九位数的装潢,那?边的青花瓷,这座位底下摆的那?两个狮子,还有透过窗台看到的那?两棵硕大的日本松树。黎笑笑看着楚辞盈若有所?思的样子,问:“想什?么呢?” 小姑娘被点名后不慌不忙露出一个单纯可爱的笑:“我在想,这么好的东西都是哪里来的。” “拍卖行呗。” 她们的话题很快因为走进来的中老年男性而戛然?而止,两个人都站起来,黎笑笑率先?点头,楚辞盈鞠躬——“李先?生早上好。” 李为笑呵呵抬手,让两个姑娘不要这么局促。 你?们是公?司的大功臣,让你?们这么早跑回来述职真的是太辛苦了。他摸摸小胡子,又擦擦他座位扶手上的雕龙刻凤,说:可是我这个老头子实在是太心?急了,你?们不会见怪吧? 楚辞盈不想应付这种场面,装听不懂。 黎笑笑倒是熟练,挽起长发蹲在李为旁边,仰起脸两只手搭在他褶皱干枯的手腕上:“公?司给我们平台,我们当然?要珍惜。李先?生你?这话说的好像看低了我们的责任心?一样……” “哈哈,是我不好。”李为拍拍她的手,让黎笑笑坐回去了。 楚辞盈看着这一幕许久没出声,视线转了转不知道看哪,又落回那?个勺子。 “这次多?亏了人家小楚,我可不能和?我手底下的人抢功劳。李会长,我实话实说,要不是小楚啊……你?这笔单子是谈不成的!” 哦? 李为身子往前探了几?寸,露出点感?兴趣的模样。黎笑笑不顾楚辞盈退却,就把从最开始飞机上、到后来车显赫的崇拜、还有不过几?天就“认识”了陆氏尽调组的组长齐泾源的事都一一讲了出来。 男人听后笑了笑: “我就知道楚医生是个有能力的人。” 小姑娘勾唇笑了笑,还是没说话。 几?个人又聊了几?句有的没的的闲话家常,楚辞盈就一直静静地听,没有可以地标榜功劳也没有对任何升职加薪提出诉求。在两个姑娘告辞时,李为突然?冷不丁地说了一句:“笑笑啊,小楚也来了半年多?了,能力也强。你?让她最近带几?个新人……” 他后面这句话是对楚辞盈说的。 小楚,你?下周上班的时候和?笑笑开始学更重要的项目。不过最近风声很紧,要注意安全。 ——她终于,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等他这句承诺落地,楚辞盈心?中一直悬着的石头也放了下来。她终于露出一点克制的笑容,状似从容地点头: “好。” * 她手里被分到了两个新人,一个姓何,一个姓孙。 楚辞盈帮他们写周报的时候还有点恍惚,好像半年前她还在扎伊尔的医院营地,而一年不到的时间里她就又变成了一个金融从业者。 她握着档案室的钥匙打开它,目不斜视穿过所?有的卷宗,转过身来看到小何正盯着一本写着“扎伊尔3”的档案发呆。她露出一个自然?的笑容:“怎么了?” 小何是一个刚毕业的年轻男孩,闻言被吓了一跳,连忙拍拍胸口说:“姐,我发呆呢。” 楚辞盈没有多?想,取走了她需要的那?部分档案后就把门重新锁好了。 她心?中着急,但是却知道不能在这个时候慌了神。 于是淡定地、静静地处理着手头的工作。 办公?室角落里常年开着的电视机里滚动播放着各个城市的财经新闻—— #上海证券交易所?发布新规范,力促市场健康发展 #上海金融科技创新加速,吸引全球投资者关注 #摩根斯坦利发布行研报告:提示A股投资者市场波动风险。李大霄驳斥,3000点以下会有国家队进场 #新自贸区能源汽车产业链迎来新发展,成为全球领先?技术中心?之一,陈落马后,蔡团队或许得?到以陆氏为首的其他企业支持 楚辞盈抬了下头。 这条新闻配的图片是多?日没有联系的人在一场私人聚会上和?其他人的合照。他似乎没有喝酒,眼神和?表情都清明冷静,被围绕在人群的中心?。俊美逼人。 她收回了眼,手里的周报再也改不下去。 小姑娘拿起手机看了一眼,两个人之间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上个星期日,男人问她—— 陆:你?吃饭了吗? 猫猫头:「煲仔饭 jpg.」好吃! 之后,彼此都再也没有找到机会说话。 就当她纠结着准备要不要打一句关怀的时候,突然?被旁边凑过来的人惊到。是她手下的另一个实习生小孙,她是个女孩,比小何要活泼开朗许多?。 “小楚姐你?干啥呢?回男朋友消息啊?” 她说:你?回呗,我不看。 这下搞得?医生姑娘连忙摇头解释,不是男朋友,就是一个朋友。小孙哦着点点头,反正不管她的事,然?后没心?没肺地换了个话题:“我上午在茶水间听其他前辈说,姐姐你?是跨专业来的,而且是公?司里晋升最快的人!” “有没有什?么秘诀诶嘿嘿。” 楚辞盈沉思…… 秘诀? 如果除了拼命干以外还有什?么秘诀,那?可能就是有个人像是一个外挂一样帮忙指点迷津,无论?什?么样的问题只要交给他就能迎刃而解。可是这话她不能说,于是轻轻咳嗽了下: “我觉得?,如果你?谈项目前去听一听这个公?司前三年的年末总结,应该能比较准确地把控负责人的心?态,他们的诉求和?发展的方向?。” 这话不假,在陆闲出现的前半年,她的确是靠对方的所?有音频度日的。 可是小孙却哀嚎:“啊!这也太难了啊啊。” 她嘟嘟囔囔抱怨了一小会,又一次对她的实习老师五体投地。楚辞盈也没有注意到的地方,一旁的实习生小何若有所?思地打开文档记下了什?么。 带两个新人的任务完全不能说轻松,楚辞盈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帮助他们熟悉工作。她有旁敲侧击地问过两个人是否知道这家公?司背后的业务,想帮两个小孩规避可能的风险。但是小孙没有听懂,她是大四?随便找的实习,准备盖完章后就跑——听到这句,楚辞盈没有过多?的劝说了。 小何的表情没有变化,还是那?副怯懦的青年模样。 她止言,继续去档案室收拾东西了。这一次她的手几?乎是擦着扎伊尔的文件夹拿出它旁边的“中国香港”,楚辞盈自己?的心?也跳了一下,但还是一遍遍告诫自己?。不能急,就快了。 周五下班的时候,黎笑笑给了她一封邀请函: “明天福宁有一场政府组织的科技创新峰会,李先?生说你?认识陆氏的齐总,他会来,你?就去参加一下吧。” 小姑娘接过请柬,有些发怔。创新峰会,陆氏除了齐泾源以外还有人来吗? 她胡思乱想着,想问,又怕打扰对方。 算下来,他们上一次说话是两周前了。期间陆闲拆人给她送了一些枣,她回了两份自己?捡的树叶后做成的书签。好似沉默都变成了一种默契,是繁忙,更是担心?打扰。 她就这么纠结着,一转眼就到了第二天。 福宁科技峰会是一个聚焦科技创新和?未来发展趋势的盛会,来自全球各地的科技领袖、 銥誮 企业家、学者和?当地的政界人士都会齐聚一堂,通过相对轻松的方式分享过去的成果,并对未来的规划提出领导性意见。 她不是科技企业的代表,因此座位被分在了更加靠近政府部门的地方。 在稀松的人群里,她突然?和?一双熟悉的眸子对上视线。 一碰即散,对方好像没有看到她一样。冷冷地站在一行人的后方。 考察团前面的三四?个人都头发花白,穿着行政夹克衫。他们互相引路,气氛轻松地交谈。从谈话的内容可以听出是方才访问了福宁市的公?共图书馆。图书馆馆长小声开口,眉宇间掩不住骄傲:“我们的工作人员都受过良好的培训,致力于给市民最好的帮助。” “好。”一位矮瘦的老人鬓角雪白,但是脊背挺直。在场大多?数人围绕在他身边人都较为恭谨,见他开口赞扬,众人面上的表情都轻松了不少。 “小陆觉得?怎么样?” 人群另一个中心?是颇为高大的年轻企业家,他的容貌较之一个商人要出色太多?。不知是否母系图谱中有斯拉夫血统的缘故,他的存在让空间都有些逼仄起来,那?双眼睛认真地垂落,本来在听助理汇报的日程,见被点名,他只是露出一个笑:“岑伯伯重视科教,基层落实到位更加难得?。” 他这话不卑不亢,却让被提到的两个人都分外舒心?。上位者自然?得?意政见被认可,而图书馆馆长也有些受宠若惊。 岑重远拍了拍陆闲的胳膊:“准备什?么时候接你?爷爷的班?” 旁边的人琢磨着书记这话,纷纷眼观鼻鼻观心?,听见了也作不知。 压力中心?的男人却神情自若:“单看您为国为民这样操劳,我就害怕,这种的想法哪里能成事。做做小生意也就算了。” 婉言拒绝,却是不着痕迹的恭维。 老者的眉眼彻底放松下来:“你?呀,你?呀。你?们都听听他说的什?么话?你?的小生意连军工都敢做呀。”他开怀,旁人就也跟着一起笑起来。 这样的男人是她没见过的,从容、得?体,又疏离地打着官腔,仿佛对这样的场合如鱼得?水。 他们走过来,楚辞盈看到姓岑的书记旁边陪着的是顾廷敬。 中年人看到他热情地招呼了一声:“小楚!” 考察团闻言都转过身,用各色的视线盯着不得?不走来的小姑娘,她点头和?顾廷敬问好。男人给她介绍:“这位呢是上面下来巡视的领导,你?叫岑书记就好。这两位是省里科技所?的王处、郝局。” 他们依次打量着这个年轻的女孩,楚辞盈也镇定自若地同他们问好。 顾廷敬比较热情地介绍:“这是我们福宁来的小大夫,现在在李为会长那?里挂职,平时给陆老爷子调养调养。” 听到这,有人的点点头,脸色也缓和?着冲楚辞盈笑笑:“年轻人,不错。” 一个陌生的年轻女人引不起任何注意,但是李为和?陆国平这两个名字要更加熟悉许多?。对应上好,许多?人的心?防也放松了些,毕竟在场还有另一个出身陆家的人。 顾廷敬的手掌拍着身旁年轻男人的肩:“小楚,小陆我就不多?介绍了,你?们有一面之缘。” 陆闲还是那?副冷清的样子,坐实了这句一面之缘,轻轻颔首冷淡地声音:“你?好。” “陆总好。”她叫了对方的职务,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对视。 对方陌生的样子让她有点无措,但是也知道这是必然?。 楚辞盈伸出手去,握住男人温热的手掌,碰了一下就仓促分离。那?些大人物的视线没有再继续落向?这边,偶尔互相凑在一起交谈。峰会即将开始,顾廷敬仿佛是想多?提携楚辞盈,主动让她去给大家拿一些水。 她点头称好,出去了。 陆闲从始至终都没有看向?这个方向?,和?岑重远说这话。 “那?小姑娘是你?们的家医?长得?挺好,人也落落大方。” 陆闲笑,没说话。 老人手有点痒,想在封闭的会议室里点根烟。他身份在这里,别?的人只有递火的机会,只有陆闲在他燃起后轻轻咳嗽了两声,带着笑:“岑伯你?别?见怪,最近忙的有点风寒。” 老人一听,连忙把烟掐了关怀起他的身体,还让秘书迅速通了通风。男人笑着说这怎么好意思,却也被旁边人摁住,说这是老岑心?疼你?干什?么和?他客气。陆闲就笑,不再说话了,也没有再有不适的反应。 楚辞盈回来的时候,整间会议室都有点热,她看了眼窗户发现开着,而空调也开着。她没多?问,把水递给了在场的人,大家都很礼貌地结果,说谢谢。 等送到陆闲的时候,盘子里只有两杯饮品了,一杯柠檬汽水,一杯可乐。 显然?都不符合男人的身份。 她这才注意到那?杯黑乎乎的东西正在冒着小泡泡,显然?不是她方才误以为的红茶。她有点懊恼,下意识想要再去拿一杯。可是这么一停顿,引起了注意。 周围的人都安静下来,静静地看着陆先?生。 顾廷敬解围:“哎呀,还是小姑娘有意思哈,搞点新奇的东西。” 岑重远说:“哈哈哈,这是什?么?我听家里小朋友说,这就是现在流行的00后整顿职场!” 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仿佛是老年长辈强行融进年轻人的世界。在一堆严肃的官腔里显得?格格不入,有点尴尬,可是大家都笑,说岑老师太平易近人了。有人问陆总,这位被整顿的人,怎么说? 陆闲看着一直低着头的姑娘,淡定道: “这是创新峰会,需要下一代大胆的想法。” “好!” “说的好呀。” 场面热闹起来,有人去拿了两杯雨前龙井过来,把托盘撤下去,临走给楚辞盈随便塞了一杯柠檬水。她低下头盯着淡黄色的液体,又看了看男人气定神闲端着的茶水,张了张嘴。 什?么啊… 搞得?,好像不是一个辈分的人了。 她趁会场因为即将开始暗下的灯光做掩护,轻轻嘟了嘟嘴。 却骤然?看到,男人也在暗下来的一瞬间冲她笑了笑。她慌乱地低下头,一眼就发现他的手指在桌面的阻挡中轻轻动着,摆出了一个特殊的形状。她细看去—— 光影交错的地面上,映出一只手影小兔子。 小兔子的耳朵是男人修长的指尖,微微跳着。她想象不到男人是怎么学会的,光是一点念头就把她逗的把方才的无措、慌张和?怅然?冲淡了。 楚辞盈噗地乐了。 顾廷敬问:“主讲人这个口误这么好笑吗?” 她再看去,那?只小兔子已?经消失了。 男人温文尔雅:“年轻人活泼是好事。” 心动萌发 见顾廷敬起了疑, 楚辞盈也顾不上在意他那句“年轻人”了。 她悄咪咪地冲男人做了一个鬼脸,然后低下头。 谁是年轻人呀,你难道不是吗? 哼哼。 良久对方都没有什么反应, 她?都有些怀疑对方没有看到了。 有些失落地摩挲起纸张的纹路,那?些晦涩的官方用语好像变成了一个个跳舞的小人跑动起来,台上人的说的话也变成了翻飞的音符, 听?不真切。她?笔尖落下的地方已经成为了一个小小的黑色圆圈。 她?地上的影子突然又波动起来。 她?惊讶地去?细看, 发现有一只影子小猫跳到了她?的脚边,猫儿?的尾巴晃呀晃。 楚辞盈瞪大了眼睛, 发现男人的手在桌子底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交握起来,随着光影角度变化落成一只手影小猫, 比方才的小兔子还要活灵活现。 不知道他一个大老板哪里学会?这些哄小孩子的东西。 我又不是小孩子。 她?想着, 却不再蹂躏自?己的本子,反而起了坏心思一脚踏在了小猫的手影上。 男人的眉宇一瞬间松动了一下, 好似勾了勾唇角。旁边察言观色的人立刻凑上去?询问:“陆先生, 您也觉得政府的新计划可行?” 陆闲收敛了笑意, 公事公办地答了句:“还是等公布详细决议后再判断吧。” 楚辞盈听?到这里准备继续为难她?一心多用的朋友, 于是悄悄拿起手机给他打?字,你都会?变什么? 过了一会?,口袋轻轻震动。 男人回:小狗、小兔子、小蝙蝠…小鸭子 她?疑惑:怎么没有小猫? 男人笑了声。 周围的人都不知道陆先生今天怎么这么开心,以为是台上的项目优秀, 所以都非常认真地记笔记。只有楚辞盈心不在焉地等着他的回复,不过同样猜测他为什么要笑。 良久, 他回: “我的小猫被你踩死了。” 楚辞盈的脸一下子烧起来, 想笑又有点想反驳。不知道怎么熬过了整个峰会?发言的下半场, 几乎是主持人宣布可以自?由交流的一瞬间就?走出去?了。她?怕再和男人呆在一个空间里就?要笑的停不下来。 可是就?这么一走,她?却在楼梯间撞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或者说是一个熟悉的女人, 和一个陌生的男人。 小姑娘懵了:“嫂子?” 女人旁边的男人似乎四十多岁,带着副金丝边框眼镜,眼神凌厉地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几下。最后鼻子里发出一声微不可察的气音。似乎有些不满。 苏含也没有想到能在这里见到楚辞盈,赶紧用力扯了一下秦亦的胳膊,让她?家这个脾气坏的男人这个时?候不要扰了她?的事。然后连忙跑到前?面,亲亲热热地拉过楚辞盈:“宝宝,怎么在这里见到你?” 她?一边走一边回头给秦亦打?眼色,让他不该说的话别?说! 男人收到暗示没反驳,只不过脸色更差。 楚辞盈被她?拉到消防空间,苏含趁她?没说话就?先发制人:“我回去?就?和你哥说清楚了,放心吧,事情都解决好了。他没欺负我,我已经寻找第二?春了~” 医生姑娘愣愣地转头看了眼神色不太好的秦亦,这个男人看起来比她?哥哥大,脾气也不太好的样子。难道能接受小宝? 她?问:“那?…小宝是我哥在养吗?” 秦亦:“…!”那?明明是我儿?子! 苏含一个眼神,男人又不说话了。 她?赶紧跑过去?给秦亦顺气,然后继续忽悠:“宝宝,没关系,你新姐夫很大度的,小宝他视如己出。” 楚辞盈点点头,她?能理解苏含的新男朋友对她?不满这件事,毕竟对苏含始乱终弃的是她?哥。于是这善良实诚的姑娘对苏含和秦亦说:“该负的责任我们一定负,抚养费一定要收下。” 秦亦怒:“我们秦家不缺钱!” 苏含吼了一嗓子:“闭嘴!” 她?产后的撕裂都要被这人气开了,怎么就?偏偏逞这个英雄。不过她?还是知道轻重缓急的,和楚辞盈认认真真地说:“没事宝宝,他不缺这个钱,我和你哥的事我们仨处理就?行。你好好工作哈。对了,你不用改口,以后还是可以管我叫嫂子,你管他叫姐夫。” “啊?”楚辞盈眨巴眨巴眼睛。 这关系把不在大陆长大的娃绕的有点晕。 最后,她?还是选择先点头。 “嫂子。” 苏含娇滴滴地诶了一声。 “姐夫。” 秦亦脸色很差,但是微微颔首。他想,这是给他女人面子。 等认过亲戚之后,苏含问楚辞盈知不知道这会?上还有谁。小姑娘不解,也不知道有谁又跟她?有什么关系。苏含叹了口气说,你哥本来也来了。 什么? 她?哥? 楚辞盈眼底闪过一丝惊讶。嘴巴张了张,她?最后偏过头去?微微低下,没有说话。 “不过,他水土不服这两天有点病,最后就?没参加。” 这下小姑娘不淡定了,她?有点焦急地问:“病了?去?医院了没?” 苏含哎呦了一声说没有,一个人在酒店躺着呢。 “他这么欺负自?己的宝贝妹妹,活该没人管,就?该一个人孤零零地躺着那?病死。”苏含看着楚辞盈的表情,自?己越说,旁边的小姑娘头就?越低,最后手都有点抖。 “嫂子,我哥,我哥现在在哪啊?” “我怎么知道?我俩早都没关系了,你姐夫还介意呢。” “哦哦。”问出来后楚辞盈也知道不合适,魂不守舍地点点头。 苏含这时?候再慢悠悠地来了一句:“他自?己做错了事肯定不敢找你,你要是去?问问,没准他能告诉你。” 仿佛是最后一记重锤,楚辞盈浑浑噩噩地应下,满脑子都是她?哥哥生病的样子。小的时?候,他们没有钱买哪怕最便宜的保险,于是生病了也不敢去?医院,怕几百美金的挂号费,怕上千美金的输液。楚瑜的身体?健康,不常生病,但是一旦倒下就?是大事。 会?不会?烧的很厉害? 他会?不会?不知道怎么在福宁挂号? 有助理在吗? 她?已经听?不进去?别?的话了,匆匆跟两人道别?后就?跑了出去?。 楼梯间内,只剩下秦亦微微皱眉:“你骗她?干什么?” 楚瑜是生病了,但身边有梅奥一群医学官陪着。 怎么也没有到孤零零病的快要死的程度。 苏含瞅了她?男人一眼,啧了一声:“我要不这么说,这俩人一辈子就?老死不相往来了。” 秦亦不赞同。 “他们是亲兄妹。” 他上前?几步重新挽起他孩子母亲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这次巡视组的决心太大,你不能管的事情少管。” 苏含甩开她?的手,心知自?己的心事被看了个透。 怒气冲冲地走了。 其实秦亦说的是对的,她?根本不是因为楚瑜生病让他妹妹去?找他。她?巴不得楚瑜那?个神经病大变态一个人死在外?面。可是这次的事情是冲着楚辞盈来的,她?作为秦亦这一方的人不能随意地透露任何消息,只能祈祷楚瑜这家伙知道他妹妹的危险。 赶紧把人带走。 “我明白了。” 会?议室内,被岑重远一行人单独叫下的陆闲轻轻颔首。 巡视组在私人的场合终于透露出来福宁的意图。上面掌握了李为及其团伙多年来可能在欧洲违规操作的贪腐情况,不容许这种不正之风侵染内地的大环境,因此这个巡视组表面上来是促进医药行业发展,实际上是为了清理、彻查李为及以其为首的所有涉黑、涉恶、涉贿案件。 必要的时?候,也要及时?开展队伍内的自?我批评。 “文件里写的清楚,不惜一切代?价,查前?后二?十年。谁给他做过事?谁给他提供保护?就?算是跨国办案有难度,我们的决心是决不允许这样的人逍遥了一辈子,最后躲到内地来。” 欧洲不查,他们查! 岑重远年纪已经有些大了,他说这些话时?却分外?铿锵有力,是说给陆闲听?,也是说给在场所有的巡视组成员听?。 “他之前?的项目都在国外?,取证有难度。” 男人沉吟片刻,手指尖微动,慢慢抬眼。 岑重远身后的秘书点头,接过话:“陆先生,这个问题我们也考虑过了。柿子要挑软的捏,我们的人会?从在他来到内地后加入的成员查起,顺藤摸瓜。已经有我们的同事经历过几层筛查后混了进去?。他表示一个正在带他的实习期领导也许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 有人拿过来几页文件,上面的照片中女孩笑的阳光可爱。 陆闲笑了。 他方才提出取证困难的时?候就?知道这事是冲着她?来的。 他摇摇头:“岑伯伯,我可以担保,你们换一个人查会?更有效率。” 不说她?是否与巡视组怀有同样的目的,单说一点—— 她?绝不会?与那?些人同流合污。 “小陆!”岑重远的眼神锐利,“我不是征询你的意见。正是因为我们看重你,才要提醒你不要和一个外?籍的女孩,尤其是李为的人走的如此之近。” “我能保你,其他人不一定这么想。” 陆闲不卑不亢:“我还是那?句话,换个人会?更有效率。” 岑重远的水杯重重地磕在桌面上。 他的胡子颤颤: “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他陆闲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到底有没有想过他代?表的是一个企业,一个有许多分支、横跨了大量行业,甚至有很多涉密分支的企业。 他这样不管不顾会?给陆氏带来麻烦! 就?算这样也要和一个身份不明的女孩扯在一起吗? 陆闲站起身,将水杯平静地放在桌面上。后退几步轻轻颔首:“岑伯伯,只论案件,如果你们愿意把来访目的和楚辞盈说,也许她?会?给你们一些惊喜。” 这是实话,他猜到她?如此拼命是为了干什么,不应该在黎明的前?夜最先被怀疑。 从大局看,有更多人比一个刚加入一年的小女孩更有价值,譬如黎笑笑、譬如李为身边的那?个中国籍秘书。偏偏盯上了楚辞盈。 他心中有数,也许幕后之人还想借此试探陆氏还有他陆闲。而岑重远此刻激烈想要把他摘出去?的反应也再一次印证。 “你鬼迷心窍!” 陆闲不为所动,继续缓缓道: “这些年陆氏为福宁、北京,以及所有公司所在的城市、国家创造了无数的就?业岗位,还有税收。扪心自?问,没有一次审查不通过,没有一本帐目不透明。” “陆氏上下从管理层到每一位基层员工为了公平所做的努力不应该被我一个人的言行影响。” “同理,如果一件事是正确的,我也没有必要因为担心会?影响陆氏而逃离。” 他顿了顿。 抬眼看向岑重远:“如果要查,那?就?所有企业、机关、研究所,一起查。先从我查起,再查陆氏。但是我只有一句话——” “我想和谁见面,是我自?己的事情。” “就?像这些年我管理我的公司,问心无愧。” 他说完,向岑重远郑重地鞠了一躬,然后在所有人看疯子一样的眼神中轻轻地将参会?的身份牌从胸前?的西装口袋上摘下,严谨地放在桌面上,大步离去?。 岑重远看着那?个写着“陆闲”的深蓝色塑料牌,深深吸了几口气。大声说了句:你就?犟吧!查起来有你受的! 已经走到楼梯尽头的男人脸上没有丝毫的犹豫,按下了关闭电梯门的按钮。 他只身来到停车场,发现那?个风暴的主人公还一无所知地蹲在角落等车。男人柔和了眉眼,长腿一迈走过去?,阴影覆盖了小小的一团: “怎么在这?” 楚辞盈惊讶地抬眼:“你怎么出来了?” “里面闷,不参加了。” “哦哦。”她?点头,不知道要不要说实话,她?给楚瑜发了消息,但不知道是不是对方在睡觉完全没有回复。男人提出送她?,她?没有反对,取消订单后给司机发了小费道了歉。 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到车上。 突然,男人问:“怎么没带我送你的项链?” 哎? 楚辞盈被问的措手不及,反应了一下不好意思地说:“它太贵重了,不太日常嘛……” 其实是她?压根不知道怎么搭。 她?的手指点点自?己身上这套淡雅的深蓝色格纹西装裙,应该也就?是快消品牌几百块随便买的,哪里能配的上那?么好的项链。 男人开着车点点头,他扫了眼后视镜又收回眼神:“那?下次带你去?买点配它的裙子。” 他没说送便宜的项链,反倒是要配贵的衣服。 楚辞盈一下子涨红了脸,拼命摇头:“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陆闲说:“嗯,是我的意思。” “……” 这下没话题聊了! 楚辞盈见车里安静,就?看着窗外?飞速而逝的风景,随口问:“你有没有遇到那?种,很烦的人?” 陆闲不太明白这个问题,微微歪头。 “就?是…那?种会?缠着你,想要发展…什么的。” 她?说的断断续续,但是男人却听?懂了,皱着眉语气也有点冷:“有人骚扰你?” 小姑娘吸了一口气摇摇头。 倒也没那?么严重,就?是每次参加这种宴会?都有人交换联系方式后以工作的名?义约她?出去?,等到去?了才会?发现只有两个人。她?觉得不对,就?偷偷溜走了。 这么发生一两次,她?也摸清楚了规律。 “如果你不喜欢,就?尊重自?己的想法,不要担心他们会?难过。”他说。 心太好的小朋友还总觉得这样的人是正常的邀约,还在愧疚是不是偷偷跑掉的行为不好。他沉声安慰,不怪她?太傻,轻柔地教她?下次该怎么说,怎么做。 其实这个话题有很多人都讲过。 楚瑜会?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说,蠢妹妹,你跟这些垃圾说什么话。 苏含教她?,你得比这群男的还狠,才能捞到呀。 陆闲却是不同的,他温和地问了她?在想什么,她?为什么会?迟疑,安慰她?的担心和忧虑不是没有缘由的。然后,他告诉她?如果想这样可以说什么,想那?样可以怎么做。就?像一个开着上帝视角的老师,教她?踏过那?些妄图沾染她?裙角的泥泞。 不会?责怪,也不预设。 “如果他们恼羞成怒要报复我怎么办?” 楚辞盈被他说的各种方法逗的大笑,拍拍手眨着眼睛像小星星一样望着专心驾驶的男人。 陆闲:“报警。” “那?……如果警察叔叔说没有什么证据怎么办?” 她?好像有一个接一个的问题。 恰好车行驶到了她?的住所,男人稳稳地停下拉起了手刹,这才转头看向她?,拉长了语气说: “这么狡猾的坏人啊……” “对呀对呀。” 楚辞盈故意为难他,狂点头。 他笑。 慢悠悠好像也在吊她?的胃口:“那?你就?说……” “别?这样了,我不喜欢。” “陆闲会?生气。” 这是,这是什么答案啊。 楚辞盈愣住,定定地看着男人气定神闲的模样。也是在这一刻她?意识到,他好像,真的很厉害啊。会?有那?么多人忌惮他,害怕他。好像对于那?些能够逃脱的老狐狸而言,他比规则还要有威胁。 可是这个答案是什么意思? 「她?不喜欢,陆闲会?生气。」 这是并列关系,还是因果关系?!!! 这个想法让她?吓了一大跳,匆忙地说了声谢谢后就?像是小兔子一样蹿回了家门口。她?茫然地搓搓脸,从窗户里看到男人直到她?亮起灯后才离开的车。 她?揉了揉发烫的耳垂,还有奇怪的心动过速的感?觉,怎么了,生病了吗? 空调开太高了吧!! 针锋相对 楚辞盈趁着关空调的时候坐下来翻开笔记本, 记下了今天遇见的几个人。 她无意识轻轻地?啃咬着笔杆,这是一个表达思考的动作。她的头发微微垂落,发尾扫过密密麻麻的字迹和这个手绘的关系网的图谱。 在刚刚过去的一个月里?, 她通过借阅毫不相干的四十份文件,横跨了十五年的历史,每一次只看?固定的“投后管理信息”段落。为了防止任何人起疑, 她用的理?由是模仿写作格式, 在黎笑笑的监督下并不能拍照,快速浏览两三百字的段落后三分钟送还。 这两三百字里?, 存在了大量的数字、人名、报告撰写者的口吻差异。 非常短暂的时间极大程度上考验了她的记忆能力,她会在十五分钟内看?五份报告, 没有人能相?信她可?以将这些内容记下来, 这也是为什么黎笑笑大大方方让她看?的原因。 但是她记住了。 她当年考GAMT的时候,就是靠突击记忆的方式满分通过。 此刻, 楚辞盈的手稿里?写明了毫不相?干的40个项目所有的负责人、经?办人, 所参与的政府职能人员, 国际慈善基金组织的秘书特助。 所有人的人名以完全随机的方式写在白纸上, 没有联系。 这些人有着完全不同的国籍、工作履历,而且有些人在岗位上的时间极短,甚至只有仅仅两三年。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根本没有办法证明他们互相?认识, 更不要说曾一同参与过这些肮脏的故事。 她没有放弃,反复调整着搜索的关键词, 拿起剪刀将这些人名一个个剪开变成?独立的纸片, 反复调整着空间位置试图寻找关系。 有人会是远亲吗?曾一同上过同样的学校?还是他们的妻子在买菜时偶然相?识? 没有结果?。 没有结果?。 所有99年之前的资料在互联网上存在的痕迹甚少, 她没有更多的途径,又担心四?十个人的名字一旦交给任何外人则会打草惊蛇。随着空调的温度渐渐冷却下来, 她闭上眼睛再一次思考,除了这些以外还有没有任何强绑定的纽带,可?以证明两个人相?识,而且有利害关系。 她心绪不宁,方才因为男人那番话而发红的耳垂也渐渐褪色。小姑娘拿起旁边的手机看?了看?聊天记录,楚瑜还是没有回复。 在这个时间里?,她把?纸条翻过来,把?名字盖住露出背后的信息,随意地?根据国籍把?这些人分在了一起。 四?十多个人里?,十几个来自欧洲人,十五个美国籍,两三个南美裔,还有几个是亚洲人,从?名字上看?不出来是华裔还是马来西亚的友人。 ——哥哥怎么还不回电话啊? 她心里?小声地?抱怨着,又担心,又焦急。 楚瑜,哥哥? 她和哥哥…… 小姑娘突然砰的一声站起来,带倒了旁边的椅子也来不及去扶,她冲到卧室从?包里?翻出自己的ID卡然后从?已经?磨损很重的白色钱包中掏出那张一直夹在里?面的照片。那是楚瑜从?国内被接到罗切斯特的那一天,他们唯一的四?口合照。 在那之后,她和楚瑜成?了孤儿。 她会说的第一句话是在法庭上:“作为公民,我担保我的哥哥以亲属移民获得合法滞留身份。” 楚瑜是F8类别的亲属移民。 每一个人获得美国国籍的方式都?被不同的字母和数字指代。 如果?在美国投资50万美元并创造了超过15个就业岗位,投资者?可?以拿到I5移民签证,ta的配偶则是I52,孩子是I53。 她把?所有目前是美国身份的人一张一张翻过来,有些人的名字很明显是西班牙裔或者?法语名——他们是后来获得美国国籍的。 只要存在,就一定留有痕迹。 她查询了所有获得美国国籍的方式,结婚、亲属、投资、就业,还有一种大多数学者?或者?科学工作者?会选择的NIW签证,获取资格是在领域内有杰出贡献,论文得到大量引用,并得到同专业的两名权威人士的推荐信。 小姑娘捏着她的ID,不知道怀着什么心情做回了电脑前。 她吸了一口气,抬起手在谷歌学术里?搜索了其中一个人的文章,在十多篇文章,超过八百多个被引用的链接中找到了答案。这四?十个人中,有七个跟他毫无关系的人在自己的文章中引用了他,帮忙增加引用量。 这个学者?叫做威廉,美国USCIS移民局官网的公示记录里?显示,他申请NIW移民签证的两位推荐人,分别叫康安(日籍)、达罗西(比利时籍)。他们都?来自这四?十个人之一。 这就是答案! 他们认识。 他们捆绑。 他们远隔重洋藏在学术和工作交流的后面,做着比学术造假还要恶劣的事。 楚辞盈重重地?靠在椅背上捂住脸。 小姑娘清瘦的手腕在这一刻更显得瘦骨伶仃,她好像,快要摸到一个朦胧的线索。可?是还是太慢,太慢。她仰起头,无助地?盯着天花板——她需要证据,需要一个顺藤摸瓜可?以证明这些关系是罪恶的证据。 李为的下一个“大项目”是什么时候? 她在翻手机备忘录的时候被突然弹出来的电话吓的小声叫唤了一下,随即抖着手慌忙接起:“哥……!” * 楚辞盈慌慌张张半夜跑到酒店的时候,楚瑜的房间里?冷冷清清,窗户半开着透着风。 她眼眶一下子就红了,扑过去探他的额头,仔仔细细地?看?有没有发烧。 楚瑜在昏暗的房间里?,抱住她,轻轻地?拍着。 “哥,哥,对不起……呜呜呜。”几乎是两个人相?拥的一瞬间,她就掉下眼泪来。她不生气了,她再也不赌气了,她哥哥一个人病死在异国他乡怎么办。 楚瑜的黑发散落在眼畔,透过细碎的缝隙看?着她哭,然后语气沉痛地?说:“是哥哥不好,都?是哥哥的错。” 他咳嗽了两声,拱起身子,左手握成?拳放在嘴边,右手把?她往旁边推。 可?是他妹妹倔起来怎么是他一个病人管的了的。她几乎是跑着去关了窗户,然后脱了鞋子像一只终于?找到家的小猫一样蹭上了他的床。她还不敢靠近,只能在床尾可?怜巴巴地?缩着。 “你怎么开着窗户啊。”她说。 楚瑜笑:“因为想听着你什么时候来。” “呜呜呜呜。”楚辞盈的泪直接稀里?哗啦地?掉下来,几次没喘上气直接攥着床单打嗝。 楚瑜静静地?看?,给她擦眼泪。 他的左手藏在被子里?,已经?拔去的滞留针留下了一个小小的孔洞。他的妹妹当然不会知道,他怎么可?能一个人“孤苦无依”?他早在三四?个小时前看?到她的消息时就已经?遏制不住疯狂兴奋的神经?,连埃德都?劝他平复一下心情,病人不应该心率负担这么大。 之所以这么晚回复—— 是因为他的人把?各种医疗设备搬出酒店的房间还花了点?时间,开窗通风也是为了散去这些白人助理?的香水味,呛的他头疼,怕闻不见他妹妹可?怜的小狗味道。 他想,这下你也知道我的害怕了吧? 活该。 他的手慢悠悠地?抚摸着她的长发,也不解释,就任由担心一晚上的小孩一会道歉一会反思,一会嘘寒问暖地?给他送热水,剥橘子。 她哭的手抖,一颗沙糖桔剥的稀巴烂,楚瑜被塞了满口酸涩的汁水,还笑着跟她说: “甜。” 楚辞盈把?另一半橘子没有防备地?塞进自己嘴里?,被酸苦的味道气哭了: “哥,呜呜呜!我错了,你一直都?包容我,忍耐我。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病了。” 楚瑜噗嗤一声笑出来,把?人拉到他旁边,两个人之间虽然隔着被子和一个人的身位,但是从?来都?没有这么近过。 她很小的时候就一直和楚瑜分房,后来又见到他带人回家,两个人从?此之间在这种静谧私人的环境内从?来没有这么亲昵。 楚辞盈有点?不自在地?扭动一下,往旁边蹭了蹭。 “怎么了?怕哥哥传染你?还是大了嫌弃你哥哥了。”楚瑜察觉到她的动作,语气意有所指。 他妹妹疯狂摇头。 才没有!! 她坐起来,拉着楚瑜的手晃了晃,然后伸出一根手指非常坚定的摇了摇。 楚辞盈确定他能说能笑,心也安了一半。 这时候她才冷静下来,看?到楚瑜床边的地?毯上都?有很重的压痕,似乎是放过什么很沉的物品。她盯着那些痕迹出神,这几天查李为,下意识就想这是什么?怎么留下来的? 楚瑜注意到她思索的样子,用手把?人又勾回来,转移了话题:“我受邀来福宁,听到你很出名啊。还认识了新朋友。” 他故意加重了最后三个字。 楚辞盈一下子就呆了,没再看?那些压痕、拖痕,反而尴尬地?说:“…哈。” 出名说的估计是澳洲的事。 新朋友,还能有谁啊。 她哥的消息也太灵通了,怎么什么都?知道??? 见她终于?不在执着那些痕迹,楚瑜微不可?查地?挑了挑眉,虽然只有一瞬间,怎么觉得他的小妹妹快一年不见不太好糊弄了,果?然跟讨厌的人在一起就会学着变得精明,这可?不好。 他心里?有气,自然句句都?带着打趣,把?楚辞盈说的都?抬不起来头。 后来楚辞盈干脆捂着耳朵跳下床,跑到离的很远的沙发椅上一蹲:“不要再说了!又不是我一个人的错!” 楚瑜笑: “是哥哥的错,不应该是你的哥哥,不应该这么担心你。不让你考那么苦的医学院,不让你去非洲,撤你的执照,不应该因为你跑去扎伊尔偷偷哭了好几天。是哥哥的错,但是没办法,我不会改,怎么办?”!! 楚辞盈懵了:“你你你…哭了。” 换做是旁人肯定要气楚瑜这云淡风轻的要命态度,可?是楚辞盈却第一时间问他是不是哭了。楚瑜长叹了一口气,心下塌陷了一大块… “没有,我骗你的。我巴不得你再也不回来,以后我就一个人轻松自在了。” “哥!” “这时候知道叫哥了?差点?被炸死的时候想过哥哥吗?”他拍床低吼,楚辞盈却噗嗤一下笑出来。 他就看?着他刚刚还慌乱哭泣的妹妹笑的越来越开心,跳到他床上拼命的蹦,差点?让他都?被踩着。他问,楚辞盈你是不是得了狂犬病。 他妹妹尖叫: “这么多年你管我,你管出什么成?果?了?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你还爱我嘿嘿嘿,你就是舍不得我。说那么多有什么用?你还不是也想我。哈哈哈哈。” 楚瑜看?着她活蹦乱跳钻来钻去的样子,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男人的胸膛微微起伏,眼神似是叹息、无奈、懊恼、悔恨、愤怒、最后变成?了释然。 他想,楚瑜,你完蛋了,你这么聪明斗不过你的傻子妹妹。 男人静静地?仰面躺在床上,感受到旁边的床一下起伏,一下凹陷,一下升高?,一下降低…… “别蹦了,过来。” 他说:“我想你了。” “让哥哥抱抱。” 差点?把?酒店掀了的姑娘安静下来,扑通一声坐下,撞进病人的怀里?。男人痛呼一声,却笑。 万籁俱寂,楚辞盈缠着楚瑜说了很多罗切斯特这一年的近况。冬季的雪又大了,他有一次车坏在了半路,是几个好心人一起推到的路边。然后她又喋喋不休讲自己,讲跨行?业工作的苦,和他说实话,分享调查的艰辛。 提到李为这个名字时,楚瑜的眼底划过一丝暗色。他没有打断妹妹,脑海中飞速转着一些思绪,耳朵里?听着她说这一年最开心的一些见闻。 当然,这时反复不离一个名字。 楚瑜静静听,偶尔意味不明地?笑一声。 楚辞盈问他笑什么,他说: “我和陆闲合作了很多年,没有想到他是这么有社会责任感的企业家。知道你和家里?闹矛盾,就代替哥哥陪着你。你也是,明明人家都?做了当哥哥的事,你还只把?他当朋友。” 他这么一说,给楚辞盈绕进去了。??她仿佛想说些什么,直觉认为有哪里?好像不太对,但是对于?她哥这样的人中妖孽,完全没有辩论的余地?。 她托腮:“那该怎么做?” 楚瑜说:“我明天见他汇报工作,会好好感、谢、一、下。” … 陆闲见楚瑜是在他自己的公寓。 他不常回福宁,一旦回来也不喜欢和老爷子一同住在祖宅。刘寅格在这里?给他在市中心的江景平层准备了一套落脚的住所。 陆氏的生物医药管线铺的很长,大部分研发是在大陆完成?,而真正上市、通过药监局备案是在罗切斯特的梅奥中心。 可?以说,他是楚瑜的甲方。 这次福宁国际科技峰会办的极大,楚瑜既然受邀前来,就算因为生病没有出席,理?应也该拜访一下自己的客户。收到他想要过来谈工作的消息时,陆闲并不意外。 他在智能中控那里?点?了几下,有公寓的管家将楚瑜带进了门。 “楚先生。”高?大的男人上前握住商业伙伴的手。 “陆先生,早。” 楚瑜西装革履而来,因为大病初愈显得有些苍白。陆闲不知怎的下意识地?关怀了一句:“突然换水土,免疫力下降,楚先生要多保重身体。” 楚瑜笑呵呵说好。 他一边落座一边说:“我和陆总认识也快五六年,第一次听您说这种话。” 陆闲话出口时也意识到自己似乎并不是一个经?常在意旁人近况的人,更不要说把?免疫力这个词挂在嘴边。男人不需要多想就察觉到了原因,他一怔,露出一个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笑。 ——他们彼此都?留下了对方的习惯 楚瑜用力翻开一页报告,再抬头时,温和从?容:“我这次来是汇报工作。” 他站起身,摆弄几下打开了陆闲家中的投影仪,站在旁边客客气气严谨地?对着每一组临床数据进行?简要的评估和分析,成?果?大多非常显著。 翻到一页时,陆闲微微皱眉,叫停。 “楚先生,这个项目在去年七月启动时预计应该在今年一月进入三期临床,现在为什么还没有……” 楚瑜知道他严苛,笑了笑答,在审批流程上出现了问题。 陆先生一针见血:“所有资料都?是立项时准备好的,楚先生有做过复盘吗?问题出在哪里??是否是因为FDA方面增加了监管条例,我们下次能否提前规避?” 楚瑜顿了顿:“我的人会在月底之前把?总结发给您。” 陆闲皱眉,但是接受了这个答案。 两个人讲起公事很快就忘了时间,都?是工作狂的性格,一晃就到了下午。有的时候陆先生问出的问题,连楚主管都?有些难以招架。楚瑜这时总会温文尔雅地?咳嗽几声,表示,他会回去重新查看?。 他态度好,陆闲也并非故意挑刺的人,整体气氛都?很融洽。 等到最后一份报告汇报结束,陆闲这才看?到了外面的天色,有些微微动容——楚瑜一直是他最信任的合作者?,这份定力、能力和身体素质不是一般人能熬住的。 他抬眼邀请:“楚总留下来吃个便饭吧。” 楚瑜正巧收起所有的文件,闻言轻轻笑着摇头,挑眉说:“陆总,我还有事要和您汇报。” 陆闲有些疑惑,但是停下了向外走?的步伐,回身静静地?看?着他。 “楚先生请讲。” 楚瑜终于?坐下,因为回血的原因,从?容地?将左腿抬起翘在了右腿之上。他方才一直在抬手介绍,因此提前解开了袖口。楚瑜整个人的气势徒然放松,变得不似方才那样恭敬严谨。 反而有些凌厉,有些冷。 他抬眼,露出一个和善的笑。 “我有一点?,私事。” 哥陆博弈 “所以……” 男人的笔盖合上落在纸面, 轻轻点了点,语气模糊:“楚辞盈是楚先生的妹妹。” 陆闲的眉眼微微上挑,似乎有些意外, 但是又在情理之中。他除了最开始一瞬间的恍然?后,接着就是明了——两个人的确在笑起来?时很像。 只不过楚辞盈爱笑,见到谁都是笑眯眯的。就算是喜欢的菜被做成了糟糕的口味, 她也会呲牙假笑;而楚瑜不常笑, 作为合作者时也是客气礼貌的点头居多,有时候真的笑起来?, 反而要叫旁边人害怕是不是得罪了楚主管。 这样的两个人是兄妹关系。 他的笔尖在纸上顿住流出?一个不起眼的划痕。 而那个楚辞盈口?中?和她有着极端冲突又不可?割舍的人是楚瑜——好似也能?说的通了。 陆闲:“她不知情。” 楚瑜颔首,脸色不变。 陆闲看到他光明正大地承认, 也并不意外。刚才那些话中?的细节虽然?只能?来?自于他的妹妹, 但是能?说出?这么冷绝果断的结论的人,只可?能?是哥哥。 “而楚先生今天来?找陆某, 是反对我们继续来?往。” “我是这个意思。” 楚瑜松了松领口?, 锋利的容貌因为不再?顾及两个人在生意项目上的地位差距而变得气势逼人。他本就不是好相与的角色, 垂下?眼帘的时候懒懒的带着倦怠和烦躁。 他好似在这个问?题上不会有丝毫退步的空间, 像是一条露出?尖牙的眼镜蛇。 哪怕是狮子也要掂量一下?这份威胁。 来?自血缘的捆绑,绝对的眷恋,还有不容替代的二十年。 别说是一个认识了两三个月的“朋友”,就算是三年、五年, 楚瑜也丝毫不会减去半分自信。 只不过,主位上的人并没有因为他的步步紧逼而露出?丝毫的怯懦, 反而从容地笑着提出?疑惑:“为什?么?” 他从楚瑜挑明身份的那一刻就猜到了对方的来?意, 但是陆闲想听听这个人的理由。 在这一刻, 他信任的、一向?服从他的工作对象变成了楚辞盈口?中?那个神秘莫测、牵动她情绪的哥哥。而二者合一之后立刻对他发起了不容质疑的阻拦,强势悍然?。这种身份互换的感觉有点新奇, 又似乎带着些挑战。男人也只是笑。 为什?么? 这个问?题把楚瑜给?逗笑了。 他说:“陆先生,我妹妹傻。她不适合你,你也不适合她。” 做朋友那套鬼话是哄楚辞盈的,既然?他准备跟面前这个同样深不可?测的男人交锋,楚瑜自然?不会再?费口?舌和心力用在虚与委蛇上。如果陆闲真的是抱着做朋友的心接近楚辞盈,他今日就没必要坐在这里。 陆闲微微皱眉。 他并非是因为后两句的“不合适”,而是因为楚瑜对楚辞盈的评价。仿佛只是从这一句话,就能?窥见两个人多年来?关系之间的特殊。楚瑜做了父亲要做的事,对她的管教?和判断也停留在对一个懵懂的孩子的认知。 她的交友、人生、理想,都在这种管教?下?受到了无法揣测的影响。 但是,他不想在这个场合评判楚辞盈的兄长。 因为这个偏执、疯狂的男人亲手养她长大,她是个……无论如何也否定不了的,长在爱里的孩子。 于是陆闲压下?了那一点微妙的、想替她说话的情绪,还是彬彬有礼: “楚总,还请你明示。” 对手的难缠在楚瑜的预料中?,他本也没有期望着仅凭身份和几句模棱两可?的狠话就能?让陆闲这样的人让步。但是男人从始至终的客气、尊重,没有预料之中?措手不及后的恼羞成怒,更?没有上位者被?忤逆后的烦躁,让楚瑜冷哼出?声。 装模作样。 明示? 他想明示的东西可?有太多,但是楚瑜已?经厌烦了继续小心的试探。他不需思索,就可?以扎到陆闲心底的最?痛处——如果有一件发生在这个男人身上不容外人触碰的逆鳞,就是今天说出?它?最?好的时刻。 “陆闲,我怕我妹妹和你生出?一个残疾儿。” 陆闲放在桌子上的手猛地捏紧,抬眼看着不顾一切挑衅的男人,这一次,他似乎微微动容了。 笑容收敛,眸色微深。 在短暂的失态后,陆闲的手指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沉默着。 对面, 楚瑜笑,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从这句话说出?的这一刻,梅奥医学院的主管就知道他们这么多年的合作会彻底崩裂,暴怒的狼会吞吃他的骨肉,这么多年守住的秘密终于被?扯碎在阳光下?,四散的灰烬会呛的所有在这个屋子内的人心头发闷,眼底透红。 良久,陆闲低低地笑起来?:“…陆景和纵横了一辈子,最?后选了一个清洁工。以为是条听话的鬣狗,没想到真的是一条差点咬死他的蛇。” 他的神情很复杂,似乎是叹息,又像是解脱。 如果一个秘密背负了太久,也许拿着它?来?要挟的人都能?算作同行者。 楚瑜大病初愈,闻言偏头咳嗽了几声,神色同样苍白了许多—追更加企鹅君羊,幺污儿二七五二吧椅—他知道,承认知情可?能?会受到多么恐怖的报复。但是就算如此,他也绝不会容许这个男人因为自私、下?贱、肮脏的男女之情把他妹妹拖进陆家这个深渊! 他的妹妹应该和一个他能?完全掌控的人结婚、生子,两个男孩,两个女孩,然?后平安中?庸一世。多年来?的幻想已?经成为了执念,陆闲、陆家无论从哪一个方面都不符合这个要求。 “你藏了这么多年,你…”陆闲似乎叹了一口?气,看向?楚瑜的时候仿佛像是在打量一个从未了解过的对手。楚瑜知情,超出?了他的预设;而对方竟然?选择拿出?它?来?博弈,更?是他没有想到的砝码。 楚瑜的舌尖抵住犬齿,似乎想冷笑,但是最?终只是掀了掀眼皮。 二十年前, 梅奥诊所顶层VIP病房旁的楼梯间。 刚刚清扫完五层的十六岁少年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比正常的工作量多走了几层。或者是今天的病人都在问?妹妹的去向?,他只能?收敛起乖张暴戾的性格,学着他妹妹的笑,说楚辞盈在地下?一层的操作间坐着,有女同事帮忙看着。 今天小宝宝闹脾气,不想动。 他之所以有这样的好脸色,是因为看到那张和他妹妹相似的笑颜,这些非富即贵的病人们会给?他塞上许多牛奶、饼干。这就是他妹妹今晚的晚餐。 在走进楼梯间的一瞬间,少年冷下?脸来?挥手拍了拍身上的工作服。这群混蛋有钱人的香水味太臭,他妹妹晚上又不肯和他在一张床上睡了。 心烦、手痒,胆大妄为、街头出?身的楚瑜找了个没有人注意的角落,在室内违规点了一根烟。 燃起的那一刻,他哼笑一声。 「这下?娇气鬼彻底不肯让抱了。」 他抽一口?,在云雾里俊逸的脸庞还没有日后的阴沉,只有少年人的肆意。 突然?,这个无人问?津的角落传来?隔壁楼梯间里巨大一声撞击。楚瑜下?意识地抬头看层号,七层,是那个从来?不许人上来?的特殊病人所在的位置。 他下?意识迅速将烟熄灭,静静地靠在柜子的侧面。 —长本事了?敢动手 死寂,没有人回应。 接下?来?就是一个男人虚弱却阴毒的声音,不知怎的,他的声音还有些含糊不清,但是听内容似乎是让手下?的人教?训一个人。 —大少爷… —我的话都敢不听?打死了也不用你偿命 那些人说什?么也没有动手,这时候楚瑜才从断断续续的音量中?听到被?打的人的身份——是二少爷。兄弟阋墙,难怪这些做事的不敢随便。楚瑜皱皱眉,他此刻所在的位置离的太近,应该早点走为上策。 他本也对这些权贵们之间的争斗没有兴趣,正当他想离开时,却听见外面传来?各种嘈杂的脚步。 原来?是那个特殊病人遣走了所有人。 楚瑜只能?又一次被?迫藏在狭小的柜子旁,静静听着楼梯间里传来?的踢打声。被?打的人似乎年纪非常小,在刚才的撞击力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可?是纵使这样也一声没有吭,只有偶尔实在压抑不住发出?的闷响。 是个男孩。 十岁?十二岁?他猜不准。 但是是个有骨气的。 他本以为是兄长教?育弟弟,但是听见拳脚声从未消减,而那个小孩声音越来?越弱的时候,楚瑜心中?有了微妙的诡异猜想…… 突然?,一个沙哑的童声说:“哥,你终于承认了。你恨我。” 成年男人笑起来?,哈哈大笑,声嘶力竭。 楚瑜以为他就要永远地笑下?去的时候,听见了一句好像低到从未存在过的话: “你怎么不记好?” “下?辈子,叫父亲。” 砰! 十六岁的楚瑜心脏狂跳,他将地面上所有的烟蒂用手清理干净,然?后戴上手套将所有可?能?留下?指纹的位置擦干净。再?三确认旁边没有人后,他抖着手打开门,病房门开着,里面全是各种凌乱的桌椅板凳,还有看不太清的血迹。 这就是那个推弟弟下?楼的男人最?开始说的那句——还敢动手? 一个猜想逐渐成型,兄弟起了纷争而弟弟动了手,而这个自称父亲的哥哥……他不敢停留也不愿再?细想,VIP楼层没有监控,楚瑜快速找到消防入口?。就在这瞬间,他仿佛受到什?么感应一样低头,他的鞋子底部踩到了一个很小的、坚硬的物体。 与此同时,从楼梯间里出?来?的陆景和突然?闻到了即将消散的、陌生的烟味,勾起唇:“廉价的臭虫。” … 楚瑜不知是什?么心情从员工通道慢慢地往下?走。 梅奥的楼梯因为圣诞庆典在整个天井里布置了许许多多的柔软装饰,有毛线,有玩偶,在二层时还有一张蜘蛛吐出?的大网。这些东西都是缓冲物。 那个孩子很可?能?没死。 而且落在了他妹妹休息的附近。 小盈会吓到吗? 他又伸手去探那包烟,可?是骤然?想到VIP病人方才说的话,像是碰到火一样收回。他心脏狂跳,几乎是控制不住地发抖。对方知道他的存在。 十六岁的少年大脑飞速运转。 对方有恃无恐,为了脱罪最?有可?能?编的理由是什?么?他自问?自答,这个人有可?能?会说,因为吵架扇了弟弟一巴掌,没想到他自寻短见。 是的。 如果那个孩子没能?醒来?,没有人会认为哥哥谋杀弟弟,所以此事就会揭过去……不会有人再?去探究有没有人证,那个有权有势的病人也不会为难他和妹妹。 可?如果那个孩子活下?来?了呢? 第一句话是——哥哥推了我。 那就会有人开始调查。 有没有人证?有没有物证? 这个时候……那个“哥哥”会做出?什?么。 楚瑜的脚步停下?,他站在一层和底下?一层的隔层,可?以清晰地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发出?的可?怜的、濒死的喘息,那么微弱又顽强,嗬嗬声,带着血。这个孩子活着,至少现在还在求救。 可?惜这个孩子说不出?话,躺在医院圣诞节夜里冰冷的地上。 明早的第一班员工九点上班,他想。 少年坐下?来?,打火机发出?啪嗒的声音,一瞬光影明灭,他燃起了一根烟。 ——你运气实在不好,我有个妹妹,我也想活 楚瑜就这么静静地等。 时间像是过了一个世纪,又好像只是人间的几秒。 一个换牙期话都说不清的小孩问?:“你是谁?你身上好多玩具。可?以给?我一个吗?” 楚瑜的心里紧了紧,捂住脸,颤抖。 “今天圣诞,我哥哥工作很辛苦。我想送他一个小熊。你有好多小熊……”她顿了顿,腼腆地笑,她从来?不好意思要什?么东西。这大概是她能?说的最?冒昧的话。 一直没有人回应,他能?听见,濒死的男孩已?经停止挣扎了。 楚辞盈又问?:“你怎么还哭了,没说非要你的小熊啊。” 楚瑜仰头,脖子上的青筋挣扎着跳动,他伸手探脸,满手冰凉。 他踩灭这根,又抖着手点了下?一根。 ——他的妹妹话怎么这么多。 “你好像在流血?” “你疼吗?” “你是不是不能?说话呀,我叫我哥哥来?救你,他什?么都会。” 她慢吞吞走过去,才看到毛绒玩具下?面一大滩红色,她吓了一跳,又被?地上的人拉住了手指。慌不择路之下?摔倒在男孩的胸膛,他的肋骨磕痛了她。 小孩放声大哭:“哥哥——” * 楚瑜将烟熄灭,看向?对面的陆闲。 “这些年,你查过去的所有档案就是为了找一份他的生物样本。去验证自己的身世。” 成年后的男人在讲这个故事时情绪也没有丝毫的波动,表情淡漠,仿佛一个陌生人的生死与他无关。他也丝毫没有畏惧如果面前的男人知道自己曾经见死不救后的反应。 楚瑜骨子里刻着某种自私、冷静、精明。 就像他当年走下?楼梯,也只是怕一个死人和他妹妹呆在一起太久。 陆闲睁开了眼。 他比之楚瑜强作出?来?的镇定要更?加坦然?一些。时隔这么多年,再?一次听到其他人视角下?的这个故事,他心中?没有丝毫的波澜。 如果“陆景和、陆家不爱他”这个事是什?么要紧事的话,他也没必要坐在这里了。 男人斯斯文文地擦了擦眼镜,对上楚瑜探究的视线: “所以,楚主管在梅奥这么多年帮我查到了什?么答案?” “我是陆景和作孽生下?来?的儿子,还是他的兄弟?” 楚瑜笑着摇头:“这我怎么知道?他死后遗嘱连夜火化、海葬,烧掉了所有的档案和报告。你们陆家的事我不想管,所以劝你离我妹妹远一些。” 陆闲点点头。 他说:“既然?死无对证,那什?么结果都有可?能?。我暂时还不接受这个原因。” 楚瑜没有想到他这个时候还能?冷静,这种话都能?说出?来?。 为了追他妹妹连脸都不要了是吧!! 他冷笑:“陆总,你分得清感激和爱吗?” “怎么讲?” “陆总,你这个人命不好,到现在也算走过几回鬼门关。回回都是我妹妹陪在旁边,你感谢她是你还算知恩图报。吊桥效应很正常你自己看看医生就好了。而且你现在的所作所为,根本不像追人。” 陆闲挑眉。 楚瑜讥讽道:“做了一大堆朋友不该做的事,又不告诉我妹妹缘由。怎么着,靠她猜啊!” 他就不想一一列举了。 陆闲顿了顿,打开手机打字——需要先告白?(他停在这,似乎在思考 楚瑜又说:“送了我妹妹还不起的礼物,她拒绝,你又不管不顾送了一堆裙子过去。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我妹妹是什?么见钱眼开的女人吗?” 陆闲皱眉,沉思,记——尊重她的喜好,多问?,不要自作主张。 楚瑜干脆将不满全部都说了出?来?: “如果你觉得她想要的是当年的玩具熊,你真的荒谬绝伦。你们是成年人了懂吗?成年人该做什?么你懂不懂?你搞点什?么影子哄人,是追不到女人的。在你身上我看不出?你对她有一点欲望,只能?说明你压根就不爱她。你醒醒吧。” 陆闲的眼皮跳了跳,想反驳什?么,但觉得楚瑜经不起刺激。 楚瑜几乎是把所有能?证明陆闲不是真心爱他妹妹的证据都拿出?来?了。不知道是为了说服对面的男人,还是自己。 妹控哥哥看到男人在看手机,以为陆闲终于知道要点脸面,被?他说的不耐烦了。口?口?声声说的决心也不过如此! 他冷笑一声,决定就骂到此处为止。 今天这一遭也算让身居高位的人感受一下?什?么叫羞辱。 许久没有听见楚瑜再?说话,陆闲疑惑抬眼,语气郑重:“楚总继续,我在记。” …… 一秒、两秒。 室内安静了一瞬,意识到自己无意中?多说了些什?么的楚瑜几乎是猛地挽了一下?袖子。 “你!!” 心无旁骛 楚瑜不知道用了多少意志力?才忍下脱口而出的粗口。 他索性冷笑一声, 后退了半步说:“陆总真的是,好心性。”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呵呵, 楚瑜伸出手握住男人的手,两个人掌心相对的一瞬间都微微用力。楚瑜的脸上是克制的难看的笑,而陆闲则是真心许多。一个绝不退让, 一个以退为进。 他们?从是否“合适”, 又谈到?了楚辞盈在李为处的工作。 楚瑜强调他的妹妹不应该牵扯在内,会让她尽快抽离。而陆闲的态度微妙, 他指出,巡视组咬的很紧, 这个时候离开反而是引人注目的行为。凭他对岑重远多年处理案件的了解, 逃避是被追死的先兆。何况,楚瑜并?没有询问过楚辞盈意见。 “就凭她是我?的妹妹, 这就够了。” 陆闲笑:“她是你妹妹, 又不是小猫小狗。你若没有办法改变她的想法, 我?只好请求你同我?一样尽力?提供帮助。” “我?说了, 只要楚辞盈别插手,她没什么危险。” 楚瑜态度坚决,丝毫不考虑陆闲提出的任何备用的应急预案。男人并?没有强求,就算是楚瑜一丝一毫的资源都不肯用来帮助楚辞盈, 此处担心她安危的又不是只有楚瑜。 而且此地是福宁,陆家?的根基都在。 男人垂下眼睛不再说话。 这个话题已经没有再继续争论的必要, 楚主管和陆先生都变回了那副彬彬有礼的商人模样。 “今天重新?认识了陆总, 大开眼界。” “我?亦如此。” 陆闲客气地将人送到?公寓的门口, 亲手拉开了门,楚瑜出去就迎面碰上了两个沉默的穿着黑色制服的人, 一男一女。他转身没忍住,有些幸灾乐祸地笑道:“看来陆总要忙起来了。” 他做出口型,在巡视组看不到?的地方说: 「与其担心小盈,不如先保好自己?。」 陆闲不置可?否,也?没有将目光分到?巡视组的来访成员身上。他目送着楚瑜进入电梯,这才?收起了刚才?温和礼貌的笑容。 男人语气淡漠: “有什么事进来说。” * 两周内,福宁的生物医药届天翻地覆。 有一个姓吴的老?板坠楼,两个监委的成员被留置。人心惶惶不安。 何清来到?组里汇报时看到?大多数同事都搬来了睡袋,吃住都在招待所,连梳洗打扮的时间都没有。他心下沉了几分,知道这场仗打的不容易。而这么多人共同的信任落在他一个人身上。让他的压力?徒然增加。 “进。” 敲了几下门,岑重远的秘书出现在门后,看见他的时候眼睛里一喜。 这更让何清难受。 他捏着包里两张薄薄的纸,坐下喝了一口老?师倒的水,然后语气沉重地将自己?这段时间搜集到?的为数不多有用的线索拿到?了此处。 李为和黎笑笑为首的老?人对他设防太重,每一次只有跟着楚辞盈才?能接近那间档案室,可?是同样完全没有机会对任何一份文件进行查阅。带他的这个小实习老?师也?从不告诉他任何辛密,反而隔三差五旁敲侧击地劝他离开。 何清怎么肯! “…是的……是的,根据我?的观察,黎笑笑他们?很信任这个医生出身的女人。而且她段时间坐到?这个位置很不简单。我?问过她过去的许多事情,她都含糊装听?不懂。” “很有心机。” “如果我?们?直接把人带走会比现在效率高太多。” 他斩钉截铁地做出结论。 而听?到?这个答案的岑重远不慌不忙地拿起茶杯晾了晾,微眯的眼神中似乎带着深深的思量。昨日陆国平来找他,这是从前的老?领导、老?同事不能不见。陆家?的这位老?爷子知道分寸,句句都没有提会让他为难的公事,但是口口声声说自己?的身体?都是身边的家?医照料的。 离不了人。 而且明里暗里地表达:“你看,有医生在,我?身子骨好了年轻人也?愿意亲近,我?那个小孙子回来的次数都变多了。” 岑重远简直不知道这个女孩给陆老?先生灌了什么迷魂汤! 难道说是陆闲亲自求了家?里? 他斟酌几分,觉得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但是陆老?爷子转身把门关上拍了拍他的手,语气和缓:“重远啊,陆家?的事你心里多少听?说过。我?老?了,再多的不想管了。陆闲的事是他的事,但是这个小姑娘是我?和你之间的事。” “你要是带走她,会寒了好孩子的心……” 陆国平坐在那叹了一口气,将唐装口袋里装的帕子叠好擦了擦额头。眼神悠远不再说话了。 昔日的友人做到?这个份上他不能一点都不考量。 听?了师父说这些话,何清有些气愤地站起来:“难道您怕了陆家?吗?他们?分明是和李为沆瀣一气,要阻挠查案。他们?越阻止,就越证明这个楚辞盈有问题啊。” 岑重远笑:“你先坐下。” 这年轻人有冲劲、理想是好事,可?是不懂得利用巧劲。他们?为了敲山震虎,先查了陆氏,陆国平唯一还剩的这个宝贝孙子配合着被折腾来折腾去,明面上的尊重是要给到?位的。 楚辞盈这个突破口他们?自然不想放过,可?是要真说直接把人带来。 ——岑重远现在倒有些没有想好了 如果陆家?真的牵涉其中,楚辞盈又怎么是个简单的角色,恐怕供词和回答早就被人教好了。他们?得找到?一个机会,一个让她主动开口需求帮助的情景。 “你刚才?说,你怀疑她还有个名?字?” 经验老?道的师父敲了敲茶盘,如果,只是说有可?能——李为在知道这个小姑娘实际上隐瞒了一些事情后,会做出什么反应? 而一旦他们?两方斗起来。 … “小何小何,你今天怎么一直在发呆?” 带他的主管姑娘跳过来伸出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她手里拿了两份打出来的报告,因为青年的疏忽多打了一个逗号,一个九十万的项目不知道怎么显示成九千万。 小何脸一红:“楚姐,对不起。” 楚辞盈摆摆手:“你不是对不起我?,下次一定要注意啊。明明在转正那天信誓旦旦说要出人头地、赚大钱,现在每天萎靡不振的还怎么实现目标?” 何清慢吞吞地眨了一下眼,哦了一声。 心里腹诽:那是为了骗你们?瞎编的,我?真正的梦想是把蛀虫都清除干净。 他恶狠狠地锤了一下身后工位上的软枕—— 结果看起来最好打的蛀虫竟然是你这个油盐不进的家?伙。 青年实在有点绷不住了。 潜伏到?李为这家?企业将近一个半月,他几乎把能想到?的招数都用了一遍。 请客送礼? 楚辞盈从来都不收超过一百块的东西,约的米其林餐厅,她查了一下人均狐疑地问:“你一个月实习工资都没这么多吧”然后快快乐乐宣布不占小徒弟便宜。无奈,他在闲鱼买了一个标题为“假装是新?手亲自做的钩针玩偶”给她,她感动地站起来说一定会好好教他。 推心置腹? 无论他说什么,编了一个多么凄凄惨惨戚戚的身世?,楚辞盈都是一脸:“哦天呢我?很抱歉听?到?这些。”然后义正严辞地劝他离职找一个发展更好的地方。简直跟设定好的机器人一样,什么输入都能得到?既定的结果。 挑刺找茬? 这本来是何清最后一招。他想,挣着亏心钱却如此轻松的人们?多少都有点怪癖。比如黎笑笑在酒吧往帅哥身上撒钱,让他们?低头拿嘴捡;而李为喜欢收藏那些乱七八糟的破古董。这个公司的其他人也?都各有各的病。 毕竟压力?大。 他想,楚辞盈会有什么爱好呢?她怎么发泄? 如果能在这些途径中找到?突破口,就能够成为轻易制敌的把柄。 他每天晚上故意多留下来看她干什么,于是就看见楚辞盈加班三个小时写报告、写报告、写报告。终于写完报告后,何清瞪大了眼睛偷偷拿了一面小镜子伸过去——她现在捧着一本成语大全学中文。 何清:…… 你能不能有点正常人的生活? 拿着亏心钱真的一点都不愧疚吗? 他第一次对老?师制定的计划有了一点点怀疑,并?不是在这一刻他觉得他们?怀疑错了对象,而是在怀疑,难道这个女人才?是这群人中最不简单的? 他心里着急又没有高效的办法,只能假装平静,装模作样地听?陆氏的各种宣传会,仿佛是在为工作努力?。 何清压根就没有认真地学所谓的“管理”,毕竟这不是他来此地的目的,可?是某一天,他无意点进了一个陆氏网站去年的宣传片,眉头猛地跳了一下。 … 楚辞盈哪里知道她每天怀疑没睡好走神的小跟班在调查她。 她这两天顺着当时那个“威廉”的线索,找到?了两个与他直接相关的人。可?惜最关键的证据链总是缺一些重要的环节,以至于她的拼图总差了那么一小步。 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李为最近的状态好像有些紧张,手里一个超过三千万美金的项目拼命地催。她当然不希望又是哪一笔用于慈善的钱被他吞噬,于是故意磨蹭。 谁知有天路过茶水间,听?到?李为在电话里对黎笑笑吼:“如果下个月之前转不出去,你们?全完蛋。” 她顿住,然后再自然地经过。 而且最近还有一件怪事,何清的理解力?越来越差了,本来刚入职时还能够按时交周报。现在经常写到?九十点钟,她只能陪着,也?不好意思说…… 有的时候她着急回家?分析线索,看到?何清在那里抓耳挠腮的样子就又不忍心,想着留在这里他要是有什么问题也?可?以问。 毕竟听?起来青年这身世?挺不容易的。 又是一天熬到?十一点,她从电梯下到?地库的时候在角落里看到?熟悉的车。漆黑的车膜遮挡了所有外界的视线,有着极好的私密性。医生姑娘快步跑过去拉开车门:“你等我?这么久!” 楚辞盈在七点多预感到?今天又走不了的时候就给聊天框里最频繁沟通的人发了消息,叫他不要一直等着,她可?以自己?打车回去。 驾驶位上的男人转过身来笑,不答她这句话。 楚辞盈一边把东西往后座放,一手拉开安全带的同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你怎么样,我?总觉得最近大家?都忙起来了。” 陆闲见她系好安全带才?重新?启动车辆,慢条斯理地回复:“我?啊…不算忙。” 这话是实话,巡视组的调查员一来,所有的事情都要为之让步。那五家?企业的回归大抵要往后延,而很多中小部门也?没有办法同时承担业务与检查。 陆氏高层开了会:一切以规范为先。 因此这场如火如荼的彻查开始后,陆闲就彻底地轻松了不少,仿佛提前过上了退休后的生活。每天就是上午配合岑重远工作,下午雷打不动地接楚辞盈下班。与之相反的,如果心里有鬼的人恐怕从彻查开始的那一天起就没有再睡过一个安稳完整的觉。 在和楚瑜的交锋过后,他再也?没有说过任何让楚辞盈心跳颤动的话,也?不再亲手替她系安全带。仿佛退到?了一个不远不近地位置,静静地看着她下班、开心或者懊恼地抱怨工作,然后拎起东西跑上楼——再见!她挥手。 “那你呢?” 他突然问了这么一句话,让楚辞盈有一点措不及防,她想了好半天才?意识到?男人在问她最近忙不忙。她嘶了一声,犹豫道:“我?也?…不算忙。” 除了每天需要正常上班,加班带实习生,下班后回家?做图谱以外——还好吧啊哈哈哈哈哈哈。 但是这话她莫名?其妙不想讲给他,毕竟男人比她恐怕压力?更要大。 而且她撇撇嘴,怀疑对方刚才?那句“不算忙”也?是报喜不报忧。 陆闲唔了一声,不置可?否。 直到?她上楼,楚辞盈才?收到?男人的消息。 「如果一个人太难了,可?以和我?说。」 这一刻她觉得,他好像什么都知道,或者早就知道。但是从来都没有问过,没有好奇,没有质疑,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陪伴。只有在她都即将撑不住时,才?克制地说出这句话。 …… 今天她搜集线索的效率特别高,心无旁骛。 但是做了千奇百怪的梦。 暗潮汹涌 楚辞盈家的灯亮起后, 男人便离开了。 他径直去了城郊的公墓。 此处的守陵人早已有人打点差遣过,穿着整齐不见差异地候在墓园的门口,刘寅格和几个助理站在旁边, 也都不见疲色。 陆闲和他们?微微点头,从一个?人手?里接过鲜花后抱着迈开腿往里面走,有人递过来一页纸, 他看过后就交给了刘寅格。特助先生低头扫了片刻后便皱起眉, 心脏狂跳。 “…李为当年?给大少爷做过秘书?” 他虽是疑问的语气,但是看面色已?经惊诧起来。旁边的所有助理眼观鼻鼻观心, 显然是刚知道时也吓了一跳。墓园晚上寂静一片没有人回复,刘寅格越走, 越能听见自己心里不断加重的心跳。 终于, 陆先生在最前方站定。 众人看着他鞠了一躬后把花放在了旁边。 男人的眉眼深沉看不出在想什么。 陆先生和已?经故去的兄长不睦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但是他在这些小节上从来都没有落人口舌。男人微微屈膝, 仔仔细细地掸去上面月余没有照看便留下的几处灰尘。 守墓的人白了脸, 没想到自己天黑时不谨慎竟然有如此疏忽。 但是上位者没有怪罪, 他仿佛只是做了一个?顺手?的事, 然后深邃的眸子静静扫过每一个?描金的字—— 陆氏十五世长孙,陆景和之墓。 陆闲看着那个?“长”字,黑夜中笔画狰狞狂傲,仿佛昭示了谁人一生的执拗挣扎。 他说:“已?经确定了?” 刘寅格此刻已?经把那几份文件全部都看了一遍, 语气沉重:“李为在十几年?前申请了新加坡Astar公立研究所的奖金,到美国进修。” 这个?人出身贫寒, 有一颗极强的功利心。 因为注重博后学校的排名, 选择了不受人尊重待见的方向——三?五年?都没有出路, 郁郁寡欢。几年?下来只有几份无人关注的数据,他带着一份半成品随便投了一个?学术会议, 没想到组委会欣然同?意,邀请他到罗切斯特?参加。 在梅奥温暖拥挤的展厅里,李为在角落看着人来人往。 直到有人叫住了他,语气温和:“您是新加坡人?” “我?是。你?是?” “我?不是来参会的,但是我?的老板最近想见见一些新加坡的学者。” 同?一年?,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新上任的负责人是一个?新加坡人,她是个?和蔼的老太太,常年?在北美工作怀念自己的故土。然而就在即将退休之前,又被调任到FDA工作。 有传闻她很喜欢新加坡人。 … “李为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拿了NIH的几笔资助,然后紧接着去了疾控,在那边做了一段时间后开始负责灾后救援基金的发放。又两年?,调任欧盟……任,国际慈善基金救援会会长。” 念完对方这五百余字的人生履历,没有人说话。 在场的没有傻子,对于李为的一生来说最重要的只有三?个?贵人: 1. 把他生在新加坡的父母 2. 器重同?乡的FDA老负责人 3. 把这个?消息告诉他的…陆景和 刘寅格叹了口气,挥手?让守陵人先陪着几位助理出去了。他独自上前两步,看着那人孤独的背影心里颤了颤:“先生,这不是您的错。” 陆闲没有回头。 特?助先生咬了咬牙:“您已?经尽力保他们?了,却?没有想到他们?连这种钱都敢…这群人死不足惜!” 他说的是以赵锐为首的那五家公司。 他们?现在手?里的证据充分说明了这些人和当年?各种事情千丝万缕的联系,很多关键节点的负责人都已?经退休,但是也许是太过疏忽,给公司本身留下了巨大的隐患。 可以想象,如果陆氏毫无知觉地重组了这几家企业,会在这次的清洗中损失惨重! “不是疏忽。” 男人突然开口。 他方才的沉默也并不是刘寅格猜测的那样——因为压力而沉默。他只是陷入了一个?名叫安静的惯性,很多年?前不被允许发声,很多年?后不可以轻易发声。所以在真?相惨淡时,他连情绪都没有。 刘寅格静静地听着老板讲那一天的事—— 在外轮岗的青年?在五月十号接到了几份病危通知书,跟随各种秘书一样的人进入病房,隔着透明无菌罩看到的就是连着几天几夜的抢救。 这场抢救持续到了五月二?十二?号,断断续续,病人时而清醒,时而陷入沉睡。 在回光返照的时候,曾经叫了自己唯一的弟弟到床前。陆闲没有去,是陆家的几个?老人跪在二?十几岁的青年?面前祈求,最终如了陆景和的愿。 刘寅格张了张嘴,发不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陆景和那样的人会留下什么遗言? “他说,他的永远是他的。” 七年?后的陆闲说出这话,仿佛卸下了什么重担一样笑?起来。男人低沉的笑?逐渐变成一种释然和轻松,他坐在了陆景和的旁边。 这些年?,他查了很多当年?的事,规范了陆氏的账、风控、法?务、财税,将所有可能有风险的业务砍掉,业内人不懂,但只有真?正和那条疯狗斗了很多年?的老人才会明白陆闲的决定是多么明智。换个?人来根本不会有这样的魄力、眼界。 陆氏的规范性无人敢质疑,成为了标杆,成为了他在商界最为重要的信誉。 很多人尊敬他,就是因为陆闲的能力和手?腕。 可只有当年?在陆景和病房里站着的二?十六岁的陆闲才明白,他的“兄长”还给他留了一件礼物。 这个?人死了七年?,所有人都放松了,而年?轻的掌权人没有,他在看到李为来福宁时就起了疑心。为什么是这个?城市?为什么是陆家在的地方?他吩咐下去,有人开始查。 七年?后这件礼物浮出水面—— 这是一个?可以把陆家带下去陪葬的“礼物”。 “你?不是为了钱,你?不缺一百万、一千万。” 陆景和说:他的永远是他的。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陆景和活着的时候,他是陆家的长子长孙;而陆景和百年?之后,属于他的陆家要倾覆陪葬。那些信任陆景和陆家长辈不知道有没有想过,他们?最器重的小辈是一个?想让所有人一起死的怪物。 陆闲拧开一瓶白红色的酒,醇香刺鼻的味道淋在墓碑旁的土地上:“但是哥…你?忘了,陆家现在不是你?的了。” 男人低眼看着湿润的泥,踏了上去。 直到这一刻刘寅格才意识到先生的决心,那个?在动荡里不得不接过权柄的青年?最终变成了主?动入局的男人。福宁的这场清洗是岑重远和李为的较量,也会是陆景和与陆闲的最后一次交锋。 这场争斗围绕着几个?关键。 陆家、基金、楚辞盈。 “陆总…要不我?们?把和楚小姐之间的那几封推荐信烧掉吧。” 这个?时候就不要和岑组长的怀疑重点牵扯在一起,是为了先生好,也是为了陆家好。 男人没有回头,走入夜幕。 “不用。” 似来时一样坦然。 * 楚辞盈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周末的清晨,天光大好。 她翻了翻手?机发现何清给她留言,说最近工作上的事情受到了各种同?事们?的帮助,周日晚上的转正聚会想当众表达感谢。他写?了一份稿子,不知道他的带教老师能不能帮忙看看。 小姑娘揉了揉眼睛,欣然说好。 她点开那份PDF,里面是各种奇怪的乱码。 她给何清打了电话,对方好像很惊讶:“诶!不可能呀,PDF怎么可能是乱码。楚姐你?念一下你?看到了什么,我?看看和我?写?的内容是不是差不多的,还是我?干脆传错了文件啊?” 他在那边翻翻找找,敲敲打打,好像很费解。 楚辞盈眯了一下眼睛仔细看了文件,有点迟疑: “我?登上电脑看是一样的。你?的PDF里好像都是符号,没什么字。要不你?重新发?或者干脆在对话框里打给我?。” “好好好,姐,那要不我?直接录像给你?吧,连语气表情你?也帮我?纠正纠正。咱那个?酒店是不是有手?持麦克风来着,我?就怕自己像个?呆板的司仪哈哈哈。” 楚辞盈笑?:“不用怕,是挂耳的。”“可以呀,你?录好再?给我?就行。” 电话挂断。 何清看着一旁的技术人员给他比了一个?OK的手?势,瞬间放下心来。刚刚楚辞盈的这段自然的对话中已?经凑够了他们?想要的所有用来比对的字。 登陆 打字 挂耳式麦克风 录好再? … 「我?得把他打一顿,再?挂在路灯上。」 何清站起来和同?事握了一下手?:“太感谢了,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陆氏官网一年?多前的一个?宣传片里听到这句话。我?觉得声音太像了。” 如果能用技术手?段证明楚辞盈就是安娜。 不仅可以让李为对这个?女人产生怀疑,更可以断定陆闲早在很久之前就和她有了来往。他们?之间的关系一定不简单! 技术人员明白他的激动,点点头。 不过提到了一件事:“现在全球唯一能做到精度可以成为开庭时证据的两个?音频分析师是一对夫妻,我?之前联系丈夫,他说心梗在新加坡养病…可以帮我?们?问问他的妻子。不过他爱人是澳大利亚人,这两天不在他身边,回国带孩子开学了。” 何清抬头思考了一会,点点头。他们?可以等几天。 找这种国外的技术人员也好,大概率陆闲的手?伸不过去,再?没有人能袒护楚辞盈了。 他的秘密 小姑娘不知道有人如此苦心钻研就是为了得?到她的?语音信息。 她早上起来快速洗了个澡, 对着何清发过来的视频认认真真提好了修改意见发过去。她穿着睡袍慢悠悠地倒在沙发里,从聊天列表里滑呀滑找到想找的?人。 埃德接电话的时候是那边的?傍晚: “小盈!” 楚辞盈忧心忡忡地问:“我哥好点?了吗?” 那?日楚瑜去找过?陆闲后当夜回来就?发了高烧,他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就?被手底下?人慌慌张张地带回了梅奥。各种精密地检查坐下?来除了有点?肠胃炎以外倒没什么事。 一个中?医科室的?专家本来想说抑郁攻心, 后来看了眼主管的?脸色后又没说话了。 楚瑜的?病来的?又快又急,是多?年的?沉疴积攒下?来的?。 他一连几日都退不下?去烧,楚辞盈在这边忙的?团团转还要隔着时差给埃德打电话。 今天那?边终于给出好消息:“醒啦, 一醒来就?闹着要见你, 跟小孩子似的?。我说不行,小盈在工作, 他就?说要找人把你抓回来。” 这是真烧糊涂了。埃德不知道楚瑜十几岁之前?的?活计,这个“抓”字在小白兔眼里用的?太疾言厉色, 在埃德心里, 从加入梅奥的?那?天就?认为他们主管是世界上最温和宽厚的?精英。 知道内情的?妹妹扶额。 但是也没太当真。 ——她哥都多?久没和那?些人联系了 埃德倒是提起了另外一件事:“那?天老板给陆先生汇报工作,临走时把文件全落下?了。不知道是不是从那?个时候就?在发烧诶…小盈你有空去取一下?呗。你别?跟老板说是我叫你去的?哈。” 偷懒的?青年有点?心虚, 不知道主管是不是真的?烧坏了那?个聪明的?脑子。 小盈就?在福宁, 还和陆先生关系那?么好, 取一下?文件再发个快递过?来多?容易。干嘛还否决了这个提案非叫他去呜呜——埃德心里苦, 见楚辞盈干脆答应之后高兴地欢呼一声?! “我这也算给你哥省报销费,你说是不。” 两个人一拍即合。 楚辞盈发消息过?去时陆闲似乎也没有太惊讶,只是说让她可以中?午过?来,他做了饭。 她到的?时候屋子里是一种非常香的?味道。 “你竟然真的?会做饭。” 她来过?两三次, 轻车熟路地换了双拖鞋跑到厨房,看着两个盆里泡发的?鱼胶和海参做出如上感慨。陆闲正在收排骨的?汁, 闻言回过?头来挑眉。男人此刻穿着相对?来说更加休闲一些的?衣服, 带了一个素色的?米白围裙。 “你以为我点?外卖糊弄你?” 楚辞盈嘿嘿:“我倒不是这个意思。” 本来想帮忙, 结果看着男人从容娴熟的?动作后决定?偷懒。她转了转这个公寓的?厨房,陆闲自己的?临时居所没有买很夸张的?规格, 是150平米的?平层,半开放式的?厨房旁边就?是一个漂亮的?大理?石岛台。上面?已经放了一盅汤。 她有点?惊讶:“多?少人吃啊。” 数一数,一个煲汤,一道排骨,一份葱烧海参。陆闲现在手边还有洗好的?苋菜和泡好的?鱼胶,有一块豆腐没打开,但是准备在一旁。不知道还有一个菜还是两个菜,还是三个菜! 陆闲打了个蛋:“除了你和我,没别?的?人。” 楚辞盈啊了一声?说,天啊,吃不了,炒个青菜就?够了。 男人伸手在餐岛里面?拿了个干净的?素白盘子,闻言看了她一眼笑着说起别?的?事:“陆氏科技有一个小部门做了净化?盐碱水的?仪器准备投放到偏远地区,但是控制不住成本,计划流产。” “他送了我一个。” 楚辞盈顺 铱驊 者他手指的?方向探头去看,通往主卧的?过?道的?位置放着一个似乎才拆开不久的?纸箱子,里面?坐着一个圆头圆脑的?白色小机器人。 她走过?去研究了一会,发现型号和产品序列获批了,但是市面?上并没有任何售卖记录。果然是陆闲所说的?,控制不住成本的?流产项目。估计只此两台。 伸手翻盒子底下?,在快递盒的?夹层里,她突然摸出一个单面?贺卡…… 「陆总,这几天老爷子让你别?出门,我给你开了所有视频软件和游戏平台的?会员,虽然你也不一定?看吧。反正这东西你先别?给楚医生,她又不着急回非洲,你俩少见面?最好——刘」 小姑娘手抖了一下?,连忙又把贺卡放回去了。 天可怜见她不是故意看别?人的?东西,无奈这张贺卡正面?朝上,这些字撞进?她眼睛里。 ——陆闲为什么不被允许出门? 她有点?疑惑,但是回身看了看若无其事的?陆闲…下?意识没有问出来。她这才明白为什么陆闲家比上一次来时多?了许多?食材。他要很久不出去。 送给她? 没有人比无国界医生会更清楚这仪器在边远地区的?重要性。楚辞盈的?心里跳,不清楚他是什么意思。她捏着包装纸的?动作紧了紧,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一样把一切复原。还是那?个理?由,陆闲没有说,她最好不要主动提吧… 但是, ——她过?来会有什么不好吗? 这个念头刚在脑海里转了一圈,就?被男人突然传来的?声?音打断—— “这个机器人是刘寅格改装后的?,原本的?功能?不变,同时可以过?滤菜汤和饭,我们吃不完可以用来喂流浪猫。” 楚辞盈若无其事地放下?所有东西走过?来,笑:“好心人,原来你今天是准备喂猫。” 说话间,男人已经把最后两个菜端了过?来,顿了顿。 喂猫? 他听了这话思考了一会:“嗯。” 两个人面?对?面?坐下?,只吃了一口楚辞盈就?幸福地眯起眼睛。太香了,真的?是她在福宁吃过?最好吃的?中?餐了。不,这个中?餐可以排进?她人生最好吃的?前?三。她完全不吝惜溢美之辞,兴高采烈地给出最积极的?反馈,把一向被外人称作“喜怒不形于色”的?陆先生都说的?有点?沉默了。 他轻咳了一声?:“那?就?多?吃,不要说话了。” 楚辞盈观察到他微微发红的?耳尖,扑哧一下?笑出声?来:“你不会是不好意思了吧!” 她笑起来: “厨师长!” 陆闲看了她一眼,低下?头夹了口菜,耳尖更红。 这么一打岔,楚辞盈好像忘记了刚才看到的?字条上的?所有内容,说起自己今天来的?目的?。男人点?点?头,耳尖上的?红过?了一会消失的?无影无踪,最后跟她说:“梅奥的?材料也算是重要的?工作文件,我放在里面?的?房间了,一会带你去取。” 楚辞盈刚要说好,就?听见外面?传来敲门声?。筷子凝滞在半空中?。 是公寓的?管家。 “陆先生,有客人找您。” 桌上的?汤还冒着热气,楚辞盈看到男人微微拢起的?眉头。 她想:是谁? 连陆闲这样的?人都会觉得?棘手。 可是在电光火石之间,她想起了刘寅格的?纸条——最近少和楚医生见面?。为什么?这个客人会和这张纸条有关系吗?最近的?工作让她不由自主地会将所有的?事情联系在一起。 男人对?上她疑惑茫然的?眼神,喉结微微滚动。 他好像想解释什么。 就?在这一刻,楚辞盈突然什么都不敢开口了,她怕询问会让陆闲为难。 于是猛地站起来说:“我回避一下?吧。” 陆闲下?意识拉住了她,没有说话。 男人的?手非常有分寸地捏出了她的?腕骨,不是很有压迫感的?动作,但是代表了挽留的?意味。 楚辞盈却避开了他灼灼的?眼神。 “你…你去接待客人。我去后面?呆一会,你知道我不太喜欢见外人。”她一边说一边轻轻挣脱,自顾自收拾着筷子,然后将自己没有动过?几口的?碗放在了水池里。 从始至终,门外的?管家一直静静地等着,而陆闲就?站在客厅里看着她动作。 陆闲的?挽留只是感受到了她方才的?慌张和不安,他不想让楚辞盈在这种时刻显得?像一只无处可去的?小猫。男人的?眼神微沉,又因为她这句“外人”而骤然舒展。 虽然只是托词,但是在她心里也分出了亲疏远近。 门外的?是“外人”。 那?他呢? 男人的?肩膀也放松下?来,拳头却攥紧。 从理?智上,他知道最好不要让门外来的?不速之客看到她。可是从情感上,他做不到看着她茫然又紧张地藏起来。她的?善解人意仿佛是一种藏在软垫里的?小石子,人们会沉溺其中?,但是硌在心口。 他的?喉结再次滚了一下?。 “呆在这吧,没有关系。” 男人放软了语气,楚辞盈转头对?上了他温和的?、带着些许请求意味的?眸子。她不敢再看了,偏过?头去垂下?眼,一言不发地拉着衣角。 门还在敲。 “陆先生?您在吗?有一位先生和女士说有事找您。” 门内,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怪异又安静,僵持着,又各自不敢看对?方的?眼睛。 留下?吧,没关系。 不…不……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我…… 许久,许久,久到门铃又响了三遍,在这场倔强的?比赛中?,男人认输,他似乎永远赢不了这场比赛——陆闲快速地走过?去,拉过?她的?手腕利落地来到了走廊深处的?尽头,小姑娘跟不上他的?步子小跑了两下?,见他用虹膜打开一扇厚重的?密码门。 这是他存放“秘密”的?地方。 入目所及,室内是无数书籍和文件的?档案柜,色调低沉肃穆。 楚辞盈呆住。 他拉着她转过?身来看着她的?眼睛,轻声?叮嘱:“所有机密的?东西都是上锁的?,所以不要担心,放在外面?的?东西你都可以看。你哥哥的?文件也在,你先自己找一找。” 陆闲知道她总是为别?人着想的?性格会在这间满是秘密的?房间里手足无措,所以故意说了这样的?话,是信任,更是宽慰。“让她自己找一找”,也是给她自由活动的?暗示。 他知道,楚辞盈能?明白。 男人停住,眼神深邃:“我很快回来。” 离入户门太远,管家的?声?音微不可察但很执着:“陆先生,两位客人……” 见楚辞盈迟疑过?后终于点?头,男人高声?应答:“请稍等!” 他的?袖子被扯住,两个人沉默之间都没有说话,厚重的?门关上。 “夏先生。” 陆闲拉开了门。 被称作夏先生的?男人非常客气地率先点?头问好,身后跟着的?女性工作人员目光凛冽地扫过?半开的?室内。两个人在陆闲的?带领下?踏了进?来。 她最先看到的?是那?桌丰盛的?菜肴,微笑:“陆先生好兴致。” 显然是暗讽他一个人吃了太多?的?菜。 陆闲靠在玄关处,不动声?色地将小姑娘换下?来的?鞋一点?点?踢到了柜子的?下?方,然后闲庭信步地坐到了沙发上:“老爷子说配合调查,暂停所有工作,一个人在家也就?这一点?爱好了。” 暗室中?,有人突然攥紧了手指。 ——暂停工作?配合调查?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 陆闲却是在场最坦然的?: “怎么?不可以。” 他挑眉,语气轻松。 夏云开也笑:“只要不浪费粮食,当然就?好。” “哦。”男人点?头,挑眉伸手指了下?角落里被拆出来的?机器人:“正好我们公司的?新产品,可以过?饭菜汤水里的?盐分,吃不了就?喂流浪猫。” 夏云开顿了顿,点?头。 然后过?了几秒抬眼:“这样的?高科技要是能?用在落后地区,是造福一方的?好事。” 陆先生更慵懒了,随便挥了挥手:“是这样想的?,可惜市场不完善,成本控制不好……” 无论对?方抛出什么问题,他都对?答如流,丝毫不见方才面?对?小姑娘时的?无措。可是楚辞盈看不见他的?表情,这扇门太厚,隔去大部分声?音,她只因为最开始的?那?一句而陷入了无尽的?茫然之中?。 为什么… 谁在查他? 和她有关系吗? 她不知怀着什么心情蹑手蹑脚地找了个位置蹲下?,抱着胳膊像是回到母体一样的?动作。这是人在感到无助时发生的?事。楚辞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但是她好像被人扼住了咽喉,不能?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 她捂住了嘴。 外面?的?对?话还在继续,她已经什么也不想再听了,入目所及的?是各种书,她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伊索寓言》《自然杂志》,这些书籍的?年代很久远,似乎是孩童时期的?东西,再往上追溯到现在,陆闲常看的?并非是管理?、财经类的?,反而是一些生物、物理?、历史方向的?专业书籍。 他的?兴趣很广,好像所有的?爱好都藏在了这一间小小的?屋子里。 每一本书都有翻动过?的?痕迹,上面?有偶尔有各种思考和疑问。 她看着那?些熟悉的?、潇洒的?字迹,突然冷静下?来。 她应该相信他的?。 门外的?声?音又渐渐清晰,是他在两个人之间斡旋…有女声?提问能?否参观他的?卧室和书房,有几扇门被打开,对?方一定?一无所获。 脚步声?在她这扇门前?站定?。 “这是陆某的?隐私,如果夏先生好奇的?话,下?次带着搜查令来吧。”他温文尔雅。 对?方并不逼迫,几秒后就?离开了。 楚辞盈松了口气。 她在静静等待几分钟后开始寻找楚瑜留在这里的?那?几份文件,它们按理?来说不会被收进?主人比较深的?位置,应该是一个可以随时拿取方便的?地方,这样可以轻易交给楚瑜派来的?人。 她看向暗室中?唯一的?桌子,它的?构造很简单,只有一个抽屉和两个小柜子。 抽屉上着锁。 她蹲下?拉开了柜子—— 哗啦。 有什么散落了一地。 她低头看去,是六七个黑金色的?小袋子,其中?一个里面?掉出来的?东西……是一只代表冠军的?法拉利小熊和…灿烂的?勋章。勋章的?飘带上,已经褪色的?黑色笔迹龙飞凤舞地签下?了当年车手的?荣耀。 B1153。 她去看下?一个礼物袋。 勋章,熊。 勋章,熊。 这些黑色袋子的?每一个里,都有一只特殊年份的?毛绒小熊,还有对?应的?签名勋章。名字是很多?年前?签上去的?,是在那?些最荣耀的?、最骄傲盛大的?时刻。 楚辞盈不敢再看,她知道这东西有多?么重要,所以连忙捡起来放进?袋子里。 就?在她准备想将它们收好时,突然瞥见了一个信封。 它如此眼熟,是她亲手替宋希平写好装进?去,给一个“从未见过?的?高中?生”写推荐信。她当时想起自己为了一句“我推荐楚辞盈来到xx学院就?读”付出的?千百努力,曾小心翼翼地羡慕过?推荐信的?对?象。 那?是多?么被偏爱信任的?人。 通篇的?文字里,只有一句最重要的?话,“作为乔安娜女士的?博后工作者,T大校长宋希平,我诚挚地替我的?朋友推荐这个孩子入读任何学校。他会对?此做出解释。” 她翻译这句话用了两天,因为太坚决、笃信、霸道。 申请哪里有这样做的?,好像不尊重人一样。 她越翻译,却也越羡慕那?个被无条件支持的?孩子。是她得?不到的?、从未体会过?的?帮助。 可是现在,可是现在它出现在这里…… 这份信的?背后压了十几个信封,厚厚地藏在柜子的?角落,整整齐齐地摆放好。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像是被蛊惑一般。 不,她收回手,她不应该看的?。 这是陆闲的?隐私。 她好朋友的?秘密。 ——不用担心,机密文件都已经上锁,其他的?你可以随便看 可是好像男人临走前?的?那?句话给了她勇气,她心跳如鼓,一生中?从未做过?这样大胆冒犯的?事。可是她迫切地想寻求一个答案,一个和这些熊、勋章,相互印证的?答案。 她打开了第一封。 作为瑞典科学院的?终身荣誉院士,我诚挚地替我的?朋友推荐这个安娜入读任何学校。陆闲先生会对?此做出解释。 她的?呼吸乱了一瞬。 第二封。 作为美国NASA航天局的?顾问,我诚挚地…推荐安娜…陆闲先生会对?此做出解释。 楚辞盈的?心跳好像在发抖。 第七封。 作为辉瑞制药首席研发官,我诚挚地…… 第八封、第九封、第十封。 第十三封,最后一封。 陆闲先生会对?此信的?含义做出最后的?解释,他作为我最信任的?支持者,我相信他的?决定?,也愿意以国会议员身份对?她做出担保。 落款是罗斯·肯特斯特。 美国最年轻有为的?科技教育大臣。 在这个柜子里的?任何一个落款,都可以做到陆闲的?承诺、完成陆先生的?委托——即让任何一个人,去任何一所学校。可是他找了十三个人,他确保了中?国、欧洲、美国,任何一个有出色高等学府的?大陆上都有权威的?人在为一个高中?生作保。 这些人从政、商、学术界将所有可能?的?缺漏补好。 她不敢想,不敢想陆闲是如何见到他们,又是如何表达这个荒诞的?需求。 ——给一个连他本人都一无所知的?女孩,一个梦一样的?馈赠 他付出了什么代价? 已经没有人敢去想,正是因为了解,正是因为清楚其中?的?艰难,才在这个时候被如鼓的?震动裹挟了所有飘忽不定?的?理?智。 楚辞盈不知是怎么将一封封信重新塞好放回的?。 那?些袋子上的?金色飘带像是火焰,让她炙烤到不停地分泌着湿润的?潮气来保护眼底的?黏膜。 她后退了几步。 门禁开了。 陆闲终于送客,突然眉头一皱似乎想起什么一样快步回到了这件密室,在推开门的?一瞬间,那?种慌乱的?预感成真,他对?上了一双还带着水汽的?眸子——唯一忘记上锁的?,不算“秘密”的?秘密,似乎彻底荡然无存。 他吞咽一下?:“你…” 楚辞盈突然猛地抬头:“我,我,我吃饱了。谢谢你啊……他们,他们走了吗?” 陆闲不知道该如何说,只能?轻轻往前?走了几步,似乎想拉住她的?手安抚她已经逐渐失控的?情绪。可是楚辞盈躲开了。 她再次后撤,偏移,然后跑到了玄关穿上鞋子。躲过?所有的?视线和安抚,躲过?他的?椅子,他的?气息和目光。 “我走了,谢谢你。” “真的?很感谢。” 她再也不敢看他,不敢看那?一封封信、一只只熊、一块块勋章。 她不懂。 她不敢。 她不是不懂,但是不敢。 她跑掉了,连电梯都没有按,从楼梯间跑下?了公寓,坐上车时眼泪才不知为何地落下?来,然后狼狈地胡乱擦着。楚辞盈不知道怎么了,也许从她听到陆闲被查时慌乱气愤的?那?一刻她的?脑海就?不属于她自己,被各种颜色的?海洋填满,沙子浇筑。 她走了。 …… 陆闲的?暗室书桌有两个小柜子,右侧的?柜子是楚瑜的?文件,左侧的?柜子藏着他最不敢说的?秘密。 这里有六个袋子,曾分别?放在他常用的?车里,每一个城市、每一个国家。后来刘寅格把它们收起,胡乱地塞在了这。 这里有十三封信,来自七个国家和地区,十三个领域里最赫赫有名的?人,历时六个月。刘寅格提议烧掉,他没有表态,似乎觉得?可惜。 这个屋子里关了他的?秘密。 他的?秘密是他的?心。 而他只能?看着她惊慌失措地跑掉,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 男人捏着楚瑜落在这里的?文件慢慢走回了餐厅的?岛台旁——伸手探, 汤冷了很久。 深夜告白 楚辞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落荒而逃, 就像是她现在离开那间冷淡规整充满另一个人气息的小屋后,深觉无处可去。 她连自己的居所都不想回了。 的士司机回头问了两遍:“姑娘,你去哪?” 楚辞盈张了张嘴, 许久才想起来今晚有何?清的转正聚会。时间虽然尚早,但是也算是个去处。 她翻了一会手机这才找到了一个名字和对?应的地?址。她念出来,司机哟了一声调转方向:“这餐厅可不简单, 是陆闲开的。” 陆氏在?福宁起家, 早些年踏上?了房地?产和实体行?业的风口,这些年陆陆续续砍掉了这部?分业务专注在?高精尖的科技领域, 但是福宁当地?这边还留下了前几辈开发的各种?餐饮、酒店。 陆氏家大业大,旗下的生鲜超市从来都不会随意更改价格, 就连榴莲这种?水果都可以开到满意的再带走。当地?人很喜欢这个自家的企业, 也为福宁出了个这样?的鼎盛的公司感到自豪。 这几年陆氏转型,似乎是要洗掉当年那种?“家族制”“垄断”“专权”的外界标签, 任用的执行?高管大多不是家族内部?的人, 再成立公司也不冠以这个姓氏, 如贝斯特, 晨星科技。因?此福宁本?地?人受此影响,不说陆家了,开始直呼掌权人的名字。 陆闲,陆闲。 他?说话的当口抬眼从后视镜里望了下这个有点魂不守舍的乘客, 发现她听到这个名字之后反应不大,反而是微微抿唇眨了下眼。 司机大叔热心:“咋啦, 小姑娘你外地?的不知?道他?啊?” 楚辞盈心道:我不但认识他?, 我还刚从他?家跑出来。 可是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紧着嗓子嗯了一声。这不应不要紧,一提这个可算打开了大叔开车寂寞了一上?午的话匣子。他?从陆氏发家, 讲到几经波折,最后落在?未来展望上?,大谈福宁有了这个企业可算事蓬勃发展了。 谈及此,他?感慨:“这个小伙子有良心啊。” 他?说罢绘声绘色描写了六年前陆氏转型,旗下所有的酒店和餐饮地?产大多都进行?了并购重组,只有福宁这块保留了下来。 “陆闲说了,那福宁是他?的根,绝对?不能?让咱们福宁的父老乡亲失望。” 楚辞盈被逗笑?了。 她听过?当年这场对?福宁本?地?市场的评估分析,战略部?的经理?认为福宁开发的黄金期已经过?去,可以最先进行?转型。陆闲的原话是「吃水不忘挖井人,福宁不动。」 不知?怎的就变成了司机大叔口中的“福宁是我的根”,这话转达的太接底气,一点也不像是陆闲这样?总是冷冷淡淡的人会说出来的话。 可是却很符合福宁人对?他?的评价——踏实、勤奋的青年企业家。 她想到这,笑?容又收敛了几分。 他?在?福宁是一个形象,在?别处又是另一个形象。在?北京这样?的政治中心,总有人客客气气用“那位”指代,好像有些高深莫测、故弄玄虚;在?澳洲、上?海这些商业气息更浓些的地?方,就叫“陆先生、陆总”;只有福宁的大叔会直爽明朗地?叫“陆闲”。 因?为他?在?此看起来朴实亲厚。 可是这些却都是专业的公关?团队用了心思?花了时间展示出来的蒙太奇。 每一面都是真实的陆闲,不可接近的、精明的、果断的、有人情味的,只是有人特意在?不同的环境和情境下展现了他?不同的一面。 楚辞盈的手指无意识地?抬起放在?车窗的边缘,茫然地?看着窗外飞逝的光景——我看到的是哪一面?还是又一重蒙太奇? 那些推荐信放的位置很深,显然是并不常用,且主人短时间内不打算拿出来的。 他?本?不想让我看到。 为什么? 但她许久都没有想明白。 到达酒店的时候司机还在?向她招手,叮嘱楚辞盈一定要记得去查一查陆闲:“这样?的男人是不可多得呀,你们找对?象就得找这种?年轻有为、又心地?善良的小伙!” 她挥了挥手,牵了牵嘴角。 明黄色的出租车远去,她低头看手机的消息,埃德的阴间作息让他?在?凌晨发来短讯——小盈!陆总和我说会找人亲自把文件送过?来,不用我跑了。嘎嘎嘎爱你~ 她的手指一顿,下意识切换到另一个绿色的软件,在?最近的联系人聊天框里空空荡荡,没有一点消息的踪影。 楚辞盈熄灭屏幕,找了个没有人的角落随便坐下。连文件的事都是埃德过?来讲的。 他?生气了吗? 她想,但是又强迫自己晃晃脑袋把临走时对?方那个落寞的眼神从思?绪里甩走。这种?魂不守舍的感觉一直到聚会的众人来齐时都没有好转,她去了几次盥洗室洗脸,对?着镜子里的人说: ——楚辞盈啊楚辞盈 ——你怎么把事情搞成这样?子的 她回到座位上?时,同事说何?清的感谢词已经说完了,但是他?表示有一个关?于楚组长的事想要和大家分享。青年站在?最前面笑?的温文尔雅,楚辞盈对?上?他?的视线时却莫名觉得有一种?被野生动物盯上?的毛骨悚然。 何?清的手已经搭在?了屏幕播放的按钮上?…… 同事们毫不知?情,还在?说楚组长不经常跟大家出来,天天给你小子改周报。好啊你,敢恩将仇报揭露楚组长的事情,快让我们看看! 何?清听了之后拿着麦克风笑?着说:“对?啊,就是和楚姐呆了很久才发现她从前……” 她下意识按住了身侧背包,里面是她一直随身带着的证据。 在?他?说到这句话时,楚辞盈的心猛地?跳了一瞬。方才所有的神游天外都被彻底拉了回来,她的脊骨开始发冷。 “她从前不会学成语!每天天天加班其实在?看成语大全!” 何?清大笑?起来,伸手:“当当当当~” 屏幕上?是一个闪回的偷拍视角,清晰地?把楚辞盈、墙上?显示晚上?九点的钟表、《现代汉语成语大全》拍在?了一个镜头内。 同事们哦吼一声,笑?着闹起来:“盈盈姐!从善如流怎么用你会了不?” 另一个考:“一马当先和首当其冲是不一样?的你知?道吧。哈哈哈哈。” 座位上?的小姑娘轻轻松开了捏着包的手,隔着乱哄哄的包厢对?上?何?清的视线。刚转正的实习生还是很腼腆地?笑?着,但是眼底不似从前月余相处时间中感受到的懵懂,反而带着些她不明白的探究、审视,正在?静静地?观察她情绪的变化。 很显然,她在?本?就心不在?焉的一天内猛然受到了这样?的惊吓,虽然以最快的速度恢复了理?智,但还是被别有用心的人观察到了她笑?容在?两秒内的失控。 黎笑?笑?本?来觉得今天的活动过?于无趣,但是在?这一刻却微微挑起了眉。 ——这丫头怎么回事?这么不经吓。 女主管饮下一杯威士忌,默默记下这个异常。 何?清好像又变回了那个没什么心眼的大学毕业生,跳过?来拍了拍楚辞盈的肩:“啊呀组长你不要生气嘛,是我看你今天好像不开心才逗一逗你。” 他?双手合十,湿润的狗狗眼认真:“原谅我吧QAQ。” 她看着他?的样?子,顿了顿。 楚辞盈几秒后露出一个笑?,把旁边刚才别人塞过?来的一杯果酒递给他?:“好吧,那你自罚一口吧。” 包厢内传来各种?欢呼。 有人哀嚎,完蛋了,连小楚组长这么可爱的人都被国内职场环境荼毒了。 何?清不露怯,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末了还转过?来倒扣在?空中——示意干干净净。气氛活络,话题飞速从楚辞盈又转回了最近美联储加息的事。 可是组局的人心中清楚,他?想达到的目的已经完成了。 何?清今天的行?为完全是临时起意。 他?在?宴会开始前五分钟收到了技术组同事的答复,说澳洲的那位女性音频分析师给了回复,但说自己非常忙,家人住院、孩子上?学,最快也要下个月才能?给出一份鉴定报告。 何?清着急,他?们哪里还能?再等一个月? 李为手里最近的那三千万美金在?月底之前一定会处理?掉,没有看到黎笑?笑?最近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吗?他?跟岑重远提议说先直接把楚辞盈带走问话,才能?尽快减少偏远地?区的损失。但是他?遭到了职业生涯中最严厉的训斥—— 「我看你是昏了头!我们查案要讲证据,可以合理?怀疑楚辞盈,因?为她的行?动路径很古怪,但是你首先要自己站得住脚。你想通过?这个线索离间她和李为,可是你自己也变成了李为那样?罔顾法律的人。我只当你是太心急,自己回去好好反思?一下吧。」 挂了电话,何?清捏紧了手机。 其实他?何?尝不知?道老师说的是对?的,但是,但是三千万美金是多少人的药品、纯净水。他?们已经工作了两三个月,但是依旧没有触及到最核心的利益。他?怨恨自己,也怨恨李为,没日没夜都在?自责中无法安睡。 然后他?想到了那句话:我们查案是要有证据的。 但是… 个人的猜测不用啊。 所以他?在?注意到医生姑娘今日情绪似乎不佳时,铤而走险设计了这个恶作剧,目的就是为了趁她毫无防备观察、确认他?的猜想。楚辞盈有秘密,她是敌人?还是朋友? 他?曾经无比坚信是第一种?,但是此刻又不甚确定。他?想,他?也许需要抓住她的把柄,和她挑明来意,是敌是友都可以为他?们所用。 楚辞盈不清楚何?清心里的挣扎,她甚至都来不及细想就收到了一封邮件。这个消息提示的红点刺目异常,在?何?清的事情之后显得突兀又怪异。邮件没有主题、落款、称呼,只有正文一句话。 「你好,楚医生,我在?楼下等你。」 她从窗户里往下面轻轻扫了一下,看着包厢里没有人注意这个角落,捏了捏手机,坐了将近十分钟后才拿着包轻轻地?顺着楼梯到达了指定的地?点。她想,难道是何?清?还是哪个同事? 一个高挑的金发女人早就等在?那里,转过?身来,摘下棒球帽。 楚辞盈惊讶地?瞪大了双眼:“你……” 一个她完全没有猜到的人。 她手足无措地?支支吾吾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准备说什么,先是笑?,然后松了口气:“你怎么在?这,你丈夫身体好点了吗?” 这个神神秘秘把她约出来的白人女性,正是那个她在?新加坡航空上?抢救超过?两个小时的男人的妻子。当时这个可怜的太太完全丧失了理?智,楚辞盈一边心肺复苏还要教她如何?呼吸,防止过?度换气。 白人女性知?道她可以说英语,于是也笑?着说:“谢谢你的关?心,安娜。” 楚辞盈的心跳漏了一拍。 笑?容收敛,眼神镇定。 她下意识静静回头看了一眼,整个走廊只有她们两个人。她说:“索菲亚,你找的是楚医生。” 无论是否有人,她在?来到福宁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和过?去的名字短暂地?做了告别。索菲亚来到这里的原因?、情景都很怪异,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但是她依旧不能?承认。 索菲亚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给她: “好吧,楚医生。” “我之前忘记和你说我的工作,我为国际刑警做一些精密的音频分析工作。你说话很有特点,喜欢笑?,音调也高。当然技术上?的问题我就不解释了,你只需要知?道,有人要我查你的时候只需要几个字,你是谁,我就很清楚了。” 她报了几个名字,全部?都是当年各种?悬而未决的难案,均在?这几年破获——可见能?力。 索菲亚自信坦然。 楚辞盈接过?文件,报告的最后一行?白纸黑字地?写着「两份音频出自同一人的概率超过?百分之98.7,支持用作庭上?证据。」 她这个时候没有惊慌失措,因?为着急不会对?结果起到任何?改变。相反,她知?道索菲亚突然只身回到福宁,又深夜出现在?这里一定有她想说的话。 果然,索菲亚转折道: “因?为你救了我丈夫的命,我犹豫了。但是,他?们和我说了这个案子的重要性,我愿意相信你是一个救人的好医生,但是不敢确认你是否是一个金融罪犯。我唯一能?做的,是推脱工作太忙,给你一个月的时间。” 她说,请楚辞盈原谅她也有她的职业操守。 楚辞盈突然不知?道怎么回应,看着索菲亚安静的深绿色眸子,呼吸一滞。良久,她偏过?头去:“…你…谢谢。如果……” 她本?想说,我理?解你,你可以做你应该做的事不用来顾虑我。 可是她又只能?沉默,这一个月对?她而言有多么重要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否则索菲亚不会特地?从澳洲飞回福宁。 小姑娘眉头皱起来,显得有些纠结苦恼。 索菲亚莞尔: “楚医生,如果你是无辜的。你或许可以相信一个叫岑重远的人。我丈夫曾经和他?合作,这个人很刚直、敏锐。”不过?她说到这里有些迟疑,似乎想起来此刻怀疑楚辞盈的就是岑重远的徒弟,要想让已经建立怀疑的人放弃念头,可谓是难上?加难。 所以她没再继续。 楚辞盈没有注意到索菲亚的戛然而止,再次道谢后突然提起一个细节: “我们之前相遇,你们夫妻是从福宁离开……” 她已经意识到索菲亚和国内的联系不多,更不要说福宁这样?相对?较小的城市,如果说工作,那就更不太可能?。对?方上?一次出现在?福宁,会不会和这次调查也有关?系。 索菲亚看出她的猜测,勾唇:“我答应过?他?要保密,你竟然自己猜到了。” 楚辞盈听到这个“Him”的时候闭了闭眼,心脏狂跳,呼吸也急促起来。她问:“是谁?” “一个有钱的男人,请我和丈夫来中国。他?愿意用一些条件换取我们永远不帮助未来的任何?人分析你的音频文件。” 楚辞盈想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但是嘴角扯了很多次都没有成功。 她看着索菲亚的表情,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神色空白。 “不过?我拒绝了这个人。” 索菲亚笑?:“我的丈夫劝我,其实这个先生也不确定会不会有人调查,只是提前防了一手。我们收下钱,赌的就是没有人查。这样?既有了回报,也不违背本?心。” 可妻子不同意,因?为她不能?确定这个被调查的对?象是谁,牵扯进了什么样?的案件中。他?们不应该为了一些让人无法拒绝的条件而放弃他?们从事这个行?业的理?由。真相比意外之财更令人动心。 索菲亚走了。 楚辞盈却更加迷茫。 她走在?路上?,反反复复思?考着那几句话: ——你有一个月的时间让事情结束,如果你抓不住机会,我也不会再帮你 说的是李为的事。 她知?道,她一直知?道时间的紧迫。她也确信,已经就快要到终局的时刻了……所有证据的拼图还差最后的一点联系,一些散落在?世界各地?的消息。 可是真正让她茫然的,是索菲亚最后的那些话。 ——他?说,一个重要商业企划的宣传片一旦下架的影响会非常大,他?不能?冒险。但是如果你有任何?纰漏,一定出自这个东西,他?希望我们承诺无论未来有什么人在?调查,都不要回复 ——他?说,就算我们拒绝了,也请不要告诉你 为什么。 她突然没由来的委屈。 凭什么不告诉我。你做了这么多事,帮了那么多忙,但是从来都没有说。让我变成了一个无知?无觉还幸运的傻瓜。 月亮暗下去,星星也沉睡。她独自走离酒店,越走越委屈。 连带着一切事情都不顺眼起来—— 这些花怎么这么香,草怎么这么绿,路为什么是柏油的而不是石子,太平坦了! 借着一点点酒意和泪,她直接打了那个联系人里的星标好友,对?方几乎是立刻接起来: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楚辞盈:“我都知?道了!” 对?面传来一些乒铃乓啷的声音,似乎是不小心踢翻、绊倒了桌椅。小姑娘听着,强忍没有关?心,反而小心翼翼地?呼吸,等着男人开口。 他?再说话时,嗓子都有点哑了:“你知?道什么了?” 楚辞盈说:“推荐信、小熊、勋章,还有索菲亚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陆闲徒然松了口气。 他?不顾一地?的碎玻璃,从旁边迈过?去走到落地?窗前坐下,他?不知?道她在?哪,但一定是因?为那个宣传片里的音频。男人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解决方案,他?抿唇: “…你不要担心,我会去让人查是谁……”找了索菲亚。 他?这句话没说完,就被小姑娘扬声打断: “陆闲,你,你……” 她卡顿了半天,好像在?为难自己不知?道应该站在?什么角度指责,最终委委屈屈地?带上?了哭腔:“你是在?学雷锋吗……” 男人本?来听她哭,着急的捏紧手机,等她说完,他?突然笑?起来。 他?闭上?眼提了一口气靠在?窗边,心里紧了一天的石头终于落地?。 幸好,她不是因?为… 小姑娘怒:“你笑?什么??” “我笑?你越来越有文化了。” 电话里安静一瞬,陆闲发誓他?听到了楚辞盈此生最生气、最愤怒的声音恐怕也不过?如此:“陆闲!你要是还拿我当朋友就最好不要什么都不告诉我。说这些转移视线。我很生气!!!” 男人正色,正想道歉,就听见她突然又像是被扎破的河豚,咻地?变回了腼腆弱小可怜但强行?嚣张的样?子,说到最后,她自己都因?为求人的态度而感到不好意思?,于是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微不可闻…… “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难道我不值得信任吗。” 怎么会? 陆闲沉默了许久,叹了口气。 他?说:“只是觉得,没必要。” “有些东西已经错过?,何?必拿出来诉说?” 指的是十三封迟到的推荐信,不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变得沉重而没有意义。那这样?没有现实助益的旧东西去换未来人的欢心,好似卑鄙。 “有些事没有成功,又何?必让你烦恼?” 说的是这场暗算前的未雨绸缪,他?算好了一切,但是却输给了索菲亚的执着。只能?庆幸,是命运和小姑娘自己挺了过?来。这样?尴尬又窘迫的事,他?又怎么能?说。 … 他?顿了下, “不觉得失败吗?好像除了有钱以外别的事情一无所成。”男人笑?,但是语气却小心,好像承认了什么让他?不安的事情。过?去因?误会而没有相逢,整整错过?一年,他?从未表达过?遗憾但……至少还是责怪自己的傲慢和一厢情愿。 现在?,他?又为了她险些出事而耿耿于怀,不知?是单纯的紧张,还是自责。 推荐信、小熊、勋章、索菲亚。 桩桩件件他?的确付出了许多成本?,但是商人只讲投资回报,对?她一分益处也没有的情况下,他?用什么去邀功。 听筒里又安静了。 楚辞盈过?了许久说:“……陆闲,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如果不是知?道你是真心的,我真的很想……”她拳头都捏紧了。 什么叫除了有钱一事无成?? 什么叫 除了、有钱、一事无成? 她深吸了一口气,调整好被打乱的情绪,郑重地?说:“其实,你在?乎结果,可我在?乎的是你曾经做了,而我竟然就这样?无知?地?享受这一切,却并没有感谢。那年申请很难,但是谢谢你替我圆梦。” 男人这时候反而无措了。 不见方才的从容。 他?连着说了两声不,不,但是却不知?道怎么表达,他?不想要她的感谢,更不想在?这个时候因?为这几件小事而收到感谢。 男人从落地?窗的倒影里看到自己快速眨动的眼睫,还有微微抿起的唇,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我不该瞒你的……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跟你说。” 陆闲快速说了很多,好像把他?隐瞒的一切都全盘托出。 他?说了他?和陆景和当年残存的冲突,说了对?方留下的危机,说了陆氏最近被彻查时发现的隐患,他?主动停职为了暂避的事实。 他?所得这些,楚辞盈从前从来不知?道。 男人喝了很多次水,松了松领口:“明天、会有一份官方的调查出来,我的人说结果不太好,可能?影响会……你相信我。” 楚辞盈呆呆地?听着。 但是毫不犹豫地?点了下头:“我相信你。” 她说:“这就是…你所有瞒着我的事了?” “对?。” 她狐疑,其实已经信了,但是出于坏心眼想再诈一下:“我觉得是不是还有啊?” ——砰砰 陆闲那边又七零八落撞到了一堆东西。 他?说:“…真的要说吗?” “真的有啊!” 楚辞盈长大了嘴,眼神震惊,语气里是一种?做出来的、很浮夸的、被背叛的受伤。 陆闲知?道自己被诈,吸了一口气,沉默。 都怪她一哭,他?完全忘记这是一个和他?可以交锋的难缠对?手。 怎么办。 是揭过?去还是…… “我,是想追求你,楚辞盈。” 等这句话一出,后面的一切仿佛都顺畅起来,男人又找到了主动权,一字一句地?剖白自己的心:“好像总也找不对?方法,让你生气。我实在?想学如何?追求心爱的人,能?不能?请楚医生教我一下。” 陆闲没有再退。 他?说出口,觉得像是二?十六岁那年在?谈判桌上?以小搏大,all in了全部?的筹码。 这回轮到对?手慌了。 心心相印 在这一刻, 月亮和星星都变得安静。 “……” 电话嘟的一声挂断了。 在漫长?的安静之?后?,男人在黑暗中微微低下头,看向刚才无意识打碎的水晶玻璃盘, 里面切好的水果散落一地,一片狼藉。 他绕开碎片躬身收起这些残存的碎片,艳丽的汁水的沾染了他修长?的手指。 ——明天起我可?能会消失一段时?间 ——为什么? ——我一定会告诉你, 但是今天不行 ——好, 那我等 ——楚医生,我刚才的话不是玩笑…请你考虑 —— …… 安静许久, 他听见她小声?说:“今天不行。” 拒绝了,意料之?中。 但是还要?学他说话, 男人微微挑眉。 隔着电话他似乎也能想到她那种紧张纠结的样子, 今天的确不是一个好时?机,但是好像他已经不想再隐藏了。男人收敛起那种一直以来小心翼翼作出的距离, 变得放松、慵懒、靠近。 陆闲弯了弯眉眼, 良久露出一个笑。 他的口型是:好, 那我等。 似是一声?轻叹。 太阳升起的时?候会有一份针对陆景和之?前遗留问题的调查开始启动, 到时?候会有很多猜测、很多消息。可?是他不想在这个时?候跟她说,因为他知道她一定会相信他,所以无需费口舌。 比起那些?没有意义的辩白,他更想悄悄地听她的呼吸。 明明不是恰当的时?候, 但又偏偏赶在此刻。 他们谁都知道今夜过后?福宁会发生的惊天巨变,没有人敢保证自己一定算准了所有的明枪暗箭。所以他没有承诺, 她也没有应答, 可?是他说的是真心, 也知道她不会当作是酒后?的儿戏。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挂着电话,楚辞盈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陆闲听着她走上楼梯,钥匙旋转,灯火亮起。听到她拨弄那些?一次次被推翻的纸片。 听着她放下笔,直到有一方的手机彻底熄灭。 当夜,陆国平的人上门请先生回家。陆闲没有反对,明明是四点钟他却早已穿戴整齐等在门口。陆国平的两个助理要?替他收拾行李—— 陆闲却冷淡地抬了下眼睛:“回老宅,要?什么行李?” “可?是…!” 助理的话哑在喉咙里,他本想说,这次危机艰难,您未必能短时?间离开,还是要?带一些?顺手习惯的用品衣物。可?是在看到先生的眼神时?,什么也说不出,都吞进了嘴里。 助理沉默许久最终想起老爷子的吩咐,再次叮嘱:“您的设备都有专人监控,所以咱们还是避免事端较好。您在老宅的事是绝对不能和任何人说的,也不要?和外人接触。” “爷爷担心我告诉谁?” 助理又哑了。 他高大的身子低着头站在走廊里,似乎有些?委屈。还是刘寅格上前一步把?他挡在了后?面。特助先生的眉眼紧皱,从先生手里接过一沓手写的吩咐后?依旧紧张异常。他不知道自己能否完成这些?安排,更不知道如?果事态变化超出先生的预计……什么人能够在一切开始之?前,在并不清楚事态演变之?前做好所有的命令? 可?是在他看到男人的肢体动作后?,突然?什么慌张都没有了。 陆闲是在场的人里最镇定自若,甚至有些?轻松的。 他拒绝了所有想要?帮忙的动作,独自回身关门,在缝隙逐渐变小的最后?一刻,他看着玄关处放着的那台白色小圆机器人,眉眼终于?松动了一瞬。 * “小楚,小楚?” 有人趴过来伸手撑着头在隔板的上面挑眉叫她,小姑娘斟酌打字的手终于?停下,转过椅子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叫了一声?笑笑姐。 黎笑笑穿了一件宝蓝色的西装套裙,手上卡地亚的豹子手镯就这么随意地磕在办公室的廉价板材桌面上。她的眼睛弯弯,眼底却没见多少笑意:“干什么呢?” 楚辞盈垂眼,语气轻轻:“上周小齐他们传回来的数据错了两个参数,我稍微调整一下。” “哦……” 她招招手,说了句忙吧。 等到楚辞盈嗯一声?之?后?准备重?新?坐回去打开屏幕时?,就听见身后?黎笑笑凉凉地拉长?了语调,舔了舔干涩的唇:“还以为你有心事呢。” 她说完这句话,像是一个寻找机会的科莫多蜥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纤瘦的背影。 楚辞盈感受到背后?目光灼灼,手指在键盘上的速度没有丝毫的停顿,快速地查完数据之?后?就上传了OA系统,好似没有被这种怪异的情绪影响。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呆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工位。 黎笑笑一直不走,也不说话,就看着楚辞盈将数据报表拉出来一张张处理,医生姑娘也颇为冷静地没有开口,偶尔停下来思考时?也不回头。 突然?。 “网上的消息你看了吗?” 楚辞盈一顿:“什么消息?” “…哈哈。” 黎笑笑这声?有点嘲讽的意味,但是嘲弄的对象却不是楚辞盈。两天前一个针对生物医药体系肃清整顿的调查组正式成立,把?已经通过三轮审查的陆氏又推到了风口浪尖。 不要?说日常天天冲浪的年?轻人,就连只关注纸媒的老一辈都有所耳闻。 一些?财经板块的论坛下面飘的帖子已经因为各种污言秽语被管理员查封,但不过还是有源源不断的最新?讨论涌出。 @李大霄是大爹:你大A唯一真神陨落,前段时?间不是说陆是36家检查企业里唯一合格的吗?哥们16倍杠杆重?仓入场。现在像个小丑。 @红彤彤不要?绿油油:楼上16倍杠杆?默哀……天台排队领号吧 @==:…&*#?@陆闲我#?&* @重?重?韭:不是吧友,你赚钱的时?候也没见感谢他。自己搞风险投资爆仓了就赖陆闲,多年?学不会直立行走的婴儿吧。 市场的风向变化莫测,前段时?间一片向好的夸赞转眼又变成了如?生死仇敌一般的谩骂。9号开市两个小时?,陆氏的股价跌破了历史新?低。这份没有结论的调查报告仅仅只是启动,就已经给这个人心惶惶的经济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陆氏科技负责人陆闲遭证监会停职,配合审查」 各种纷传的小道消息说,新?来的巡视组掌握了铁证,停职只不过是落马前的一阵预警。至于?具体是什么举报材料,似乎涉及时?间跨度较长?,需要?在月底之?前才能真正核实。 尽管巡视组官方和陆氏发言人几?次在发布会上强调“停职只是为了更好地保证调查的进度”,依旧没有挽救四处蔓延的恐慌。 而陆闲三日都没有露面,也被当作为“被带走”的实锤。 黎笑笑说的新?闻,大抵如?此。 楚辞盈听到这里垂下眼睛,勾了勾唇却不算笑地露了个温和表情:“…股市有赚有赔,亏钱有情绪很正常。笑笑姐,咱们做金融的应该会更了解。” “啊。” 黎笑笑小声?叫唤了一下:“小楚现在真的进步了,我还以为你光想着给人望闻关切,忘了咱们的本职。” 楚辞盈就算再迟钝也不可?能意识不到她的来势汹汹。 但是小姑娘很冷静地慢吞吞抬起眼,她知道,李为和黎笑笑的情绪越异常,证明现在有人查到了他们介意忌讳的点,因此才会紧张不安。 所以她反而眼底真诚地道歉:“最近陆家的事是多了些?,工作没做好笑笑姐有什么意见也是应该的。我去给你倒杯咖啡……” 侧过身子,楚辞盈能够感受到黎笑笑拼命起伏胸膛压抑住的呼吸。 她的脚步刚迈出去,手腕就被人死死拉住。 女主管盯着她的眼底,仿佛想要?看透这个她一直以为简单憨厚的姑娘,一字一句地说:“这笔钱、到底什么时?候能够转出去。” “下个月十号。” “太慢!” 女人的语气迫切:“这个月底。” 离得过于?近了,楚辞盈能够嗅到黎笑笑身上香水味也有些?遮盖不住的酒精气息。从前她玩的再疯也不会这样失去体面,恐怕是真的自乱阵脚。所有的紧迫感都来自于?时?间。 黎笑笑的眼底漫着熬夜过后?的血丝,她一夜没睡,这个时?候完全没有办法保持应有的风度。 她盯着楚辞盈,此刻并不像是看一个信赖的下属、同事,反而是像看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或者一个只要?敢阻拦她就会被折断的花。 医生姑娘没有退,还是对着她的眼睛静静地说:“很多字签不下来。” “我给你开绿灯!” 黎笑笑此刻已经顾不上楚辞盈才进入公司将将一年?,把?所有能给她的权限都交付了出去。她站在角落里不顾还是在室内就燃起了一根细细长?长?的白色香烟,也不抽,就是磨咬着烟嘴。 楚辞盈最终还是给黎笑笑倒了一杯咖啡,甚至有些?关怀。 因为今天,她拿到了单独进档案室的密码。 * 办公室深夜只有一个身影还在忙碌,她似乎在给一笔即将转走的基金做项目报告。玻璃大楼灯火通明,墙角里几?乎从来不使用的收音机调到了一个气象频道的午夜档。 “下面播放一位先生在三日前连续点播一个月的《明天见》。” “他今天的寄语是:愿尔康强好眠食,百年?欢乐未渠央。” 有人写字的手抬了一下,又认真笃定地落了下去。 陷入绝境 嘶! 楚辞盈在意识到自己写了什么的时候下意识将笔搁置, 转椅退了几步吸了口气。 刚刚不知?不觉间,她默写了李为140个项目里所有的关键数据,年份、时间、地?点、金额、人名。她只?是为了寻找思路, 所以写的非常凌乱无序,甚至她自己也没有想到能全部背下。 但这可不是什么值得欣喜的事情。 单凡有一个了解此事的人在场看到这张单子,她都开脱不了。 小姑娘冷静地?抬头, 此刻已经是深夜, 她背对?着摄像头将纸慢慢叠起?,纸的背面是刚才她听?到收音广播时随手写下的那句祝福“愿尔康强好眠食, 百年欢乐未渠央”。 她的中文娟秀,可是修改痕迹很多, 占据了大半张纸的背面。 这是因为康强和渠央在此处的用法她没有见过, 方才听?到声音后纠结了几遍是哪些字。 她把这一面中文朝上,隐藏了写下的其他数字, 捏着A4纸走到了办公室已经关机的碎纸机前——调整设定?需要超过三分钟的加载时间。楚辞盈静静地?操作着机器, 手里的纸张捏的很紧。 明明已经是深夜, 但是她竭力做到万全。 办公室的自动感应门突然开了一瞬, 同时,碎纸机的工作也正在运行,那张纸被慢慢往下吞吃,咔咔咔地?粉碎了所有的证据。她的脊背放松挺直, 没有回头看来人的身份,专注地?看着纸被绞碎的模样。 “安娜。” 是李为的声音。 比起?他怎么会?在这这个没有意义的问题, 他口中的称呼几乎一瞬间扼住了人的咽喉。如一声惊雷, 楚辞盈的眼神猛地?变化了一瞬, 但是她在失态前拼命克制着没有回头。 不能回头。 不能出声。 不能反应。 过了四五秒钟之?后,小姑娘轻描淡写地?转过身来挡住碎纸机, 感应门一开一合间进来了几个人——李为、他的秘书和几个保镖。都不是凌晨一点应该出现在公司的对?象。 更不要说,这个称呼。 她还是没说话,呼吸轻轻起?伏着,手指在碎纸机旁边慢慢地?摩挲了两三次。 有一个秘书走过来和善地?对?她点头:“楚小姐在碎什么?需不需要帮忙?” 楚辞盈笑了一下,视线略过他低垂的眉眼和有些刻意作出来的谄媚微笑,这样看似低微的态度其实带着不容拒绝的探究和质疑。她从容伸手把只?剩下一点的纸从机器上扯了下来递给他: “演算纸。” 那个秘书模样的翻看了两次,正面是几串没有单位的零散的数,背面有七八句写毁了的古诗。 其余部分已经被碎掉,但是但从现在这个状态来看,的确是符合楚辞盈口中“草稿”的定?义的。他很谨慎地?四下看了一圈,同时在思考这几句诗是暗语的可能性。 就在这时,墙角一直被人忽略的公司广播器结束了歌曲的播放。 主持人热情洋溢地?宣布:“今夜感谢有你,愿君好眠,记得我们节目八月十?四号的寄语——愿尔康强好…” 一字一句,对?上了手里的纸。 他知?道公司的广播已经被改动过,不可能接上任何未知?来源的无线电,所有的节目都是无伤大雅的、公示于?人的。 应该不是暗语。 秘书收回了视线,笑笑:“小楚加班还有心?情听?广播。” 楚辞盈也勾唇:“人一到夜里脑子就不好用了,听?一下音乐也挺好的。走神被晨哥发现了才尴尬。”她自然而?然地?从他手里拿回了那张纸,重新放进机器。 随着几声熟悉的咔嚓咔嚓声。 全部消失在如海洋一般的陈旧纸屑里,连拼凑都没有机会?。 楚辞盈这才转过身来看向一直坐在远处等着的老人身上,刚刚她和晨秘书说话时对?方从未移开过视线。她不动声色地?略过几个保镖,笑着走过去倒了一杯温水。 “李会?长刚才好像说了什么。” 在面对?秘书时,静观其变审时度势算得上一个好对?策。 但是面对?李为这样老谋深算的狐狸,落后一手反而?容易万劫不复。 所以楚辞盈装作没有听?到,歪着头笑。 李为看了她两秒后乐呵呵地?在膝盖上拍了两下,笑意达了眼底但无端令人觉得有些阴沉寒凉,可是一晃又变成?了和蔼可亲的样子:“小楚,我是问你对?安娜这个名字有印象吗?” 楚辞盈皱眉似乎在回想,良久摇了摇头: “是客户?” 李为哈哈大笑,指着楚辞盈对?秘书和保镖说:“看看,看看!你们做事要是有人家小楚一半用心?认真,公司也不会?有今天了。” 其他人眼观鼻鼻观心?,室内安安静静。楚辞盈也笑,仿佛李为真的在夸赞她。 过了一会?李为笑够了,摇摇头: “是客户,也不算客户。” 他抿了口水湿润干涩的唇,老人的眼角奸门炸花,眼神里放着精光:“我们给客户服务,是要给他们创造价值的。安娜这个客户,我们拿了她一百万英镑,但是没给利息。难怪人家生?气了要找上门来。” 他说小楚啊,我这么做确实不地?道。 楚辞盈在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已经彻底放松,她没有丝毫被暗示、或者威胁身份的紧迫感。李为在深夜突然前来,甚至越过了黎笑笑。 他显然也是刚刚得到的消息——对?方选择直接来谈判,还是用这种温和的方式,一定?是因为事发突然不敢确定?她手里到底有什么证据。 因此,李为的策略给双方都留了余地?。 她笑着喝了口冰水,水珠顺着白皙的下颌滚落到无袖西装裙的v形领口。在某一刻,她在谈判时展露的从容和淡定?,和另一个更加高大的身影混为一起?。 不疾不徐。 楚辞盈:“生?意嘛,有盈有亏,相信如果安娜知?道李会?长感到抱歉的话应该不会?追究。” “不不不。” 李为站起?身来,拉过楚辞盈的手,几乎是连拉带拽地?将她扯到了桌子前面。上面是两张支票,一张是七位数,一张是八位数,单位都是美金。 他指着一百万说:“这个,是本金。” 抽出下一张,是千万:“这个,是利息。” 他浑浊的眼睛慢慢变得锋利,方才的某种急躁也变成?了淡淡的威胁,他看着楚辞盈又好像不在看她,盯着她旁边的几个打手:“…小楚你看看,我的诚意。” 安娜会?原谅吗? 无论是因为这天价的“补偿”,还有身侧这几个高大男人的“保护”。 这是李为问楚辞盈的问题。 也是给安娜的。 小姑娘揉了揉刚才被攥的发疼的手腕,看着这两张支票许久,突然笑了:“百分之?一千的投资回报率,如果我是安娜的话应该会?很高兴。” 她的手捏起?了它们,并且小心?翼翼地?从桌上拿了个回形针固定?。 李为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的动作,嘴角勾起?了一个笑——谁知?,下一秒。 楚辞盈把支票恭恭敬敬地?推回了李为的指尖旁边。 “会?长,相信安娜一定?会?原谅您的。不过支票折了就不能兑现了,我帮您夹好了。” “……!” 李为的呼吸猛地?粗重了两下,然后才拼命地?恢复如常。 他露出一个冷笑。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又怎么看不出楚辞盈这个小孩子在耍他。只?不过,如果这几十?年的工作毁在这么一个小崽子身上,他也太?无能。 老人半阖眼,语气也淡淡:“小楚啊,你跟了我们一年多了,大大小小的工作事宜也参与?了不少。最后一笔钱转不出去,不止我要追责,巡视组那边也需要交代?。笑笑为我工作许多年,我不能这个时候把她丢出去挡枪。” 他说到这睁开眼,笑。 “这个单子从始至终都是由你负责的,小楚,你想好怎么跟我、还有岑重远解释了吗?” 他特意加重了最后一句中的某三个字。 大陆对?于?职务侵占的罪名极重,这个数目从死缓到无期都有可能。 楚辞盈如果这个时候才知?道她做组长有风险就太?傻了,如果她怕,当年就不会?毅然决然来此地?。因此压根都没有抬眼睛,问就是对?工作没有做好表达歉意。 李为这个时候语气和缓了点: “但是安娜就不一样了。” “安娜是我的朋友,带着我的诚意、我的歉意。她永远得到我的尊敬。” 楚辞盈,我再一次给你机会?好好考虑。 你想当拿到补偿的安娜。 还是随时有可能受到双方调查追究的楚组长。 你还有最后一次选择权。 3 2 “李会?长,真的太?抱歉了我一定?争取在月底之?前把基金转出去。不辜负您和笑笑姐的期望。” 小姑娘清冷地?站在金融街办公室的落地?窗前,被月光洒上柔和。 恭恭敬敬地?鞠躬。 带着不容否决的坚定?。 她宁愿做李为要舍弃的下属,也不是他的朋友、他的客户、他的债主。 他们之?间的欠款,何止一千一百万美金。 楚辞盈转身侧着从几个保镖身体留下的缝隙中向外走去,没有再看李为暴怒扭曲的脸色。她知?道这是一种即将扯下所有遮羞布的谈判崩裂,但是她走的很稳很平,刷卡,按电梯。 机器音女声传来播报:楚辞盈,岗位组长,凌晨两点下班。您本次的工作时长超过了十?六小时,请注意身体哦~ 楚辞盈似乎笑了一声。 保镖们没有得到雇主的命令,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踏进了电梯。 秘书倒吸了一口冷气,听?着会?长说了三个字: “好、好、好。” … 小姑娘刚走到公司门口,迎面碰到了两个男人。 她下意识小声诧异了一瞬:“大山哥?” 另一个人也摘下兜帽,是和前者相似的长相,是小山。 她的脸色变了几次才找到一点头绪: “你们…我哥?” 十?几甚至二十?年前,大山小山是楚瑜跟着的一对?兄弟,做一些见不得人的灰色生?意。后来十?六岁时楚瑜向两个人辞行,一转眼就变成?了今天的人前精英。她以为他们早就不联系了。 她对?大山小山有印象,但是也仅停留在她不过五岁的那一年。 两个男人见到她也没有什么叙旧的意思,有些公事公办的漠然:“明早前收拾好东西,回罗切斯特。” “为什么?” 楚辞盈瞪大了眼睛,她不敢相信她哥哥病愈后的第?一件事是派这两个人过来带她走。不是埃德,也不是任何梅奥的助理。大山小山的存在太?特殊了,楚瑜知?道她清楚这两人代?表着什么,他们不会?对?她动手,但这是一种威胁和警告。 她下意识向后退,露出了方才在李为面前都没有的一种失措。 因为实在是太?奇怪了。 她去乌干达一整年,楚瑜都没有把大山小山送过去,为什么一个李为…… 大山小山的气势太?强,步步紧逼,她偏过头去发现果然有一辆全黑的车半开着门等在广场的尽头。 小姑娘手指尖不留痕迹地?探进包里。 “别做傻事,小盈。你回去你哥哥会?给你解释。” “你知?道我们两个不会?动你,所以,没必要。” 小山比他的哥哥要温和些,是笑着的。 他看着楚辞盈已经伸进包里的手,眼神无所谓,连一点波澜都没有。报警还是拿刀,楚瑜的妹妹也算是他们从小看到大的,她自己?不知?道,他们对?她可熟悉。 她心?软,其实如果楚瑜这次说自己?病危估计就能把她骗回去。 大山不耐烦地?看了眼还在游说的弟弟,说了句:速战速决。 楚辞盈怎么可能如他们所愿? 已经就在最后一步了,就算再难——“岑重远的人去了扎伊尔,他们的人单独找了你所有的病人谈话。卢卡斯也被找到,但是他没有办法和你联系。” 楚辞盈一瞬间僵住。 小山继续循循善诱:“他找了苏含,秦亦又告诉了你哥哥。我们知?道当初撤销你的执照是楚瑜太?狭隘了,但是现在他在保护你……好么?” 楚辞盈的睫毛快速眨动着,手不自觉地?在抖。她不是害怕,只?是一种悲哀。 “所以,” “我直接离开做实这件事吗。” “没有人信你啊小盈,你手里再多的证据只?会?让李为想弄死你,岑重远要找机会?定?你的罪才能合法拿到你手里的东西。你…” 大山直接让小山闭嘴,他一向沉默寡言,不在乎楚瑜和他妹妹的情况。他心?中只?有迅速完成?合作者交代?的任务。 他的手探向腰间,另一只?惯用手碰到了楚辞盈的肩膀。 “女士!” 旁边警灯亮起?,有一个穿着制服的巡警走下来:“有住户说广场上有两个陌生?男人徘徊,你还好吗?” 他锐利的眼神扫过了大山小山,他们在警察出现的一瞬间收敛了气势,接受过证件检查之?后就迅速上车离开了。 楚辞盈对?巡警道谢,在对?方也离去后扯了一下嘴角。 失去力气一样松了口气坐在广场的花坛旁。 大山小山是对?的。 她的过去,或许有意、无意,无辜或者不无辜地?留下了巨大的隐患。卢卡斯人手不足,每天生?病的老人孩子像是鱼一样涌进即将干涸的泥潭。她自己?一开始只?是打下手,后来卢卡斯忙不过来,她只?能独自主刀。 一个多月,她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台这样的手术。 医生?姑娘深吸一口气捂住脸。 就在她还在试图平复剧烈跳动的心?脏时,一阵尖叫伴随着冲天的火光燃起?——她抬头,是档案室在的第?七层。 那是,那是一百四十?多份纸质的文件。 李为所有罪证唯一的底稿。 那些数据、名字…… 她几乎是下意识往大楼冲,却被不知?道那里一个人扑过来按住手腕死死地?留在了原地?,她拼命挣扎,泪都要控制不住掉下来。两个人翻滚了一下对?方的手臂磕在了花坛上,发出闷哼。 楚辞盈愣住。 ——是刘寅格。 方才突然出现的警察也有了答案。 他的距离不可能听?到她和大山小山的对?话,但是只?是看着她后退的动作就做出了最果断的决定?。特助带着口罩和棒球帽,似乎如果不是这场意外,他会?一直在寂静无人处替什么人守护着她。 火的味道让人想呕,渐渐蔓延。 直到现在理智恢复才意识到方才如果去了,也无济于?事。 楚辞盈忍了一晚上的泪水终于?滚落下来,她失去所有的力气和站起?来的能力,只?能死死地?抓着刘寅格的衣角,哑着声音说:“是他拜托你来的吗?这些天你一直都在……” 男人没有回话。 漫天刺耳的火警已经响起?,这是深夜,冷风和月色一样的冷。 楚辞盈问:“陆闲…” 一声剧烈的爆炸声,七楼的玻璃在高温下终于?岌岌可危,变成?了碎片。这一刻再也不会?有人寄希望于?还有什么文件能够在这样浓烈的烟雾和烈焰中留存。 小姑娘瑟缩一下,泪落的更凶了。 刘寅格看着她无助的表情,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楚辞盈只?能一遍遍茫然地?问:“怎么办,怎么办。”不知?道是在问今日的种种逆境,还是在问所有的证据付诸一炬。 她哭的看不清视线,刘寅格甚至都有些不忍心?,突然低头用手指抚过她的眼睛。但是最终停留在她的皮肤之?上,没有落下。 “他在哪?” 楚辞盈没有察觉到刘寅格的犹豫,她下意识地?用一种哀求的眼神看着他,陆闲在哪,好像已经变成?了绝望之?下唯一想寻找的人。 在过去无数次遇到难题时,只?要听?几遍他的会?议录音,就能找到答案。 在所有线索理不清的时候,只?要把数据拿给他,就有了云散日出。 可是楚辞盈也知?道,他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还能有办法,他不能让时间倒流,也同样深陷囹圄。可是她真的很想很想见他,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光把这个名字放在舌尖就会?止不住眼泪。 是委屈。 他在哪啊。 她死死抓住刘寅格的衣角:“你告诉我他在哪好不好?他还好吗?” 火警的速度非常快,已经有消防员赶到了现场,高压水枪的声音响彻云霄。 刘寅格压下了棒球帽,一点点掰开了她的手指。 在火光和警报里留下一句: “你不能有事,他才会?好。” 匆匆离去。 60-70 绝地反击 撂下这句话, 甚至没有回头。 刘寅格压下了帽檐不?再看她的神情,从一条没有什么人注意的小路来到地下停车场,他开了一辆还没有上牌照的新车, 一路从市中心回了陆家的老宅。 管家认识他,没有阻拦:“您是来见老爷子?” 明知故问?。 刘寅格强行压下心中的焦虑和烦躁,客客气气地说:“老爷子?休息了吧, 我有事情汇报, 能不?能见下先生。” 其实方?才他没有回复楚辞盈,是因为他也多日没有见到先生。 谁也不?知道陆闲的情况, 公司里的人也只能根据陆总之前留下的消息按部就班地完成任务。有几次突发情况都险些失控,但是情势竟然?如?陆总预料一样每一次化险为夷。 刘寅格心?中叹服, 但是也不?免伤神。 今天私家侦探那边传来消息, 说楚医生到一点多还没有下班,而李为又带着人出门时他就直接驱车前往了她的办公地点, 一直等在楼下。 这场失火来的太意外, 他也不?确定李为和楚辞盈之间发生了什么, 只能推测是她一定触及到了那个老狐狸的核心?利益。这才冒着风险也要毁灭证据。 甚至连最后的体?面也不?顾了。 这令刘寅格感到不?安。 试图求见老爷子?, 至少能让他去和陆总汇报一下。 他一路赶来额角还有汗水,佣人引他到沙发处坐下也坚持站起来。几乎是眼睛都不?眨地盯着管家,祈求从这个跟了老爷子?一辈子?的人眼中看出什么变化的情绪。 管家抿了抿唇:“刘特助,今天……” “姜叔, 您回去休息吧。我和刘寅格先生说。”一个女声从楼梯口传来,让特助先生下意识皱眉, 侧身时的动?作?是某种心?理学上的防御行为。 姜管家顿了许久, 最终退到了阴影覆盖的走?廊里。 是方?灿。 她似乎并不?是临时被吵醒, 衣着整齐,妆容也精致。她冷冷地站在楼梯口, 右手轻轻地搭在红木扶手上。刘寅格没有和她对视,低着头: “方?医生,麻烦你通融一下。” 这个女人在陆家的地位十?分特殊,他虽然?一贯和她因为先生的事情而不?对付,但是不?得不?承认方?灿在老爷子?跟前是说得上话的。 可惜刘寅格低估了方?灿的态度。 女人静静走?下来,到客厅给自己泡了一杯茶,慢条斯理地坐在沙发的侧边打量着他:“刘特助,现在陆家也算是风雨飘摇。陆闲先生在秘密配合调查,我怎么会知道他在哪?” “明明……!” 刘寅格攥紧拳头。 这女人睁眼说瞎话,消失配合调查是对外的说辞,那天晚上还是他亲自接先生回的老宅。难不?成老爷子?真的要把事情做绝,不?到平息不?放人? 方?灿笑?笑?,说,刘特助要小心?说话。 两个人之间对视,多年的恩怨暗潮涌动?。 良久,还是男人觉得自己更加被动?,微微放软了态度求:“我真的有急事要和先生汇报,方?小姐、方?大医生,这么多年了你帮我这一次吧。” 方?灿一听他这样就乐了,挑眉:“那你倒是和我说是什么要紧事呀?” 她双手抱胸,听到精彩之处的时候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 第三?声门响后,屋内的灯亮起。 方?灿端着两杯茶水站在门口笑?盈盈地望着似乎从睡梦中被吵醒的人。她只说了两句话:“那个小姑娘,她公司起火了。” 第二句是: “进去聊聊?” … 听完来龙去脉,男人脸色没有变,不?过还是让方?灿捕捉到了一丝沉沉。 “看来你的小女朋友挺厉害的。李为那种老鼠不?逼急了做不?出这么明目张胆的事。” 听到她这个称呼,陆闲微微抬眼,皱了皱眉头。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接过方?灿递上来的茶水。这是陆氏被调查的第十?几天,他也在这个房间里呆了十?几天,好似外面的风言风语都吹不?透陆家祖宅的大门。 就连楚辞盈出事,他也没有多说两句话。 陆闲越是沉稳,对手就越着急暴露自己的目的。方?灿咬牙:“你不?担心?吗?岑重远的人有多么看重这些资料你不?是不?清楚。到时候李为把她推出去顶罪……” “你这么关心?做什么呢?” 男人听到她这句话,突然?轻轻地笑?起来,从桌子?上抽了一根笔放在手里把玩。他一直轻轻低着头,方?灿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觉得他万分从容。 可是她知道这一定是装的。 她不?信陆闲不?担心?。 因此她也不?想再绕弯子?了:“做个交易吧。” 她从始至终留在陆家也只是为了陆景和而已,此刻她也顾不?上什么身份,提出了自己的条件——方?灿想要这场洗清终结在赵锐处,不?要再牵连已经?故去的人。 “陆氏要脱罪,我不?阻拦你……他走?了那么久,何必。” 她终于把藏了十?几天的话借由这个机会说出来,能够帮陆闲证明清白的东西她有,能够证明陆氏与当?年事情无关的线索她也知情。但是她不?能轻易地叫出来。 方?灿在等,在等一个陆闲撑不?住的时间去交换,来保下陆景和最后的声名?。 可是直到今天——陆氏依旧在负隅顽抗,各方?面虽然?已经?衰败到了极点,但是从来都没有一刻彻底失去大势。她再也等不?起了。 当?地一个要求被提出来时,后面的许多就顺其自然?了。 “我可以让人,配合刘寅格在岑重远去找她前,保下她。也可以把你想要的东西给你…收手吧。”她不?见在澳洲时的歇斯底里,反而有些疲惫:“陆闲。” 在外界眼中,这一场关于陆家的千层浪让这个年轻的掌权人陷入了被动?。 可是方?灿不?会这样想。 她看到了陆闲被控制下的另一面——或许,他也在顺应时势,借着巡视组的力量再一次清理掉陆景和在陆氏从前的影响。 她不?懂商业,但不?是傻子?。斯人已逝,争权夺利已经?不?是她看重的点。 陆景和一辈子?风光无限,不?能在这种时候被… 她哽咽,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陆闲从始至终都是慢条斯理的: “方?医生,他做过什么事情可能只有你清楚。岑能查到哪,我不?能和你保证。有些东西从前确实重要,现在……”他笑?。 方?灿急:“你就半分不?想想楚辞盈吗!” 陆闲没答话,气氛一时间僵持下来。女人深呼吸几次,将水杯狠狠摔在地上,推门而去。 房间内, 男人昂起头揉了揉眉心?,左手中的签字笔紧了紧。 ——怎么会不?担心?呢? 这是一场人性的博弈,他将最心?爱的人置身棋盘,怎么让棋手保持完美的理智。 ——可是我相信… * 这场火的影响果然?如?各方?所料一样波及很?广。 金融界的办公室出现爆炸起火,消防的工作?手续就是一大堆。更不?要说起火点好死不?死就在福宁新来的巡视组最为重视的“档案室”,因为调令没有下来迟迟未能进入,如?今便成为了一滩灰烬。 民?间的舆论也哗然?,毕竟没人觉得自己是傻子?。 压力之下巡视组的进度徒然?加快,在三?天后就申请到了各种各样的手续文件。在李为公司里的大多数人还没有完成警方?的笔录前就赶了过来。 楚辞盈的情绪因为刘寅格那句话,几乎是强迫自己镇定地度过了三?天。大山小山打来的所有电话都被她拒绝,仿佛做好了所有的决心?。 在这天早晨打卡时,她在大开间办公室里没有看到黎笑?笑?的身影,有几个同事欲言又止地站在不?远处,似乎有些苍白。 她脸色没有变,也没有强迫自己露出笑?容,静静地走?进了会议室。 里面的几个人见她来不?算诧异。 其中巡视组工作?人员为首的那个男人是之前对接陆闲的夏云开,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同事口中不?断相传的楚辞盈。 很?瘦,很?白。 这是他的第一反应,然?后便是——很?清冷从容的气质。 他垂下眼转了转手里的水杯,看向身侧的人。李为坐在主位,看到楚辞盈的那一刻热情地招了招手,把人叫到了自己身边。 他笑?起来:“夏先生,这就是我们小楚。你看看…多好的孩子?!” 楚辞盈还是没有笑?,她就隔了一个位置坐在李为旁边,朝着夏云开礼貌性地颔首一下。没有在意老人一瞬间阴郁的脸色。 见她坐下, 巡视组工作?人员递上来一张审查证明:“楚小姐,你们公司有人匿名?举报…那天晚上你和李先生发生了争吵,而近期贵公司一个重要的项目一直是您负责。” 他说到这里停了一会,从旁边的文件夹里翻出了公安系统开具的监控丢失的书面证明。 “根据举报材料,我们想和李为先生及其他相关的人了解一下你们最近的经?营问?题。” 他说完后看向夏云开,对方?点头。 李为哈哈大笑?:“哎呀!无稽之谈。” “我是因为工作?给了小楚许多压力,真要说压力,最近外面关于巡视组的风言风语也不?少。楚医生是我亲自招进公司的,你们要是因为连姓名?都不?敢露的小畜生怀疑小楚是因为担心?巡视组来,故意毁灭证据,那就太过分了!” “把巡视组当?什么人?把小楚又当?什么人?” 他这一段话说的行云流水,看似辩白实则点清了里面的“利害关系”。在场的人都不?说话。只有楚辞盈垂着眼睛勾了下唇角。 夏云开打圆场: “李会长我们也只是想核实情况,你不?要激动?。麻烦配合我们工作?。” “配合配合,一定配合。” 李为一挥手,从助理手里拿来一份名?单:“这是所有有单独进档案室权利的员工,这几个人那天都在美国谈项目,这个叫黎笑?笑?的,今天早上我让她去欧洲给客户汇报了。” 他放下纸,笑?眯眯地对上夏云开冰冷审视的眼神: “你们带小楚去问?吧。她人好,肯定也配合工作?。” 楚辞盈转头看向李为。 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对上她的视线。 夏云开问?:“楚组长,您方?便吗?” 她这时候笑?着站起来,只说了一句走?吧。 … 巡视组的工作?环境她之前听到陆闲说过,基本?上是单人的单向玻璃审讯室,有一个问?话员和记录员。有的时候遇上嘴严的,可以查问?九、十?个小时不?停歇。 在到的时候她就有准备。 或者说在文件全部葬身火海的那一刻,她就有准备了。 可是夏云开没有把她带进审查嫌疑人的屋子?,反而让她在一个宽敞明亮的办公室坐等。男人走?的时候,还板着脸留下了一杯温水。楚辞盈皱眉,见许久都没有人回来更加疑惑。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突然?隐约发现这间屋子?可以听见隔壁休息室的对话。 “顾书记,岑组长在忙…要不?您先等一会?” “好好好,你一定跟他说我来了哈。” 又过了一会, 是顾廷敬惊讶的声音:“姜管家?” 来人把手里的东西放下,也客客气气:“顾先生也在啊,您是……” “哦,我来找老岑说道说道。”“你是?” “早上动?静挺大的。老爷子?让我来问?问?。” 两个人寒暄过后就各自沉默下来,又是安安静静地十?几分钟,第三?个人到场:“哎哟,您二位好,我是秦亦先生的秘书。太太托我给岑组长还有其他工作?人员送点月饼。这不?是马上要中秋了吗。” “哦哦哦。” “好好好。” 三?个人又无言苦等了近一个小时,才有工作?人员过来将他们带到了别处。 他们等的困惑,楚辞盈又何尝不?是。 她知道是有人想要她听着这几个人的对话,但是却不?知道对方?的用意在何处。是示威?还是警告? 小姑娘坐姿端正脊背挺直,默默闭目。 门开了。 她对上了一个意料之中的身影——何清有些尴尬地推开阻碍,良久叫了声楚姐。楚辞盈叹了口气,看着他让开身体?,将身后走?路相对缓慢的老人请了进来。这个人两鬓斑白,但是目光锋利如?刃,正是岑重远。 他伸出手:“你好,楚辞盈。” 小姑娘在这样的境遇中依然?克制地保持礼貌与尊重,站起身来微微点头,握住他的手:“之前在峰会上见过,岑组长。” 老人没应这句话,反而问?:“你刚才都听到了吧?” 楚辞盈点头,仍旧不?知道对方?迟迟没有问?话的原因。 她的警惕在岑重远的意料之中,老人刚毅的眉头松动?了一瞬,露出某种调侃的笑?容:“我把你带走?,可吓到了许多人。” 楚辞盈惊讶抬眼—— 难道? “顾廷敬跟我一辈子?朋友,我们相互约定工作?是工作?、交情是交情。却为了你这么一个小丫头要闹着见我争论。坏了规矩。” 岑重远说到这里似乎有点生气,扣了扣桌子?:“老爷子?和秦亦也就算了,他凑什么热闹。” 楚辞盈淡淡:“所以您没有见他们。” 她在意识到这些人都是为了她的事而来时,微微心?下震动?。但是她没有放松,因为岑重远既然?敢让她听见,又故意说了这么多话,恐怕就是为了告诉她,他不?吃这一套——是威慑,更是想打压她的心?气。 可是楚辞盈有些无奈,她甚至都没有想过会有人愿意为她说话。到现在这个境遇,哪里是“交情”能解决的问?题。 她脸上的苦笑?引起了岑重远的注意,他好奇:“你不?觉得我会顾念他们的面子??” 小姑娘抬眼:“如?果您顾及,就不?会让我听到了。” 她的态度和反应让岑重远在心?里叫了一声好,但是面上却更加严肃:“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 楚辞盈说,因为有人举报她故意逃避检查而纵火。 “不?止。” 岑重远的胡子?颤颤,眼神凌厉。从他到福宁起,手下的人根据一贯的经?验选择了这个适合作?为线索的姑娘,之后就是源源不?断的阻碍。那么多人为她坏了规矩,却只让他更加愤怒,发誓要查清真相。 “一周前我收到一份实名?举报材料,指你在扎伊尔有一段无证行医的经?历。” 楚辞盈的呼吸一滞,却终于露出一个笑?,仿佛释然?。 她猜到他们知道了。 小姑娘没有一句反驳,静静地沉默。而此时岑重远不?再说话,由何清继续—— 青年一开始有些不?自在,但是谈起公事来分外严肃。他从无意中发现她是安娜时开始查,自然?率先掌握了她在无国界医生组织工作?的记录。 “当?时我们有同事怀疑,你在乌干达和扎伊尔时期的工作?是为了替李为落实最后一步计划。” 楚辞盈张了张嘴,似乎是有点好笑?,但是转眼又沉默下去。 因为她知道这是一个符合情理的事。 她身上疑点太多,秦亦、陆家和顾家都在阻拦他们的探查,甚至可能哥哥也在推波助澜,以至于巡视组的调查方?向彻底偏向了一个合理但是错误的结论。 看他们今日的态度,恐怕是确信了这个逻辑。 她的视线落向窗外的景色——福宁的八月是盛夏,叶子?绿油油地让人心?里不?安。 在扎伊尔是为了监视卢卡斯,把被替换的物资送达。 不?是真正的医生,自然?没有医生资格证。 纵火,是因为觉得自己被李为当?了弃子?,玉石俱焚。 这是一个完美的逻辑闭环,没有辩驳的余地。 她笑?着低下头,摇了摇,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似乎从那场火开始后,她就什么都不?想说了。楚辞盈振作?一下抬头看向岑重远:“你们说的关于我的履历,都是真的。如?果要追责的话,记得把我的供词拿去查李为。” 到这个时候,她还是 弋? 想的这件事。 岑重远一直静静地撑着头观察她的神情,在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神深邃了片刻。 换了个话题: “你不?好奇为什么陆闲今天不?派人来找我吗?” 这句话问?的没头没尾,楚辞盈一愣。陆闲为什么不?派人求情?可是她很?快皱起眉:“…这和我的事情有什么关系?他不?是也在配合调查吗。” 她才不?会认为陆闲是为了避嫌,反而有些生气这些人明明令他许久无法出现,却在这个时候问?这样的问?题。好像陆闲就合该为了她出错一样。 岑重远似乎微微点头。 换了个问?题:“那你知道,是谁实名?举报你无证行医的吗?” 楚辞盈一下子?顿住了。 医生姑娘的眼神几经?变化,最后落在了旁边,没有和在场的其他两个人对视。几秒后,她听见岑重远轻轻说了两个字,肯定了她的预感。 小姑娘的脸色苍白了一瞬间,偏过头去什么都没有说。 只有捏紧的指尖能够看出她的内心?并不?平静。 “陆闲,有他的理由。” 她的镇定和坚强还有无条件的信任似乎又一次引起了老人的疑问?:“你知道他的用意?” “我不?知道。” “那你还是相信他?” “…是。” 楚辞盈在这个字脱口而出时,好像连自己都没有想到。如?果换了旁人,她也许会在震惊之后拼命思考着原因。但是这个人是陆闲,是陆闲啊。所以她连怀疑都不?曾有力气,下意识排除了所有可能。他一定是有原因的。 这两个年轻人在单独审查时展现出来羁绊远超岑重远的意外,连何清都看出来这不?是利益捆绑能达成的。 老人终于点头,何清拿出了几页纸,推到了她面前。 是什么? 楚辞盈低头。 “你的案件问?题非常复杂,你不?是中国籍,行医地点、患者国别也都不?在国内。想要定罪,需要患者在当?地起诉,移交内地侦办,我们才能接手。”何清似乎怕她不?知道这里面的法律问?题,耐心?地解释:“所以我们的同事去了扎伊尔,征集你的病人们的意见,并希望他们起诉。” 楚辞盈闭上了眼睛。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叹出。 她不?想听结果,直接站起来对岑重远说:“我说了,把我的证词拿去查李为就行。所有的罪我都认了,你们想问?什么就问?吧。” 她的胸口起伏一下,偏过头去,身体?有些颤抖。 这一招太狠了。 要一个医生亲耳去听自己热爱的领域和土地如?何用这样的方?式置她死地,偏偏还再正确不?过。错了就是错了,她以旅游签证在无国界医生的营地独立完成了数不?清的外科手术。可她能怎么办?那是一个个孩子?,她的病人,她在战场上拼命救下来的病人。 可是任谁知道自己当?初的主治医师没有执照时恐怕都会心?有余悸。 她能理解,但不?想面对。 所以她在这一刻退缩了。 楚辞盈抿唇,惨然?地笑?:“就这样吧,我不?想听了。” 她转身要走?出房间,却被岑重远叫住: “楚辞盈,你真的不?想知道结果吗?” “我说了……!” “247个患者,我们收到了240次拒绝。”何清喊出来。 楚辞盈的脚步停下,这个数字比压垮她的想象要好很?多,她的心?脏错拍了几次,还是没有回头。伸手擦了一把脸,不?肯把自己的骄傲在这里摧折。 而岑重远站起身,轻轻地说:“剩下的七个患者问?,谁是楚辞盈?我们说,是安娜医生。他们立刻撕掉了签好名?字的纸。” “有一个小姑娘只有左手,是直接用牙齿咬碎的。跑的很?远很?远,像看敌人一样。” ——是多希 是那个安慰她:“安娜,不?要哭,我是左撇子?没有关系!”的多希。 楚辞盈抖了一下,还是没有回头。 她的手死死抓着门把手。 岑重远吩咐何清:“去把门打开。” 年轻人反对:“老师!” “把门打开!” 楚辞盈被何清接过了门把,她退到一边,沉默地扶着墙没有抬头。岑重远当?着外面所有小心?谨慎观察这个方?向的工作?人员的面起身,静静地走?到她面前。 “陆闲把所有证据提交过来的时候告诉我,他知道,他自己说什么都没有用。如?果这个世上只有一个人能说服我,那一定是你。” 多么毒辣的眼光,今天为什么刘寅格没有来,就是因为陆闲早就看透了岑重远的执拗。 越是阻拦,就越是要彻查。 “我在这个岗位上工作?了四十?年,所有的案子?都在基层。和各种各样的人、机关,还有利益系统都打过交道。你说经?验,有;教训,也有。” 岑重远身体?不?好,说完这些话已经?有些喘了。何清似乎想伸手扶老师,却被他挥手拒绝。 老人说: “如?果这四十?年的工作?教会了我一件事。” “那就是,当?我的想法和群众不?一致时,一定是我错了。” 他在何清和楚辞盈两个人震惊的眼神中后退了一步,在整个办公室都可以窥见的角度轻轻给她鞠了一躬。 “楚医生,我为我们工作?的失误而道歉。希望你能谅解我们的心?急,相信我,相信何清。就像我们此刻会相信你和你的所有证词。” “我们会保护你。” “我们会帮助你。” 就当?他还想要继续鞠躬时,楚辞盈猛地关上了那扇门,替他阻拦了所有下属和工作?人员探究惊疑的视线。这一刻,岑重远看着她的眼神,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 他也明白了,为什么顾廷敬那样的老油条也要拼了前途在今天找他“说道说道”。 何清站在一旁挠头,认认真真地给她道歉,可是小姑娘却摆摆手——她都理解。 青年反而更加懊恼和愧疚; “小楚姐,都怪我太执迷不?悟…如?果早一点和你沟通,算了算了,早点的话扎伊尔调查结果没出来我也依旧是那个德行。我只是后悔!所有的纸质数据全部都被李为毁了!” 楚辞盈看着他有点委屈到通红的眼眶,指尖动?了动?。 “小何,数据、人名?…还有备份。” “在哪?楚姐你拍照了吗?!!”青年露出激动?的神情,而岑重远也精神一振。 只听医生姑娘轻轻说: “给我拿,一张纸。” “和一支笔。” 偷偷摸摸 「hot」别真没了吧家人(墨镜)(摘下)(红彤彤的眼眶) 主楼:—》附图:去年今日和今年今日相关报道?数量对比, 正面词汇及负面词汇数量对比,民意对比以及公关回应数对比 楼主去?做眼部手术躺了一个多月,好不容易拿到手机之后发现天崩地裂。这是咋了, 要不要抓给个定数可以吗。 爹真的进去?了我的心也一起死了得了……(点烟 #1 莫慌。听说还没下逮捕令 #2 Lz你好好养身体吧,,, 不要再惦念了 就当你没有这个爹了 #3???楼上你成分有点复杂。名字叫别说闲话, 个签写法制咖下地狱,上一条点赞是陆闲打人, 但?是你收藏夹忘私密了,里?面是“如何?劫法场”“贿赂法官判几年?”“勺子?真的可以挖地道?吗”“肖申克姓肖吗?”…… 你好坏, 我好爱。 #4 (擦泪)你区这一个月分成了许许多多派, 有一种孟姜女、荆轲、大?义灭亲、斯德哥尔摩,还有葫芦娃们吵起来的感觉。 #5 乐子?人淡笑不语, 他这么有钱还贪, 活该 #6 五哥如果你的名字不是“清者自清!!”我会更信你一点…… #7 怎么一个月过去?大?家都?搞起谍战了, 自家人说话还这么多心眼子?, 活该外头说L落魄,连脑残粉梦女和死忠都?跑没了。公告也妹说他有问?题啊,陆氏回复我看也挺正常,这几天股价虽然低了点……但?好歹平稳, 上升空间很大?。 好了我编不下去?了,呜呜呜, 谁有小道?消息, 或者做点料来骗我。 我要求不高, 不用语音视频、不用官方?文件,打码的聊天记录和你自己纯文字投稿都?行, 我都?信的,我不挑!! #8 还不是因?为事太大?了…… 你们年?纪也不小了,咋不知道?岑啊,07年?那场也是他牵头。 你区虽然平时?把L骂的狗血淋头,这个时?候还是多少心软的,多说多错,争取给爹少判几年? (阿门?)(双手合十)(猫咪佛祖) #9 为啥风向这么低靡不振? #10 回复 #9 —》视频链接:「巡视组第一场重?头发布会来了!揭露35家企业,医药代表涉案6亿」 哥看一下岑老头旁边那个带口罩的美女,眼熟不?前段时?间首页十几个高楼飘的都?是她,你区亲自封神的女同天菜、人间扳手、外国友人鱼钩(指不知道?为什?么一堆老外因?为她发现了破论坛),她还有重?要的身份——爹的家医……然后全程坐在旁边也不说话,媒体都?要吓死了,到底什?么意思给个说法 #11 看了,提问?环节要把她吃了,她愣是笑着全推了回去?。好年?轻好甜啊,但?是怎么打官腔这么牛,有点魔法部发言人的味道?。 所以什?么意思? #12 1. 暗示你陆或者他爷爷有一个身体不行了(? 2. 暗示她是巡视组的人,之前完成什?么潜伏任务(? 3. 暗示你爹有问?题,身边人反水了(? #13 呜呼哀哉!! 不是说她晕倒是L抱下飞机的吗,我以为是嫂子?来的 #14 可是我还是觉得…姐打官腔的时?候小表情很像爹啊 脑补什?么我培养你你为了正义背刺我的虐恋情深(? #15 呜呜呜呜 * 网上的众说纷纭早已在巡视组的预料之中,他们从安排楚辞盈坐在岑组长旁边的时?候要的就是这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暗示。 夏云开把舆情分析隔着桌子?扔到何?清手里?,好心地落下一句:“你还是得看住,不能放松。她好不容易洗脱了嫌疑,不要这个时?候跟嫌疑对象扯在一起。” 这对案件调查本身,还有楚辞盈自己都?是不利的。 巡视组上上下下虽然不说都?对岑组长这次的举动心悦诚服,但?到底人家靠脑子?记下了一百四十多个项目的数据。尽调组的同事抽对了几个,全部都?是真实的。 ——这种能力?让人惊叹 因?此?,更加不能让宝贵的人才还有被舆论攻击的可能。 青年?接过之后翻开这几页明显是打印出来的论坛回复照片,随手翻了翻。经过这次的事,再加上一直以来受小姑娘的照顾,何?清有点不甚在意,甚至不由自主地嘟囔了两句:“她挺配合的,老师跟她谈过了,她提供材料这件事不能跟别人说。” 岑重?远在双手接过那份单薄的A4纸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也许真的是楚辞盈下意识关门?的那一瞬间打动了他,巡视组的组长给了小姑娘远超出一个证人的待遇和权限。这段时?间,她一直帮忙在组里?继续完成一些工作。 何?清有的时?候看着楚辞盈加班,都?有一点点恍惚—— 「怎么小楚姐到哪里?都?这么拼啊啊啊」 看他压力?如此?之大?,楚辞盈反倒安慰他:“考过医学院的都?这样,别害怕,我不抢你工作。” 她开这个玩笑,是因?为那天午休间隙的时?候岑重?远半认真半打趣地说要不等事情结束之后让楚辞盈考个公务员吧。她那时?候也笑,说等事情结束,她就哪里?来的回哪去?。 何?清沉默,他现在倒是舍不得楚姐回非洲了……多苦呀。 所以他下意识问?:“那陆闲咋办啊。” 正在吃饭的楚辞盈猛地呛咳了一瞬,仓促接过旁边人递上来的纸巾,眼睛都?因?为咳嗽的太厉害溢出了生理性的泪水。最后也没说句完整的话,就手足无措地看着他:“你…” 到底什?么都?没说出来。 何?清想,估计也就小楚姐没看出来陆先生那点心思了。 巡视组刚来福宁的时?候还是那场生物医药峰会,当时?陆闲面对所有人的劝阻把姓名牌撂在桌面上坚定维护楚辞盈的时?候,岑重?远和学生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只不过现在风水有点轮流转了,反倒是岑重?远见楚辞盈失态还专门?去?谈了谈:“最近别往来,陆氏的事情虽然我们心里?有数,但?利害关系还是非常复杂的。你不要牵连到自己。” 何?清觉得这话说的有点过,但?到底是自己老师,于是站在旁边耷拉着眼皮装没听见。 楚辞盈倒是镇定,说好奇,能不能问?句话。 “你问?。” “当时?是不是也有人这么劝过陆闲?” 后来那天他们谈了什?么何?清倒是没再听了,总而言之楚辞盈的态度一直都?非常好,很配合工作。商量说参加发布会时?也没有拒绝,从陆家那边的工作组传来反馈,陆闲近期所有的通讯人也没有楚辞盈。她从脱困到后面平稳工作都?没有联系过他。 思绪有点飘远,现在何?清捏着这份论坛网页倒是有点尴尬:“哎呀知道?了哥,我会说的。下午那谁来,我都?跟小楚姐说了回避一下……” 夏云开盯了一会这个善恶分明的小子?,脸上一点心事都?藏不住,摇摇头走了。 当天早上的发布会让楚辞盈出现,其?实是为了震慑李为。巡视组的人唯一没有料到的是她和陆闲的关系加上媒体的揣测让后续的发酵有微微的失控。 而这个新闻中的主人公下午又要来配合工作,搞得接待的两个小新人有点尴尬。 “陆先生。” 他们心里?不好意思,但?是面上还是公事公办。没有太殷勤,也算很客气,因?为毕竟从调查到现在陆闲的官方?定论一直是“停职方?便配合”,而不是真正地作为一个嫌疑人去?看待。 再加上陆氏内部那些斗争,他们也多多少少心里?清楚,更加不会像外界揣测的那样看陆闲如同罪犯。因?此?一切都?规规矩矩地,带着男人和两位律师、助理几人穿过了巡视组的办公区,往会议室走。 很多天没有出现在人前的男人西装革履,不见丝毫的颓色,他静静地跟在引路人的身后,步伐不快不慢。 男人深色的眼睛轻轻扫过整个工区,仿佛只是漫不经心又随意地大?量一圈。然后他看到了一个空着的放了东西的工位。 书立旁边有一本厚厚的《成语大?全》。 他的眼神顿了顿。 然后好似什?么都?没有看到一样和旁边的律师轻轻交谈了几句话。 何?清见状心中警铃大?作,不肯放松,立刻上前挡住,跟陆闲问?好:“陆先生,这边请。” 他自己亲自把人送进了会议室。岑重?远和夏云开已经等在里?面,见陆闲进来都?是依次起身握手,几个人都?是正经严肃地坐在了长形谈判桌的两边。 岑重?远客套了一句:“刚才你过来一路看到我们办公室,怎么样?跟你们的比也是不差吧。” 陆闲抬了抬眼皮:“您一直很体恤下属。” 他接过旁边人递过来的水杯,手指碰了下杯壁又收回去?:“不过好像人不齐,是午休没结束吗?”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这一下子?反倒是岑重?远自己想把刚才随口的话收回去?了。这不是自讨苦吃吗?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摸摸鼻子?,露出无奈的笑:“你赶紧把自己那烂摊子?收拾好……” 这话说出来又有歧义。 老人的本意是:你处理好了手底下的事,谁会故意给你找麻烦?我们也不是闲的要棒打鸳鸯。 他说出来又隐隐约约觉得好像在说是小楚自己故意不想见,怕惹上是非一样。岑重?远吸了口气,不知道?怎么解释了。这工作一旦加上了私人感情就不好办! 这么多年?他这个教训算是吃透了。 好在陆闲就像不在意一样,直接进入了主题。旁边一直看不下去?的夏云开和何?清打了几回圆场,律师们的文件一翻开,就再也没人提这件事了。 公事一谈就是一下午。 陆氏的律师早年?也是从四大?出来的精英,拿了高薪是真的办事,据理力?争证据一环皆一环,一个字都?不肯让,咬死了这么多年?陆氏的经营问?题和集团无关,是某些个人的问?题。 岑重?远对陆闲这个立场心中有数,没说话,是夏云开试探交锋。 “陆先生,你们准备的很充分,但?还是……” 等到几个人出来时?,外面的天都?有些黑了。 正是有人陆陆续续收拾东西下班的时?间。 男人率先从会议室里?出来,眼神落在那个工位上,还是空空荡荡。他收回视线礼貌地微微颔首,就让岑重?远留步。几个人往门?口去?的时?候,就听见茶水间有一个人小心翼翼喊: “楚姐等等你先别!” 顿住。 狭长昏暗的走廊里?,两个人对上了视线。男人的视线冷静、镇定,但?是从未偏移。她的目光淡淡,好似并不在意。 都?是冷静地同时?移开了眼,一触即分。 瘦了。 陆闲心里?谓叹一声,冷不丁冒出了这么一个念头。对面的人抱着电脑,在遇见他的时?候也没有变脸色,眼神坦然,好似不熟一样。 “借过。” 小姑娘轻轻侧身从他旁边擦过去?,记忆是气味,和现实的果香重?合。他下意识回头,却只看到她柔软的长发。 岑重?远等人站在会议室门?口,本来紧皱的眉头见此?轻轻舒展开,叫了个姓郭的小女孩送陆先生出去?。 男人唔了一声,点头,又一次不经意地抬眼—— 已经回到工位准备收拾东西下班的小姑娘和旁边曾经要调查她的人打成一片,几个人说说笑笑,没有看到这边的动静。 小郭带着他继续向外走。 男人静静地跟随。 他在走廊尽头转过身来和这个带路人握了下手,视线中心所在的那个人正在低头穿外套,把工牌的绳子?一圈圈绕起。 男人离去?了。 今天刘寅格没有在,是另外的几个助理。他们下午唇枪舌战自然是累的不行,也觉得老板似乎看起来比较沉默,可能也疲倦,于是跟司机说了声把车载广播开开吧。 交通频道?发出滋啦一声—— “别看我只是一只羊……” “噗。”有人笑了一声,赶紧换了一个信号,这动画片的主题曲和他们这群人太不搭了。他悄悄回头,发现幸好后座老板没有怪罪。手指在按钮上转了几圈,停下。 没想到,换成了都?市之声之后歌续上了—— “羊儿?聪明难以想象…” 助理嘟囔一声跟司机说:“真是巧啊,晚高峰点播怎么全是喜羊羊。这人得多有耐心。” 他不信邪,又换了一个,还是这首歌。 “有什?么难题去?牵绊我都?不会去?心伤。” “有什?么危险在我面前也不会去?慌乱~” 律师也笑了,看了眼陆总的表情觉得好像没生气:“放着吧,歌词寓意挺好的。” “嗯。” 陆总罕见地发表了意见。 于是一群西装革履的政商精英们就听着青青草原的的歌声在金融街的车流里?等待着晚高峰的结束,有人想跟着唱,但?是看了陆总觉得可能先生也就是迁就他们才勉为其?难忍受,所以生生忍住了。 场面有点尴尬又好笑。 在音乐结束后主持人说:“点歌的女士留下一句寄语。” 她声音甜美,拖长音调也不显得做作,反而活泼可爱—— “让我们明天再做冷漠的大?人吧!” 律师回头,好像一直闭目养神的男人也轻轻笑了一声。 双向奔赴 福宁的局势越来越紧张, 但是与此同时,各方势力的动向也渐渐明朗。 李为所属协会的三名财务主管已经被管制,两位人事负责人失联, 在楚辞盈之前负责大部分骨干业务的主管黎笑?笑?前往欧洲“出差”后同样下落不明。 证据不足无法布控,巡视组唯一能够申请到的权限是限制了李为和几个秘书的出境情况。 这是一场和时间的赛跑。 因为原版的数据全部丢失,剩下的所有材料源自于医生姑娘的默写, 核对起来终究增加了难度。没有直接文本证据, 想要跨国调取这些信息也?分?外困难。 很?多数据的另一部分?被封存在各种高校、研究所以及企业的内部文档里。 没有绝对的配合,调查几乎举步维艰。 到了这一阶段, 已经不是靠官方的手续批文可以进行的地?步,真?正重要的是牢不可破的社会关系。 一个能够撬动这些各方势力出面配合的人。 答案不言而喻。 “不行, 绝对不行!” 夏云开?是第一个出面反对的人, 他从?始至终都负责陆家的调查项目,自然知道这部分?工作没有再一两个月的时间不可能有眉目。 巡视组如果这个时候仰仗陆闲去沟通协调, 怎么能够做到在后续对陆氏的审查里掌握绝对的控制权?又怎么能令结果服众? 就算陆闲无条件帮助, 外界也?会揣测是否陆氏的脱困和这次的帮助有密不可分?的联系。 “夏哥, 我觉得你不要这样惊弓之鸟嘛。黑猫白猫, 主要看能不能抓住耗子。”一个双马尾女生轻轻推了一下眉眼间的镜框,语气镇定。 岑重远一直不出声?,何清手指翻飞做会议记录。 级别低一点的同事不敢发言,但大多数在这两派间犹疑。用还是不用?这是个原则上需要衡量的问?题。 谁敢和陆闲谈判? 这个问?题众人各自在心里掂量了一下, 轻轻瞥了一眼角落里坐着的姑娘。 楚辞盈的笔记本上写满了东西,她专心致志地?画着草图, 没有注意到各色的视线。突然被点名, 她有点懵懵地?抬起头: “嗯?” “你怎么想?”——是岑重远发问?。 医生姑娘斟酌了片刻, 缓缓开?口: “其实?…潇潇想请陆…闲先生是因为他的确关系网最大,相对来讲比较高效, 能一次到位。但是问?题的本质还是能否找到链接这些机构还有人物的方法。” 她没有给出建议请还是不请,反而回到了他们最初的需要。 楚辞盈的暗示岑重远明白,她指的是多找一些其他人、费上些关系,也?许可以达到同样的效果。 “你也?觉得不应该牵扯陆氏?” 夏云开?语气直接,楚辞盈露出一个笑?之后不说话了。比起巡视组考虑到的更多是这次低头会不会有损威信,她想的是这次合作会让对方脱困蒙上“利益交换”的阴影,汹涌的舆论?她见识过,不想再让那个人又一次承受。 若是有其他的路,就算了吧。 * “陆国平??” 苏含在电话那头怪叫一声?,幸好小姑娘提前预判到了她这个反应拉远了听筒,但仍不可避免地?被震到鼓膜颤颤。 秦亦因为她这一嗓子也?看了过来,苏含赶紧把怀里的崽往他爹那里一塞,两腿一迈跳坐在沙发上一顿输出:“我靠这帮人真?行,想借陆氏的光,又不想承陆闲的情。岑重远这人真?是能屈能伸,咋想的啊,找老?头帮忙。” 秦亦眼皮子一跳,把孩子塞给旁边黑皮肤刺猬头的小助理之后也?坐在了电话旁边。 楚辞盈也?是有点无措的状态,明天就要去陆家,巡视组的人拜托她也?去说情——可是这里面乱七八糟的利害关系,哪里是她能决定的。 苏含一转头对上秦亦深沉的眼睛,嘴巴一咧:“要不你今天跟陆闲说一下,让他爷爷明天装病不见客。”与其两边都难受,不如一开?始就婉拒。 “我联系不上他。” “那姓刘的呢?” “他们设备全被监控…前天见到刘特助,他说他也?只打听到陆闲在老?宅后面一个小阁楼……钥匙老?爷子随身携带。” 苏含倒吸一口冷气,碎碎念了句为了自证清白玩囚禁啊,真?是狠。 女人的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发现?秦亦脸上有明显的不赞同和警告。她没理会,越过孩子生闷气的爹的发顶看那个抱着孩子的刺猬头少年,舔了舔嘴唇。 … “我啊,最近请了个菲佣。” 陆家大宅里,坐了几个毫不相干的人。 主位上是老?爷子,旁边紧挨着福宁最近呼风唤雨的岑组长。下手三位是夏云开?、潇潇和何清。楚辞盈坐在陆国平的左手,紧张地?一直在喝水。 相反,不知怎么今天来拜访老?爷子的“秦家夫妇”倒是在场最自在的。 他们说孩子终于一岁多了,可以带出来见生人了,第一个给老?爷子瞧瞧。 “唉哟。” 陆国平看着秦亦老?来得子的心头肉,拨开?小帽子笑?着说了几声?好。抱孩子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爆炸头、黑皮肤、大白牙……怎么看也?不像苏含口中的“菲佣”。 她大咧咧地?摆手:“害,非洲也?是Fei嘛。” 大家哄笑?起来。 何清偷偷打量,发现?小楚姐的神情反倒更紧张了。别人半杯水还没见光,她就喝了三四杯。别人说话的时候就在发呆,不知道怎么了。 好奇怪… 楚辞盈当然紧张! 她看到奈特的时候怎么会不明白苏含想干什么。她给嫂子发消息,对方看了一眼就直接按灭了屏幕,继续压着岑重远的话头拼命和老?爷子聊天。 “说起来这孩子跟您也?有缘,前段时间老?秦去开?会,见了陆氏的一个小主管齐先生……当年陆总在乌干达捐了学校,这娃娃考上大学了。这不是高中毕业打暑假工,我想着带在身边有空让他亲自感谢一下陆闲先生。” 她这句话就做了一个善缘,老?爷子的眼神一下子就和蔼了下来。 爆炸头少年羞涩的笑?,跟陆国平握了握手,又拥抱了一下。 岑重远就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果不其然,几秒后老?爷子露出一个惋惜的表情:“来的不巧,我家小子做事不够妥帖,正在配合岑先生调查……这个月可能都不见外人,避免误会。” 苏含好像才意识到这里坐了一群巡视组的人,夸张地?哦了一声?。 “都查了多久了诶,岑先生今天在,要不要透个底?什么时候给我们陆总放出来?或者见见想见的人?”笑?盈盈抬眼,秦亦扯了扯她的袖子。 岑重远没说话,是夏云开?代替回答:“苏女士,我们没有限制陆闲先生的公民自由?。至于调查情况,暂时不方便透露。减少接触,也?是为了陆先生好。”陆国平的视线淡淡扫过他的表情,微微一笑?:“我和夏先生想的一样,我孙子这名声?,别耽误了别人。” 在这个立场和原则上,陆国平似乎和岑重远保持高度一致。 不允许两人见面。 这话说的有点直接,潇潇何清属于脸皮薄的,一下子神色就变了。岑重远倒是镇定,夏云开?不见反应。左手边的小姑娘垂下眼,睫毛迅速眨了两下…… 陆爷爷,是生气了吗。 她呼吸都有点不畅,一想到她出事时老?人如此尽心地?帮忙求情,但是她…小姑娘抿在唇边的水许久都没有吞咽,最终又原封不动地?放下。 场面寂静了一会。 许久,陆国平淡笑?一声?转头看向岑重远—— “还没问?,你们来是……?” “哦,我们有点事想和您商量。不知能否请……”岑重远顿了顿,秦亦自觉地?拉着苏含站起来,奈特也?抱着孩子跟在后面。 女人弯了弯眼睛,抓起儿子的小手挥了挥:“陆爷爷~房子里闷,宝宝去外面玩。爸爸妈妈和哥哥姐姐去陪~”老?爷子被逗笑?了,连连点头说了声?快去吧,在巡视组都没有反应过来前,楚辞盈就被苏含一扯一拉拽出去了。 她一踏出室外,就对上了奈特湿润的大眼睛。 “安娜……我想你。” 她方才紧张慌乱的心一下子就忘了,连忙去擦少年的眼泪。秦亦不愿意在这呆,自己找了个角落抽烟,苏含抱着孩子笑?眯眯地?看。方才她哄陆国平的都是套话, “他求了齐泾源,说考上大学总能来找你。我心软哦,就帮他。也?幸好今天有奈特,不然就岑和老?头那态度,你见不到那谁。” 楚辞盈脸一下子就涨红了,连耳尖也?染上粉:“我……我没说要见他。” “哦,不想见啊。” 苏含变戏法一样从?婴儿的小兜帽里拿出一把钥匙,抛给奈特又眨眨眼。少年露出一口大白牙,看到楚辞盈了然又无奈的表情后说,他现?在不摸钱包了,这是最后一次了。 然后,小姑娘就看着那把钥匙划过空中又被人握起,再也?看不到了。 那是陆闲在的位置的钥匙。 她的神情连自己也?没有发觉地?带上了些许失落,偏过头强迫自己不要看,小声?说:“…要不,要不偷偷还回去吧。陆爷爷不想让我见他……” “你管别人干什么?你想不想?” ——我想不想 …我不是来见陆爷爷的吗? 我…没想吧。 …该回去帮岑组长求情了。 可是, ——那是关陆闲的钥匙 小姑娘突然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意识到这一点再睁开?时,像是一只泄气的小河豚,对上了苏含似笑?非笑?的戏谑视线。 怎么会不想…… “嫂子,我、我就远远看一眼!” 她像是做了什么了不起的决定一样飞快地?接过那个棒球帽,和已经被婴儿体温暖和了的黄铜钥匙,攥在手里,棱角有些硌人,她紧了紧手心。 曾经无数次作为家医出入这座宅邸,没有人比楚辞盈更清楚如何走,可是她第一次以这样隐秘慌张的视角前行,她自己都没有发觉心跳在逐渐加快。 也?许我真?的不适合做贼——她安慰自己,刻意忽略越发紊乱的胸腔。 陆闲。 陆闲。 她穿过了几个小院,所有的头发被藏在黑色的帽子里,远远看去像是一个俊逸翩翩的少年。姜管家差人运送后厨采买的货物的时候无意中瞥见了这个身影,还皱了皱眉:老?宅有这么年轻的小助理吗?什么时候来的? 楚辞盈捏着钥匙低头钻过最后两个草丛,脚步戛然而止,停在了一个上锁的院墙外。 秋天金黄,落叶沙沙。 小姑娘的手摸上冰冷的锁链时猛地?抖了一下,她不知怎的突然不敢开?门了。 她该进去吗? 她该怎么说? ——嘿,我找人偷了你爷爷的钥匙…… ——呃,我就是路过看到门没关,好巧啊哈哈哈哈 ——嗯,我为什么出现?在这……暂时今天先不告诉你 啊啊啊啊!!楚辞盈你真?的太荒唐了,怎么能做出这种事。陆闲一定会被吓到吧,说不定会觉得你太胆大包天了,你怎么能在他家做出偷东西偷偷翻墙这些乱七八糟的。 脑子里胡思乱想的,她望着高墙内的那栋古色古香的小建筑,突然有一种恍惚——好像她是一个什么古代孟浪的登徒子,在窥探一个大家闺秀。 陆闲?大家闺秀? 出身名门、举止优雅、足不出户…越来越像了怎么办! 小姑娘被自己这个设想逗笑?了,扑哧一下捂住嘴,可是思维却已经彻底如散尽水里的彩墨一样,到处都是千奇百怪的彩色云团。她笑?的都拿不稳钥匙,许久也?没有拧开?锁。 心里的紧张不知为何也?渐渐消退,变成了另一种…… 另一种她也?说不出来的, 情绪。 ——要见到他了。 … 阁楼内,正在看书的男人被锁链晃动的声?音吸引注意。 他微微皱眉,今天前来送餐的人似乎到的有些太早了,还不熟悉开?锁的方式。 罢了,老?宅最近事情多,姜管家不能事事周到也?情有可原。 他不甚在意,静静翻过一页,这是一本两晋时期的历史书,也?许是做好了要见生人的准备,陆闲提前把一片植物书签夹在了内页。修长的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这个书签,背后有一行日?期,还有三个字。 “馈沙枣”。 这是有个人从?澳洲回来后收了他的水果过意不去,亲手制作的。 他合上书,目光沉沉。只听见今天这个佣人在院子里翻翻找找,破碎的红叶被踏出各种声?响,让男人忍不住再次蹙眉。 ——没规矩 他缓缓扫过书签,又一次合上书。闭上眼似乎强迫自己忘记一些声?音、画面。这段蛰伏的日?子还不知有多久,思念只会是害人害己的毒药。 “陆闲!” 他忍不住不可思议地?笑?了一声?,摇摇头,心里责备自己怎么这么脆弱,连幻听都出现?了。 过了一会,声?音似乎壮着胆子调高了一点点,不过还是小心翼翼。 “乐佩公主!” 不是幻觉,是小姑娘的声?音。 他没有去想为什么是“乐佩公主”,快步来到阳台,男人不知道是怀着什么心情推开?了窗户,看到一个俊俏的“少年郎”站在他的院子里,她捡了两片树叶用树枝配合做成夸张的大胡子,嘟着嘴卡在小巧的鼻子下方,几乎挡住了半张脸。 陆闲轻轻笑?了,问?:“你是谁啊?” “少年”粗声?粗气地?说:“我是痞子帅哥江洋大盗,弗林·莱德!” 她说完,空气安静了一会。 楚辞盈有点紧张,她可是好不容易才想到这个开?场。《长发公主》里,被囚禁在高塔之上的乐佩遇见了误打误撞闯进此地?的盗贼。 ……她抬头,逆着光看不清男人的脸,但知道他是笑?着的。 她松了口气。 殊不知,那人怎么会因为她而生气,只不过是……他垂下眼,藏住了一瞬间的情绪波动,也?克制了所有的心跳如鼓。 许久,听见陆闲夸张地?叹了口气:“怎么办,我没有那么长的头发让你上来,就请你勉为其难地?拉住我的手吧……” 他话音未落, 小姑娘眼睛一亮,爬上了旁边的梯子,毫不犹豫地?将?手伸向了他。 男人微微用力,两个人一起摔倒进阳台里。 “哦哟!”她小声?叫唤,却是笑?的。 男人也?笑?,不过同时用手护住了她的头,也?替她挡住了瞬间炽烈灿烂的阳光。 * 侧厅里,谈完正事的岑重远放下茶水,好似不经意提起:“我记得陆兄你是侦察兵出身?” 陆国平胡子一颤,对上同门似笑?非笑?的目光,哼了一声?。 “喝你的茶吧,老?东西。” 天空的爱 阳光透过斑驳的窗棂洒下, 映在清澈的木地板上,如同金色的丝绸。 整个空间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四散在所有建筑古朴的缝隙中。 小姑娘揉着头换了好久才愣愣地笑出来, 鼻子上卡着的胡子也碎落一地。倒地的那一刻有人护住她免于磕在任何尖锐的棱棱角角上,不过她还是撞进一个坚硬的胸膛。 她小声哀嚎了一声,换来了一个温热的手掌。 楚辞盈用手撑着地抬眼, 男人用一个没有防备的姿势同样?坐在旁边的地上, 静静地看着她。方才?帮她捂着额头的手已经收了回去。 “…我。” 干嘛一直盯着我。 她有点懊恼地想皱一下鼻子,在男人的视线里却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愣愣地没反应过来。等她再回过神时, 已经在一张小沙发上缩着了。 阁楼里很安静,的确只住了一个人, 但是平时来洒扫的人应该勤勉, 因此?到处都干干净净不染尘埃。面前?的圆桌上放了一本合上的历史书?,旁边有一束盛开的茉莉, 花香扑鼻而来。 陆闲泰然自若地走在了桌子对面的红木椅子上, 男人修长的身型和气势让他哪怕身着家居服, 都好像是要参加什么重要的活动。 不过他手上的动作?倒是跟“隆重”无关, 他左手轻轻用力,气体溢散发出快活的声响—— 给她拧了一瓶可乐。 楚辞盈笑:“亏我还想着你受苦受难,原来日子过的这么潇洒!” 男人微微挑眉,看着她叼着吸管喝汽水, 向前?伸手把那本书?随意地钩回来放进旁边的柜子,慢条斯理道?:“这是陆家祖宅。” 这意思说的明白, 在自己家里有什么称得?上是“受苦受累”呢?外面的风声传的太离奇, 他自己都哑然。除了不能上网, 不能见人,其他的倒是一切如常。 少?了案牍劳形, 连时间都变得?温和起?来。 楚辞盈的视线扫过半开的门外的客厅布置,在角落里还看到了两个钓竿。 她一下子就垮了脸。 ——好啊,原来是白担心了。 小姑娘头上的呆毛晃呀晃:“陆老板这么悠闲!算了算了,知道?你不错我就放心了,那我就不打扰你啦……” 她作?势站起?来就要走,轻快地奔着阳台去,却在经过小桌子另一端的时候被人突然拉住了手指。 是温热、轻柔的,但是带着一种笃定?。 拉住她的人没有说话。 男人一向很注意距离,从前?就算着急时也只会?拉手腕,不会?向上碰到肩膀也不回向下碰到掌心。这是一个完全不一样?的接触——他拉住了她的手。 楚辞盈的表情空白了一瞬,愣愣地低头对上了他柔和的眸子,她嘴唇开合了一下,没出声。 “我以为你来,是有事找我呢。”他没有着急松手,反而就这么松松地牵着。 医生姑娘被这问?题打得?措手不及,良久才?挣开。 尬笑了几声坐在旁边沙发的扶手上,拖着腮说:“我哪有什么事…我又不像有些人身兼数职,操心天下大事。” 她说这段套话官话的时候摇头晃脑,像一个昏庸的老学究。 “哦。” 听了她这段,陆闲轻轻点了点头。 男人的眸子从始至终都没有什么波澜,带着从容的笑,但一点点露出了谈判时的技巧,抓住了对面说话之人自己也没有发觉的逻辑陷阱。 “所以,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你今天这么费劲周折跑一次,穿了两个花园翻了三个矮墙,就是为了看看乐佩公主过的好不好。” 他说完这话,好整以暇地看着对面的小姑娘。 眼睁睁地看着她下意识想反驳,然后什么也说不出,懊恼地攥紧拳头,但是脸颊一点点染上红晕,眼神慌乱: “你你你,强词夺理了啊。” “就不能什么理由都不是,就是单纯走错了路,不小心误入此?地刚好你在这里我打一声招呼。我有错吗?” 陆闲看着她硬要咬牙胡编的样?子,再也忍不住地低下头,胸膛起?伏发出笑声。 楚辞盈伸手指他:“不许笑!” 男人笑的更开怀了,笑到靠在旁边的椅背上,长长的睫毛垂下来落下阴影。直到眼看着楚辞盈真的要爆发了的时候,陆闲才?慢吞吞地收敛了表情,低声说了句: 先别?走,再让我看一会?儿。 这句话像是小僧人敲木鱼的小锤子,咚咚,楚辞盈只觉得?耳朵都有点震,一时间也说不上一句话了。屋内安安静静,一时间两个人都不作?声。 只有茉莉花的影子摇曳。 其实?陆闲哪里冤枉她了,本来就没有什么必须要见的工作?。只不过楚辞盈是断不愿承认这一点的。她想了许久,才?从脑海里扒出一些能说的正经事,于是兜兜转转说回了巡视组最近遇到的问?题。 跨国办案没有中间人,一些私人手续上不好解决。 毕竟那些数据到底是一个企业、机构的内部材料,没有任何调令能逼他们?共享公开。 男人的神色顿了顿,似乎在思考—— 良久问?了句:“你怎么想?” “我就是想着…害,如果你真的帮了岑组长,也不一定?能服众。外界之后的舆论还会?存在。既然如此?,不如最开始就走最难的路,走的坦坦荡荡也不落人口舌。” 她说完,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表情。好像是回到了澳洲,那个时候她有什么不懂的事情就会?去敲他的阳台玻璃,不出一会?,就会?有人把相连的衣柜打开。 他如果是老师,她就是最勤学好问?的学生。只不过学生时代对“老师”这个角色的恐惧深入人心,以至于她现?在都还带着谨慎,生怕自己答错了。 陆闲思考时的样?子很平静。 男人沉吟了片刻,抬眼看向她期待的眼神:“你应该担心的不止这个。” 楚辞盈的心砰砰跳了两下,别?开眼睛抿唇不说话。 他就又去拉她,这次克制地停留在手腕,语气也温和。不似方才?的逗趣,是那种带着安抚和试探:“你真正担心的是,如果陆氏脱困,会?不会?有人质疑我和岑重远做了交换,对吗?” “你说不落人口舌,是担心陆氏也陷入尴尬的窘境。” 楚辞盈鼓起?腮帮子,挑了一下眉,可爱的怪表情让男人的心软成一滩池水,暗潮发生,涌涌而现?。 小姑娘现?在心里也不平静。 像是被小虫子啃噬的桑叶。 有些话自己知道?就行了,干嘛非得?说出来,搞得?她很像阻挠办案一样?。她算是看明白了,从见到他的这一刻,她的脑子就不属于她自己了,生气,生闷气,很生闷气。 所以她突然转身绽出一个巨大的笑脸,眼神像一只存了坏心的小狐狸:“你说的都对,我今天来找你就是为了这个。快帮我想想有什么好法子。” 她想的很好。 如果陆闲答不上来,她也算扳回一局。 如果陆闲有办法,那就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好事。 她藏不住心思,狡猾都写在清澈的眸子里,男人忍不住勾了勾唇,放在旁边扶手上的指尖也抬起?来落下去几次。 “你来…真的是因为这个?” 楚辞盈义?正严辞: “当然了!这么重要的事情肯定?是要和你商量的呀,你是我的老师,也是我的老板,还是我最重要的人、之一。而且,你这么聪明,这么厉害、这么大公无私,有事情当然找你啦,不然还会?有谁愿意大发慈悲地帮助我呢?” “好心人,求求你。” 她双手合十像一只小猫一样?蹲下去,大眼睛眨眨眨地盯着他。 “求求你啦~” 她说完就低下头,自己唾弃一秒自己的无耻,并为自己优秀的临场应变能力悄悄点了个赞。谁料,男人许久都没有出声。 她腹诽,完了,不会?他也完全没办法吧。 偷偷抬眼看, 陆闲的视线落在一旁的花上,好像没有在看她,身体看起?来也挺僵硬的。不会?是生气了吧!她又悄悄抬了一点头,就看到了男人耳尖似乎…… 有点粉。 什么啊?!! 楚辞盈不敢笑的太明显,只敢悄悄抖,但是她蹲在他旁边怎么能不引起?注意。她越笑越憋不住,抖动的也越发明显,许久,她听见有人叹了口气,无奈地拍了拍她的发顶。 “想笑就笑吧。” “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这么容易害羞啊!!” 她再也忍不住,扑哧一声乐开,坐在地上锤旁边的沙发。她本来觉得?会?不会?有点太过分,一抬头,男人也在笑,只不过明显更加无奈,她就彻底放下心来,笑到眼泪都要流出来。 陆闲看着她跳来跳去的呆毛,叹了口气,眉眼却彻底柔和起?来。 等到终于平复情绪,楚辞盈提出:“其实?澳洲那边我可以问?问?车显赫愿不愿意帮忙,你不用为难。真的不要淌混水。” 陆闲却摇了摇头: “你的工作?很着急,他不是家族核心成员。” 所以办事不一定?高效。车显赫上面还有两个兄长、一个父亲,这样?核心的事情不是一个小少?爷的关系能解决的。 男人自开口的那一瞬,通身的气场已经沉静下来,楚辞盈仿佛有所感觉——他似乎有办法了。或者说从始至终,他都一直没有把这个困扰所有人的事情当成什么大事。 她有些期待地望着陆闲。 “还有一个人和我说话有同样?的分量。” “谁?”她好奇,甚至有些惊喜。 男人却笑而不语,站起?身来走到旁边的保险柜里输入指纹,翻找了一会?拿到了想要的东西。他转身,楚辞盈愣在原地。 有点无措,有点茫然。 ——他手里的,是十三封薄薄的信封 这十三个人覆盖了岑重远想要涉足的所有行业、国家和地区,哪怕不是直接利害关系人,也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而他们?曾受一个商人的委推,因为他的关系信任一个从未存在的女孩。 陆闲一步步走过去,把东西交给了它们?本该去向的地方。 她没有什么反应,好像不明白为什么解题的关键又一次成为了自己,更不明白为什么他来老宅,独独把和她有关的这些东西带了过来。可是她没有问?,她停留在阁楼的时间太久了。时间不等人,任务也不等人。 有人拉住她的手,把十三封信推了进去,对她说: “告诉他们?。” “该兑现?和陆闲的承诺了。” * 楚辞盈从小院子里跑出去时,还不忘带上锁。高墙挡住了视线,她只能拼命跑到更远一点的位置跳起?来挥手。她能看见阳台上靠着的人,他从容慵懒,在深秋里向她点头致意。 像是一只惬意休息的狮子,不像身陷囹圄。 太阳下山,空气也渐渐冷了。 有佣人过来打扫落叶,一抬头看到先生站在窗棂旁。 ——是在看落日吗? 他们?猜。 陆闲就静静地看着她跑远,直到变成一个看不太清楚的黑点。十三封信,出自无数有威望的领导者,这信不仅仅是一个大学的敲门砖,而是一种许诺、交换、人情的妥协。信的内容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使用。 一个没有送出去的礼物阴差阳错又有了它的意义?。 佣人想,先生心情好像不错。 他站在那里,好像从来不介怀她跑的太快。因为天空怎么会?埋怨他钟爱的生灵飞的太高?他只会?祝她高飞,助她高飞。就像海水渴望鱼儿深潜,高山静看溪流涓涓,水过石穿。 十三封信,起?源于还未相逢、未相识,但早在那个时候,这些国际报关材料中重5.46盎司的纸张里,字字句句写作?信任,行行段段读作?—— 爱你。 “我要让她上这个世?上任何她想去的学校。” 她很在乎 岑重远的人申请批文用了半个月, 疏通关系、了解情况、请求配合。 而在这十三?封信到位后,数据用了三?天变成了二十二箱纸质材料——一辆核载六人的?SUV装着它们,都?没有?办法从地?下停车场中上坡。最后还是?又紧急调了一辆小货车才将它们运到法庭。 检方起诉的流程异常顺利。十一月初的?时候在捷克逮捕了出逃的?黎笑笑和严秘书等人。他们涉嫌故意销毁证据, 以?及很多其他的?重?大罪名,所有?项目的?金额加起来令人咂舌。 有?巡视组的同事是法考出身,估算了一下嘶了一声, 脸上不是?同情, 而是?一种对于明知对方已经走向穷途末路但依旧有点叹惋的?表情。 当时小?姑娘也在场,楚辞盈听到消息时睫毛颤了颤, 没说话,捧着水喝了一口。 何清问:“姐, 她说有?事想对你说。你去不?” 小?姑娘低下头写写画画, 许久叹了口气:“等流程走完后再说吧。” 这场浩浩荡荡的?调查从去年的?盛夏到今年的?国庆,终于迎来了尾声。岑重?远的?人不眠不休下来终于有?了回报。在全省范围内, 一共有?48位相关口的?负责人被调查, 涉及刑事问题的?就有?33位, 其他15人也都?接受了相关的?停职、行政和内部批评。 舆论?哗然, 不仅是?感叹这次力度之大,媒体更为后续披露的?许多办案细节而感到惊奇。 自然将整个流程中最为重?要的?那个角色推到了风口浪尖。 深夜,窗帘微微动了一下,缠住了桌角。 发?出不轻不重?的?一声刮擦音。 小?姑娘睡的?迷迷糊糊从被子里探出手, 猛地?按亮了灯光。她重?重?地?喘了几口气,一摸, 额头全是?细细密密的?冷汗。她裹了一条毛毯接了一杯水, 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润涩了火辣辣的?嗓子。她眯着眼在昏暗的?光线下打开手机, 数不尽的?消息淹没了聊天列表。 叮叮咚咚地?让软件都?卡了几秒。 两分钟后, 她回复了一个最多来信的?人:抱歉, 我不太方便。 哪怕是?凌晨两点,对方也很快给了反应。几乎是?急切地?弹来了一个语音通话,吓得她差点扔掉手机,慌乱之中接住之后还要点挂断。 媒体人不依不饶:楚小?姐,真的?不会耽误您多久的?。 可惜他面对的?人心意?已决,说什?么都?不肯再回复了。楚辞盈将手机彻底熄灭,扔在沙发?的?角落,仿佛这样?就可以?忽略拒绝别人的?忐忑,她抱着毯子缩成一团。 灯突然亮了。 一个高大的?人影出现在客房角落,声音沙哑:“做噩梦了?” 她吓的?又是?一哆嗦,良久才用迷迷糊糊的?理智反应过来她现在并不在熟悉的?公寓,而是?半保护半强硬地?和另外两个人形影不离。 小?山哪怕在休息的?时候也没有?换睡衣,是?随时能够出门的?装扮。 他没有?靠近,站在了一个相对较远的?位置,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楚辞盈刚才吓的?砰砰的?心跳稍微平息,想起他的?问题,嗯了一声。 ——一个没头没尾的?,醒来后全然不记得的?噩梦 她只记得梦里的?人一次次向她询问一个她不知道的?问题,语气僵硬,神情奇怪,她每次给出的?答案对方似乎都?不满意?,不停地?追问着。 楚辞盈心想:也许我最近真的?被媒体追怕了。 抬起手,像是?挑西瓜一样?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小?山看着她有?些恍惚的?样?子,似乎笑了一下,然后又变成了冷酷凶悍的?模样?。大山是?哥哥,他倒是?和楚瑜差不了几个月,看楚辞盈也跟小?孩子差不多。 他说:“事情结束后,我们带你回去。这次不要任性了。” 他还是?没有?忘记楚瑜的?委托,虽然事情进展地?并不顺利,但是?兄弟二人没有?放弃。医生姑娘在巡视组工作的?那段时间他们不方便出面,现在终于到了可以?履行承诺的?时候。 所以?他这次只是?通知,不是?请求。 “……” 客厅里没有?人回话,另一间离主?卧较远的?房间也亮起了灯。楚辞盈知道大山肯定也被吵醒了,只不过对方跟她的?年纪差了太多,大抵是?不愿意?像小?山这样?一次次重?复已经说过的?话。 她密而浓的?眼睫忽闪忽闪,用默不作声表达态度。 过了一会儿,她才有?点茫然地?问:“小?山哥…我、他为什?么这么介意?陆闲?” 这个“他”指的?是?谁,在场的?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男人的?眼皮颤了颤,没着急回应。 沙发?上的?人用手指搅动着毯子,角落被翻起、又放下、翻起、又放下。 楚辞盈不是?傻子,如果说之前的?强硬态度是?因为不想让她参与进李为的?事情,那现在所有?的?风险已经逐渐平息,各方都?不再追究,楚瑜却还是?这个态度…… 她想不到还有?什?么理由。 小?山看着她不解的?眼神,叹了口气,坐在了沙发?的?边缘:“你哥哥总有?他的?理由。” 在他的?记忆里,楚瑜的?妹妹是?很听话乖巧的?,因此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却忘了楚辞盈不再是?当年那个抱着娃娃陪哥哥捡垃圾的?小?朋友了。 小?山的?这句话让楚辞盈不知从哪里来的?一种无?名的?憋闷,理由,理由,既然是?原因那总要说出来——可是?楚瑜永远都?隐瞒她,一次次直接做出了决定。就像当年直接让人撤销了她的?执照。 没有?办法言说的?委屈变成绝望。 她不肯接受,往角落里又退了一个身?位,倔强地?不肯让步。 小?山皱眉:“陆氏的?情况很复杂。” “可是?三?天之后他们要开发?布会,到时候一切不就明朗了吗?” 他见这个理由不能令她信服,想了想又换了一句: “他哥哥…” “我都?知道,他都?告诉我了。”楚辞盈毫不犹豫地?抬头,这回惊讶的?倒是?小?山了。他无?论?如何也没有?猜到那个人竟然将自己最深的?秘密告诉了小?盈。 男人一时之间无?法措辞,有?些沉默。 他的?这种犹豫给了楚辞盈机会,她试探性地?张了张嘴,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大山的?门开了,他走出来,直接伸手关上了灯。 “他身?上的?脏水可不止一件两件,没人信他。” “睡觉。” 小?山似乎埋怨地?看了哥哥一眼,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在黑夜中静静地?看了楚辞盈一眼……然后不动声色地?回房了。 小?姑娘在沙发?上捏紧了被子的?角。 … “楚小?姐,楚小?姐…您可以?透露一下马上进行的?初审中检方都?会出示什?么样?的?证据吗?” “楚医生!有?传闻说有?三?位涉案人员有?可能判处死刑。” “您之前曾在跨国证据搜集过程中参与颇多,请问您有?没有?利用您曾为陆先?生工作这一点的?身?份便利呢?” 快步匆匆低头走入建筑的?人影微不可查地?停顿了一下,正是?这一点点肉眼几乎没有?办法发?觉的?破绽像一块腥肉一样?吸引着老道的?鬣狗。 他们就像找到了一个突破口,不管对方是?否回复,都?毫不留情地?带着问题冲过来——好?像只需要拍到这个姑娘和它们在一个画面,就已经是?一种工作上的?突破。 “您可以?透露一下陆氏董事长陆闲先?生目前的?情况吗?” “他是?否参与了巡视组这一次的?工作以?争取宽大处理呢?” “您对于网上流传的?几则消息怎么看?” 贿赂、暴力、权色交易。 醒目的?大字报被红字加粗,哪怕可以?不去看,那些刺眼的?颜色和字形轮廓也让人明白这是?什?么样?导向的?新闻。 楚辞盈被何清拉着,左手用文件夹挡着脸,她很不喜欢面对黑洞洞镜头的?感觉,更对无?数闪光灯透过遮挡物刺伤眼睛的?感觉有?些不安。这些问题的?深度越来越歪,带着恶意?的?揣测和引导,她全程保持沉默,却仍然不免偶尔下意?识皱眉。 问的?,太难听了。 就好?像扒下一个神坛之上的?人所有?的?尊严和体面是?他们的?爱好?。 渴望着吞吃他的?血肉。 她稍微捏紧了笔,会议室中嘈杂不安,所有?人都?在紧张地?讨论?着如何配合陆氏在两日后的?发?布会。楚辞盈无?意?识抬眼扫过提纲,陆氏的?官方发?言人准备的?所有?材料似乎都?在证明企业的?清白,没有?只言片语提到那个人。 对那些肮脏的?揣测,还有?大众的?误解没有?丝毫的?解释。 她张了张嘴:“…没有?什?么针对性的?公关措施吗?” 这句话声音太小?,只有?在旁边的?何清听到了几个字。他连忙捂住嘴扭过头悄悄回应:“他们一贯做法如此,不理会,保大局。” 她捏紧了笔:“为什?么?” “谁知道,反正可能时间久了陆闲自己也不在乎了。” 楚辞盈听到这,后面会议上再讨论?的?内容就已经渐渐离她远去了。她有?些茫然地?搓着A4纸的?角落,那道折痕如此清浅,只是?不经意?戳弯了一下,可是?无?论?她拿手去抚还是?拿稍微有?重?量一点的?水杯去压,它都?完全无?法恢复原状。 早上那些穷追不舍的?闪光灯与话筒还在身?侧,挤的?她五脏六腑都?不甚好?受,仿佛一回头就能听见那些嘈杂的?: 楚小?姐、楚医生、解释、能否、怎么看 陆先?生、陆闲、目前、是?否、没回应 断断续续地?词汇和句子在脑海里团成了一团,会议上的?人吵的?不可开交:“不差这一件了!发?布会时间紧凑,不要这么详细地?解释某件事。” 好?不容易有?个人提出针对男人的?舆论?,却被断然否决。 她面对的?已经是?如此恶劣的?环境,身?为焦点本身?的?他要听到、看到的?要更过分多少? 楚辞盈有?点不想去探究,愣愣地?不出声。 有?人叫:“小?楚?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她摇头。 这场会开到了晚上,休息时有?人打开了电视,晚间新闻主?持人连线的?地?方正是?据说今夜陆先?生会离开陆宅的?正门。无?数的?黑洞对准那个漂亮的?庄园,期待着,好?像是?等待着某种珍稀的?猎物。 楚辞盈看着镜头扫过那些一线媒体期待的?、焦躁的?、自信的?表情,突然没由来地?打了个寒颤。 ——他身?上不止这几件事,谁信? 谁信…谁信……? ——时间不够,细枝末节不要再解释了。不差这一件了! 那怎么办? ——可能时间久了,他自己也不在乎了 …… 楚辞盈飞快地?抓起工位上的?车钥匙就冲了出去。 * 关于陆氏的?调查在这周一结束,所有?结果将会在一审判决后由陆氏召开发?布会统一说明。 而这也预示着“停职配合调查”将近三?个月的?男人将会首次公开露面。因为没有?任何征兆示意?他可能会亲自出席发?布会,这次从老宅离开就是?唯一一个能够拍到的?场景。 他会是?什?么状态? 失意??振奋?如何回答质疑? 这都?是?媒体们最为关心的?内容——甚至有?人做了一个巨大的?泡沫板,只为在上面写清楚最近网传的?最大的?几件“恶名”。不管陆家的?人驱赶了几次,他们都?坚持从傍晚等到了深夜,才等到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在助理的?跟随下从里面走出。 像是?狼见到了肉。 油掉进了水。 一窝蜂而上地?,好?像忘记了这个人的?能力,或者短暂地?被惊天消息可能带来的?巨大利益所蒙蔽了双眼,毫不留情、好?不遮掩铺天盖地?的?恶意?。 好?似潮水。 刘寅格的?脸色白了一瞬,虽然早已有?了准备,但是?不免失措。 他下意?识看着受到最多揣测和提问的?那个人,男人神色淡淡,只不过略有?疲倦。司机的?车被堵在正门外,似乎是?故意?被牵绊住只为了让他们能够在这样?巨大的?曝光之下多停留几分钟。 一个话筒戳过来:“请问您是?否有?话对股民?说呢?” 另一只手压下去:“陆先?生,有?传闻说您通过让渡大量权益换取…”“能否解释一下陆景和先?生……”“据网上消息,您的?身?世……”“苏韵琪女士表示……” 男人被汹涌的?情绪团团围住,能够在今天守在这里的?,都?是?破釜沉舟冒着宁可得罪陆家也要一份曝光的?疯子,不可能给任何困在其中的?人喘息的?机会。 他静静向前走,脚步没有?停顿。 无?论?是?抨击他的?身?世,质疑他的?证据,他都?没有?丝毫地?解释,眼神坦然。 没有?任何东西遮挡他的?脸,闪光灯如同白昼。 “陆先?生?” “陆先?生。” “陆先?生!” 一句、一句、一句。 突然,人群的?最外侧传来一阵刺耳的?刹车声,有?人被吓到惊讶了一瞬。 陆闲措不及防抬眼,隔着攒动的?人群,所有?明亮刺目的?灯光——他看到,主?驾驶位上的?司机带着口罩帽子,在车内伸长了手推开了门,在刘寅格也有?些诧异和紧张的?视线里,有?人小?小?声对他说: “上车!” * 楚辞盈没有?主?动说话,反而是?男人攥了攥手掌:“你怎么来了。” 他转头,那个许久没有?见到的?人在后视镜中看到后面没揉纹清水文追更价君羊衣无贰尔七五贰八一车的?时候摘下了帽子,长发?散落,凌乱地?盘踞在他的?心头。 楚辞盈没说话,专注地?握着方向盘。 “巡视组不是?……” “辞职了。” “明天你还要开庭。” “我准备好?了。” “你……” “不要再说话了!!注意?行车安全。” 车内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有?奇怪的?警报声,她车速太快,心跳如鼓,忍不住大声叫他闭嘴。陆闲叹了口气,笑了一声,又叹了口气,把手刹放下去了。 楚辞盈听到那一声咔哒,脸一瞬间爆红,连握着方向盘的?手都?忍不住紧了紧。 两个人就这么一路默不作声地?开,没有?导航,她不知怎地?上了市郊的?盘山公路,一直到了山顶才终于停下。 楚辞盈不敢转头看他的?那双沉沉的?眸子。 也希望他一直安静,不要问她为什?么要来。 可是?陆闲刚好?是?那个最懂她的?人,没有?问她为什?么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也要带他走,只是?沉默许久后落下窗户,对着外面说:“我没事,没什?么的?,习惯了。” 不把难题抛给她,出口只是?安慰,只有?安慰。 心头无?名火起。 楚辞盈猛地?转头看着他的?侧颜:“……” 她的?胸口起伏几下,最终像是?一个泄了气的?小?气球,委委屈屈地?飘落在地?上。两个人坐在怪石嶙峋的?小?平台上,皓月当空,楚辞盈的?身?侧放了无?数的?报纸,打印的?网页,论?坛的?记录——每一条都?是?他,每一句都?是?鲜血淋漓的?揣测。 “陆氏的?发?布会不澄清那些事吗?”最终,她小?心翼翼地?问了一遍。 陆闲好?像不奇怪她会问这个,只是?笑了笑:“时间宝贵。” “那你什?么时候会解释呢?” 陆闲一愣,看着她可怜的?大眼睛:“…等很久之后,网友们自己就不记得了。何必解释。”商场里的?事情就是?如此简单,如果股价优异,做什?么都?是?对的?。如果表现不佳,那什?么旧账都?要翻。 是?非对错,曲直黑白根本不重?要,也无?人在意?。 或许曾经刚刚接手家业的?青年面对汹涌的?舆论?时还尝试着解释,但是?现在显而易见是?实践后得到的?教训、与结果。 所以?,“不重?要了。” 楚辞盈张了张嘴。 男人的?眉宇间没有?疲惫,没有?慌张,更没有?愤恨,只有?无?尽的?平静与坦然。 就像他说的?那样?,早就习惯了。 就像何清说的?那样?,他自己都?不在乎了。 她说:“可是?,我想知道。” 他想说,这都?是?些没有?意?思的?东西,大抵是?为了商业,或是?其他人的?炒作。但也许是?她的?语气太可怜,于是?他什?么都?没有?说。 男人诧异转头,见到她拿过那沓乱七八糟的?报道,一页一页翻出来读,手指尖有?点颤,然后指着标题又说了一次:“解释给我吧,我想听。我愿意?听。” …… “这三?次,是?那年公关为了转移陈落马的?视线。” “这个,乌干达的?项目造势。” “不知道谁编的?。” 他的?语气顿了下,“这些不要看,炒作。”他不动声色地?把一些男男女女的?报道抽出来放到一旁,接着讲下一个。 就好?像回到了澳洲谈论?公事,他一字一句把 每一件事的?原委,只不过从前是?工作,如今是?他自己。把那些被舆论?裹挟后的?再也不见天日的?真相讲给她听。从今年今日,讲到三?年前、五年前、七年前。 讲到最后,陆闲也有?一些晃然。 好?多年,好?多年。 “原来,我是?这么糟一个人啊。”他笑,舒了一口气。不是?自嘲,只是?某种打趣——仿佛这样?就能让自己不在意?眼前人紧抿的?嘴唇和颤抖的?睫毛。 楚辞盈突然撕了一张报纸,然后笑了一下:“啊,被你骗的?好?苦!赶紧销毁证据我就不知道你原来是?这种人。” 她见陆闲愣住,抓着他的?手快速扯碎了下一张。 “快快快。” 他没有?动,看着她按时间顺序一点点撕掉了所有?的?报纸,撕拉…撕拉……从七年前,撕到五年前,撕到今年今日。 “你很对呀,不在乎的?人为什?么要解释。”她替他找着理由。 他想:那你为什?么要听? 可是?他没有?问,碎片落下来被装进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的?铜盆里,火柴划亮空气。 陆闲被火焰的?亮光烫到了一瞬。 他没说话,静静地?看着它爆燃,微弱,随着她翻动,再次爆燃,微弱,直至化为灰烬。 十一月的?夜,星火消失,树影摇曳—— 已经彻底冰冷的?灰烬逆风被猛地?吹起。 “看!” 有?人说, “你是?个坏人的?真相被我们掩盖了诶!” 他低头,她在拍手笑,笑的?时候眼睛比火烫,比星亮。 初次拥抱 热搜当晚小小地炸了一次, 广场里点?进去一时之间全部都是谜语人。 三个有关词条分别是: #兔子?跑了 #谁救了兔子? #猜猜是谁 第一个排名?第12,具体含义?倒是有点?好猜,今天晚上所有媒体在守株待兔等什么消息不言而喻, 哪怕再不上网的阿宅也能猜到兔子究竟是哪位。 倒是有点?好笑,所有新闻人在线下都抱着“干完这一票就告老还乡”的雄心壮志,把人往死里得罪, 就赌一个对方公事繁忙不追究。然而放到线上, 这种处处留痕的大众平台,连个名?字都不敢提及了。 吃不到瓜的网友们像是上蹿下?跳的猹, 对下?面两个词条充满好奇。 前方的消息大抵统一了—— 在发布会的前一天晚上,所有媒体围在了陆宅, 而那个万众瞩目的人也确实出现, 但是在回答任何问题前就上了一辆黑色的车,司机的侧影被男人挡住了许多?, 只露出一双藏在口罩和棒球帽下?的眼睛。 11.00 p.m. 当晚陆氏发文说是陪伴在董事长身?边多?年?的一位司机。 守了一晚上没能有任何收获的各种妖魔鬼怪将怒火蔓延到了这位“司机”身?上, 开始对比历年?来陆闲出席任何活动时身?边跟着的随从, 从眼型、手指的角度轮番当显微镜学家。 好像势必要给这个司机一点?颜色。 12:30 a.m. 还没有睡觉的网友们吃的不亦乐乎, 也从这些拼凑出来的细枝末节中渐渐猜到了一个让人惊诧的身?份。词条下?方全是各种vocal,woc,艹的变形缩写。 1:30 a.m. 就在某个营销号信誓旦旦准备发出一篇名?为《医病也医心,猜猜ta是谁?》的通稿前, 突然接到了几通电话。 凌晨一点?四十五,有几个账号突然删除了之前的转发或者评论。在网友们的问号中, 又转发起“新闻不应过度关注素人生活”的相关词条报道-???八叔你不是最刚的吗, 收钱了?- 凉了吧, 说刚刚被叫回公司紧急开会- 咋了咋了,他不是一向不管这些事吗, 八一八咋了- 这次好像……扒到逆鳞了 更加诡异的是,傍晚还各种狂欢、趾高气扬的媒体人在夜里纷纷道歉,表达了围堵别墅群对其他业主以?及公共出行安全造成的不便。 凌晨两点?,热一的词条变成了#保护个人隐私,从我做起#,里面一刷全是蓝v官方的统一转发和普通用户一脸懵逼点?进来后的留言。所有普通账号都可以?正常发言,但是金色的媒体号、营销号却无法在词条下?回复。 「锐评网」交流专区 分区板块:时事新闻 〉讨论 主题:猜猜是谁…… #1 别问,问就是杏仁狗狗眼的长头?发的司机小伙。 #2 这次真的是最猛的堵嘴了,一句都不让说,扒了的全被告,告了的全低头?。这是犯了天条了吧…… #3 Vocal只有我磕到司机小伙和大总裁了吗? 什么忠臣情节啊 #4 三哥你再仔细看看,那个真正六年?陪在大总裁身?边的忠臣司机在事发当时被围堵在别墅区停车场… #5 我是虐恋情深那组的,这次我站破镜重圆 #6 是谁?是谁? 他知道,我知道,他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他知道我知道。 但是别说,问就是不许扒。 #7 大人们,时代变了……上京零环某人上网了 #8 好凶 #9 不是,就为了一个医生至于吗?大晚上搞得这么腥风血雨。他俩也没干什么呀,不就是在山顶破石头?里烧了一堆报纸吗。咋就不让扒了,那女的不也算半个公众人物? 「本IP已被封禁,回复已折叠,违规理由:002」 #10 嘶嘶,10哥走好!下?辈子?珍惜账号 #11 我去、、有人说兔区以?前删封的B1153相关全部解禁了,那帮女的开礼花呢都。 #12 啊???我试试?? 陆闲,陆闲是B1153,陆闲赛车手,陆闲陆氏总裁,陆景和,陆国平,陆成钧 #13 Woc真的看到了 #14 我试试? 楚辞盈家住成华大道二仙桥。 「本IP已被封禁,回复已折叠,违规理由:237」 本来只想?皮一下?的人猛地瞪大了眼睛,欲哭无泪,早知道换个小号试试了……地址瞎打的呀,触发什么关键词了…… * 这一晚喧嚣,有人惧怕有人惊喜。 不过大多?数人都不解其中内情,只是明眼的都能看出好像有什么东西一夜之间变了。 有人自认理智,从舆论和股价的角度去猜测原因,但是无论如何都说不通为什么唯独跟那个女孩相关的所有私人信息遭到了更加严格的禁令。 也不明白为什么陆家放开了一切的讨论。 “安娜,你紧张吗?” 一个小刺猬头?缩在黑帽衫里,向旁边后台静静端坐的女孩靠近,小心翼翼地问。 楚辞盈揉了揉奈特?,没有作声。 她这个角度可以?清晰地从幕布的缝隙里看到发布会长桌上最中间的那个人…的背影,挺直、坚韧,还有一点?……孤独。 她被这个想?法弄的眉头?一跳,下?意识别开眼去回复奈特?的问题,好像在转移自己的思绪:“我的工作早就结束啦,今天的事情和我没什么关系。” “哦。”十七八岁的少?年?乖巧地点?头?,听到会场里那些乌泱泱的人群不是冲着安娜来的之后就松了口气,低下?头?摆弄自己的手指头?。反正不管怎么样,他能再见到她就已经很好了。 可是楚辞盈心里想?的却是:不,我好像是紧张的。 她看着那些黑色的镜头?,带着蓝色条带工作牌的记者,感?到有些呼吸加快。 发布会的进程很顺利,陆氏的证据、资料也充分。随着一点?点?剖开内情,现场陷入了一阵死寂般的沉默。一张张照片和图表在银屏中闪过,无数闪光灯接连不停。 从始至终,那个被无数视线钉在光下?的人都静静地坐着,似在思考,又仿佛漠不关心。 刘寅格在台下?盯着流程,耳麦里都是各种顺利的回复。 但是特?助心中清楚,真正的硬仗还是在自由提问环节—— 有人第一个接过了话筒,声音因为激动甚至有些劈裂:“陆先生,请问陆氏这次是否意味着平稳结束了调查期,没有任何刑事、行政以?及民事上的处罚。” 主持人抢答:“是的。” 没有人去给总裁递话筒,似乎是认为不应该用这种问题烦忧他。 可是台下?的人穷追不舍,又有一个记者拿到了发言机会,语气比那天晚上收敛了太多?,但依旧有些尖锐:“陆总,您能否透露在此次事件中提供重要帮助的人、或者……” 他的话被打断,公关部推选出来的人早已经历过各种千锤百炼的模拟,因此十分淡定地翻到了最为关键的证据PPT页,用激光笔点?了几个数字。 “注意这一年?、这两份报告的时间和经办人,陆氏这次能够证明自己的清白,取决于我们严格的内部留痕程序……”主持人侃侃而谈,将一切有引导意义?的话推向别处。不论是揣测先生是否帮助了调查程序,还是推断岑重远和陆家的关系,亦或是—— 主持人看向微微垂眼平静翻材料的男人,对方真正在乎的那个人也不会被牵扯进这些迷局。 刘寅格松了口气。 话筒一个一个递下?去,每一个人都想?问陆先生,但是没有一个人得到了他的回复。男人英俊深邃的面容从始至终挂着斯文的笑容,却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这场仗陆氏赢的不易,但是却异常漂亮。 在一个几乎颠覆的危机中,年?轻的掌权人再一次从容地领航,又在靠岸后隐去了自己的存在。 话筒递到了最后一个人手中,这是一个有些年?轻的实习记者。 她的手指紧了紧,笑容真挚: “陆先生,不知道您是否注意过很多?互联网上的消息。今早我们都发现很多?社群的相关版规都有了一定程度上的调整,我很好奇是否在这次危机中您有了新的体会,所以?作出了这样的决定。或者,您是否是受到了来自重要的人的启发?” 这个问题本来是:“请您能否透露陆氏未来的公关方向。” 但是负责她实习的老师临时去洗手间,她在听到所有这类问题都没有得到陆闲本人回复后选择铤而走险,真诚却大胆地刺探对方的禁区。 她有一种预感?,跟这个方面相关的事,可能会引起他的回应。 主持人在听到这个问题时微微皱眉,这不在提纲范围内,不过他也可以?用话术搪塞。 正当他想?抬起手,而那个小记者的眼神也在注意到主持人准备回复时开始暗淡后—— 有人开了桌子?上的立式话筒。 嗡—— 主持人的动作猛地顿住,连记者都没有想?到,台下?一瞬间安静。 有人轻轻地笑了一声,声音低沉好听: “体会?” 他放在桌子?上的手拿起笔,在纸上轻轻点?了点?,继续道: “在这半年?里,付出最多?的是和陆氏同?舟共济的员工。今年?年?末,六千名?工作人员会得到总部颁发的阳光基金,一点?二万元税后每人,以?现金发放。” 好像不知道自己公布了一个什么震撼的消息,连刘寅格都没有想?到先生会这么早公开决定。 闪光灯如白昼,有人迅速起好了一个标题传给自己的总部。 万众瞩目的男人依旧从容淡定:“至于各种规则的变动,我倒并不清楚。陆氏未来的公关策略也不会将重点?放在这里。说回体会,有人告诉我,困难的解决不是从一个点?跳到另一个点?,是漫长的、一步步的,每一个环节都值得铭记,不应该被掩藏。未来由过去创造,如果认为现在光辉,那曾经必不是耻辱。” 有人似乎听懂了其中的暗语,心下?震撼于这其中会带来的多?少?大变化,却听见下?一秒男人滴水不漏地落在单一的解释上:“这就是为什么陆氏要感?谢每一位陪着它经历危机的同?事、合作方以?及用户。” 他依旧没有正面回复那些经年?往事,但是已经让人窥探到上位者的隐秘态度。 他也没有提起所谓任何“重要的人”。 实习记者没有气馁陆闲的老道,抬起眼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谢谢您对这些帮助的认可,陆氏是用时间和行动赢得了公众的信任。我想?问您,您个人最想?感?谢什么人,或者什么经历呢?” 一秒。 两秒。 就在她期待地睁大了眼睛时,刺耳的铃声响起,主持人快步上台伸手为起身?的男人和其他陆氏高管指引了方向。 “谢谢大家!今天的发布会就到此结束!”主持人试图稳住场面,但是记者们几乎要将他吞吃殆尽。 那个勇敢的实习生在嘈杂的混乱中被挤的跌跌撞撞,只能努力护住同?事的摄影机,她偏头?最后看到的,是男人快步走到幕后的背影,他还是那么从容淡定,但是走的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脱下?外套罩住的一个纤细的人影。那是一个属于成年?男人的,急切的拥抱。 她似乎想?要下?意识地推拒,但是许久之后都没有动作,那支细白的手慢慢抚在男人的后颈,轻轻地拍着。 陆先生太高,挡住所有窥探的视线。 * 那天晚上,兔区第一次一片沉寂,好像对突如其来的改变措不及防,又好像一时困了太多?的话不知如何开始。 有一条帖子?里没有回复,但是有超过五万条赞同?。 标题为: 你让困在26岁的人终于找到了继续时间的勇气,谢谢你。 交换礼物 “好, 好,真的太可惜了。” 楚辞盈接到退票改签通知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大?山小山,两个?男人各自叼着一根烟, 神色都不太好看。她眨眨眼,露出一种很?惋惜的表情: “机械故障改签到月底了,今年的圣诞不能回罗切斯特了。” 她?话是这么?说?, 亮晶晶的眼睛哪里有一点可惜之意。 12月23号是和楚瑜约定的最后期限, 却又?因为意外推迟。大?山下?意识想拿手机出来查看?飞往其他国家的航班,却被弟弟按住了手, 无奈地摇摇头—— 再抬眼时?,屋里?刚才那个?唉声叹气“没办法如期回美国”了的小姑娘此时?已经像一只快乐的小鸟一样飞出了禁锢她?的小房间。 大?山站在窗户前?看?着她?兴奋地招手拦车, 重重地吸了一口?气。 小山走过来拍拍兄长的肩: “晚两天没什么?的。” 他们哥俩说?话间, 楚辞盈已经坐上了去商场的车。楚瑜在国内度过了年少时?的十四年,对新年的认知是中国春节, 因此圣诞的团聚倒是没有?多么?重要。楚辞盈因为身边同学朋友的关?系, 倒是过圣诞的时?候更加隆重。 她?之前?准备走, 没有?来得及备礼物, 因此现在高高兴兴去买东西。 “好了哥,我不想听啦……”视频电话里?,小姑娘在灯火通明的商场里?找了个?小角落,捂住耳朵夸张地摇头。她?都答应楚瑜要回去一趟, 就不差这一天两天的了。 楚瑜的脸色有?点沉,但是相对克制地露出一个?笑: “晚上去哪儿玩?跟谁?记得让小山接你回家。” 楚辞盈哦了一声, 没正面?回答, 突然嘿嘿笑了起来……楚瑜的脸色更差了几分。 他调整了一下?领带的角度, 觉得有?些勒。最近的各种事情让他有?些心焦,但是在妹妹面?前?没有?表现出来, 看?到她?会笑会闹,有?的时?候又?觉得不该这么?逼她?。 但是想到… 他又?皱眉下?定了决心。 ——最后一次,之后只要她?回到罗切斯特,想断开就是很?容易的事。 楚辞盈不知道兄长多智近妖的脑袋里?都在想什么?,没心眼地掰手指给他讲自己的计划:“我在国内过圣诞,然后元旦回美国。卢卡斯说?扎伊尔最近挺安全的,好多患者想见我,我想去一周……”她?声音有?点小,眨眨眼睛含糊地说?完这部分,突然大?声讲:“新年去罗切斯特找你!!” 楚瑜看?见她?耍滑头的小表情,半天没舍得发脾气。 扎伊尔最近的政局相对稳定,他思虑再三松了口?,甚至处于某种心思还故意给她?放了假:“你直接从福宁出发吧,没必要折腾一趟。看?完患者马上回美国。” “收到!保证完成任务!” 她?在镜头里?是蹲在商场电梯间的角落的,此刻显得整个?人小小的,敬礼的时?候楚瑜都有?点恍如隔世——男人的手指在屏幕上摩挲几下?,最终露出一个?笑: “去吧。” 然后突然又?一次补充: “晚上 铱驊 要小山接你。” 楚辞盈笑着说?好,手速飞快地把电话挂了。 其实她?最近不是因为患者的事才和卢卡斯联系上的,是出于一个?…她?现在还没有?告诉其他身边人的原因。卢卡斯收到消息时?也有?点惊讶:“你想好了?恭喜啊。”他在那边不明显地咳嗽了几声,似乎是有?点生病。 她?脸有?点红:“……”没说?话。 这位在扎伊尔扎根了一辈子的瑞典医生最后帮她?签了推荐书,完成了这份档案,寄给楚辞盈的那一天她?反反复复看?了许多次。 她?心头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怅惘,又?紧张,于是提出去再看?看?卢卡斯。对方欣然同意,只不过提到扎伊尔最近似乎有?一些病例比较特别,他过几日会出诊,她?直接去布鲁克林等他就好。 楚辞盈心里?装着事,给身边的人都买好了礼物,亲自选了包装纸熟练地装好。 等到终于包最后一份时?,她?的手在档案外面?抚摸了几下?,然后选了最漂亮的洒金纸包起,在上面?郑重地系上一个?蝴蝶结。 她?最近总是反复地做小的时?候的梦,有?的时?候是哥哥,有?的时?候是陆景和。后者总是喋喋不休问她?什么?问题,可是梦里?小小的楚辞盈也答不上来,于是只能?焦急地哭。 “昨天,我梦见你哥哥打你。” 正在备餐的男人动作一顿,转过身来眉眼柔和,像是安慰:“都是梦,也许现实里?是我打他呢。”他倒是没有?说?谎,就算当年那次,陆景和也掉了一颗不显眼的牙。 不过这样的事他没有?说?的这么?具体。 楚辞盈噗嗤一声笑出来,压抑在心头乱七八糟的情绪也都散了几分,眉眼弯弯: “那你还挺凶。” 这次没有?人打扰,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吃了一顿“圣诞餐”。他的手艺确实好,楚辞盈吃的整个?人都要醉碳了,躺在沙发的角落抱着一袋薯片,眼巴巴地看?着又?许久都没有?拿起来一片,显然是吃不下?了。 陆闲看?到她?这个?样子,哑然失笑,转身回餐岛处拿了一杯山楂汁。 “不行了不行了,真的不行了。”她?见到果汁之后吓得脸都白了一瞬,疯狂摆手。是陆闲解释山楂的作用后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勉强地留在了茶几上。 她?的薯片还是一口?没有?动。 那台白色的小机器人嘟嘟嘟地运转开过来,发出灿烂的提示语音: “主人!不饿就给小白吃吧,小白可以帮您把剩菜剩饭中的盐分滤掉,有?助于环保,您也可以把它们分给流浪的小动物哦!” 说?着,小机器人就突然裂开了嘴巴,越张越大?。 楚辞盈怒,戳了戳它:“我还没吃完呢。” 小白转了一个?圈,发出叮叮当当的音乐声:“好吧,快点吃吧。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啦!” 她?盯着它,小机器人不知道人类的情绪,还在源源不断地发送鸡汤。 “笑一笑,十年少。” “每天一苹果,医生远离我。” “悲伤是一种气体,压力大?了就会变成泪水。” “不要哭,皇冠会掉。” 她?被这画风古早的心灵鸡汤逗地发笑,陆闲不知道从哪里?点了什么?按键,小白咕噜咕噜又?滚回去给自己充电了。她?方才已经跟他说?过去扎伊尔的事,所以他才重新把它取出来,毕竟小白的真正作用是在极端情况里?过滤饮用水。 她?翻着说?明书:“还有?卫星短信,它也太智能?了。” 男人也笑:“要不是加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功能?,怎么?会控制不住成本,计划流产。” 楚辞盈扬起唇角。 然后用手挡住了自己偷笑的痕迹。 这两个?人的圣诞一定是天下?独树一帜的奇葩,除了最开始看?起来很?正常的年夜饭后,他们真正的娱乐活动开始了。在楚辞盈的强烈要求下?—— 陆闲现场做了一个?PPT,汇报年终总结。 “这种东西有?什么?……” “我想听嘛,求求你求求你了。” 小姑娘的理由铿锵有?力:“从前?都是听录音的,以后也没什么?机会现场听。正好你休息就加个?班吧!” 男人被她?小猫拜年的动作弄的咳嗽了一声,僵着身子打开电脑。他不知道有?多少年没有?亲自做过这些事,通常都是整个?后台办公室负责他的发言PPT,他自己真正敲定的只有?稿件。再后来一些,他就不再用PPT了,简单地几句就将未来一年的公司发展定论。 现在骤然打开这个?软件,他有?一种回到26岁初入职场的无措感。 男人敲下?最后一个?数据抬眼,沙发上缩着的人拿起果汁小口?抿着,眼睛从始至终亮晶晶地盯着他。他无奈叹了口?气: “楚总,见笑了。” “卑职今天不够庄重。” 他是打趣,却也像模像样地回房间换了一套正装,仿佛是怕她?等太久,他随手抽了两颗袖口?出来坐在沙发上戴。楚辞盈看?着他西装革履的模样,好像还随手抓了头发,有?点兴奋地从沙发上膝行过去,帮他戴。 男人的手顿了下?,由着她?去了。 两个?人都微凉的指尖在一瞬间触碰又?分离,睫毛都眨了眨,没人说?话。 等一切准备好,光幕降下?,各种专业的图表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楚总,下?面?由我为您汇报一下?今年的营收情况。”男人微微颔首,拿出一个?激光按钮指向第一行:“今年陆氏是艰难的一年,也是收获满满的一年……” 楚辞盈被逗得咯咯地乐,也不觉得撑得难受了,咔哧咔哧地啃薯片,看?得开心。 “今年一共完成了六项合并重组,收回了…” 他翻过一页,侃侃而谈。 身上完全不经意地流露出自信和掌控力,这是对自己身后的巨大?商业帝国的绝对了解。不需要准备草稿,也不需要和秘书核对细节,陆闲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没有?用“可能?”“应该”,而是从容不迫地讲出一个?个?基层的数据。 楚辞盈除了最开始的搞怪后,也渐渐被带入了这一场汇报,认真地听着。 陆闲翻到了倒数第二页: “跟楚总汇报一下?我们明年的规划,预计会在三个?国家的基建项目中竞标成功。” “哇!”楚辞盈捧场,此时?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今天是圣诞节,他们商定要按照传统交换礼物,她?来的时?候没有?看?到任何礼盒包装的东西,好像都快要把这件事给忘了。 陆闲看?着她?毫无准备的表情,慢慢翻到最后一页: “这是我个?人给楚总准备的两个?小圣诞礼物。” 楚辞盈一顿,在他开口?前?已经看?到了相关?的批文截图——是中文夹着英文的,她?不可能?不认识。可是她?却觉得她?好像看?不懂了。 小姑娘的笑容停在脸上,只能?愣愣地听着他娓娓道来: “第一,这三笔基金将会有?百分之五设立慈善目的,以楚总的名字兴建两所医院和三家学校。” “第二,我申请增加了一条中非之间的私人航线,时?间是每周五的晚上从北京到乌干达,周日晚上从乌干达飞北京。已经审批通过了。” 他唔了一声:“民航航线不好开,估计要半年后。” 楚辞盈的呆毛都不晃了。 如果第一条只是感动,第二条就是让她?的心连着血液一起烧起来。她?下?意识地摇头,不不不,可是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的意思她?明白,他也一定知道她?理解了,可是正是因为这样她?才慌乱。 身后自己准备的礼盒此刻就像是烫手的山芋一样无法递出。 她?本来想说?的话也因为这条航线的出现而沉默。 福宁的事情结束了,她?的心还在无国界医生的工作。他知道,但是什么?都没有?说?。他想让她?留下?,也没有?说?。 于是有?了这一条属于两个?人的秘密航线。 北京飞乌干达,直飞15个?小时?,转机20个?小时?。 每一周,每一周。 楚辞盈干涩地吞咽了一下?,露出一个?笑容,仿佛是做了什么?决定一样把盒子推到了身后,没有?选择在这个?时?间,这个?场景中交付: “我的礼物要等我回来后再给你。” “然后,我有?话要对你说?。” 陆闲的神情空白了一瞬,静静地看?着她?,许久说?了句:“好。” * 上飞机的那一天,她?从人流里?回了头跳起来,又?一次挥手: “等我!” 男人带着口?罩帽子在安检的线外站着,想要再对她?弯弯眼睛,却只见到她?被拥挤的队伍推进了下?一道门。 他很好哄 三日后, 福宁女子监狱门口,加长黑色迈巴赫内几名妆容精致的助理秘书手速翻飞,在手机上打?着字。气氛安静, 但是暗流涌动。 群聊【总裁今天笑了吗】 @大舟舟:这两天老板天天笑,竞标成功的?三个?组肯定有奖金! @白?:??我觉得没关系吧,总裁是因为收到快递才笑, 有人知道是啥吗/……「大眼睛」「好奇」「疑问」 有人@刘, 问:哥,透露一下。近期有什么喜事发生了没? 副驾驶上的?人本来不想参与讨论?, 却被智能手表的?振动?提示接连轰炸到不得不出声,有点无奈:“陆总又不在, 为什么要微信聊。”!! “对哦。” “傻了哈哈哈哈…哥, 求求你了,想吃瓜, 为啥老板这两天心情这么好。”问这话的?是负责生活和司机的?白?白?, 他心里想着, 那快递轻的?要死, 也不是啥手表合同什么的?,咋就有这么好的?效果? 听说昨天市场部两个?总监内斗闹到了陆总办公室,先生都没黑脸,重拿轻放了。 要放在平时估计俩人都得被撸下去。 这可把这群看似离老板最近, 但是什么都不了解的?助理急坏了……趁着先生去探监,赶紧朝部门老大要点瓜吃。 刘寅格看这群年轻人咋咋唬唬的?样子, 皱眉训了句:“工作做好了吗, 一天天的?瞎打?听。” “报!刚拿了优秀员工!” “哥我周报是你给评的?A等啊……” “求求了, 求求了。” 刘寅格一回头,对上了三双可怜巴巴的?大眼睛 O.O, QAQ,(/ω\) 良久,他压着嗓子回了句:“楚小姐寄的?信和冰箱贴。” 迈巴赫整个?震了一下,白?白?几?乎跳起来:“成了吗!” “坐下!” 刘寅格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老爷子都没你急。老老实实等着好消息就行了呗,问这问那的?。” 白?白?和舟舟露出一个?腼腆猥琐的?笑,这不是祈祷赶紧有人替他们收了老板,或者至少能够让陆总他老人家?天天保持这样的?如沐春风也行呀~啦啦啦~工作压力?一下子就减小了。 他摆手:“不知道不知道,有本事自己问老板。” 其实别看刘寅格这么镇定,其实他从多年通行者的?身份看,也真心替先生高兴。不过这两个?人的?性格都不算莽撞,就这么慢慢处着还不知道要多久。 特助先生心里抬了一口气。 陆闲回到车上的?时候,几?个?人心里都是微微一惊,不知道先生怎么去了二十分钟气压就这么低。白?白?不敢说话,连忙启动?了车辆。 到了公司时,男人也没有留任何人在身边,独自去了办公室。 “先生。”刘寅格似乎想问什么,但是等陆闲转过头来时,他又压下了已?经到嘴边的?话。 坐在椅子上的?那一刻,陆闲的?眉眼深沉了片刻,似乎在强行压抑什么情绪。他转头,看到投影板上面贴着的?两个?手拉手的?小稻草人时才微微舒展神情,但依旧不算好看。 轻轻摩挲了一下两个?小娃娃的?稻草辫子,粗粝的?手感很特别,有点硌人。 他闭上眼,两根手指轻轻揉着发痛的?眉心,回想着黎笑笑的?话。 ——怎么是你? ——难道你们真的?以为他反应这么大是不同意?她?和你在一起?李为算什么啊,岑重远又算什么,他真的?是因为担心楚辞盈吗? ——没见过楚瑜,但是我听过他。他这个?人,这辈子最在乎的?就是在妹妹心里的?形象吧 ——我不恨她?,可是我也得为自己考虑。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墙上不是这么写的?吗?哈哈 ——这你要问他自己咯。 …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陆闲没有率先开口,对面也没有着急说话。 许久,才有人率先打?破了沉默:“之前?的?报告已?经给您传过去了,是有什么问题吗?”声音温和恭谨,完全听不出已?经是深夜。 而那么聪明?的?人当然知道在这个?时间拨通私人联系方式,怎么会是谈工作。 可是在话一出口的?时候,就意?味着做出了决定。 陆闲:“楚先生,今天我去见了黎笑笑。” 电话那头安静下去,只剩下静静的?呼吸声。楚瑜捏着烟坐在深冬的?露台上,看着满天的?云雾没有星星,过了很长时间才终于说了句:“哦,她?瞎说了什么?” 办公室内的?男人眉眼也冷静,语气沉着:“她?什么都没说,让我来问楚总。” “这样啊……” 楚瑜低低地笑了几?声:“她?挺懂事的?,不怪能爬的?这么快。但是心思不用在正事上注定没什么好下场,你说是不是?陆总。”他的?脸色突然变得正经起来,语气也端正:“既然她?说不出来什么,那就是无中生有了。我的?事不劳你费心。” 陆闲没说话。 他似乎压抑着某种莫名的?情绪,胸口起伏了几?次:“…你叫她?在扎伊尔多呆两个?月,新春再回罗切斯特。是不想让她?撞见联邦的?调查人员还是不想让她?看见你脚踝上的?电子镣铐?” “陆闲!” 电话那头的?人:“你在要挟我吗?” “我在帮你,楚瑜。”男人异常冷静,但是眉眼锋利冰冷:“你要告诉我,你和陆景和究竟达成了什么条件,你参与的?事情有哪里出了问题。” 楚瑜嗤笑一声:“我啊,我做的?事可太多了,记不起来了。” “……” “调查不意?味着定罪你明?白?吗?你是她?哥哥,不管你做了什么我会帮你。” “呵,巧言令色,你还是陆景和的?弟弟呢。” “我们在谈你的?事。” “我的?事我自己可以解决,你还没进我们家?门呢。你们的?事我不同意?就是不同意?,你是谁啊,您是陆先生啊。你的?喜欢能有多久,能有什么意?义?我告诉你,我在一天就不可能同意?。有本事你就让楚辞盈去选!” “你敢赌吗?你敢赌她?选你吗?” 楚瑜吐出一口烟,在陆闲看不到的?地方眉眼戾气极重,不等那人再回复,他就直接挂断了电话。低头,脚上的?电子定位在黑夜中一闪闪亮着代表着运行的?红光。 他哼笑一声,耸了耸肩膀。 ——FBI那一群听风是雨的?废物 这厢,陆闲对着已?经结束的?通话界面陷入了沉思。楚瑜的?态度很不正常,似乎格外地狂傲自信。那世态应该没有黎笑笑口中所说的?那样严重。 至少,楚瑜认为自己没做过,或者,没有证据。 这算是一件好事。 男人脑海中在推演这盘棋,局势渐渐清晰明?朗,他的?手指扣在桌面的?文件夹上。李为的?事牵连了陆景和,倒查二十年自然会涉及梅奥内部的?权力?更迭……如果说在通话前?,他还不能确信楚瑜涉足其中的?程度,现在就基本上有了分寸。 确有其事,但… 两个?人的?交锋中都在试探对方的?底线,陆闲在摸困兽的?软肋,楚瑜强硬回击,也似乎笃定了陆闲不会说出去,更不会告诉他妹妹。 ——不能让她?无故担惊受怕 在这方面,两个?人难得地站在同一立场。 至于楚瑜最后说的?那一番话,不在陆闲思量的?范围内。 男人静静地呼吸了几?次,整个?下午冰封的?情绪也渐渐回转。就在他想开始工作时,突然一阵电话铃又响起,在陆闲自己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眉宇已?经彻底柔和。 接通, 有人笑眯眯地招手:“早上好!” * 楚辞盈到扎伊尔的?第?二天,就收到了楚瑜的?“解封令”,让她?随便?玩,只要春节记得回家?就好。 小姑娘有点狐疑:“你谈恋爱了?” “怎么这么说?” “好奇怪。干嘛支开我。” 兄长温文尔雅地笑:“不想玩的?话后天就回来吧。” “别别别!!我开玩笑的?!” 一年来,扎伊尔在内乱中逐渐恢复,虽然没有到曾经鼎盛时代,但是也算百废待兴。她?买了很多纪念品给两个?人分别寄过去。 卢卡斯迟迟没有联系上,好在营地里的?熟人多,她?和大家?呆的?很开心。 多希,那个?失去右手的?小女孩已?经彻底习惯了新的?生活,最爱看的?电影是铁臂阿童木。卢卡斯给她?买了一个?简易的?儿?童光学显微镜,她?每天找各种各样的?东西放在下面对着看。 楚辞盈教了她?几?次,小朋友学的?更顺手了。 电话接通时,她?就抱着多希对镜头笑:“早上好呀。” 男人弯了弯眉眼:“我们下午了。” 网络有点卡,楚辞盈没有听清,兴奋地给他展示多希画的?画:“她?说,这是你,这是我,这是新学校!” 小孩子的?想象力?总是天马行空。 建筑物像是一个?巨大的?紫色城堡,建在云端,门口拴了两只独角兽。安娜医生和慷慨的?陆先生站在独角兽的?一左一右,代表医生的?是她?身上的?白?大褂,还有长长的?黑色头发。 不过。 “…我为什么这么圆?” 男人在摇晃的?镜头里辨认出“自己”的?那一刻,罕见地露出了一瞬间空白?的?表情。整个?黑色的?小人几?乎是一个?球状物,浑身上下被金光闪闪的?笔画包围。 脚底下踩了成堆的?美?元。 多希听懂了简单的?中文,笑笑,用法语回: “有钱的?大人都长这样。” 她?也不看镜头,不在乎这位大人物的?长相,全心全意?地赖在楚辞盈的?怀里,静静地像个?小猫崽。安娜医生就这么慢慢拍着宝宝,偶尔两个?人凑在一起说悄悄话,发出各种古灵精怪的?笑声。 阳光明?媚,常年温暖的?地方有着丰厚的?植被,投下一片美?妙的?阴凉。 陆闲扬起唇角:“我都有点嫉妒了。” “嫉妒什么?” 嫉妒…… 他笑着静静地看,不回复,这回轮到楚辞盈鼓起腮帮子不看他了。 “我不是给你寄了很多礼物?” “是啊,你都要把扎伊尔的?集市搬空了。” 楚辞盈也不生气他的?打?趣,笑眯眯地说:“当然是怕你提前?拆了我的?圣诞礼物,所以才要多送点东西防着。”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这还是他教的?成语。 多希在她?的?怀里睡着了,两个?大人的?声音都低下来。 楚辞盈说:“卢卡斯一直没有消息,是去了丛林里的?部落义诊,那边是多希的?家?,陆路不通,每周会有一班直升机往返,我们明?天去看看。” 男人问:“有网吗?” “有一个?小医院,应该没问题。” “好,注意?安全。” 他眉眼柔和,静静地看着她?因为起的?太早有点困倦地打?着哈欠。一大一小两个?姑娘蜷在一起,像是一副波斯壁画上的?神性场景。就当他以为她?已?经睡着时,听见了一句微不可查的?叹息: “怎么才过了三天呀,都有点想……” 男人的?睫毛颤了颤,想什么?仔细去看的?时候,却只见她?又像是睡着了一样静静躺在那,叫他也不能去探寻了。 可是过了一会,分明?能发觉某人偷偷眯眼看镜头,狡猾地笑。 陆闲的?心脏突然短暂地、剧烈地收缩了一下,他的?瞳孔有些变化?,鼓膜翕张。 良久才露出一个?笑: “你故意?的?。” 他从镜头的?框里看到自己终于放松下来的?神情,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以为的?收敛在熟悉的?人眼中还是如此明?显。她?什么都没有问,就这么默默地陪着,最后才说了一句话就让他皱了一天的?眉舒展开。 真是,真是。 他想:我也不知道如何说了。 致命危机 出发的那天早上出了一件怪事。 楚辞盈当时正在帮多?希系鞋带, 听见营地里救护车的声音响了几下后又立刻关停——这是送来的病人?在路上已经去世的意思?。 她微微皱眉,问了一下旁边人:“是什么病人??” “疑似淋巴丝虫感染。” 这个工作人?员在车里泼洒漂白剂,□□的味道?刺激黏膜, 楚辞盈带着多?希往后退了几步。淋巴丝虫病是一种在当地常见的寄生虫感染,通过蚊子叮咬传播给人?类。患者极易出现淋巴结水肿或者积液,皮肤上会有红斑, 最后有比较明显的出血热症状。 车内斑斑点点, 都?是喷溅的□□。 她下意识拉起多?希的口罩,并且挡在了小朋友身前。 “戴手套!”她叮嘱那?个想上前拉门的实习生, 然后又问:“怎么会走的这么急。” 淋巴丝虫从?发病到病危是需要过程的,至少很少见到在救护车上就…… “患者年龄比较大了。”那?个工作人?员这么说, 楚辞盈点点头没有再多?问, 抱起多?希和她的小箱子就往直升飞机的方向走。她一边走,步伐一边慢下来, 又一次回头看向救护车的车厢。 随着清洁人?员上前的动作遮挡住了大部?分视线, 方才混乱的场景已经逐渐消失。 她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又一次升起。 这是一种多?年工作经验留下的直觉——好快, 太快了, 就算是七十多?岁… “安娜医生,寄生虫是虫子吗?” “是很小很小的虫子。”她想去帮刚睡醒的小孩擦擦眼角,但不知怎的想起方才那?一车的狼藉又收回了手,从?包里拿出了干净的纸巾小心?翼翼地弄好。 直升机的飞行员已经在催促了。 扎伊尔河畔的村落全部?隐藏在丛林中, 有的时候相隔百公里的瘴气泥沼,因此小型的飞机是唯一的交通工具, 和大城市的出租车差不多?。 多?希小声继续问, 还对淋巴丝虫好奇:“我的显微镜可以看到吗?我想看。” 楚辞盈摸摸她的头, 顿了顿说,可以。 在把多?希抱上副驾驶后, 她快速跑回了营地找工作人?员要了两?份血样?,不是因为多?希想看,而是因为她还是有点不放心?。约好的时间来不及,否则她一定会留下来再复核一遍……现在只能寄希望于?丛林里的那?家小医院也有合适的设备。 “这份我带走,这份留下来存档,病人?后事你们配合安排。” 在鬼使神差间,她强调: “封好后除了我谁也不许开。” 卢卡斯不在,所有的新手医生和实习医生都?非常尊敬曾参与过战争时期人?道?主义?救援的安娜,因此没有任何意义?,将样?本仔细地出存在-20度的步入式冰柜中。 楚辞盈上了直升飞机。 * 多?希的亲人?在战争中离开,她因此被营地中的医生们收养。 这是她第一次回村落,显得有些激动。飞机的噪音很大,小朋友扯着嗓子喊:“叔叔,你也戴着口罩!”飞行员转过头来笑:“叔叔有点低烧。” “哦!那?请你注意身体!”小多?希晃着脚,咳嗽一声揉揉眼睛。 因此在下飞机的时候楚辞盈还从?身上找到两?盒泰诺塞了过去,这个五十多?岁的汉子腼腆地笑笑,说丛林里不好约飞机,下周同一时间他会回来接她们。 终于?到了卢卡斯失联之前最后出现的医院。 无国界医生的工作环境太过复杂,失去网络也是很常见的事情,她并没有多?么担心?。 楚辞盈提着两?个人?的行李敲了敲门,有两?个修女模样?的人?低着头打开: “谁?” “我叫安娜,是卢卡斯的同事。” “哦哦。” 她们显得有些疲惫,让开了身子给楚辞盈留了一条小路。这个医院与其说是医院,不如是一间改成了注射室的小教堂,是当地人?做礼拜的地方,没有任何相应的医疗设施。 在把两?层楼上上下下找了一遍,确定没有任何离心?机、分析器之后,楚辞盈终于?死心?了。 她抱着多?希找到那?位叫索菲亚的修女:“您知道?卢卡斯什么时候回来吗?” “不知道?。他走了半个月了。” 修女说,他有天不知怎的急匆匆离开,后来再也没有回来过。她们都?以为他回营地了。 “什么?”楚辞盈眼睛睁的有点大,半个月?那?岂不是她在国内最后一次联系卢卡斯的时候,也是他最后一次被人?看到踪迹。 她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但已经不可避免地皱起眉头:“他走之前有留下什么话,或者什么东西吗?” 多?希被她突然急切的话吓到,有点惊恐。楚辞盈连忙拍了拍小孩,听着她又咳嗽了几声,显得有点恹恹。她只能拜托修女先照顾一下,然后自己同时去看教堂注射室的值班档案—— 卢卡斯那?些天唯一留下的文?字是一些带着个人?思?绪的记录。 12月10号 村子里的牧师去世了,好神奇,竟然可以同时有这么古朴的信仰体系和上帝同时存在。 嘶嘶,古老的触摸告别习俗,很危险,很不科学,幸好他只是感冒 # 12月11号 凌晨孕妇接生,累。 # 12月12号 妈呀这个孩子,是梅毒吗?身上的疮…… 造孽,没有挺过去。 # 12月13号 更远的部?落好像有什么outbreak(疾病突发事件),他们的祭司请我去看。 我问了一下,20个病人?里18个参加了牧师的葬礼。 God lord(神啊) # 12月14日 我应邀出发了,这边的村子也病了好多?人?。安娜快来呀……忙不过来了,或者哪个同事想起来我记得带点寄生虫药。估计是寄生虫吧,可恶的蚊子。 日记戛然而止。 卢卡斯再没有回来。 楚辞盈下意识摸了一下额头,是冷汗。 每一个无国界医生在入职培训的时候都?会学流行病学史调查,在条件匮乏的情况下通过常识、经验以及当地常见病快速进行诊断。 卢卡斯笔下的“触摸告别仪式”是当地较为传统的葬礼方式,由来参加离别礼的宾客们打湿帕子擦拭离开的人?,以此来祝愿对方能够在轮回往生中获得洁净。 很明显的—— 是传染病。 从?18/20这个比例来看,传染源大概率是已经离去的牧师,传染方式是肢体接触或者□□交换…… 不排除有空气传播的可能。 现在,相信病原体是淋巴丝虫反而是所有猜测中最好的结果。 楚辞盈坐在那?,明明是不透风的闷热室内,她却觉得好像如坠冰窖。因为她刚才下意识想找笔推理,却在背包夹层的冰袋里摸到了她带过来的血液样?本。 那?是一个今早才在布鲁克林去世的病人?。 “疑似淋巴丝虫感染” 难道?,已经到城市里去了? 医生姑娘猛地站起来,如果是寄生虫的话,光学显微镜是能看到的。多?希的玩具虽然简易,但是倍数好像足够,只需要看一眼,只需要看一眼就能确认是否是严重的公共危机突发事件。 她飞快地跑下楼,找到了一盏台灯和多?希的显微镜,从?修女那?里要了两?片薄薄的载玻片,利落地做出了一个简易样?本。 调试物?镜。 调试目镜。 她的手有一点点微不可查地发抖,因为消失的卢卡斯,因为不可控的蔓延,但是她的表情依旧冷清,仿佛不受影响,只有楚辞盈知道?自己的心?脏正在以什么速度快速跳动。 视野亮起来了。 是丝虫吗? 对焦。 空空如也。 她仿佛被钉在了原地,良久之后不死心?,又制作了一个样?本继续找,上上下下移动位置去找——没有,寄生虫的存在会很明显,可是视野里什么都?没有。 血液样?本中,只剩下失去活性?的细胞在冰封的世界里飘荡。 她看着那?些红细胞,怔怔地。 就在这个时候,多?希站在门口问:“安娜,你找到小小虫了吗?让我看看吧。” “出去!” 什么? 多?希有点没反应过来,就看到安娜突然很抱歉地转过头来,像是要哭了一样?哄着她:“对不起宝宝,我刚刚太着急了。小小虫有点害怕,等我找到它,我就让你看。好不好?” 小小孩完全没有责怪安娜,反而羞涩地笑了笑,捏着裙子退了几步: “好!我关上门,不吓到它。” 咔哒。 在门关上的那?一刻,楚辞盈几乎是跌撞着冲到了房间内的水池旁打开流水拼命地搓洗着手指。自来水冰凉,她却完全没有在意,直到所有的手指都?有些肿胀发红。 她看到了那?些红细胞。 散落在凝滞的□□里,每颗细胞是破碎的样?子,好像一个个从?内部?撕裂的面?粉袋子。 她打着肥皂,不停地深吸着气。 如果她这些年受的教育没有出错,这个世界上只有一种病原体能造成细胞如此惨烈的破碎。她没有见过真正的病人?,或者说这世上大部?分人?都?没有经历过它的降临。低烧、疼痛、红斑、出血热,也的确是它的同步馈赠。 它很小,不可能被光学显微镜捕捉。 她也没有进行免疫荧光检测的设备,无法判断具体的分型。 ——丝状病毒 在电子显微镜下会呈现出一条打结的毛线模样?,弯弯曲曲成一个恶魔的眼睛。 它上一次出现时的“战果”,是超过三十年前。 二百八十人?100%的死亡率。 * 会议室内,战略部?的总裁正在做新年陈词。 突然,主席位的人?微微低头,接起了一个电话。主讲人?立刻安静下来,所有人?眼观鼻鼻观心?,谁也不会指摘工作时间接电话的人?。 陆闲心?中跳了一下,楚辞盈从?来不会在他工作时间不发消息如此突然地打电话。 他接起来,喂了一声。 对面?只是轻轻问:“你方便说话吗?” 男人?眉头一下子紧皱。 这是一种下意识的直觉,因为相熟才能明白,因为共同经历过风雨才会懂得的异常。而就是这样?一个表情上的变化,秘书处的几人?迅速起身,将其他高?管请离了会议室。 陆闲:“出什么事了?” 楚辞盈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嗓子显得平静:“我刚刚没联系上CDC那?边,我后面?再想办法。我有一管血,保存在布鲁克林营地的负二十度冰柜。我需要你帮我联系几个人?。” 陆闲没有任何疑问,左手将手机按成免提,右手在纸上快速记录。 楚辞盈的声音静静地在空荡的会议室里响起: “一,我不太确定这该怎么处理,但是先封锁营地,所有接触过一个因寄生虫去世病人?的医护人?员要就地隔离,清洁人?员也要!21天。那?管血以及病人?所经过的所有区域,消杀。这个是要当地的人?去做。按Bio Level-4 的防护准备。” “好。”男人?简短地回复。 “二,请找…”她顿了顿,似乎在脑海里飞速地检索可能的人?名,“找陈薇吧,找她的团队。只有她有处理过的经验……请她,看看那?管血。” “好。” 陆闲右手放下笔找到电脑,随手输入了几个字调出一份档案,猛地紊乱了一下呼吸。然后沉着下来将它发给她确认: “病毒学专家。” “是她。” 陆闲的眼睛闭了一下,在这份简历中,所有跟疾控相关的工作中——最为突出的是,处理过十年前西非爆发的埃博拉疫情。 “三,世卫的人?我不太熟…你,你看看。” “我来处理。”男人?沉稳踏实的声音从?话筒中传来,让楚辞盈刚才疯狂亢奋的神经才慢慢地平复。她后退了几步席地坐在了离显微镜最远的位置上。想捂脸,却突然甩开手,静静地呼吸了几次。 她轻轻说: “卢卡斯凶多?吉少了,我没事,你放心?。” “…好。” “陆闲。” “我在。” “陆闲……” “我在。” 他的绝境 丛林深处的夜晚很漫长。 多希发烧了。 时间的界限在这一刻好像变得?有点模糊, 楚辞盈分不清这是她打出求助电话的第一天、第二天,还是第三天。她只?知道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两位修女如此疲惫。 达到教堂的那日是下?午,她没有如此?清晰地见证她们每日的工作—— 在院子里挖出一个个坑洞, 等待。 等待什么? 楚辞盈没有什么表情地坐在窗口,听见床上的多希发出有点沙哑但是活泼的音调:“昨天的坑怎么都?不见了?” 医生姑娘突然剧烈地干呕了一声,在多希担忧的视线里露出一个狼狈惨然的笑容。什么都?没说, 她带着口罩和手套走过去?, 轻轻扒开多希的眼底,看着里面微微变化的血丝。 小孩的额头滚烫。 楚辞盈唯一的办法是每隔四个小时给她换药退烧, 两粒布洛芬,下?一个四个小时, 两粒泰诺。这里所有的退烧针已经全部用完了, 她身?上也没有任何强效的专用退烧药。 小孩烧的晕晕乎乎还不忘惦记自己的显微镜。 “小虫子去?哪了?我有机会见到吗?” 安娜抖了一瞬,笑着摸了摸她的头:“等你病好了, 我给你抓很多很多小虫子。” 索菲亚修女敲了敲门。 她的神色还是郁郁的, 看不出来有什么不适。楚辞盈安顿好床上的小朋友后起身?跟了出去?, 直到走到走廊尽头的时候, 索菲亚才轻轻地说了句:“西雅早起也发烧了。” 她们早在楚辞盈联系CDC之前就听她解释过事情的重?要性,但是已经无力?回天。 如果说之前还有什么侥幸心理?,那么今早西雅的症状就捏碎了两个人最后的幻想。连日来作为宗教方面的人士,替所有的民众执行各种仪式, 她们不可避免地一次次同这些危险的东西接触,没有任何防护。 楚辞盈晃了一下?, 扶住把手, 闭了下?眼睛轻轻说:“太累了, 我们明天跟来送水的人说一下?,请求他帮忙带一点药就好了。” 她露出一个笑, 不知道是在安慰谁。 索菲亚冷冷地摇了摇头,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火柴,又?抽出一根简陋的纸烟。划亮——咬着。廉价的刺鼻烟雾充斥了狭小的楼道,让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变得?更远。 她们都?带着口罩,楚辞盈只?能看见她略有沧桑的眉眼。 许久,索菲亚才说: “医生,我比你大了二十多岁,刚好比你见的多一点点。你学过传染病三要素?传染源,传播途径,易感人群。切断任意一个环节都?可以阻断传播。没有药,不了解传播途径。你不懂得?经历过它的人会在恐惧之下?做出什么。” 楚辞盈皱眉,口罩下?面的表情变了变。 索菲亚笑: “就像你不知道今天来的许多…不是病死的。就像我也没有告诉你,卢卡斯去?哪儿了。” 楚辞盈猛地抬眼,脊背爬上了寒凉。 修女把纸烟丢在地上,用脚碾了几?次,然后又?轻轻地走下?楼去?了。就像她们初见一样,很安静,很沉默,带着些不为人知的麻木与冰冷。 “二十年前,也有专家来了。抽血,化验,隔离,外界发经济制裁、旅行制裁,整个国家一团乱糟……然后很多很多人死去?。你知道后来怎么解决的?” 索菲亚笑了一声,好像有点戏谑:“等所有感染者?都?死了,就不会有疾病。我们很有经验了。” 这是一种在丛林里生活了太久,以至于一切形式准则都?被它影响的状态。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好像再也不是教科书?里的一句话。战争不是最匮乏的情景,真正的绝境,是愚昧造成的大环境,以及在没有救治办法时暴露了自己可能是对群体有害的存在。 索菲亚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口罩前: ——不要说出去?,如果西雅不好了,我们两个会自己解决 ——看好你的孩子,别让人知道她病了 “她们两个只?是刚发烧!!”楚辞盈几?乎是扑到楼梯的空隙里低着头对索菲亚的背影,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她低声地、苦口婆心地劝:“我找了很有经验的团队,她们也许会有办法。你不能,你不能……” 就再没有人回应她了。 * 第四天,送水的人来敲门。 有一个黑发的女孩站在后面,将门开了一条小缝。没有戴口罩,没有戴手套,没有带护目镜……很健康的模样。他心中点头。 中年男人审视的目光向?内望去?,可是门缝太窄了,他只?能看见院子里无数新填平的坑洞。于是他对这个东方面孔的医生说:“索菲亚和西雅呢?” “她们在忙。” 他又?问?: “你之前来的时候带了一个孩子。” “她在睡觉。” “有人发烧吗?呕吐?” “没有。” 男人满意地笑了一下?,对着身?后几?米远站着的持枪村民挥了挥手。 * 第五天,楚辞盈接到了陆闲的电话。 男人的声音很轻,也很平静,只?是嗓子有一些紧:“…昨天世卫发出了紧急通告,陈薇率队已经赶去?了。你、现在各国都?在商议预案,计划撤侨。美国的撤侨时间是本周末,你来得?及吗?” 楚辞盈对这个结果有预料,微微闭了下?眼。 周末… 周五是直升机来的日子,应该没有问?题。她坐在窗边,有一个滚烫的小小身?躯从床上滚落,迷蒙着眼爬了过来,想要钻进她的怀里,仅剩的一只?手臂掐着她的衣角。 她不明白?,为什么妈妈身?上不是柔软的布料,而是一种塑料的质感。也忘记了,她的妈妈在一年前永远离开。但是她觉得?妈妈好像又?回来了,来找她了。 所以小孩不在意这种塑料的隔层,只?觉得?很冰凉。 多希喊:“妈妈,妈妈。” 过了一会,又?喊:“我疼。” 她烧糊涂了,坐在地上怎么也不肯撒手。这个时候,应该立刻远离,并且用漂白?剂擦洗。楚辞盈整个人都?在抖,防护服内的的手举起来放在孩子的肩头,做出一个推拒的动作。手机那头的人听见她许久不说话,问?:“怎么了?” 楚辞盈吸了一下?眼泪,没说话,放松了身?体让多希钻进来了。 咬着牙忍着,拍着孩子的背。 陆闲一直在等楚辞盈说的那班回城市的直升飞机,只?要如期而至,她就能赶上美国最后一波撤侨。不论如何要先?从危机四伏的地带退到相对安全的位置。 埃博拉疫情不是个人或者?医护的努力?就可以阻止的东西,减少不必要的伤亡才是最重?要的。 这一点上他明白?楚辞盈和他达成了共识。 所以他只?是静静地、强忍着在等待消息,没有过多地催促或者?给外界压力?。如果能够平稳地解决,将是对各方都?有利的局面。 周六的晚上他一夜没有休息,一直呆在办公室等待。男人面前放了几?个电话,每一条后面都?对了不同的部门和人物。陆氏下?属的航运集团参与了内地的撤侨,他这几?日也没有停下?,几?乎是连轴转地配合各方工作。 可是在楚辞盈的电话前,他先?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先?生!先?生您没有预约不能进……” “楚先?生!” 陆闲睁开眼,就看到一个人跌跌撞撞地甩开身?后的舟、白?两个助理?,几?乎是扑进了地上。他的表情一下?子就变了,不只?是因为楚瑜的电子镣铐不允许他离开美国,而他竟然出现在这里。更是因为,对方出现的原因更加不能深思。 他站起身?,挥手让助理?和安保出去?了。 楚瑜的样子很狼狈,他脚踝上的定位仪在他离开规定范围后每隔十几?分钟发出一阵强电流,他整个人被冷汗湿透,脸色也惨白?。 “陆闲。” 他说: “那帮狗娘养的,查我身?份,说当年的程序有问?题。倒查我父母的身?份,怀疑他们在赴美之前就生了小盈。贱人……发什么疯。” 陆闲皱了下?眉,没有理?解其中的逻辑关系。 楚瑜的状态实在不太好,几?乎是不停地打着冷颤,男人蹲下?查看他的脚踝,上面的定位仪看起来严丝合缝——没有一点强行取下?的可能性。本来应该是持续放电的,但是可能监控楚瑜的人也意识到他跑了这么远,不可能短时间内回去?,怕他疼死才改成了十分钟。 楚瑜却半点不在乎腿上的东西,喃喃地解释:“查我的程序一旦启动就停不下?来了,他们咬死她不在美国本土出生…她就没身?份了你懂吗。他们要我低头,我、我……” 砰。 陆闲旁边的椅子歪了一下?,是楚瑜趔趄撞倒了它。 两个人对视一眼,男人能够看到楚瑜眼底的血丝和隐隐的崩溃。楚辞盈一共两本护照,在无国界医生组织工作时拿的是法国外交护照,她本人是美籍。第一本护照在去?年失效,第二本护照被撤销。 她失去?了身?份。 在这种情况下?又?一次陷入了被动。 而这一次,不再是一个人为可以解决的法律责任问?题,而是彻彻底底地陷入了生死攸关的绝境。 “陆闲……”楚瑜的神志已经不是很清醒了,他好像在哭,但是眼睛干涩:“你、你帮……你帮我一次。你们,你们能不能带她回来。如果可以,以后你们俩的事,我……” “楚瑜!” 办公室外面的人抖了一瞬,刘寅格从来没有见过先?生发这么大的脾气。他隔着玻璃看到男人几?乎是额头上的青筋都?在用力?,两只?手将楚瑜从地上抓起来一把掼在墙上。 “你把你妹妹当什么。” 陆闲的声音已经不能再冷了,他掐着楚瑜的领子,这是他人生中罕见的唯一一次失控。男人强行克制着所有的怒火,一字一句地说:“你的敌人要逼你认罪,所以用她来威胁。我不是你的敌人。” “我们的事,不需要你同意,也不需要我用她的命来威胁你!” 楚瑜的意识模糊。 把这话当成是拒绝,晃了几?下?没站住,泪不停地掉。 下?一秒,就见到陆闲扬声叫了几?个人进来把他扶走,楚瑜在意识消散前最后听见的话,是有人死死地捏着他的肩膀: “你现在滚回美国,别死在我这。” 第二句是: “她不会有事。” …… 电话响起,接通,又?挂断。 电话响起,接通,又?挂断。 听筒那边的人语气抱歉:“陆总,我们已经沟通过了。官方那边也没有处理?过这种比较棘手的情况。咱们这边出发的数据您也有,侨民太多,形式很混乱。法国那边不出面,没有人敢接。” 下?一通电话更加模糊: “规定上没有写,我们也在积极响应。” 顾廷敬的人带了不好的消息: “陆先?生,不可能的,名单上没有。” 他解释: “…一般这种突发情况,一定会优先?保证公民、游客、企业外派人员、学生,侨民的亲属和子女。配偶可以,但是配偶的家人不可以。未婚夫妻关系,一般要二人同在做证明,如果是收养关系,界定也模糊,太复杂了。” 男人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话。 他靠在椅子中,静静地看着室内角落里的钟摆。 叮… 叮叮…… 顾廷敬的人还在说什么,喋喋不休。 每个人给他的回复都?是: “太难了,不可以。” 70-77 她的抉择 在各方的斡旋之下, 有相关的官方人员愿意提供帮助。 “她会说中文,为什么不?能和我们的侨胞一起撤离?” 但是手续方面仍有不?小的麻烦,她的身?份无法证明, 父母也亡故——有人提议走难民庇护程序,陆闲不?反对?,这似乎是当下最好的决定。 虽然周期漫长?。 * 周五的时候, 直升机没有来。 楚辞盈穿着严丝合缝的防护服抱着同样困在塑料布里的多希坐在教堂门口等?了一天, 那个说自己感冒了,但是下周会如期而来的大叔没有出?现。 长?时间的虚弱状态让弱小的孩童已经奄奄一息, 只能?靠着一点棉签蘸着唇才能?湿润那些干裂。 外面的村落越来越静,没有人再?到小楼来, 偶尔会有一两声凄厉的惨叫和?冲天的火光。多希虽然没有什么意识, 但是依旧在半梦半醒中被吓地默默流眼泪。 楚辞盈轻轻拍着她,给小朋友讲故事: “后来啊, 我们就认识了。” 多希眨眨眼睛:“不?啊, 你们很?早之前就认识了。” “可是我不?记得呀, 只有他还想着。” “为什么不?记得?你那个时候很?小吗?” “很?小很?小, 比你还小。” 多希哦了一声不?再?说话了,好久之后默默出?声——我小的时候也什么都不?记得,我现在也不?记得。我把我妈妈都忘了。但是我最近经常看见她。 楚辞盈鼻子?一酸,隔着防护揉了揉小孩的头, 还是滚烫地吓人。多希的舌尖已经出?现了各种奇怪的水泡,让小孩说话的时候也变了音色。 她关了灯, 想让多希早一点休息保存体力?。但是小小的娃娃不?愿意, 缠着她继续讲, 仿佛怎么也听不?够这些故事。可是楚辞盈却一时之间想不?起来了。 多希问:你们一起做过饭吗? “做过。” “你们一起出?去玩吗?” “有。” “看星星?” “嗯。” 原来短短一年半的时间内已经发生了这么多事,好像比从前的人生加起来还要复杂, 但是却都挤在了弹指一瞬。 “他有给你送过花吗?” 看到楚辞盈摇头,小小孩故作深沉地模样:“那他欠你一朵玫瑰。” “你怎么什么都懂。” 多希笑起来,她说想去看大海……扎伊尔河很?宽,人们都说像海一样,但是卢卡斯说海要更大一些,鱼也比河里的好吃。 楚辞盈有一瞬怔怔,才想起她在澳洲的时候约过他去大堡礁,但是后来却没有去成。 她拍了拍孩子?:“睡吧,病好了我们去看海。” 这段时间里她已经把能?讲的童话故事都背了一遍,到最后小孩听腻了,楚辞盈没办法就开始讲各种医学?的常识。从为什么要洗手,讲到了免疫细胞。多希听不?懂,她就只能?换神话来讲——讲第一颗火种、伊甸园,亚当和?夏娃。 “如果这些是假的,为什么人类没有灭绝?” 楚辞盈说这个问题可太?复杂了,也许是概率的馈赠。 也许我们在和?时间赛跑,等?一种药物的出?现,或者一个微小的密码子?突变。 只需要一个,人类就不?会灭绝。 当天夜里,小楼外面传来了一声重响。 楚辞盈被惊醒后下意识去摸多希的额头,上面冰冰冷冷全是细小的汗水。她整个人摇晃了一下,慌张地滚下床去点灯,这时发现小孩睡的安稳,冰冷的触感只是因为这些天她习惯了对?方高烧后滚烫的身?躯。 天亮时分,西雅再?没有出?现。 多希退烧了。 …… 周六是索菲亚接触病例的第三十?天,她依旧没有任何症状。楚辞盈看着冷漠麻木的修女就好像在看一个希望,哪怕对?方早已不?相信神迹。 “周日可能?会有人来,你带着你的孩子?走。”索菲亚坐在教堂回廊里的躺椅里,指尖夹着的还是那种破破烂烂的廉价纸烟。 她抽了一口,脸色有点苍白。 院子?里新翻出?来的土倒影在她绿色的瞳仁里。 楚辞盈不?同意:“你们两个必须先走,你已经过了窗口期,她退烧了。你明明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小型喷气式飞机只有两个座位,除了飞行员以外,极限条件下可以给一个成人和?孩子?留下座位。不?能?跟外界建立联系的楚辞盈尚不?知情自己身?份上的认证问题,单纯试图和?索菲亚辩论—— 她可以下周再?走,但两个可能?对?病毒免疫的人必须先离开。 这不?是影视剧里谁要和?谁同生共死的问题,从理?智的角度,外面拼尽全力?做药物研发的技术人员们需要这两份样本。早一天,就是早一点停止这场灾难。 然而索菲亚转身?就回了屋子?,没有再?给楚辞盈说话的机会。 “你……” 医生姑娘张了张嘴,最后叹了一口气,接受了。 网络中断,她用?小白身?上的卫星信号将这个消息告诉了陆闲,让他不?要担心。她已经可以离开了,并?且能?够带回可能?的病毒抗体。 男人的回复简短:收到,保重。 她看着这四个字,微微勾起唇角。 当天下午,索菲亚就抱着肩膀冷眼看着楚辞盈收拾东西,偶尔捡起一样散落的衣物丢进去,多希在旁边不?停地跑来跑去,似乎小孩子?恢复活力?只需要短短一段时间。 笑声短暂地回归了这栋小楼。 相安无事到了第二天清晨。 索菲亚突然被楚辞盈叫到了十?字架的前面。这个东方来的医生拿出?两张团起来的纸条:“我觉得,还是让上帝决定谁先走吧。” 楚辞盈低着头,声音也轻。 修女拧起眉头,似乎不?赞同,但是面对?着巨大的受难耶稣图,她最终随意地捡了一个纸团放在手里。楚辞盈道: “两张纸条,空白的那个代表着离开,写着字的留下。” “哦。” 索菲亚不?甚在意地展开,纸条空空如也,眉毛跳了跳:“不?算数。” “我们不?能?欺骗上帝,对?吗?” 索菲亚的表情越来越差,最后冷哼一声拉着多希就从小门中走了出?去。留在原地的楚辞盈良久舒了一口气,愣愣地扶着教堂第一排的长?椅坐了下来。她单薄的身?影被巨大的十?字架产生的阴影所?覆盖,形影伶仃。 ——手掌摊开,第二张纸条飘落在地,上面洁白无瑕。 她的另一只手里攥的,是一个有了橙色读数的温度计。 医生把一直带着的口罩扯下来了。 … 有人一直在等?待消息,难民审批的程序还没有下来,他也并?没有来得及告诉楚辞盈她护照的问题。得知喷气式飞机带回来一大一小的幸存者后,男人第一时间拨通了当地隔离点的电话。 “中国人?” 工作人员翻来覆去地看名单:“没有啊,是索菲亚修女和?一个叫多希的孩子?。” … 陆闲放下电话,不?知道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站了起来,走到了落地窗前。男人已经连着将近一周连轴配合各方的调度,陆氏交好的航空公?司以及下属的航运集团都参与了由各部组织的撤侨行动。 他开了十?五场组织工作会,已经分不?清外面是黑夜还是白昼。 阳光被拉开的那一刻,冰冷的粒子?落在他的眉眼。 他张开手掌,缝隙中漏下的光影依旧刺目。 手机震动, 延迟了许久的卫星消息终于来到。 上一条还是,后天见。 这一条是—— 「多希可能?有抗体。」 「如果我没有回去,圣诞的礼物永远不?要拆,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刘寅格看着这条消息,脊背麻到了脚后跟。 结果, 陆闲先生照例参加了下午的工作说明会,坐在主席位偏左侧两个位置。中间的其他两个人穿着行政夹克,神情严肃,两鬓已经花白。 “截止到目前,已经有两千余名在外侨民成功撤离到非疫区的第三方国家,完成二十?一天隔离后就可以入境。” 最中间的中年人点头。 接下来各个部门依次回报在这次行动中出?现的问题,集思广益,争取尽力?做到最好的协调工作。 陆先生静静地听,偶尔给出?非常中肯的意见。 有人听说了他的私事,特意提出?:“…上面非常重视,已经尽力?加快审批流程了,您放心,下周之前一定可以把人带回来。” “嗯。我知道。”陆先生眉眼淡淡,“劳烦。” 另一个部门站起来,指着地图里疾病扩散最为肆虐的红色区域:“这里按照国际公?约,一天之前基本上其他国家的公?民都已经离开了,也没有我们的人了。当地有很?多民间组织相对?而言采取的策略非常激进,可能?会使用?极端行为。” 为首的中年人微微皱眉:“…没有切实依据先不?要做这样的揣测,但是优先把华人带离很?重要。避免产生冲突。” 陆先生似乎抬了一下眼,看着那块小小的红色地带几秒后,又低下头记录。 散会后, 中年人叫住了陆闲:“你…你爱人的事是不?是有眉目了?怎么我见他们说审批马上下来,你也没个好脸色。他们为了你的事真的跑上跑下许久,你俩回头成了,得好好谢谢人家。” 陆闲将一封信递过去,没有应这个问题: “下周我外出?一趟,刘寅格和?杜明强会代替我主持工作。” * 楚辞盈的低烧还在继续。 她对?着镜子?想看眼底,但是想了想又没有去,坐在索菲亚之前的躺椅上看着太?阳。 也许是惶恐的。 尤其是听到教堂外倾倒汽油的声音。 有人高声问:“还有人吗?明早开始消杀。” 她想了很?久,没有回答。 她开始反反复复地回忆索菲亚讲的话,回忆传染病的三个要素,回忆最为古老残忍地解决问题的办法。她想起前天夜里听到的巨响,消失的卢卡斯和?西亚。 楚辞盈抬起手对?着太?阳,看到自己苍白的肤色和?藏在皮肤下蜿蜒青紫的血管,有点迷蒙又有点想笑。没有解药,又何尝不?是一个幸运的事,因为不?用?挣扎和?祈求。 她忍不?住想: 哪里防护没做好呢? 是第一天接触到了喷溅血迹,还是和?多希的朝夕相处,是床单,还是? 想来想去也没有个答案。 所?以索性不?去想了。 她慢悠悠地起身?,拍了拍手,第一次走到后院顺着一个个小土堆看去,找到了写着西亚的小牌子?,旁边是卢卡斯。她捡起一个铁锹,在旁边认认真真画出?了一个新的、长?方形的位置。她选了两朵小花的中间。 然后,脚踩上铁锹,一跺脚。 第一铲土被挖开。 “还有人吗?是病人还是健康的?明早消杀。还有人吗?” 她闷头,辫子?死死咬在嘴里。 第二铲土。 * “我写好了。一式三份,你、秦亦、爷爷那里各存了一份。你明早拿去公?正。” 刘寅格的手抖着接过。 男人坐在候机室的角落,摆摆手示意他赶紧走。特助先生腿一软,几乎是扶着旁边的椅子?,哑着嗓子?问:“先生……” 男人抬眼,眉眼深邃平静。 刘寅格彻底死心了。 几乎是低着头跑了出?去。 陆闲留在原地窗边,看着起起落落的飞机。 ——您,哎!我知道您的意思,但是他们也表达了,您所?有涉密工作都不?需要卸任,一切事由等?您归来后再?商定。 ——你确定了?罢了,唉。你确定了就好。 ——证监会已经收到了您打的报告,冒昧问一下这种股权变更是因为……? ——明白,明白。财产报告单已经让刘先生带过去了,一共428页。 ——大部长?出?差,我已经紧急请示。回复如下:已知悉,批准。全力?配合。 他从天光大亮坐到月明星稀。 咖啡冷透了。 正在撤柜锁箱子?的高奢店员愣愣地看着这位最晚来的顾客。他形单影只的高大身?影在淡蓝色品牌灯光的映射下显得更加瞩目。只是他似乎很?疲惫,每隔几分钟就要下意识地看着时间。 “您有什么需要?” “戒指。” 死生契阔 如果把?时?间?无限拉长成河, 一切不过是最渺小的一粒水珠。 可是如果凝聚成点,再微不足道也是一场浩荡的山洪。 这一场1976年后最为?严重的世界公共卫生危机最终血洗了扎伊尔河畔55个村落,由国内传染病学家陈薇带领的团队从一个幸存的残疾儿童体内提取到了抗体, 并最终制成疫苗。 三个月的时?间?,疫苗从实验室制备到量产。 因为?资源上的匮乏,这次特别危机小组最终采用了一种新型的预防方式, 通过流调快速确定?感染者, 然?后环形将?他的关系网中涉及的人群进行接种。以点及面,控制传播。 将?臭名?昭著的扎伊尔埃博拉的致死率控制在了57%以下。 然?而, 随着各国响应突发事件的连锁反应,各种经济制裁、航行与贸易制裁接踵而至。该国短时?间?内失去了所有的外?来流动人口, 经济崩塌, 内乱又一次爆发。 再次平息已经是三年之后,扎伊尔不知是否是为?了摆脱曾经的阴影, 将?政权更名?为?如今大众更为?熟悉的—— 刚果共和国。(注1) 但是这些都与楚辞盈无关, 她也看不到这么远的未来。 她唯一能做的, 是把?离开的机会在不确定?中给了必须离开的人。 一个小小的深一米左右的坑, 她整整挖了一天加半个夜晚。挖好的时?候她抬起头,已经是漫天耀眼的星星。坑洞旁边的小花摇曳生姿,可是被整栋楼散发出的腐朽气味,10%漂白剂的味道遮盖。 她找了一床干净的被子, 从坑的旁边一点点滑了进去,泥土因为?潮气而有些湿润。 她缩在一个角落短暂地闭上了眼睛。 楚辞盈梦到了小时?候。 她是在地下室的出租屋里出生的。 每一个一代移民?一定?住过那?样小小的狭长的房间?, 从一层延伸下来, 在地下室有一个很窄的厅, 放了几张床。这就是早期华人房东提供的,不需要身份的地方。 她的父母住在这里, 生下了她,带回了她哥哥。 他们一起去吃了Cheese Cake Factory……然?后一切好像就随着一声刺耳的刹车声戛然?而止。其实楚辞盈并没有见证过那?个场面,她只是幻想着一个巨大的声音,慌乱的人群,还?有警笛。 她没有上过一天托儿所,从前是母亲在中餐馆帮工时?带着她,后来就是楚瑜。 楚瑜。 哥哥啊…… 她睡的并不安稳,想到这个名?字之后没有意识地涌出两颗大颗的眼泪。好像挣扎地想醒来,但是又被拖进更深一点的梦魇。这些天她发给楚瑜的信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回复,一次都没有。 你怎么,总也不在啊。 她好像想起了再大一些,她上小学,楚瑜的工作越来越忙。 学校下午3.20放学,他夜班十二点才能回家。所以他从来没有接过她,是小小的楚辞盈穿过车流,大人的腿,还?有小狗的鼻子一个人走?回那?个小小的阁楼。 这条路一走?就是十多年。 她有的时?候坐在学校的门口,看着有的同学被全?职的爸爸妈妈接走?。 她心里就会有两个问题: 1. 我的爸爸妈妈呢? 2. 谁来接我呢? 一开始她哭,等到最后也要缠着老?师不肯回家。 后来,她就学会了自己走?。 一个人的路太难,她花了很多很多年走?到纽约,见到了乔安妮老?师,看着自己的名?字被钉上校友荣誉墙,看着一张穿着白大褂的照片收录进相册。 然?后去巴黎实习,乌干达,扎伊尔,福宁,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扎伊尔。 好像不是只有苦。 在福宁的时?候,好像是她人生中最快乐的时?间?。她喜欢那?里的气候,饮食习惯,还?有…… 她意识到自己成年后越来越少?见楚瑜,也不常回罗切斯特。可能是因为?她讨厌冰天雪地的寒冷,不喜欢空气中煤灰的呛鼻气味,不想走?过每一条街道的时?候都想起小的时?候,她如何一步步小心翼翼地从学校回到家。 从没有人接过她。 从来没有。 楚辞盈是被眼泪呛醒的,天光已经微微亮了。 她咬着被子的角落,无声地盯着长方形的天空。体温计就在右手边,可是她没有去碰,左手旁是一个黑色的工具。她觉得自己好像退烧了,可是不敢肯定?是不是一种错觉。她笑?了笑?捂住眼睛,不可能有第三个幸运的人。 也许这一夜太冷,她失去了正常的感知能力。 医生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不知道怀着什么心情从坑底爬出来,慢吞吞地回到了二层,找到一个口罩带上,又带了一双手套。她穿上了一套新的防护服,然?后拿出一支马克笔,在自己的防护服上写上了: “Biohazard”(生物危害) “Burn Down” (焚毁) 她在把?自己包裹地严严实实后,从外?墙的消防楼梯徒手爬到了教堂的塔尖上。 天光大亮。 * 陆闲是在午夜到达的。 扎伊尔的首都以及周边城市已经全?部静默,街道空空荡荡。他走?在路上,只有低沉的回响还?有他自己的心跳。没有直升飞机的飞行员愿意在今天去即将?“消杀”的区域。 这个词在这里可不是指用漂白剂泼洒一遍。 他问了许久,一个喷气式飞机的飞行员接下了这笔生意。 他一路走?,见到了各种各样被焚毁的建筑和村落,扭曲的肢体藏在倒塌的房梁下面。原始的处理方法仿佛比病毒更加可怕,是一场令人绝望的炼狱。 他的眉眼没有变化,穿过了所有的封锁来到了真正的无人之境。 当地的一支武装猛地戒备起来: “什么人?” “中国人,我的爱人在里面。” “这不可能!” 持枪的士兵眉头一皱,他们已经喊话过无数次了,如果这个东方男人所谓的“爱人”在里面,只要活着,怎么可能不出声音? 陆闲听到这,静静地、缓缓地眨了眨眼睛。 他说: “那?就让我进去。” 那?个士兵有些愤怒这个人的死脑筋,就好像听不懂人话一样:“我说了,里面没活人了,没你要找的人!还?有一个小时?就消杀了,你如果没有感染就快点走?吧!” 枪口微微抬高几寸,是明晃晃的威胁。 ——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 可是, 东方男人却笑?了:“一样的,活着死的都是我爱人。” … 楚辞盈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看过钟摆。 为?了看清时?间?,人们总是正面面对它,但是她现在刚好可以看到侧面的时?针,是正面察觉不到的尖锐锋利。她伸手想去碰,又缩了回来,看着它一点点挪。 悬而未决的那?两个问题终于要有了同一个答案。 如果有什么人来接她,大概是已经忘了容颜的父母。 “楚辞盈!” 幻听啊。这不是父母给我的名?字。 “楚辞盈!” 这是我哥哥取的名?字,他们怎么可能知道。 “楚辞盈!” 她猛地回头,她站的太高,防护服的塑料遮挡了一部分?视线。但是她还?是能看到一个人,一个将?锁链踹开的人,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他微微喘着气,额发凌乱,几乎是扯着将?她拽了下来。 两个人的呼吸都非常急促。 楚辞盈张了张嘴,听到的第一句话是——“多希有抗体,疫苗已经在研发了。” 他像是在抱一块浮木,又是像安慰一个孩子。 一下下拍着她的脊背。 还?活着。 还?活着。 陆闲的肺发出喘息声。 他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来,就好像没有问她为?什么站在钟楼的塔尖顶端,他几乎是软着力气将?她牢牢地按在原地,颤抖着,拥抱着,脱口而出的,是她最关心的事。 “你…你,为?什么。”楚辞盈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视线彻底模糊了一片,下意识拼命把?他往外?推。 男人顿了顿。 许久才慢慢说——美国不认你的身份,国内走?了特殊的认证,流程下周就可以下来。 楚辞盈站在那?,张了张嘴,不知道短短一句话是他多少?天的努力。 她想笑?,扯了扯嘴角: “挺好的呀,挺好的。我下周不就可以回去了吗?” 陆闲低了一下头,深深地低头再抬起,也是笑?:“但我等不了了。如果我不来的话,就什么机会也没有了。”他的声音抖了一下,强行压住,作出平静的样子。 ——他知道她为?什么站在钟楼上。 楚辞盈仰头,阳光刺的人头晕目眩。 地上的人一点点撑起身体,站了起来,双手放在防护服的两侧让她看向自己。 “楚辞盈,我等不了了。你、我,有人和我说了公民?通道撤侨的条件。” 他仿佛很紧张。 「一般这种突发情况,一定?会优先?保证公民?、游客、企业外?派人员、学生,侨民?的亲属和子女。配偶可以,但是配偶的家人不可以。未婚夫妻关系,一般要二人同在。」 女孩的泪停了,愣愣地看着他拿出了一份极厚的东西。 “我的财产,他们清算了两天……一共,一共428页。上市公司超过5%的股权变动,需要和证监会打报告。我的涉密职务,中组部也通过了申请。我……” 他偏了一下头,似乎在重新组织语言。 “我们回去,你可以再重新选择。” 但是。 但是, “如果我们,”他顿住,一点点单膝落了下去。男人的睫毛快速地抖着,抬眼时?已经有点控制不住声音,“如果我们……我希望,我们有,有一个关系。” 他带来的背包里只有三样东西: 财产公证文件。 遗嘱,和戒指。 他拿出了那?枚戒指。 * 陆闲带着她一路回到了城市中。 他对犹豫的她说:“我都交代好了,绝对没有问题的。” 他笑?着,就像每一次遇到困难,他都是这么云淡风轻地告诉她,没有关系,他来解决。 可是,在无数个回程的关卡。 没有人愿意让她离开。 她就裹在密不透风的防护服中,藏在一个角落,看着他拿着材料一页一页地和每一个神色不善人员一遍一遍耐心地解释:“我是中国人,我们结婚了。” “是的,是的,中国人。我们结婚了的,这是我爱人。” 一遍,两遍。 在北京的时?候,那?个男人是别人口中高高在上的陆先?生,出门做事有助理打点上下。他现在一个人,不停地和不知名?的工作人员点头,递上烟和钱,笑?着指她的方向。在别人惊惧嫌恶的表情里重复着那?句话。 “是的,中国人,我妻子。” 她可能是病的有点昏沉,对这段的记忆都有点模糊。她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扎伊尔,又是以什么方式进入的第三方国家接受检测和治疗。 是肺炎。 每一天,她从安静的玻璃窗内拿起电话看着玻璃窗外?的另一个人。 他瘦了许多,但是还?是笑?。 又是21天,楚辞盈出院了。 * 飞机落地的那?一刻,在漫长的跑道上缓缓滑行。 所有从第三方国家入境的旅客需要走?特殊的海关通道,填写材料单。男人走?在前面,从西装里拿出护照,翻开第一次。 护照掉在了地上。 他弯下腰去捡,又一次掉落。 楚辞盈有点懵地转头望向他,只看到男人紧抿的唇,他修长的手指在第三次掉落护照后终于握住了填写入境单的笔。 “先?生,我帮您吧。” 有一个工作人员走?过来,她接过去才看到纸上留下的深沉墨迹,浓重的一个点。 她问: “您的公民?身份?入境事由?是旅行,探亲,还?是就是回国呢?” 有人上前一步,轻轻拉住了他冰凉的指尖 他想了很久,才如梦初醒—— “公民?陆闲,带我的爱人回我的国家。” 弃猫效应 老爷子真正收到那份公证处发来的文件时, 沉默了十几天。 姜管家无论如何让厨师换着做菜,都?没有让他老人家多动两筷子。、 旁观者心里都?门清,这对这个已经耄耋的老人打击有多大。 陆国平这一生出身军旅, 半生戎马,和年少时的爱人抱养有两女一子,但是后来大儿子不成器, 两个继承家业的女儿也在巴黎的那场事故中意外身亡。 唯一的长孙出生时身体就有先天弱症, 让他白发人送了黑发人。 ——直到小孙子出生,这个家族好?像终于看到了一点?延续的希望。 陆闲做出的决定, 他不意外。 但若说半分没有动过?想阻止的念头?,那是假话, 他有无数次就差给曾经身在要职的老友发消息, 让他们断了这个年轻人执意送死的路,但是最?后的最?后。他停下了拨号的动作。 陆家亏欠这个孩子太多。他自?己也亏欠这个孩子太多, 这种?亏欠是经年累月刻入灵魂和骨髓的。 很多时候年轻人之间的那点?事情, 长辈们不是不清楚, 可是就是那一点?点?不可言说的、令人羞愧的偏爱, 让他们忽略了病中扭曲的长孙对一个注定会取代他的弟弟是什?么态度。 或许小的时候陆闲还会出言求助,但是等到他记事起——就一直保持着沉默。 陆国平心里怎么能不清楚? 陆闲从?来没有想要过?什?么东西。作为继承人,作为接班人——这个年轻的灵魂从?来没有让任何人失望。就连这一次,也从?始至终没有因为私情耽误“要事”。 他打了报告, 写了辞职信,公证了遗嘱, 没有知会任何人就出发, 显然已经是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和打算。 人老了也要信天命, 如果这是两个孩子的命数。 他只能洒泪依从?。 现在二十多天过?去,听到助理汇报说飞机落地的那一刻, 陆国平闭上了眼?,接连说了三个“好?”。 是楚辞盈提议先回福宁的。 陆闲没有异议,从?踏上陆地的那一刻就一直是沉思的状态。姜管家接过?东西引他们进去的时候眼?眶有些红,男人还是眉眼?淡淡。 老爷子没有午休,清早就等在门口,见到陆闲的那一刻向后吸了一口气?。 几人都?是无言。 佣人们自?发地退去,将茶室留给三个人。 静了许久,陆国平轻轻扬起眉,是笑的:“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他没有细问,只知道?其中必定是不易的。看向小姑娘时,也是温和包容的笑意居多。 楚辞盈现在的确紧张。 她曾经无数次以老爷子的家庭医生的身份出入福宁的祖宅,上一次来却是跟着岑重远,又在奈特的帮助下偷偷探望了陆闲。这一次,她倒真不知道?是以什?么身份坐在这的了。 好?在年迈的老人什?么都?没有说,反而叹了口气?: “…这次是权宜之计,也是耽误你了。如果后面有什?么想法,不好?意思和他提,就和我老头?子说。” 陆闲抬了抬眼?,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眸色暗了暗,余光看到楚辞盈一下子慌张的神?情。 这叫楚辞盈如何去说? 无论是说,没事我很愿意的; 这似乎又有些违背本心,毕竟她从?未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结局,到底有些突然。 还是说,容我再考虑考虑; 这又有些太过?分,将那一捧真心置于尘泥。 她还有太多话想要问他,也有千言万语尚未曾说出口。这本是两个人之间的事,绝不会以解除或者不解除关系为目的去表达…… 她张了张嘴,看向陆闲。 男人没有看她,只是静静地喝茶,似乎默认了老爷子的话。 他瘦了很多。 男人的侧颜原本就分外英俊,如今因为憔悴而微微变得锋利,沉默时只叫人觉得孤独。可是他又如此倨傲,哪怕在这个时候都?不会说一句话来剖白自?己。 老爷子的视线温和,但一直没离开。 她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一下子突然攥住了他放在身侧的手,低垂着眼?,睫毛快速颤动。楚辞盈的嗓子有点?紧,但是笑容灿烂:“我们,我们现在挺好?的呀。” 陆闲的表情变了一瞬,但是只有陆国平可以看到。 她能察觉到男人的身体微微僵硬,指尖也发冷,但是被她的手心一点?点?地捂暖。 楚辞盈:“我又什?么话不能对陆闲说,要不是他来我都?…” 她想起自?己最?后做的那些事。还偏偏让他撞见了最?… 身侧的人突然猛地站起来,低声对老爷子说: “病人需要静养,我们先回去了。” “您多注意休息。” 然后直接拉着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楚辞盈大步走了出去。 男人身量太高,迈起步子来小姑娘完全?跟不上。更多自愿加抠抠君羊,衣无尔尔七/五二八一她几乎是小跑几步趔趄地跟在后面,手被他攥的有些发疼。她忍不住向后扯: “陆闲,陆闲。” 男人没理会,停下来,也并未回头?,只是松开了她的手。 楚辞盈一下子有点?慌了,她的直觉告诉她陆闲生气?了,可是距离气?氛好?好?的只过?去了短短几秒。她说错话了?是哪里让他生气?了? 她慌慌张张地跟在后面,还压着声音以防路过?的佣人听见:“你怎么了?” 男人脚步未停。 她小声祈求:“我错了,我说错话了是不是?你别不说话呀。” 男人的喉结滚动几次,沉着脸开了车门没有让司机代劳,直接在驾驶位点?火。楚辞盈见状连忙飞快地钻进副驾驶,系好?安全?带,看着他紧抿的唇和低沉的气?压,懵懵地。 她不知道?怎么办了。 她都?说了什?么? 哦对… 楚辞盈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那要不,今天就,就去离?” 车子在陆宅门口猛地急刹住。 男人的胸膛起伏几次。 “…你现在再多说一句话。” “我就让司机送你回去。” * 陆氏最?近出了个怪事。 老板回来后气?压反而更低了,不见喜色,终日冷冷地。反而是之前先生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开始围着老板转。这本来应该是件好?事,但是整个顶层秘书办的人都?有点?讳莫如深,一时间拿不准了。 原因无他,陆先生的反应实在是太奇怪了。 拼命地加班,晚上直到很晚也不回两个人共同暂居的公寓。 (听说是楚小姐身体还不太好?,需要照顾。) 病人自?己也不注意,每天到了晚餐的点?就小心翼翼地出现,留下一份便?当。 一直是刘寅格接待她。 每次她带着期冀地神?情问陆闲有没有吃时,刘寅格都?沉痛地沉默,用无声以对——他每次去,饭盒里都?是有菜品的。小姑娘眼?睛里的光又暗下去了,但依旧契而不舍地送。 这不明显是有矛盾了吗。 怎么千难万险都?过?来了,两个人在这个时候闹成这样?。先生也太不懂事了! 刘寅格今天接过?之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僵硬麻木地送到了总裁办。 敲敲门。 “进来。” 男人看到刘寅格手里的东西,没有什?么反应,指了一下旁边的小桌子。 特助先生咬牙:“陆总…楚小姐亲自?做的,您好?歹……” “放下就出去。告诉她不要再做了。” 刘寅格擦了擦冷汗,倒吸一口凉气?。 确认了, 这是真的有大矛盾了! 他不知什?么心情脚步虚浮地在盥洗室冲洗了一下自?己的脸,走回秘书处,正巧看到舟舟在订外卖。他探头?问:“怎么选了这家?” 舟舟是江南人,不吃任何辣的。 她哦了一声,把手机聊天记录转过?来:“先生拍了张图,说按照这个菜样?给他一模一样?地点?一份外卖,然后装进这个盒子。奇怪了,这不跟没吃一样?吗。” 刘寅格:“……” 特助先生眼?皮跳了好?几下,觉得自?己知道?了什?么惊天大秘密。颤颤巍巍地坐了回去,过?了一会怼了一下舟舟:“你别跟陆总说我知道?了哈。” 舟舟比了个OK! 刘寅格这下脑子里开始有点?乱了,连白白外放短视频都?没有管。整个办公室都?充斥着营销号劣质的星座科普,以及各种?真真假假的心理学名词。 “…弃猫效应,就是说啊,被抛弃过?的猫再被捡回来的时候往往会表现地特别乖巧。但是有些猫,它反而会出现各种?情况的应激。以至于,比之前的表现还要糟糕。” “白白,吵死了!关掉。”舟舟吐槽。 刘寅格懵懵地转不过?弯来。 到底楚小姐是猫,还是先生是猫? 不对。 他们是人啊。 * 陆闲深夜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将近12点?了,厚重的入户门被轻轻推开。 男人眉眼?低垂地换上了居家的鞋。 一转身, 沙发上坐着的人也愣愣地看着他,手里拆到了一半的快递也忍不住往身后藏了藏。楚辞盈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慌张,她手里捏着的东西正是今天被寄来的两个鲜红色的证件。 她甚至不敢让他看到,仓促地塞在了抱枕后面。 她想:他估计不喜欢吧。 室内静静了许久,男人皱眉沉声问:“为什?么还不睡?” 怎么又这么凶! 她张了张嘴,飞速起身同他擦肩而过?,然后关上了自?己的卧室门。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没有看错的话,那个便?当还是原封不动。 楚辞盈把自?己团进被子里,用力锤了一下枕头?。 ——明天就不做了! 每次做,要做一下午,又做不好?,老被油溅到。一站站久了,就还会咳嗽,送过?去也不吃,天天就说让她别做了!没良心。没良心。 她的脸团成一团,蒙着头?,困意上涌没有一会就进入了梦乡。 梦里她变成了一个大怪兽,把可恶的冷漠的陆闲追的到处乱跑,她忍不住乐了,一下子睁开眼?。 “啊!!” 她吓得尖叫了两声,下意识伸手去碰。 却摸到了对方满脸的冰凉。 缩在她床畔地上的人只穿着单薄的睡衣,默默地占据了一个角落。她愣住,借着月光看清了这个人影,还有他手中紧紧捏着的红色结婚证。 她安静下来,轻轻说:“你做噩梦了?” 男人摇头?。 眼?神?清明,完全?不是睡着的模样?。他就这么静静地坐在这里,不知道?守了多久。 “这些天,每天晚上你都?……”她说不下去了,因为猜到了答案,所以什?么都?说不出来。在这一刻,她知道?他在为什?么而别扭了。因为那天在他爷爷面前,她说:如果陆闲再来晚一点?,她就… 楚辞盈猛地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 她在这一瞬理解了他的冷漠,他的无视,还有他冷漠和无视下的恐惧。 她慢慢坐起身,把他从?蜷缩的地上拉起来,环住他的颈,交相依偎。 明明是那么高大的一个人,却显得那么可怜,她什?么怒气?埋怨也没有了。去探男人的手,冰凉的吓人。 “我错了。” “嗯。” “你为什?么拿着结婚证?” “我高兴。” “你哭了?” “嗯…” “那,那你拿床被子过?来睡吧。” 上门提亲 不管男人再怎么轻声, 床一瞬间的平衡变化还是让楚辞盈醒了。 她下意识拉了一下,自己和对?方都定住。 冬天的早晨还?没有亮,黑黢黢的看不清外面?, 没有太阳预示着时间还早。 YH 最后她迷迷糊糊地松开了手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左手臂抬高挡住刺眼?的屏幕:“你每天没有闹钟六点醒啊?”她痛苦地把头藏进被子,憋了许久才晕晕乎乎地重新睁开眼。 高大的人影站在窗边, 连鞋都没有穿, 脸上是无措。 又似乎懊恼到底还?是把她吵醒了。 他这个表情?一下子让小姑娘觉得自己是恶人了,怎么天天这么可?怜巴巴的, 在外面?的威风凛凛跑哪去了呢?楚辞盈晃了晃脑袋清醒过来,把手往被子上狠狠一拍: “你先给我坐下!” 陆闲乖乖坐下了, 看着她不说话。 “你现在把这些天你怎么过的交代一下。” “坦白?从宽, 抗拒从严!” …… 刘寅格发现楚小姐不再送饭了。 一开始他满脑子呜呼哀哉,想着要不要匿名?给两个人说和说和, 这再大的误会只要长嘴哪里有问?题。误会既然叫误会, 那就一定是有解决办法的, 不能因为先生自己别扭不说, 两个人就这么黄了啊啊啊! 结果?,心惊胆战了两天他就觉得不对?了。 首先先生回家时间大幅度提前——原本快午夜还?在线上系统里审批报告,现在下午五点五十八分准时开始起来穿外套。 其次先生露出发呆和微笑的几率远超去年今日数据记录——这是舟舟从「总裁今天笑了吗」办公室群聊记录中得到的数据对?比。 做了PPT。 刘寅格恍然大悟,哦, 是不是哄好了啊? 挺好挺好,也省的楚小姐太累。 楚辞盈确实不再做饭了, 但原因要更加难以启齿一些。 在男人那天轻声细语的汇报中, 她彻底意识到自己做饭这件事是两个人在同时受罪。 陆闲是醉心工作没错, 却从没在以前天天加班到十二点。她原本以为是对?方觉得尴尬不想见她,现在得知真相之?后觉得还?不如是不想见她! 楚辞盈堂堂一个纽大毕业的高材生, 医生,援非医生,本该非常擅长根据任何规定、步骤完成任务,既然看得了工作守则那就一定能明白?菜谱。做手术做实验都不在话下,一个小小厨房,哪怕新手上任,几个小时下来做出一道普普通通无功无过的家常菜又有什么难题? 可?是大错特错了。 那些天她做菜,前几个小时从买菜洗菜到备菜都有理有条,刀工利落精湛,虽然慢了点,但土豆丝之?间的距离掌控地比餐厅后厨的切菜师傅都要好。 处理肉,陆闲家的菜刀第?一天就被她砍劈了,她也不知道怎么处理,干脆买了一把一号手术刀,也算是回归本行。她有的时候做着做着恍惚,完了,切到血管了。然后转念一想,没事了,这块不是患者。 可?等到开火的时候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看着菜谱上“适量”两个字陷入了沉默。 于是陷入了咸了加水,淡了加盐,做多了就大火熬干的绝望循环。两菜一汤做一下午是有原因的,中餐的文化,博大精深。 她饿急了啃口?沙拉芝士球,继续琢磨生抽和老抽之?间的关系。 这些也都罢了,毕竟人生总有第?一次。 但中餐最?忌讳的还?有一个危机四伏的环节……灵机一动。 等熬过了前面?的千难万险,到出锅的时候突然冒出一个新奇的点子,既然可?以做菠萝咕咾肉,为什么不能做菠萝鸡翅?既然可?以宫保鸡丁、虾球,为什么不能宫保鸡翅?她买了许多鸡翅,从可?乐学起,试过芬达,随后举一反三…… 她沉醉于这场快乐的实验,忘记了自己还?是个病人,忘记了陆闲的公寓是开放性?厨房,更忘记了男人可?以从监控里看到她所有的工作。 那些天的陆闲,整个下午什么都做不下去,一只手放在119上,另一只手放在120上。 只有刘寅格把一个漂漂亮亮的便当拿进办公室,监控显示楚辞盈终于返回家中开始吃给自己留下的半份晚餐时,他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两个人相隔半个城市,共进同一份晚餐。 其实收到第?一份饭的时候,陆闲心软了,他的筷子停在半空,许久都舍不得落下去。将饭看了又看,拍了照片放进一个小小的密码相册。他不想让楚辞盈这么辛苦,心里又生闷气,不知道怎么说才能劝她别做。 等到吃下第?一口?,陆闲闭了闭眼?,他想:不必说了,她明天应该不会再做了。 可?是监控里,楚辞盈吃的很开心,还?热情?地拍照和苏含分享。监控失真,但依旧能听出她的兴奋和快乐,她说想象不到竟然如此成功。 陆闲:“……” 忘记了,她有一个白?人的胃。 他怎么想的,敢质疑一位常年驻守非洲的无国界医生对?于“美食”的定义。他又是如此浅薄,忽视了一个成长在多元文化背景的华裔强大的包容心。 毕竟在楚辞盈的心中,最?好吃又正宗的中餐是—— 左宗棠鸡。 那天清晨,楚辞盈好像经历了人生中最?大的文化冲击:“大陆没有左宗棠鸡吗……?” 男人叹口?气: “也没有橘子鸡。” 小姑娘恍恍惚惚,她还?以为是没有找对?地方。虽然她知道大陆的餐厅不会在餐后发幸运饼干(一种糖三角形状的饼干,掰开后里面?的纸条是推荐购买的彩票号码和心灵鸡汤),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左宗棠鸡这道菜是不存在的! 她仿佛为了证明自己,说:“这是一个意外,美国有很好的中餐。我在纽约的时候有一个叫柴院的米其林餐厅,是非常有名?望的北京菜,建了一座传统的四合院,上菜都穿旗袍呢。” 陆闲只问?了一个问?题—— “招牌是什么?” 楚辞盈想了想,自信满满:“毛血旺!” 后来这个冬天的每一顿晚餐都交给了另一个人。 * 进二月的时候,楚辞盈的身体好了太多,肺炎的恢复有些慢,她后来自己吃了一点哮喘药止咳。另一件大事也落下眉目,在她持续不断地追问?中得到了楚瑜的消息——这是两个男人的默契,一直到她和哥哥约定的春节才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她。 陆闲隐去了某些个中细节,没有提到楚瑜和他在办公室内说过的话,也没有将她护照的问?题和对?方的调查牵扯上因果?关系。 这些在危急关头的插曲都对?大事无意义。 小姑娘听后沉默了许久,默默憋了一句: “那我还?能跟他一起过年吗?” …… 过年是可?以一起的,只不过别墅内的所有电话线上都有转接的录音设备,客厅里明晃晃放了两架监控。男人开门时候,左腿西装裤脚处有不正常的褶皱,下面?的东西众人都心知肚明。 定位仪依旧没有被摘除,电子镣铐余威犹在。 楚瑜懒散地抱着肩膀靠在大门口?,左手松下来随意地开了门锁,别墅的栅栏被打开,有人从车上跳下来狂奔到他近处,一下子扑上来。 男人抱住:“哎哟,真是跟狗一样。” 楚辞盈的眼?眶一瞬间就红了,紧抿着唇盯着他不说话,视线往下飘了一秒后立刻抬起,不敢再看第?二眼?。她到的时候是初一,除夕夜是和陆闲在飞机上度过的。 ——因为她这次回美国要办签证,耽搁了几天。 虽然荒谬,但是她只能接受。 这一路有太多话想说,想骂,想哭,最?后见到楚瑜的当下什么都没讲出来,闷声不响地从他旁边溜进家门了。楚瑜就任由她气呼呼地往里走,没有回头,依旧站在门口?看着那个男人停好车,从后备箱里拎了几盒东西下来,然后再锁车。 陆闲感知到有一道不可?忽视的视线在注视他时,微微抬眼?,两个男人在门口?相隔一条街道远远地对?视了一眼?。 这次他没有避开,直直地看着那个方向。 是来拜访的人先礼貌地颔首,楚瑜冷哼一声。 扫过陆闲手里的那些东西。 黑红金各式的礼盒都是后面?又换的看不出来内容物?,但是大抵都是极其珍贵的,站在别墅门口?的时候还?能闻到醇香的酒气。陆闲点头叫了一声:“辞盈哥哥。” 楚瑜顿了顿,吸了一口?气之?后许久让了一条道—— “事儿真多。” 陆闲眼?神不变,好像没听见这句话一样,跟在主人家的身后把东西放在了入户门的玄关处。他问?是否换鞋,楚瑜冷冷地说了句不用,两个人进屋的时候,发现小姑娘已?经换好睡衣坐在沙发上了。 她的箱子还?没有打开,显然是从家里翻出来的旧衣服,而?依旧整洁干净。 可?见是有人吩咐了常打理的。 陆闲没有说话,依次最?后坐在了楚瑜对?面?的沙发上。 一时间室内陷入了诡异的安静氛围,楚辞盈坐在主位穿着毛绒绒的棕色睡衣,像是一只误入此地的小熊。而?两个男人都是西装革履,非常紧绷的样子。 她左看看,哥哥的脸上毫无笑意。 她右看看,陆闲似乎也没有多轻松。 小姑娘有点慌了,她下意识轻声问?:“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她以为是这两个人联起手来骗她,楚瑜的事难道非常非常严重,以至于到现在才肯跟她说? 她现在已?经承受不了半点刺激,一下子就紧张起来,呼吸也微微加快。 陆闲没有说话,默默喝水,把解释的机会给了楚瑜。 能言善辩的梅奥医学主管第?一次有种自己被坑了的感觉,他啧了一声,把咖啡杯砰地一声放在了桌面?上,转头看向楚辞盈:“你现在都知道什么了?” 他慢条斯理地问?出这个问?题,很显然是为了摸清楚陆闲到底跟她说了什么。闻言,陆闲抬头看了楚瑜一眼?,心知肚明对?方是想根据这个情?况再选择性?地告诉楚辞盈真相。如果?陆闲说不严重,楚瑜顺势就说没什么;如果?陆闲说了点吓人的东西,楚瑜再见招拆招。 他妹妹一向没什么心眼?,问?什么说什么,更不要说这还?是带她到大的亲哥哥。 然而?,楚辞盈一脸真挚恳切地说: “我一听到事情?就来美国了,他什么都没跟我说。我只想听你跟我说。” 陆闲的眼?皮跳了一下,没想到她竟然也听出来楚瑜的心思了,竟然直接选择撒谎。看来这两年在福宁那群人里呆着没少被迫长进步,他嗓子有点痒,又有点想笑,端起茶杯隐藏住上扬的唇角和咳嗽声。 楚瑜听了她这话,表情?一下子就没了,轻轻转过头去盯着陆闲。 一秒。 两秒。 初次登门的客人没有任何与他的眼?神交流。这可?真不是陆闲教的。 随后,楚瑜又转过去看心虚咽口?水的楚辞盈,良久冷笑一声: “你跟我过来。” 楚辞盈抖了抖,看了眼?无声叹气表示爱莫能助的陆闲,她这个谎太拙劣,难怪楚瑜生气。但是陆闲不帮她她更生气!瞪了他一眼?之?后就小跑着陪笑跟哥哥进了书房。原地,陆闲微微垂眼?,笑了一声——有些事还?是他们之?间单独说会更方便。 关上门, 楚瑜从容地拿起喝光的茶碟扣在电话线上的某个角落。 从抽屉里拿出一卷胶带扔给楚辞盈,示意她把听筒贴起来。小姑娘做了个鬼脸,对?口?型说:你可?真熟练。 至此,屋里所有的监听设备都失效了。 楚瑜拉开椅子坐在桌子后面?,双腿交叠,手指相扣放在桌面?上——心理学中表示,这是一个笃定的神情?。可?楚辞盈在看着他腿上的镣铐,怎么也放不下心来。 她本以为该谈楚瑜的事情?了,谁知哥哥第?一句话竟然是: “陆闲怎么样?” “啊?”她懵了一下,如实答:“最?近工作挺顺利的,巡视组的事情?影响已?经降到最?低了。” 楚瑜从办公桌上抄起一个她小时候的破布娃娃砸过去,啧了一声:“我说对?你。” 楚辞盈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良久支支吾吾地憋了句:“挺…挺好的。” 能不好吗,命也不要了,财产和公司全丢下了,回来之?后除了生她一个人准备去死?的气以外,每天晚上冷着脸炒菜。她但凡说一句坏话就太不是人了吧。 楚瑜一看她这样子呼吸更不顺畅,闭目缓了好久说了句:“没出息。” 然后就不出声了。 小姑娘干着急,她从门口?一路小跑到办公桌前,蹲下来拉他的手,眼?里都全是委屈:“我们说你好不好,怎么突然就这样了。你跟我解释一下行不行,我都吓死?了。” 楚瑜看着她这慌张无措的样子,冷笑一声捏住她的鼻子,下了狠手让小孩咳嗽了几声:“就你?我干的事你都听不懂。” “那,那你给我讲一下……再不行你和陆闲说,他回去给我讲。” “楚辞盈你要气死?我了!” 楚瑜一下子撒开手,双手都抱在头上,整个人靠在椅子里往后躺去,男人俊逸的面?容紧紧地皱在一起。一点都不想再看见这个糟心的妹妹了。才这么小的年纪,才二十四五岁,完蛋了,没救了! 浑然不知是谁早八百年前就催她结婚生子,生的标准也从两个涨到了四个。 是谁? 不知道。 反正不是楚瑜就对?了。 他自己一个人静了好久,一睁开眼?楚辞盈还?缩在他脚边,偷偷摸他腿上那块被勒到发红的肉,见他终于愿意理她,小心翼翼地问?:疼不疼。 楚瑜看着她红红的眼?眶和咬的发白?的唇,伸手在脸上胡乱地摸了几次,抬头低头左看右看了许久才笑了一声: “疼死?了。” 小狗扑进了他的怀里。 楚瑜做的事情?如他对?陆闲所说:太多了,自己都不记得。 这是真话。 若说要他真的如何安慰妹妹说没事,他也做不到。只不过李为那些项目他是从来都没有碰过的。从一个清洁工,七八年内做到全世?界最?好的医院系统中最?有威望的大主管,又没有学历又是这么年轻,要说公平竞争骗楚辞盈都骗不到。 其实这次真正牵连到梅奥的不是李为,而?是陆景和。 他当年在这里为了活命,违规开展了许许多多的实验,而?这些实验的末期已?经赶上了楚瑜上位的初期,两者时空重叠,说不知情?也不会有人相信。 楚辞盈呆住了,不敢呼吸。 她生怕楚瑜会告诉她什么她不能承受的事情?,更不敢想如果?楚瑜是…… “想什么呢。”哥哥嗤笑,依旧是高傲的目光。 “你觉得我是因为帮他的实验开绿灯才拿到的这个位置?”他把一直蹲在地上的人一把拉起推上办公桌作者简介,这下子又变成楚辞盈缩着俯视哥哥,男人的眉眼?到底有些疲惫,但是没有消瘦。就算是居高临下看也见不到这个人一丝一毫的脆弱。 “你前段时间给我发消息,说一直做一个噩梦,陆景和问?你问?题你答不上来……你现在想起来了吗? 楚辞盈迟疑了片刻后点头。 ——这个噩梦是陆闲和她坦白?那次坠楼的真相后她才反反复复经历的,梦里回到了那一年,陆景和一直在问?她一个问?题—— “牙在哪?” 两个人同时说出了这个答案。 楚辞盈有点恍惚,那个时候她还?太小,完全不懂对?方在追问?什么。 “那年他推…他弟弟,”楚瑜到底是没能克服心理障碍说出拐走他妹妹的人的名?字,顿了顿继续:“但是在厮打中他的一颗牙碎了一个边角,后来不见了。他一直怀疑是我捡到了。” 陆景和以为逼问?清洁工年幼的妹妹就能得到答案,无论用什么东西诱哄都希望知道那颗牙的下落。可?是楚辞盈哪里知道,问?急了就只是哭。 直到一年后她换牙……楚辞盈呼吸一滞,因为她想起了自己的回答。 陆景和又一次问?起这个问?题的时候,她说—— “你说,牙被哥哥扔进了海里。”楚瑜的脸上表情?似笑非笑,似乎是在嘲弄着什么人,鄙夷生来高高在上的人也有如此愚笨自大的时候。 楚辞盈仓促交差的答案,却让陆景和对?这个籍籍无名?的清洁工刮目相看。 在这个扭曲的人的心里,他把这一切看成是楚瑜的投诚。 “你很好。”他叫来这个沉默的青年,只问?了一个问?题—— “你想要什么。” …… 楚辞盈简直不敢相信最?初的最?初竟然是这样的! 她张了张嘴,想笑又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能笑的故事。陆景和那样的人绝非善类,她哥哥就算讨到了好处,也一定不是像他现在所说一般云淡风轻。 这其中还?有太多难以深究的细节。 她想起那些违规的实验——神情?又黯淡下来。 楚瑜没有解释,也没有再说任何他被调查的细节了。男人在这个时候站起身来,张开宽大的臂弯将她藏在了里面?。有人轻轻对?她说: “跟你说两个秘密。” “嗯。”她期待。 “哥哥不是好人。”这是第?一个。 楚辞盈拼命挣扎起来,眼?泪噼里啪啦地掉,以为他用这种方式给了她答案。她生气,但是又没有办法说出口?,只能掐自己的腿。 楚瑜死?死?地制着她,嘘嘘,嘘嘘地安抚了很久。 然后道: “第?二个秘密是,哥哥还?算有底线。” “我的小狗妹妹要是再成孤儿就惨了。” * 楚辞盈把头埋进刚从行李箱中拆出来的衣物?。 陆闲公寓洗衣剂的味道淡淡的。 她有些苦恼,悄悄拉着陆闲的衣袖,满脸愁容:“你说,他到底什么意思……”这到底是干了,还?是没干,还?是干了但是没证据,还?是干了但不是主谋,还?是还?是…… 男人勾了勾唇,显然是听懂了,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有人很重地敲了几下门,也没等他们反应就直接一把推开—— “楚辞盈,12点了,家里又不是没你的房间。” 楚瑜阴沉着脸,死?死?地看着她手放着的位置。床上两个人虽然身旁有两床被子,但是不能否认的是他们!都!穿着!睡衣!坐在!一张床上! 楚瑜下意识忽略了两个人之?间隔着的天堑。 冷冷讥讽: “刚结婚就要睡一屋?” 不言之中 楚瑜庭审结束的那天是四月底。 他从被告席上静静地站起来对着大法官颔首, 然后转向检方?露出?了一个客气的笑。对方从西服前襟的口袋中拿出?一张手帕擦了擦额头,没有抬眼对视。 像这样不明?不白的案件通常也需要参考大众陪审员的意见,他们是十二位随机抽取的当?地公民。定罪必须得到?全票赞同——而有人为了这个清瘦的华裔嫌犯拼了命做无罪辩护。 因此最终是7有罪, 5无罪的认定。 罗切斯特的州法,疑罪从无,几项二级指控全部被?驳回。 梅奥医学?中心的主管先生被?判320小时的社区服务。 仿佛对这个还不错的结果有些意外, 楚瑜微微抬眼摘下鼻梁上的金丝眼睛, 拿出?镜布摩挲了几次再带上,思索地对上了那位异常坚定的无罪辩护陪审员。 凯·斯拉金 一个棕色人种的小伙子。 庭审结束后楚瑜从专用通道离开时看到?了站在里面的大男孩, 对方?似乎想开口说什么。眉眼间也有些不自然。 男人笑了笑:“我记得你。” 两年前的扎伊尔□□,楚辞盈就是为了他从那架即将?起飞的飞机回到?最危险的地带。蝴蝶的翅膀扇动了一瞬, 一系列的连锁反应由此展开。 当?时楚辞盈在酒店失联后, 凯和另一个叫劳拉的女孩来找过他。不过楚瑜那时心情不佳,到?底是没有给两个年轻人丝毫的好脸色。如今对方?竟然主动找上门来, 他有点惊讶, 微微挑了挑眉。 谁料凯先发制人: “你别误会!” 高大的青年人挠了挠头, 他并不是因为楚瑜是楚辞盈的哥哥才这么做。而是他被?对方?提供的证据说服, 还有关于十几年前梅奥儿童坠楼案的那句辩白: 「我旁观只是因为我也有家要养。」 这是楚瑜唯一承认的一件事?,即在目睹一场针对于未成年人的伤害时没有进行事?中制止,也没有在事?后进行举报——按照当?地公约,这是需要承担一定的连带责任的。 凯皱眉: “其他的我不评价, 毕竟我不了解你的为人。唯独这个案件被?检方?重?启,你也愿意认罪, 但是最关键性的证物…就是那颗牙也丢失了。当?年你说出?来之后只会让自己陷入被?动。” 从逻辑上讲是合理?的。 面对近二十年前几乎是梅奥财神的陆景和, 又有几个人能做到?见义?勇为?更何况楚瑜自己在那时候也只是个十七岁的孩子, 刚刚过了能承担刑事?责任的十六岁而已?。 最重?要的是,受害人最后的确得到?了及时的救治, 在这次事?件中也并没有出?庭指证。 显然是不再追究了。 因为案件发生时对方?还是个未成年人,所以检方?也并未公布受害者的身份。 外界众说纷纭。 凯说:“我找你说我的想法,就是因为不想让你觉得我是因为安娜。如果安娜问?起,你也要这么说……否则她那样的人一定会不安的。” 楚瑜靠在楼梯间的墙角低头点起一根烟,轻笑一声点点头。他抬眼看了一下这个坚定又热心的高壮年轻人,扬起唇角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慢慢从楼梯间往下走。 凯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快走几步趴在栏杆处向下望。 幽深黑暗的走廊随着男人一点点向下迈步,渐渐地亮起了灯火。 四?月的天还很冷,外面街道的消防栓下甚至还有尚未消融的冰雪,男人一个人穿着黑色的羊绒大衣,带着一条低调的高奢围巾。 法院门口的记者因为长时间的等待已?经散去,抗议他的人群也因为警察的驱赶而暂时地前往旁边的街心公园。前方?空空如也,没有人在等他。 唇角讥讽勾起。 楚瑜回头看了一眼肃穆的建筑,美国法院门前照例是无数根像古希腊一般的大理?石通天柱,盘旋的雕塑浮在上面。二十三年前他也是在这里拿到?了在这个国家生存的一纸合法证明?。 男人垂下眼,一步步走下台阶。 忽听见街道对面有人雀跃地冲他招手—— “哥!” * 整个车内几乎都是小姑娘欢欣雀跃的吐槽: “你竟然今天开庭,要不是看到?新闻我都不知道。”她掰着指头算320小时的社区服务要做多少?年,算出?来的结果她开玩笑,还不如做两个月牢呢。 楚瑜掐了她胳膊一下。 楚辞盈哎呦哎呦地躲,两个人就在后座打闹起来。 楚辞盈这几个月几乎是往返两地,她忙着帮哥哥整理?证据,楚瑜虽然嘴上说着她懂什么,但是到?底就由着妹妹每天跟在大山小山后面做事?了。 她不愧是在李为手底下练过一年的功底,做起帐来倒是比两个早早出?来混的大男人心细太多。后来有的时候她写出?来的东西,楚瑜看了一眼之后也不出?声,良久她凑过去看才能看出?他挑起的眉毛。 而楚瑜眼见着就心烦的另一个人,在偶尔工作不算太忙或者出?差时,会来北美看她。 驾驶位开车的男人抬眼从后视镜中观察路况,对上了楚瑜同时看过来的眼神,冷冷淡淡的,不像正?在和妹妹逗趣的表情。 陆闲收回了视线,将?车停在了订好的餐厅门口,有使者接过了车钥匙去泊车。 楚辞盈从楚瑜的身上翻出?那张无罪证明?,翻过来覆过去地看,仿佛怎么也看不够。一会就偷偷笑,又过了一会偷偷擦擦眼睛。楚瑜受不了她这个样子,叫了一个服务生: “带她去点菜。” 楚辞盈被?一把推出?包厢,小姑娘还愣愣地说这是订好的菜,怎么还需要点。楚瑜摆摆手把门关上,隔着门说了句让她选条鱼。服务生微笑,楚辞盈就懵懵地走了。 男人啧了一声转身,本来下意识地想摸烟,后来想想又没碰了。 屋内两个人一时之间都陷入了沉默。 陆闲知道楚瑜有事?对他说,于是眉眼沉着地等。 过了一会, 楚瑜突然不知怎么来了句:“我五月恢复工作,把之前没有结的项目再继续和陆氏的负责人沟通。” 陆闲点头,这是公事?。 “辛苦楚总。” 又是一阵安静。 包厢里的空间很大,远处是雾气加灯光做出?来的壁炉,室温保持在25度很温暖。有几盘冷菜上来了,谁都没有动。 “前段时间我手底下人整理?东西,翻出?来一个录像。”楚瑜等上菜的人都出?去后,冷不丁又冒出?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陆闲若有所思地看过去。 “那天本来是大山要替我去清理?一个手脚不干净的东西。他别的不偷不抢,就喜欢小孩子。这个生意不好,我不喜欢。”楚瑜转过头去和陆闲对视,仿佛没有意识到?自己承认了一些今早被?驳回的指证,“但是到?的时候已?经有人在打了。” 靠窗一些的男人微微挑眉。 “后来这个录像不知怎么传出?去,造成了一些麻烦。也给陆总带来了困扰。” 他倒了一杯白酒—— 在桌子上磕了一下。 一饮而尽之后放在了旁边。 陆闲神情有些悠远,他似乎对这段记忆都没有什么印象——十几年前,罗切斯特……他好像的的确确随手教训过这么一个人。可能是有这么一回事?,一个瘦瘦小小的中年男人当?着他的面推走了一辆婴儿车。他出?声询问?,对方?惊慌之下掏了刀,少?年只能用最快的方?式卸了那人的力气。 不过还是有些记不清了,也不是什么值得放在心上的事?情。 陆闲也拿了一杯酒,隔空颔首:“媒体捕风捉影是常事?。” 楚瑜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楚辞盈就是在这个时候回来的。她洗了手,还带回来两个餐厅门口发给小朋友的气球,给楚瑜和陆闲一人发了一个。 “说什么呢?” 陆闲眼皮跳了一下,虽然不知道这些究竟有什么是楚辞盈不能听的,但是楚瑜既然支开她,那应该是有对方?的理?由。却?只听见楚瑜就这么原原本本地将?事?情的原委讲给了她。 小姑娘眼睛一亮:“哦,这我知道。你昨天来的时候我就想跟你说……” 陆闲心中地诧异更深。 但是楚瑜已?经在给楚辞盈夹菜了,一边动作一边慢悠悠道:“下午的时候陆先生去这个地址,用这把钥匙把录影带取来吧。这样你们未来公关的同事?也好做。” 陆闲本想说不用这般费心,却?在低头看到?上面的地址时微微一怔。 ——海洋公园游客寄存中心 他知道里面是什么了。 工作人员一脸热情地将?盒子递给他:“天呀,这是我们存过最久的时间胶囊,差一点就二十年了。您终于来取了吗?” 陆闲的眉眼淡淡,闻言唇角上扬了一瞬,只是礼貌的微笑。 工作人员见状将?空荡的室内留给了他一个人。 男人伸手碰到?了那个盒子。 小小的,红色丝绒已?经褪色。 有人曾对他说过许多关于身世真真假假的内容,又故意销毁了世间一切的凭证。他们的父亲是老爷子过继的儿子,亲缘关系的验证没有意义?。而有另一个人曾机缘巧合保存下来一份生物样本,用作防身,防陆景和的报复,防陆闲的迁怒,本做好了一辈子不见天日的准备。 而今天的庭审过后,迟到?二十年的判决到?来,它已?经彻底失去了意义?。 他打开。 密封的玻璃瓶中,细细碎碎的海螺旁是一颗牙齿。 ——那枚“丢失”的关键证据。 男人也在这一刻知道楚瑜想在他妹妹面前隐瞒的东西是什么了。不是真相,也不是那番话,而是模棱两可的态度和那杯隔空而敬的酒。 遥遥相对,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也许有人还需要用漫长的时间去接受,但是至少?今天他高傲地送出?了给妹妹的新婚礼物。 结婚公告 「New」这个世界终于朝着我看不懂的方向发展了…… 主楼:这几天股市风平浪静的有点吓人, 闲来无事?逛了圈证监会官网……我现在有点懵,谁来告诉我这是什么情况 —》贴图、贴图、贴图 【公告:关于上市公司董事长婚姻状况变更的通知】 尊敬的股东以及相关各方: 根据《证券法》和《上市公司治理准则》的相关规定,我们特此向社会公众通知, 股票代码为CT0073249的“陆氏科技”董事?长陆闲先生?的婚姻状况发生?了变更。具体情况如下: 1. 变更内容:已婚(1月31日) 2. 变更原因:根据董事?长本人提供的情况,婚姻状况的变更系其个人生?活选择。因爱人身体原因选择延后通知 3. 对公司经营的影响:我们认为……保持…不断……秉持着,不会对公司经营产生?重大影响。 4. 法律责任以?及义务履行:公司将按照相关规定…… 我们将继续严格遵守相关法律法规的要求, 保障上市公司治理的透明度和规范性, 同时也感谢各位股东和相关各方对公司的理解和支持。 特此公告! 陆氏科技。 日期:2019年?4月1日 …… #1 吓得我袅了两滴,幸好是愚人节啊 #2……这可是证监会的公告, 谁和你愚人节。没看一月份就结了吗。 娱乐圈那些卡点官宣都弱爆了,这tm红头文件就为了说一句“Yes, I do” #3 总算知道上个月炸了那么多发以?前绯闻的营销号是谁干的了。 你爹是真出息了, 一声不响把婚结了。 #4 啊??? #5 我有一个朋友刚刚叫的整栋楼听见了,这几点的公告啊怎么没上热搜 #6 我去, 空降热一了 #7 关键是和谁结啊??????? #8 把七楼红烧了吧, 混兔区不知道嫂子是谁的有难了。 #9 去年?1119, 泰国椰奶绿豆糕夫妇建国元年? /撒花 #10 什么跟什么… #11 1119就是去年?陆氏的那场发布会, 从此兔区你爹大赦天下,著名打卡楼“谢谢你”产自当日,媒体拍到后台拥抱紧张的小手手—》 对比图: 1. 前年?网传“高中生?”嫂子福宁宴会,拥抱图(重点:手) 2. 去年?坡航急救, 医护人员照片(重点:手) 3. 去年?热搜#谁救走了兔子,解围司机的侧影(重点:手) 4. 昨天你区大爹出席某山区援建发布会, 下车时后座有人招手(重点:手) 我们磕娱乐圈营业假糖的做这个简直小趴菜, 请结合以?上线索, 大声说出嫂子的名字—— #12 ***!!! 「此ip涉嫌违规,已做删封处理, 禁言时长:3天」 #13 笑不活,忘了说嫂子非公众人物?不让扒了 这就是为啥叫“泰国椰奶绿豆糕”的原因。一个是因为嫂子甜,还有一个是这点心叫露楚。大家?懂的自然都懂,不懂得你就活该当一只上窜下跳的猹吧!/比心 #14 我没懂,这是谈了三年?的意?思??/吃瓜/吃瓜 #15 那你估计太高看他了。 就凭去年?1119那记者?问他“有没有最想?感谢的人”之后明显战术性喝水的动作…… #16 所以?为啥结婚了呜呜呜我好想?知道 #17 根据目前线索,常理都是离婚有股权变动才发公告,现在发,一有可能说明是没签婚前协议,也就是说女?方随时离婚分走一半股份……妈呀 #18 二是什么? #19 二是……他就是想?让所有人知道自己结婚了,没别的意?思?。 #20 妈呀,露现你…… #21 他超爱 /玫瑰 #22 他最近给我幻视一种什么未婚先孕成功上位昭告天下的得意?感。对不起…… #23 Big胆! * 论坛版块的人对两个人这些年?的动向相对熟悉,因此虽然惊讶气氛倒还算热烈,也有祝福,也有深情写小作文的。 但是这样的议论自然不是主流的论调。 在更为广泛的人群中,这条婚姻变更通知伴随着许许多多的不确定性——譬如,结婚对象是谁?为什么结婚?为什么不做婚前财产公证? 如果让刘寅格以?私人角度来回复,那必然是心直口快的一句: “你们操啥心啊。” 先生?和楚小姐结婚这件事?,虽然完全不能称得上是“水到渠成”,但是“两情相悦”这个还是有点保证的。至于婚前财产协议,先生?想?签就签,不想?签就不签。 一个是对老板识人的眼光有绝对的自信,还有就是对老板自己的人品也有绝对的自信。 为了她命都不要的人,算计来算计去不觉得可笑吗。 还有就是,就算就算当时楚小姐回来就…她也绝对不是张口就要分50%的人啊。 可是等?真正到了工作场合客户和同事?问起来,这位特助先生?也只是露出一个客气又礼貌的微笑,道:“老板的事?情,我们尊重。老板的选择,我们祝福。” 就差发一个玫瑰、握手的表情包了。 选择在四月初公布这件事?,自然是各方深思?熟虑后妥协的结果。刚回来的日子,两个人都无心处理,拖着拖着就到了楚瑜的事?情结束,楚辞盈的身体彻底好起来。 在公布之前,男人也谨慎地征求过她的意?见。 “网上说什么的都会有。” 可是那个时候楚辞盈好像在忙,电话里匆匆说了一句:“哎呀~你处理就好。”然后就又消失了。 陆闲放下电话有些怔愣,不知道她有没有生?气。但是听语气十分轻快……男人不是优柔寡断的性格,沉默了片刻就将事?情吩咐下去了。 楚辞盈最近非常非常忙。 原因无他,是陆闲之前以?她名义设立的基金会最近投入了运行,第一个试点的工程在云南山区的一所小学。她本来就是去剪个彩,然后变成了撸起袖子“帮忙”搬点东西,最后工作人员就眼睁睁看着老板娘每天高高兴兴地带个小帽子小口罩给孩子们打饭。 手从来不抖,光挑好吃的喂。 这一去就是十几天,不仅错过了网上的腥风血雨,也足足有十几天和守在北京同样忙于工作的男人彻底隔着时差回消息。 有的时候她早上四点发:“今天去和采购买鸡蛋!” 他忙到中午才能打一个电话过去。 结果接通不到十秒就被挂断。 ——“我在打饭啊!不跟你说了,你快吃饭吧。” 乐不思?蜀。 他看过小学每天的日程,估算了一下工作时间,觉得她有什么事?情瞒着他。至少?晚上六点之后也见不到人影听不到来信就很奇怪了。陆氏的公关这两天也忙的摸不着头脑,陆闲心中总是介意?她会因为互联网的声音而沉默。 周末就飞了云南。 小镇子靠近缅甸,空气也好,小楼很有地区特色。 陆氏在此地的一个大负责人从省会连夜赶来,在前面和向导一同走着。陆闲没有带人,本也不想?让这个负责人接待,但是对方诚惶诚恐执意?要来,甚至早早等?在机场。 向导在旁边笑着引路,心里想?:有时候这样的大人物?也不好做,拒绝了示好别人反倒要多心了。 街上几个穿着艳丽的小孩子蹦跳着跑过去,头上戴着各种漂亮的簪花。 当地人解释: “最近临近孔雀明王的诞辰,穿的鲜艳有福气沾。” 男人颔首。 到了楚辞盈住的民宿客栈,老板娘在收银台后面笑着招手,他们都知道新学校是出自哪位贵人的手笔。她双手接过证件,然后转头问这位客人: “您住楼上湖景可以?吗?” 陆闲还没有开口,旁边的大区老总便抢着道:“哎哟老板娘,我们先生?的夫人就住这,这夫妻俩哪有分开住的呢?” 他不知内情,只当是寻常伴侣。 陆闲微微蹙眉。 正当他想?示意?说不用?,这个房间就可以?的时候——有人从楼上正巧走下,瞪大了眼睛。 两个人遥遥相望。 男人眉眼深沉,楚辞盈愣愣的。 大区老总是见过这位小夫人的,高高兴兴打招呼:“楚小姐早呀!我刚和老板说直接给你发个消息拿备用?钥匙上去呢。正巧你在,省的吓到。” 其实他方才只说让两人住一起,但是这时候对楚辞盈又换了套温柔客气礼貌的说辞,一开口就是做销售出身的底子。情商到位。 不等?两个人说话,就急冲冲地把先生?的行李塞进去了。 末了还贴心地带上了门?。 屋内,陆闲有些无奈地扶额:“……我。”他想?说,等?一会再去新开一间房。 还未等?说完,就见到楚辞盈似乎像是没有看到他一般低着头在手机上快速打着什么字。她的神情专注认真,还带着微不可见的笑意?。 男人往前走了一步。 楚辞盈依旧没有什么反应,嘴上回应着:“都行呀,我这两张床,隔壁那个房间也……” 她顿住,身子微微僵直—— 有人轻轻蹲下来,将下巴靠在她的膝上。 生日快乐 有?人说, 脾气好的人头发会柔软一些。 但是楚辞盈不这么觉得,男人的头发明明硬的很,现在却抿着唇睁着眼睛静静地抬头看她。也不说话, 不发脾气,明明能让人察觉到他性质不高,就?是一点声?色都不外露。 甚至还收了点力气没有压疼她。 楚辞盈的手停在半空中, 从手机上分离, 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怎么说了。 凝寂片刻, 她才眉欢眼?笑地抱住身下?人的头, 轻轻地叹了句哎哟—— “我错了我错了,工作?事情太多了。” 其实周末当然没有?什?么所谓的“工作?上的事”, 但是她现在还什?么都不能说, 于是只能先告饶。男人的头发扎的她手有?点痒,随手揉了揉之后打乱了他原本的发型, 发丝凌乱下?来遮住眼?睛, 倒显得人格外地小了。 男人的睫毛颤了颤, 悄悄地盯着她的手机屏幕——早在他蹲下?的那?一刻已经暗下?去了, 楚辞盈没有?给?他看发生什?么的机会。 男人来云南不是为了工作?,自然穿的也不是正装,米色的休闲服下?包裹着结实的小臂肌肉,此刻比起在外面呼风唤雨的大老板, 更像是一个来旅行的学生。 安安静静地,倒好像真的回到了从前。 只不过楚辞盈可知道?这人再小一点的时候才不是文?质彬彬的好好学生。 “你怎么每次都跟我扮可怜。”她笑, 也是为了提醒自己要小心可爱事物?背后的陷阱。现在可不是心软的时候, 一旦前功尽弃, 那?她这段时间不是白准备了。 是不是他识人太准,吃定了她受不了这一套, 所以才在这里委委屈屈。 她心里毫不客气地猜测,把?自己方才一瞬间的心跳紊乱都归结于此人太了解她了! 她微微用力把?陆闲拉起来,却一不小心两个人都倒在床边。男人下?意识地撑了一下?,可是距离不可避免地无?限靠近。就?在即将碰到的那?刻,他稍许往旁边倒了一下?,两个人顺势错开分别落在床的两个部分。 此刻是真的近在咫尺。 楚辞盈稍稍咳嗽了一声?:“你周一回去吗?” 殊不知这随便岔开话题的句子让小姑娘罪状又加一等! 不回消息,当面不理?人,第一句话就?是问什?么时候走。 陆闲不说话,默默盯着她。 良久偏开眼?睛说:“可以走,也可以不走。” 这话就?是在给?台阶下?了……他过了一会悄悄抬眼?看,发现楚辞盈竟然又低下?头去打字了。这是有?什?么天大的要紧事,一刻也不能停。 某些人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自己黯淡的眼?神。 男人:“。” 他抿唇站起来往外走,忽然被人一把?扯住袖子。此刻他已经走到了房间门?口?,门?还没有?被打开,她和他之间的距离很近。 “怎么要走?” “你不想我在。” “谁说的?” 楚辞盈鼓起腮帮子,有?些心虚地笑笑…这不是实在,有?点忙不过来了吗。男人显然也是理?解的,可是依旧没有?转过身来,背对?着她。委屈死了。 楚辞盈见状夸张地叹了口?气:“周一是孔雀大明王的诞辰,人家同事说请我和我的……吃个饭。我还想问问你能不能在呢。” 男人的耳朵动了动。 楚辞盈就?垫着脚尖偷偷摸摸观察,见状偷笑了一下?。 “你的什?么?”过了一会,还是没有?转过身来,他终究还是忍不住好奇问。 楚辞盈这时候故作?讶异地捂嘴啊了一声?—— “我以为我们谈恋爱呢。” 有?人猛地转过身来,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些什?么。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就?被她连人带行李推了出来送到了隔壁房间。他整个人还沉浸在这句话中,下?意识伸手去拉,语气也软下?来,眉眼?柔柔的。 “小盈你再说一遍好不好。” 楚辞盈眯起眼?睛勾起唇角,笑眯眯地把?门?从他手中一点点扣出来。 慢悠悠地说: “我说呀,你可以走,也可以不走。”——把?他方才赌气时说的话又原原本本地还了回来。 这下?真的掐住了要害。 * 午后,孩子们叽叽喳喳地看着烈日炎炎下?搬东西的人影。 “是新老师吗?” “不是吧……没有?上过他的课。” “上午和姐姐站在一起来着。” 小朋友们扒着窗户,有?点好奇又有?点怕生,只要感受到这个叔叔有?可能抬头的话就?立刻缩进窗帘后面。 下?午上课的老师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哑然,但也有?点好笑地纠正:“要叫哥哥,不然差辈分了。” 说罢也没有?管这么小的孩子们想不想得明白,就?在黑板上写下?几个字—— 「平芜尽处是春山。」 室外, 高大的男人穿着最朴素的工装裤,黑色的背心将平时锻炼得体的肌肉都原原本本地展示出来,随着脚步移动,粗布牛仔的料子微微泛起褶皱,但是丝毫不影响他稳健的步伐。他走过狭窄的通道?,跨过高低不平的地面,每一步都显得有?条不紊。 除了细微的汗珠,连呼吸都没有?改变。 阴影里搬着小凳子坐着的“监工”在他放下?这一箱鸡蛋之后热烈地鼓掌。 然后凑过去小声?笑:“我应该卖给?南方周末,他们能炒一年。就?说,知名企业家不务正业,沉迷务农哈哈哈哈。”她笑的开心,但是又顾及着在学校里,咬着手背不敢发出声?音。 陆闲看着她乐,从她手中抽了一块帕子给?她擦汗。 可是有?这么好用的帮手在,她这一天哪里出了一点汗,也就?是男人眼?里觉得她累,到最后什?么都没擦到,只是轻轻地帮她将散下?来的头发别到耳后。楚辞盈听见他淡定道?: “我帮妻子干点活有?什?么值得发的。” 他这话一出来,她张了张嘴脸有?点发烫,一抬眼?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 好啊! 你敢逗我。 她将帕子撤回来往兜里一揣,追着他就?往前跑,男人跑得快,跑出去一段距离之后还要停下?来等她。把?楚辞盈气得更忍不了了,大喊一声?: “陆闲!” 有?人轻轻地回:“在呢。” 她听着这句从始至终相同的回复,愣了一瞬,然后毫不犹豫地扑了上去说我不管我要咬死你。这次他没有?躲,稳稳地抱了个满怀。 两个人闹到晚上,和楚辞盈在学校认识的几位老师吃了个饭。 她们都是从各地过来支教的师范学生,楚辞盈第一次来的时候没有?参加剪彩,后来更是直接开始干活,再加上这些老师们平日里不怎么上网,也没有?意识到面前的两个人就?是最近闹的风风雨雨的所谓的“豪门?婚姻当事人”。 有?一位姓李的老师喝了一些甜酒,脸红红地打趣: “今天是孔雀大明王的诞辰,你们打算干什?么啊?” 她这句话本来就?是随口?,结果其他老师都愣了一瞬,连忙拉她—— “别问别问。” 小李老师这才心中一惊,意识到自己差点把?小楚准备半个月的惊喜给?说漏嘴。 这个当地的节日是每年五月的第四个星期三。 传闻在孔雀的诞辰用彩色的布料装点在身上,能够得到神明的庇佑,来年顺遂幸福。 2019年的这一天,正好是5月22号。 陆闲被楚辞盈拉着跑到钟楼楼顶的时候才意识到今天是什?么日子。这个本该庆祝,但是一次次因为七八年前的事情而刻意遗忘的时间点。 他的生日。 他有?些晃然地看到楚辞盈从身后不知哪里变戏法一样拿出一整块毯子,上面五颜六色的是各种?各样的布料拼接而成。 “我学了好久,每天都在缝。” 她托着,男人的手指尖颤了颤。 他看到毯子的上方还放了一个档案——是那?个他一直没有?能够打开的圣诞礼物?。 小姑娘的眼?睛在夜晚亮晶晶的,因为酒精的气息有?一些醉。 “早就?准备好了,但是一直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和你说。” 男人轻轻地撕开信封。 【关于楚辞盈医生工作?调动申请的回复】 结果:已通过 原工作?地:非洲 现工作?地:亚洲 他的眼?睫缓缓地眨了眨,似乎没有?意识到这是什?么意思—— 是否愿意前往边境地区:是 是否愿意承担战争风险:是 是否愿意留守贫困山区:是 工作?调动理?由备注:「个人情感需要。」 陆闲抚摸着那?六个字, 在那?年的圣诞节,他们都做了一个离对?方更近的决定。 【正文完】 正文完结 两个月后, 北京。 盛夏的时?节懒懒不愿意动?弹,集团内部却?又有了好消息。之前竞标的几个项目最后落地,所有竞争对手陪跑。 庆功宴开在一个周五的晚上, 亚太区和澳洲的几个大区负责人都过来了,显然是这?次事情太过振奋,又是奠定了未来五到十年的发展方向。 集团的这种活动陆先生一定会出席, 因此各方都有些紧张。 调度看到老板的车进来时跟后面的备场人员发了指令, 让重新?调整一下水果甜品区的存于?数量,缺什么少?什么赶紧把空出来的边边角角补上。 几个实习生点头去办了。 这?次年中总结声势不小?, 各方人士都来参与,后台办公厅成员忙的不可开交。 “郑总迟到了?哦哦, 那你打电话给陈总司机, 让他卡着点开,别到的太早。” “名牌的问题找赵, 他对接的。” 带着耳麦的舟舟从人群中艰难穿过去, 她这?次负责统筹调度, 跟在先生身边的依旧是刘秘。这?小?到茶歇大到发言稿都要经过审核。 但是一想到这?次投标的好?结果, 这?些中后台的员工们也跟着兴奋,冲淡了所有身体上的疲惫。 白白开车稳,先生到的时?候刚刚好?距离报告会还有十?分?钟开始。 主桌上做了几个人,有不少?熟面孔。 秦亦也在。 陆闲落座的时?候男人帮他挪了一下椅子?, 陆先生抬眼望过去,两个人微微颔首。灯光暗下来, 秦先生凑过去说: “你老婆呢?” 陆总过了一会才在鼓掌时?微微侧身:“她在忙。” 秦亦笑了, 陆闲这?爱人比他都忙, 好?在现在不往那犄角旮旯地方跑了,也算放点心。他说完这?句话, 陆闲看了他一眼,递过手机,上面似乎是一个地名对应的百度百科介绍,秦先生一低头爆了一句粗口。 “卧槽,人真的能在这?活啊。” 人不仅能在这?活,还能活的好?。 男人没说话,秦亦就顺着陆闲的相册往下翻了几张——已经觉得这?是一场求生游戏了。陆闲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爱人竟然就这?么徒手造房子?、接自来水、挖井…… 有一张泥瓦匠一样的照片,小?姑娘笑的开心,鼻子?上全是灰。 秦亦服了。 “也就是你心大,放心她这?么干。” 陆先生抬了抬眼皮,没反驳也没承认。优秀员工和管理?层一群人约着过来交谈,男人拍了拍其中一个男生的肩膀,对方神情有些激动?,不停地讲着一个技术上的问题和可能的解决思路。旁边的人怕他在这?个时?候打扰董事长,但是陆闲摆摆手,静静地听。 良久之后在嘈杂的宴会环境中附耳说了什么,只见那个员工眼睛都亮起?来,攥紧了拳头:“好?好?好?,确实可以。” 也有人敬秦亦,他比陆先生更喜欢这?样的场合一点,跟身边的人握握手交换名片,然后接着就天南海北地谈笑风生。 等人散一点,他又过去怼陆闲的胳膊:“你们俩这?么着怎么要孩子??” “她还小?。” “可你不小?了啊!” 陆闲看了他一眼,刘寅格在旁边连忙尬笑着过来打圆场。 不知道秦亦这?人怎么想的,他自己都四十?五六岁的时?候有了第一个孩子?,被折磨地整宿整宿睡不好?,他家?那孩子?还是个高需求宝宝,换了七八任月嫂都给整跑了。 他没办法停了工作和苏含轮着来,现在好?不容易带到两岁,俩人都憔悴了不少?。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娃娃谁抱都不乐意,偏偏喜欢楚辞盈。她一出现,都不需要碰,只要坐屋子?里说话那宝宝就不哭不闹了。 刘寅格心里腹诽:可能是怀孕的时?候妈整天想着做了他,也没见过爸,唯一疼他的人是个乌龙来的小?姑姑。后来小?姑变小?姨,亲上加亲。 秦先生天天盼夫人回来,可不一定是真心为了先生着想—— 这?就是一个妥妥的救命恩人啊。 刘寅格都怀疑要不是楚辞盈和他们家?先生在一起?了,秦亦缺觉缺两年失心疯起?来估计能把夫人抓过去带孩子?。 这?点小?心思怎么可能瞒得过陆闲,他不说话就是给秦亦留点面子?。两个人从前因为陆景和的事不过点头之交,如果没有苏含楚辞盈的关系,生意上大抵也没有什么往来。 秦亦却?知道顺竿子?往上爬,翻出各种录下来的视频怼到陆先生跟前—— 小?孩从秃毛小?猴子?逐渐变成一个俊俏的洋娃娃。 “你看看,很乖的。现在不哭不闹了。” 陆闲无动?于?衷。 他本来就对小?孩什么的没有除了“社?会要求善待未成年人”以外的个人情绪。 秦亦不死心,小?声哀求:“你把人哄回来呗,你们这?么年轻就分?居……”这?回又说陆闲年轻了。 “我?们每周末会见面。” “……”秦亦还想再说什么,张了张嘴,收到一条苏含的微信。里面就一条视频,一个两岁多的小?男孩冲着镜头咯咯地乐,手里拿着两百多块钱摇:“爸爸回家?,爸爸工作辛苦,我?买爸爸时?间。” 秦亦倒吸一口冷气,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在场人都默默憋笑扭头,没想到秦总人都快五十?了还这?么感性。只有陆闲微微颦眉看向那个方向——若有所思。 后来,楚辞盈很多年都没有想明白为什么她去哪哪就各种的扶持计划,一个月有五家?基金立项。外界媒体众说纷纭,各种揣测都翩然而至。 她想明白的时?候掐住男人的脸:“你什么意思啊,让我?失业是不是!” 男人摇摇头:“买你时?间。” “你、你……”她被逗笑了,“从哪学的?” 男人就不说话了。 他总是沉默着看着她笑。 … 楚辞盈再回北京已经是八月底的事情了。 她又带了各种学生给陆闲的感谢信,坐在羊绒地毯上一封封念给他听。她的起?范儿很有派头,念了几句就开始卡……她不认识拼音。 最后还是男人笑着把她拉回来,一个字一个字又念给她。末了, “我?爱你,楚老师。” 她惊:“小?朋友挺会的呀。” 男人把信收起?来——泰然自若地。 他说,也有惊喜要给她。 … 黑色轿车匀速行驶在蜿蜒曲折的盘山道上,道路两旁是层层叠叠的青山,山势起?伏不定。还有游人没有散去,好?奇地打量这?个时?间上山的人——是露营吗? 但是等车驶过看到车牌时?,有人发出了小?小?的一声惊叹,显然是明白这?样的好?车不太常见,更不知道为何会来这?个无人问津的小?山丘。 迈巴赫前照灯星雨流明,照亮前方的路。 车轮碾过路面时?轻微的减震音藏进了山谷中的虫鸣鸟叫。 她问:“我?们去哪。” “山顶。” 男人莞尔,语焉不详。 楚辞盈不再问了,趴在窗户上看外面。 夜幕低垂投下斑驳的光影,星星点点的灯火在山脊上闪烁,车厢里弥漫着淡淡的熏香气息,和男人身上的不同,但是又很好?闻。 车门打开,他拉着她在山间的小?路里快速地向上走去。 这?是一条无人知晓的羊肠小?道,在山风和草香的尽头,是一望无际的城市灯火。楚辞盈愣住,好?像不敢再往前走。她向前看,有人向她伸出了手。 就像曾经一年年,未来一岁岁。 所以也由此终于?下定决心提起?裙摆向上迈去,拨云见日似乎不妥帖,但一瞬间视野开阔天际孤独,身边只剩下鸟鸣蛙语,还有……那个人。 她说:“好?漂亮!这?是怎么找到的地方。” 小?姑娘双手合十?转过身来,却?在对上他深邃眼眸的一瞬间顿住,里面灼灼涌动?的是她会不敢再去瞧的情愫。她下意识慌张,但是又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衣袖。 那么信任,在这?样的时?刻将自己全无保留地交给了那个会让她心颤的存在。 却?不知正是这?一次次下意识的反应,让旁人再难放手。 男人语气镇定:“害怕被拍到吗?” 他知道,她不喜欢那些过度的曝光,也不喜欢穷追不舍的菲林。她曾经因为黑洞洞的镜头做了无数的噩梦。所以他一次都没有再将她推到万众瞩目的聚光灯下,克制着于?几乎蓬勃欲出的爱与占有,背对着浪潮圈起?小?小?的静谧之地。 他出席活动?,车厢后面悄悄望向他的那个人影; 他披露工作日常,别墅花园里突兀的秋千; 一次次相拥时?,在昂贵西装背后捏出褶皱的,仅仅被捕捉到的那一双素白的手。偶尔男人环在颈侧,偶尔死死抓住衣角。 所以哪怕在这?样的一个时?刻,他也只是笑着遮她的视线,悄悄地、耳鬓厮磨间问: “你害怕吗?” 有人抬起?眼,无声告诉了他答案。 所以倾身。 所以相覆。 楚辞盈愣住,睁大了眼,但是在下一刻有人轻轻伸手遮住她晶莹的眼神,好?像不敢看里面让他失去理?智的那些光影碎片。他的一只手紧紧地扣着,但是又给她留了喘息推拒的机会,另一只手慢慢地安抚着她的长发,温热干燥地托着她的颈,偶尔停顿,小?声嘘嘘不成语句地哄着。 一次次,一次次。 她只是在最初的怔然中失神,然后因为那一句句的别怕而软了力气。没有着力点,只能抬头,有人扶着她,手松开滑落,她仓促地扯住那件西装,没有办法地环上去,褶皱出现。 死死相拥。 可是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因为有人背对着来时?的路,遮挡了一切可以窥探到的机会。好?奇的、恶意的、善意的、各色的视线依旧只能看到他宽阔的脊背,克制的手,和低下的头。 唇语悄悄,心相知, 爱意绵绵,无言辞。 万千灯火凝此刻,一盏星光为我?留。 这?是一场盛世烟火前的隐秘温存。 …… 防空警报嗡鸣拉响之后,一分?钟寂静,然后是一颗明亮的光点升起?,隐在黑暗之中。安静、安静、安静。 再五秒,夜空被点亮,天际线上方绚烂的火花如同七彩的矿脉爆破,漫天星落如雨。 再两秒,声浪在夜空中回荡,震耳欲聋。 一团巨大的火树银花散开,一条条落成一个巨大的球形花束,每一束的末尾都是一小?捧鲜花,再炸开,再散落,再炸开,再散落。直到整个苍穹被色彩淹没,被鎏金淹没。 有人说站在都市里最高层楼向远望、向下望时?,世界是跃动?的。因为天际线的广告牌、五彩斑斓的霓虹灯,人造的灯光总有频率,在以肉眼看不到的方式缓缓闪动?。而一旦站的足够高远,就能意识到这?种万千共振,因此世界波光粼粼。 可是站在山间,远离喧嚣的地方抬头向上看——世界又是静止的了。 焰火好?似真的如传说中一般不似人间物,它?是普罗米修斯窃取的一道闪电,劈向人间带来文明。它?是属于?神的礼物,温暖炽烈,没有惶惶之感。 不管它?如何振聋发聩,在最后的最后,一定是静谧的。 烟花结束时?拖尾的滞空感,好?像时?光在此凝固,我?们看到的每一颗星星,大概也是无数光年之外一场场盛大的烟火。它?们在爆闪的锦簇里竭尽绽放,然后在暗色的夜幕中从容坠落。 烟花在这?个古老文明的国度里是万千灯火的化身,不属于?一个人、两个人,它?属于?每一个听到声音抬起?头,看到颜色停住脚,在余韵中嗅到硫磺残存气息的每一个人。 光芒不吝啬,也会落在故事以外。 又照亮了新?的前路。 然而在故事之内,也不是所有人对这?一场盛大的、隐秘的爱意一无所知。 在北京城内环燃放这?样一场焰火需要经过层层的审批,拿到资格,准备排期。从前陆氏燃放烟花,是在新?年期间以商业目的进行申报,同时?带有一定的公益表演性质。 可这?一次,那个高楼上的人拒绝了所有为了通过审批而修改的建议,一次次提交,一次次打回重做,为了满足所有的合法、合规的要求。等待,排期,再等待。申请,拒绝,再申请。 他的执拗刻在了每一个环节,每一份报告。 环境部、防空安全中心、民航局、烟花管理?所的每一个审批人、签字处都清清楚楚地知晓着陆先生的心。因为从始至终,申请原因里也只有一句话—— “陆家?今夜有喜。”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