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装,你听得见!》 1、第 1 章 (1) “那个……姜小姐,实在抱歉,我boss他临时有事,这堂课可能得、得取消了。” 孟潇从会议室的玻璃门后探头,尴尬地对坐在里面的语训师解释道。 她小心地观察着那人,见对方没有表示出任何不满的情绪,才略微松了口气,搓着手,把会议室的门全部推开。 事情还要从五分钟之前说起。 不,准确而言应该从一个月前说起。 她的领导——dv(datavoyager)技术总监,闻迟默,上个月休了整整三周的假,接受了一场人工耳蜗植入手术。 孟潇原本对这件事没什么体感。 虽然说闻迟默不在,很多事情都是远程交办,但这和他们以往的工作模式基本没什么差别。 闻迟默不在的这段时间,又刚好是前一个项目完成后的空挡。来找他的人少,事情就少,孟潇安安静静地待在自己的秘书室里,与世隔绝。 她以为自己的boss只是接受了一场普通的手术,从助听器升级成了人工耳蜗,还在美呢,想着以后闻迟默和别人的交流应该会更顺畅。 她的工作也能轻松点。 直到闻迟默喊她给他安排一个语训师。 老实讲,她在闻迟默说出这三个字之前,她根本不知道有这个职业的存在…… 上网一查才知道,接受人工耳蜗手术后,还要进行开机调音和语言训练,否则会出现听不懂、听不清等等一些状况。 这一段训练期可能需要一到三年。 孟潇崩溃了。 一想到在未来的一年里,她不仅要给闻迟默当人形翻译器,还要代表他在各种场合发言汇报,她就满眼心酸泪。 一个月是极限了!怎么还一到三年?这不是要她命吗? 于是孟潇大半夜跳起来给闻迟默找语训师。 她要给她的boss找到全城最好的语训师! 她找了整整三天,沟通了十几个语训师,但都无果。 一部分没办法接受需要跑到信息产业园这么远的地方,毕竟从市区到产业园跟到国际机场的距离差不多,单程一个半小时地铁,太耗费时间。 而有能接受路线的,却没办法接受另一条——需要连续给闻迟默上课。 大部分语训师教的是语前聋的小孩子,排课很满,本就插不进什么人。 闻迟默这边却要求一周起码要能为他上满五个课时,并且时间固定不下来,得依照闻迟默空闲的时间来,所以会是正中午,或者晚上六点到九点的区间。 这简直是要求对方成为他的私人语训师。 这怎么可能呢?也不符合训练的节奏。 语训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在他们看来,闻迟默刚安装人工耳蜗,就希望立马恢复正常水平,实属激进,所以都不愿意接。 孟潇一开始也不理解,闻迟默既然接受了手术,肯定知道手术后带来的一些列问题是需要时间来慢慢过度的。 其他孟潇不敢打包票,但对于时间的掌控上,孟潇可以大胆开麦——她的boss是个变态! 闻迟默工作狂到了一定的程度,对于时间有着非常严苛的安排,所以闻迟默绝对不可能做出这么潦草的安排。 但很快,孟潇的疑惑就得到了解答。 闻迟默让她开始准备签证材料和订机票,时间在下个月月初,飞俄罗斯。 那边有个项目要谈,市场部老大跟那个项目已经跟了小半年,对方现在终于给他们开了口子。不过还有一些技术性的问题,让对方有所顾虑,需要深入谈判。 市场部老大动嘴皮子可以,专业性的知识也有,但要往深度里谈技术,难免心有余而力不足。 所以指名道姓要闻迟默过去协助。 这事儿已经上报过了,董事长亲自下来和闻迟默沟通了一番。 毕竟闻迟默的身体情况摆在这里,时间点也尴尬。 具体细节孟潇不得而知,但最终结论显而易见——闻迟默月初要飞,他得在这一个月里面集训,至少不能让自己语言系统这么崩溃着。 这样一来,孟潇在这件事上也有了急迫感,甚至焦虑到半夜不睡在那查语训师报考资格——恨不得自己去考一个。 找到眼前这位姜老师,还要感谢大数据的推送。 她一开始没抱希望,但秉持着广撒网的心态,顺着广告点进了教育机构,打了咨询电话,结果那边真有一位符合条件的语训师。 还是他们那儿的金牌教师,可1v1教学。执教经验涉及孩童的语前、语后聋到成人的语后聋,可以说是全方位覆盖。 并且那位老师刚结束了几个课程,现在正好有空档,可以排期。 除了价格贵,其他没毛病! 孟潇瞬间从床上跳起来,要了机构的资料,还有关于那位语训师的相关资格证书。 仔仔细细认认真真一项项查得清清楚楚后,她感动落泪——没错了!这就是她要找的人! 闻迟默的天选语训师! 跟闻迟默敲定好了时间,孟潇约了那语训师今天来上第一堂课。 孟潇以为姜言一会是一位四十几岁的女性,毕竟那些家长的留言——“经验足”、“十分专业”、“耐心好”等等一些近似官方的评价,难免让人生出刻板印象。 然而姜言一看上去绝对不超过三十岁,齐耳的栗色卷发,将她的脸衬得小小的。上半身穿着一件跳肤色的明黄色雪纺衬衫,下身是一条干练的黑色西装七分裤,背着白色的云朵小包。 脸上的妆很淡,近乎素颜。 五官偏柔和,却不扁塌。眉眼最吸引人,浓密的弯月眉,配上明亮的眼,流出静谧的味道。 可一笑起来,便打破了平静的湖面,泛出粼粼波光。 不能说是第一眼惊艳的美人,但足以让人对她印象深刻。 “你好,我是今天约了来试课的语训师,姜言一。” 声音没有特别的软意,语调却有一些糯感,听着养耳。 所以孟潇死活想不明白,这个语训师是哪里惹着闻迟默了,居然让闻迟默前一秒面无表情地进会议室,下一秒就黑着脸出来。 闻迟默走时的步子比平时大不少,气场极低,路过孟潇时,瞥了她一眼,教孟潇心脏悬到嗓子眼。 闻迟默长相太过锋利,脸上没有柔和的转折点。所以他的眉心哪怕是不明显地蹙起,也能摄出一股让人心惊的戾气。 是个光是第一眼看上去,便会让人觉得难以相处,不愿接近的人。 孟潇不知道哪里出了错,正想追上去,闻迟默的消息就到了。 短短三个字——换个人。 - “对不起啊,姜、姜老师,”孟潇道着歉,给姜言一拿了瓶水,“今天要不然就先……先这样?” 孟潇心里挺过意不去的,大夏天的中午,让人跑这么大老远,结果她老板一个不对眼就说要换人。 “好。”姜言一颔首,起来后贴心地把座位重新摆好,“没关系。只是机构那边,还需要麻烦你去帮忙解释一下。” 说着,她小小地耸了一下肩,鼻尖一皱,“毕竟被退课,是要扣业绩的。” 孟潇:“好的好的,一定一定。” 因为大楼门禁的关系,孟潇需要把姜言一送到楼下。 电梯里,孟潇尴尬地扣着手,好巧不巧和姜言一在镜门对上了眼,内心瞬间流泪——她好想逃! 她从来没觉得从55层到1楼这么漫长。 偏偏姜言一的眼神不偏不倚,让她浑身难受,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再说些什么。 “姜老师,吃过午饭来的吗?” 姜言一微笑摇头,“还没有。” 完犊子,孟潇心里更加过意不去了。话题尬在这里也不是事儿,于是又问,“那个……姜老师,你刚才和我老板没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吧?” 抛开八卦的心态,为了避免再发生这种情况,她也得了解下问题的症结在哪儿。高低是闻迟默的秘书,这点职业素养还是有的。 姜言一摇头:“没有。” “哦……?”那孟潇更不理解了,这位语训师到底哪里不合闻迟默的心意了? 她正纳闷,听见姜言一随口聊天般地问她:“你们闻总,平时也这样?” “没有……”孟潇摇头,“虽然闻总是挺高冷的,但不至于乱发……” 脾气两个字被孟潇紧张地捂在了掌心里。 她瞪大眼盯着在笑的姜言一,这位看上去心地善良的老师,怎么冷不防套她话啊!? “我们闻总平时挺、挺好的。真的。”孟潇要举不举地抬着发誓的手,找补说:“他应该是真有事,姜老师,你别放在心上。” “机构那边,我肯定会去解释的。” “我等下让前台给您叫车,您今天的路费,我们这边会全部给您报销。” 孟潇在来datavoyager之前,干过一段时间客服,论诚恳度估计没人能超过她。 “今天实在抱歉。” “叮——”一声,电梯到达。 在走出去的那一瞬,姜言一冲孟潇淡淡一笑—— “没关系,他的脾气一向不好。” 直到电梯门重新合上,孟潇才从心底里爆发出一阵爆鸣—— 啊????? 2、第 2 章 (2) “咦?姜老师,你不是出去上课了吗?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专教语前班的董璐嘴里咬着红薯干,吃惊地用眼神追随她。 姜言一用手扇着风,回道:“被退课了。” “啊?”董璐惊得站起来,、“怎么回事啊?” 她们边上还站着一个身材高挑,打扮精致的女老师,听姜言一这么一说,抱着手看过来,阴阳怪气地出声:“稀了奇了,我们金牌讲师还会被退课呢?” 董璐最烦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刚要开口反呛,见姜言一冲她挑眉,立马收了声看戏。 姜言一微笑着把卷发往耳后一拨,语气淡淡:“是啊,可能嫌我不够专业吧。” 董璐:“噗……” 这位艾老师前两个月刚过试用期,正式合同还没签便被某家长投诉,说她不够专业,还拿姜言一跟她做了对比。 那位家长并不是有心拱火,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段时间,这位艾老师没事就对姜言一冷嘲热讽。 姜言一这人看上去是个好欺负的模样,实际上那张嘴可毒。 对面明显被戳了脊梁骨,眉眼吊起来像是要当场发作。 这时突然窜出来几个稚嫩嫩的声音——是语前班的几个孩子们刚好下课,正在跟她们打招呼。 这群孩子都是语前失聪,没有建立语言系统,缺少辩音和模仿能力,所以就算佩戴了人工耳蜗,进行了系统的训练,也很难把发音完全调教标准。 咬字总是会含糊一些,与健听有明显的区别。 姜言一刚进机构的时候,也是教语前班的,跟这些小孩子很熟悉。 看到豆丁们一个个长大,语音语调有了明显的变化,多少会生出些老母亲般的怜爱来。 她弯下腰,和他们摇手再见。 每个豆丁都规规矩矩地同她说着“老师再见”,唯有一个走在最末尾的男孩子,小大人一样地双手插着兜,嘴角紧紧抿着,绕开她走。 “蒋继风!”姜言一喊他。 蒋继风继续走着。 姜言一又喊:“蒋继风,别装听不见!” 豆丁的脚步一停。到底是个孩子,很是老实,被识破后没有继续装,而是有些无措地捏着包带立在那,唇愈发地收向内。 蒋继风是个被养得很好的小正太,唇红齿白,眼睛特别大,睫毛跟两把小刷子似的,漂亮得像是橱窗里的洋娃娃。 气质却偏酷,走路喜欢双手插在口袋里。 他们这群豆丁因为听不到声音,不怎么爱说话。这很正常。但蒋继风比他们大多数人还要沉默,平时也都是一个人独来独往,便略显孤僻了。 姜言一走到他面前蹲下来,“说话。” 蒋继风撇开眼睛,把嘴闭得死死的。 “啧……”姜言一用手把蒋继风的脸掰回来,“跟我再见。” 蒋继风的脸明显地泛红,明明抗拒却也没挣扎,而是忍了半天,才一个字一个字很慢地蹦出一句,“姜老师,再见。” 姜言一满意地从口袋里摸出从dv会议室桌上顺的水果糖,塞到蒋继风的手里作为奖励。 “下次不管见到哪一位老师,都不准装看不见,听到没?” 蒋继风点了点脑袋。 可姜言一一直等到蒋继风说出那句“知道了”,才放他走。 “咱们姜老师可真出息,逗小孩玩儿。” 虽说知道姜言一是为了让蒋继风多多开口,董璐还是忍不住开玩笑地吐槽她。 姜言一目送着蒋继风,看着那小豆丁酷酷的背影,没头没尾地冒出来一句:“我在想,他小时候是不是也这样。” 一张小小的厌世脸,特别不爱说话,酷酷拽拽的。看着脾气不太好,却又很好欺负。 董璐没听清,凑过去问:“嘀咕什么呢?” 姜言一站起来,笑笑:“没什么。” 董璐也没追问,而是将话题拉了回去,她还是对上一个话题比较感兴趣:“诶~,你还没说,你今天怎么会被退课的?” “你今天不是去信息产业园那边了么?对面是不是个霸总学生?” 姜言一回想了一下闻迟默今天的装扮,点头:“是霸总。” 其实他们只对视了一眼,满打满算不过几秒,闻迟默便转身离开了,所以姜言一只记得闻迟默穿着很简单,普通的白色衬衫配烟灰色西装裤,面料很挺括,将他的肌肉线条勾勒得很好。 应该是手工定制的。 因着刚做完手术没多久,闻迟默头发很短。 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镜片的冷光加重了他身上的冰冷与疏离。 就很霸总。 董璐见她发呆,拱了她一下,“那你干什么了?让霸总你对你这么不满意,直接退课?” 姜言一无奈摊手:“我没做什么,甚至连话都没和他说上一句。” “那是为什么?” 姜言一想了想,唇角轻轻一扬,“大概……是因为男人那点不可言说的自尊心吧。” 董璐:“啊??” 正要追问,那边办公室来喊人,“姜老师,你来一下。” 姜言一在董璐八卦的眼神中,惋惜地冲她一耸肩,“不好意思啊,董老师,我得先去跟教务老师汇报情况。”说着,顺手稍走了董璐口袋里剩下的另外半根红薯。 她没吃午饭,现在有点饿。 姜言一:“下次一定。” 董璐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指着姜言一抖着手,控诉:“姜老师!吊人胃口,当心吃红薯噎着!” - 自从上次闻迟默把人回绝了之后,孟潇觉得他的情绪一直都很差。 不是平时那种不爱说话的冷劲,是完完全全的低气压。 那两片不怎么张的唇,跟黏住了似的,好几天不说一个字。 发来的消息也很简短,寥寥数字。 孟潇愁,愁得求爷爷告奶奶地在朋友圈问哪里能找到语训师。再这么跟闻迟默共事下去,她要憋出病来了。但大部分人跟她一样,根本没接触过这些,没什么资源可以提供。 还是只能在网上找。 这期间董事长来过一次,跟闻迟默交谈了五分钟左右。 从会议室出来后,董事长特地把孟潇喊过去,让她不计代价给闻迟默找最好的老师。 费用到时候直接去找他签字即可。 董事长走后,董事长千金也来了一次,没见到闻迟默,退而求其次地拉着她叮嘱了一遍。 于是给闻迟默找语训师这件事,就从闻迟默的个人问题,演变成了一件架在孟潇脖子上的“政治任务”。 孟潇不敢怠慢,她知道那两位都很看重闻迟默,但她也是真没办法,她几乎把全城的语训机构翻了个遍。 她又想起了那个“天选”——姜言一。 怎奈何这俩看上去像是有过前缘的旧情人,还是再见面相看两厌的剧本,实在难办。 孟潇兜兜转转了一圈,眼看着离闻迟默出国的日子越来越近,她不得不又找了回去。 问了问那边是不是有除了姜言一之外,符合要求的老师。 因为闻迟默这边给得实在太多,那边派了专人来沟通,说可以帮忙调课看看。 忐忑地等了一个周末,机构给了回音,说让一个老师先来试试,时间方面可以之后再协调。 孟潇千恩万谢,周一午饭也不敢吃,眼巴巴地等着人来。 结果没想到,等来的还是姜言一。 孟潇:“……” 她觉得她可以准备辞职报告了。 姜言一却是如之前见到的时候一样,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同她温声打招呼:“哈喽,孟秘书,又见面了。” 孟潇笑不出来,嘴角抽搐着问:“姜、姜老师,怎么是你啊?” 姜言一想了想,感慨地回道:“大概这就是缘分吧?” 孟潇:这是什么孽缘! 就这样,姜言一又坐进了连着闻迟默办公室的小间会议室里。 她见孟潇坐立难安,安抚道:“别紧张,我会跟他解释的。” 孟潇笑得比哭还难看。 趁闻迟默没来,姜言一问了孟潇几个问题——关于闻迟默找语训师的要求和安排。 孟潇一边念着阿弥陀佛,一边把闻迟默的行程消息“卖”给了姜言一。 姜言一听完,扬着眉,甜甜一笑:“放心吧,今天我们应该可以开始上课了。” 五分钟后,闻迟默踏进了那间会议室。 他还记得一个礼拜前,在同样的位置上见到姜言一时的情形。 那一瞬间剧烈的心脏跳动,砸得他有些恍然,竟让他有片刻失神。 再抬眸,姜言一明黄色的上衣,如同太阳落下的雀跃光点,直白且鲜亮地跃进来。 却烫得让他难堪。 他没有做好再见面的准备,上一次是,这一次亦然。 闻迟默站立在那,唇角绷着,两瓣薄唇用力地抿起,藏在蓝光镜片后的双眼扫过来,眼神冷然,眉心紧蹙。 他表现出明显的抗拒与厌恶,倒是姜言一,毫不在意他露出的凶劲,扬着笑说:“你好,闻总,又是我。” 闻迟默转身要走。 “闻迟默。” 闻迟默动作微不可见地停顿了下,又利落地推开会议室的门。 “闻总,你真的还有时间找别的语训师吗?”姜言一自他身后问。 她知道闻迟默或许不能完全听懂她在说什么,他的语言系统还很混乱,但她敢肯定,闻迟默会回头。 闻迟默的确回了头,眼神却没在姜言一的脸上过多停留,而是下移凝到姜言一的唇瓣上。 于是姜言一又重复了一遍自己刚才的话。 闻迟默看懂了,所以轻笑,笑她自信。 姜言一则不在意他的轻蔑态度,笑得比花儿还灿烂。 她善意地提醒:“闻总,你好像没多少时间可以浪费。” 剑拔弩张的微妙气氛随着她的话音在他们之间蔓延。 闻迟默转过身,双手插兜静立着,他上抬视线,与姜言一对视,似乎想要看看姜言一还能怎么说服他,还有什么底牌要打。 姜言一缓步走过去,站定在他面前,“还记得吗?我以前说过,你会需要我的。” 她说得很慢,将每一个字的唇形都做得饱满。 “何况,我现在只是以老师的身份见你。” “你这样逃避我,会让我误以为我们有过旧情。” “你就、这么在意我吗?” 她略微拖长的调子,拉出一丝刻意的暧昧。 半晌,落针可闻的会议室里,响起闻迟默低沉冷质的声线。 他含着狼狈的怒意一字一顿地念出眼前人的名字—— “姜、言、一!” 3、第 3 章 (3) 同一部电梯,同样的场景,同样尴尬的对视,同样纠结要不要说点什么的孟潇。 她冲姜言一露出职业假笑,“姜小姐,今天感觉怎样?” “问我吗?”姜言一挑了下黛眉,“还是问他?” “……”孟潇一时卡壳,有区别吗? “我的话,还行吧。”姜言一单手抵着下巴道,“至少今天顺利把课上完了,是不是?” 姜言一的要求还真的是…… 不高。 孟潇不知该怎么接话地点了下头,“是……挺好的?” “至于你们闻总……”姜言一吊人胃口般地一顿,眼神微凝,她的话音冷不防停在了这里,仿佛陷入了某种沉思。 等电梯到一楼,她才如梦初醒,“对了,你知不知道,像你们闻总这种情况,其实是不需要专门请语训师的?” “啊????”孟潇又一次宕机了。 - 55f,高层办公室。 闻迟默捂着胀痛的额,点开微信里某个跳到置顶的对话框。 二十几条未读语音消息,让他抗拒地蹙起眉。 怔了几秒,最终还是点了“语音转文字”,将手机放到一旁,等待系统缓慢地为他翻译。 空闲的几分钟里,他摘掉防蓝光眼镜,捏着眉心,靠坐进老板椅中。 孟潇叩开了门进来,说市场部的老大找他,找了一中午,有非常紧急的事情要同他说。 才合眼的闻迟默重新将眼镜戴上,顺便向孟潇展示了他的手机。 看着那一条条带着红点儿的语音,孟潇倍感眩晕。 而闻迟默扫视了一遍文字后,神色复杂地把手机甩给了孟潇。 孟潇:“……” 对着那一堆近似乱码的文字,孟潇由衷佩服宋煜宇,人才,真真的人才——说一堆ai难以翻译的方言混普通话,发给听力障碍的闻迟默…… 还是一堆发疯文学—— “闻迟默,你赶紧来!立马过来!!!” “他妈的!不知道寰球的那群学人精怎么得到的消息,整个团队飞过来抢生意来了!” “老子在这里待了小半年才搞到这么一个机会!他们凭什么坐享其成!?” “闻迟默,你赶紧给老子过来!我、我现在就去找董事长说这事儿!” “闻迟默!闻总!你倒是给我回句话,回一个字也成啊!好让我心里有个底!” “这项目你也知道,半年了,我呕心沥血,我披荆斩棘,我矜矜业业……” “我容易吗!?” 宋煜宇的语音结束在他期期艾艾地哀嚎中。 孟潇:“……” 闻迟默显然对宋煜宇的行事作风习惯了,在听了一堆叽哩哇啦的语音后,用手机自带朗读功能问——除了废话,还有什么? 孟潇哽了哽,摇头——除了废话,没有了。 闻迟默没回消息,而是重新埋头忙其他的公务。 隔了会儿,余光瞥见孟潇还站着,便重新将视线移向她,微微一侧头——还有事? 孟潇憋了一会儿,没忍住,提着一口气道:“刚我去送姜小姐……” 闻迟默眸光微凝,嘴角略略一收,难得开口:“她、说什么?” “她说,像您这样的情况,其实不用请语训师……” 闻迟默听完,短促呵笑一声:姜言一…… 一个半小时前,这个人站在他面前,带着点不饶人的傲气同他说,“我说过,你会需要我。” 一个半小时后,却又和他的秘书说,其实她知道,他并不需要任何人。 这算什么? 她是想告诉他,她赢了么? 赢了那场根本不成立,只有她姜言一一个人信誓旦旦参与的荒唐赌约。 孟潇被闻迟默的笑弄得心里发怵,小心翼翼观察着闻迟默的表情,但她有些搞不懂,自己的老板现在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闻迟默刚上完课从会议室出来那会儿,浑身散发的戾气,简直让人退避三尺。 明显的抗拒与烦躁,仿佛跟姜言一多待一秒钟都是煎熬。 但现在,闻迟默只是冷淡地勾着唇,没有用强烈的情绪结束这个有关“姜言一”的话题,那是不是说明…… 闻迟默:“下次,别再替人、当传话筒。” 说罢,冲她抬指挥了挥。 孟潇识相地退出办公室,回工位的路上,她掰着手指,反复数了两遍后,爆发出一阵惊叹—— 天神!今天闻总一共说了15个字! 但是,闻迟默让她下次不要再当传话筒是什么意思? - “哟,姜老师回来啦?”董璐自觉把手里的半根红薯干递过去,当做今天八卦的“资费”,“今天没被霸总退课?” 姜言一努了一下嘴,竖起一根手指,自豪地摇了摇。 今天本应该是另一位老师去上课,但那老师突发肠胃炎,现在还在医院里挂水。 机构里眼下只有她空,便又安排她去,排课老师还苦口婆心地“教导”了她一番,教她怎么应对高冷霸总。 但那套理论用在闻迟默身上……啧……姜言一摇头,还是算了吧。 她不想被投诉。 “那霸总听话吗?”董璐又问。 “……”虽然姜言一明白董璐的意思,但乍一听上去,还是冷不防地噎了一下。毕竟她很难把闻迟默那张能吓哭小孩的凶脸,和“听话”两个字联系一起来。 董璐也反应过来自己措辞好像不太恰当,忙改口:“霸总配合吗?” 成年人没有小朋友那么好教,自尊心和羞耻心都比较重,也更在意自己与正常人之间的距离。 让他们从“爸爸”、“妈妈”这种婴儿学舌一般的基础词汇开始听与读,或多或少会产生抗拒。 所以往往课程一开始,姜言一首先要做的是情绪疏导,让她的学生们知道——她是他们的老师,不会笑话他们含糊的发音,不会在意他们反复地犯错。 她愿意与他们做最大程度的交流。 但闻迟默……姜言一剥着手中的红薯干,应付地答了一句:“勉强算配合吧。” 她还是那句话——起码课上完了,各种曲折,还是由她自己承受吧! 董璐:“那不错。我听说霸总那边给得很多,你今年的考核……” 姜言一看向她,咬着红薯干摇头,“但这里面有个问题。” “什么?” 姜言一:“你知道霸总之前为什么退我的课吗?” 董璐没好气地一撇嘴:“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姜言一看着她,换上了正儿八经的语气,“因为我和他曾经是高中同学。” 董璐不懂:“这有什么?熟悉的人,不是更能放得开吗?” 姜言一拍了拍她的肩,“请问,你上次再见到你前男友的时候,想的是什么?” 董璐翻了个白眼,“我想他去死!这个劈腿的渣男!”骂完,她一个机灵,眼睛瞬间放大,“你俩……???” “没成。”姜言一说,“但,曾经、我确实喜欢过他,也算是……追过吧。” 姜言一无奈一笑:“他大概挺烦我的。” 年少时对一个人好,总是盲目的。不知道对方要的是什么,只会一股脑地把自己认为好的,塞给对方。 偏偏,闻迟默又是一个自尊心那么强的人。 姜言一现在回想起来,觉得自己确实太莽了,招人烦也是理所当然的。 董璐追问:“那他的态度呢?” 姜言一指着自己,笑问:“你说呢?” “如果不是看到我烦,能一上来就退我的课吗?” “那我觉得不是这么说的。”董璐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包瓜子仁吃着,姜言一感觉她就差围炉煮茶了。 “指不定他对你也是有感觉的。”董璐分析道,“所以这么多年后,以这样的方式再见到你,让他觉得难堪了。” “本来就有听力障碍,再怎么都自卑的吧?现在又要在曾经喜欢的人面前练习听说读写。你要换我,我也难受。” “何况你不是也说了,男人那不足道的自尊心在作祟嘛。男人、至死、嘴还硬。” 说着,孟潇话锋一转:“不过姜言一,你俩当初为啥没成啊?” 姜言一想了一想,眉眼弯弯地说:“因为早恋不可取,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啊。” “否则在这么内卷的时代里,我大概只能去扫大街了。” “姜言一!”董璐抄起自己屁股下的坐垫,恨不能砸死这个满嘴跑火车的女人! 姜言一逃回办公室,歇了两口气,刚准备点外卖,微信跳出了孟潇的消息。 她发来了闻迟默的日程表。 孟潇:姜老师,这是我boss这一周的日程表。这周还剩两次课,放在周三晚上7点30和周五中午12:15分可以吗? 截图很小,密密麻麻、五颜六色地标注着闻迟默的日程,看得姜言一眼花。 果然,霸总的活不是谁都能干的。闻迟默赚多少,她都不眼红。 机械式地回了一句“好的”,等放下手机,姜言一的表情忽然顿住……等等?这是闻迟默要继续上她课的意思吗? 过了十来分钟,教务处的老师来喊,说是闻迟默那边定了,准备与他们签课程合同。 “闻总那边要求比较特殊,姜老师你这一两个月,就先别接其他学生了。” 姜言一:……?传说中的霸总作风是吧? 签完字出来,姜言一脸色不太好。董璐还以为她遭受了什么批评,忙上前慰问,“什么情况?” 姜言一苦哈哈一笑:“我原本以为没后续了。” “所以好友也没加,作业也没布置……备课,备课也还没备……” “呜呜,我不专业了。” 孟潇:“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姜老师,自作孽不可活啊!” - 隔了一天,不专业的姜言一带着熬了一个大夜为闻迟默定制的课程安排,坐进了55层的会议室中。 她困得直打哈欠,抹眼泪之际,闻迟默进到了会议室里。 她吸了吸鼻子,睫毛上还沾着眼泪,眨动时带着些莹闪,鼻音略重地同闻迟默打招呼:“闻总,晚上好。” 闻迟默落在她脸上的眼神微微一顿,又很快收回,眉心不可见地短蹙了一下。 孟潇跟在他身后,冲姜言一笑,非常尴尬地笑。 开口也很小心:“那个,姜老师,有件事想要和你商量下……” 姜言一撇了一眼闻迟默,“嗯?” 孟潇言简意赅地把他们在俄罗斯的那个项目和姜言一说了一下,顺便强调了闻迟默这趟出差的重要性。 姜言一歪着脑袋:“哦,如果是担心上课的问题,我们可以改为线上,虽说效果……” 在孟潇仿佛带着痛苦面具的表情中,姜言一停下了话音。 她好像懂了什么,瞳孔地震地看向闻迟默。 闻迟默也看过来,凌厉的眼神凝视着姜言一,让她感觉有些灼热。 而后,属于闻迟默的冷质声线响起,语气语调都很平淡,却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出一句—— “姜言一,你,和我、一起去。” 4、第 4 章 (4) “报复,妥妥报复!”姜言一插着腰,在办公室里来来回回踱步,“你说,他这不是报复是什么?” 董璐哼唧两声:“之前你不还信誓旦旦地跟人说,‘你会需要我的’。现在人家需要了呀,还是特别需要。” “没毛病。” 经过她的不断努力和红薯干贿赂,总算从姜言一的口中套出她是怎么摆平霸总的。 只是没想到姜言一与她那霸总学生之间的拉扯竟然还有后续。董璐嘬着小豆丁们给的棒棒糖,美滋滋地想——果然,还是看别人谈恋爱拉扯比较有意思。 “不行不行!”姜言一大手一挥,“这个差,我必不可能陪他一起去!” “哪里有语训师陪着出差的?!” 董璐:“毕竟给得多,有钱可以为所欲为啊,姜老师。” 姜言一义正词严:“我们当老师的怎么能为了钱,丢掉尊严呢?!”说着就要去找教务。 “我听说——”董璐慢条斯理地在她身后扬起调子,“你那位霸总给的条件是,课程价格可以按三倍算,而你出差的费用他们全包,额外还会支付一笔你的出差补贴。” 姜言一迈出去的脚步堪堪一停,“三、三倍吗?” 董璐斜眼过来,憋着笑:“嗯,听说是。” 姜言一假咳两声,端庄地坐回到自己的工位上,“其实吧,人生在世,谁不能不为五斗米折腰呢?” 董路学着她刚才的模样,激情发言:“不行啊姜老师,你不能被金钱蒙蔽了双眼!你快去找教务,一定要拒绝霸总这种侮辱人的行为!” 姜言一狗腿地笑笑:“从有钱人口袋里赚钱,应该的,应该的。” 当天下午,教务、排课老师,连同机构校长一并到齐,六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姜言一在新的“课程补充协议”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姜老师,这趟辛苦了。” 前两个轻飘飘地表扬了姜言一几句,唯有她的排课老师拉着她叮嘱:“姜老师,千万记住,你只是个语训师,遇到什么事不要强出头。” “出门在外也首要的就是保证自己的安全!尽量和那个闻总在一起,不要单独一个人。” “听说俄罗斯晚上不怎么安全,没事别出去,知道没?” 姜言一感动地点着头:“人间还有真情在!” - 周四,姜言一专程跑了一趟dv,把自己的一众材料上交给了孟潇。 她捏着自己的护照,做出最后的挣扎:“我真的要一起去?” 孟潇同情地点了一下脑袋,“因为时间上太急了,等您的签证出来,立马就走。但闻总这边还、还没恢复的很好,所以……” 姜言一哽咽:“我对你们闻总其实不太重要的,没必要捎上我这么个拖油瓶……” 她正说着,孟潇突然站直了,眼神直勾勾看着她身后。 姜言一头皮发麻,憋了会儿,才僵硬地转过身,眼神规避地朝人欠身:“闻总……” 闻迟默眼神轻落在那个茸茸的脑袋上,暖栗色的卷发从姜言一的耳际后滑落一束,引得他手指微蜷。 他收回心神,凉嗖嗖地开口:“你、刚说什么?” 大概是因为还没习惯人工耳蜗,闻迟默的语速很慢,说话带着明显的停顿,音调也沉。 这让他话音里的威压更重,也加深了他身上的距离感。 姜言一心里默念了三遍:眼前这个是金主,眼前这个是金主,眼前这个是金主!姜言一能屈能伸啊!能屈能伸! 深吸一口气,挂上假笑,她抬头看过去,却刚好撞进闻迟默的眼中。 呼吸微滞。 闻迟默今天没有戴眼镜,视线垂下来的时候,那双沉静的眼是那般直白。 像画,山水画,浓烈的墨被水晕开后,化出柔。 也像雾中的远山,带着朦胧的湿意。 阳光将空气里的尘埃镀上金色,又从他的眼尾洒下。 一个男人,眼睛干嘛生得这么好看!姜言一心中咒骂着收回自己的眸光,不自然地偏开头,胡乱往耳后别着发尾,“我刚说……” “姜言一。”闻迟默出声打断,“面对我。” 虽然知道闻迟默是为了读她的唇语,姜言一的心脏还是没来由地狠狠一撞。 “哦……”用力咽了一下喉,脸转了回来,视线却不敢抬。 僵持着静立了几秒,男人冷冽的声音自上传来,“弄完,进来。” 再抬头时,闻迟默已经转身回了自己办公室。 - 磨磨蹭蹭填好材料,时间已过去将近二十分钟。 姜言一进到闻迟默的办公室里。 黑白配色的办公室里,空调开的很足,空气里弥散着一股木质调的淡香,似冬日里的景,冷杉、冷泉与落雪,闻着便是一股钻入肺的寒意。 闻迟默的眼镜随意地扔在桌上,右手松垮地捏着一支黑银经典配色的万宝龙钢笔,左手则支在扶手上,捏着眉心,看上去像是在闭目养神。 等走近了,姜言一才注意到他稍稍抿起的两片薄唇。 不舒服么?姜言一观察了一会儿,试探地出声喊道:“闻迟默?” 闻迟默闻声倏然睁眼,手指紧紧攥住了笔身。抬眸时,那带有攻击性的凌厉眼神,让姜言一呼吸一扼,僵立在那。 周遭空气一下紧缩起来。 闻迟默看清来人,略略一怔,一声“抱歉”说得喑哑低沉。 他抬手,重新打开人工耳蜗,忍过难捱的开机噪音。 头痛未消,但在戴上眼镜后,闻迟默又恢复成一直以来的冷淡模样,不露半分端倪。 姜言一嘴唇微动,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是她不该骤然接近闻迟默的。 人无论失去哪一种感官,都会变得警惕。那是一种自我保护的防御,也是一种内心的不安。 而仅靠单侧的助听器,闻迟默是听不见那些细微声响的。 脚步、敲门、衣服布料的摩擦……他都听不见。 姜言一很清楚,所以心底泛起浓烈的潮意。 但下一秒,打了个寒颤的姜言一清醒过来,心中潮意猛然退却,她警告自己——不要心疼任何男人! 闻迟默不知道眼前这人心里如此百转千回,见她瑟瑟缩缩的像是冷,便起身去到控制面板,将空调调高了几度。 走回来时,他顺手脱下西装随意地搭在椅背上,又将衬衣衣袖规整地挽起。 姜言一没出息地咽了口口水。 闻迟默的手实在太会长,清瘦,指节长而直,掌骨根根分明地撑着透薄的皮肤,青色的静脉凸起,蜿蜒着爬上他有力的小臂。 少女时期的姜言一幻想过,牵着这样一双手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可幻想终究是幻想,她不曾感受过这双手的温度与力度。 直到闻迟默轻叩桌面,姜言一才收回痴汉一般的眼神,尴尬地抿了个笑,问道:“闻总,有事吗?” 闻迟默又是蹙眉,盯着姜言一似有话要说,却最终紧闭着那两瓣唇。 姜言一摸不准闻迟默的意思,忐忑地追问:“是,要上课吗?” 虽然姜言一已经是第四次来dv了,但一次正式的课都没上成。 第一次来,被退课。第二次,仅能算试课,主要是给闻迟默做一些林氏六音那样的基础测试,好让她了解闻迟默现在的情况,后续才能更好的为其安排语训课程。 周三晚上的那一次课,慌乱。她被“陪闻迟默去出差”这样的重磅消息砸得魂不守舍。 勉强集中精神上了半小时后,董事长秘书又下来,叫走了闻迟默。 姜言一长舒一口气的同时,他们正儿八经的第一堂课,便也仓促地结束在了一开始。 理论上他们一周要上满五个课时,所以就算现在闻迟默要求上课,也无可厚非。 闻迟默没有说要上课,也没有让她离开,而是从抽屉里掏出了一本书,推到了她面前,指尖意有所指地点了点。 姜言一捧着那本《小王子》,如同捧着烫手山芋,表情一言难尽,“我读,还是……你读?” 答案显而易见。 姜言一在这一刻终于明白,“祸从口出”这四个字怎么写了。 那天正式课一开始,姜言一还在纠结去俄罗斯的事,无知无觉中问了闻迟默很多问题,语速还很快。 闻迟默睨着她,一句没答。 姜言一兀自尴尬了会,想到自己还披着老师的皮,严肃教育道,“闻迟默,语言训练的重点,是要多听多说,多和别人交流!” “你这么老憋着不说话,是不行的!” “知道了吗?!” 闻迟默半敛着眼皮,似是听懂了,又似是没听懂。 半晌,姜言一已经要将话题揭过时,闻迟默才开口:“要、怎么、做?” 闻迟默拥有完备语言体系,说话也没问题,人工耳蜗开机和调音后能顺利感知声音。 他现在需要克服的是如何分辨与理解,从那22个电极中转化出的声音。 他损失听力的时间不算短,所以这个过程需要一定的时间。 “平时要多跟人交流,也可以多做一些听力上的训练,”姜言一认真说道,“听书是个不错的选择,康复训练课程里的那些都太死板,且枯燥。但是听书不要ai的哦,要听人声读的,这样能更好的帮助你记忆词汇。” 姜言一说完的几秒里,闻迟默都没有给出回应。 半晌,闻迟默才问:“人声、阅读?” 姜言一“嗯”了一声,“现在很多app都有有声书。起手不要选择太难的,慢慢来就好。” 闻迟默冷淡回应:“我、没时间。” 姜言一想起他五颜六色的行程表,“那或者,你可以找一本你有兴趣的书,ai读一遍,你读一遍?” 闻迟默:“不要a、i?” 姜言一一噎,恨得咬牙,这人是不是存心抬杠? “那就你先看一遍!再找人给你读一遍!”姜言一恨恨,“一天一页都行!” 闻迟默接着她的话音:“你来?” “行啊!”姜言一根本没来得及思考,话赶话把自己赶上架了,等反应过来已经晚了。 想反悔的,但在闻迟默戏谑地眼神中,她倔强地硬着头皮补充:“但这是另外的价格!” 闻迟默扬眉,“可。” 霸总,差钱吗? 当然不差。 所以姜言一现在坐在闻迟默的办公室里,捧着一本《小王子》。 说实话,她没把这件事当真,以为闻迟默不会这般幼稚,结果……这人果然是在报复她吧? 闻迟默眼神往她手里的《小王子》一落,催促意味明显。 姜言一咽了一下喉,“这本对你,会不会太、太简单了?” 闻迟默:“起手、不必、太难。” 姜言一:……拿她的话怼她是吧? 行!念就念! “请问老板,是要念十块钱的,还是五十的,还是一百的?”姜言一摆烂地问,不就是个无情的读书机器吗,她当了! 闻迟默似是知道她的套路,眉峰一抬:“一页、一百。” 姜言一眼睛“咻——”地一亮。 要是这个价格,她可就得加点感情了! 5、第 5 章 (5) “嗅嗅——”董璐吸着鼻子,“姜老师,你今天喷香水了?” “果香调的,甜橙?” 姜言一托着腮帮,从电脑屏幕后竖起大拇指,“董老师,好鼻子!” “教了霸总学生果然不一样了啊~”董璐凑到她的工位前,贱嗖嗖地揶揄道,“香水都喷起来了,”说着,凑近端详了一下姜言一的脸,“嗯~小脸儿也更漂亮了。” “去去。”姜言一掸了两下手,“我那是昨天捡到钱了,想着该对自己好一点,所以买了瓶香水。” “哪儿捡的钱?”董璐憋着坏笑,“我也想捡。” 姜言一颓丧地报出一串地址,“55层电梯出来往左走最里间的办公室捡的。那里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说着,牙疼似地皱了皱脸。 昨天她在闻迟默的办公室里待了一下午。 原本吧,她觉得自己意思意思念两页差不多了,结果闻迟默一直不喊停。 念到后来,她甚至怀疑闻迟默压根没在听,“就这样,我认识了小王子。*”念完这句,她拿书挡着脸,往闻迟默那瞥去一眼,小声含糊地问:“闻迟默,你到底在没在听?” 没得到回答,确定了那人根本没听,姜言一立马开始划水,“1、2、3、4、5、6……55、56……78……91……” 闻迟默敲键盘的手未停。 几分钟后,有人敲门而入,“闻总。” 那人见到姜言一明显地一愣,不过很快便调整过来,对着姜言一友善地一笑。 姜言一也冲来人点头示意。 那是一位穿着干练、气场十足的女人。是闻迟默下面的一把手。 姜言一对这种女强人最是敬佩,不像她,只能在这里为某人读读《小王子》。 “闻总,有几件事想向您当面汇报。” 姜言一见他们有事要谈,自觉让出位置,打算开溜。 闻迟默却看过来,冷眼缓缓一眨,姜言一的动作僵了僵,屁股下仿佛扎着针。磨蹭了半晌,才慢吞吞地重新坐回去了。她苦笑着问:“我……还要继续待着?” 这样不会很奇怪吗?!她这个外人待在这里听他们谈工作合适吗?! 但闻迟默似乎真的不打算让她走,见她坐回去后,便移开了眼。 姜言一抱着《小王子》把自己缩得小小的,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赵琳姗的汇报条理清晰,言简意赅,问题罗列细致,而且大部分的内容都用了书面文字。 闻迟默同她一条一条地耐心过着。 姜言一本来在玩手机,玩着玩着便有些困了,趴在闻迟默的桌上想歇歇眼睛。 这两天她没睡好,之前是为了给闻迟默备课,昨天是被陪同出差这件事弄得焦虑,半夜两三点,眼睛瞪得像铜铃。 迷迷糊糊到早上六点,又猛然惊醒,之后便再也睡不着了。 这会儿听着他们模模糊糊的交谈,倦意缠身,意识困顿。 呼吸逐渐缓下来。 夕阳顺着落地玻璃铺进来,轻柔地盖在姜言一的身上,将她染成温柔的橘色。 赵琳姗发现闻迟默走神后,顺着他的眼神寻过去,了然一笑:“睡着了?” 闻迟默冷淡地“嗯”了一声,将视线移回,刚拾起笔,又放下。 “稍等。”他低声。 脚步轻缓地过去,拿起挂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盖到姜言一清瘦的背脊上。 赵琳姗:“要去小会议室吗?” 闻迟默顿了一下,微微偏头往后,神色依旧冷,却又透出淡淡的无奈。 片刻,他拿上资料,跟赵琳姗走了出去。 等姜言一甩着发麻的手迷迷瞪瞪醒来,闻迟默银灰色的挺括西装和《小王子》已经全都掉到了地上。 姜言一尴尬地捡起它们,拍了拍灰,抱进怀里,发现闻迟默没在办公室里,准备去寻,与开完会回来的闻迟默在门口相撞。 尴尬,很是尴尬,姜言一把怀里的东西递过去,“谢、谢谢。” 闻迟默拿回自己的外套,眼神在姜言一压红的额上一顿,“继续。” “啊?!”姜言一两眼一黑,怎么还要继续的啊!? 还让不让人活了! 正欲发作,便听闻迟默声音冷冷飘来,“把你刚刚、数数时间,补上。” “……?” - “谁喷香水了,喷这么香?”艾黎上完课回到办公室,用手在鼻前扇着,娇嗔白了一眼姜言一,“至于吗?又不好闻,一股廉价香精水果味。” “熏死人了。” 本来蔫了吧唧的姜言一听到这话,立马不困了。 董璐识相地让到一边,背着艾黎,对姜言一比了个“请”的手势。 姜言一温温柔柔地一挽发,笑得明艳,“艾老师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看来我那一千没白花。” 艾黎一副见着鬼的样子,拧起的眉眼仿佛听不懂姜言一在说什么。 姜言一也很好心,挥着手腕散发香味地解释道:“你看,你一进来便知道是我喷的香水,且记住了我的味道。” “我这个人的记忆点不就有了吗?” 艾黎:“……” “霸总不就忘不了我了吗?” “好了。”姜言一背起包,挺直背,白天鹅似的地往外走,手指在空气中做作地轻点:“我要去给霸总上课了。两位老师回见。” 她刚走进电梯,董璐的微信就杀到了。 lulu莱蒙: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你走掉之后,艾黎懵逼了好久! lulu莱蒙:她可太无语了,又气又不知道怎么发泄,好半天才瞪着眼,蹦出来一句“她神经病吧!” lulu莱蒙:不行了,哈哈哈哈哈,姜言一你好绝,你怎么这么能装!? 姜姜酱酱:老实说,她要是真能替我去上课就好了。 lulu莱蒙:那可不行,你的霸总还等着闻香识美人呢~ 姜姜酱酱:饶了我吧。 lulu莱蒙:姜言一你说实话,香水,真的只是为了取悦自己吗? 姜言一拿着手机怔怔出神,一直到地铁上,都没回复。 是吗?是为了取悦自己,是为了奖赏自己吗? 原本她能很肯定的回答,是。至少在走出闻迟默办公室的那一刻,她无比坚定。 但当她在商场里挑了近一个小时的香水,对sa说出那句“不要浓香”时,她忽然醒悟过来,自己潜意识将闻迟默放在了衡量的标准中。 是的,她忘不了闻迟默那天的眼神,是那样的凌厉骇人,又是那样的惊惧、慌张。 矫情地说,那一瞬间,她见到的是碎裂的闻迟默。 是真切让她感受到,听障给闻迟默带去的道道裂痕,而不是他平时以冷漠凉薄粉饰出的尖锐外表。 她对艾黎说的那番话,也不全是为了气她。她确实想让闻迟默能够记住这个味道,至少下一次,在她靠近的时候,他会知道。 到达产业园,刚过12点。 吃饭怕是来不及了,姜言一便匆匆在路过的面包店里买了个贝果,边啃边往dv大楼挪。 走到a幢,遥遥便望见了闻迟默。 闻迟默正在送一位年长者离开,模样恭敬。 长者坐进车里时,仍在同他说话。 闻迟默为了听清,半倾着身子,单手撑在车框上,表情严肃且认真。 从这个角度,可以清楚看见他右耳上的黑色外机,不精致也不美观,但却是闻迟默所依赖的东西。 等到豪车离去,原本往回走的闻迟默猝不及防地望了过来。 隔着三三两两的人,定定看着姜言一。眼神很淡,只是看着,没有更多的情绪。 可那样的盛夏,那样的风,让姜言一的心跳在这一眼里,狠狠撞击了一下胸膛。 她下意识地吞咽,噎人的面包便不上不下地卡在喉口。 姜言一一阵捶胸顿足,上蹿下跳,好不容易咽下去,吸着鼻子抹掉眼泪花苞,再抬头,闻迟默已到了面前。 丢人丢到姥姥家了,姜言一! “你能不能当没看见?”姜言一问,她垂着头,捏着手里啃剩的半个贝果。 读不到唇语,闻迟默自然不知道她在嘀咕什么。他看了一眼表,12:16分。 “打算、站、多久?” 姜言一“啊?”了一声,又很快反应过来地“哦”了一句,提步跟上闻迟默。 dv大楼的电梯一共有8台,低层、高层各4台。 正值中午,下来吃饭的人多,电梯厅内异常热闹,这让闻迟默的表情变得非常不好。 嘈杂的环境,混乱的人声,在那22个电极里都化作夹杂着电流的模糊噪音,勾出他太阳穴的胀痛。 大部分人没见过这位dv上下最为低调,连年会都不参加的技术部老大,只因他容貌气质出众,便引来了不少目光。 但当他们知道这就是那位有听力障碍的闻总后,又纷纷避退开了。 闻迟默似是早已习惯这样的场面,目不斜视地静立在那。 电梯上行,人不多,姜言一却挤在闻迟默空出的左侧。 到达40层时,涌上来一批人,全是有了经验的——在这个吃饭的点上,要先上后下。否则等电梯从55层下到40,早就不知道超载过多少次了。 高层里认识闻迟默的人要多一些,都恭敬地同他打招呼,喊着“闻总”。 喊完目光总会落在他身边的姜言一身上。 短暂停留后,又飞快移开,像是看到了不该看的,懂了不该懂的。 这让姜言一感到莫名的羞耻,虽然她和闻迟默之间没什么,但总不能无端跟人解释,“其实我是闻迟默的老师。” 这不是有病吗? 看着显示屏上缓慢跳动的数字,姜言一缩着肩,默默祈祷大家不要太过关注她。 而后她低垂的视线里,看见闻迟默的脚步一侧,将她的半张身子堪堪挡在了身后。 她的指尖触碰到他西装的下摆,不自禁地轻轻捏了一下边缘。 那一瞬,姜言一耳朵里听见的,全都是自己隐秘的心跳声。 “55层到了。”ai女声响起,大批人员退出去,给他们让出道。 闻迟默行在前,姜言一紧随其后,低着头红着耳,从众人的视线中逃离。 闻迟默回了自己办公室,姜言一则拐去会议室等他。 半晌,没等来闻迟默,倒是等来了孟潇。 孟潇提着两份精致的外卖进来,“姜老师久等了!” 姜言一怔怔:“这是……” 孟潇将餐食一一摆出,“闻总让准备的午餐。不过,今天太临时了,我就让附近的五星酒店送了两份来。” 说着,她仔细看了看标贴,“这份是您的,色拉里没有胡萝卜和黄瓜。” 姜言一闻言紧紧攥住了拳,脑子里的小小化身浑身染着粉红色,手舞足蹈地跑起圈来。 救命!这是什么不心动挑战吗? 闻迟默怎么连她不爱吃什么都还记得? 这谁顶得住啊!!! 6、第 6 章 (6) “唔……现在是高频段的s和sh的辨听上有一些问题。”姜言一埋头在笔记本上记录着,“还有,n这种鼻边音需要再加强。” “在树和吮这样相近的字音上,辨析起来比较困难。” “姜言一。”闻迟默喊她。 她抬头,“嗯?” 闻迟默薄唇往里抿着,像是经过内心挣扎似的,隔了那么十几秒才松开,“说、慢一点。” 其实刚刚只是姜言一自己做记录时的碎碎念,并不是对着闻迟默说的。 但她没有解释,而是将唇挡上,耐心地把方才的话又慢速重复了一遍。 “能听懂吗?”她双手支着,一双桃花眼微微弯起,明亮的眼睛直勾勾地跃入闻迟默的视线,教他略微怔忡了几秒。 “大致。”闻迟默回过神,眨去眼底多余的情绪,“但不、完全明白。” “很好!”姜言一在口袋里摸了摸,摸了半天,什么都没摸着。 偏偏闻迟默不偏不倚地看着她,似是想看看她能掏出什么花儿来。 姜言一只好尴尬地掐着兰花指,从会议室桌上的果盘里拿出一颗水果糖,瑟瑟缩缩地推给闻迟默。 刚触及边缘,闻迟默的手机忽而震动起来,吓得姜言一触电似地一抖。 她明明听见闻迟默从鼻腔里发出的一声短促的低笑,但抬眼的看过去时,那人却又冷着脸孔。 手机催命般不停地震,“嗡——嗡——” “不接吗?” 闻迟默不耐烦地按下侧键挂断,“不用。” 他话音刚落,手机又一次震了起来。 对方倒是挺执着的。但为什么闻迟默不接?难道是……姜言一灵光一闪——懂了! “我在是不是不方便?要不然我先出去?” 她觉得自己可太善解人意了!留下足够的空间给闻迟默处理感情问题。 闻迟默闻言一抬眉峰,反手接起微信语音,点开扬声器。 “闻迟默!你到底什么时候来啊!?” 宋煜宇的哀嚎猝不及防地炸开在会议室,姜言一直接一个战术后仰——啊?这和她设想得怎么不一样! 闻迟默戏谑看着姜言一,朝手机微扬下巴。 姜言一抬头望天:她刚刚才没有脑补什么奇怪的东西呢。绝对没有想过“劈腿前女友求复合闻迟默冷漠拒绝”这种戏码。 绝对没有! “闻迟默,你再不来,我可就要埋骨异乡了!” “寰球的team三天前落地,今天他妈的就掏出一份框架方案,杀到unitle的总部,开始接触项目负责人了!” “你再不来,我这驻外半年真的就……纯纯傻逼了!” “闻迟默,闻总,闻大技术,签证下来没?机票改签了没?哪天到?我亲自去接您成吗?” “爹!你倒是说句话!” 闻迟默冷淡地应了一声,“嗯,没听懂。” “……噗嗤。”姜言一没忍住笑出了声,又忙抿住唇,双手合十抵在额上——抱歉抱歉。 “嘶——你屋里还有别人?”宋煜宇来了兴致,“还是个妹子?是孟潇吗?还是赵琳姗?” “哟,都不是啊!不是工作那就是……不得了,闻寡王,你终于开窍了,都学会金屋藏——” 闻迟默无情掐断了语音。 姜言一:“是为了这个项目?” 闻迟默颔首。 所以他才那般迫切地寻找语训师吧,姜言一想,毕竟闻迟默自己应该没有那么多时间,系统地去进行康复练习。 果然霸总不是人人能当的……连生病的时间都没有。 既然如此…… “那你第一次为什么要退我的课?” 姜言一明知故问,也就毫无疑问地被闻迟默冷着脸扔出了会议室。 孟潇凑上来:“姜老师,我们闻总,又……生气了?” 姜言一抱着自己的包,两道黛眉委委屈屈地拧到一起,“是啊……脾气好大。” 孟潇:“辛苦您了。” 姜言一含着不存在的眼泪花苞问:“所以我可不可以不……” 孟潇斩钉截铁、掷地有声地打断:“不行!” “姜老师,你对我们闻总,很重要!” - “重要?我对他哪里重要……”姜言一念念叨叨地抱着抱枕,瘫在工位上同董璐吐槽,“我的重要性难道体现在可以为他朗读小王子吗?” “得了啊,都要陪人家出差了,还在这里叽叽歪歪。”董璐道,“再说下去就真是凡尔赛了。” “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姜言一把脸埋进抱枕里,闷闷地拖着调子。 “给艾黎吧,她肯定想要。”董璐凑过来,“诶,我有点想不明白,你说,艾黎这么想要傍大款,为什么来干我们这一行?” 姜言一抬起头喘了口气,又埋回去,“谁知道呢,她大概在等一个闻迟默吧。” “说到这个,霸总今天对你的香水作何评价?” 姜言一脸更苦了,“他连问都没问!” 董璐缩缩脖子:似乎戳到了姜言一的痛点呢~ 姜言一蔫了吧唧地回到家,蒙头一觉睡到被饿醒,起来寻思了半天,还是决定泡碗泡面。 等待的时间,她从沙发夹缝里找出手机,两条未读——孟潇发来的。 孟潇:姜老师,不好意思打扰您,闻总说下周的课安排暂时待定。 孟潇:他最近太忙了。 姜姜酱酱:[ok] 姜姜酱酱:[二维码]但请你们闻总抽出那么宝贵的一分钟,加一下他的语训老师。 等到泡面快吃完,闻迟默那才发来好友申请。 [您已添加了闻迟默,可以开始聊天了。] 姜言一咬着叉子,点开闻迟默的头像,是一颗在黑暗宇宙中闪耀着橘色光芒的星。 “啧,怪浪漫的。不像他的风格啊。”姜言一自言自语地点评道,随即点进闻迟默的朋友圈,空空如也。 “嗯,对味了。” 回到聊天界面,姜言一叼着叉子打字:今天的练习完成了吗? 闻迟默那回得很慢,过了五分钟,才发来一个字:没。 姜姜酱酱:[课件分享] 姜姜酱酱:[有声故事分享] 姜姜酱酱:我知道你很忙,但每天至少要做半小时的听力练习,这是最低要求了…… 闻迟默那又没了音讯。 姜言一扔掉手机,恨恨扬着叉:这大概是她带过的最不配合的学生了! “还不如念小王子呢……”她讪讪想着。 正准备开摆,手机响了。一看来电,惊到天灵盖——平时话都不肯说话的闻迟默,居然会主动打电话给她? 姜言一心脏咚咚咚地跳:“闻、闻迟默?” “姜言一。” 透过听筒传来的声音喑哑低沉,像是他在身边低吟一般,略略蛰着姜言一的耳朵。 “怎、怎么了?”姜言一用力吞咽,期待着。 “念给、我听。” 姜言一的心脏砸回胸腔,她瘫着脸,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 “闻总,那么喜欢小王子吗?” “童心未泯呢?” 闻迟默没回答,而是问:“不愿意?” 姜言一咬牙切齿:“愿意……” 就当是为了学生鞠躬尽瘁了!何况这钱这么好赚,她有什么不愿意的? 在心里自我劝解了一番后,姜言一在阅读器上下载了《小王子》,当起了无情的读书机器。 而闻迟默正坐在车里,单手支着头,难耐地紧闭双眼。 他的手机连着人工耳蜗的蓝牙功能,此时姜言一的声音是那么直白地透过电极传入他的脑海中,成为他所能听到的、唯一的声音。 理智告诉他,现在他最应该做的是关闭人工耳蜗,再这样下去,他的头疼会越演愈烈。 可他又不得不承认,姜言一在他这里,总是占着上风。 听着那人懒懒洋洋的散漫调子,被疼痛带起的烦躁情绪竟慢慢散去。 “闻迟默……”念至中途,姜言一做贼似地用气音喊他,“闻迟默……?” 得不到回应的姜言一小声嘟哝:“该不会睡着了吧?闻迟默……?” “哄睡可是要另外加钱的……” 闻迟默薄薄的眼皮略略抬起,“加多少?” 姜言一被他突然的出声吓得一噎。 她悲催地想:什么叫吃一堑不长智,说的就是她吧? 但这次,她决定耍赖,“对不起,您的语训师,暂未开通此项服务。” 闻迟默那便也没了声。 “还要继续吗?” “不用。”闻迟默说,“很、晚了。你睡。” 姜言一扯了扯耳垂——这话说得怪撩人的嘞,有一种强制的温柔。 “那行,那就……晚安?” 但等了将近一分钟,谁都没挂。 最后,是闻迟默先出了声,“姜言一。”他看着手机屏幕上某人的头像,眉眼间透出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出差、不用,担心。” “你,我会,负责。” 随着关车门的声音,电话挂断。 留下独自发疯的姜言一。 不行了!不行了!!!姜言一捂着心脏,双脚一阵乱蹬,小人儿更是在脑中抱着粉色泡泡上蹿下跳。 她现在知道霸道总裁为什么有这么广大的受众了。 这谁顶得住啊?! 在发了两分钟的疯后,姜言一冷静地拾起手机,打字:刚刚那半小时给你友情价,承惠400元。 姜姜酱酱:[谢谢老板] 恋爱脑是不可能恋爱脑的。 恋爱脑只会影响她赚钱的速度! 而收到消息的闻迟默,站在夏日的朗月下低低一笑。 呵,财迷。 7、第 7 章 (7) 闻迟默这一周很忙,忙到没时间上课。 一直等着被召唤的姜言一百无聊赖地在机构里乱窜,正好逮到刚下课的蒋继风。 这次小酷哥没有假装看不见,没有绕道,而是插着兜径直走到姜言一的面前。 姜言一摸摸鼻子:“……”总有一股奇怪的既视感。 蒋继风仰着头,含含糊糊地喊道:“姜、老师。” 姜言一蹲下来,“嗯,怎么了?” 蒋继风喊完又不说了,黑漆漆的眼睛盯着姜言一一瞬不瞬。 姜言一:“……” 跟蒋继风连不上脑电波的姜言一瘫着脸想:不行!绝对不能让蒋继风变成缩小一号的“闻迟默”,大号已经“废了”,小号不能再废了。 “说话。”姜言一轻轻点了一下蒋继风的肩,“你这么看着老师,老师不明白。” 蒋继风憋了好半晌,指了一下自己的耳蜗。 “没电了?” 蒋继风点点脑袋,小小的嘴巴抿成一条短短的细线。 正好蒋继风的母亲来接,她便领着蒋继风过去。 蒋继风的母亲长相出众,气质温和,从衣着打扮便能看出是位精致的富家太太,但她为人很是低调,从显山不露水。 所以,蒋继风的家境其实很优渥,之所以被送来机构学习,是因为他母亲觉得他太孤僻了,想要让他跟其他小朋友多接触。 “继风的耳蜗好像没电了。”姜言一把蒋继风的小爪子递给他母亲。 蒋继风的母亲抱歉地一笑,“昨天是我疏忽了,没好好充上。麻烦老师了。” 姜言一忙摆手:“没有没有。快带他回去吧。” “好,和姜老师说再见。”蒋继风的母亲蹲下慢声同他说。 蒋继风却是一拽姜言一的衣摆,吃力地仰头说:“老、师,你的、味道,很好闻。”因为只有单侧的听力,蒋继风说话卡顿得厉害,若放在平时他是决计不会开口的,今天却出了奇。 小酷哥不仅夸了她,还小大人一般地关照道:“去、国外,不跟,外人、走。” 姜言一很没出息地笑开,她好像被个小不点哄了? “好,知道了。”姜言一摸摸他柔软的发。上一秒温柔,下一秒又摆起为人师表的严肃,“但,那是坏人,不是外人。” 她轻轻捏着蒋继风的两颊,校准他的发音。 蒋继风摆起小臭脸,一副自尊心受挫的模样,扭头小跑着上了私家车。 “继风好像很喜欢姜老师呢。”蒋继风的母亲掩着唇角的笑意,“希望姜老师不介意他那点小脾气。” “怎么会呢~” 这位小不点儿可比某位傲娇的大朋友要直白得多。 这般想着,姜言一掏出手机,给闻迟默改了一个备注——不热心听众。 - 周四,姜言一的加急签证下来了。 孟潇打来电话,“闻总预计在那边停留两到三周的时间。姜老师,你这里有什么问题吗?” 姜言一最大的问题就是觉得自己压根不该去,但她还是假惺惺地说:“没有。” “届时我也会一起去的,您和我住一个标间可以吗,或者我可以给您单独预定。” “不用,和你住一间就好。” “好的,另外闻总这边让我来跟您敲定出发时间,他选了三趟时间上比较合适的航班,给您作为参考。” 姜言一看了看,选了折中的周六的直飞班机,想着明天耗一天在家整理行李,应该差不多。 “那我安排司机在周六早上八点来接您,请您告知一下地址。” 跟孟潇挂了电话后,姜言一给自己的亲妈陈婉语女士去了个电话报备。 陈婉语女士对她一个语训室还要出差表示万分惊讶。 但短暂的惊讶过后,陈婉语更好奇的是,“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能不能好好照顾你?” 姜言一盘坐在沙发上,扣着手指甲道:“是闻迟默。” “这个名字倒是有点耳熟。” “我高中喜欢的那个男生。” 陈婉语是一位非常开明的女性,虽说自己有一段不幸的婚姻,但她从来没有因此期期艾艾。干净利落地带着姜言一抽身,一个人把姜言一拉扯大。 她对姜言一没什么要求,用她后来在网络上学的词汇来说,便是那一句“任其野蛮生长”。 当然,前提是不能走歪路。 她从不催婚,也没给姜言一相过亲。甚至对姜言一说过,“你要是不想结婚,那就不结。你妈我可不在乎别人嘴里怎么说,怎么传。” “你过得舒服自在就好。” 所以姜言一与陈婉语向来无话不谈。 “哦,那个耳朵听不见的小帅哥?”陈婉语记起来了,“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你们竟然还能遇上,真是缘分呐。” 姜言一沉着调子“呵呵”两声:“大概……是孽缘吧。” 陈婉语却自顾自:“不错,如果有他在你身边的话,我就放心了。” “不是,陈女士,您怎么就放心了?”姜言一不甘地哀嚎,“你都没见过现在的闻迟默,怎么就对他这么信任?” “我可是你亲闺女!” 陈婉语“哎哟”了一声,“这有什么好计较的。你记得对人家好一些,人家不方便的地方,你多照顾。” 姜言一:……???您两分钟前,不是这么说的! 周六,司机准点来接姜言一,“您上车就好,行李我来拿。” 姜言一拉开后排车门,正准备往里钻,猝不及防地和闻迟默四目相对。 姜言一:“……?” 闻迟默冷冷:“怎、么?” 姜言一缩着坐进车里,缩着贴在门边,和闻迟默在同一个密闭空间里,让她的心脏哐哐乱蹦。 简直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 明明头一两次见面时占上风的是她,怎么现在她每次不穿语训师的皮,见到闻迟默时气场都矮了那么一节? 太丢脸了! 闻迟默哪里知道姜言一心里的小九九,只是觉得今日的姜言一格外安静。 缩得小小地窝在那,额头抵着车窗,脑袋随着路面的颠簸一点一点,像个随意被摆放着随时都会倒的玩偶。 闻迟默松散搭在腿上的手微微蜷动,最后却仅仅是将眸光移开。 从姜言一家到国际机场要一个半小时。 姜言一怕闻迟默又要让她念小王子,于是闭眼假寐。 迷迷糊糊间,她感觉到闻迟默的靠近,那股属于闻迟默的冷冽香气侵袭过来。 可是她倦意正浓,睫毛扑簌簌地扇着,眼皮却始终黏在一起。于是,拖着困顿的调子黏黏糊糊地问:“闻迟默——你干嘛呀?” 闻迟默偏头凑近,却没能抓住姜言一的尾音。 他不耐地蹙起眉,微怔片刻,抬手关闭对着姜言一的空调风口。 - 孟潇:闻总,你们到了吗? 闻迟默看了眼身边的还在睡的人,回了两个字——快了。 等姜言一揉着三眼皮醒来,黑色凯迪拉克已经在机场车库停了近十分钟。 姜言一顶着醒来时的怔忡,尴尬地冲闻迟默傻笑:“到、到啦?” 话音未落,闻迟默黑着脸,开门下车了。 “我睡了很久吗?”姜言一问司机。 司机礼貌地笑笑,没有多嘴。 姜言一:“……”懂了。 小跑着追上闻迟默,委委屈屈地解释:“我早上四点才睡的……” 闻迟默仿佛没听见。 “你刚才可以叫醒……啊——”姜言一说话时一直盯着闻迟默,没注意脚底下,一脚踩空。 紧张地闭起眼,下一秒却被人用力拉回,因为惯性撞进那人怀里,闻迟默甚至抬起另一只手圈住了她的后背。 心跳比失重时跳动得更猛烈,像是要从干咽的喉口蹦出来。 “姜、言一!” 听着那往下急坠的调子,便知道要挨训,于是她先发制人地梗着脖子嘟囔:“是你走得太快了!” 带着小小的埋怨,充分体现了“只要甩锅甩得快,就没人能指责到我”这一核心思想。 闻迟默蹙眉睨着她半晌,才状似无语地吐出三个字——“安分点。” “哦……” 孟潇早早在值机口等着他们。 托运完行李,办理好登机牌,安检过后,孟潇和姜言一先行入关。 闻迟默因佩戴人工耳蜗,在出示了植入证明与用户信息卡后,还需进行单独的安检程序。 “姜老师,您要不然先去头等舱休息室?闻总这边应该还要有一会儿。” 候机大厅里空调开得足,孟潇见姜言一有些瑟缩的模样,提议道。 姜言一双手抱着,摇头:“没事,就一会儿,等等吧。” 过了十来分钟,闻迟默才过来。 脱掉的深色西装被他随意提在手中,另一手则插在口袋。 白色衬衫规矩地束在西裤中,低调的暗色皮带将他劲瘦的腰段锢出禁欲又涩气的线条。 姜言一没出息地移不开眼,直到闻迟默的西装盖过来。 “穿上。” 姜言一:“……” 她1米65的个子,不算矮,但闻迟默的西装在她身上却硬生生成了一件西装短裙。 她如同挽水袖般挣扎着露出手来卷着袖口:“你们闻总平时也这么霸吗?” 全称围观的孟潇斩钉截铁地答:“没有。” 表情坚定得可以入党。 “在遇见您之前,我们闻总不这样。” 8、第 8 章 (8) 如果姜言一知道她会因为闻迟默,而在那十小时的飞行时间里惴惴不安,她一定会要求孟潇给她买一张经济舱的票。 至少眼不见为净。 又或者,她登机之后就开启“屏蔽模式”——插上耳机,盖上毛毯,在百无聊赖间玩起消消乐,也未尝不可。 至少乐得自在逍遥。 但偏偏,她不仅没有安分守己地在座位上待着,还非要揣着好奇心凑去孟潇那儿。 注意到孟潇之前,她正和陈婉语发着微信—— 姜姜酱酱:[照片]陈女士,你女儿已顺利登机,这次坐得头等舱!贼拉风! 钮祜禄·婉女士:小帅哥呢?在没在你身边? 姜姜酱酱:[微笑]要让您失望了,他跟我隔着一条走道。 钮祜禄·婉女士:[哦]一路顺风。 得,母女情……淡了。姜言一撇着嘴,打开飞行模式,窝进座椅里,恨恨盯着左前方。 头等舱的座位很宽敞,半包裹型的座位,框起一块块独立的私人空间, 闻迟默不仅与她隔着一条走道,甚至不在同一排,姜言一只有站起来,才能看见那人冷漠的后脑勺。 亏陈女士还惦记人家呢,人家一次头都没回!姜言一在心里暗暗吐槽。 原本都想把西装还回去了,现在不想还了!重新套上闻迟默的西装,宣泄小脾气似的用力扯了两下已经微皱的下摆。 身后,经济舱开始登机了。 姜言一往后张了张,刚好看见正在和空姐交谈的孟潇。不用猜也知道应该是在交代和闻迟默有关的事。 会是什么呢?管他呢…… 姜言一赌气地咬着唇,抱手继续窝着,耳朵却恨不得伸长过去听个究竟。 人嘛,就是这样的,为自己的口是心非不断地找着理由。 什么“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什么“好奇害死猫”,什么“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明明不是同一码事,但这一刻,却在姜言一的词库达到了空前的统一。 何况陈女士还让她多照顾照顾闻迟默,应该要去听一下……的吧? 这般想着,姜言一立马站了起来,步步走近。 而孟潇那大抵是考虑到俄籍空姐英语可能比中文强那么点儿,刻意放慢了语速,用简单易懂的词汇,交代着:“那位乘客基本不需要客舱服务,所以请你们不要去打扰他。” “他如果按响服务铃的话,不用问询他的需求,请给他倒一杯冰水。” 等空姐走后,姜言一才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 孟潇冲人打招呼:“姜老师。” 姜言一瞧着她,没头没脑地问出一句:“闻迟默是神仙吗?” 直接把孟潇给问懵了,“啊?” “仙人饮露水。”姜言一一摊手,无语地说,“飞十几个小时不需要东西的那种。” 孟潇眉心压成无奈的八字,解释道:“只要是飞机出行的话,boss一般都不吃东西。” “为什么?”姜言一不理解。 “具体原因boss也没和我说过,只交代他不需要客舱服务。”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晕机?” 姜言一略显意外:“晕机?”怎么听都不像是霸总会有的毛病。 毕竟霸总不是在飞机上,就是在去往机场的路上。 “嗯,有一次我们从马来西亚回来,四个多小时的飞行,boss下了飞机就去吐了。” 说完,孟潇猛然意识到什么,忙竖起食指抵在自己的唇上,小声叮嘱:“姜老师,可别跟boss说是我说的啊!” “放心。” 姜言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看着闻迟默的椅背,沉吟着。 “尊敬的女士们先生们,下午好,欢迎您乘坐由新海飞往莫斯科的su305次航班,本次飞行时间约为10小时10分钟。我是本次的乘务长……” 乘务长用极度不标准的普通话,做起飞前的最后播报。 姜言一却听不进去任何一个字。 晕机?那提前吃点晕车药不就好了?用得着不吃东西,饿着飞十几个小时,还全程只喝冰水…… 上身穿着闻迟默西装,腿上盖着毛毯的姜言一:……这合理吗?凹人设也不能这么凹。 还有!浪费头等舱的主厨定制,简直天理难容! 她突然又想起陈婉语的“嘱托”——嗯……果然刚才凑过去听一下是应该的。 “尊敬的旅客,我们的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请您再次确认,您的安全带已扣好……” “……”刚想站起来去找闻迟默的姜言一,又默默坐了回去。 飞机顺利起飞,只是在攀升的过程中,气压的急速变化,让姜言一的耳朵非常难受。 闷,且带着一丝丝的刺痛。 引擎发出的巨大轰鸣像是被装进了真空袋中,那一层厚重的塑料糊在姜言一的耳朵里,盖住了所有的声音。 姜言一用力咽着口水来缓解。 等到飞机进入自动巡航,她耳朵才逐渐恢复过来。 厕所灯亮起可以使用的绿灯,空姐也开始做着第一次客舱服务的准备。 姜言一撑着扶手,屁股抬离椅面,往闻迟默的方向看过去。 闻迟默已经重新打开了笔电,又在继续他的工作。 姜言一识趣地坐回去,翻找出眼罩,调低椅背——哦,原来是她想多了。 闻迟默看上去一切如常,除了上飞机到现在没搭理过她之外,都挺好。 呵呵。姜言一冷冷一笑,她还是安心补觉好了! 关心男人还不如关心她自己! 然而,躺下后姜言一却没半分睡意,看着窗外的景色愣愣出神,许久才眨动一次眼。 舷窗外,层层叠叠的云铺就成一片白色柔软的海。 远处,某个城市正在下着倾盆大雨,黑色云团遥遥挂在那,雨幕像是从云里抖落的细丝,洋洋洒洒地落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半个小时,又可能已经过了一个小时。 空姐第一次来服务时,姜言一解开了安全带,从包里翻找了一番后,离开了自己的座位。 - 笔记本电脑因长时间未操作而跳入锁屏模式,舷窗遮光板被拉下,柔软的毛毯掉落在地。 单手支在小桌板上的男人,紧闭着双眼。 即便闻迟默已经关掉了人工耳蜗,摘下助听器,耳朵里的鸣啸音依旧贯穿着他的太阳穴。 他有些分不清到底是耳朵更疼,还是头更疼。 捂着半张脸的手逐渐用力,止住的却只有指尖流出的颤。 视线模糊,让他拿杯子的手撞到了杯壁上。饮尽冰水,无甚用途。混沌的脑中如同焚烧过后的焦土,猩红火星在裂土中试图重燃。 他在想,或许,他需要的不是冰水,而是酒精。 磨人的剧痛持续不断,教他呼吸也跟着凌乱起来。可就在这样难捱的时刻,一抹柑橘香气骤然闯入进来。 是姜言一的味道。 紧蹙的眉心逐渐舒开,而后睁眼,向下的视线便与蹲在他座椅边上的姜言一撞在一起。 闻迟默的眼睛很红,视线很淡,眼瞳似是不太聚焦般微微颤动。 姜言一看得心脏发紧,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具象化的“心疼”。 姜言一。闻迟默嘴唇嗫喏,却无声。 姜言一双眉不自禁地拧起,她将翻找出的薄荷脑递给闻迟默:试试看,这个或许可以缓解一点你的头疼。 她知道闻迟默大抵已经关了助听设备,于是用唇语说着。 然而闻迟默却为了听清她说的话,倾身过来,将有残余听力的左耳贴近她,喉口微动,发出含混低沉的一个音节:“嗯?” 他其实是听不见的。 左耳残余的听力,仅在旁人贴近他,用高于正常说话声的音量附在他耳边说时,才能勉强分辨。 他从未让别人如此靠近,更不曾将自己的残疾展露人前。但却下意识地凑近,想要听清姜言一说的话。 默了一瞬,他才恍惚地反应过来——是唇语。 微不可见地苦笑过后,闻迟默抿起苍白的唇,偏开头,撤身回去。 尴尬的沉默蔓延在他们之间,像是刚才那一幕后突兀的留白。 谁都没有再开口。 直到闻迟默将薄荷脑置在桌上,姜言一才终于恢复了正常心跳,她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再次说道:头痛的时候,要好好休息,别看电脑。 闻迟默的眼神凝到她的唇上,有些迟滞地眯了一下,似是没能完全理解。 姜言一想给他打字,才想起手机扔在了自己的座位上。 于是她指了指闻迟默的电脑。 闻迟默将电脑解锁,转向她。 猛然被全屏的英语冲击,姜言一有种瞬间被拉回英语考场做阅读理解的错觉。 那跟蚂蚁似的字母,密密麻麻连成片,令她多看一眼都感觉自己快瞎了! 然而那上面的标记与批注,却都在昭示着闻迟默的认真。 姜言一讪讪抿了个笑,就着英文输入法,在闻迟默原本停留的光标后,打下了一行看着非常“融入”其中的拼音—— “nixianzaiyaozuodeshihaohaoxiuxi”(你现在要做的是好好休息) 闻迟默:“……” “suoyixianzailike!mashang!shui!”(所以现在立刻!马上!睡!) “chifandeshihouwozaihanni!”(吃饭的时候我再喊你!) 像是知道闻迟默会拒绝,姜言一嗔了他一眼,手指翻飞—— “langfeikechi!!!”(浪费可耻!!!) 一连三个感叹号,可见这句有多关键。 闻迟默拼完这些拼音再抬头时,姜言一已经站了起来,但她没有立马回去,而低垂着视线与他对视。 她开口,语速飞快,唇语也并不那么明显,表情透出些许欲盖弥彰的慌乱。 她说:“你安心睡。不会让其他人靠近你的。” “有我在呢。” 但等闻迟默反应过来,姜言一已经逃了。 轻笑一声,将薄荷脑扣进掌心。 这东西缓解不了他的神经性头疼,可如果这十几个小时的枯燥旅途,能被她惦记着的话…… 倒也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9、第 9 章 (9) 姜姜酱酱:姐妹,问你个事哈,你说…… 姜言一搓了搓手指,往某处瞥了一眼,见人没出来,才继续打字:心疼男人,是不是不幸的开始? 他们落地谢列梅捷沃国际机场是北京时间晚上11点45分。当地时间18:45分,比国内晚五个小时。 董璐那个夜猫子还在高速5g冲浪,所以回得很快。 lulu莱蒙:霸总这就让你心疼了? lulu莱蒙:说来听听。 姜姜酱酱:?你不是应该劝我,不要心疼男人? lulu莱蒙:虽然我遇到过渣男,但我还是很公平公正的,不会盲目否定。 lulu莱蒙:我觉得吧,主要还是得看对方值不值得你心疼。 姜姜酱酱:……你有没有觉得你说了句废话? 打字的工夫,闻迟默从厕所里回了来,他脸色依旧很差,原本凉薄的唇褪去血色后,显得愈加锋锐。 额前的发沾着水,领口也湿了一些。 不知道是不是吐过了。 但姜言一没有问,而是错了一步,跟在闻迟默的后面走着。 八月初的莫斯科,气温和新海的秋天差不多,昼夜温差大,傍晚气温已经降下来了,只有13、14度。 机场附近的温度则要更低。 风吹得姜言一一颤,想起闻迟默身上只有一件衬衫,便想趁孟潇联系接机车辆的档口,从把外套拿出来,将西装还给闻迟默。 刚拉开拉链,闻迟默冷不防开口:“穿着。” 他声音带着许久没说过话的喑哑,也夹杂着浓厚的倦意。 姜言一:“你不冷吗?” 闻迟默却给了她一个眼神,示意她去大厅里等,别再这里干吹风。 姜言一双手抱在胸前,瑟缩地蹭到他身边,“车应该很快来了。” “就不进去了。” 车确实很快就来了。 一辆酒店派来接机的商务车,车屁股后,还跟着一辆骚红色的轿跑。从上面下来的人,打扮也很骚气。 同样是穿西装,闻迟默穿西装穿出的是禁欲,是矜贵,这人穿出的是…… 痞气。 那开到胸口的衣领,松垮挂着当配饰的领带,还有那不知抹了多少发蜡的头…… 他冲闻迟默扬手打招呼:“哟,闻总,我可算把你盼来了。” 闻迟默冷下脸看向孟潇,眼神仿佛在问——这就是你找的接机? 孟潇咽了咽口水,尴尬笑道:“宋总……盛情难却。” 眼前这个显眼包就是那位传说中的市场部老大,喊闻迟默“爹”的那个。 姜言一打量着宋煜宇,不禁点头:果然很符合人设。 宋煜宇自然也注意到她了,长得漂亮且乖巧,半掩在闻迟默身后,显得小小一只。 重点是她身上还穿着闻迟默的西装,这让宋煜宇来了劲。 “新来的秘书?”他一双桃花眼弯起,“可以啊,闻总,现在出个差都带两秘书了?” 闻迟默拧眉。 孟潇连忙帮着解释,“不、不是……姜……” “不是啊?”宋煜宇“哦~”了一个长音,话头一改:“可以啊,闻总,现在出差都带家属一起了。铁树开花了嘿!” 话音未落,他又一惊一乍地“啊!”了一声,“你、你是不是上次那个娇?” 哪个娇?难道是闻迟默的前女友? 姜言一正疑惑,闻迟默已经拉开车门,护着她的脑袋,将她塞进了车里。 “闻迟默,”姜言一耐不住好奇心,轻搭了一下闻迟默的手腕,“娇娇是你前女友吗?” 闻迟默:“……” 在姜言一殷切的、充满“求知欲”的眼神中,闻迟默难得为这种事开了口:“不是。” “是你。” 狭促的车内空间,缩短了声音的距离,闻迟默的声音低沉浑厚,带着一点点干涩,撩得人心脏砰砰地乱撞。 等到车门关上,姜言一才用力深深一吸:好险,差点被蛊了! 她也总算反应过来,宋煜宇嘴里的“娇”是那一次“金屋藏娇”的娇。 车外,孟潇一言难尽地跟宋煜宇等司机搬行李。 宋煜宇:“闻迟默这脾气,小半年不见,怎么更怪了?” 孟潇也不能说什么,只小声同他说:“宋总……姜小姐是闻总的请来的语训师,这次特地跟人家机构申请,才把姜老师借出来的。” 宋煜宇“哦”了一声,失望道:“老师啊?我还以为旧情人呢。” 孟潇:“……”他们宋总多少有点过于敏锐了…… 宋煜宇斜眼过来,“毕竟你家闻总看人家的眼神可不够清白。” “何况,闻迟默的西装都在人家身上了,这要对人家没点意思,我可不信。” 孟潇硬着头皮:“boss这、这不是比较有、有绅士风度吗……” 宋煜宇哼笑一声,慢慢挑眉,“你这话可别让董事长千金听见。” datavoyage每一年都会举办一次高层聚餐。 前年,闻迟默被董事长勒令出席,董事长千金自然也就跟着来了。 穿着一条月白色一字肩的高定礼服裙,美得不可方物。 偏偏闻迟默跟快木头一样,不解风情。 中途,董事长千金自己向闻迟默开了口:“迟默,我有点冷。” 宋煜宇端着酒,支着脑袋,饶有兴致的想要看戏,却见闻迟默闻言起身,似是要往外去。 董事长千金急急拽住他的衣袖,“迟默,你去哪?” 闻迟默不动声色地抽回手,垂在身侧,“去让他们调一下温,顺便问问有没有干净的毯子。” “不用麻烦的,你的衣服……给我披一下,可以吗?” 闻迟默淡声:“我的衣服上有烟味,不太合适。” 宋煜宇跟着闻迟默走了出去,他给闻迟默递了烟,眼神揶揄——做戏起码做全套。 别话说出去了,回头让人拆穿了,谁都尴尬。 吁出一口烟,宋煜宇问他:“闻迟默,你是真不懂还是故意装不懂?” 人家董事长千金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 闻迟默指尖夹着烟,眼神落在远处,良久才冷漠地说了四个字:“有区别吗?” - “闻迟默……”姜言一挪动屁股过去,轻轻扯了一下闻迟默的衣袖,声音压得小小的。 闻迟默看向她。 “我的薄荷脑呢?” 她这人容易晕车,所以身上才会常备薄荷脑。坐suv那种车型还勉强,坐这种底盘低的轿跑,分分钟要吐。 她其实憋了有一会儿了,双手交叉圈在胃前抵着,想着睡着会好一点。但那难受的劲头越来越汹涌,喉口甚至涌上了酸水,再下去她就真要吐了。 刚落地不到一小时,闻迟默吐完,她吐,这是造了什么孽吗? 不行不行。 于是她问闻迟默要回了自己的薄荷脑,薄荷的清凉涌入鼻腔,将胃里的翻江倒海稍稍压下。 “晕车了?”宋煜宇从后视镜看过来。 “嗯……”姜言一又把自己蜷缩起来,靠着车门,头抵在玻璃上。 前排的孟潇回过身,捏着自己虎口的穴位,对姜言一道:“姜老师,你捏捏这里,会缓解一点的。” 姜言一摇头,“以前试过,对我没什么用。”说完,把嘴一闭,再不开口了。 怕吐。 一直没说话的闻迟默出声问:“多久、到?” 宋煜宇:“最多半小时吧。” 闻迟默:“开、稳。” 宋煜宇气笑了,他对着孟潇抬了抬眉——嘿,你们老大真把我当司机了? 孟潇苦哈哈地一缩脖子,胆小但诚实地说:“宋总,你这么开车,我也有点晕……” 跟条蛇一样地在马路上乱窜,还爱点刹车,全车大概只有他自己不晕吧? 姜言一窝着一路,蔫了吧唧的,但好歹坚持到了酒店,没吐。 宋煜宇把人送到了自然地功成身退,“那先这样,你们今晚好好休息。反正你人来了,我也安心了。” 孟潇去办理入住,姜言一让她办完告诉她房号,等下自己上去。 孟潇问她怎么了。 姜言一摆了摆手:“我去吹会儿风。” 她一个人到外面吹了好一会儿的冷风,才把那股晕车的难受劲头给压下去。 迟滞的冷意蔓延开,姜言一将闻迟默的西装裹得更紧了些。 原以为他们早已各自回房,旋身往回时,却看见了闻迟默。 那人闲散地垂眸立在那,一手插在兜里,另一手操作手机。大抵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闻迟默抬头看过来。 那一瞬,姜言一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 比莫斯科的夜风更喧嚣。 闻迟默收起手机,等姜言一走近,将孟潇留下的房卡递过去。 他将她送至楼层。 姜言一同他道了晚安。 闻迟默全程没有开口,最后也只是冷淡地点了一下头。 行政标间比姜言一想得要大上许多,差不多能算是套间,两个人住并不显拘束。 姜言一把闻迟默的西装挂起来,被她穿了一天,那西装早已皱得不成样子。 原本衣服上的冷香,也被她的柑橘香气所侵染。 衣柜里有熨斗,但她拿出来挣扎了半天,还是决定明早起来叫个客房服务。 闻迟默的西装光是摸着面料就知道价格不菲,再加上配合身形的剪裁,一套西装没有万把块下不来。 算了算了,风险太大,她承受不来。 还是让酒店来承担这一切吧。 孟潇洗完澡出来时,姜言一刚好放下手里的熨斗。 也不知是谁的肚子发出了“咕噜”一声,两个人相视笑开。 “姜老师,吃泡面吗?” “吃!” 吃面中途,孟潇收到闻迟默的微信。 闻迟默:她怎么样了? 孟潇思索了一下,偷偷拍了一张姜言一吃面的侧面照。 孟潇:[照片]应该好一些了。 闻迟默点开原图,将照片里的人儿放大,嘴角略过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女孩脸颊红红的,端着桶面,表情知足得像只懒洋洋的猫。 看来是好了。他想。 闻迟默:明天九点,我们跟宋去趟办公室。 dv在这里有分公司的,而宋煜宇这次来主要就是专攻和unitle的合作。 孟潇:收到。 片刻,孟潇的手机又跳入两条消息。 闻迟默:她不用去。 闻迟默:不用叫醒她。 10、第 10 章 (10) 姜言一睡得迷迷糊糊间,听到孟潇起床的动静,无意识地问了一句,“几点了……” 孟潇被她忽然的出声吓了一跳,特地放轻了手脚,“八点多。姜老师,我和闻总先去一次办公室,中午左右应该能回来。” “你再睡会儿吧。” 姜言一又重新睡了过去。 等醒来,完全记得不得和孟潇的这段对话,对着空落落的房间愣了好一会儿。 人……呢……? 怎么就剩她自己了? 找到已经滚落到床下的手机,姜言一点开微信。 闻迟默在几分钟前她发过消息:我和孟潇去公司,你待在酒店。 姜言一丢脸地倒回去。 丢脸是因为觉得自己好像被那人算准了,算准她早上起不来,算准了她十点后应该会醒。 太丢人了! 又在床上躺了会儿,姜言一才起来。 不能说睡得有多好,但至少恢复了一部分的精神。 起来洗漱完,发现桌上有孟潇留下的早餐,去了边的、烤过的面包片,还有一小罐黄油和一杯草莓味的酸奶。 姜言一端起餐盘,到窗边边晒太阳边吃。 以前读书的时候,陈女士早上起不来给她准备早餐,经常买一袋吐司,每天给她带一片。 她不爱吃边,觉得口感差又噎人。 所以每次啃完的面包,保鲜袋里总剩四条烂糟糟的面包边。 当年闻迟默坐她后座。有次她吃剩的面包袋子掉在了地上,有人路过捡了起来,想都没想,直接仍在了闻迟默的桌上。 闻迟默为此黑了很久的脸。 姜言一轻笑出来,将面包涂上黄油,心满意足地咬下一口。 吃完,蜷着放了会儿空,今天的天气很不错,太阳晒在身上暖烘烘的,姜言一伸了个懒腰,总算褪去一身的懒意。 她叫了客房服务,把闻迟默的西装送洗。 十一点半,孟潇打来微信电话,喊她下楼吃饭。 她又见到了宋煜宇——今天也是同样的骚气的宋煜宇。 只是那人似乎是受了什么打击,面色沉沉。 红色轿跑载着他们出去吃午餐。 车内无人说话,姜言一和孟潇的手机却在不停震动。 姜姜酱酱:他们怎么了?怎么气氛怪怪的? 孟潇:一言难尽.jpg 姜姜酱酱:谁的错? 孟潇想了想:大概……是、老天爷的错吧。 坐进餐厅,这种气氛依旧没有缓和。 姜言一眼珠子在两人之间打转。工作中意见相左是难免的事,何至于大家摆脸?多尴尬。正想说点什么缓和缓和气氛,就见宋煜宇用叉叉起水杯里的柠檬,气鼓鼓地嚼着。 姜言一:是个狠人。 宋煜宇看仇人似地刀着闻迟默,“真听不懂?” 闻迟默淡淡撩起眼皮。 宋煜宇翻了个白眼,向姜言一求证,“他真的听不懂我们说话?” 姜言一撇了一眼闻迟默,用比较婉转的语气,说:“也不是完全听不懂,就是……” 宋煜宇没好气地将叉子“啪”地拍在桌上,“完!还不如让赵琳姗来,好歹比你有用点。” “周五要进行第一轮谈判,现在怎么谈?” 宋煜宇说到这里,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得了得了,吃完这顿,你们改签回去吧。“ 孟潇缩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坚决不参与两个老大之间的“战争”。 姜言一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共事模式,以为宋煜宇是真发脾气在指摘闻迟默,忙跳出来为闻迟默辩解:“那个宋总,你先冷静下。我刚说了,闻总现在不是完全听不懂。” “他的语言系统只是处在比较混乱的阶段,需要适应期。” 怕宋煜宇不能理解,姜言一耐心地给他举例说明,等到餐点上齐,她都还在说。 宋煜宇托着腮帮,看似认真听讲,眼神却在她与闻迟默之间来来回回。 捕捉到闻迟默嘴角转瞬即逝的笑意时,宋煜宇不禁在心里“啧”了一声。 看来,铁树真是要开花了。 “而且,有我在,我会帮助闻总的。” “你们可以将一些专业名词和项目资料整理给我,我来给闻总重新编排复建的课程。现在还有一周的时间,我不敢完全保证届时闻总能听懂多少。” “但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帮他的!” 她哒哒哒地说完,发现桌上三人全都沉默不语。 孟潇冲她不知所谓地眨着眼睛,闻迟默眉目低垂,握着杯子不知在想什么,而宋煜宇……竟然笑出来了。 姜言一:“?” 宋煜宇敛起笑意,“我理解了,那就拜托姜老师了。” 姜言一:“……”她是不是多管闲事了? 她刚刚是不是太慷慨激昂了?她刚刚是不是就差对着老天爷发誓了?! 而且她发现,自己甚至半张身子都侧向了闻迟默,挡在了他的身前。 累了,毁灭吧!这个地球她是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了。 姜言一“噌”地站起来,僵硬地留下一句,“我、我去个洗手间”,就逃了。 顶着一张从脖根红到太阳穴的脸,逃了。 闻迟默看了孟潇一眼,孟潇忙知趣地追了上去。 宋煜宇挑着眉,手指点了两下桌面,将闻迟默的目光吸引回来,贼兮兮地问:“到底是老师,还是旧情人?” “这般护着你,可别和我说你们两个清清白白。” 闻迟默抬眸,声音缓而沉,“我、本也,没说。” - 因为中午的事儿,姜言一窘迫了一下午,恨不得绕着闻迟默走。 怎奈,她还得去闻迟默的房间给他上课。 抱着平板和洗干净的西装,姜言一在闻迟默的门外反反复复地做着心理建设——没事,不丢人啊,姜言一不丢人。 指不定闻迟默觉得怪撩的呢?嗯,没准还被她坚定站边所感动呢? 可举起来的手,怎么也敲不下去。 呜呜呜呜呜,还是好丢人啊!!!羞耻心爆棚的姜言一把脸一埋。 好巧不巧,闻迟默就在这个时候开了门。 他挑眉看着姜言一,随即眼神又落在自己那件被她用来埋脸的深蓝西装上。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姜言一微笑着想:闻迟默大概会觉得她是个变态吧……? 这个地球果然已经容不下她了! 但姜言一心里素质还是过硬,扬起假笑,将心里羞耻到全身血红的小人儿压下,冷静地将闻迟默的西装递过去,粗着嗓子说:“洗干净的。” 说罢,率先进了房间。 对!姜言一,就是这样!假装无事发生,没什么可以尴尬的! 虽然在心里给自己疯狂打气,似乎已经看开,实际上姜言一还是不敢看闻迟默的眼睛。 低垂脑袋,点开课件,欲盖弥彰地问:“我、我们可以开始上课了吗?” 闻迟默没回答。 装听不见是吧?姜言一恨得咬牙,却不得不稍稍扬起一些头,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闻迟默这次回答了她两个字:“随时。” “孟潇给了我一些资料,我下午花了点时间整理出来了,不过我不是很专业,所以上课之前,我想先跟你确认一下……”姜言一将平板转向闻迟默时,话音蓦地顿停。 闻迟默的睫毛很长,平平地铺开。平日里,他总戴着眼镜,冷光沁入他的眸低,将那双眼盖出薄情的冷意。 教人看着不愿接近。 然而这样的角度角度,这样暖色的灯光,却将他的眉眼染得多情。 闻迟默的眼睛其实很好看,如果笑起来,该是撩人的、醉人的。 闻迟默话少,更多的是用那双眼,瞧着你,望着你。 像远山的雾,带着蒙蒙湿意,透出一点点寒凉,却又并非真正的凉薄。 反倒深情。 唯一一次让姜言一感觉到他眼眸中的冷戾,便是那一次她骤然的靠近,却也仅仅是一闪而过。 闻迟默:“姜老师。” 姜言一闻声回神,收回花痴般的眸光,抬手拽了拽被喊得发麻的耳际,假正经地扯回话题:“哦,那个……” “你很热?” 闻迟默的声音里有隐隐笑意。很浅,但足以让姜言一羞耻到挖洞! “……” 想凶又凶不出来,拿一双毫无气势的圆眼瞪着人。 偏生那人的眼神不偏不倚地落在她进门时便红着的耳尖,姜言一立马用手捂住,可她的脖子、耳朵、两颊全在发烫,两只手根本不够用! 如果还有手的话,她要把自己的心跳也捂住! 太吵了!吵到她自己耳朵了! “对,我热!”姜言一掷地有声,而后打了个明显的抖。 但就算今天冻死在这间房,她姜言一也决计不会让自己在闻迟默面前社死的! 硬着头皮重新点开课件,闻迟默却在此时站了起来。 姜言一好奇地看着他,看着他走到门口,在空调操作面板上按了几下。 姜言一:“……???” 闻迟默颇有绅士风度地问:“这样?” 姜言一绷不住了了,她崩溃地“唔——”了一声,整个脑袋往桌面上一嗑,黏黏糊糊地控诉:“闻迟默,你怎么这样啊!” 怎么揭人短呢! 这多不符合他高冷的人设啊! 姜言一趴在桌上,两只手全都叠在后脑勺,大有再也不想抬头看见这个世界的架势。 她闷声嘟囔:“我刚没有在做奇怪的事!” 闻迟默偏头一笑。 他其实是将温度调高了两度,他习惯低温,但对于姜言一而言,恐怕会冷。 当然,也确实是他心血来潮逗弄人。 于是落座前,他对着那颗栗色的绒绒脑袋,低低说了句抱歉。 姜言一摆了摆手,猛然深吸一口气,抹了把脸,重新坐起来。 “来,上课!” 课要上!钱要赚! 面子什么的,在闻迟默这里丢了就丢了吧! 总也不是丢在外人面前就是了,但! “我刚刚真的没有抱着你西装在吸,我没有那么变态!” “我只是埋了一下……不是,我就是……” 算了,世界还是毁灭吧。 11、第 11 章 今天是和unitle的首轮谈判,姜言一跟着一起到了unitle的总部。 坐在小会议室里,姜言一收到了董璐发来的问候。 lulu莱蒙:采访一下,我们姜老师现在是个什么心情? 姜姜酱酱:[微笑]一种微妙的送考的焦虑感…… lulu莱蒙特地发来嘲笑语音,足足笑了20秒。 姜言一:…… 小间会议室的空调足以冻死人,姜言一手心里却满是潮湿的汗。 她没想到“送考”会是这么令人忐忑不安的事,怕里头的人“考不好”,又怕里头的人身体出什么状况,总之,姜言一躯体在这里安安稳稳地坐着,心里却未有一刻消停。 反反复复地按亮手机看时间,却只是从01分到03分,再到04分的区别。 可每每屏幕熄灭,干坐几秒,便又觉得过了很久。 姜言一可悲地想,大概整个团队里,最焦虑的就是她这个编外人员了吧。 跟对方会晤时,宋煜宇气定神闲,闻迟默淡定自若,孟潇有条不紊。 其他团队成员各司其职。 只有她,瑟缩地躲在闻迟默的身后,就差扯人衣袖来壮胆了。 主要是被一群西装革履的外国佬围着,听他们叽里咕噜地说着俄语,那种在异国他乡的陌生感便被明明白白地勾了出来。 何况,她就是个语训师,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 这也太难为她了。 于是,本能地靠近熟悉的人。 好在,闻迟默没有忘记她,没有不管她。而是特地让对方的前台帮忙找了间小会议室,让她待着。 进到会议室,姜言一瘫在椅子上,长长出了口气:“还以为我也要跟着你们进去呢……吓死我了。” 闻迟默给她拧了瓶水。 “待着、等我。” 肩上传来轻微的触感,可当她看向闻迟默时,那人的手却是垂在身侧的。 所以姜言一不确定了,刚才那一下到底是来自闻迟默安抚地轻拍,还是不小心的碰触。 “知道了。” 闻迟默走时,将外套留给了姜言一。 - 时间,是一种很玄妙的概念。明明该是恒长的,但它似乎又会随着人的心境而改变快慢。 焦急时,度日如年,每一秒都难捱,是被拉长的默剧,重复枯燥地播放。 快乐时,又短如一瞬,教人不知道它们在以怎么样的速度流逝。 董璐又发来消息:你去那边快一个礼拜了吧?和霸总朝夕相处,有没有什么进展? 姜姜酱酱:有。 lulu莱蒙:快说!快说! 姜言一看了看手边的西装:[微笑]我在他眼里成功晋升为“一个会抱着他西装猛吸的变态”,够不够刺激? lulu莱蒙:!!!!! lulu莱蒙:姜老师!你够野啊!!霸总有没有很喜欢? 姜言一:……,这个天,是多一句都聊不下去了! 但被董璐这么一打岔,姜言一分了神,也就没那般焦躁不安了。 这五天,她的的确确跟在闻迟默的身边,几乎与他同进同出,但实际上他们并没有发生任何的事。 准确而言,闻迟默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 白天留给她的都是一些碎片时间,十分钟的会议中场休息,半小时的吃饭时间,或者他实在太累,叫停的那一个小时。 只有每晚九十分钟的复健训练,是雷打不动的。 他会在7点准备把姜言一送回酒店,7点45分开始他们的正式课程,在9点15分结束,让姜言一休息。 之后再折回办公室继续工作。 好在酒店与办公室离得不远,不会太折腾。 孟潇每天基本12点左右才回来。孟潇晚,闻迟默只会更晚。 孟潇怕打扰她休息,还询问过她是否要开个单间。 姜言一没有那么矫情,自然不用。 唯有一天,他们提早回来了。因为闻迟默头疼得很厉害,甚至没办法继续工作。 姜言一:“他是不是一直头疼?” 孟潇点了点头。 姜言一叹气,“他的老毛病。以前就挺厉害的。” 孟潇试探地过来,问出了一句憋了很久的话:“姜老师,你以前和我们boss认识?” 姜言一毫不避讳地承认,“是啊,我和他是高中同学。” “我们boss以前就这么……”孟潇想了想措辞,蹦出俩字,“酷吗?” “差不多。” 冷脸,寡言,不合群。 “我还有一个问题……”孟潇小心翼翼地竖起一根指头,“我们boss是真的不会手语?” “不会。”姜言一摇头,“他能读唇语,但不会手语。他是语后失聪,有系统的语言体系的,也能正常说话,手语于他而言,并非必要。” 说着,她眉眼一弯,“你给他打手语了?” 孟潇尴尬地挠着头,“是、是啊……一开始跟着闻总的时候,我不是想着他耳朵……”她顿了顿,“特地去学的,还以为自己想得很周全呢……” “后来有次boss让我给他发项目资料,我手机刚好卡了,我一着急给他打了手语。” “结果boss冷冷看着我,你知道的吧,他那眼神……”孟潇缩了一下脖子,似乎至今都还能感受到闻迟默那刀人冷眸里,劈出来的戾气。 姜言一感同身受地拍了拍她的肩,以示安慰。 “也不是我一个人干了这么傻的事……” 姜言一“哦?”了一声,“还有谁?” 孟潇做贼似地把声音一压,“董事长千金,也特地为了boss去学过手语。” 姜言一饶有兴致地抱着手,嘴角微挑:“你们董事长千金喜欢闻迟默?” 孟潇点头,“是啊,这是全dv都知道的事。我们boss也是当年董事长自己下技术部去捞上来的。听说头一两次,闻总还拒绝了。” 说着,孟潇还兀自感叹上了,“啧,我们boss真的太牛逼了,董事长也敢拒。” 姜言一黛眉一扬,没接话。 “不过姜老师,你不用紧张。”孟潇话锋一转,“我们boss不喜欢董事长千金的。” “否则这么多年早追上啦,估计娃儿都有了。” 姜言一:“……”倒也不用向她解释。 她本来是个乐子人心态,猝不及防被孟潇弄得尴尬了起来。 就好似她和闻迟默之间有什么特殊关系似的,怕她误会、怕她吃醋。 姜言一摸摸鼻子,咕哝一句:“我才不紧张……” 原以为话题就潦草结束在这里了,没曾想,过了会儿孟潇又凑过来问,“所以,姜老师,你和我们闻总谈过吗?” 姜言一阴测测一笑:“你们闻总知道你这么八卦吗?” 孟潇讪讪笑了两声,将嘴巴拉链拉上。 在她以为姜言一不会回答时,又听她淡淡开口:“没谈过。” 孟潇惋惜地“啊?”了一声,“怎么会……”总感觉这两人之间很有故事的样子。 姜言一扯起嘴角:“高中生不许早恋。” 孟潇:…… 姜言一一摊手,“何况你们闻总看不上我,我追不上呀。” 孟潇:? ˉ 三个小时后,留守儿童姜言一等到了她的“监护人”。 闻迟默手抵在会议室的玻璃门上,喊她:“姜言一。” “哦,来了。”姜言一将他的外套抱进怀里,跟着离开。 宋煜宇和孟潇已经等在电梯厅了,对方的负责人还在同他们聊着什么,双方看上去比刚见面那会儿轻松许多。 姜言一小声问闻迟默:“今天谈得如何?” 闻迟默偏头看过来,视线落在她的唇上,“什么?” “今天怎么样了?有结果吗?” 闻迟默惜字如金地摇了一下头,“三天后,第二轮。” 进到电梯,借着镜壁,姜言一观察着闻迟默。 闻迟默一直蹙着眉,表情算不上太好,其他倒也看不出什么来。 到了地下车库,宋煜宇让她们两位女生先上车,说自己要去和好兄弟抽一根,他快憋死了。 姜言一看着他们走远,抱着前座的椅背问孟潇:“今天还算顺利吗?” “嗯,还挺顺利的,现在我们算是和寰球的同在第二轮了。” 姜言一倍感欣慰:“那就好那就好。” 孟潇傻乐地笑着:“宋总刚还说呢,还得是闻总,救场的神!” “说我们闻总虽然耳朵嘴巴不好使,但脑子倒是挺好使的。” 姜言一:“哦豁,这话你们宋总也敢说?” 孟潇纠正:“这话只有我们宋总敢说。虽然他跟闻总经常意见不合,但宋总挺好的,算是dv上下和我们闻总走得最近的人了。” 这点倒是看得出来,毕竟连“爹”都叫了。 姜言一:“对了,刚才会议室里面人多吗?” “算上我们自己人,有二十来个吧。”说起这个,孟潇脸上泛苦,“就因为人多,他们把空调打很低,我出来的时候看了一眼,19度……没冻死我!”说完,非常应景地打了个寒颤。 “比闻总的办公室还冷……” 姜言一摸了摸手边的外套,“他的办公室确实很冷。” 不是因为闻迟默怕热,而是他需要保持清醒,在头痛和随时随地伴着他的耳鸣中,保持清醒。 所以习惯低温。 宋煜宇抽完烟,坐回车里。 姜言一往车窗外张了张,“闻迟默呢?” 宋煜宇喷了点口腔清新剂,“说要去个洗手间,我们到上面接他。” 闻迟默洗了两遍手,洗去指尖沾染的烟味,但方才吸入的尼古丁却没能平息他的耳鸣。 他反靠在洗手池边,烦躁地将领带扯松,闭眼忍耐着。 片刻,还是抬手关掉了耳蜗。 原本想将外机收起,却又怕某人问询,于是作罢。 重新束好领带,戴上眼镜。 回到车里时,一切如常。 毫无破绽。 12、第 12 章 (12) 这次初轮谈判进行顺利,宋煜宇心情多云转晴,心血来潮说要去吃顿大餐。 “那个……”姜言一小心翼翼地举起手,“我可以先回酒店吗?” 孟潇回过身,关切地问:“姜老师怎么了?是不舒服吗?” 姜言一面露歉意:“嗯……还是有点晕车……” 宋煜宇:“……?”怪我咯? 他从后视镜看向闻迟默,“那你也肯定不去了呗?” 没法分辨唇语,佩戴助听器的左耳听觉不灵敏。闻迟默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自然没回答。 宋煜宇扫兴地撇了一下嘴,“那行吧,我把你俩送回去,孟潇跟我走。” 孟潇不敢说不,但宋煜宇这突如其来的“偏爱”,实属她生命中不能承受之恩泽了。 回到酒店,双双分别。 进到电梯,姜言一从镜壁中看向闻迟默,见他始终未抬视线,便扯了一下他的衣袖,“闻迟默。” 闻迟默偏头过来。 姜言一指了指耳朵,“是没电了,还是头疼?” 闻迟默微怔了一下,随即蹙起眉心,脸上没有半点得到姜言一关心的上扬情绪,而是凝起了一股拒人千里的寒意。 姜言一脑子里蓦地蹦出一个问号,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惹到闻迟默了? 不禁感叹:男人的自尊心,来的莫名其妙,又令人捉摸不透。 在这样令人难堪的气氛里,电梯都是有错的。 上行几层便要停一下,却又没人上来。门开下,停留十几秒,再缓慢地合上,另人心生烦躁失去耐心。 姜言一和闻迟默之间也始终停留在不知名的冰点。 无人说话,视线回避。 姜言一不断咬着内收的柔软下唇,咬出轻微的痛感后松开,换一块地方,继续咬。 半晌,电梯又一次停下时,闻迟默开了口,低沉、冰冷、不带情绪:“姜言一,你是、因为我,所以、不去。” 应是问句,语气却肯定得像是在陈述。 姜言一愣了愣,随机又微不可见地勾了一下嘴角。她松掉了紧咬的唇齿,却没着急开口,而是无声地同闻迟默僵持着。 良久,待得电梯门要重新合上时,闻迟默抬手挡住。 薄唇微动,分明是有话要说,却在短暂的抿起后,冷漠地说出一句:“到了。” 姜言一走上前,没有踏出去,而是停留在闻迟默的面前。 她微微抬着头,晶晶亮的眸子直直看进闻迟默的眼底,她问:“就为了这个跟我生气?” 闻迟默拧眉,拒绝继续话题似地偏开头。 姜言一皱起脸小小地哼了一声,而后握住闻迟默的手腕,踮起脚尖,凑到他左耳边不满地说:“脾气真大。” “我承认,是跟你有那么一点关系。”姜言一两指一捏,刻意举到闻迟默的眼前,“大概就这么点吧。” “我不想去的主要原因是……”她使坏地停顿,等闻迟默看过来,才弯起眉眼笑说,“我吃不惯俄餐,且对你们宋总的口味,表示尊重,但不予理解。” 她耸耸肩,“所以,请这位很爱发脾气的闻总,想办法替我搞一桶泡面,来赔礼道歉吧。” 说完,她松开闻迟默,径直回房去了。 闻迟默兀自站着,良久,才偏头一笑。 他本想去摸烟盒,最后却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给孟潇发了条微信。 闻迟默:你那有没有泡面? 收到这条消息的孟潇被一口蔬菜汤呛得面红耳赤。 宋煜宇嘲笑她一副见了鬼得模样。 孟潇看着手机里闻迟默发来的一百块买泡面的红包,心想:她可不就是见鬼了么? 他家boss什么时候下凡的?又是怎么想起来吃速食的? 这是被夺舍了? 另一头,回到房间的姜言一很快收到了客房服务。 她吃着面,给董璐发消息。 姜姜酱酱:你好,冷战了。 下一秒,董璐直接一个电话甩了过来,嘴里也吃着东西,“快快快,给我讲讲发生什么了?” 姜言一老老实实把事情经过说了。 “霸总的心还真是够敏感的。”董璐“啧啧”两声,“那他的泡面送来了没?” “没。他让客房服务送来了一份意大利面。”说着,姜言一转了一叉子的面送进嘴里。 “还气吗?”董璐问。 姜言一糯糯地鼓着腮帮:“我本来也没生气。” 只是多少需要一个情绪的宣泄口。 “不过吧,像他们这样身体上有所不便的,心里敏感一点也是正常。” 她们作为语训师,没少接触学生的心理问题。 “说到底,还是自卑?你也真是,霸总都掩饰得那么好了,非要嘴贱去拆穿。你让人家面子往哪放?” 姜言一沉默半晌,才再度开口,“他不是为了面子。” “啊?” 姜言一捣着碗里的面条,没再说下去。 她知道的,他只是不希望她为了他,选择放弃而已。 所以,从头到尾都不是吃不吃饭的问题,闻迟默真正在意的是她。 是姜言一的选择。 - 孟潇发现自从那天过后,闻迟默和姜言一之间好像变得十分微妙。 具体她说不上来,就感觉他俩貌合神离,界限感分明。 很怪。 于是孟潇小心翼翼地找机会试探道:“姜老师,你最近和boss还好吗?” 姜言一操作着平板,随口回答:“还行,课程进度不错。” 孟潇憋了憋,还是忍住了没继续问,她明明问的是她和闻迟默之间的关系……怎么就被歪到了课程进度上。 这避重就轻的回答,看来是真出问题了? 正为她家boss愁呢,听姜言一问:“我们还要多久才能回国?” 孟潇算了算:“明天是第二轮谈判,周五为终轮,然后再到审核结果,签约仪式……预计起码还要一周吧?具体的我要不然再去问问宋总?” 姜言一心思不在这个话题上。她刚被董璐提醒下周要交半年课程总结,她到现在一个字没写。 一整个焦头烂额的状态。 听到孟潇说要再去问问,便随口应了声好。 等整理完半年的课程,她脑袋疲惫地往桌面上一砸,痛苦道:“不行了,这东西谁爱写谁写吧!我是一点儿干不了了!” “……”孟潇闻言心里不禁为自家boss捏把汗,她家boss到底做了什么,让姜老师都说出这种话来了!? 问题已经严重到这种地步了吗? 但她又不敢跟闻迟默通风报信,只好继续闭目塞听。 感觉到他俩之间出了问题的不止是孟潇,还有极其敏锐的宋煜宇。 他贱嗖嗖地跑去找正主八卦,“诶,我怎么感觉你最近和你那小老师之间感觉那么怪?” “你是不是惹人家不高兴了?搞得人家都来问什么时候能回国了。” 闻迟默充耳不闻,手上继续修改着数据模型,但这套模型已经跑了不下二十次,最后都会因不知名的错误而崩溃。 这让他的眉心越蹙越紧。 宋煜宇把他的笔记本一合,顶着他满是戾气的眼神,悠哉哉地开口:“人在有心事的时候,是干不了活的。” 闻迟默寒声:“出去。” 宋煜宇“啧啧啧”地摇着脑袋:“就你这性格,真挺难为人家小老师的。” “大老远陪你过来,还要看你脸色。” “造了孽咯。” 宋煜宇说完,轻飘飘地离开了。 闻迟默面无表情地重新打开笔记本,代码依旧错误,数据模型反复崩溃。 他烦躁地摘下眼镜扔在桌上,还觉不够,将助听设备也一并摘了。 他忍受着耳鸣,也忍耐着寂静。 一颗心却难以平静。 他想起那天无意间听见姜言一在打电话,她声音软软糯糯地带着些哄人的味道,对电话那头说,“我也很想你呢。” 隔了几秒,又说:“应该快回去了,这么迫不及待想见我了?” 姜言一看向他时,脸上的笑意未落,那样明媚又热烈。 但很快,那抹笑便淡去了。姜言一捂着唇和电话那头道了别,匆匆挂断,抱歉地看着他:“对不起,聊忘了,该上课了是吧?” 他没有再看她。 他突然意识到,姜言一合该是这样一个人,热烈的、开朗的、快乐的、大方的。 偶尔又是个会让他带着泡面去道歉的古灵精。 但他不同。 旁人对他的评价大抵都是与“无情”“冷漠”二字相关。 所以,宋煜宇说得没错,他这样的性格,跟谁在一起,都是为难。 他能给予的回应少之又少,无法像对方那样给与姜言一直白的肯定。 也无法回应她的好。 说来可笑,他的语言体系,还需要姜言一来矫正。 摘掉助听设备,他甚至无法完全分辨她的话。 这一刻的清醒,让闻迟默那颗并不清白的心骤然冷却,他心墙高筑,在自己与姜言一之间划出分明界限。 周二,与untile的第二轮谈判。 时间比预计的还要长,会议总时长来到了第五个小时。 闻迟默短暂地出来了一下,见姜言一趴在小会议室里,犹豫了几秒,还是走了进去。 他声音平淡又生硬,“要不要、先回去?” 姜言一带着一点倦意,侧枕在手上,说:“不要,等你们一起。” “冷吗?”闻迟默又问。 “不冷。” 闻迟默颔首,随即匆匆离去。 姜言一不是感受不到闻迟默的疏离,可闻迟默这人,一面像是要同她保持距离,一面又留下自己的外套,总让她带上他的味道。 矛盾。 姜言一讨厌自己没头没脑地猜来猜去,所以那天等回到酒店后,她问孟潇:“我最近是哪里又惹你们闻总不高兴了吗?” 孟潇“啊?”了一声,她也想知道啊! 姜言一盘着腿,托着腮帮,想不明白地说:“你有没有觉得他最近好像个蚌,把自己闭得死死的?” 孟潇猛猛点头,“boss情绪是不好。姜老师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姜言一眨巴着眼睛:“不知道啊。” 孟潇弱弱:“我以为是你们发生了什么不愉快,让你想要快点回国……” 姜言一:“嗯?我什么时……” 她突然反应过来,一拍大腿,“嘶——哎呀,我、我……你……哎呀!” “你没和闻迟默说什么吧?” 孟潇立马摇头,摇了两下又顿住,“但……宋总也觉得你们之间出了问题……好像去找过boss了。” 那更完蛋!姜言一赤脚跳下床,一路跑到门口,又急急忙忙回来穿鞋。 她一路跑去闻迟默的房间,敲了好一会儿的门,闻迟默才来开。 那人刚洗过澡,身上有好闻的海潮气息。 见是她,脸上有一丝微讶,随机眉心便蹙了起来,眼神落到她的唇上。 姜言一这才注意到他没戴任何的助听设备,但还是小喘着说—— “闻迟默,我们聊聊!” 13、第 13 章 (13) 闻迟默的房间还是冷。 走进去时,总感觉到了什么谪仙居住的地方,带着远离人气的寒意。 姜言一被冻得一激灵,身上的热气快速流散。 身后响起几声“滴滴”声,空调的风力瞬间小了下去。 闻迟默走到桌边,戴上助听设备。 耳蜗刚开机时,会有嘈杂的环境音,像夏天清晨聒噪的蝉鸣,鸟叫,山风全都混杂在一起。 默了几息,嘈杂才逐渐弱化。 “有事?”他开口,声音冷淡。 一股脑冲过来的姜言一,被冻过之后冷静了下来。失去了冲动,有些话也就没那么好开口了。 何况她忽然想到,万一闻迟默并没有那么在意呢? 那她不是自作多情? 闻迟默还在看着她,总要说点什么。喉口哽了哽,姜言一急中生智:“我来做个课程回访。” “我们刚发的通知,要、要交报告的!” 闻迟默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晚上10:49?” 姜言一保持着笑容:“我性子急,你知道的。”她探着脑袋张了张,“你现在、不忙吧?” 闻迟默没说话,去桌面饮水机里倒了一杯温热的水,置在茶几上。 姜言一乖乖入座,乖乖捧起杯子,乖乖饮了一口。 闻迟默低垂着眉眼,坐在她对面的沙发椅上。 课程回访这种东西,教务要求每个季度要做一次,姜言一对此信手拈来。只是问题全都问完,她的屁股还黏在沙发上。 她低头喝着冷掉的水,心里挣扎着要不要开那个口。明明来时信誓旦旦要将谣言纠正过来。 现在面对闻迟默,却又意外地犯起了怂。 良久,是闻迟默先开了口。 “周五、终轮过后……”他低低出声,交扣的十指暗暗用力,筋骨绷起,“你可以先,回去。剩下的,不用你。” 姜言一闻言,双眉一挑,“闻总,这是用完就扔,绝不纠缠呢?” 闻迟默不是听不懂她的嘲讽,但他只是沉默着。 姜言一气得想揍他两拳,看看他浑身是不是冰块做的! 她把水杯往桌上重重一放,“不好意思啊闻总,在你能顺畅的交流之前,我可能得一直跟着你。” “没办法,我是一个很负责的老师。” “你要是有不满意的地方,就请忍着吧。” 她说得咬牙切齿,像一只被惹急的猫。 但炸起的毛,很快又顺下来,鼓起腮帮,含含糊糊地说:“我问孟潇什么时候能回去,是因为想起来自己半年课程总结还没做。” “晚交是要扣绩效的,扣绩效等于扣奖金。”她朝闻迟默一摊手,“闻总是不是打算给我补上?” 闻迟默:“……” “你那天还听到我打电话了吧?”姜言一又问,“那是我在和机构里的老师打电话,有个学生说想我了。” 是蒋继风问董璐要了手机打来的。打来后却憋着不好意思说话,被姜言一逗了半天,才吐出一句“姜老师,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想你。” 董璐也问她什么时候能回,矫情地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给她整出一身鸡皮疙瘩。 “闻总是把这两件事联系起来了?” “觉得我是想要早点回去,见什么人?所以贴心地要把我送先回去?” 她问得这般直白,倒叫他哑了声。 末了,她小声不满地嘀嘀咕咕,“我妈还让我多照顾你,得了吧,我没被你欺负死就不错了。” 闻迟默听不清,唇语也读得一知半解,却实实在在收到了姜言一的白眼。 半晌,姜言一起身要走时,她听见他低哑的一声,“我错。” 脚步微顿,心脏不争气地开始加速。 “姜言一,”他喊她,“是我错。” - 之后两天,闻迟默又陷入到更加疯狂的工作模式中。 通宵达旦,每个人都靠咖啡续命。 闻迟默根本抽不出时间上课,只有在一个人修改数据模型的时候,会把姜言一叫进临时办公室里,让她将准备的词汇念给他听。 一心两用。 没时间睡觉,耳朵也得不到休息,这般消耗的结果,便是只能靠止痛药来缓解头疼。 周五凌晨,大家已是极度疲惫,闻迟默便让宋煜宇他们先走,自己留下来做最后的检查。 孟潇也回去了,姜言一却还在,信誓旦旦说要趁最后的时间,给闻迟默补补课。 结果熬到一点,自己趴在闻迟默的办公桌上先睡了过去,一条手臂伸得老长,指尖搭在闻迟默的电脑边缘。 闻迟默无奈叹气,关掉空调,为她盖上衣服。 见她睡得不舒服,闻迟默去拿了个靠枕,想让她垫在脑袋下。 结果睡得迷迷瞪瞪的姜言一把抱枕团进怀里抱着,说梦话似地问他:“闻迟默,你好了没……” 闻迟默看见她嗫喏的唇,却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于是单手撑在桌面,俯身靠近,“姜言一,你、说什么?” “你好了没……”姜言一声音黏糊地重复道,“我们能回去了吗?” 残存听力的左耳只能听到些许音节,然而姜言一的微热的呼吸,却那般清晰地撞在他的耳骨上。 一起撞向他的,还有姜言一身上暖软的甜橘香气。 他看着她,眸光和语气都是从未显露过的柔和,他问:“要不要,送你,先回去?” 姜言一大抵是听进去了,脸一皱,将自己团得更紧,像是拒绝。 耳后别着的发落下来,闻迟默抬手,又停住。 最后收了回来,重新坐回了电脑前。 凌晨2:44分,姜言一被闻迟默喊醒,她龇牙咧嘴地拍着自己发麻的手臂,带着醒后的鼻音问他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闻迟默听不见,自然也没回答。 他用外套将姜言一裹上,低沉说道:“走了。” 姜言一刚睡醒,冷得鼻子鼻塞脑热,瑟缩地跟在闻迟默身侧,可怜兮兮地越走越靠近他。 闻迟默索性将她拦在身前,微微用力地握着她的肩头。 到酒店十分钟左右的车程,姜言一一直垂着脑袋,不敢看他。 看似安静,心里则在骂骂咧咧地批评自己:被揽着走了一小段路,心就跳成那样! 这也太没出息了,姜言一! 哪天要是跟闻迟默接吻,她岂不是…… 等等?为什么她会想到要和闻迟默接吻? “呜……”地一声,姜言一把脑袋埋在膝盖上,小幅度地砸了砸,警告自己要保持清醒。 保持清醒的后果就是睁眼到了天亮。 孟潇被她吊着一口气的模样吓了一大跳,“姜老师,你们昨天几点回来的?” 姜言一抹了一把脸:“3点。” 孟潇给她冲了杯咖啡:“回来后没怎么睡吗?” 姜言一有气无力地“呵呵”笑了两声:“是啊,没睡着。” “被个男狐狸精勾了魂。” 孟潇心疼地点点脑袋:“做梦是很累人的。” 姜言一苦哈哈地想:要是梦就好了…… 九点整,“男狐狸精”踏出电梯,径直走来。 今天的闻迟默穿着一件浅灰偏蓝的双排扣西服套装,斜纹领带打着规整的温莎结,胸口配着褐色的格纹口袋巾。 腕间一块深色皮质万国表。 姜言一梗着脖子,一下下咽着口水。 按理说,闻迟默天天穿着正装在她面前晃,她不该这么没出息的被“美色”迷惑,但是……但是…… 姜言一认了,她就是这么没出息! 呜呜……心里的小人儿边哭边嚎,她年少时的眼光也太好了吧! 这气质!这蜂腰长腿!就连那张拒人千里的脸都更帅了! 宋煜宇不知何时摸到了姜言一的身后,他凑过去跟着她看向闻迟默,幽幽地问:“有这么帅吗?” “帅啊。”姜言一脱口而出,说完,吓得往边上一跳,“宋、宋总,早。” 闻迟默蹙眉看过来,眼神一扫宋煜宇。 宋煜宇视若无睹:“姜老师今天也陪我们去?” 姜言一:“在酒店待着也没意思,还是跟着你们,有什么事的话,我还可以帮忙。” 宋煜宇笑着一抛钥匙,觑着闻迟默说:“你好好跟着他就行。” “毕竟你是他的人。” 孟潇偷偷竖起拇指:强啊,还得是他们宋总,这么敢说…… 9:37分,一众人到达办公室,进行最后的方案调整。 10:16分,众人前往unitle总部会场。 今日的会议议程总时长预计在5小时左右,下午1点开始。 姜言一不打扰地把自己缩在角落,她也紧张,紧张得手机都没心思玩,呆愣愣地立着,眼睛不安地寻找着闻迟默。 但闻迟默已经进了会场。 11:03分,孟潇急急忙忙地接着个电话出来,“好,麻烦您再帮帮忙。” “对,非常急。只要对方能够接,价格不论。” 姜言一就在她边上,见她一脸焦急,忙问:“出什么事了?” 孟潇顿了几秒,权衡片刻,言简意赅地向姜言一解释了一番。 今日的会议,unitle给的会场带有同传设备。本是为了方便双方,闻迟默耳蜗的蓝牙功能,却怎么也匹配不上。 现场虽也配备翻译,但只有一人,无法胜任整场高强度的翻译工作,更不可能单独为了闻迟默服务。 再加上会场大,话筒收音效果一般,之前谈判中作为辅助的ai识别率太低,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然而,终轮谈判需要对数据库进行现场演示,对方一定会就数据库的搭建、运行、数据安全、数据保密协议,还有一些深层技术问题进行针对性的提问。 闻迟默作为dv派出的核心技术一把手,自然要抗压。 但现在这种情况,无异于将他直接踢出了局。 姜言一听得手心冒汗:“今天一共多少人参会?” 孟潇:“六七十人。” 不行,这样的环境下,如果单人发言或许还行,若是多人同时发言,人工耳蜗辨析能力也会弱下去。 这就好比把人放进嘈杂的菜市,让他去分辨谁说了什么。 说话间,闻迟默走了出来。看见她们,脚步微顿,而后径直走向她。 姜言一迎上去,焦急地问:“现在怎么办?” 闻迟默垂眸。 那眼神姜言一形容不出来,好像和平时的没有区别,很淡,淡到不含任何的感情,像是下一秒就会冷声回答她,“没事”、“很好”、“不用你操心”。 可偏偏她是知道的,知道这人身上压着多少人的心血与希望。 “闻迟默……”她喊他,心里揪着难受,声音便也跟着发苦。 他却那样安静地看着她,周围的喧嚣、躁动,全都化在那双眼睛里,被他的沉静平息下来。 世界只剩眼前人和她自己越来越重的心跳声。 半晌,姜言一听见闻迟默喊她的名字。 低沉的,喑哑的,他说,“我需要你。” “姜言一。” 14、第 14 章 (14) 学生时代的闻迟默对姜言一说的最伤人的便是一句“我不需要”。 以至于有很长一段时间,姜言一觉得自己生出了某种近似于胜负欲的执念——她想要闻迟默对她说一次“我需要你”。 但很可惜,直至毕业,她都没能如愿。 所以,她那根本不成立的赌约其实早就已经输了。 那次对闻迟默再提起,不过是为了给自己争一口气。 归根究底还是那该死的胜负欲作祟。 可当这一刻,在异国他乡,在这样令人窒息的氛围里,听到闻迟默低低喊她名字,说他需要她时,姜言一才明白…… 那或许不是胜负欲。 而是她从未真正放下年少时的那份喜欢。 姜言一曾经去听过一堂公开课,那位讲师说,“在爱里,我们总在渴求认同感,归属感。我们想要被依赖,被需要,以此来证明我们在对方心里有多重要。” “证明我们在这段感情里的价值。这是人之常情。” “我们要学会的是如何去平衡这种情感需求……” 姜言一没听完,当时的她无欲无求,对此并不共情,于是偷偷从后门溜了。 她突然很想知道那位讲师后面说了什么。 如果她听下去的话,是不是就不会那么轻易地被闻迟默的这一句话所蛊惑。 “等下我会坐在这个位置,操作电脑。”孟潇把姜言一带入会场,“闻总坐在这个位置,宋总在他的右手边。” “团队其他人会在最后一排旁听。” 会场很大,大得令人觉得有压迫感。 姜言一紧张地攥着衣摆,“我、我坐哪儿?” “会安排您坐在闻总的左手边。” “孟、孟潇……”姜言一喉口发紧,“我现在后悔来得及吗。我觉得我、我不行。” 孟潇苦着脸,看上去下一秒就能哭出来,“姜老师……”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姜言一立马关上嘴。 孟潇又给姜言一介绍了一下会议流程与与会成员。 闻迟默和宋煜宇打完电话,重新回到他们身边。 姜言一挪到他身侧,手不自禁地攥住他的衣袖,“闻迟默,我、我紧张。这比我考教资的时候可怕多了……” “我等下要是不行怎么办啊……” “我会不会根本就帮不到你……” “我下次肯定不说大话了……” 因为紧张,姜言一不停地碎碎念着,像只找不到方向在团团转的兔子。 闻迟默嘴角带上了微不可见的笑意,“姜言一。” “到!”那人用力一拽他的衣袖,“别喊了,我紧张得想哭……” 闻迟默温声:“不用紧张。” 姜言一拖着调子:“怎么可能嘛……” 闻迟默似是不耐地蹙起眉,却是抬手轻轻拍了拍姜言一的后脑勺,以示安抚,“我的团队会在。赵琳姗,会代替我、进行数据模型、演示。” 姜言一“哦”完,瞪着眼睛问他,“那还需要我做什么?” 闻迟默没来得及回答,又被宋煜宇催命般的电话叫走。 姜言一一双大大的眼里瞬间攀上被“抛下”的迷茫,可怜巴巴地被孟潇安排入座。 她坐得笔挺,手捏成拳放在腿上,眼神梭巡着闻迟默的身影。 一颗心七上八下,怎么都安静不下来。 unitle的人陆续进到会场里,姜言一紧张到半身发麻。 直到闻迟默回到她的身边,她才如同找到庇护所的鸟类,得到短暂的休憩地。 闻迟默给她拧了瓶水。 姜言一抿了一口,便放在一旁,开始反复同闻迟默确认,等下是不是只要做记录就好了。 姜言一的位置更像是backup。dv找的线上翻译会结合ai文字转换,同步翻译给闻迟默,但因为时间太过仓促,同传那准备不够充分,所以需要姜言一在现场打辅助,配合着一起完成翻译工作。 姜言一难得怯场,“闻、闻迟默……” 闻迟默凑近她,沉沉开口,“冷静点。” 姜言一难看地冲他笑了笑,指甲往手心里抠。 下一秒,闻迟默的掌盖了上来,他的手很凉,贴上她皮肤的瞬间,带走了那股燥意。 仅仅几秒,感受到她指尖松了力,闻迟默便收回了手。 他说:“姜言一,是你帮我。” 是你帮我,所以不用有压力,本也不是你该担的责。 所以哪怕你做得不够好,哪怕今日结局不尽人意…… 责任不在你。 姜言一撇开酸涩发胀的眼睛,吸了吸鼻子后,猛猛灌下两大口凉水。 “闻迟默。”她喊,“你相信我,我行的!” “自然。”他说得冷淡。 眼里却只有她。 - “后来呢,后来呢?”董璐瘫在沙发上,嗦着冷饮,听得津津有味。 姜言一:“记不得了。” “????”董璐气得从沙发上跳起来,“姜老师,你!你又这样!八卦讲一半!!” “后面难道不是高潮吗?!” 姜言一“哦?”了一声,调子高扬,而后又颇为无辜地说:“我还以为高潮已经过了呢。” 董璐:“???怎么就过了?高潮在哪里?” 姜言一低低一笑,“高潮不应该就是那一句,‘姜言一,我需要你’吗?” 董璐在那气得“哼哧哼哧”喘了两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再见!” 毫无留恋地挂了电话。 姜言一并非故意吊人胃口使坏不肯说,她是真的不记得了。 因为太过紧张,大脑仿佛屏蔽了一切,那五个小时的谈判,怎么开始的,怎么结束的,她一点也想不起来。 等她意识到结束时,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孟潇不知什么时候过了来,拉着她冰凉僵硬的手,声声说着什么。 姜言一眨着眼,回不过神似地缓缓抬头看向闻迟默,“结束了吗?”她问,嗓子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嗯,结束了。” 姜言一闻言露出一个难看的笑,下一秒,她突然捂着嘴,疾步冲了出去。 她狠狠吐了一番,她中午没吃什么,又经过一下午,基本没吐出什么来,倒是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流,看上去很是狼狈。 孟潇追过来,被她吓的不轻,“姜老师你怎么样啊?” 姜言一抽抽搭搭地抹掉眼泪,说自己没事,但她吐得没什么力气,又刚从紧张的状态脱离出来,整个人不在状态。 垂着的手微微发抖,双腿虚软,倚着墙面站不太稳。 孟潇:“姜老师,我去给你拿瓶水?” 姜言一:“好。” 闻迟默拿着瓶装水进来时,姜言一正闭着眼,梗着脖子一下下难耐地咽着喉。 “孟潇,有糖吗?”她嘴里发苦,压不下酸腐气,便又想吐。 水果的甜香飘来,她睁开眼,看到的却是一张冷得要命的脸。 她吸了一下鼻子,垂头把抵在唇边的糖咬进嘴里,牙齿无意地轻轻擦过闻迟默的指尖。 “还难受?”闻迟默问。 姜言一咬着唇没回答,身体上的难受,让她心里陡然生出些莫名的委屈。 闻迟默竟然在这种时刻,声音都是冷的,表情也严肃,蹙起的眉让他看上去凶得要命。 没有半分温柔可言。 明知他向来如此,却也忍不住责怪这人的无情与冷漠。 带着低迷的情绪,赌气地开口,“嗯,难受,难受得快死了。” 随着她的话音,那人走近过来,脱下西装将她拢住,单手环着她的腰肢,将她托上洗手台。 闻迟默的视线落下来,没有说话,而是用微凉的掌握着她汗涔涔的后颈,将她压向自己。 额头抵上那人肩膀,带着微颤的身体软了下来。 剧烈的心跳被冷香裹挟着,嘴里的水果糖化出层层甜腻,沁满舌根。 直至心跳逐渐平缓,身上的潮热褪去,姜言一才退出来。 她眼圈还红——是烧红的,但闻迟默不晓得,以为她还难受,安抚地捏了捏她的后颈。 “去医院?” 姜言一心虚地摆手,搭着他的手臂跳下来,“我没事了!” 闻迟默眼神扫过她苍白的唇,姜言一立马用牙齿刮出唇上的血色,冲他抿了个一字笑。 门外,孟潇等得焦心,迟来的宋煜宇倒是抱起手,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宋煜宇:“他们进去多久了?” 孟潇:“有个十几分钟了吧,不知道姜老师严不严重……” 宋煜宇:“你猜他们在里面抱上了没?” 孟潇被他问得瞬间宕机:“啊?” 孟潇这头还没反应过来,那边开门了,闻迟默护着姜言一走了出来。 宋煜宇桃花眼一弯,“听说姜老师吐了?现在好些了吗?” 姜言一丢脸地小声“嗯”了一声。 孟潇:“没事就好,刚才吓死我了。” “抱歉抱歉。”姜言一双手合十抵在鼻前。 “可是怎么会突然之间吐的呢?”孟潇不放心地追问,“是不是吃坏了,还是生病了?” 宋煜宇在旁贱嗖嗖地出声接话:“是啊,我看姜老师脸这么红,别是发烧了?” 姜言一一把捂住脸,“没有没有!我是因为太紧张了,所以才会吐的……” 眼前的两人表情微讶,显然是没料到会是这么个缘由。 身边的人却是一笑,极轻的一声气音。 “闻迟默,你笑我?!”姜言一恨恨咬起牙关,顶着一双毫无气势的泪眼瞪过去,“我是为了谁?!” 闻迟默嘴角抿着笑意,率先往回走去。 姜言一气得要命,小跑着追上去,围着他念念叨叨,“我真的很紧张的好吗?!我一个月赚几千的小小语训师,陪着你谈上亿的项目!你说我能不紧张吗?” “我刚刚生怕听错听漏一个字,我以前做听力考试都没这么认真过!” “闻迟默!你不谢我,还笑我!” “呜呜呜呜,果然,我就是那个错付真心的大怨种!” 随着她落下的话音,那人停了脚步。 他偏过头来看她,薄唇方启,对她郑重地说了五个字。 他说:“姜言一,谢谢。” 声音低沉又温柔。 “轰——”地一声,姜言一心口腾起蘑菇云,刚平复没多久的血重新烧起来。 隔了半晌,她才结结巴巴地对着空气说了一句,“不、不客气。”小跑着追赶闻迟默去了。 他们身后,全程围观的宋煜宇老神在在地摇头感叹:“啧,真是铁树要开花……” 寡王要翻身了嘿。 15、第 15 章 (15) 终轮谈判不会马上出结果,但他们在莫斯科的工作也算是暂时告一段落。 只不过闻迟默人还在莫斯科,国内的事务就已经找上门了。 所以他们订了周二回国的机票。 趁着最后三天时间,宋煜宇给她们安排了个导游。 “两位美丽的小姐,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现在尽情享受你们的俄罗斯之旅吧!” 等坐上车,姜言一一言难尽地问孟潇:“你们宋总,一直这么浮夸吗?” 孟潇尴尬地挂上职业假笑,“您见谅。宋总常年驻外,就比较热情,”她夸张地做了个打开的手势,“open……” 姜言一:“他这或许应该叫……抓马(drama)。” 宋煜宇今天穿着一件宝蓝色的西装,里面搭着件金属丝衬衫,将骚包人设拉到了巅峰。 而相比宋煜宇的热情与浮夸,闻迟默则是一贯的沉默与稳重。 深色西装、黑色衬衫,但他今天没有打领带,领口也没有扭上,沿着劲韧的颈线往下,锁骨隐约可见。 禁欲,也随性。 他将她们送上车时,给了孟潇一张黑卡,没开口,意思却明了——照顾好她。 感觉被背刺的宋煜宇:“????” “不是,闻迟默,你这个动作能不能撤回!?” “你这样就显得我很狼狈!” 闻迟默替她们关上车门,隔绝了宋煜宇的咋呼声。 莫斯科游玩的景点没有那么多,基本一天能走完。她们有三天的时间,所以导游安排了两天在圣彼得堡的行程。 圣彼得堡这座旅游城市的氛围感,一下火车便能感受得到。 微风、阳光、挂在天边的云,停在护栏上的海鸥,趴在街边的猫,拿着鲜花正在拍照的情侣。 天气也宜人,像新海夏天的尾巴,一件薄薄的外套就够了,惬意又自在。 圣彼得堡玩的地方多,她们两天的行程被塞得满满当当。 滴血大教堂去了,在教堂外的小摊吃了好吃的热狗。 而后去了背靠涅瓦河的著名地标冬宫,姜言一很喜欢冬宫前那一大片开阔的广场。黑白的底色,像是个巨大的默片片场,每个路过的人进入画面,化作景也化作戏。 冬宫太大,一个下午逛不完,逛到后来两个人累得一步都迈不动,直接逃回了酒店。 舒舒服服在睡前做了个spa,睡醒直奔叶卡捷琳娜宫,打卡了里面的琥珀宫。 琥珀宫奢华程度远超她们的想象,姜言一和孟潇两个人全程带着没见过世面的模样一顿狂拍。 最后去了夏宫,看了华丽又震撼的喷泉群。 姜言一孜孜不倦地举着手机,拍给闻迟默看。视频里还有她时不时的惊呼,像个出来玩兴奋极了的小朋友。 她们两个没忘记去坐一次圣彼得堡的地铁,说是想看看俄罗斯“断头式”的闸门。最终却迷失在那华丽得仿佛某座底下宫殿般的地铁站,光拍照就拍了五分钟。 等到一起上了地铁,才发现不知道要在哪里下,眼巴巴地等着导游来领。 在圣彼得堡最后那个半天,她们沿着涅瓦河逛了一圈,姜言一在百年糖果店里买了些伴手礼。 回来的下午,本想着去和闻迟默他们碰头。但那俩还有工作,于是只好继续自己逛。 来了莫斯科,红场也是必打卡的地方,两个人在著名的洋葱头瓦西里教堂前拍了游客照。 晚上去了古姆国立商场吃了晚餐和网红冰淇淋。 姜言一感觉自己两条腿都在这三天里面走废了。 “不行了,我实在逛不动了。”姜言一舔着冰淇淋,发出痛苦哀嚎。 孟潇也累得不行,点着脑袋,“腿好涨……” 只有导游精力充沛:“姑娘们,这里可是最好逛的古姆国立商场,你们真的要坐在这里浪费最后的快乐时光吗?” 姜言一:怎么有种宋煜宇的既视感。 不过她也确实还有东西要买,是来之前就已经看好的,她想买个瓦西里教堂的银色串珠送给自己,当做这一趟的纪念。 目标明确,直奔饰品店,毫不犹豫地拿下。结账的时候,余光瞥见另一橱柜里的展示品——是一套挂件,金色的立体小狐狸和一朵小小玫瑰。 脑子里蓦地窜出《小王子》里的语句,小狐狸对着小王子说,“itisthetimeyouhavewastedforyourrosethatmakesyourrosesoimportant.” (正是因为你在你的玫瑰上耗费的时间,才使得你的玫瑰如此重要。)(注1) 姜言一:“你好,我想要这朵玫瑰。” - “她们到哪儿了?”宋煜宇伸长脖子偷瞄闻迟默的手机屏。 闻迟默按熄手机,面无表情地继续用餐。 “别人给你发这么多条消息,一条不回啊?”宋煜宇不知死活地嘲讽道,“闻总,你这高冷的劲头,多少伤人。” 闻迟默冷着脸,对宋煜宇的话充耳不闻。 “要知道,喜欢才会产生分享欲。”宋煜宇叩了叩闻迟默面前的桌子,“浪费别人的喜欢,可耻!” 闻迟默终于抬眸。 宋煜宇托着下巴,懒散地冲他笑,“下班时间,兄弟局,放下你的架子。” 闻迟默:“你刚说什么?” “……”宋煜宇气结,瞬间没了想要跟闻迟默聊天的欲望。 可没过一会儿,他又耐不住八卦,“你到底喜不喜欢你那小老师?” 闻迟默沉默不答,却也已经算是回答。 宋煜宇:“那你们郎有情妾也有意的,在这里玩啥捉迷藏呢?” 说着,他点了点耳际,“因为这个?” 闻迟默没有否认。 “闻总,你好歹是dv最牛逼的技术总监,”宋煜宇满脸无语,“董事长器重你,董事长千金爱慕你。兄弟,你拿了男主脚本,再搁这儿自卑,多少不合适了吧?” 闻迟默:“不一样。” 宋煜宇不解,“哪里不一样。” 闻迟默偏头看向手机,说:“在乎。” 因为在乎,所以不一样。 他可以承受旁人对他的任何评价,好的坏的,都无所谓。 但他在乎她的只字片语。因为在乎,所以小心翼翼。 在姜言一面前,他没办法把自己当正常人看待,没办法无视自己的缺陷。 十年前,他狼狈地在姜言一面前捡起助听器,那时他还没有喜欢上她,所以那个相遇的黄昏,他感受到的只是丢了尊严的灼烫。 十年后,面对旧爱,他在她面前咿呀学语。 他的尊严、骄傲、羞耻,那些身为听障,早就被他丢弃的东西,却反过来将他碾碎。 宋煜宇问他喜不喜欢姜言一。 喜欢,只是学生时代他有勇气面对时,那份美好已经被他打碎。 再见面,年少的喜欢如骤然腾起的风暴,席卷而来。 可喜欢无用,对他也奢侈。 “作为过来人,兄弟劝你一句,”宋煜宇脸上挂着苦笑,音调懒散低沉,“有些人错过一次,或许还能遇见第二回。” “缘分嘛,有时你觉缘分浅,偏偏它要勾着你,缠着你。有时你觉得缘分到了,偏偏它又抛下你,不要你。” “所以啊,缘分这东西,说不清的。”他垂眸,“但同一个人,若是错过第二次,便是真错过了。” “没有人会追着你,等着你一辈子的。” - 宋煜宇把闻迟默送回酒店时,将近九点。 “孟潇,你在门口晃啥呢?”宋煜宇从车窗里探出头来问。 孟潇表情僵硬:“宋、宋总,你们回来了啊?” 宋煜宇:“做什么亏心事了?紧张成这样。” 孟潇被他这么一说都快哭了:“这么明显吗?” 宋煜宇眉峰一挑:“你说呢?” 随着他们的话音,后座传来关门声。孟潇的心跟着一抖。 闻迟默看向她,“姜言一呢?” 孟潇重重一咽口水:“姜、姜老师……”在闻迟默冷厉又摄人的眼神中,老实交代道,“姜老师说有东西忘了买,就……就……” 宋煜宇支着下巴,“就自己跑出去了?” 孟潇缩着脖子点了点:“她说很快回来,不让我跟着……” 闻迟默:“多久?” 孟潇:“有、二十分钟了……” 闻迟默抿起薄唇,脸上的表情锋利得叫孟潇心惊。 他给姜言一打了电话,显示对方忙碌。 宋煜宇:“要不要捎你一程,陪你去找找?” “不用。”他说,“不是小孩。” 宋煜宇“啧”了一声:“真无情。” 然而那嘴上说着“不是小孩”,看似不想管的人,立在那迟迟没有动作。 半晌,他拧眉看过来,孟潇立马挺直腰板,给他指了个方向。 宋煜宇趴在车门上,忘着闻迟默疾步离开,不禁摇头感慨:“口是心非,也不知道在嘴硬点什么。” “担心说出来又不丢人。” “走了,”他单手一扬,“记得回头告诉我事情发展。” - 闻迟默在路口找到了正在往回走的姜言一。 外面风很大,是降温的前兆。姜言一一手攥着领口,一手抱着个蓝色的礼盒,顶风走着,眼睛被吹得眯起。 她大概是有些记不得路,在岔道上停了停,迷茫地转了小半圈。 “姜言一!” 猝不及防地被人叫名字,吓得姜言一缩了缩,何况那声音即沉又冷,带着几分薄怒,听着就教人害怕。 小心地挪步到闻迟默的面前,垂着脑袋不敢看他。 周遭的气氛愈发的冷下来,姜言一小声问:“能不能别骂……” 闻迟默压下心口的燥怒,什么也没说,提步往回。 衣袖被人扯住,闻迟默冷眼看过去,微抿的薄唇似是两道冰刃,张口便要伤人。 但姜言一没松开,卷着他的衣袖解释:“我没忘记八点后不要单独出门。” 俄罗斯的晚上不安全,醉汉多。宋煜宇在他们到的第一天,特地同她们两位女生强调了安全事项。 “我刚是跟着导游一起走的,回来的时候她把我送到了路口,”姜言一艰难地掏出手机给闻迟默看,“我们还通着电话呢,刚刚挂……” 还是因为听到闻迟默的声音,给吓得不小心摁断了。 说完,她把抱了一路的礼盒,献花一样地捧到闻迟默面前,“我是去给你买蛋糕了。” 她说:“生日快乐,闻迟默。” 这一刻,原本造作的风也变得温柔。 可闻迟默始终不言语。 姜言一没来由地心慌,她念念叨叨地小声解释,“原本应该很快的,可是那个店员扎蝴蝶结扎了很久,特别细致,找钱也找了很久,她们算不清加减,非要一张一张……” 话没说完,闻迟默握住了她的手腕。 闻迟默的手很冰,指节微微用力地攥着她,不痛,但那股力量隐隐拉扯着她的心脏。 不知为何,姜言一忽然觉得抱歉,或许她该提前告诉他一声的。 不要准备什么惊喜,也不会变成如今这般。 正失落,怀里却是一空,抱了一路的盒子被那人提走。 他牵着她,半晌,才不够温柔地说出一句—— “回去了。” 16、第 16 章 (16) 凌晨,姜言一被小腹绞痛痛醒。 她看了眼手机,4:16分。 严重的痛经让她直不起腰,只得佝偻着身子,扶墙去到厕所里。 虽说已经尽量放轻了动作,孟潇还是被吵醒,睡意朦胧地眯着眼问她怎么了。没得到回应的她顺手开下了灯,才发现姜言一撑着墙面,一副路都走不动的模样。 吓得她立马不困了,跳下床,搀扶着姜言一坐到沙发上。 姜言一痛得厉害,弓身趴在腿面上,手臂卡在腿和小腹之间,唇齿都咬紧了。 人不停地冒着冷汗。 孟潇立马明白过来怎么回事,跑去给姜言一烧了一壶热水。 “抱歉,吵醒你了……”姜言一在疼痛间苦苦抿了个笑。 孟潇哪里会计较这些,忙问:“痛得很厉害吗?” 姜言一老实地点了点头,“你那有没有止疼药?” 她记得自己带了,毕竟她有痛经的毛病,所以出门总是会备药。但刚找了找,没和晕车药放一起,一时半刻竟不知塞去哪里了。 “有的。”孟潇动身去找,刚开下行李,动作一顿,尴尬地说,“完了,好像……都被boss拿走了。” 本就是为闻迟默带的备用药,前一阵闻迟默头疼得太厉害,就全拿走了。 孟潇见姜言一脸色煞白,看着下一秒就要晕过去似的,心里也急:“我去问boss要一下。boss不关机的。” 姜言一摒着呼吸,脖颈支撑不住似地将额抵在膝盖上。 “不用了……”她闷声说,“你能在我箱子里找找吗,我记得我带了的。” 孟潇翻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掉入箱子夹层里的一版止疼片。 吃了药,姜言一窝回床上,她痛得迷迷糊糊,只觉得浑身冷得厉害。 她把自己团起来,紧紧裹住被子。隔了半个多小时,等药效上来,才又勉强睡了会儿。 6:15分,孟潇不得不把姜言一喊醒。姜言一憔悴极了,跟要碎了似的,孟潇也不忍心喊她,但他们是9:25分的飞机,7点前必须要走的。 从酒店到机场要一个多小时,再晚会来不及。 “姜老师,得起来了……” 止痛药的药效还在,但小腹的下坠和痉挛的感觉无法消除。 磨人的痛经加上睡眠不足,姜言一浑身无力不说,还有些昏昏沉沉,做什么都慢半拍。 好在早上要收拾的东西不多。 姜言一没心力再去化妆,为了遮掩她鬼一样的脸色,索性拿了个口罩带上。 衣服选了件最厚实的卫衣,但刚走出房间便打了个寒战,又折回去翻找了件外套出来。 孟潇帮她推着行李下楼,她则慢慢吞吞地坠在后面。 “哟,”宋煜宇先看到她们出来,举起手打招呼,见姜言一病恹恹的模样,问道:“姜老师这是……病了?” 闻迟默闻声抬头,表情很臭。 “怎么回事?” 姜言一难受地扶着行李箱的拉杆,答道:“没多大事,就是……有点不舒服。” 宋煜宇无声地“哦~”了一下,闭起嘴让到一边。 姜言一声音虚得厉害,再被口罩这么一闷,闻迟默自是听不清的。 他走向她,弯下腰离近了又问:“不舒服?” 姜言一稍稍立起身子,凑到他耳际说:“肚子疼,已经吃过止疼药了。没事的。” 闻迟默颔首,不放心地抬手摸了摸她的额。 没发烧,但姜言一额上有虚汗,粘粘腻腻地渗进他的掌心,令他不安。 这次宋煜宇会一起同他们回国待几天,所以他们租了一辆奥迪商务车送机。 姜言一抱着双手,难受地窝在最后一排。 晕车想吐、痛经发冷,她感觉自己在叠debuff,血条差不多红了。 “姜老师,你还好吗?”孟潇回过身来问。 姜言一冲她比了个“ok”的手势,其实她难受得快坐不住了。 孟潇:“姜老师,你要不坐前面,起码可以躺着。” 姜言一连连摆手,要吐的时候平躺着,只会吐得更快。 想着要不要亡羊补牢吃个晕车药,挣扎间,闻迟默走向了尾排。 那人坐到她身边,问她:“要不要靠着我?” 姜言一愣了几秒,跟听不懂似地“啊?”了一声。 倒也不怪她反应不过来,这根本不像是闻迟默会给出的温柔举动。 要不是真切闻到他身上那股冷香,姜言一都快以为是自己脑子不清醒时,生出的臆想了。 于是犯傻地问:“真的可以吗?” 她问得轻,奈何车里空间就这么大,自是都听见了。 宋煜宇那令人尴尬的闷笑,教姜言一红了脸。 她偷瞄着闻迟默,那人唇角向下撇着,锋利的唇线抿成一道,显然也是被她弄得有些无语。 姜言一鼓着腮帮闭嘴了,拉上自己的兜帽,假装自己不存在。 然而闻迟默的掌却盖了上来,将她的脑袋按向自己,手自然地落在她的肩头,松松地轻握着。 姜言一咽着干涩的喉,什么眩晕疼痛都忘了,只剩下在耳际放大的心跳。 扑通扑通不争气地快要撞出胸膛。 时间便跟着她的心跳,流逝得飞快。 到了机场,办理完托运,闻迟默去接受单独的安检。 回国的航班没有头等舱,四人便都在商务舱。 姜言一的烧是上了飞机后起的,止疼药也带退烧作用,所以之前一直没发出来,只是觉得冷。 现在药效过了,小腹隐隐作痛,脑子也跟着痛起来。 太阳穴突突地跳着。 姜言一有些迟钝,还以为是痛经引起的不适,打算强行睡上一觉。 睡了没多久,毫无来由地一下惊醒。 机舱里,空姐已经开始进行第一轮的客舱服务,姜言一恍惚地用手盖着酸涩的眼睛,拉下口罩小口小口喘息着,来平复过速的心跳。 她坐在靠窗,外侧坐着孟潇,感觉到身旁的动静,她没睁眼去看。 直到听见有人低声喊她的名字。 闻迟默和孟潇换了座位,见她回应,才抬手探了探她的额。 他总爱蹙眉,但那样的表情在他锋利的脸上,不仅严肃还显凶,教人无端忌惮他。 语气也总冷冷淡淡,关心人的时候都是一副冷漠的模样,好似并非发自真心。 “姜言一,你在发烧。” 姜言一裹紧毛毯,呼出一口灼烫的热气,闷声道:“是吗……肯定是昨晚吹了风,还被你吓着了。” 闻迟默:“……” 他昨晚找到她后,一共说了六个字,“姜言一”、“回去了”,他不知道自己哪一句能吓着她姜言一。 姜言一好笑地盯着人看了半晌,直到那人恐吓般地拧眉,她才讪讪收回眼神,从侧边伸出手,向他讨要:“闻总,你的药,给我颗。” 闻迟默找孟潇问了姜言一上一次吃药的时间,确定超过六小时,才给她重新喂了颗。 又把自己的毯子也盖到蜷缩的人儿身上,看着她闭眼,才移开眼神。 可没过几分钟,那人又不安分地睁开了眼。 “闻迟默。” 闻迟默附耳过去,眼神落在她的唇上。 “不用守着我。”姜言一说,“你要是耳鸣得厉害,就把耳蜗关了吧。” 闻迟默一怔,偏开头。 那是他在拒绝。 姜言一无奈,手指从毛毯下钻出来,捏住他的衣袖,强行交流:“我要是不舒服,会喊你的。” 因为发烧,她说话变得有气无力,发粘的声音、拖长了的尾调堪堪勾着人心。 她又凑近了,带着柑橘的甜美香气,说:“等下我还要吃飞机餐呢,你坐在我边上只喝冰水的话,我会不好意思吃的。” 闻迟默实在不知该做何反应,最后在那人的灼灼眼神中,冷着脸摘下了助听设备。 姜言一这才满意地裹着毛毯闭眼睡去。 这次她睡得很熟,所以不知道闻迟默曾温柔地替她拂开另她难受的碎发,也不知道闻迟默每隔一小时便会探一次她的额,为她掖一掖毯子。 姜言一中途醒过,吃了点飞机餐,但很快又全吐了。 这次她被虐得不轻,后半程几乎都在昏昏沉沉地睡着。 闻迟默脸上的表情始终沉闷,平时沉稳的性子变得急躁,只觉旅途漫长令人难捱。 下了飞机,感受到这座熟悉的城市,姜言一眯着眼感叹:“终于回来了!感觉自己好像赚了5个小时的人生。” 飞了10个小时,落地却不到3点。 这次的班机没有连接桥,得坐短驳。 八月底的新海依旧炎热不堪。停机坪的温度更是高得离谱,能将人肺里的氧气都烧灼殆尽。 上了短驳车,各种味道愈发冲鼻。 姜言一被一波又一波的呕吐欲弄得泪眼汪汪,她难受地问闻迟默还要多久才能到。 抽抽搭搭的模样看着就可怜。 闻迟默无奈将她圈进双臂,温声安抚:“快了。忍忍。” 短驳到站后,宋煜宇和孟潇先行去拿行李,闻迟默陪着姜言一在大厅里歇着。 闻迟默:“等下,先送你、去医院。” 姜言一摇头:“不去了……我只想回家睡觉。” 闻迟默沉下音调,“你烧了一路。” “吃点退烧药就好了。”她仰头,吸着鼻子,“你让我回家吃个药睡一觉,我会好的。发烧而已,不是什么大问题。” “你们也都很累了……” 闻迟默:“……” 姜言一:“一般人感冒发烧,不都是自己吃点药吗?又不是拍电视剧,小毛小病都得去个医院……” 刚好回来的宋煜宇凑上来:“姜老师说得对。”说着一搭闻迟默的肩,煞有介事地拍了拍,“姜老师也是心疼你,不想让你跟着折腾,是不是啊姜老师?” 姜言一心虚地把头埋了下去:她没有,她不是…… 孟潇在旁一脸恍然大悟:宋总这企业级理解,强啊! 闻迟默不再多言,依着姜言一,将她送了回去。 等到了才发现姜言一是一个人住,家里压根没人能照顾。 “放心放心,”姜言一光看表情便能知道他在想什么,“我能把自己照顾好。” 闻迟默将信将疑。 “舍不得我呀?” “那……闻总是想把我带回家照顾,还是留在我家照顾我?” “……” 成功把人皮走后,姜言一疲惫地倒在沙发上,没一会儿猛然一捂嘴,连滚带爬地跑去厕所,狠狠吐了一番。 撑在洗手台边,看着镜中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自己,姜言一苦哈哈地扯了扯嘴角。 早知道不逞强了。 就应该当个会撒娇的小女生,把人留下来。 躺回到沙发上,感受着重新烧上来的体温,姜言一瓮声瓮气地嗫喏:“姜言一啊姜言一,你怎么这么口是心非……” “对自己都不诚实。” 17、第 17 章 (17) 闻迟默回国后,忙得脚不沾地,有的时候连吃饭时间都省了。 宋煜宇倒是过得逍遥快活,除了回来之后去董事长那汇报了一次,其他时间都在各个办公室里乱窜。 但他最常待的还是闻迟默的办公室。 “今天晚上的庆功宴怎么说?” 宋煜宇在闻迟默这儿泡了半天了,天南海北地单方面跟人侃了一通,愣是没得到一个答案。 “你没自己、办公室?”闻迟默满脸写着不耐烦。 宋煜宇端着咖啡笑嘻嘻地答:“蒙灰了也冷清,不爱待。” 话音刚落,孟潇敲门而入,“boss,董事长来了。” 白胜先年过六十,依旧身姿笔挺,风度翩翩。 看上去和蔼又随和,但那随和背后藏着的却是逼人的威压。 “煜宇也在呢?” 宋煜宇收起平时的吊儿郎当,正襟危坐半躬身行礼,“董事长。” 白胜先在真皮沙发上落座,“在聊什么?” “晚上的庆功宴。” 那天跟他们一起落地的,还有来自unitle的消息——那边确定了合作意向。 消息一传回,dv的行政便接到总裁办秘书的通知:董事长要宴请两位功臣,为他们举办庆功宴。 时间定在周四晚上7点。 行政那边一切安排妥当,唯独就是搞不定技术部那位性格怪异的老大——闻迟默。 最后不得不请了才回来的宋煜宇帮忙当说客。 行政那边还在焦急等答复,却得到了董事长亲自从68层下去找闻迟默的消息。 行政老大差点没两眼一黑晕过去。 “那讨论得怎么样了?”白胜先饮了一口刚泡好的茶,笑问:“迟默是不是又不打算卖我这个董事长面子?” 闻迟默没接话。 宋煜宇不禁暗自感叹:被偏爱的果然有恃无恐。董事长他都敢拒绝? 白胜先放下杯盏,“那我就如实说了吧。” “绮星知道你们拿下了项目,一定要给你们先办一场庆功宴,前前后后盯着我呢。” “你若是不去,我怎么跟我闺女交代?” 白胜先老来得子,所以对白绮星宠爱有加,要星星摘星星,要月亮揽月亮。 白绮星长得漂亮,气质矜贵,但又不骄矜做作,是令人一眼就会心动的名媛千金。 人也能干,白胜先手里的几个基金会,都是白绮星在打理。 所以白胜先对自己的女儿,怎么宠都觉不够。 白绮星爱慕闻迟默是整个dv都知道的事,闻迟默早就表过态。奈何白绮星在这件事情倔犟得令白胜先都摸不着头脑。 没办法,女儿想要的人,他这个当爹的还能怎么办? 他话说到这个份上,闻迟默自是不能再拒绝。 “等下绮星会过来,你就跟她一起去吧。” 白胜先留下这一句,撮合之意再明显不过。 宋煜宇品着咖啡,玩味地欣赏闻迟默那张冰山脸,帅是真帅,冷也是真冷。啧……现在的小姑娘还吃这款呢? 他敲敲闻迟默的桌面:“打算怎么办?” “什么?” “董事长现在亲自下场帮女儿,你就打算这么视而不见?” 闻迟默反问:“我能给什么,回应?” 该说的他早就说清楚了,甚至用了最直白伤人的话语,但他无法左右白绮星的想法。 “那你的小老师呢?” 闻迟默指尖一顿,偏头,从泛着蓝光的镜片里看向宋煜宇,无情地吐出两个字—— “出去!” 玻璃门把手顶着宋煜宇的腰将他推出来,他反手揉着,一言难尽地看向门口站着的孟潇,吐槽:“你们闻总的脾气能不能改改了?” 孟潇弱声但诚实:“对您……怕是很难了。” - 5点,穿着浅绿色高定裙装的白绮星出现在闻迟默办公室的门口。 “孟潇,我来找迟默。”她礼貌地同孟潇打着招呼。 轻声细气的,脸上扬着和煦的笑,明媚又温柔。 孟潇丝毫不怀疑白绮星大抵是自带万人迷系统的,会让见过她的人,在第一眼便喜欢上她。 不带情爱,不分男女,纯粹的好感。 她贵气,却不是用珠光宝气粗俗堆砌出的,而是来自于自身良好的修养。 她甜美、洁白,像是应该被放进玻璃罩中好好保护的纯白百合,圣洁、神圣、不容侵犯。 “闻总在的,您请进。” “谢谢。” 闻迟默的办公室总是很冷,一开门便会被那股寒气笼罩住。 “迟默。”白绮星糯声喊他。 闻迟默偏移视线过来,微微颔首:“抱歉,稍等我。” 他正在开会,分不出心来顾她。 “好。” 这是白绮星在闻迟默手术后,第一次见到他。 以前闻迟默戴着双耳助听器,她对他的残疾并没有什么直观的感受。但人工耳蜗的存在感很强,明知冒犯,却还是直愣愣地盯着许久。 从她的角度,隐约能看见那贴在头皮上的黑色连接器,这让她心里生出些许奇怪的感觉。 说不上来,却隐隐难受。潮意从心里漫开,教她不忍再看。 静等了几分钟,孟潇蹑手蹑脚地进来,为她送来一条酒红色的山羊绒披肩。 柔软,贴肤,带着微微淡香。 孟潇压着声音:“闻总怕您冷。” “披肩是全新的,已经清洗过了,请您放心使用。” 白绮星温和一笑,轻声道谢。 闻迟默的会议很快结束。 “可以走了吗?”白绮星起身,将披肩叠好,放在沙发上,没有要带走的意思。 闻迟默颔首,不去计较白绮星那点小心思。 上了车,两人分坐两边。 “迟默,”白绮星终于找到能和闻迟默单独说话的机会,“还适应吗?” 她抬手点在耳际,关切地问。 闻迟默冷淡地冲她点了下头。 “还会经常头疼吗?” “不会。” 白绮星知他不愿多说,便不再聊。 沉默半途,她再次开口打破了这微妙的平静。 “我知道这样会造成你的困扰,但我想见你。”手指绞着裙摆上的薄纱,“所以才拜托了父亲。” 明明慌张,羞涩,却又直白、勇敢。 “我知道你一直和我保持着距离,想让我知难而退。”白绮星无奈一笑,“可是没办法……” 她轻叹一声,用听着自己都觉得苦恼的语气说,“我好像,真的,很喜欢你。” “白小姐。” 白绮星不满地皱了下脸,“这么多年了,你就只肯喊我白小姐?” “抱歉。”闻迟默说,“你要的回应,我给不了。” “你都不肯跟我在一起,又怎么知道我要什么?” 闻迟默看向她,眸光很淡,他说:“没有人会不喜欢,事事有回应的,感情。” “而我,给不了,任何。” - 因和unitle还未正式签立合同达成合作,因此这次的庆功宴没那么隆重。 更像是为他们接风洗尘,所以最后地点定在了滨江某高档自助餐厅内,市场、技术、后勤一众精英骨干集体到场。 7点,白胜先现身,稍稍点了几句,便宣布开席。 “不必拘束,吃自助就放开肚子吃。” 白胜先待了不到一个小时,走前,他将闺女招到身边,问她有没有高兴些。 白绮星望向闻迟默,微微一笑说:“他路上又拒绝了我一次。” 白胜先当即板下脸来,自家掌上明珠追个下属追得这么苦,当爹的自然心里也不舒服。 白绮星挽着他,送他下楼:“是我喜欢他嘛,感情的事有的时候强求不来的。” 她语气娇软,让白胜先发不出火,只没好气地哼哼两声,“你自己也知道啊!” “迟默这孩子能力是有,人也还行,但性格……” 白绮星“哎呀”了一声,拉开车门,把白胜先送入车内,“您回家好好休息,别忘了吃药,我都给您备好放床头了。” 白胜先恨铁不成钢地抬起手,屈指想敲她的额,又舍不得。 “你啊……”白胜先叹气,“实在不行,爸把他派去分公司,眼不见……” 白绮星不待他把话说完,将脑袋凑到他手底下,“那您还是敲我吧。” 白胜先气结。 身价百亿的集团董事,在自家闺女面前,也不过是个操碎心又无能为力的老父亲。 折回楼上,白绮星却没看见闻迟默了,倒是宋煜宇端着两杯起泡酒走向她。 白绮星含笑接过,抿下一口,“走了?” 宋煜宇抱歉地颔首。 白绮星苦笑:“他还真是……” “他这次倒不是避着您,”宋煜宇说,“确实有事。” 白绮星“哦?”了一声,脸上落寞不在,但也未追问。 待得一杯起泡酒饮尽,她才看似闲散聊天般地问宋煜宇:“听说,这次迟默身边跟了个语训师?” 宋煜宇眉心一跳:果然来了。 “是,不过我没过多接触,不怎么熟悉。” “也是,”白绮星轻描淡写地一笑,“毕竟是迟默的老师。” 白绮星这话他也不知道怎么接,索性闭嘴喝酒。心里却将闻迟默翻来覆去骂了一通:妈的,丢这么个摊子给他,自己跑了! 他回国是为了替他挡桃花的吗?! “他之前在车上说,没有人会不喜欢事事有回应的感情,而他给不了我。” 白绮星抱着手,靠在吧台,眼神落在虚渺的远处,“可这么多年了,他不也没给过我任何回应吗?” “为什么现在却来跟我说这样的话?” 白绮星笑着,“你说,他是在对我说,还是在对自己说?” 宋煜宇:如果我有罪,请用法律制裁我,而不是让我参与到闻迟默的感情纷争中。 白绮星拿着空杯碰过来,明眸微抬:“能让迟默放在心上的,会是什么样的人呢?” 宋煜宇叹气,白绮星太聪明,在感情里也活得太明白。 他模棱两可的回答诓骗不了她。 十分钟前,闻迟默突然说要离席。 “??别开玩笑,这个局你可是主角……”宋煜宇拦住他,“不是,什么事让你非走不可?” “她还在发烧。” 五个字,让宋煜宇松了手,“董事长千金这儿,你打算怎么交代?” 闻迟默一拍他的肩,走了。 宋煜宇:“?”这个时候就当他是兄弟了是吧? 既然瞒不过,宋煜宇难得正经,他问白绮星:“既然明白,还要继续吗?” 白绮星勾了勾漂亮的微笑唇,缓缓摇头:“不知道。” 她说:“且随心意吧。” 18.19.20 第 18 章(倒V开始) (18) 姜言一在家烧了三天, 烧得迷迷糊糊,蒙头睡得不?知时日。 接电话全凭肌肉记忆。 “开门。” 姜言一以为是快递,说完“放门卫”就把电话挂了。 手机再?次响起, 姜言一捂着胀痛的额,颇为不耐地问:“又怎么了?” 对面一句“我是闻迟默”,让她懵了许久。 随着一声尖叫, 电话挂断,隔了十几秒, 楼下铁门应声开启。 闻迟默上到楼上, 又等了一小会儿,姜言一家的大?门才终于打开。 “你、你怎么来了?”姜言一手忙脚乱地把家里收拾了一番, 发烧加上突然飙升的肾上腺素, 让她苍白?的脸颊上泛起两朵不?自然的红晕。 “不?是你给孟潇、发消息?”闻迟默反问。 “消息……什么消息?”姜言一怔了几秒, 急忙找来手机一看…… 姜姜酱酱:明天帮我请个假吧, 我还在烧…… “……”这条消息本是发给董璐的,结果烧得浑浑噩噩间错发给了孟潇。 偏偏逻辑上还没什么毛病,明天周五, 按道理她是要去给闻迟默上课的。 孟潇没怀疑,去找闻迟默给她请假。所以闻迟默才会匆匆离席,来了这里。 姜言一不?知道这些, 但面对眼前人?,还是识相地把真相咽回幺污儿而漆无二吧椅欢迎加入每日更新了肚子里,难看地抿了个笑,“我……烧糊涂了, 忘、忘记了。” 闻迟默懒得揭穿她, 冷着脸让她去换衣服。 姜言一之前有多大?言不?惭,现在就有多听话。 见她进屋, 闻迟默从玄关走进客厅。 眼神?扫过茶几上只喝了几口的粥,剩下大?半瓶的矿泉水,还有吃光了还没来得及扔的退烧药,闻迟默重重吐了口气。 这就是姜言一说的能把自己照顾好。 他捏着眉心?,想?不?明白?当初怎么就信了姜言一的鬼话。 姜言一换好衣服出?来,心?虚地凑到闻迟默的身边说,“可以走了……” 闻迟默落眼过来,姜言一一副老实?巴交等着挨训的模样,反教他没了脾气。 “走吧。” 闻迟默是打车来的,姜言一坐出?租容易晕,他便让孟潇喊了一辆商务专车,到最近的三甲医院。 姜言一得挂专门的发烧急诊,还要在门口测体温。她不?让闻迟默跟过来,怕传染。 闻迟默从刚才起就没怎么开过口,这会儿直接将她一牵,陪着她一起去了临时观测点。 姜言一的体温依旧烧在38度7。 拿着病例去问诊,都?是些老流程——先做血常规。 晚间就诊的人?不?多,只开了一个窗口,姜言一去的时候刚巧没人?。 她撩起袖子,乖乖等着扎针,就是闻迟默跟门神?一样立在她身后,多少让她不?自在。 “你……要不?然,去那边坐会儿?” 闻迟默跟没听见似的,扶着她的肩膀,将她转了回去。 姜言一:“……” 化验台的采血医生?跟姜言一确认了名字后,给她绑上止血带,让她握紧拳。对着她的肘弯拍了又拍,压了又压,才略带尴尬地说:“你血管有点细,换只手试试?” 姜言一:“那只更不?好找……” 换了手,医生?又找了半天静脉,最后绝望地让她换回来,再?去摇了个经验丰富的过来给她抽。 “压着,别揉。” 姜言一曲着肘弯,跟闻迟默一起坐到后面的等候区。 怪异地安静在他们之间拉扯,姜言一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却哑然无声。 “姜言一,可以拿报告了。” 拿上报告折回诊室,医生?说她这是病毒性的感?冒,“可能还会再?烧个几天,你看你是要挂水还是吃药?” “挂水。”她想?好得快一些。 “有没有药物过敏史??” “没有。” “我先给你开两天的针,吊抗生?素的时候会疼,这是正常的。”医生?边开单子边道,“流速不?要调太快。回家之后,如果还烧,可以……” “抱歉,医生?。”许久未开口的闻迟默突然出?声。 “嗯?有什么问题?”那医生?脸上露出?被打断的不?耐,仿佛在责怪闻迟默对他的不?尊重。 闻迟默走近了些,弯腰侧耳,“抱歉,能否请您、说慢一些。” 他声音平静又清冷,“我,听不?清。” 那医生?眼神?探究地在闻迟默的双耳上一扫,明白?过来地“哦“了一声,而后拉下口罩,提高音量,道:“等下的吊针会有点痛,不?用?紧张。” “另外,她回去后要是还发烧,可以适当再?用?点药。” “一般来说,两天水挂完应该能压下去。要是不?行,再?过来。” 闻迟默点头道谢。 拿上药单,他先将姜言一送去了输液室,再?去缴费取药。 回来时,姜言一还是刚才的姿势,低垂着脑袋,双手攥着拳抵在膝上,双肩倔犟地耸着。 闻迟默走到她跟前,她也不?抬头。 “怎么?”闻迟默问。 姜言一摇头。 闻迟默不?知道她究竟有没有说话,只得迁就地蹲跪下去瞧她,想?知道她到底哪里不?舒服,却是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双红得跟兔子一样的眼睛。 闻迟默拧眉:“哭什么?” 姜言一扯下口罩,抽抽搭搭地吸着鼻子说:“生?病嘛,心?里难受,情绪难免会崩溃的。” 闻迟默:“……”什么歪理? 姜言一确实?难受,刚才在诊室里的每一秒钟都?像是慢镜头般在她脑子里播了又播。 闻迟默的那一句“我听不?清”,更是在她的心?上划了一道口子。 可她感?觉到的不?是心?疼,而是委屈。 无法向外人?诉说的委屈,唯有眼泪,真实?又酸楚地掉下来。 “你别看着我了……”姜言一带着浓重鼻音哭诉道,“很?丢人?的,唔……” “……”闻迟默不?知该如何应对。 这人?刚才仅是红了眼,盯着他看了几秒后,就这么哭了起来,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滚,模样可怜极了。 闻迟默无奈,姜言一的眼泪还是那么多。 不?太温柔地曲指抵到她的眼下,带着点强制,又堪堪松下表情,温声安抚,“挂完水,就、不?会,难受了。” 姜言一咬着唇,使劲忍住眼泪,乖巧地点了点脑袋- 输液室里没什么人?,姜言一找了靠里的位置坐下。 在医院里折腾了一圈,又为了眼前这个男人?哭了一场,姜言一后知后觉地感?到疲惫。 一开始还能撑一撑,到后来支不?住地阖上了眼皮,手指无意识地划拉着阴冷发痛的皮肤,不?小心?拨到针头,痛得她一个激灵。 闻迟默蹙眉看过来,眼神?询问。 “太疼了呀……”姜言一本意是想?告诉闻迟默她没有不?安分,也不?是作。 但有气无力的尾音拖沓着,便将这一句解释染得像是撒娇。 闻迟默收回凝在她唇上的眼神?,不?再?理会手机上的工作邮件,而是拿过姜言一吊针的手,将自己的掌盖了上去。 他的手略微发烫,穿透姜言一微凉的皮肤,缓解着她的疼痛。 姜言一安分了,听着自己的心?跳声,闭眼休息。 睡意朦胧间,她感?觉自己沉重的脑袋被人?托着,偏向一侧,枕到了更舒服的地方。 脖子的酸楚得到缓解,眉心?也跟着舒开。 姜言一又动了动,觉得完全舒适后,才安稳睡去。 她不?知道自己将额头贴在了闻迟默的颈侧,也不?知道闻迟默有那么一瞬,想?过要推开她。 他们靠得太近了,不?灵敏的左耳里只剩下她的呼吸。 也是此时此刻他的世界里,唯一的声音。 这让他心?烦意乱。 他怕自己会想?要沉溺在这样的关系中?,无法自持。 但就像他对白?绮星说过的那样,他给不?了任何人?回应。 他并不?是因为听障而自卑,他只是过分现实?。现实?到不?愿意给自己一个机会去尝试。 摘掉早已?没电的耳蜗攥进手里,企图平复心?底的燥意。 但当姜言一不?舒服地动了一下脑袋后,身体又诚实?地做出?反应。 抬手轻拍着她,哄着她。 感?受到她逐渐消退的体温,凌乱的情绪才得以恢复秩序。 姜言一一直睡到拔针。睁眼怔忡了好几秒,仿佛忘了自己在哪儿。直到看见闻迟默颈段和锁骨处的压痕,迟钝的大?脑才触电般惊醒。 “我……” 护士:“来,按好。” 闻迟默接过护士手里的棉球,替她压着针眼。 “你什么?”他抬眸。 姜言一把嘴一抿,当作无事发生?般地摇了摇脑袋。 可惜红了的耳朵还是出?卖了她。 回到家,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姜言一在闻迟默的注视下,重新量了体温。 “就几分了。”姜言一把温度计展示给闻迟默看,“睡一觉会退的。” 闻迟默临走前,对姜言一说了四个字:“明天,等我。” 语气和咬字都?重。 “我自己能……”姜言一的话音在闻迟默蹙起的眉心?里骤然掐断,改口道,“好,我明天等你来。” 洗过澡躺回到床上,姜言一拿出?手机,翻出?和闻迟默的对话框,他们的消息还停留在四天前—— 不?热心?听众:有不?舒服,告诉我。 姜姜酱酱:知道知道。 结果她烧了三天,没跟他说。 他应该是生?她气的,她想?。但她并非不?想?依赖他,并非觉得那样是麻烦了他,只是…… 只是她也会担忧,想?这样是否太过暧昧,是否会招了他的厌烦。 这样的想?法其实?很?无厘头,毕竟他们之间还没有任何更深一层的关系。 但大?抵是病中?情绪,总教人?陷入困局,给自己设下道道屏障。 想?得越多,越是束缚。 姜言一的消息编辑了好几回,依旧空白?。 闻迟默的消息却在此时猝不?及防撞进来,只有一个字:睡。 姜言一傻笑起来,这一晚上的郁结情绪终于散去。 姜姜酱酱:晚安。 没隔几秒,闻迟默的手机上又跳入一条消息。 姜姜酱酱:明天见! 第 19 章 (19) 翌日?的午后, 原本安静的输液室里突然涌入人群,瞬间变得人声?鼎沸。 他们带着潮湿的水汽而来,湿哒哒的雨伞蹭在人的裤腿上?, 很快便洇湿了一片。 姜言一已经挂完了水,她拽着闻迟默左闪右避,好不容易从人流中杀出。 “呼——”她用手扇着风, 驱散那股闷热的燥意。 手背上?的棉球渗出一小块血迹,那人瞧见了, 冷着脸抬指按过来, 略重地压下?,止住她的不安分。 姜言一含笑望过去, 闻迟默刚好垂眸, 一副凶神恶煞又不耐烦的模样, 让姜言一莫名想笑。 原以为雨势不会很大, 没曾想却是一场倾盆雨。 风大雨急,雨滴砸在地上?,能溅起小半米高?的泥点?子。若是此时走?出去, 即便打了伞也无用,不出半分钟,就会被浇湿。 于是, 带了伞的和没带伞的便都在同?一屋檐下?避雨。 惟有那么三?两个赶时间的人,在这瓢泼雨幕中匆匆急行,他们从朦胧雨幕里来,又急急消失在街道尽头。 闻迟默与姜言一并排站着, 他脸上?表情很淡, 眼神却深,虚渺地落在远处。 司机送伞来时, 雨势已逐渐转小。 夏天的雨便是如?此了,有时下?个半小时,有时下?个几分钟,令人措手不及又教人无可奈何。 躲雨的人群开?始躁动离去。 闻迟默撑开?伞,却被姜言一扯住衣袖,“再等会。” “等什么?” 姜言一神神秘秘地冲他笑。 闻迟默没有继续问,毕竟姜言一的脑回路不是那么好理解的。这人歪理多,又爱别出心?裁,他很少能追得上?。 譬如?此刻,她拦着他不让走?,却又托着他的手腕,撑起伞来。 一边躲雨一边撑伞,惹了旁人眼,偏生她泰然自若,眉眼带笑,好似遇见了什么有趣的新鲜事。 偶有檐下?积雨随风卷来,落到伞上?,发出几声?脆响,成为他们之间唯一的吵闹。 又静待了那么三?两分钟,天边厚重的云层散开?,阵雨收尾。 “走?吧。” 雨还在稀稀拉拉地下?着,雨声?隔着伞面?,沉闷地灌进耳里。 风来时,树叶上?的积雨滚落下?来,又似一场短暂的疾雨,噼里啪啦地砸在伞面?。 但这炸耳的嘈杂仅仅几秒,快步穿过就又变得零碎。 闻迟默不知道姜言一为何偏要走?在那一排排旁人避之不及的香樟树下?,只?耐着性子随着她,伞面?更多地倾斜过去,试图替她挡住胡乱坠落的雨。 上?车前姜言一微微仰头,笑问他能不能听出雨声?的差别。 闻迟默微怔,这才?明白原来她是在陪他听雨。 从前依靠助听器他是分辨不了这些的,雨点?打在玻璃上?或是打在伞面?上?,对他而言没有差别,入耳皆是恼人的嘈杂,最后勾起耳鸣与头疼。 偶尔风雨交杂时,助听器的风噪等同?于无,一切的声?音都被风吹得破碎。 所以他并不喜欢雨天,每每落雨,总要将助听设备取下?,才?能得以片刻宁静。 他已经许久没有听过雨声?了。记忆里的落雨声?也早就模糊远去。 人工耳蜗的22个电极为他带来了久违的雨,而身边的人,让这场雨下?进了他的心?里。 潮湿一片。 姜言一被闻迟默盯得发怵,以为自己又是哪里戳了他的自尊,忙披上?“语训师”的皮,认真说?起大道理。 “理论上?,人工耳蜗是能帮你分辨雨声?、脚步、敲门这些助听器难以辨别的声?音,如?果你听不清的话,那可能需要再去重新调音。” “所以……” 话还没说?完,脑袋上?忽而一重,闻迟默的掌盖上?来,不经意地抚掉她发梢的水迹,将她塞进车里。 “听见了,很吵。” “……?”对浪漫过敏是吧? 姜言一觉得自己真心?错付,气鼓鼓地抽了两张纸巾,按在被雨打湿的衣袖- 又歇过了一个周末,姜言一正式回去复工。 董璐三?周没见她,拉着她狂聊八卦,恨不得姜言一把那三?个礼拜的每一个细节都讲给她听。 艾黎刚好没课,阴阳怪气地嫌她们烦,明里暗里地嘲讽姜言一是个倒贴货。 被人包养了那么十几天,多半小人得趁上?位了吧? 姜言一听着也不生气,心?平气和地问:“艾老?师,是需要我传授些上?位经验给你吗?” 艾黎以为她疯了,“你在说?什么啊?!谁要知道你那些上?不得台面?的腌臜事?!” 姜言一一脸迷惑,“我还以为是艾老?师想从我这里学习经验呢,否则怎么老?觉得我是在傍大款,搏上?位?” “嘶——真的好奇怪哦。一般正常人不会这么想的吧?” 董璐在旁想笑,被姜言一用百年老?店买的糖果堵住了嘴。 艾黎觉得姜言一是个神经病,翻着白眼嘴唇蠕动骂了一句,重步踩着高?跟鞋走?了。 她走?后,教务老?师和排课老?师过来,对姜言一官方地嘘寒问暖了一番。 顺便提醒了她一下?课程总结的deadline,让还没从病中康复的姜言一又受到了心?灵上?的打击。 “呜——董老?师救我。” 董璐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没有感情地说?了句加油。 下?午,孟潇发来了闻迟默新一周的schedule,依旧是满满当当,五颜六色。姜言一粗略扫了一眼,根本找不到有哪一处空挡可以留给她。 最后时间定在了当天晚上?7点?,先上?这周的第一堂课。 姜言一实在不想面?对课程小结,所以早早出门。到产业园后在外围找了家简餐,打算吃个晚饭。 她到的时候没多少人,但6点?一过,人就多了起来,堂内几乎坐满。 她边上?是个两人位,坐着一对挂着DV工牌的姐妹花。 “听说?,上?个礼拜四,董事长?给技术和市场那两位开?了庆功宴?” 姜言一卷意面?的叉子一顿,上?周四……不就是闻迟默带她去挂水的那个晚上?? “害,哪里是董事长?要开?的,怕不是那位大小姐借着由头,讨好那谁罢了。” “说?起来也好笑,这么一位大小姐,含着金汤匙出生,要什么有什么,为什么会看上?那谁啊?” “谁知道呢?” 发问的那个压低了声?,瞥了瞥周围,确定了没DV的人,才?继续:“我是不明白,那谁到底有什么好的?成天冷着脸,凶相?得要命。听说?那个部门气氛贼压抑,就差修闭口禅了。换我在他手下?,估计一天都干不下?去。” “你说?,大小姐到底是个什么思路啊?是想去体验人间疾苦?刻意给自己加个困难模式?” 另一个耸了耸肩,一副“谁知道”的模样,“但你别说?,那位确实长?得不错,第一眼,我也会爱的那种。” “帅抵什么用?”发问的指了指耳朵,“我可接受不了和残疾人在一起。当男朋友带出去不得被人指指点?点?,笑话死啊?” “而且你想想,耳朵不好,你和他说?话都困难。你说?十句,别人可能不答你一个字。这种感情谁要谈?也那位大小姐这么的执着。” “毕竟人家是大小姐嘛,她怕什么?有钱有权有地位,谁敢说??不过那谁也挺搞笑的,自己没什么条件,还端着人设拒绝人家大小姐。看不懂看不懂。” 之后,那对姐妹花便去聊别的八卦了。 姜言一好笑地放下?叉子,她今天好不容易想吃顿好的,点?了份78元的海鲜烩面?,现在居然一丝胃口都没了。 真是浪费。 她托着腮帮,看向隔壁桌,略略抬眉:点?了挺多东西嘛。 炸鸡,奶油蘑菇汤、蔬菜汤,凯撒色拉,披萨和意面?。 笑得也挺开?心?的。 那桌感受到她的目光,觉得她莫名其妙,双双交换了个厌恶的眼神。 姜言一假装没看见,冲她们笑着。 对方尴尬地撇了下?嘴。 然后在她们无语的表情中,姜言一掏出手机,慢条斯理地拨出了一通电话。 “喂?孟潇,下?班了吗?”姜言一缓缓开?口,在对方震颤的瞳孔中,又问:“我在你们园区东门的餐厅吃饭,要一起来吗?” “好,那闻迟默还在忙?” 那两人听她这么熟稔地叫着闻迟默的名字,魂都吓飞了。 原本快乐用餐、高?强度八卦的她们,此时涨红着两张上?坟似的丧批脸,被雷劈了般石化在那。 头一个反应过来的,拿上?账单立马拉着另一个要走?。 店员见她们没怎么吃,问她们要不要打包,本来已经点?头了,看到姜言一起身,那俩立马摇头说?不要了! 匆匆结了账,灰溜溜地逃了。 挂断电话,姜言一低头看着那一桌子基本没动的餐食,摇头感叹:真浪费。 那一点?“报复”心?理得到满足后,姜言一的心?情稍微回来了些,给自己和孟潇买了奶茶,便准备去给闻迟默上?课。 令她没想到的是,上?到55层,竟偶遇了八卦里的女主人公?——白绮星。 但仅匆匆一瞥,两人以眼神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那位就是你们的董事长?千金吧?”姜言一吸着奶茶问。 “是啊,姜老?师见过?” “没见过。” “那怎么……” “她长?得就很贵。漂亮、气质、精致,腿好直!” 孟潇跟着她的眼神看向走?廊尽头,“姜老?师,是我狭隘了。” “嗯?”姜言一嚼着珍珠,不明所以。 “不是说?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吗?”孟潇老?实巴交地说?,“我还以为……” 珍珠呛进气管,姜言一咳了个半死,涨红半张脸欲盖弥彰地否认:“什、什么情敌!别乱说?……我和你们闻总没什么的……“ “啊?姜老?师不喜欢我们闻总吗?” 姜言一想到闻迟默平时的冷到模样,想到他这些天一条消息都没发给她,不免有些赌气,含糊地咬着吸管说?,“喜欢有什么用……” “课程结束还不知道联不联系呢……” 她没忘记这段关系的开?始,是她自己强求来的,是她硬往闻迟默面?前凑来的。 “毕竟我只?是他雇来的语训师,合同?结束,大概也就……结束了吧。” “是么?”问出这一声?的不是孟潇,而是不知何时出现的闻迟默。 冰冷的声?线将气氛骤然压下?。 令人惊心?的寒意笼罩下?来,姜言一的心?跳像是突然崩断的皮筋,“啪——”的一下?,痛得她屏住了呼吸。 僵硬转身,张口“我”了一声?,便咬住了唇,没了后续。 闻迟默看着她,眼神平静如?水。 可就是这短短的一瞬,闻迟默便在他们之间架起了一场风雪。 刚才?喝下?去的奶茶成了苦汤药,苦得姜言一哑然失声?,不知作何解释。 “姜、老?师,可以上?课了吗?”闻迟默开?口,语气疏离。 姜言一艰难抿出一线笑,道出一句喑哑的“好”。 但如?果有重来的机会,她一定不会让这一场言语之祸蔓延下?去。 至少,她不会否认那一句“喜欢”。 第 20 章 (20) “不对?, 我发的是送气音,你可以念一下,感受一下送气时候的气流。” 姜言一说?着, 习惯性地覆手过去?,想要感受闻迟默的发音。 闻迟默却是拧起眉心,不耐地偏头一让。 姜言一一下愣住, 伸出的手突兀地卡在中途。 时间凝固,紧缩的空气不仅让她?呼吸困难, 更是教她?连吞咽都刮出痛楚。 她?不知所措地将手收回, 顶着比哭还?要难看的笑意,试图化解这场尴尬。 “那要不然, 你把手放过来, 感受一下我的发音。” “不必。” 简单的两个字, 却锋利得能将人的心划开。 闻迟默重新将那生涩的词汇念了一遍, 这一次他?没有?分心,发音准确、有?力,无可挑剔。 “是这样吗, 姜老师?” 姜言一再?支撑不住脸上的笑容,她?低垂下头,苍白?地点了点。 凝固的时间带着令人难堪的沉默, 缠绕在他?们之间。 姜言一将唇咬了一遍又一遍,唇线被她?磨得血红。 “刚刚我……” 闻迟默起身,打断了她?的话音。 原本交叠的两个影子?骤然分开,被投下的白?炽冷光描出清晰的分界。 她?仰起脸去?看他?, 他?却将眼神落在别处。 “就到这里?吧, 姜老师。我还?有?事。” 他?将她?留在了会议室里?,走得头也不回。 姜言一枯坐着, 坐满了一节课的时间,才开始整理背包。 她?理了许久,动作缓慢且迟滞。东西?一次次拿出来,再?一次次放回去?,明明整整齐齐,可就怎么也不满意。 最后索性一股脑扫进包里?,眼不见为净地拉上拉链。 假装看不见自己心中?的凌乱。 孟潇怀着歉意与担忧等在门口。见姜言一失魂落魄地从会议室出来,连忙上去?不停地道歉。 她?没想到自己一句话,让两人产生这么大误会。 姜言一却冲她?提起笑,“别放心上,跟你没关系。” 话是她?说?的,不管真情还?是假意,都已经说?出口,收不回来了。 怪不了任何人。 坐上回家的地铁,姜言一发了很久的呆。甚至没注意到报站,一路坐到了终点站。 等车厢内暗下灯,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该下车了。 她?跟随人流走到出站层,再?从另一侧下去?,到对?面的站台往回坐车。 折腾到家,时间已经来到了十?点半。 她?给自己泡了泡面,看了一集相声大会,可她?笑不出来。综艺里?的笑声衬得她?格外落寞。 泡面也不好吃,冷掉了,又涨开了。 她?突然变得很颓丧,觉得自己做什么都不对?,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难受。 不应该这样的。她?想。为什么要为了一个男人而难过,不应该的。 可她?又清楚地知道,是因为在乎,是因为喜欢,所以才会这般难受。自己对?闻迟默的喜欢,已经超出了她?所以为的界限。 洗了澡,蜷缩进被窝,姜言一想要给闻迟默发消息道歉。 说?不出口的话,总能用文字来表达吧? 可消息编辑了一个多小时,最后又归于空白?。 姜言一难得失眠,整整一夜,心情像是落入了滚烫的沸水中?,无时无刻不在煎熬,每时每刻都是折磨。 第二天董璐见到她?的时候,吓了一跳,还?以为她?又发烧了,脸色白?眼下青,眼中?满是红血丝。 怎么看都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怎么啦?”董璐小心地凑到她?身边,摸了摸那颗趴着的脑袋,“出什么事了?” 姜言一愈发收紧手,想把自己埋起来。 董璐猜测道:“和霸总吵架了?” 姜言一哀怨地看了她?一眼,吸着鼻子?,闷闷地说?:“没有?吵架。” “那怎么了?” 姜言一埋住脸,梗着脖子?,隔了半晌才“呜……”了一声,说?:“董璐,我好像伤到他?了……” 董璐听完事情经过,沉默了许久,被姜言一期期艾艾的眼神看得顶不住了,才磨蹭开口:“姜老师,其实吧,你这话说?得没错,就是……感觉上……有?点,撇得太清了?” 姜言一苦苦:“我知道……” 伤人的不是她?的否认,而是她?将她?和闻迟默的关系定格在了“合约”上,默认了他?们的结束。 无情的是她?。 “但、但是吧……” 姜言一斜眼看她?,殷切期盼着她?能说?出什么安慰她?的话。 董璐话音哽了哽。 姜言一快哭了:“就这么难吗?” 董璐老实巴交地点点头:“是有?点……” 姜言一黏黏糊糊地吐字:“我不是真心的……” “姜老师,你对?我撒娇没用……”董璐搓着一个胳膊鸡皮疙瘩,“你得去?跟你的霸总撒娇,跟他?解释。你在这里?纠结的要命,他?又不知道。” 姜言一:“我开不了口。” “为什么?”董璐问,“这都不像你了。” 姜言一抿了个难看的笑:“是啊,这都不像我了……” 明明不是那么小心翼翼、拖泥带水的人。 姜言一想,少时的她?估计会看不起现在的她?吧。 少时的她?在喜欢闻迟默这件事上,从未有?过犹豫和怀疑,横冲直撞,一腔孤勇。 十?七八岁的少年人,爱慕与喜欢是那样单纯又直白?,从未染过世俗的尘与霜。 不像成年人,拖沓又纠结,自我消耗。 大抵是与他?有?过从前,有?过那个“从未开始”的从前,她?深知闻迟默的冷漠,是何等的令人难受,才让现在的她?陷入如今不知名的怪圈。 “姜老师,来一下。”排课老师忽然来喊。 董璐拍了拍姜言一的背,希望她?别这么颓废,但姜言一跟个魂一样,飘了出去?,还?刚好撞上艾黎。 艾黎娇嗔斥责:“没长?眼睛啊?” 姜言一讪讪:“嗯,没长?,我就长?了嘴。” 艾黎:“……”她?看向董璐的眼神还?是熟悉的味道——姜言一怎么又疯了? “姜老师没事吧?”排课老师给姜言一倒了杯水,“脸色这么差?” “没事。” “是这样,跟闻总那边的课程,还?剩下……我看看哦……”排课老师操作电脑,拉了个课时,“还?剩下八个课时,也就是两周半。” 姜言一心里?一惊,“这,这么快?” 排课老师笑问她?是不是日子?过晕了,“你们去?俄罗斯都三周了,前后再?各加一周,不是五个礼拜啦?” 姜言一沉着调子?“哦”了一声,时间竟过得这般快。 “接下来就准备给你排新的学生了。” 从办公室出来,姜言一失魂落魄地站了很久,感觉到有?人牵了她?的手,才回过神来,垂眸下去?看到了蒋继风那张不高兴的小脸。 “老师、我都、喊你、好,几遍了。” “抱歉,是老师没听到。”姜言一蹲下,将他?揽过来,“最近是不是偷懒了?” 蒋继风摇头,一指耳朵,“这边的,没电了。” 姜言一无奈揉了揉他?的脑袋,“又不好好充电。” “老师,你不、开心,吗?”说?着,蒋继风从兜里?掏出一颗糖来,费力地拆开喂到姜言一嘴边。 姜言一心里?酸得要命,要不是在小孩子?面前怕丢脸,她?大概也要掉小珍珠了。 “没有?,老师没有?不开心。老师只是……” 蒋继风眨着一双纯真的眼睛瞧着她?,她?忽而一笑,松下紧绷的肩膀,道—— “老师只是在想,要怎么跟人道歉。”- “闻总?”宋煜宇叩了叩桌面,将闻迟默的魂唤回来。 闻迟默捏着眉心,道了句抱歉。 宋煜宇知道他?心不在焉,抬手一挥,解散了会议,“今天先到这里?,孟潇回去?整理一份会议纪要发给大家。” 人群散去?,会议室内仅剩他?俩。 “和你的小老师还?没和好呢?”感受到闻迟默凌厉的眸光,宋煜宇双手交叠在脑后往后一仰,懒散地靠在椅背上,一副“我就是去?套话了,你能拿我怎么办”的表情。 “就你这脾气性格,动不动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脸来,你说?人家妹子?怎么吃得消?” 闻迟默不耐烦地蹙起眉。 “何况,女人嘛,口是心非是常有?的事儿,你这么介意,那就去?问人家讨个说?法,问个明白?呗。”宋煜宇道,“在这里?生闷气,有?什么用?” 闻迟默合上笔电,显然不想再?听,希望宋煜宇闭嘴。 宋煜宇捧着脸,无知无觉地挑起嘴角笑问他?:“闻迟默,我就问你一句,姜老师说?的话,你反驳得了吗?” 闻迟默表情一顿,薄唇抿出锋利的两道唇线。 宋煜宇往他?肩上一拍,借力站起来,“喜欢这种东西?,不是你站在原地,就能等它自己撞上来的。” “走了。” 闻迟默从未有?过如此烦躁的情绪,太阳穴处的神经起哄似地跳痛不安。 摘掉助听设备,嫌恶地扔在办公桌上,摸出烟盒,指尖夹着烟,却久久没有?点燃。 行至窗边,闻迟默将自己溶于沉闷的夜色,放空地望着园区的街道。 手机在桌面上振动许久,他?无知无觉。 待他?回过神查看手机,离姜言一打来的时间,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 想过回拨,但可笑的是,左右双耳的助听设备偏偏在此时罢了工。 身上没有?助听器的备用电池,仅靠左耳残存的听力,他?能听见什么? 自嘲地勾了勾嘴角,将手机收回口袋。 手指触及耳蜗收纳盒时,微微一顿又攥紧。 黑色的收纳盒上挂着与之格格不入的金色小玫瑰——那是姜言一在他?生日时,送他?的玫瑰。 在俄罗斯喧嚣的晚风里?,她?皱着鼻子?对?他?说?:“闻迟默,这可是生日礼物,再?不喜欢也不能当?场退给我!” “放心吧,里?面的东西?不贵。镀金的。”霸道地将礼盒塞到他?手里?,掰着他?的指头要他?捏紧,大抵怕他?拒绝,又把手抵在唇边,假装神秘地说?:“是用给你读小王子?的钱买的。” 他?清晰记得姜言一当?时的表情,笑得眯起了眼,像只诡计得趁的狐狸。 等他?打开看到那朵玫瑰,她?早已逃得远远的,将他?甩在了身后。 “不用太感动!”古灵精怪地扬起手,背对?着他?摇了摇。 他?偏头一笑,将玫瑰深藏。 那一夜在记忆里?烙下滚烫的锚点,也将此时的他?映衬得可笑。 玫瑰啊。 小王子?里?的玫瑰,骄矜自负,脆弱敏感。想要被爱,却不懂表达,亦不做挽留。 确实像他?。 20-30 第 21 章 姜言一那天没打通闻迟默的电话, 让她好不容易攒齐的信心垮垮塌成了碎屑。 她捡啊捡,捡了一周,决定不捡了。 “董老?师!” 姜言一突然过来, 郑重地握住董璐的手,吓得她一愣,“啊、啊?” “我要去道歉!”姜言一说, “我现在?就去,”她念念叨叨, “不能再等了, 再等下去我要疯了。虽然他不接我电话,也不喊我去给他上课, 拒绝我拒绝得明明白?……” 董璐出声?提醒:“姜老?师, 你的手机在?震……” 姜言一手忙脚乱地接起, “喂?孟潇!闻迟默是要召唤我上课了吗?” “好好好, 我这就过去!不坐地铁,我打车,很快能!” 嚯, 姜言一这是斥巨资啊。董璐将着急忙慌的姜言一扣下,“诶诶诶,姜老?师, 冷静点冷静点。” 姜言一呼了两口长气,手从上往下一压,“对,我不能表现出太不值钱的样?子。” “没错, ”董璐满意地点头, “要记住,你虽然是去道歉的, 但不能舔。” 姜言一煞有介事地点头,“收到!”说着,操作手机打车,没几秒,董璐听见她不耐烦地说:“司机怎么要这么久才到!?不行,我直接去外面?打车算了!” 董璐:“……”得,还是一副不值钱的样?子。 没救了。 姜言一在?门口打车时,偶遇了蒋继风。小豆丁今天看着有点蔫儿,没什么精神。 “生病了?”姜言一问他。 蒋继风摇摇头,挣开了亲妈的手后,牵起了姜言一,要姜言一送他进去上课。 蒋继风的母亲颇为无奈地冲姜言一笑了下,“抱歉,姜老?师,您是不是要出去?” “没关系。不差那么会儿。” “这两天气压低,小风耳朵不舒服,有点闹脾气,所以?比较粘人。”蒋继风的母亲解释道,“那个,要不然等下我送您吧?” “不用不用。我要去的地方很远,别耽误了你的时间。”姜言一将蒋继风揽到身边,“那我们进去上课了,跟妈妈再见。” 蒋继风的母亲连连道谢,又叮嘱蒋继风只可以?任性这一次,不能再耽误姜言一的时间。 小豆丁不情不愿地点了点脑袋。 “耳朵很难受么?” 蒋继风眨着眼?睛,嘴巴闭得死死的。 “等下要是实在?难受,记得告诉董老?师,知不知道?” 姜言一怎么也没想到,就在?他们说话的档口会突然冲出来一个醉汉,大白?天的当街抢孩子! 姜言一根本没有防备,直接被醉汉大力甩打一旁,重重摔在?地上。 一阵天选地转,姜言一只觉自?己?快散架了,那种挫伤后的刺痛,撞击后闷痛,瞬间席卷全身,教她有那么一瞬,眼?前都是黑的。 但听到蒋继风的哭声?和含糊不清的求救声?,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硬撑着起来,拖着扭伤的腿跌跌撞撞地追上去,竭力拉住蒋继风伸出的手。 “你做什么!你放开他!”姜言一嗓子几乎破音,她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撞开那醉汉,但力气实在?悬殊。 只得求救:“救命,有人抢孩子!” 醉汉被她的尖叫所激怒,身上虬结的肌肉鼓起可怕的青筋,他啐了一声?,反手一巴掌将姜言一扇得重新跌回地上。 又粗暴地捂住蒋继风的嘴,大声?恐吓,“不许哭!” 姜言一匍匐在?地,痛得汗如雨下。 烈日将水泥地烧得犹如烙铁,姜言一的伤处又痛又烧。 她没力气了,眼?前全是重影,嘴里满是血腥,脸上火辣辣地疼。剧烈的耳鸣笼罩着她。 蒋继风掉落的人工耳蜗近在?咫尺,姜言一却连抬手的力气都被抽空。 好在?,蒋继风的奋力挣扎吸引了到了路人,大家纷纷围了上来。虽无人出手,但挡住了醉汉的路。 “滚开!滚开!”醉汉挥着手,紧紧将蒋继风掐在?怀里,看似要逃跑。 这时,机构保安拿着防爆钢叉赶到,可他们不敢轻举妄动,怕把醉汉逼急了伤到蒋继风。 幸得有路人报了警,警察很快赶到控制住了醉汉。 这才没让事态变得更为严重。 董璐听到消息,着急忙慌赶了过来,看到摔在?地上狼狈不堪的姜言一,心脏差点停跳。 “姜老?师,怎、怎么样??”董璐把姜言一扶起来,吓得直接哭了出来。 姜言一半张脸肿着,嘴角破了在?流血,整个人软软绵绵的靠在?她怀里,手上、腿上全是擦伤。 教务连忙叫了个救护车,排课老?师则去通知蒋继风的母亲。 蒋继风吓坏了,吓得哭声?都停了,只有那双空洞的眼?睛,不停地掉出眼?泪。 “我没事。”姜言一拍了拍董璐,让她帮忙自?己?站起来。 “你别动了,脚都肿了。”董璐比小孩儿哭得都凶。 姜言一“嘶——”了一声?,白?着脸色说:“不行啊,你都吓成这样?,继风怎么办?”说着,在?董璐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坐到蒋继风的身边去了。 蒋继风小小的身子抖得厉害。 无声?的世界令他极度恐惧,他想要靠近姜言一的,可就像是被梦魇魇住的人,能感受到疼,感受到冷,身体?却被禁锢着,动弹不得。 姜言一将他抱住,体?温一点点透过去,温暖着那小小的僵硬身躯。她接过董璐捡回来的耳蜗,重新戴到蒋继风的耳朵上。 “继风,能不能听到老?师说话?” 蒋继风呆滞地看着她。 姜言一擦掉他掉下来的眼?泪,“没事了,不怕了。”她轻轻拍着他的背,“没事了,没事了。老?师在?呢。” 她不停地安抚着蒋继风,直到蒋继风松弛下来。 蒋继风终于发泄般放声?大哭,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老?师”,字字破碎。 蒋继风的母亲很快折了回来,被司机扶着才没有晕倒。 她泣不成声?来到姜言一面?前,深深鞠躬:“姜老?师,谢谢,谢谢……” 蒋继风没受什么伤,但受到了不小的惊吓,他母亲想直接带他回去,可蒋继风执拗地攥着姜言一的衣服,泪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姜言一已经擦干净了嘴角的血,她忍着疼勉强提起安抚的笑,“是不是有话要对老?师说?” 小小的蒋继风倔强地站着,憋了很久,才哭着问她:“老?、师,你……疼、不、疼?” 蒋继风说话声?音有轻有响,含糊得几乎难以?分辨。 “不怎么疼。不哭了好不好?你乖,现在?跟妈妈回去休息,不要再去想那个坏叔叔,好好睡一觉,知不知道?” “如果你不听话,那老?师就会很疼了。” 小孩子还是好骗,为了不让喜欢的老?师受苦,老?实地跟着母亲回去了。 姜言一也上了救护车,董璐陪她一起。 路上,她拉着董璐的手,僵直地挺着脊背,摒着一口呼吸。 感受到手上越来越重的力,董璐心脏砰砰地跳,活生生被姜言一弄得紧张起来,连连问她怎么了。 姜言一泪眼?婆娑倒抽凉气,用苦得要死的语气哀嚎道:“董老?师……痛、痛死我啦!!” “……”- 姜言一脚扭得比较厉害,肿得老?高,脑袋也往地上创了一下,鼓了个小包。 一番检查做下来,有点轻微脑震荡,因?她也没特别大的反应,医生建议随访。 脚踝拍了片子,幸而没骨折,就是要养个几周。 身上其?他都是些皮外伤,不怎么要紧,就是清创的时候痛得她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 董璐打趣她,说她这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若是霸总看见,肯定要心疼死了。 姜言一听到“霸总”两个字,差点没跳起来,导致护士的酒精棉直接按在?了她的伤口上。 护士嗔怪地觑了她一眼?。 姜言一老?实下来,抓着董璐抹眼?泪,“完、完了,没去给他上课……” 这会儿都离约定的时间过去个把小时了…… “我、我手机呢?” 董璐将她的手一按,“得了啊,这个时候还是关心关心你自?己?吧。” “可是……嘶——” 刺痛让姜言一本能地想要躲避,被护士一掌压下,“别动。” “教务那边派陈老?师去了。”董璐之前接到过教务的电话,那个时候姜言一正在?做脑CT,出来后说想吐,她一急就把这个事情给忘了。 “没、没和他说吧?”姜言一抽抽搭搭地问。 “没,特地嘱咐了,让陈老?师先别提。”董璐道,“毕竟今天的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大家都还没理出个头绪。” “何况事情发生在?机构门口,你又因?此受了伤,机构头也大,所以?暂时把事情压下了。” “要等之后警察那边的调查报告过来后再具体?论断。” “那就好,那就好。”姜言一顺着心口。 “干嘛怕霸总知道?” 姜言一瘪了瘪嘴,自?己?也说不上来。她知道,要是现在?以?这么凄凄惨惨的姿态,到闻迟默面?前卖个惨,那个人应该会对她心软的吧? 她再趁机道个歉,说不定就能把纠结了一个礼拜的“情关”给过了。 可她心里的小人,抱着缠成木乃伊的自?己?,躲在?角落里头不肯出来。 她那没什么用的倔犟,在?这一刻莫名占了上风。 姜言一用手机照了照自?己?的脸,半张脸肿着,颧骨、眼?眶、额角浮出了骇人得淤紫,嘴角碎了一大块,血痂因?她说话和痛呼裂了好几次,血渗进了唇纹里。 就她现在?这个鬼样?子,自?己?都觉得挺惨的,还是别往闻迟默面?前凑了。 她也不打算告诉陈女士,不是什么很严重的伤,不要让她平白?担心了。 回到家,姜言一总算能歇下来了,身心俱疲地在?沙发上躺了将近一个多小时,才攒够力气去洗澡。 她拿出大号的防水创可贴,把自?己?身上的伤处都贴上。 那个时候她还挺有心情地拍给董璐看,说自?己?像在?身上打补丁,东一块西一块的。 但在?准备进浴室前,她接到了一通电话。 “姜老?师,我刚回机构,跟教务沟通了一番,我觉得也有必要跟你说一声?。我今天去产业园那边没上到课。” 姜言一心脏一沉,“那,那你见到人了吗?” “见到了,我还跟他说,你有事没办法来,所以?由我代?为上课。” 姜言一不自?禁地捏紧了拳,“他怎么回答的?” “他没和我说话,是他秘书来跟我说的,意思希望你自?己?去跟他说这件事。” 姜言一苦笑,“对不起啊陈老?师,这件事情上委屈你了。” “这倒没什么,突然换老?师对方有脾气也是自?然的。见怪不怪了。” 挂了电话,姜言一扶着椅子坐下,她捏着手机停顿了许久,才打给孟潇——她想知道闻迟默的原话。 明明晓得自?己?可能会伤心,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听。 闻迟默说:“转告姜言一,如果、她不想来,可以?自?己?、跟我说,而不是让别的什么人、来通知我。” 姜言一心里的小人心脏被击穿,它茫然地捂着那个破口,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下来。 她点开和闻迟默的对话框,还在?那反反复复编辑着语言,孟潇又回拨了过来。 “姜、姜老?师……闻总让我明天找机构提前结束课程。” 姜言一声?音染上了哭腔:“为什么呀……” “闻总说,合约而已,由他提出结束,应该不会让你为难……” 合约而已…… 真伤人啊。 第 22 章 (22) 姜言一彻底蔫儿了。 心里的小人跟着死心, 化成一张纸片,贴在地上不动弹了。 想去解释的心也碎成八瓣,拼不起来了。 算了, 不就是男人嘛,与?其追一个会让自己难过的,不如去找个能让自己快乐的。人活一世, 干嘛要委屈自己?当初他们分道扬镳,她不也没什么么? 何况才一个多月的相处, 能生出多深的感?情? 姜言一睡一觉, 睡一觉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能走出来的。 歇了将近一周的时间,等脚能落地没那么疼, 姜言一便回机构上班去了。 与?此同时, 警察那边的调查结果出来了, 事情背后的故事令人唏嘘。 几个月前, 醉汉的孩子在公园玩耍,当时有人来问路,醉汉给人指路的那么几十秒, 孩子被人贩子抱走。 醉汉发现后,第一时间追了上去,打斗间孩子被人贩子甩了出去, 一辆小货车来不及踩刹车,醉汉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被碾压而过。 孩子当场死亡。 醉汉受不了打击,每天酗酒,精神也出现了问题。 蒋继风和他的孩子侧脸很像, 他那天喝了不少酒, 看?到姜言一牵着蒋继风经?过,一下刺激到了, 所以才会当街抢孩子。 蒋继风的母亲和姜言一不打算起诉对方,毕竟对于这样的故事,论谁都会生出恻隐之心。 “真的太惨了。”董璐听完表情也苦了起来,“亲眼?看?着自己孩子……” “哎,也不知?道小继风怎么样了?” 她们正担心,下午蒋继风的母亲就带着他来了学?校。 小豆丁看?上去好了很多,眼?睛里有了光,不再同那日一般呆滞。 他母亲说?,他们把故事的前因后果,婉转地告诉了蒋继风,小朋友虽然不能完全理解,但也原谅了醉汉,没有那么害怕了。 今天来是因为蒋继风说?要看?看?姜老师怎么样了。 姜言一脸上的淤青还在,蒋继风瞧着她,手指攥着裤腿,嘴巴抿成一条线。忍了好半天,将脑袋一垂,哭了。 “老师,我、以后,再也、不任性了。”蒋继风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不是你的错。”姜言一心疼地拍拍他,遍遍重复,“不是你的错。” 哄了很久,蒋继风的眼?泪才收住,又在姜言一这里赖了会儿,才跟着母亲回去。 蒋继风走后,姜言一发起了呆。 董璐顶了顶她手,将她唤回神,“在想什么?” “想从前。” “什么从前?” “和闻迟默的从前。”姜言一说?,“我在想,我和他为什么会走向那样的结局。到底是谁的错,又或者,我们都没错,只是因为当时年少,不懂得。” “等等等等……”董璐双手抵在太阳穴上,吊起眼?皮,一下不知?道从哪里开始问,“我理一理。” “什么他的错,你的错的?” 姜言一冲她笑。 她抓紧把人一抱,“不说?清楚你不许走!每次都说?一半,你想难受死我啊!” “我不管!今天无?论如?何你都要给我818你和霸总的那些年!” “好啊。”姜言一一改本性地爽快答应下来。 就当个结束好了,她想,坦诚的把和闻迟默的过去当成一个故事讲出来,然后放下。 毕竟,是故事就会有结局,哪怕是没有人会喜欢的Bad Ending。 “想从哪儿开始听?” “当然是从头啊!”董璐说?完,想到姜言一平时的“为人”,连忙补充,“等等,我可不要听什么高一开学?,他长得很帅很冷,吸引了你的目光这种开头。” “我要听你们第一次产生碰撞,”董璐捏起拳头一碰,“就那种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的感?觉,懂不懂?” “我第一次跟他有交集啊……”姜言一神神秘秘地一笑,结果扯到了脸上的伤,小小地“嘶——”了一声?,被董璐骂了句“活该”。 “又要吊我胃口是不是?” “没有。”姜言一老实巴交,“只是没什么特别的。” “简单来说?就是他在打架,而我刚好路过。” 董璐:? 这叫没什么特别的?你展开说?说?!- 姜言一还记得那个午后,阳光好得令人生厌。 明明才五月中旬,却仿佛已经?入夏。 姜言一抹着额头上的汗,将粘在后颈的头发束起,随意地挽了个丸子头。 “好热!” “等下我们去吃冷饮?”还在卖力扫地的班长提议道。 “好呀!” 今天周五,三点半放学?,她俩商议着等做完值日,去买点教辅书。 在门?口的小卖部一人买了一根可爱多,冰冰凉凉的东西下肚,总算消了这提前袭来的暑气。 走在去书店的路上,班长莫名颓丧,“唉,等再开学?我们就要高三了。” 姜言一一口冷饮噎在嗓子眼?,“班长,你这也太未雨绸缪了……” 班长苦哈哈地看?向她,“很快的。现在已经?五月了,等期末考考完,暑假一过,我们就是高三生了!” 姜言一:“……”这就是传说?中的内卷吗? 她还在愁期末考试的事,人家已经?担忧起了高三。 “哎呀,先别想那些嘛。愁不来的。”姜言一劝解道,“与?其想那么遥远的事,不如?想点近的。” 班长不解地看?着她。 她笑着将她的手一托,送到嘴边,“快吃!你的冷饮要化啦!” 班长突然又道:“其实,我挺羡慕你的。” 姜言一:“啊?” “长得漂亮,性格又好,大方、开朗、乐天派。好像从来都没什么心事一样。”班长细数道,“难怪我们年级里那么多男生喜欢你呢。” “等等等等,”姜言一比了个暂停,撇着嘴问,“班长,你到底是在夸我,还是在说?我缺心眼?啊?” 班长神神秘秘的耸耸肩。姜言一傲娇地“哼”了一小声?,把最?后一口可爱多塞进嘴里。 “诶,班长你说?,期末考那个谁会参加吗?” 班长一时没跟上话题:“哪个谁?” “叫……叫……”姜言一拧眉想了很久,“哦,闻迟默!” 班长摇头:“不知?道,应该会来的吧?上半学?期期末考他来了的。” “怎么突然提起他?” 这个转校生是高二开学?两周后转来的,现在高二下都快结束了,她们却没怎么见过他。 他们班也几乎默认没有这一号人,毕竟是个残障学?生,隔壁班的人偶尔会拿这个调笑他们班,很烦人。 久而久之,大家也就对这人避之不谈了。 “刚打扫的时候他桌兜里的试卷掉出来了。” 一看?就是他的,全是没名没姓的空白卷,攒了半个学?期,不仅桌面?上垒成了山,桌兜里也塞得满满当当。 “对了,你听他说?过话吗?” “没有。” 之后,姜言一便转了话题,毕竟关于“闻迟默”这个人,实在也聊不出什么来。 两人在教辅书店泡了一个小时,买了不少题册,班长甚至提前买了些高三用书。结账的时候,被姜言一狠狠念叨了一番。 “班长,你这样是要被群众谴责的额!你知?不知?道你这就叫内卷,你是在制造恐慌,你……” “师傅别念了别念了!” 从教辅书店出来,天色渐暗。 提着沉重的书册,她们懒得走大路,便打算穿小道,那样只要走个七八分钟便能到车站。 就是那条道道看?上去着实吓人,路灯拢共就三盏,道路逼仄又肮脏。 但其实这条道白日里走的人很多,是当初这边小范围动迁时,左右两侧矮平房的居民要求留出来的,还算安全。 眼?下五六点吃饭的光景,小道里飘着各家的饭菜香,蒜香、孜然香、爆炒的辛辣,随风而来。 而在这破破烂烂的小道尽头是今日最?后一抹斜阳。 姜言一问班长这像不像带着浓烈烟火气息市井版的“悬日”,把班长噎了好半天。 就在她们玩笑间,一些肮脏的谩骂声?强势插入进来。 这也是矮平房的一大特色,见怪不怪。两人默契地一笑,纷纷捂着耳朵,加快了脚步。 便是在那一个转角,姜言一与?闻迟默有了第一次的交集。 闻迟默显然是刚打完架。眉骨破了,唇角裂了,半张脸上带血。 身上的衣服则被污水染透了,脏得令人生厌。 姜言一和班长哪里遇见过这种场面?,顿时愣住,不知?所措地攥紧了对方的手。 姜言一甚至听见自己的吞咽声?,和砰砰砰撞击着胸膛的心跳声?。 夕阳完全沉了下去,昏暗的路灯却迟迟未亮。 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闻迟默抬眸看?了过来。他的眼?神冷极了,凌厉又凶恶,带着未消的怒气。 班长吓得小小惊叫了声?,让他不耐烦地蹙起眉。 片刻,闻迟默收回支撑身体?的手,朝她们走来。 班长胆子小,声?音抖得带上了哭腔,“他、他过来了,怎、怎么办啊?” 姜言一也怕,呼吸好似被闻迟默那骇人的眼?神摄住,凌乱又仓促。但转念一想,她们又没惹他,干嘛要害怕? 于是挺直了背脊,梗着脖子,先发制人地提高调子开口:“你……” 闻迟默重新抬眸,沉黑的眼?底透出无?尽的冷意。他睨着姜言一,明明什么也没说?,却像是一种无?声?的恐吓。 姜言一的气焰顿时灭了,小声?嘀咕了句,“想让我让开就说?嘛……”,而后护着班长躲小鸡似地让到一旁。 闻迟默蹲下,从原本姜言一站着的位置,捡起了什么,用力捏入掌心。 他是受了伤的,起身时会扯到伤处,这让他的动作?看?上去十分吃力。甚至要在中途停顿一下,用手扒着墙面?才能勉强站起来。 姜言一注意到他骨节处的皮肤全碎了,也许是刚才的用力,那些口子又开始渗血。 或许是感?受到她打量的目光,闻迟默抿着薄唇,将伤手收进口袋,快步离去。 “诶,你等一下!” 闻迟默对姜言一的叫喊置若罔闻,头也不回地消失在转角。 班长如?获大赦,“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们惹到他了呢……太吓人了!” 姜言一却跟刚才的闻迟默一样蹲了下去,在地上鼓捣半天。 “你抠什么呢?” 姜言一伸着手指,小心地挪到路灯下。 “这是什么?” “电池。”她几乎本能地知?道,那是他助听器里的电池。 姜言一小心地将其收好,在班长地催促声?中,疾步走向车站。 上了车,班长仍心有余悸,“他那眼?神太可怕了!刚才我都怕他对我们动手!” 姜言一:“不至于吧……” 班长努努嘴:“之前班主任不是说?他不来上课是去治耳朵了么,我还挺同情他的呢!结果搞了半天是在外?面?当混混?” “可我怎么觉得他那个样子,比较像是被欺负的那个?” “嗯?哪里像??” 姜言一神神秘秘地一笑,“诶,我昨天看?了集纪录片。” 班长:“?”她们不是在说?闻迟默吗? “讲一只残疾的幼狮被母狮抛弃,靠自己努力一路求存,获得狮群肯定的故事。” 姜言一一直到下车还在叨叨。 “所以啊,就算是动物也会因为残疾而被族群排挤丢弃,何况是人呢。” “可以啊,我们姜大宣传委员难得这么正经?,都跟我说?起大道理来了。”班长揶揄道。 姜言一挽住她的胳膊,“我还可以说?更?多的大道理,你听不听?”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班长捂住耳朵,“要说?你去说?给闻迟默听好了!” 姜言一想起闻迟默那凶神恶煞的眼?神,不禁打了个抖。 算了算了,她不过是因他残疾而心生恻隐,言语上偏帮一下罢了。 才不要跟他扯上什么关系呢! 第 23 章 (23) 姜言一在题海战术里痛苦地过?了一个周末, 直接把?自己整失眠了。 周一她打着哈欠进到教室,发现居然有人比她还早,正趴在座位上睡觉, 一只手盖着后脑勺。 姜言一没多关注那人,困倦地在隔壁那条坐下,闭眼啃起她的面包。 等到机械式地吃完面包喝完牛奶, 其他人陆续进了班级。 “姜宣传,你这是?什么情况?“数学课代表坐在姜言一前面, 笑问她, “都坐我后面来了,是?想来和?我来当前后桌?” 顶着瞌睡的姜言一:“?” “没睡醒呢?”数学课代表往边上一指, “你的座在那呢~” 姜言一看看那颗趴着的脑袋, 再看看数学课代表, 一下瞪大眼, 脑子宕机到话都说不利索,“不是?,我……那个他……不是?……” 在她惊恐的声音中, 一直趴着的人醒了。 闻迟默看向?她,依旧是?那凶神恶煞的表情,依旧是?那熟悉的皱眉与不耐烦。 好了, 确定了,她是?坐错了。姜言一识相地把?嘴巴抿起,在数学课代表的笑声中,顶着涨红的脸, 灰溜溜地抱上自己的东西, 挪到了闻迟默的前面。 见那人重新趴下,姜言一稍稍松了口气。 但背后忽然多?了个人, 始终让她不自在。别人也就算了,偏偏是?这个黑面神!冰山一样杵在她身?后,周围的空气都无端降了几度。 姜言一把?椅子往前挪,直到胸口和?桌面卡得严丝合缝,和?后面人空出一个身?位才罢休。 作孽的是?整整一个上午,她都没能甩掉那种如芒在背的糟糕感觉。笔转掉了也不去捡,等闻迟默起身?走出教室,她才做贼似地把?那支滚到闻迟默椅子边的笔捡回来。 班级里的人见闻迟默离开,憋了一上午的吐槽也井喷式爆发出来。 “他怎么回来上课了?” “就是?啊,怎么这个节骨眼上冒了出来?” “烦死了,隔壁班的傻逼刚发消息来问我,说你们班的聋哑人是?不是?回来给你们拉平均分了。艹!什么狗东西!” “你们看到他脸上的伤了吗?” “切,打架了呗,有什么奇怪的。我看到他那张脸,也想抽他,不知道在装什么逼?” “不是?,他为?什么偏偏分到我们班来啊?这傻逼不能滚吗?” “诶诶,收敛点。”姜言一出声打断了那群男生小团体的对话,“人家交了学费的,来上课不是?正常?” “嘿,我们宣传委员这是?在帮新同学说话呢?” 每个班级或多?或少总有几个自以为?长了嘴的刺头,成绩一个比一个低,脾气一个赛一个大。 最后发言的那个高?一还追过?姜言一,被拒绝了之后,一直对姜言一阴阳怪气。 这会儿见姜言一一副说教的态度,顿时?不爽,站出来与她呛声。 姜言一支着下巴,懒散地冲他微笑,“怎么,我说错了吗?” “你爸妈不是?也花钱把?你买进来了,别人交了学费来上课怎么了?” “他好歹能把?我们班的平均分往上拉。您呢?” “姜言一!你说什么呢你!”那人跳脚拍桌,班里的气氛一下紧张起来,“你他妈的是?不是?就看我不顺眼?” 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闻迟默走了进来,发梢染着湿意,领口也湿了些。 他对这一切视若无睹,径直走回到自己的座位,重新趴了下去。 “呵,帮人家说话,你看看人家理你吗?”那人嗤笑,“倒贴货。” 姜言一梗着脖子刚要回怼,却见闻迟默抬起头,看向?那个人,冷冷说了三个字:“你、很吵。” 他这语气摆明了是?在点火挑衅,语气里的厌恶感明晃晃地蛰着人。 这谁忍得了?刺头一摔椅子,直接暴起,却愣是?被一声中气十足的吼声逼停在中途。 “做什么做什么?!这是?要当着我的面打架?!”班主任老罗适时?杀到,将这一场冲突直接扼杀。 众人收起看戏的心,老实回到座位上课。 姜言一偷瞥了一眼身?后,感叹闻迟默的心态是?真稳,居然已经?又倒下睡了? 不过?,他有那么困吗?这是?昨晚没睡? 姜言一弄不懂,也没想搞懂。这么奇怪的人……嘶——她打了个抖,还是?少接触! 直到后来有一次闻迟默桌兜里掉出止疼药,姜言一才知道,闻迟默不是?爱睡觉,而是?一直被头疼和?耳鸣折磨着。 他很多?次课间跑出去也不是?去洗脸的,而是?去吐,所以领口才总被打湿。 但姜言一知道这些知道得太晚了,以至于?一开始她和?所有人一样,觉得闻迟默臭屁,高?冷,不合群,性格古怪又难搞。 令人生厌,根本不想靠近他。 那天过?后,班长也来问她,为?什么要帮闻迟默说话,跟自己班上的同学闹得这么僵,说那谁下次肯定又要给她使绊子了。 姜言一笑了笑,没说话。 她其实没有要帮闻迟默说话的意思,她和?这人又不相熟,哪里来的这么好心? 她不过?是?觉得那群男生下意识地“抱团取暖”,很可笑罢了。 听不下去,所以怼了几句。 可在旁人那里倒是?将她和?闻迟默划在了一起,弄得她像是?什么三观不正,跟他们站在对立面的人了。 不过?仔细想来,闻迟默好像一直就是?这么个角色,被人排挤、无视,哪怕他回来上课,坐在班级里,也没有人会认可他,将他视作这个集体中的一员。 班主任再三强调的和?谐团结友爱,宛如放屁。 这件事整得姜言一很郁闷,还莫名其妙发了次烧。 陈婉语以为?是?自家闺女课业压力?过?大导致的,当机立断给她请了假,在家快乐补觉。还细心劝导了一番,主旨就是?希望姜言一开心快乐地成长,考成什么样都无所谓,但求问心无愧。 姜言一喝着粥,等陈女士慷慨激昂地发完言,才顶着鼻音把?闻迟默回来上课的事告诉了陈婉语。 陈婉语沉默了。 姜言一心慌了,埋头喝粥,小声说着对不起,让她平白?担心。 陈婉语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感慨道:“早恋啊,我倒是?不反对,只要不影响学业就行。” 姜言一:“啊?” 她妈是?不是?有点开明过?头了?不是?应该教育她不许早恋,以学业为?重吗!?她马上高?三了诶! 不对,等等,问题是?她根本就没有早恋! “妈!我没有早……” 姜言一想把?陈婉语的思想纠正过?来,奈何陈婉语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臆想里,“唉,学生时?代的喜欢虽然纯粹美好,却很少有能走到圆满的。” “而且听上去那个小男生不仅身?体有缺陷,性格好像也不太行,妈妈担心他以后会让你伤心……” “咳咳咳,妈!” “你们的路会很难走啊……” “妈!!!”- 等姜言一病好得差不多?,也就到了期末。 三天的考试,一晃而过?,那些题甚至没在姜言一的脑子里留下半点印记,以至于?班长问她什么题什么答案,她皆是?一脸迷茫,“啊?有这个题吗?” “是?这个答案吗?” 等到放榜那天,姜言一直接从最后开始找自己的名字。虽然她这次考试魂没在,但依托于?平时?卖力?地刷题,知识进了脑子,所以考得也不算差,年?级里排37。 站在那张红榜前,姜言一又鬼使神差地又往上寻了两眼,在11名的位置上,找到了闻迟默的名字。 啧,课都不来上的人,为?什么能考这么好?平时?也没见他听过?课,毕竟她见得最多?的是?那人的头顶。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别人的脑子吗? “人比人果然气死人。”姜言一不满地鼓着腮帮嘟囔。 班长笑起来,“别气啦,我听老师们聊天的时?候说起过?,他好像比我们大一届。从附中转过?来的时?候就是?高?二?了。” “哦……”原来是?学过?一遍了,难怪呢。 一直听说附中不是?人待的,半年?能学他们一个学期的,高?二?下已经?上完高?三的课。 这也让姜言一愈发好奇,为?什么闻迟默会从市重点往他们区重点转?而且还过?来念高?二?? 好奇归好奇,姜言一没兴趣真的去探究闻迟默的隐私。 但在知道闻迟默英语听力?部?分交了白?卷,他却还能考年?级11的时?候,姜言一绷不住了。 “什么变态啊!!!”她哀嚎,“呜呜呜呜呜,太打击人了。” 她把?自己的英语试卷叠吧叠吧塞进桌兜,不愿多?看一眼——她全做完了还没人家只做笔试的分数高?。 “还让不让人活了!” 班长却在她的哀嚎中提出疑问:“他是?一点听不见吗?” 姜言一一怔,猛然想起那节忘了还回去的电池……该、该不会是?她耽误了人家的英语听力?考试吧? “完了完了,犯错了我!”说着,赶紧从笔袋的角落里,扒拉出那节小小的专用电池。 心慌得指尖都在颤。 等闻迟默重新回到座位上,姜言一憋了许久,才顶着发麻的头皮,完全不敢抬头地把?那节电池放到闻迟默的桌上,“那、那天捡、捡到的,”她重重咽了咽口水,“我、忘了还给你了。” “没、没耽误你考、考试吧?” 闻迟默读不到唇语,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不自禁地拧起了眉。 姜言一求饶地把?手合十抵在额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是?真的忘记了。我没有要捉弄你……” 女孩的唇飞快地开开合合,絮絮叨叨地不知在说些什么,表情诚惶诚恐,像是?面对什么恶霸般小心翼翼。 闻迟默头疼地撇开目光。 那节电池早就没用了,毕竟他新配的助听器被踩烂了,坏了个彻底。但为?了让姜言一闭嘴,他还是?将电池收了回来。 女孩见状,双手从额上落到唇边,抬起亮闪闪的眸子,小心又期待地看着她。 闻迟默:“?” 得不到回答的姜言一:“?” 闻迟默懒得去细究姜言一说了什么,他现在的听力?很差,右耳几近全聋,左耳听力?损失60分贝以上。他之前的助听器是?社区统一配的,效果很差,而且只有单侧。 所以,与其想要去弄懂姜言一说什么,倒不如敷衍地“嗯”一声来得方便。 无条件赞同——一些个听障人士偶尔掩饰自己听不懂时?的“小技巧”。 给完回答,闻迟默拒绝交流地趴下了。 留下仿佛被捅了一刀的姜言一在座位上石化崩溃。 “嗯”是?什么回答? 她问他怪不怪她,他就这么直接地嗯吗?!一点不顾念同学情分,这么直接吗!? 他看不出来自己刚才在对他撒娇装可怜吗?!而且、而且她也是?帮过?他的呀! 姜言一心里的小人爆哭捶墙——当初要是?不捡这枚电池就好了!捡了反而惹人厌! 呜呜呜,伤到了!!! 第 24 章 (24) 暑假前?的最后一次返校, 姜言一接到了一项“政治任务”。 7月1号建党节,全?校组织看?电影,所有?年?级交叉进行?, 并且要写?观后感。 作为宣传委员,她肩负重任,要把全班35个人全部落实到位。 “切, 这么傻逼的活动谁去?” “就是?,谁去谁傻逼!” 之前?那几个抱团的刺头?果然如班长所料, 开始 YH 给姜言一使绊子。 他们班主任老罗说了, 这次的活动关?系到班级评分,少一个人扣一分。 老罗是?个薛定谔的完美主义, 在这种事情上把分看?得比命都重, 再三叮嘱姜言一要把票发到每个人手中, 确保他们当天出席。 所以刺头?们想着只要不接这张电影票, 姜言一就得一直求着他们。 然而姜言一却是?数了一下他们的人头?,然后把票分出来,用回形针别好, 转身走了,根本没同他们纠缠。 “姜言一,你什么意思??” 被拦住的姜言一眨巴着眼, 无辜地问:“你们不是?说不去吗?” “……”刺头?哼笑一声,“怎么?激将?法?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去了?” 姜言一“啊?”了一声,“没有?啊,你们说不去, 我就不给你们票, 不对吗?” 刺头?哽了哽,心里气得咬牙, “我们宣传委员连班主任的话都不记得了?来,兄弟们,帮我们宣传委员找找记忆。” 于是?几个人气沉丹田,把之前?老罗的叮嘱声情并茂地演绎了一遍。 姜言一看?着这几个莫名?其妙的人,只觉高中男生幼稚得令人头?皮发麻。 “所以,你们到底要不要去?” 那几个贱嗖嗖地嘲姜言一做鬼脸,“不!去!” 姜言一扭头?就走,走到班级门?口,才?转身操着娇滴滴地夹子音对他们温柔说道?:“你们的票我还给老罗,你们如果想去的话,记得去老罗那领~” 几秒钟后,班级里爆发出一声声嘹亮的——“草!!!!” 解决完了刺头?,姜言一看?着手里最后一张还没发出去的票,愁得唉声叹气。 “怎么办?”她捏着票自言自语,“人家都讨厌你了,还要上赶着凑到别人面前?吗?” “要不然,他的票我也给老罗算了?” 姜言一崩溃地埋下头?去,“好烦啊!!!这个宣传委员的活我是?一点儿都干不了了!” 等她在楼道?里面发完疯,回到教室,闻迟默座位已经空了。她忙跑出去往楼下寻去,在人流里找到了那人。 “姜姜,今天要不要一……” “对不起?班长,我有?事,先走啦!”姜言一风风火火地跑走了。 “闻迟默!”姜言一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下意识伸手拽住了闻迟默的书包。 那个时候的她并不知道?,从背后突然接近听障人士,会给他们带去多大的惊吓与不安。 所以当她从闻迟默拧紧的眉与凌厉的眼神中读出明晃晃的厌恶时,姜言一心里委屈得要命。 “又不会少块肉……”她低声咕哝,“凶什么嘛……” 闻迟默松开攥紧的拳头?,长闭了几秒眼睛。 姜言一其实?都不太想跟他说话了,但还是?硬着头?皮拿出了电影票,“你的,就差你了。” 如预料的一样,闻迟默没接。 “扣分的。”姜言一强调,“扣班级分!” 闻迟默显然不在乎,转身就走。 姜言一气得咬牙,一边骂他没礼貌,一边脚步匆匆地跑了上去。 “闻迟默!你这样让我这个班干部的工作很难展开!” “而且你要知道?,”她跑到闻迟默的前?面,那人却不停步,她只好继续追,“你要知道?,”她喘了喘,“这关?乎集体?荣誉,全?班不能因为你一个人扣分,然后给全?年?级垫底!” “何况……啊!” 她小声惊呼,手臂被闻迟默大力一扯,整个人踉跄着撞到他身上。 因重心不稳,还重重踩了闻迟默一脚。 “他妈的走路不看?路啊!?大马路上打情骂俏活腻了?”疾驰而过的小电驴带起?一阵风,车主也骂着脏话一路远去。 姜言一:“这是?人行?道?!到底谁没长眼睛!” 等出了气,姜言一发现自己抓着闻迟默的小臂忘了松,那人手掌朝上,松松地托着她。姜言一缩着脖子退开,捏起?兰花指替闻迟默整理好被她弄得翻起?的衣袖。 她的心跳很快,是?避开危险后飙升的肾上腺素在作祟。 但又无意识地撵了撵指尖,那里曾搭在闻迟默的腕骨上,沾染了他的热度。 “谢、谢谢啊……” 闻迟默手背红了一片,大抵是?刚才?拽她的时候撞到了小电驴的车把上。 “疼吗?”姜言一讪讪问。 闻迟默将?手插进口袋,脸上还是?那副不耐烦的模样,眉心都快打成死结了,也不知道?是?嫌她烦,还是?真的讨厌她到不加掩饰的地步。 姜言一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去深究的好。 毕竟答案肯定不会让她愉快。 沉默地跟着闻迟默走了一段,是?那个熟悉的巷子口,再往里走转个弯,就是?当初她看?到他打架的地方。 闻迟默驻步,沉默地盯着姜言一。 姜言一:“?” 闻迟默:“你、还要跟多久?” “哦……”姜言一把口袋里的电影票掏出来,递到他眼皮底下。 “我不会去。”闻迟默说,“你可以直接告诉班主任。” 姜言一瞪着圆圆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他。 “怎么?”闻迟默沉声,明显不悦。 姜言一抿着唇摇头?,心里想的却是?——他今天说了好多话! 就是?可能太久没开口了,声音哑得厉害。 姜言一:“没有?半分余地吗?” 闻迟默冷淡地瞧着她。 被这么连番拒绝,姜言一也有?点提不起?劲了,颓丧地拖着调子,说了句:“好吧……” 闻迟默欲走,姜言一忽又顶着期期艾艾的眼神问:“是?因为讨厌我,所以才?不肯配合我的工作么?” 闻迟默:“……” 他向来独来独往不与人接触,别说应对姜言一这样的女生了,他连应对正常的社交都成问题。 然而眼下姜言一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无端让他陷入莫名?烦躁。脚步顿在原地,竟是?不知所措地连拳都攥了起?来。 落日余晖从巷尾铺就过来,将?他们的影子斜斜拉长。 那一抹橘色跃进姜言一的眼里,给她眼底的莹莹闪闪染上色,令那一汪水汽越发分明。 闻迟默深吸一口气,冲姜言一摊开手。 姜言一吸着鼻子,“啊?”了一小声,反应过来后立马小心地把票放进闻迟默的掌心,用手指熨平折角。 拿了票,闻迟默走得头?也不回。 没走出几步,他听见姜言一在他背后喊—— “我那天在电影院门?口等你!你一定要来呀!” “等不到你,我可就不走啦!”- 三天后的电影院门?口。 “姜姜,快点。”班长招呼道?,“电影要开场了。再不进去等下错过开头?了!” 姜言一盯着外面看?久了,眼前?直发绿,她懒懒摆了摆手:“你先进去吧,我再等等。” “你真要等啊?” “嗯。”姜言一倔脾气地点头?。 “其实?,现在就算他不来,班主任也不会怪到你头?上的吧……”班长小声说,“是?他拿了票不来。” “而且我觉得他未必会来,这人的性格太古怪了,不怎么合群,也没有?什么班集体?的概念。” 姜言一瘪了瘪嘴,他们班没把人家当一份子,人家自然也没有?“班集体?”的概念。 但她没说什么,毕竟班长也是?为她着想,只催促她赶紧入场。 负责检查的人走过来收签到表,“5班,你们的签到表。” 姜言一:“我们还有?个没来。” 那人不满意地皱起?眉,“这么晚还没来?”说着就要在他们班级边上画叉。 姜言一连忙拦住,“他会来的!会来的!通融通融……求求。” “行?吧,那我就再等个五分钟。不来可就要扣分了。” 时间一旦被限制,焦躁与急切便会如附骨之疽般在心上蔓延。 姜言一焦虑得不行?,索性跑到马路上去等。 烈阳当空,晒得路面泛起?令人恶心的柏油味,眼前?的景象被晒化了般在扭曲晃动。皮肤没过一会儿便泛起?红,火辣辣地疼。 总算,在姜言一要中暑前?,她等到了姗姗来迟的闻迟默。 她小跑着过去,“你总算来了!”说着一把握住闻迟默的手腕,疾步将?他往电影院里拽,“快点!快点!” 闻迟默黑着脸,想甩开,又好似不知道?怎么动作般僵硬着。 姜言一的手心太烫了,几乎要在他的皮肤上烙下某种不知名?的印记。 女孩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嘴里絮絮叨叨。他听不清,不过想来应该是?在埋怨他。 “怎么来的这么晚!”姜言一气鼓鼓地回头?。 闻迟默撇开眼,自是?不会同她解释。 “算了算了,来了就好了。”姜言一大大方方地冲他笑,好像转瞬间就“原谅”了他。 明明他什么都没说。 闻迟默不是?故意晚到,他出门?很早,但由于公?交车太嘈杂,他听不清报站,对于这片区又陌生,所以不小心坐过了好几站。再倒回来,便晚了。 在检察人员那签了到,进去时,电影已经开场。 这个时候找座最是?惹人嫌。面对乌泱泱的人头?,姜言一小声嘀咕了一句,“谁家影厅这么大啊……” 这不纯纯报告厅吗? “来来,闻迟默,我们坐这儿。” 她声压得轻,闻迟默哪里听得见。于是?她又拽了他一下,这次拽的是?衬衫衣袖。 闻迟默向下凝着,薄唇一闭,最后还是?跟着姜言一落座。 原本以为只要熬完这两个小时的电影就行?,谁知,刚一落座,姜言一竟然倾身过来,又对他说了什么。 姜言一的身上有?极淡的果香气息,随着她靠过来时带起?的风,涌进他的鼻腔。 他下意识地往边上一避,背脊往椅背里嵌了嵌。 姜言一却浑然不觉,见他不答,立马意识到了什么,眉峰一扬,从包里掏出手机,给他打字—— 【既然来了】 【观后感也要记得写?哦^^】 第 25 章 (25) “后来呢?”董璐拱了拱姜言一的肩, “怎么说一半说愣住了?。” 姜言一半垂着眼,身上缠绕着的落寞像是一层看不见的纱,将她层层笼罩。 “董璐, 以前我虽喜欢他,却也讨厌他的薄情,讨厌他的冷漠与疏离。” 明知道闻迟默就是这样的人?, 也总有那么一些?瞬间,教她生了?怯, 存了?怨。 “正?常。”董璐道, “谁不喜欢甜甜的恋爱?谁不想被人?捧在手心里?” 姜言一缓缓一眨眼,“但现在想来, 他或许根本没有我想得那般凉薄。” “是啊, 他要真那么薄情自私的话?, 才不会?管你死活。何况还是为了?扣分这么幼稚的理由。他能喊你直接告诉老师, 说明和你们?班主任早就说过?自己的情况了?吧?” “我又不知道……”姜言一不满地皱皱脸,“何况就因为这件事,让我想他想了?两个月, 误以为自己喜欢上他了?!” “嗯??”董璐两眼放光,“快说快说,后来呢?” “后来……”姜言一扯动嘴角, “我们?,不欢而散。” “?”- 电影还剩半小时的时候,影厅里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姜言一原以为闻迟默会?是那第一批走掉的人?,却没想到?这人?竟然?坚持到?了?最后。 啧啧啧, 姜言一老神?在在地摇着脑袋, 男人?呐,就是嘴硬, 一开始不肯来,百般拒绝,现在又看得入迷。 使坏地想逗一逗这个全程冷着脸孔的人?,刚开口说了?个“诶~”,那人?突然?起身,疾步冲了?出去。 “???” 姜言一摸不着头脑地懵了?几秒,在追与不追之间摇摆了?那么一小下后,跟着离了?场。 一路小跑着追到?大马路,却连半个人?影也没见到?,“兔子?吗!跑那么快!” 丧气地鼓起腮帮,眼睛不甘心地继续在人?群里梭巡。 “诶,刚刚那个人?是几班的?吐成那样。” “不知道啊,应该不是我们?年级的,估计高三的吧。” 姜言一听到?这里,撒丫子?蒙头往回冲去。在大厅跟无头苍蝇一样转了?好几圈,才看到?从半层楼梯上来的闻迟默。 闻迟默也看见了?她,眼神?错愕地一顿又略过?。 姜言一在上面?等着他,他却无视了?她,从她身边走过?。 “闻迟默!” 姜言一注意到?他手上新?冒出来的血口子?,在右手的虎口处,像是因用力?而崩裂造成的。 唇色白得不像话?,额前的发也是湿的,看得姜言一不自禁地悬起心来。 可这人?似乎不打算理她,将她完全视作空气。 姜言一气不过?,直接拽住了?他的衣袖,“闻迟默!” 闻迟默偏头,落过?来的眼神?冷得令人?心惊,带着明显的警告。 姜言一不理他,从口袋里掏出纸巾,要为他止血。 结果那人?无情地掸开她的手,走得头也不回,徒留她尴尬地捏着纸巾,像个小丑般停顿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 姜言一感觉委屈,盯着闻迟默的的眼睛恨不得在他身上凿出洞来。 她在关心他好不好,为什么搞得反倒像是她的错? 算了?,不管了?,姜言一想,她才不要做刺头口里的那个“倒贴货”! 气呼呼地踩着重步往反方向走去,可没走出两步想到?闻迟默那摇摇欲坠的模样,又不放心地回头去看。 烈阳下,闻迟默的白衬衫格外刺眼,背后被汗洇湿的了?一大片。 他的背脊不怎么挺了?,好似因疼痛而弯曲。 左手吃力?地捂在半张脸上,右手则攥着发颤的拳,紧紧贴在腿侧。 闻迟默不知道姜言一的眼神?一直追着他,直到?他消失在路口。 姜言一同样不知道,那个时候的闻迟默除了?尖锐的耳鸣外,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他不想在她面?前那么狼狈。 准确而言,他不愿意在任何一个人?面?前,表现出如此凄惨的模样。 所以本能拒绝姜言一的好意,将她屏蔽在自己的世界之外。 这件事让姜言一很不好受,心里堵着一口气,怎么也咽不下。 连暑假来了?都没办法让她快乐起来。 陈婉语看出她有心事,问她怎么了?。她难得沉默。 “原来是少?女心事。”陈婉语笑说,“这样吧,我小姐妹那边在找义工,你过?去帮帮忙。别?成天窝在家里生闷气。” “毕竟你就算把自己气成球,你的心上人?也不知道呀。”陈婉语捏着姜言一的脸蛋说道。 姜言一嘟着嘴:“我才没有生气……” “都快气成河豚了?。” 姜言一耷拉着脑袋,嘴里含枣般地问:“这么明显吗……” 陈婉语神?神?秘秘地笑了?两声?,“别?忘了?周二的志愿者?活动。”- 周二,午后的一场暴雨解救了?闷热的高温天气。 姜言一到?达区体育馆时,里头已经张罗了?起来,人?声?鼎沸。 她有些?不知所措地观望了?一会?儿,决定找离她最近穿着工作服的男生问问。 “你好……”怯生生地在人?背后喊道。 那男生蹲着在整理今日要发的礼品,看上去十分忙碌。见他太过?专注手头的事,姜言一提高了?一些?音量,“你好!请问……” 那男生依旧没有回头。 姜言一鼓了?鼓腮帮,伸出一根手指不太礼貌又很小心地点了?点那人?的肩,“你好?” 那男生似是被她吓着,往前踉跄了?一下,“啊,抱歉,你刚才有跟我说话??” 男生的口音很奇怪,不怎么自然?,像是大舌头,发音不分平仄,还很含糊。 姜言一局促点头:“我是刘阿姨那边让我来帮忙的,我叫姜言一。” “刘阿姨关照过?。”那男生温和笑笑,告诉姜言一要先到?角落的那个摊位上去领袖章。 “谢谢。” 姜言一领好志愿者?袖章,被分配到?刚才的男生那去帮忙装礼物袋。 “一瓶可乐,两个苹果,然?后是一袋劳防用品,像这样装起来就可以了?。” 男生注意到?姜言一打量的目光,“还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 姜言一抿起唇,咬了?咬,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大哥哥,你的耳朵是不是听不见?” “是哦,”那男生落落大方地答道,似乎完全没有被姜言一突兀的问题冒犯到?,“听我说话?,应该能听出来吧?口音很奇怪是不是?” 姜言一收着唇,不知改不改回答。 那男生哈哈笑了?两声?,“没关系的。别?那么紧张。” “我是重度听障,声?带麻痹,所以说话?可能很奇怪。你如果听不懂,可以要求我再说一次。” 姜言一摇摇头,“不是的,大哥哥,我是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可以吗?” “当然?。” “你……去看过?电影吗?” 那男生没想到?她居然?会?问这个,怔了?那么一秒,而后自然?地盘坐在地上,边装袋边道,“确实有、那么一次,不过?我只坚持了?、半小时吧就受不了?出来了?。” “为什么?”姜言一好奇地问。 “嗯……怎么说呢……你知道,现在的影院都是环绕声??像我这样佩戴助听器的,环绕声?对我而言反而听不清。” “要形容起来的话?,就像是把声?音浸泡在水里。可以听见,却听不清。” “就算集中精力?去、听也听不清,虽说有字幕,但下意识还是会?想要听清楚,所以很累人?。” 大抵是说了?长句的原因,他后面?的话?音愈发模糊,稍微停顿了?几秒才继续说道,“而且,那音效很响,声?音的振动、受不了?,只会?加重耳鸣。” 姜言一听得认真,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对方,似是要将每一个字都背下来。 “耳鸣?” “大部分听障人?都伴随有耳鸣,24小时不间断的。有严重的会?引起头疼。” 姜言一心脏一紧,“会?吐吗?” “严重的话?,可能会?哦。”那男生说完,饶有兴致地问道,“你身边、有听障生?” 姜言一垮下肩点了?点头,“我同学……” “那他挺不容易的。听障生在普校学习,很有勇气。他听力?损失分贝高吗?” 姜言一一噎,“我不知道……” 那男生一副了?然?模样,“他应该不怎么合群吧?” “嗯……”何止是不合群,简直是孤僻。 “不要嫌弃。”他说,“很多听障人?比较自闭,很在意自己残疾,和与普通人?之间的距离。” “怕被排挤被孤立,很正?常,原谅他们?吧。” 姜言一手指摩挲着礼品袋的边缘,沉吟不语。 “要是你愿意的话?,就把你对这个世界的喜爱,分那么一点给他……嗷!” 正?升华主题呢,他突然?嗷了?一嗓子?,给姜言一吓一跳。 “好小子?,我们?在外面?晒得要死要活,你倒好窝在里面?跟人?家小妹妹聊天是吧?” “又在装阳光开朗残疾人?呢?” “什么叫装!”那男生揉着被踢的屁股,“我就是身残志坚的励志好青年!” “好好好,你身残志坚,你励志,你给我滚出去帮忙摆易拉宝去!” 这人?能这么直白地损人?,可见他们?是很好的兄弟。 姜言一不禁感叹,要是闻迟默也有这么开朗就好了?。 “去就去嘛,怎么还踹屁股,在学妹面?前多丢人?啊!” 两人?同姜言一说完再见,便去门口帮忙了?。 等走到?门口,那男生突然?“啊”了?一声?。 “又怎么?” “忘了?告诉那个妹妹,下次别?在听障人?士背后说话?,会?吓着他们?。” “所以你刚才被小妹妹吓着了??哈哈哈哈哈哈太好笑了?!” “诶你!” 打打闹闹间,也就忘了?回去找姜言一。 而姜言一却被这件事困了?整整一个暑假,日思夜想的,感觉自己要去道个歉。 以至于开学再见到?闻迟默时,姜言一对这个人?产生了?非常奇怪的感觉,像是被情绪的藤蔓一点点缚住了?心脏。 是因为愧疚吗,所以才会?更在意?姜言一找不出答案,只知道自己越来越控制不住,目光总是情不自禁地黏到?对方身上,甚至对闻迟默有了?探究欲。 想知道他到?底听不听得清老师说话?。 想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头疼。 想知道他的耳鸣有没有很剧烈。 想知道……想知道…… 她以为时间长了?,自己就不会?关注他了?,却没想到?时间过?去一个月,她非但没好,“病症”还越来越严重了?。 梦里都梦见了?闻迟默! 姜言一崩溃地把头抵在书桌上,发泄似地“啊——”了?个长音,把进来送水果的陈女士吓了?一跳,忙关切地问她怎么了?。 姜言一撅起嘴,委屈得要哭了?似地对陈女士说—— “妈——我该不会?真的要早恋了?吧?” “好像还是我单恋他……?” “呜呜呜呜。” 完蛋了?!! 第 26 章 (26) 关于“单恋闻迟默这件事”, 姜言一接受得很?快。 甚至没再去好好思考自身的感情锚点——到底是真喜欢上了闻迟默,还是说仅仅因为过度的“在意”,让她误解了。 但这样的做派又十分符合她的性格。 喜欢就追, 讨厌就远离,从不过度纠结,自?我消耗。 她总那般无畏, 像是个横冲直撞的莽夫,径直闯进闻迟默的世界。 即便闻迟默大部分的时间不会理会她, 从那双墨黑的眼里投来的目光向来凉薄, 又蕴着怒意。 姜言一却不怵他了。 接触过了就会知道,闻迟默根本?不是什么煞神, 反而更像只被人驱赶的流浪猫。 “如果你愿意的话, 就把你对这个世界的喜欢, 分给?他一点。” 无端想起这句话, 姜言一侧身,支着下巴,盯着闻迟默瞧。 她发现闻迟默其实挺帅的, 就是平时实在太凶,那种?戾气盖过了他的帅劲,让人不敢细看。 闻迟默的睫毛很?长, 平平地铺开。鼻子高挺,架一副眼镜的话……姜言一脑补了一下,微微一笑,嗯, 有点斯文败类了。 再往下是唇, 闻迟默的唇型削薄,唇线比唇色稍微浅一些, 所以看上去异常的锋利,像刀片泛着冷光的刃,启口就能伤人。 当然,大部分的时候,这两瓣唇都死死黏在一起。能不说话,他就不说。偶尔张口也很?无情?。 姜言一止不住地想,这两片唇的温度会不会也低?会像是染着雪吗? 眼神再往下一些…… 就被那人猛然抬起的眼给?扼停了。 闻迟默的两道浓眉不耐烦地蹙起,眼神仿佛在问她看够没。 姜言一讪讪缩了缩脖子,在上课铃声中,将屁股转了回去。 手里的笔在指尖转了半圈,随意书?页上写下一行?—— 【时常皱眉,试图恐吓(划掉),表达不爽。】- 金秋十?月,是他们的成人礼。 除了学校组织的统一成人礼外,老罗为缓解他们的学习压力,别出心裁地要在班级里也来这么一场。 要他们每个人准备一件送给?“对方”的成年礼物?,正经的、搞怪的都行?。等到周五收集起来,大家一起开盲盒,也算是高中时代他们留给?彼此?的回忆。 大家吐槽老罗矫情?,搞这些虚头巴脑的玩意儿,一边又绞尽脑汁想准备什么礼物?。 姜言一往后靠了靠,余光瞥见趴着那人的发旋,若有所思?地鼓起腮帮。 怎么想这人也不会参与吧? 果然等到要收集礼物?的时候,闻迟默两手空空。 姜言一抱臂瞧着他,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样,“闻同学,你也太不配合我工作了。” 路过的数学课代表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在旁煽风点火,“咱们宣传委员的工作再度遭遇滑铁卢。啧啧,作孽哟~” 姜言一瞬间装得委屈巴巴,下半嘴唇不满地撅起,露出粉嫩嫩的内里。 闻迟默原本?凝在她唇上的眼神一顿,慌乱地偏开。 他冷下脸,那种?拒人千里的低压磁场弥散开来,将空气压得紧缩。 起身欲走,姜言一却无知无觉般杵在那,封着他的去路。 往另一侧绕行?,又被那人拽住。 “诶!”粘粘糊糊的音调拖住了闻迟默的脚步。 他的眼睛从被攥住的衣袖寸寸上移,钉向姜言一,又在与姜言一对视的那一刻空了那么几秒。 她的眼睛很?湿,像是被雨淋过似的,无辜、柔软又可怜。 “……”这人又来了,动不动就跟被欺负了似地,眼里开始涌上眼泪! 但姜言一压根就不是哭,她是憋了个哈欠,毕竟跟闻迟默正在交锋,打哈欠太丢人了。 所以硬生生憋了下去,憋得鼻酸,才?涌上眼泪。 正愣神呢,闻迟默开了口,嗓子因长时间没发过声而低哑不堪,他说:“没有人,会愿意。” 没有人会想要他的礼物?,他们从来不曾将他视作这个班级的第35人。 也没有人会愿意自?己的礼物?落到他手里,在他们看来那会是一件很?丢脸的事。 更何况,他的18岁成年礼早就在那一年休学治疗中过完了。 这件事无论?被赋予什么样神圣的意义,都同他没有关系,也不具任何的意义。 他看着姜言一的眼神冷漠又平静,却让姜言一难受起来。 心脏似是被什么东西轻飘飘地撞了一下,一开始感觉不到疼,而是酸楚。等那酸渗进每一根血管里,细细密密的痛才?涌上来。 但姜言一不曾细究过,在这一瞬间她对闻迟默生出的或许是同情?,又或者是她过分的丰富的情?感让她被迫共了情?。 她悟到的仅仅是——她竟然因为他的一句话,心疼成这样? 看来她真的是已经很?喜欢闻迟默了啊! 闻迟默哪里知道她的心思?,见她连眼眶都渗出红来,心里愈发烦躁。 “又怎么?”他语气极差地问。 “没什么。”姜言一吸吸鼻子。 “那就放开。” “哦……”她忘了自?己还拽着人家。 气氛陷入尴尬,没人说话。两相对视间,一个无辜眨眼,而另一个则不敢在看。 半晌,闻迟默绕道要走,却又停下,看着那冲他摊开的微红手掌怔怔。 姜言一说:“我会想要的。” “闻迟默,你的礼物?,我会想要的。” 排队领饭的众人陆续回到教室。 喧嚣将他们之间的沉默吞噬,也将那还未被人察觉的暧昧咬断。 午休时间,老罗进到班级里,要大家开盲盒。大家怨声载道,骂骂咧咧地说羊毛出在羊身上,礼物?是他们自?己买的,连时间都要从他们的午休里扣。 太没人性。 老罗笑着听他们逼逼赖赖,等他们停了才?冷不防出招:“刚刚那几个嗓门?最大的,晚上加一套题!” 一时间,哀嚎遍野。 而闻迟默便在这时起身离开了教室。 “诶诶诶,老罗,这个人这么不尊重你,你就忍了?”刺头开始挑事,“你让我们接纳人家,人家可没把我们当人。” 一堆人跟着起哄,“就是就是,老罗你这不公平了!” “你这是偏心啊!难道是因为人家残~疾~,你就偏袒吧!” 怪声叠起。 老罗悠哉哉地将一双胖手慢吞吞地往讲台上一搭,身体前倾,从要掉不掉的镜片后头看向那几个刺头,“说得挺好。” “既然这样,那你们也到走廊上去吹吹风,这样就公平了。” 见他们不动,老罗催促,“快去啊,一会儿人家走远了,领先?你们那么多步数,你们心里又该不平衡了。” “……”刺头骂骂咧咧又为唯唯诺诺,“我们还要抽盲盒呢……” “那就给?我把嘴闭上!”老罗突如其来的一声怒,吓得全班肃静,“人家要是没什么事,会这么自?说自?话离开教室吗?” “你们怎么知道他没跟我打过报告?嗯?一个个的就知道挑事儿!”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背后怎么编排人家!没空处理你们那张嘴,还挺乐呵,都舞到我头上来了!” 一时间,班里的气氛凝固,众人大气不敢出。 好在老罗没想扫大家的兴致,骂完之后便喊姜言一上去开始主持活动。 姜言一做了两种?方案,一种?是传统抓阄,拿对应号码。 第二种?是半盲盒,大家先?抓阄排号,然后按照顺序去最后一排挑选最和眼缘的礼物?。 “第二种?最损,选二!” “朋友们,拼运气的时候到了!” 结果就是几家欢喜几家愁,节目效果拉满。 “靠!谁啊!!站出来!谁家好人在海报筒里面卷三年模拟五年高考!杀人诛心啊!” “谁能想到,我选这么个破烂袋子里居然是块手表呢?” “别凡尔赛了你!” “靠!谁他妈在这么精致的盒子里就放支水笔!?谁!看老子抽不抽……” 姜言一噗嗤一笑。 刺头立马指过来,“姜言一,这他妈你放的!?” “是啊。”姜言一眨着圆溜溜的眼睛,抢在刺头前面开口,“希望你高考的时候,下笔如有神助!” 刺头要把笔扔向她的动作一顿。 姜言一带了点鼻音,无辜问:“怎么了?你不喜欢吗?” “草!”刺头骂了一声,她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还能怎么?咬牙切齿地收回手,绿着脸憋出一句:“我特么谢谢你!” 姜言一温和笑笑:“不客气不客气,都是同学。这点祝福应该的。”给?刺头气个半死。 “姜姜,这里还有最后一份,没人领诶。”班长把一本?明显看着是书?的礼物?拿过来递给?姜言一,“好像都发到了,除了……” 姜言一偏头看了看那依旧空着的座位,“嗯,给?我吧。” 吵吵嚷嚷的午休结束,下午第一节课铃声响起时,闻迟默回来了。 他在喧闹中离场,又在沉静中归来。 他像是这热闹尘世的匆匆过客,踽踽独行?。 放学后,班长来找姜言一一同回家,姜言一却说自?己要晚些走。 她等到教室里的人全部走完,才?拿出了那份无人认领的礼物?。 因为预料到闻迟默不会参与,她准备了两份。 但这本?书?没有像水笔一样“过度包装”,近似明盒。 在高三这个节骨眼上,别说书?了,看见字大家就想吐,所以毫无意外地它被留到了最后。 姜言一拆开蝴蝶结丝带,剥掉外面的包装纸,翻开扉页,沉吟片刻,提笔写道—— 【愿你今后的人生也能拥有童话。】 姜言一在自?己的署名旁画了一朵胖乎乎的五瓣花,其实她想画一笔玫瑰的,怎奈自?己没点天赋,手把手跟着视频半天,画了好几张纸也还是记不住,果断放弃了。 等墨迹干透,她将那本?精装版的《小王子》塞进闻迟默的桌兜里,对着空荡荡的座位自?语—— “你看,还是有人愿意送你礼物?的。” “虽然迟到了一年,但,闻迟默,成年快乐。”. 第 27 章 (27) 姜言一最近很郁闷。 她就想不明白了, 送礼物这个举动够浪漫吧?哪怕,哪怕对方是块冰,说句“谢谢”总不为过? 但闻迟默怎么会一点儿反应也没有呢? 难不成是没收到? 不会啊……她亲手塞他桌兜里的…… 越想越气?的姜言一回头狠狠瞪了一眼那颗趴着?的脑袋, 横在小腹处的手?臂用力压了压。 痛,气?得她肚子痛得更厉害了,后背不停出着?冷汗, 她有点冷也有些困。 就在她扛不住想要趴下的时候,一道严厉的声音随着?“砰砰”的拍桌声, 一同砸了过来, “第三组最后那个男生,请你不要再睡了!” 老罗闺女生病, 下午请了半天假。 走前跟他们千叮万嘱, 让他们晚上晚自习的时候自觉点, 会有别的班的老师过来代课。 “罗, 怎么现在晚自习还?要有人代课啊?”有人问。 老罗擦着?额上的汗,“校方规定。你们都给我配合点,听到没!” 谁都没想到, 来代课的老师最后变成了教导主任。 他们的教导主任长得十分复合大家对这四个字的刻板印象,人很瘦,常年穿着?黑色一步裙套装, 脚上蹬着?一双掉了皮的粗跟皮鞋。 发髻盘得一丝不苟,鼻梁上架着?一副黑色的粗框眼镜。 长相偏刻薄,颧骨高,眼睛狭长, 看人时那股威慑力比他们老罗强上几百倍。 光是立在那, 气?场都压得人喘不过气?。 以?至于这节晚自习,几个刺头也挺老实, 驼着?背,手?里捏着?笔,在课本上写写画画。 只?有闻迟默趴着?。 他是后半程趴下的,他的耳鸣实在严重,尖锐的鸣啸音横贯太阳穴,勾起剧烈的头疼。 神经的灼痛蔓延开,烧灼他的眼球。 他强忍着?,浅白的唇只?剩苍白唇线,但粗重凌乱的鼻息,还?是引了前排人的注意。 姜言一偷偷摸摸地回头看过他一眼,弯眉微蹙,嘴唇嗫嚅似有话要说,却又?很快被高跟鞋的声响吓得转了回去。 闻迟默粗暴地从耳里摘下助听器,将胀痛的额埋进臂弯,压低自己的鼻息。 “砰砰砰——”教导主任再次拍响讲台,“最后那位同学,自习课不是让你们睡觉来的!” 见闻迟默始终未动,教导主任几乎气?笑,“瞧瞧,这睡得多?熟,把耳朵都给睡聋了。” 说着?,她慢条斯理踩着?令人心惊的步子走下讲台。 刺头笑得全脸肌肉都在飞,他看向姜言一挑眉,眼神满是挑衅与轻蔑。 姜言一气?不过,刚想举手?为闻迟默辩解一二?,闻迟默便在这时抬了头。 “哟,醒啦。”教导主任阴阳怪气?地抱臂瞧他,“怎么,我不走过来,你是醒不过来?” “给我站起来!” 哪怕近到这样的距离,闻迟默也无法在耳鸣中分辨她的话,但他读得懂唇语。 即便读不懂,他也能在班里那些人投来的讥笑目光中,明白过来。 “哦,听得见啊?”教导主任刻薄地说,“看来没聋。就是不想学习而已。” 姜言一感觉小腹的疼痛牵扯住了她的心脏,教她疼出眼泪。但她又?清晰地知道,那种痛不是生理的。 她咬着?牙关?,从酸涩的唇齿间吐出一句:“老师,不……” 然而她的话音被教导主任高亢的嗓门完完全全地盖了过去。 “你们都高三了!还?不抓紧,你们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不把晚自习的时间当时间,趴着?睡觉!等到了高考考场上,时间难道会等你吗?” “高三了,最后一年了,就这点时间都不认真对待,今后你们的人生还?能有什么出息?!” “你们班的成绩怎么样,心里没数吗?年级前十,你们能排得上几个?” “就这种成绩,还?好意思睡觉!”说着?,她踱步到刺头那边,提起刺头的课本,嫌恶地扫了两?眼,丢垃圾般甩飞出去,“就你们这种学习态度,怎么配坐在这里?” 下课铃声突兀地响起,结束了这场令人窒息的说教。 教导主任走后,班级里安静得不像话。那些诛心的话,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脖子上,让他们变得小心翼翼。 刺头最后被训得没了面子,背上书包踹开桌椅第一个离开了教室。 班长走过来,压着?声音问:“姜姜,等下一起走吗?” 姜言一摇了摇头:“我再等一下走……” “那我先走了。” 没有人再说话,教室里只?有整理书包、移动桌椅发出的声响。 姜言一趴了下去,把发烫的眼睛抵在小臂上。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为什么会觉得不公平。 又?为什么会替闻迟默感觉到委屈与难过。 但她没有回过头去看那人,一次也没有。 身后传来椅子的推拉声,很快,那人的脚步也消失在耳边。 教室里静得只?剩姜言一的抽噎,她把自己团得很紧,劲韧地颈骨凸起倔强的弧度,清瘦的背脊却在微微颤动。 直到听闻一声无奈鼻息,她才察觉自己身边竟有人,仰起头来,一双哭得又?红又?湿的眼睛,便直直落进那人沉黑的眸色中。 而后她再忍不住,眼泪如同断了线,大颗大颗滚落下来,哭得梨花带雨。 闻迟默头比之前还?疼,他想不明白,姜言一怎么又?哭了!她为什么这么爱哭? “哭、什么?”他质问。 姜言一抽抽搭搭地吸吸鼻子,一边打着?哭噎,一边说:“我肚子疼……” 闻迟默:“……” 姜言一知道这个理由听上去蹩脚又?令人尴尬,于是羞耻地埋下头去,鼓着?腮帮嘟囔:“你不用管我……” “你说、什么?”闻迟默问。 姜言一又?说了一次,然而他还?是没能听清,不耐烦地蹙起眉,单膝蹲下,微微偏过左耳。 “重说。” 语气?不够温柔,表情也凶,却让姜言一心跳有那么一瞬的失重。 怔了那么几秒,她才不自然地偏开眼神,张大口型:“我说,你不用管我——” 可她的睫毛上还?沾着?眼泪,眨起来的时候可怜极了。 鼻音也重,将她的调子磨出软糯,钻进他尚存听力的左耳,化成搔在心脏上的羽毛。 弄得他心烦。 却没办法真的听她的,扔下她不管。 “五分钟,下楼。”因为摘掉了助听器,闻迟默的音量控制得不好,说话更多?的是往外蹦字眼,“我去、打车。” 姜言一老实巴交地点了点脑袋。 闻迟默下去打车,还?带走了姜言一的书包。 姜言一抹掉眼泪,又?坐了会儿平复情绪后,才慢慢吞吞地下楼。 闻迟默已经打到车了,正往回走来。 晚上起了风,姜言一感觉有点冷,交叉圈在小腹上的手?不自禁攥紧了两?侧的衣服。 背脊也因为疼痛挺不直,瑟缩又?娇小,脸上没什么血色,只?有两?道擦不掉的泪痕。 她对闻迟默道谢,声音有气?无力,不见平日活力。 闻迟默想起这人中午没吃饭,因为菜里有黄瓜炒蛋和带了胡萝抠抠君欢迎加入以污二贰期无儿把以每日更新卜的时蔬,挑食的姜言一直接没吃。她的那份被几个常年说吃不饱的男生,一起瓜分了。 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一直病恹恹的模样,没什么精神。 “发烧?”闻迟默问她。 姜言一抬手?探了探额,摇头道:“我自己摸不出来。” “但我有点冷……” 她说这话并非在暗示闻迟默什么,而仅仅是一种对于不舒服的陈述。 所以?当闻迟默脱下外套扔给她时,她愣了好半晌。 闻迟默皱眉:“不要?” 姜言一摇着?头,麻利地把衣服穿上,拉链一直拉到最顶上。 闻迟默的校服对她而言很大,穿起来空空落落的,好似能塞下两?个她。 有很重的皂香,霸道地侵占鼻腔。 司机停靠在马路边,闻迟默将她送上车后,转身就走。 姜言一:“?” 这温柔多?一秒都给不了是吧?- 第二?天,闻迟默刚一到教室,便被老罗喊去了办公室。 老罗见他穿着?短袖,操心地问:“今天下雨降温,你外套呢?” “穿这么点,回头生病了怎么办?” 等他说完,闻迟默慢悠悠地从口袋里掏出助听器戴上。 给老罗气?够呛。 他倒也不是存心气?他,助听器不能进水,下雨天只?能取下来,等到学校再戴上。 老罗掏出保温杯,喘着?粗气?喝了两?口,呸掉嘴里的茶叶,“昨天的事情我听说了。教导主任不了解我们班的情况,知道有听障生,但不知道是谁。” “她昨天的话是难听了点……你就,多?担待吧。”老罗有点编不下去地摆了摆手?,“但你也真是!不知道为自己辩白两?句?” “人家宣传委员都替你冤。一大早的来我这里告教导主任的状!” 闻迟默眸色微动,“姜言一?” 老罗没好气?地哼哼两?声,拿眼斜他,“是啊!人家宣传委员想着?你,你倒好,把人家弄哭了!你说说你!” 闻迟默:“……” “我,弄哭她?” “人家宣传委员平时对你不好吗?”老罗拍拍桌子,“你可以?说其他人不接纳你,排挤你,但我的宣传委员可没吧?” “成年礼物收到没?” 闻迟默抿了下唇,垂着?的手?指轻轻蜷动。 “人家知道你不会参与,自己准备了两?份。不就是为了不让你尴尬?” “还?有暑假那次看电影,人家等你等得都快中暑了!你说人家图什么?还?不是为了不让这一分扣在你头上,回头被大家诟病?” “你呢?拿人家书包,把人家姑娘弄哭。闻迟默啊闻迟默,你怎么还?欺负起女孩子来了?” 老罗恨铁不成钢:“女孩子是要宠着?的呀!” 闻迟默冷着?脸:“谁说的?” “别人都看见了!”话是这么说,但老罗还?没来得及找姜言一确认,这会儿有点底气?不足,战术请了清嗓,“这件事回头我会去跟我们宣传委员确认,毕竟我相信你也没那么浑。” “总之呢,要没有,那是最好。要真有其事,回去自觉跟姜言一道个歉。诚恳点,听到没?” 闻迟默走后,老罗想起什么,又?呸了几口茶叶,在闻迟默的身后追着?喊,“回去把外套给我穿上!别一会儿又?头疼,让那群兔崽子编排我,说我偏心你!” 闻迟默脸色铁青地回到教室。 经过姜言一时,他驻步,降下冷眼。 姜言一:“……?” 闻迟默:“我,抢你、书包?” 姜言一:“啊??” 闻迟默:“弄哭、你?” 姜言一:“??” 是谁那么没素质!!!乱造谣!!!! 第 28 章 (28) 闻迟默从?来没遇见过姜言一这样的人。 粘人, 爱哭,什么都想?知道?,什么都要问到底, 横冲直撞的不知道害怕。 连别人砸过来的球都敢为他挡。 明明瘦瘦小小一个…… 这会儿坐在校医务室里倒是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眼里含着眼泪花包,抽抽搭搭地看着他。 闻迟默:“……” 姜言一眨着带泪的眼睛, 呛咳两声,又流起了鼻血。 “诶你, ”校医没好气地对闻迟默一呵, “帮她托住脑袋止血会不会?” 闻迟默黑着脸,也在校医的催促下?僵硬地托起姜言一的下?巴, 抽了纸巾为她止血。 脑袋感受到支撑力后, 姜言一卸了劲, 绵绵软软地将重量压在闻迟默的手上。 闻迟默没办法, 从?托变为捧,不让那颗脑袋乱动。 姜言一的脸颊很?软,带着嘟嘟的肉感, 贴在他的掌心,将那烧出黏腻的汗。五指不自禁地微蜷,竟是不自主地捏了一下?, 拇指刚好擦过她的睫毛。 姜言一睁眼,那含着水汽的透亮眼眸,将闻迟默看得心虚。想?松手,姜言一脑袋就随着他的手耷拉下?来, 纸巾上瞬间又透出血。 闻迟默:“……” 绷着脸, 不自然地抬起另一只手将那颗不安分的脑袋完全禁锢在掌心。 姜言一下?意识地拽住他的衣袖,“闻迟默……” 她喊得太轻, 只是些气音,闻迟默听?不清。 “什么?”他倾低身子,附耳过去。 “能不能让我靠着你……”姜言一尾调带着难受的鼻音,“我还是好晕……” “……”看着姜言一惨白的唇色,闻迟默眉心拧得越发紧。 刚刚背她上来的时候明明好一些了,怎么现在又难受了起来? 偏偏校医室里就一张治疗床,那上面?已?经躺了个因?低血糖摔倒送来的。 那人被闻迟默骇人的眼神?盯得头皮发麻,忙小声说:“我……低血糖,眩晕,起不来的……” 闻迟默收回眼神?,站到了姜言一的同侧。 平时大胆的姜言一,这会儿反倒变得小心起来了,红了一片的额头轻抵着他的手臂,脖颈微微梗着,全靠自己支撑。 闻迟默无语,没好气地问她:“我身上有刺?” 随着他的话?音,那颗脑袋沉沉压了下?来,一点不含糊。 闻迟默:“………” 校医判断姜言一的情?况属于轻微脑震荡,可以先留校观察一段时间。 “如果之后眩晕好转,也没有呕吐头疼,应该没什么问题。不放心的话?最好上医院拍个片。” 姜言一在医务室里休息了一节课。 闻迟默一要走,姜言一便是一副好心得不到好报的委屈模样。 “好好好是我自作多情?是我不自量力是我看不惯别人欺负你非要替你挡那一下?是我活该是我……” “姜言一!”闻迟默用力捏着眉心,“闭嘴!” “哦……” 他们两个人之间气氛诡异,弄得那个低血糖的同学也浑身不自在。 怪,很?怪。听?这两人之间的对话?怎么感觉这两人关系并不好?但?女生是在撒娇没错吧?男生是在迁就没错吧? 这……这是早恋现场没错吧? “姜言一,”男生开口,声音沉得教人心慌,“下?不为例。” “哦……”女生黏黏糯糯地应着声,手指不自然地扣弄着,“刚才是真?的因?为太晕了,又没地方躺……” 同学:?她是不是在点我? “姜言一。” “啊?” “下?次,如果再遇见、这种情?况,不准,插手。我不需要。” 女生明知故问,“不需要什么?” 男生不作答。 “闻迟默,你这个时候应该说‘谢谢你,姜言一’,而不是凶我!” “也不要总说不需要,不想?要。人嘛,都是要互帮互助的。” 男生凉飕飕地跟着她的话?音吐出两个硬冷的字眼——“不用。” “啧,你这人……那我们来打个赌吧。嗯……就赌未来的某一天?,我一定会让你说出,‘姜言一,我需要你’怎么样?” 男生索性不说话?了。 而躺着的同学听?得想?流泪:等等,这是狗粮没错吧?她现在跳起来去举报他们还来得及吗? 就在她以为他们撒完粮的时候,又听?女生糯声问:“闻迟默,你刚刚是不是心疼我啦?” 不是,这里还有个活人呢!能不能收敛点啊!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女生大抵是被凶了,声音小了下?去,“我那是本能反应嘛……换做别人,我也会挡……” “姜言一,安静点。” 女生有些委屈:“嘶——我说话?是为了转移注意力……” “很?……疼?” 女生抽抽鼻子,“怎么可能不疼嘛……” “啊——你轻一点。” 人是抵不过好奇心的,那位同学忍不住回过头去。男生正拿着水瓶小心地贴在女生被砸肿的额头,慢慢滚动。动作轻极了,眼神?专注且柔和。 女生闭着眼,眼睫轻颤,两颊微红。 这不是在谈是什么? 但?她不敢在看第二眼,因?为她的偷窥被发现,那人瞬间变脸,眼神?活像是要刀了这个霸占着床位的她。 好不容易熬到上课铃响,这俩总算是回教室去了。 听?着他们远去的脚步,那位同学的背脊松弛下?来,她转过身,睁开眼睛,有点想?要流眼泪。 早恋就可以不管别人死活吗! 她要不是良心尚在,现在立马跳起来冲去校长室举报了好吗!- 回到班级,正值课间。 “姜姜你怎么样了啊?”班长关切地问。 “没事没事。”姜言一大咧咧地摆摆手,“就刚被砸的时候有点懵,现在已?经不晕了。吓着你了吧?” 班长皱起脸,“你也真?够虎的,怎么会去替他挡那么一下??万一真?被砸伤了怎么办啊?” 姜言一笑笑没说话?。 她当时没想?那么多,看到八班那个人摆出要砸人的姿势时,身体已?经自动做出反应了。 那会儿正值中午,操场上人很?多,嘈杂喧闹。 当时姜言一和班长刚从?小卖部回来,中午的饭菜不对胃口,两个人去开了小灶。 正往回走,看到闻迟默正穿过吵闹的人群往比较清净的实验楼去。 “哟嚯,那不是你们班那个聋哑人么?” 刺头不耐烦地踹了八班的一脚,“你踏马烦不烦?每次看到都说说说。” “我好奇呗。诶~你说,我喊他一声,他能有反应吗?” 刺头呵笑:“你试试?看看那聋子会不会理你。” 那人耸耸肩,“那算了,浪费我嗓子。”他掂着手里的篮球,“不如换个方式。嘿!让让让让!” 他把人群呵开,双手抱球,助跑几步,猖狂一笑。 球砸过来的时候,带着风的啸叫。姜言一被大力撞到地上,发出一声痛呼,“啊!” 篮球“哒哒哒”地弹跳着滚远。 刺头显然一愣,“姜言一?” 姜言一捂着额,眼泪已?经不受控地掉了下?来,她恶狠狠地盯着他们。 八班见状不对,双手举在耳边,赔笑:“手滑。”说完,溜之大吉。 姜言一坐在地上好半天?起不来,脑袋痛,屁股也痛,眼泪流得还凶。 “姜姜,你怎么样啊!”班长吓得不轻,手足无措地蹲在姜言一身边,不敢轻易动她。 有人越过围观人群而来,“让开!” 姜言一仰头去瞧,结果引了一阵眩晕,眼前一黑。 身体的失重让她害怕,手胡乱地想?要抓住些什么,反被人制住,一把攥进了手心里。 闻迟默单膝跪地,面?色阴沉,“去找老罗。”见班长还愣在原地,没耐心地拧起眉,“听?不懂?” 班长被他吓得一抖,“啊?” “告诉他,八班的拿球伤了姜言一。”闻迟默声音冷极了,班长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步。 “还不去?” “哦哦哦……” 姜言一靠着闻迟默坐了好一会儿才能站起来,但?起来后还是晕,浑身绵绵软软摇摇晃晃,闻迟默不得不将她揽进臂弯。 “闻迟默……”她声音发虚。 他难得回应,“嗯。怎么?” “不要公主抱。”姜言一说,“很?丢脸的。” 闻迟默:“……” 她那会儿还有力气皮,然而去医务室的一路,却是难受地紧闭双眼,嘴也一抿成一条苍白的短线,出奇地乖,反而弄得闻迟默有些不适应。 “姜言一?” 姜言一拽了一下?他的衣袖,以示回应。 “楼梯。”闻迟默出声提醒,“抬脚。” 姜言一乖乖照做。迟滞的疼痛醒转过来,被砸的地方火辣辣的。还不能睁眼,一睁眼就晕,晕了便想?吐,整个人都不太好。 看她脚步虚浮,走得乱七八糟,闻迟默生硬地问出一句:“背你?” 姜言一老实应声,“好。” 趴上闻迟默的背上,姜言一双手自然地圈住他的脖子,下?巴抵在他的后肩,急促的呼吸快埋进他的脖子里。 闻迟默不耐地偏开头,“别靠我、这么近。” 姜言一挪了挪,闻迟默差点被她弄得松手。 “不准、乱动!” 姜言一瘪了嘴,瓮声翁气:“那你把我放下?吧。我自己走……” 闻迟默不说话?了,将她往上掂了掂,牢牢托住。 没走几步,姜言一的脑袋又跟脱力似地枕了下?来。发烫的脸颊偶尔贴靠在闻迟默不太敏感的耳朵。 她无知无觉,他却避无可避。 背上那人还不老实,要在他的耳际絮絮叨叨:“闻迟默,还好没砸到你。” “可痛了呢。” 闻迟默想?说,还不如砸他,比起身体上的疼痛,他更害怕面?对姜言一。 疼痛可以熬,对姜言一,他却束手无策。 她那样粘人,温热的呼吸打过来,被助听?器放大,侵占他的防线。 他咽动喉结,带着威胁低沉出声:“姜言一……” “嗯?” 他该扔下?她的,他讨厌任何人在他身后说话?,讨厌任何人靠近他失聪的耳朵,他应该躲。 可姜言一的声音带着震动传过来,贴着他,勾着他,缠绕他。 “砰砰砰砰”,心脏剧烈地跳动着,那种脉搏的鼓动,凌乱又失控。而后化?为丝丝缕缕的酥麻,连带着指尖也开始颤抖。 以至于他什么也没能说出来,任由姜言一得寸进尺地将他圈住。 “闻迟默,你要说什么?” “没。” 那人不依不饶,鼻尖几乎贴到他的侧脸,“你刚刚明明有话?要说。” 他咬牙:“姜言一,再不安分就从?我身上下?去!” “哦……原来是要凶我……” “……” “我还以为你要谢谢我呢。” “姜言一,你好了?” “没有。”那人脑袋沉沉往他肩上一压,“没好。” “……”闻迟默无奈叹气,将她托得更稳了些。 第 29 章 (29) 那天放学, 闻迟默和姜言一一同被老罗叫去了教导处。 八班班主任和挑事的也在。 教导主任上次误会了闻迟默,这次再见?到也没?同他道歉,只是态度缓和了不少, 看?他的时候没?了那种看差生的厌恶感。 “今天的事,说说吧。” 事情其实已经很明了了,毕竟操场上那么?多?爽眼睛可以?作证。到了这间办公室里, 无非就是要有个结果。 挑事的那个被自己班主任踹了一脚,不情不愿地向?姜言一道歉, “对不起了。” “这就是你道歉的态度?”教导主任吊起嗓门。 那人闻言也还是一派散漫, 驼着背朝姜言一欠身,提高了点音量, “对不起啊!下午手滑了。” “你那是手滑吗?”姜言一翻了个大白眼。 “嘿你!”那人指上来, 闻迟默侧步一档, 黑沉的眼睛冷冷一抬。 那人被他挑衅, 瞬间拉下脸来,刚要发作,被他们班主任又?蹬一脚, 腰上还挨了一下。 他龇牙咧嘴憋屈地切了一声问,“那你想?怎么?样?要不当场给你磕一个?” “注意态度!你来道歉还是来耍大牌?” 那人在自家班主任面前多?少还是收敛,耐着性子给姜言一鞠了一躬, 拉着不情不愿的语调道歉:“对不起,下午的事是我不对。还请你原谅。” 姜言一瘪了一下嘴,小声说:“你要砸的又?不是我。” 言下之意,是要他向?闻迟默道歉。 那人轻嗤一声:“怎么??你俩唱双簧?” “我凭什么?跟他道歉?他有事儿吗?还要我跟他道歉?道哪门子歉?真他妈……” “砰砰——”两声, 教导主任砸响桌面, “我是让你们来吵架的?” 那人闭嘴了。半晌才?又?在他们班主任的催促下,压着火气道:“行!我道歉行了吧?” “不必。”闻迟默斩钉截铁地打断, “我不接受。” “艹!”那人直接炸了,被他们班主任眼疾手快地按下。 姜言一也有点愣,不明所以?地看?着闻迟默。 老罗出来圆场,“迟默啊,这个……” 闻迟默重?复道:“我不接受。” 教导主任表情不悦:“那你想?怎么?解决?” 闻迟默:“按校规,处罚。” 八班班主任到底还是袒护自己班级的人,尴尬地赔笑:“主任,这个没?必要吧?就是些同学间的小摩擦而已,为这个记过吃处分,好像有点……” 教导主任抬了下镜框,没?说话。 八班班主任心领神会,知道这是给他们留余地了,便对着闻迟默说:“这位同学,今天的事情,确实是他手贱。你看?你想?要他怎么?给你道歉,你提出来,我让他照办。” 闻迟默淡淡抬起眼皮,“按校规,处罚。” 八班班主任脸上挂不住了,转向?老罗,“罗老师,你们这同学……” 气氛尴尬得令人窒息,姜言一注意到教导主任已经是完全不耐烦的样子,看?向?闻迟默的眼神仿佛在责怪他的不识相。 这让她莫名难受,她不想?继续待在这里了,她感觉所有的错似乎都被架到了闻迟默的身上。 是他上纲上线,是他不给台阶,是他博了所有人的面子。 可没?有人规定过,别人道歉就一定要接受……明明,明明他们才?是无辜的…… 她轻轻扯动闻迟默的衣袖,低声说,“闻迟默,要不然算了?” “为什么?算了?”闻迟默迎着八班班主任审视的目光问道,“老师觉得这只是同学间的小摩擦?” “可我不认识他,也跟他没?有任何的过节。” “摩擦从何而来?” 八班班主任冷下脸,“这位同学,我们摊开讲,这球压根没?砸你身上,你们受伤的女同学都没?说什么?,你在这里坚持要给处分多?少有点夹带私人恩怨了吧?” 教导主任瞪了八班班主任一眼:“注意你的言辞!” “不是主任,我想?不通了,这么?小一件事情,怎么?就这么?难处理啊?” 老罗瞥了一眼教导主任的脸色后,将闻迟默喊到一旁,“迟默啊,人家班主任都这样了,你多?少给点面子。” 闻迟默问他:“老师,我有错吗?” 老罗:“不是说你错了,就是这件事情它?没?必要闹这么?大。” 闻迟默轻轻一勾嘴角:“是我有错吧,错在我身有残疾。” 办公室不大,每个人都听?见?了这句。 “所以?他才?会手滑。”他看?向?那人,“今天是他,明天就会是别人。” “而他们只需要一句轻描淡写?的对不起,就可以?掩盖所有过错,粉饰太平。” “就算他们是故意针对。” “那下一次受伤的会是谁?是我,还是那些靠近我,哪怕只是凑巧站在我身边的人?” 说着,他走到八班班主任面前,迎着那厌弃的眸光,淡淡开口—— “那么?老师,错的究竟是他,还是我?”- 姜言一说到这里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董璐扯了两张纸巾给她,她那时还没?反应过来,眼睛一眨,才?发现自己原来哭了。 她攥着自己的心口,微微躬下身去。她太疼了,这种痛楚就仿佛十年前,那一把把扎心的刀子化?作锋利的回旋镖,在十年后的今天,将她击溃。 她抹掉眼泪,想?表现得洒脱一点。 可她的唇角颤抖着,笑得比哭更难看?,用力?咬着唇,硬忍了几分钟,最后还是没?忍住,把头一埋,哭得整个背脊都在颤。 她当时不懂得闻迟默的坚持,毕竟最后这件事的结局他们也并不算嬴。 可当她站在第三者的视角、以?更成熟的心态去看?自己的回忆时,她才?恍然明白,闻迟默根本就不是为了他自己。 但有什么?用呢?迟了十年的理解与感动,不过是比草还轻贱罢了。 “董璐,我好难受……”姜言一捶着闷痛的心口。 “好了好了,不哭了不哭了。”董璐被她哭得心疼死了,她从来没?见?过姜言一这么?梨花带雨的模样,何况姜言一脸上还带着淤青,越看?越可怜。 可她也明白,现在的姜言一需要这样痛痛快快哭一场,才?能把憋在心里的情绪发泄出来。 否则她会困住她自己。 过了好一会儿,姜言一才?逐渐平复下来。 偏偏这个时候,艾黎上完课回来,看?到姜言一一副凄凄惨惨的样子,落井下石道:“哟,姜老师这是被霸总抛弃了呢?” 姜言一刚止住的哭,又?停不住了。吓得艾黎有点手足无措,“干、干嘛呀!我就这么?一说,你、你别碰瓷啊!” 姜言一打起哭噎,擦眼泪鼻涕的纸巾没?一会儿便堆成了小山。 艾黎被她哭得头疼:“好了好了!我错了行吗!我撤回我刚才?的话。” “我祝你和霸总百年好合,行吧了?!” 结果姜言一哭得更凶了。 艾黎:“……” 董璐扶额:“艾老师,你要不然今天先别说话了?” 艾黎无语地拿着教案,踩着她的高跟鞋躲到隔壁办公室去了。 姜言一哭了那么?一场,心里舒畅了不少,但那种细碎的疼痛依旧留在血液里,融进骨骼里。 她打了车,去了陈婉语那儿。 陈婉语被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吓了一跳,“这、这是怎么?了?什么?时候受伤的?怎么?弄的?眼睛怎么?又?哭肿了呢?” 姜言一抱住陈婉语,哽咽着喊了一声:“妈……” 晚上陈婉语做了一桌子姜言一爱吃的东西,可姜言一始终提不起精神。 陈婉语没?多?问,猜她是感情出了问题,只喊她好好休息。 大抵是在母亲身边,空落的心有了落脚处,这一夜姜言一没?有失眠。可悲伤的种子仿佛在身体里发了芽,将她拉入梦中,拉回那个令人窒息的升旗仪式。 八班的最终被记了一次大过,不仅是因为砸球事件,而是之前多?次警告累计起来才?下了那么?一张处分单。 升旗仪式上,那人带着检讨书吊儿郎当地站在话筒前,扬着调子开始念—— “我对于自己这次的暴力?行为感到非常抱歉,在这里,我要向?5班的闻迟默同学道歉。” “对不起,闻同学,我不该戴着有色眼镜对待残障生。不该因为你的残疾,而轻视你,误解你,欺负你,做出如此鲁莽举动。我在这里深刻反省自己的过错。以?后我也不会再称呼你为聋哑人,那是不礼貌的,我在这里向?你真诚道歉。” “我希望大家不要学习我这种行为,一定要关心关爱残障生,不要因为他们的残疾而将他们视作异类。” “他们作为弱势群体,无法摆脱身体上的残疾与缺陷,但还是努力?融入我们,进入普通高校学习。我们更应该帮助他们,团结友爱。” 天际滚过闷雷,黑云沉甸甸地压在边际。 姜言一觉得闷,像是被湿润的棉花堵住呼吸,教她喘不上气。 她抬手揉了揉心口,才?发现原来是那里在疼。 台上的人还在念,张口闭口不是“残障”就是“残疾”,嘴角的笑容刺眼又?卑劣。 他不是在念检讨,他是在诛心,是以?这样的方式报复闻迟默,在全校面前赤裸裸地揭开闻迟默的伤疤,要他难堪。 姜言一难受地捂住耳朵,望向?天际,祈求着——快点下雨吧,让雨点砸下来,结束这一场凌迟。 可是天不帮忙,那场雨迟迟未下。即便她的心里已经潮湿一片。 回到班级,姜言一本能地去寻闻迟默。 那人依旧是平日那副冷淡模样。 姜言一小声喊他,他隔了那么?几秒,才?从口袋里掏出助听?器戴上。 他问:“怎么??” 姜言一难看?地抿了个笑,摇头说没?事。 他没?听?见?,没?听?见?就好。她想?。 所以?直到现在姜言一也不知道,闻迟默其实听?见?了,一字一句,听?得明明白白。 他本不在意,那些话虽然刺耳,却伤不到他。 他早已习惯这些,也早就预判到了今次。他当初的坚持,不过是因为她受了伤。他可以?承受旁人的讥笑与嘲讽,可以?被旁人当人异类围观,但绝不愿就此作罢。 可当他瞥见?她捂着耳,一副听?不下去要哭的模样,他有一瞬的后悔。 她望过来的眼神是那样悲伤,像一把钝刀切入他的心脏。 于是摘下助听?器,放进口袋,假装听?不清。 没?办法,姜言一太爱哭了,眼泪很多?,一哭就止不住。 女孩子的眼泪是珍珠,昂贵又?滚烫。对他而言,姜言一的眼泪,还是他还不起的债。 所以?他不想?看?她哭。 更不想?她因为他哭。 第 30 章 (30) 姜言一额头上?的包隔了一周才慢慢消下去, 但出现了一件更加令她头疼的事——有人写了封情书给她。 更狗血的是,那个?人还塞错了位置,塞到了闻迟默的桌兜里, 这就很尴尬。 非常的尴尬,尤其是从闻迟默手中接过情书,正兴奋的时?候, 冷不防听到闻迟默说:“你的。塞错了。”一下就让她一个?心裂成两瓣。 白乐了。 那封情书出自1班的某位,没有具体署名, 内容也很简单, 真情实感地表达了对姜言一的爱慕之情,觉得她阳光开朗, 大?方漂亮, 总之就是集所有的美好予一身, 令他心动。 这份感情他已经藏在心里藏了两年, 现在终于想要鼓起勇气为自己争取。 希望姜言一能够给他一个?机会,今天放学,他会在校门口等她。 姜言一看得牙疼, 涨红着一张脸问闻迟默:“你……看了?” 闻迟默虽然没表情,却是撇开眼。 姜言一:“……”被自己喜欢的人看到别?人给她写的情书,这是天要亡她? 比这更悲的是——她发现闻迟默好像完全?不在意!!! 这不就变相说明, 闻迟默不喜欢她吗?? 心里的小?人将手里的情书撕了个?稀巴烂,悲伤地朝天一扬,45度仰面流下悲伤的泪。 呜呜呜,在这件事情上?, 她和1班那个?都是输家。 要是她追不上?闻迟默, 这封情书至少要负一半的责!姜言一恨恨将情书塞进书包里,打算回家焚毁! 为了避开1班那位, 姜言一特地晚了一个?小?时?才走。 闻迟默大?抵是又头疼了,从最后一节晚自习开始便一直趴着在睡觉。通常这种时?候他会把助听器摘掉,所以姜言一跟他说再见,他也不会有回音。 姜言一知道,但不在乎。 让姜言一没想到的是,1班那人在校门口等不到她,直接将她堵在了教室门口。 “姜、姜同学,”那人气喘吁吁,脸颊被冷风吹得泛起两坨红晕,“我等不到你,所以上?来?找你。” 姜言一尴尬地往后退了几步,跟他隔开距离,“有事吗?” “我的情书,你看了吗?” “看了。” 那人眼底闪了闪,“那你有没有想跟我说的?” 姜言一:“……?”这人是有多迟钝?但凡有点眼力见的,都能明白吧? “你是不喜欢我吗?” “……”姜言一戴上?痛哭面具,“这位同学,我甚至不认识你,何来?的喜欢啊?” “没关?系的,喜欢是可以培养的。我们慢慢来?好了,从现在开始认识也不晚,我叫……” “停。”姜言一比了个?暂停,“不好意思,我觉得还是算了吧。” “姜同学,”那人拦着她的去路,“我觉得我们可以试一下。” “?”这是多自说自话? “不会耽误学习的。”那人道,“我还可以帮助你,给你补课。我看了,这次月考的排名你在36,我的成绩稳定在前15,我有自信自己可以帮助你,只要你努努力,我们可以考同一所大?学。” “……”姜言一咬牙,她可真是谢谢他了!谈个?恋爱还要补课。 她耐着性子,“这位同学,你说的,我没有兴趣。能不能麻烦你让让?” 那人不依不饶,“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我真的喜欢你很久了,我觉得我们可以试试看的,你看我长?得也不难看,配你很合适。” “学习上?也能帮你。” “你跟我试试吧,反正你没有喜欢人。” 这就是传说中的普信男吗?姜言一冷冷一笑,“谁说我没有喜欢的人?” “姜同学,你不能为了拒绝我而撒谎。” 姜言一翻了个?大?白眼,一字一句,“那我正儿八经地告诉你一声,我有喜欢的人。” “是谁?” “为什么要告诉你?你谁啊?” 那人一推眼镜,“果然是骗我的。没关?系姜同学,虽然你爱说谎,但这不会削减我对你的喜欢。” “我会原谅你的。” “你下次不要再找这种借口骗我就可以了。我很宽容。” 救命啊!!!姜言一受不了了,她偏过身,往班里一指,“喏,我喜欢的人。指给你看过了,行了吧?” 那人难以置信地皱起眉头,“那不是你们班的聋子吗?姜言一同学,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过分?你这是在侮辱我!” 姜言一冷下脸,平日?里那双可可爱爱的圆眼眯起,不屑地哼笑一声,“是挺侮辱人的,我居然拿你跟他比。” 那人正要点头,听姜言一又道:“你有什么资格跟他比?” “你刚说你年级前多少来?着?15?那不好意思了,他年级第7。高二期末,他英语听力交白卷,年级第11,好像比你厉害点。你说呢?” “哦,我忘了,你的优点是盲目自信,是不是比你优秀的人,你都选择性屏蔽呐?” 那人攥着拳头,被姜言一羞辱得浑身发抖,狭长?的眼睛死?死?盯着姜言一。 阴沉、隐隐透出偏执。 姜言一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害怕,但她梗着脖子,不露半分怯。 她从书包里翻找出那封已经皱皱巴巴的情书,扔还给那人,“能让开了吗?” 那人胸口大?幅度地起伏着,他往前重?重?的踏出一步,又顿住,不甘心地吊起眼睛,盯了那么两秒,而后屈辱地转身走了。 姜言一呼出一口气,想往后靠在门框上?缓后气,却撞进了某人的胸膛。 她心跳一滞,尴尬地后仰脑袋,果然看见闻迟默那张没有表情的脸。 他降下冷眼瞧她,半晌,两条锋利的唇线崩开,道出一句:“准备靠多久?” 姜言一唰地站直,耳廓攀上?一抹淡粉。 等闻迟默掠过她,她才忽然意识到一件事——闻迟默什么时?候醒的??什么时?候走到她身后的???刚才她说的话,闻迟默听见了多少??? 她是不介意告诉闻迟默她喜欢他的,但要表白多少得讲个?天时?地利人和吧? 现在是什么? 这算什么啊!!!呜呜呜呜,这分明就是社死?啊!她才不要! 姜言一撒丫子追上?去,崩溃喊道:“闻迟默,你等等!我有话问你!” 但那天她死?活没追上?闻迟默。 姜言一失眠了一夜,第二天眼下带青地坐到教室里,盘算着等闻迟默来?一定要问个?清楚,讲个?明白。 结果人来?了,她却开不了口了。 怎么想怎么羞耻,嘴张了半天,卡不出一个?音节,反被闻迟默那双黑沉的眸子,盯得心脏扑通扑通地跳。 她心虚地咽了咽口水,冲闻迟默傻笑,“没事没事。”说完转回身子立马将头埋进了臂弯——唔……太丢人了! 她问不出口啊! 还是假装无事发生吧! 她若是身后长?了眼睛,便会看见闻迟默嘴角的笑意。 很浅,却是他难得的笑容- 下一节本是体育课,但高三生哪来?的资格上?体育课?无非就是语数外三门开盲盒。 今天显然是英语老?师赢了,英语课代表抱着一摞卷子回来?,引得众人哀嚎。 英语课代表也无奈,委屈巴巴地传话:“下节课请大?家准备好收音机。” “哇靠,又要考听力啊?耳朵都快听废了!” “苍天啊,救救孩子,我听不了一点儿!” “嚎也没用,赶紧的。” 所有人不情不愿地开始找收音机。 没过几分钟,一人兴冲冲冲进教室,“好消息!下节体育!” 班里一下沸腾,“真的假的?” “真的真的!不知道是不是其他学校出了事情,反正我听到是说上?面来?的通知。” “哎呀,别?管那么多了,那可是体育课啊!还不冲!?” 体育老?师对他们这群高三生一向宽容,意思意思做了点拉伸,便让他们原地解散。 毕竟平时?他与这群兔崽子们见面,基本只为考试,不是跑800米,就是跳远铅球的。他也挺心疼他们,所以难得捞回一节课,随他们去耍了。 “别?太疯!”他叮嘱,“到时?候一个?个?在课上?睡觉,又是我给你们背锅!” 解散后,一部分人回了教室,剩下的女生扎堆在操场上?聊天,男生组团打篮球。 体育老?师对那群男生的自制力门清,提早了15分钟下课,将他们赶回教室冷静冷静。 姜言一回到座位时?发现她的位子有些歪,东西也不是之前的摆放,显然是被撞掉过。 这种事偶有发生,毕竟她位置在后排——皮猴聚集地。 她把东西重?新按习惯整理好,看到笔袋里前两天翻找出来?的手帐贴纸,心血来?潮地给自己的收音机装点了一番。 等到英语老?师让校准频道时?,姜言一被那炸耳的音量直击天灵盖,扯掉耳机后,耳朵里还在嗡鸣。 “……”她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攥紧那被她贴着粉色兔子的收音机,心里只有一句——完了完了! 肩膀背人用笔尾戳了一下,她僵硬地转过头去。 闻迟默面色十?分难看地将收音机置在她眼皮底下,示意她换回来?,姜言一却没动。 磨蹭了许久,她才在闻迟默催促的眼神中,把东西还回去。 一节课45分钟,姜言一如坐针毡。 下课铃一响,她便感觉自己要被“判刑”了。 “姜言一。”那人喊得她浑身一抖。 她赔笑地扬起嘴角,“啊?”了一声,转过身飞速解释,“这也不能怪我,我不知道那是你的。要不然,你的给我,你用我的?反正都一样……” 都是学校发的,有什么区别?嘛…… 闻迟默不作?声。 姜言一讪讪抠了两下,兔子耳朵都给她抠皱了。 “你用我的不行吗?” “它抠不下来?了……抠下来?也很丑的,你看,会留胶……” 半晌,她听到那人从鼻腔呼出一口气,像是无奈又似妥协地将那收音机扔进桌兜。 姜言一扯扯耳垂,撇着嘴转了回去。 随着上?课铃响,闻迟默开了口,他声音很淡,语气很轻。 他问她:“耳朵、有事没?” 等姜言一转过去,他又已经趴下了。 唯有微红的耳廓,透露着少年不可言说的爱慕心迹。 30-40 第 31 章 (31) 自从被1班的?普信男表白后, 姜言一总能在各种场合“偶遇”他。 早上升旗仪式解散后、中午拿饭时、去操场遛弯时、还有?放学…… 不管姜言一早或晚,都能遇上。并且普信男每每看她都是目光总是阴测测的?,盯得她浑身不自在。 可避又避不开。 姜言一烦得不行, 刚好班长来问她最近为什么不一起回家,她便照实说了,不过适当隐去了闻迟默的?部分?。 班长听得汗毛竖起, “这么可怕?” 姜言一痛苦地摆摆手,“可不就是, 感觉自己?被个变态盯上了。” 班长:“不行的?话, 你要不然和老罗说说?别回头他爱而不得报复你。” 姜言一:“不至于吧……” 那个人?看上去就是个书呆子,锅盖头, 厚底眼镜, 校服穿得一丝不苟, 张口?闭口?学习成绩。 班长提议道:“要不然你最近还是跟我一起走吧, 两个人?也安全点。” 姜言一心里也怕,多一个人?在身边也更安全。 他们现在放学很?晚,冬天?天?黑的?早, 姜言一为了躲那人?,基本要等过了7点才出校门。基本没有?比她还晚的?,除了那个总在睡觉的?闻迟默。 但有?那么几次, 姜言一竟然在车站还能看到普信男。 她平时没注意过这人?是不是也在这个站点坐车,但她都刻意晚走了,又怎么会那么巧遇上? 想起普信男的?眼神,姜言一抖了一下, 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回过头去看看那个趴着的?脑袋, 忽然觉得闻迟默平时还挺……温柔的?? 挑挑嘴角,被自己?的?这个想法逗笑。 果然对比产生美。 不过真?要说起来, 闻迟默的?眼神虽然冷、虽然戾,带着拒人?千里的?警告意味,但从来不似普信男那种阴鸷。 他眼底有?雪,引人?窥探。 之后的?一周,姜言一与班长结伴而行,倒真?没遇见过普信男了。 姜言一不免怀疑是不是自己?神经太过敏感了些。 “姜姜,你看。”班长拍拍她。 姜言一顺着看过去,是一张115路公交车的?线路调整公告——由于两站中间的?路段整修,被迫调整路线,从下周起,暂时取消了姜言一所在的?站点,在另一条小路上,新增临时站点。 要多走5分?钟的?路,也不怎么方便。 姜言一无奈叹气:“那我以后改坐751吧。” 反正?都要绕,还不如走教辅书店那条路线。 于是从新的?一周,姜言一又一个人?回家了。警觉地观察了几天?,都没见到普信男,姜言一总算安下心来。 “他最近没跟着了?”班长问道。 “嗯。”姜言一点头,“估计觉得没意思了吧。” “那就好那就好。”说着,班长弱弱一指姜言一后面的?人?,压低声问,“他怎么一直在睡觉?” 姜言一往后偏了偏视线,想了想说:“可能因为他太脆弱了。” 班长:“啊?”谁脆弱? 下一秒,闻迟默抬起头来,眼神冷冷一扬,班长忙不迭地跑了。 姜言一梗着脖子,把?椅子往前挪,心里祈祷那人?没戴助听器,但显然,闻迟默听见了。 身后传来凉飕飕的?声音:“姜言一,你刚说什?么?” 姜言一脑袋摇成拨浪鼓。 “重?复一遍。” 姜言一咽咽喉,“我说我脆弱,经不起吓……呜呜呜……”故意吸吸鼻子,含上鼻音,“你没发现我快碎了吗?” “……”看着那节柔白的?颈段,闻迟默无奈捏住眉心。 算了,他为什?么要跟她计较- 放学时分?,外面突然下起了雨。 虽说是毛毛雨,但雨丝很?密,被寒风一裹直往衣服里钻。 姜言一打了个寒战,裹紧围巾,加快脚步。 她本不想穿那条小道,那边路脏,一下雨更是泥泞。但逐渐雨势加大让她没时间纠结,毕竟在冬天?淋雨可不是什?么很?好的?体?验。 蒙头疾步往车站赶,却?被人?堵住了路。 “又是你。”姜言一拧起眉。 那人?显然等了许久,镜片被雨丝覆盖,头发一缕一缕贴在额头,见到姜言一才胡乱抹了一把?脸。 “姜同学,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好好聊聊。” 姜言一眼里满是厌恶,“我认为没有?那个必要。” “姜同学,”他走近过来,“你说你喜欢那个聋子,是不是骗我的??” “我观察了你三周,你们根本没有?在一起过。” “……你说话就说话,别过来了!”姜言一厉声警告。 “你说你是不是骗我的??你只是用他当借口?来拒绝我,对不对?” 姜言一步步后退,不小心踩进水塘里,脚底瞬间漫上刺骨的?寒意,激得她打了个抖。 “我都说了我们没可能,你为什?么还要纠缠?” “因为我喜欢你。”那人?一字一句,异常认真?地说。 简直不可理喻!姜言一不愿同他多费口?舌,转身要跑,谁知道那人?居然抓住了她的?背包! “松手!”姜言一怒道,“你再这样我可要喊了!” 可那人?偏执地重?复,“因为我喜欢你啊,你不能这么对我。我们聊一聊好不好?” “你记不记得高一的?时候,你曾经关心过我的?,那天?我被人?欺负蹲在角落,你来问我有?没有?事。” “然后递给了我一张纸巾,让我擦眼泪。” “你没有?笑话我,还关心我,那个时候我就喜欢你了。” “你能不能喜欢我啊姜同学?” 姜言一心里怕得要命,这回是真?碰上偏执狂了!她试图挣脱,但力气跟那人?差得太远,轻而易举地被拽回来,她没站稳一个踉跄,手砸到墙面,顿时擦出不少血珠。 “你松手!”她无法自控地发抖,眼底通红,却?咬着不让眼泪掉下来,不肯示弱。 “对,对不起,弄疼你了吗?”那人?局促地问。 “别过来!”姜言一后退,背脊紧贴着墙面。 “姜同学,你不能这么拒绝我,我真?的?很?喜欢你,我不在乎你说谎骗我,不在乎你成绩差,我接受你全部的?缺点。” 那人?疯疯癫癫地靠过来,“这样的?我,你为什?么不喜欢呢?” “我那么优秀,怎么可能比不上一个聋子呢?” “不可能的?,一定是你在考验我。” 姜言一想喊救命,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出不来,她的?声带因害怕而痉挛。轻微的 铱驊 ?窒息感与过呕吐欲引她不停地咽动干涩的?喉。 惊恐的?眼底落进雨,涩得她眼前模糊一片。 “你……你别……别过来了!” 姜言一逃无可逃,抠着墙面的?指甲几乎要迸裂。她不知不觉已经踮起了脚,恨不得将自己?缩成能嵌进墙中的?纸片。 然而那人?影子却?如同黑夜里的?鬼魅,一点一点攀爬而上,似要将她吞没。 便是在极度害怕又孤立无援的?时刻,她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 “姜言一。” 低沉、冷戾,却?犹如一把?为她撑起的?纯黑雨伞,在这个凛冬的?雨夜,将她拯救。 闻迟默从黑暗走来,昏黄灯光在他身上落下一程,又很?快滑过。 他走向?姜言一,走向?她所在的?黑暗。 “姜同学喜欢的?就是你?”那人?拦在他们之间,脸上带着被第?三人?插足的?不快与怨恨,阴鸷地撕咬着闻迟默。 “你为什?么要来妨碍我们?你根本配不上她!” “你就是个残疾,你连正?常人?都不是,你有?什?么资……” 闻迟默吝啬得连眼神都不愿偏,他说:“姜言一,闭眼。” 姜言一听话地关上泪眼。 “凭什?——啊!”那人?的?惨叫吓得姜言一一激灵。 闻迟默不耐烦地甩了甩揍人?的?手,跨过那人?,“好了。” 姜言一睁开眼,表情是过度惊吓后的?空白,只有?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闻迟默松开眉心,一身戾气散去,但他憋了半天?,也就憋出一句:“姜言一,别哭。” 他实在不会哄人?。 可他不说还好,偏偏不怎么温柔地来上一句“别哭”,引得姜言一直接扑进了他怀里,抱着他嗷嗷哭。 “吓死我了……呜呜呜呜,闻迟默,吓死我了……” 闻迟默知道她在说话,但听不清,他也不问,就这么任由姜言一抱着。 地上的?也在哭嚎,闻迟默被吵得头疼,对着那人?低声一呵,“闭嘴!” 那人?怕再挨揍,捂着嘴蜷缩在地。 雨越下越大,闻迟默那双没敢去抱姜言一的?手,遮在了她的?脑袋上,替她挡雨,直到姜言一松开他。 “哭够了?”他问。 姜言一顶着浓重?的?鼻音“嗯”了一声。 “走了。” 姜言一犹豫地拉住他,“闻迟默,你能不能,送我到车站?” 闻迟默愣了几秒,收回眼神,反握住姜言一的?手腕,将她带到路灯下。 “你刚说什?么?” 姜言一瞬间没了底气,不敢问了,闻迟默的?语气似乎是在嫌她烦。 “没什?么。”她盯着闻迟默身上那一小块被她哭湿的?痕迹,微微摇头。 “我,没戴助听器。”闻迟默说,“灯光太暗,我也,读不到你的?唇。” “姜言一、再说一遍。” 他弯下腰,侧耳向?她,带着雨水的?潮湿。 姜言一心跳微滞,她轻轻拽住他的?衣袖,而他顺从地倾低,眉眼柔和。 “闻迟默,你送我去车站好不好?我害怕。” 其?实不用她说,他也会这么做。他放心不下。 只是他不善表达,面对姜言一的?期待,哑了半天?,也不过是生硬地点了下脑袋。 在这一刻,他竟然觉得自己?还不如哑巴了。 这样就不会翻遍自己?贫瘠的?词库,除了“别怕,别哭”,就挖不出第?三句能安抚姜言一的?话。 憋了半路,等走出巷子,他才瘫着脸对姜言一挤出一句不那么像安慰的?安慰来。 他说:“安心。我在。” 第 32 章 (32) 躲进车站的遮雨棚, 两人都湿了大半。 姜言一拿出纸巾递过去,闻迟默却将纸巾摁在了她的手背。 她有点美,也有点疼。 “对了!”姜言一一惊一乍地抓住闻迟默, 紧张地问,“你今天打了他,吃处分的?话怎么?办?” 闻迟默懒得回答她的?问题, 垂眸继续替她处理伤口,只是血迹已经凝固, 清理起?来很是麻烦。 “别?弄了, ”姜言一自己都没耐心,“不碍事的?。” 但闻迟默没听见。 姜言一拍拍他, 大着胆子问, “闻迟默, 这个距离, 你听不见我说话?” 不应该,她记得闻迟默左耳是不戴助听器的?,理论上左耳的?残余听力应该能够支撑近距离的?交流? 闻迟默指了指遮雨棚, 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上面。 “太?吵。”他说。 “那为什么?不戴助听器?” “会湿,会坏。” 姜言一还?想再多问一些关于他的?事,但闻迟默已经垂了眸, 执拗地去替她擦伤口,没法交流了。 公交姗姗来迟,因为拖班而挤满了人。 姜言一脑子宕机地看着眼?前被?挤得黑了脸的?闻迟默,傻了吧唧地问:“你怎么?跟、跟上来了?” 闻迟默降下眼?皮, 看似不经意地将她圈在里侧。 “你是要送我到、家吗?” 车厢太?过嘈杂, 闻迟默听不清姜言一说话,但他们离得那样近, 近到闻迟默能感受到姜言一吐字时,带起?的?灼烫呼吸。 他躲不开。只好启唇回答她那蠢问题。 “不然?” 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淡,姜言一心里却乐开了花,小人儿?踢踏着小脚丫子上蹿下跳。 就差拿个话筒喊了——闻迟默担心她诶!闻迟默要送她回家了! 他进步了!!! 可感情向来最爱捉弄人心,年少热烈的?喜欢终将化为未来最锋利的?刀刃,在那个一无所有的?年纪,扎下最深的?一刀- “姜姜,姜姜!”班长一路飞奔而来,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姜言一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忙问:“怎么?了?” “1班那个,1班那个,休、休学了!” 姜言一一怔,回头去寻,发现?闻迟默也看了过来。 距离上次的?事情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姜言一原本怕他恶人先?告状,闻迟默会因此吃处分,也怕他将她喜欢闻迟默的?事情公之于众,以此来报复她。 她倒不担心旁人嘲讽,更?担心到时候会给闻迟默带去不必要的?麻烦。 提心吊胆了那么?久,没曾想最后却等来了那人休学的?消息。 班长:“我刚在老师办公室,听他们班主?任的?,说是那人精神上出了点问题,所以申请休学了。” 姜言一:“精神……问题?” 虽说她已经真切感受过那人的?偏执,但没想过会严重到要在高三这个节骨眼?上休学。 “嗯,说是之前被?霸凌留下了心理阴影,一直憋在心里。这不高三了嘛,学习压力大,导致他彻底崩溃了。” 姜言一点点头,对此不作评价。 但听到那人休学,的?确让她紧绷的?神经松了下来——以后应该不会再遇见了。 可她也没多高兴。 因为她忽然想到,这样的?话,闻迟默就不会送她回家了呀!!! 那次闻迟默将她送到了家门口。之后几天,他没有刻意对她说要送她。但每次姜言一走在路上神经质地回头的?时候,总能看到闻迟默遥遥跟在她身后。 一瞬的?安心,足以令她心动。 姜言一得了便宜,还?不安分,偏要去逗闻迟默。她敲敲那人桌面,“你这几天跟着我,是在保护我呀?” 闻迟默当?时在做题,眼?皮都懒得抬,权当?没听见。 “你是不是担心我了?” “闻迟默,你说句话嘛~” 闻迟默笔尖一顿,在姜言一满是期待的?眼?神里,面无表情地摘下了助听器,把姜言一气得直哼哼。 “木头!” 不仅是根木头,还?是根冻在冰块里的?大木头!- 其实现?在回想起?来,高三的?日子实在无聊。 不是刷题就是考试,考完了月考还?有摸底,考完了摸底还?有统考。 总之,就是考不完。 在如此枯燥无味的?日子里,姜言一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干劲十足,因为她想去追赶闻迟默的?脚步。 每一次考试,她都想把自己的?名次提一提,再靠近那个名字多一点点。 这次统考的?排名出来,姜言一的?名次挤进了前二十。 陈婉语很满意:“照你这么?说,小帅哥功不可没了?” 她见过闻迟默。那天他送姜言一回来时,她正好要去寻她,刚出小区,遥遥望见自家闺女被?一个男生护着回来。 那男生很高,但偏瘦,将姜言一藏在臂弯里,一手遮在她脑袋上替她挡雨。 而她那傻里傻气的?女儿?瞧着人家傻乐,就差将“喜欢”两个字刻在脸上了。 见到她来,姜言一兴奋地跑来,毫不避讳地指着闻迟默离开的?背影说:“妈,那就是我喜欢的?人。他刚刚送我回来的?!” 陈婉语笑她直白得可爱。 姜言一嘿嘿一笑,“喜欢又不丢人。何?况他这么?闷,我主?动一点才会有故事嘛。” 所以陈婉语原以为姜言一会骄傲地向她炫耀一番,谁知这小丫头闷闷地“嗯”了一声,没了后话。 “怎么?了?吵架了?”陈婉语问。 姜言一摇了摇头,趴在成堆的?试卷上说:“他一周没来上课了……” 陈婉语拍拍那颗蔫答答的?脑袋,“这么?担心的?话,明天问问你们班主?任?” 姜言一抠着手指,“嗯”了一声。 她做不进题,思绪浮躁得像是被?煮沸的?开水,脑子止不住地在想闻迟默,想他到底怎么?了。是病了,还?是出了别?的?什么?事?还?是又去治疗耳朵了? “烦死了!!!” 她把脸闷在臂弯里,难受地圈紧自己。 这难道就是暗恋的?滋味吗?对方可以什么?都不说地闹失踪,徒留她一个人焦虑不安。 这谁受得了啊! 心里的?小人儿?也难受,忧郁地掰着玫瑰花瓣,一直掰到清晨才睡下,导致她差点睡过头。 火急火燎地赶到学校,姜言一惊喜地发现?,闻迟默来了! 但她高兴不起?来。 闻迟默的?脸上有伤,颧骨淤紫,嘴角碎裂,甚至左侧的?耳朵上都有一道伤! 还?没来得及问什么?,老罗过来,把闻迟默喊了出去。 姜言一眼?神一直追着他,他却没有看她一眼?,径直略过了她。 老罗和闻迟默就在教室门口谈的?话,一开始老罗的?声音很模糊,到后来逐渐响了起?来,最后那几句他几乎是吼了出来—— “你这孩子,你倒是说句话!” “你什么?都不说,我怎么?帮你啊?啊?!” 最终他们的?谈话结束在了闻迟默的?缄默里。 他像个受到攻击的?蚌,将自己关得死死的?。 谁都无法撬开他的?壳。 闻迟默沉默地回到座位,左手始终插在口袋。 姜言一问他:“手,是不是也受伤了?” 他不语。 “还?是上次跟你打架的?人?他们一直盯着你吗?” 姜言一见他闷声不吭,也窜上了火,“闻迟默,说话!” 闻迟默起?头,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黑眸冷沉,薄唇向下。 他盯着姜言一,眼?神平静又漠然,片刻,偏开不再看。 姜言一气得一下下地喘。她知道闻迟默有多倔,他是不会说的?,在这种时刻,他不允许任何?一个人,窥探他满目疮痍的?世界。 不管是对着老罗,还?是对着自己。 但他总是这样封闭自己,叫关心他的?人怎么?办? 姜言一无端想起?一班那人,因受到霸凌而导致心理崩溃,他偏执、阴暗,同时脆弱不堪。 那闻迟默呢? 他所经历的?那些,会在他身上烙下多么?狰狞的?伤疤? 姜言一甩掉脑子里那些令她不安的?想法。她偏过头,余光向他。她很想告诉闻迟默,如果可以,能不能把她放进他的?世界。 她想要陪着他。 哪怕他听不见她的?喜欢- 闻迟默整日缄口不言,放学后更?是第一时间离开。 如此过了几天,姜言一莫名有一种感觉——闻迟默在躲。 不是躲别?人,而是躲她。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她最近好像没做过什么?惹人厌的?行为。左思右想与?其自我内耗,不如找闻迟默问清楚。 “闻迟默,今天放学你等我一下!”她拍着闻迟默的?桌子,恶狠狠地说。 闻迟默充耳不闻。 姜言没指望他能给什么?反应,说完自己转了回去。结果临到放学,老罗将她叫去了办公室,布置黑板报的?事。 姜言一苦着脸,急得攥紧了拳。 “言一?”老罗喊她回神,“你是不是有什么?事?一直东张西望的?。” 姜言一尴尬地笑笑:“老师,板报的?事情我记下了,明天我就改。” “好好好,记得要弄得有紧迫感些,高三都已经快过半了,有些人……” “老师!”姜言一突然提高音量,打断了老罗的?絮絮叨叨,“我、我……我能先?走了吗?我确实有点事……” “去吧去吧。” 姜言一风一样地跑了。 老罗推了推要掉不掉的?眼?镜,“嘶——忘了让她帮我去侧面打听打听那小子的?情况了。我这脑子……” “姜……”班长见姜言一着急忙慌地回来,刚开口喊她,那人突然抓着她急切地问:“班长,见、见到闻迟默了吗?” 班长一指:“刚走……” 姜言一“呼啦”一下又跑了,“我晚点回来拿书包!” 姜言一这辈子从来没追什么?人追到这种份上。 她想,高二的?时候,她要以这个韧劲和速度去参加校运动会跑长跑,指不定能给他们班拿个前三回来。 “闻迟默!” 他们隔得不远,可惜她扯着嗓子喊了几声,那人都没反应,径直过了马路。 姜言一却被?红灯拦住了。 一旦停下来,她再提不起?那口气去追。 她的?嗓子在充血,涌上血腥气,靠着冰冷的?电线杆子一口口喘着,张着嘴费力地摄取氧气,结果被?冷风呛得直咳。 嗑得面红耳赤,支撑不住地蹲在了地上。 “混蛋!”姜言一抹掉呛出来的?眼?泪,气鼓鼓地骂道。 “每次都装听不见……助听器难道是假的?吗!?” 慢吞吞地挪回教室,姜言一枯坐了会儿?,才拿上书包回家。 那时的?姜言一并不知道,原来她已离故事结局不远了。 在那个路口,他听不见她。 她也追不上他。 而他们,终将失散于人群。 第 33 章 (33) 之后的一段日子?, 闻迟默始终躲着姜言一。 姜言一开始讨厌他的沉默,埋怨他的冷漠,连好好沟通都是一种奢望, 这样的喜欢实在太过累人。 她?不想追了。 得?不到回应的感情,是对自己的无尽消磨。 她还有成堆的试卷要做,有刷不完背不完的题, 她?不能总想着闻迟默,连自己都忘掉。 所以姜言一不再问。 她?还是偶尔会回头去看那颗趴着的脑袋, 但再没主动和闻迟默说过话。 他们陷入了极端的冷战。 直到元旦放假前的那个下午, 他们在空荡的楼道?里相遇。 炸耳的下课铃突兀地?响起,将?他们之间的沉默凸显得?尤为可笑。 姜言一捏着背包的带子?, 仰头看他。 闻迟默走下来, 略过她?, 被无声地?拽住了衣袖。 姜言一总是喜欢拽他的衣袖, 明明多一点就可以触碰到他的手,她?却不敢。 她?垂下眼眸,闻迟默掌心里的疤还没能长好, 褐红色的血痂从无名指指根一直蔓延至手腕。 好似再深一点,就会将?他的手剖开。 一定很疼,姜言一想。 闻迟默抽回手, 插进口?袋。 “闻迟默。”姜言一念着他的名字,不似往日的活力与张扬。她?的声音喑哑,语调很重,她?问他:“闻迟默, 你是在躲我吗?” 他冷冷看过来, 弯了弯薄唇,似是嘲笑她?的自信。 他要走, 姜言一不拦。 但她?还是执拗地?要问个明白:“闻迟默,自从你受了伤之后,你就在躲我。” “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受伤是因为我?” “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和我有关?……但——” 姜言一的话音戛然而止,因为闻迟默毫无征兆地?压了过来,那只带着血痂的手用力撑在她?的耳侧。 她?惊慌地?瞪着他,而他降下冷眼,眼底戾气难掩。 “姜言一——”锋利的唇线割开他们之间的体?面,闻迟默沉郁的音调,像一只枯手扼住姜言一的呼吸。 他是那般不屑,每一个字都说得?轻佻,“你是不是太自信了点?” “你难道?以为,我也?喜欢你吗?” 周遭的嘈杂与热烈的阳光,全都在闻迟默这句话里被剥夺。 化为苍白的灰。 姜言一以为自己会很伤心,但她?没有。她?只是平静地?看着闻迟默,不言不语,连呼吸都放得?小心翼翼。 她?悲戚地?在想,自己或许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喜欢闻迟默。 又或者,她?早就猜到了这段感情的结局,猜到了闻迟默的态度,所以丝毫不意外,反而接受得?很坦然。 她?仅是从没想过,会和闻迟默是以针锋相对的方式来结束。 很糟糕。 但放在闻迟默身上,却又显得?合理。 他是捂不热的石头,是化不开的冰。 姜言一不在乎他的残疾,但没有人会愿意单方面的付出,不求回报。 人心都是肉长的,谁不会痛?又有谁不会累? 她?唯一难过的,大抵是和闻迟默没经历过多少?值得?回忆的日子?,掰着手指头就能轻易地?数完。 她?直勾勾地?凝视着那双冷眸,半晌,轻轻一笑,“是吗?可你的样子?,更像是被我猜中后的恼羞成?怒。” 她?在他面前总是露出柔软,少?有这样不服输的尖锐时?刻。 但她?并?非还要争取什么,只是不服输罢了。所以才会带着闻迟默给予她?的难堪,予以反击。 闻迟默闻言不怒反笑,他问:“姜言一,你就那么想知道?答案吗?” 他说:“好,我告诉你。” 闻迟默粗暴地?摘下自己的助听器,连同伤手一起直白地?展示出来,“他们盯上我,只因我是残疾。” “仅此而已?。不需要其他任何理由。” “从我失聪那天起,我注定是异类,是所谓的弱势群体?。” “我不得?不接受你们的同情与怜悯。同时?承担无端的嘲讽与排挤。” “你说你喜欢我,姜言一,你喜欢我什么?你真?的有勇气跟我在一起吗?” 他说话比平时?快,音量失控,发音随着语速而模糊。 这一刻,他将?自己掩藏的残疾,残忍地?在姜言一面前剖开。 “姜言一,回答我,那天的升旗仪式你为什么难过?” “因为……” “因为你在同情我,可怜我。” 不是……不是这样的……她?明明是心疼。是因为喜欢而心疼一个人。 可这一句话偏偏卡在喉口?说不出来。 面对她?的哑然失声,闻迟默始终平静又冷漠。 “姜言一,你听好了,我不需要。收起你的同情心,别再管我的事!” 姜言一哑巴了。 她?后知后觉地?感觉到疼,心脏像是要炸开。 也?感觉到冷。 今天明明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日头很盛。但阳光此时?却停留在他们的脚边,不肯往前。 他们灼烫的鼻息交缠勾连,又骤然分开。 闻迟默将?手收了回去,不再那般压迫地?圈禁她?,但那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分明界限,是镜子?的碎片,残破不堪地?照着过往,将?人心割得?血淋淋。 同情。 原来他是这么想她?的,一切都只是同情。 原来所有的悲伤只属于她?姜言一一个人。 他是置身事外的闻迟默。是从来不曾对她?动心的闻迟默。 兴高采烈的是她?,横冲直撞的是她?,兵荒马乱的也?是她?。 真?难堪啊。 姜言一眨掉眼底酸涩,高傲地?挺直脖子?。已?经够狼狈了,就别哭了吧,她?对自己说。 可再抬眸时?,却又不争气地?蓄满了水汽,唇瓣抖得?厉害,声音哽咽无声。 她?说:“好。既如此,我不会再继续喜欢你了。” “我本?来也?就累了。总是傻子?一样的追着你跑,而你高高在上。高兴了,施舍一些温柔给我,不高兴了,便将?那些施舍再收回去。” “我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大概是因为这是我头一次喜欢一个人。” “总想着,没关?系,我主动一些,你就会给我回应。” “原来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我等再久都没有用。” “行吧,说清楚了也?好,我不会再纠缠你了。” 闻迟默没有说话,在这种时?刻,他都这样吝啬他的言语。 像个真?正的哑巴。 姜言一抹掉即将?掉出眼眶的泪,在离开前,最后说道?:“闻迟默,你总说你不需要。” “不需要同情,不需要怜悯,不需要别人对你的好。” “你却从来没想过,别人对你的付出到底意味着什么。” “你真?的很自以为是。高傲又敏感,不肯放下你的自尊心。” “但终有一日,你会明白,我对你的这份喜欢,从来都不是出自同情。” “而是真?正为你心动过。”- 姜言一回到家狠狠哭了一场,哭得?昏天暗地?。 她?哑着嗓子?和陈婉语说,初恋太苦了,她?从此以后要封心锁爱,认真?学习。 “智者不入爱河!” 陈女士无奈地?抱着这个哭包,轻轻拍着那颤抖的脊背,“好了好了不去想他了。” 姜言一泪眼婆娑:“恨死他了,这辈子?再也?不想见到他了!” 陈婉语:“那我是不是要为你申请转班?” 姜言一一噎,鼓着腮帮含糊地?说:“那倒也?不用……” 陈婉语笑笑,没戳穿自家女儿。 真?正的死心是悄无声息的。是被失望击碎的高塔,无声的垮塌与崩毁。 而姜言一…… 陈婉语摸了摸怀里那颗脑袋,听姜言一絮絮叨叨地?哭诉,“他怎么能说出这么伤人的话,呜呜呜……” “我那不过就是猜测吗!他凶什么……” “不喜欢我也?要给我留点面子?啊!” “滚蛋!大笨蛋!渣男!!” 哭了会儿,姜言一突然停了,颇有精神地?站起来,抹干净眼泪,“不对,我不能哭了。不值得?为他留这么多眼泪!” 陈婉语被她?逗笑,支着下巴,“欧?”了一声。 “我现在就去发奋图强!”说着,踩着重步回了房间。 没过多久,陈婉语又听见那一声声擤鼻涕声。 她?搅动杯里的咖啡,喟叹:年少?的喜欢啊…… 无畏又脆弱。 等元旦过完,姜言一已?经恢复了精气神。 原以为再见到闻迟默会尴尬,却没想到,闻迟默换了座位,换去了讲台边上,那独一份的位置。 老罗和别的老师闲聊时?候提起,说,座位是闻迟默主动提出换的。 其实老罗早在他转过来的时?候,就想让他坐前面,特殊照顾一下。但被闻迟默拒绝了。 没想到,他这回主动提出来,说自己听力差,想往前换。 老罗啧啧两声,“你说这孩子?,硬撑到现在,为了那点自尊心活受罪。” 姜言一当时?正在办公室给老□□活,听到这里不免撇嘴——闻迟默还真?是找了个蹩脚的理由。 不过这样也?好,大家都不用尴尬。 也?不用再有交集- 之后的时?间过得?飞快,一眨眼时?间就在不断书写的笔尖悄然溜走了。 姜言一甚至想不起来关?于那段时?光的具体?细节。 等听到蝉鸣时?,高考已?然结束。 6月他们最后一次返校,拿到了毕业照。但那上面没有闻迟默,拍照那天,他没有来。 从开始到结局,他都是这个班级的局外人,就像照片背面记录的,高三(5)班,共34人。 无人在意他的来与去。 “朋友们!江湖再会啦!!!”突然有人扯着嗓子?吼了一句,像是点燃引线的火星,炸开最后的绚烂。 他们与高三告别,迎接新的人生?。 他们又哭又笑,拥抱彼此。 他们交换留言本?,写下祝福。 那天,姜言一走得?最晚。她?撕下留言本?的最后一页,提笔写到—— 【闻迟默,愿你能走在光明的坦途上,遇见更好的人生?。】 她?将?纸片对折,在折痕上方又写下几笔小字——要健康,好好保护耳朵。 她?没有落款。 将?纸条塞进在身后座位的桌兜里,姜言一轻松地?笑起来。 高二的学生?暑假就要搬上来了,这张纸条多半会被扔进垃圾桶。但她?能心平气和地?写下这段祝福,或许证明她?已?经能放下他了吧。 不管当初多难过,时?间都替他们抚平了伤疤。 离开教室前,她?回眸最后看了一眼,轻声自语—— “再见了,闻迟默。” “再见了,姜言一。”- 那年盛夏,闻迟默的20岁。他赚到了足够的钱,为左耳配上了助听器。 他又一次听见蝉鸣。 听见喧闹。 听见人来人往。 却再寻不到那人。 不会再有人自他背后,拽着他的衣袖,可怜巴巴地?喊他一声—— “闻迟默。” 第 34 章 (34) 盛夏已过?, 新海降过?几次温,落过?几场瓢泼的雨,秋天却迟迟未见踪影。 九月底的天, 闷热依旧。 姜言一从悲戚的梦中醒来时,外面变了?天,一场雨将至未至。 她?怔怔坐了?会儿, 而后起床、洗漱、吃饭,按部就班。 饭桌上, 陈婉语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会把自己弄得一身伤。 姜言一把事情简单讲述了?一番,“不?用担心, 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陈婉语没好气的捏了?捏她?的脸蛋, “哪里好得差不?多?了??” 姜言一搓了?搓发胀发痛的小腿肚子?, 打哈哈地?笑了?笑。她?的脚虽然可以落地?了?, 但走路还是会疼,上下楼梯更是要命。 着急撑着回机构不?过?是想找点事做。否则成天在家伤春悲秋的,自己都嫌。 说话的档口, 姜言一接到警察局的来电,醉汉将在后天上午被释放,他提出想当面和姜言一还有蒋继风道歉。 姜言一原本?觉得没什么必要, 她?并不?想再见到那人,但那边坚持,也就答应了?下来。 又在陈婉语那窝了?一日,美美过?了?个周末, 姜言一有点赖着不?想走。 “行了?行了?, 赶紧回去吧。”陈婉语被她?粘得直笑,“这么大的人了?, 还这么小孩子?气。” 姜言一闷在她?怀里撒娇:“毕竟,没有人比您更爱我了?嘛。” “会找的。”陈婉语轻抚着姜言一的脑袋,温柔地?说。 “一定会有人像我那么爱你。”- “小姐,我停在这里,不?开?进去了?行不?行?里面不?好调头?。” “行的。” “不?好意思?了?。” 姜言一在手机上付了?钱。下车后,外面飘起了?毛毛细雨。 细密的雨丝像是看不?见的蛛丝,打在脸上,带起恼人的痒。 姜言一一瘸一拐,走走停停,受伤的脚踝泛起刺痛,到后来不?得不?踮着脚尖,跟个兔子?似地?跳着走。 “嘶——”她?捏紧拳头?,后悔逞强,当时该喊陈婉语扶她?下楼的,也该让司机开?进来。 可惜她?生来犟种,又太好说话。 快到了?快到了?,姜言一,加油。 给自己打完气,忍着疼又跳了?几步,而后猛然一顿。 呼吸微扼,眼神逃避地?往地?上瞧,甚至小小地?往后退了?半步。 可那人避无可避地?进入视线,低声唤她?的名字,“姜言一。” “你、怎么,在这里?”她?哑声问?。 闻迟默听不?见,他的助听设备早在漫长的等待里耗光了?电量。 但如果姜言一是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那他会回答不?知道。 经历过?剧烈的疼痛后,他的脑子?便停止了?思?考能力,任由身体做出决断,发疯似地?来到了?这里。 他等了?姜言一一天一夜。 从白天等到黑夜,又从黑夜等到黎明。没有开?灯的房间直白地?告诉他,姜言一并不?在家。 他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迟迟不?走。 他本?不?该这么出现在姜言一的面前,身上沾染烟味,脸色苍白憔悴,下巴冒出胡茬,几近狼狈。 但他管不?了?那么多?,他总觉得自己该问?姜言一讨要一个说法。 “怎么受的伤?”他问?,伸手想要扶,又堪堪攥成拳。 “摔的。” “怎么摔的?什么时候摔的?” “没去给你上课那天,不?小心摔的。” “那为什么,不?告诉我?”闻迟默的语气很重?,眼神自上而下扫过?姜言一的伤处,脸上淤青未消,腿上、手臂上留着大大小小的结痂,踮着的右脚上还缠着消肿的敷料。 但她?竟然同他轻描淡写地?说是摔的。 连编一个像样点的谎话都不?愿意。 “不?知道。”姜言一硬冷地?吐出字眼。 说完,她?终于不?再低着头?,而是梗着脖子?,直直看向闻迟默。 脖侧的筋骨因?用力而异常突出,像是一株压不?弯的植物,倔强又孤高。 可她?的眼底却又带着委屈的红。 他们看着彼此,无声对?峙。 而后姜言一很轻很轻地?笑了?一下,她?说:“大概,觉得没有必要吧。” “就像我从前问?你为什么会受伤,你也不?会告诉我一样。” “觉得不?重?要,所以也就没有必要。” “对?吗,闻总?” 姜言一在颤。 她?讨厌闻迟默,不?知道为什么他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出现,她?还没能完全将他从心里摘去,她?还放不?下。 所以她?也疼。伤人又伤己。 她?率先撇开?了?眼,“如果闻总没有别的话要说,我就先走了?。” 闻迟默没说话。 姜言一也不?想听,挺直了?脊背,目不?斜视地?走向他,而后略过?他。 一如少时闻迟默无数次地?无视她?那样,同他擦肩。 站立许久,姜言一肿胀的脚踝如同生锈失灵的机关,僵硬、疼痛,无力支撑。 可她?不?想停下,双手扶着一辆又一辆的私家车倔犟地?往前走着。因?为她?怕再一次在闻迟默面前掉眼泪,她?为他哭过?太多?次了?,不?想再哭了?。 身后传来急促脚步,不?待她?回头?,那人已霸道地?将她?打横抱起。 “闻迟默,你、你干什么?”她?推着闻迟默的肩,在他们之间隔出一段陌生的距离,“闻迟默!” 闻迟默不?看他,抱着她?径直走向门?洞。 姜言一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故意这般抱她?,将完全失聪的右耳对?着她?,然后假装听不?见。 无赖又自我。 而他那道藏在耳后的手术切口,也在这样的角度下暴露出来,已不?似之前那般骇人,红肿的缝合疤痕褪去,将将收成一条细白的线。 恢复得很好,却又永远不?会消失,它代表着闻迟默一辈子?的苦难。 手逐渐松了?挣扎的力道,方才的骄傲劲头?垮塌散去,脊背、腰肢支撑不?住地?软下来,带着一些微颤塌陷在那人臂弯。 待得回神,姜言一的指尖堪堪擦过?闻迟默的耳际。 但那人的耳朵并不?灵敏,对?此无知无觉。 姜言一承认自己没出息,在这种时刻,竟又开?始心疼他。 闻迟默将她?送上楼,放在沙发上。 他什么也没说,她?也没有。 行至玄关,闻迟默驻留许久。而姜言一低垂着脑袋,不?发一语。 他们都在等,却又都不?做挽留。 听着关门?声,姜言一勾了?勾唇,闻迟默还是老样子?,偶尔施舍她?,又很快将其收回。 譬如刚才那一场突如其来的“怜惜”。 一下令她?动容,一下又令她?伤心欲绝。 他们像是两只倔犟的刺猬,互相伤害,互相折磨。疼了?累了?便退回自己的底线徘徊,不?肯让对?方看见自己血淋淋的伤口。 但“爱”不?是掩藏。 闻迟默从不?曾完整表达他自己,他把情绪全都压在心底里,等她?去猜。 可她?猜不?透他。 所以她?选择了?放弃。这一次,她?想站在自己这一边- 沈煜宇被一通电话吵醒。 顶着宿醉的头?疼接起,先发制人地?说道:“闻总,我昨天喝酒喝到凌晨3点,早上5点刚睡。您要是有事,还请憋着,等我睡醒给你回电话。” 他眯起一只眼看了?眼手机时间——莫斯科早晨8点23分,北京时间凌晨2点23分,闻迟默他妈的给他打电话,是不?是疯了?? “我去找她?了?。” 沈煜宇从床上弹坐起来,“你这是,终于忍不?住了??” “是我,失控。” 沈煜宇“哈哈”一笑,“失控”听上去夸张,但按在闻迟默身上倒是将将好的。他能做出这样的举动,都该给他奖励一朵小红花。 “结果怎么样?表白了?没?亲了?没?抱了?没?做……咳……” “她?说,没有必要。” “?”沈煜宇问?,“什么叫没必要?你怎么回答的?” 那边一阵沉默,沈煜宇无语了?,他撤回那朵小红花。 “闻总啊……”他捏着眉心,“你去都去了?……姜老师说没有必要,你就真没有必要了??” “那,怎么、办?” “说啊,你表达啊!”真是急死俄罗斯常驻民,“老闻,你耳朵聋,但你不?是哑巴。你长嘴了?,喜欢就表达,这个道理很难懂吗?” “我不?知道姜老师具体同你说了?什么,但她?那样的性格能说出这话,就说明她?真的在你这里受了?伤。她?害怕了?。” 闻迟默那彻底没声音了?。 “老闻,人家姜老师已经朝你迈了?99步,你不?能还等着她?朝你迈出那最后一步。” “感情是双向的,爱意是需要表达的。” “你要明白,姜老师完全可以不?用那么勇敢,她?可以停留在原地?,等到一个更爱她?的人出现。” 闻迟默眯了?眯眼,攥紧了?拳,像是要抓住什么般,用力到指节泛白。 “你对?白绮星说你给不?了?回应,那是因?为你心里已经住着一个人了?。”沈煜宇无语地?支着脑袋,“兄弟,当代年轻人谈恋爱不?流行情深不?寿那套了?,你憋死自己没用,懂吗?” “那你,为什么没,追上?” “艹!”聊天就聊天怎么还杀人诛心? “老子?当初追的是姐姐,我自卑。跟你情况不?一样。何况,现在是你心里有人,又不?是我。” “嗯。我有,你没有。” “………?”沈煜宇破防了?,但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闻迟默的状态是不?太对?劲,于是问?:“你是不?是喝酒了??” “嗯。压、头?疼。” 看来喝不?少,难怪说话跟刚学会似的,一卡一顿。“老闻你这样,你现在,就以你现在的这个状态去给姜老师打电话,有什么说什么别动你那脑子?!” “但、她?说没有、必要。” “……嘟——嘟——”沈煜宇没忍住挂了?电话,与其在旁观别人谈恋爱被气死,不?如睡觉。 谁知闻迟默坚持不?懈打了?过?来,打来又不?说话。 “你要是这么去追姜老师,孩子?都他妈的上小学了?!” 那边沉吟片刻,“嗯”了?一声。 “艹,我怀疑你是不?是受过?什么刺激,才成了?这么个锯嘴葫芦。说你小心翼翼吧,伤人的事儿你没少干。” “说你不?爱吧,又偏偏是个情种。” “我都替你累得慌。” 闻迟默又“嗯”了?一声。 得,这都醉得没发聊了?,还说个屁!沈煜宇蹦了?句俄语——脏话。骂完准备挂,却听那边仿佛如梦初醒般低沉地?飘来一句—— “受过?。” “?” 那可真是太刺激了?。 第 35 章 (35) 周一的早晨总是令人疲倦, 孟潇生死时速地踩点打卡,等坐到位置上感觉自己电量耗尽。 声声打着哈欠,泪眼朦胧地看到闻迟默时, 差点没把自己噎死。 “闻,闻总,您怎么来了?”孟潇直接一个起立。 闻迟默手里捏着杯满冰黑咖啡, 冷淡地看过来,“怎么?” “您今早九点约了蒋主任复诊, 您难道……忘了? 闻迟默怔了一秒, 短暂拧了一下眉心。 他确实忘了。 昨日失控,干了一众荒唐事, 最后竟是蜷在窗边的角落, 潦草地在酒精作用?下睡了两小时。 然而买醉的代价, 是醒来那会儿完全听不见声音。 耳朵像是被?保鲜膜一层一层牢牢裹住, 外部的压强将空气往耳道内挤压,太阳穴快要炸开?。 头疼与耳鸣叫嚣着袭来,没吃过东西的胃最后只能吐出胆汁。 哪怕是现?在戴着助听设备, 他也听不清孟潇说话,而这?种?情况恐怕还?会持续一段时间。 所?以他的主治医生曾明令禁止他过度饮酒。 这?次是他放纵。 “那……boss,蒋主任那您还?去吗?”孟潇问, “还?是帮您改约其他时间?” 闻迟默疲累地捏住眉心,“改约下午。” “好的。”- 下午2点,闻迟默准时出现?在医院。 蒋主任推着眼?镜笑他,“还?有你能忘了的事?” 闻迟默尴尬地抿了下唇。 “诶, 我这?老头儿有点好奇, 什么事能让你……” 闻迟默黑着脸,死板地出声打断:“主任。” 蒋主任抬起老花镜对着他瞧了瞧, 神神秘秘地问:“谈恋爱了这?是?” 蒋主任从闻迟默耳朵出问题时,就是他的主治。那会儿闻迟默才十岁,一晃二十几年,也算是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闻迟默长大。 闻迟默在他眼?里不过是个自闭的小孩子,所?以他总爱找点话题跟他聊聊。 当然大部分?的时候,闻迟默都是闷声不吭。 从十岁到三十岁,他就沉默地坐在那,看着人来人往。 “不是。”闻迟默回答。 “哦,会反驳,那肯定就是了。” 闻迟默:“……” “最近耳鸣有没有好转?” 闻迟默摇头。 蒋主任边开?检查单边说,“从刚才的对话来看,你对耳蜗适应得不错。至少交流比之前?顺畅不少。” “不过你还?是习惯去读唇。” “这?点得改,平时还?是要多加强听,明白没?” “行了,去做测听。拿完报告再来。” 闻迟默:“……” 周一的医院人总是出奇的多,像是人人都憋过了周末才肯来看病。 测听室外排了好几个人,年纪看上去至少五六十。 他们?看到闻迟默这?么个西装革履的青年才俊,不免打量。 就是这?年轻人面相实在太凶,他们?没敢多瞧。 但总也忍不住小声讨论两句,什么现?在年轻人耳聋的也多,都是耳机听坏的。 还?有什么有钱也买不到健康之类的。 闻迟默站去了窗边。 离他最近的是一对小情侣,男人垂头坐着,女人站在他面前?抹着眼?泪。 “你能不能给我点回应啊?”女人哪怕压抑着声音,也不难听出里面的歇斯底里与崩溃。 男人却始终不言语。 “我拜托你,人工耳蜗也已经给你做了,你别再告诉我,你听不见,你听不懂!” “跟人交流沟通,对你来说就这?么难吗?给我点回应,就这?么难吗??” “你说话啊!!”女人哭得眼?泪沿着下巴大颗大颗落下来。 “你总是这?样?!总是这?样?!!高兴了理我,不高兴了就装听不见!” “而我呢?我要时时刻刻迁就你,不能在你背后说话,不能背后拥抱,不能这?样?不能那样?。” “ok!fine!我尊重你,你是不是也应该尊重我?可你总在敷衍、总在消磨我的热情!” “我对着你还?能产生什么分?享欲?说一遍,没听见。说两遍,听不懂。说三遍,又不回应。” “那我为什么不自己一个人过?” 女人把手里的检查单砸在男人不曾抬起的头上,“我刚才,我刚才那么痛,想喊你扶我一下。” “你呢?你呢?你说你没听见!” “那你现?在听见了,你倒是抬起头跟我说话啊!!” 男人动了动,却像是无力抬起脖子似的,始终不看她。 女人不再哭了,她说:“行吧,这?样?的恋爱,我没法继续下去了。我们?分?手吧。” 她本想平静,终是不能,颤抖地低吼出来:“你听到了吗!我说要跟你分?手!” 直到这?一刻,男人才迷茫抬头,沙哑地说“好”。 女人走?了,倔强地捂着伤处离开?。 男人的目光一直看向她离开?的方向,再没动过。 闻迟默拾了支烟在指尖,烦躁不安地一段一段掐碎,攥入掌心。 他曾担忧的事,如此具象地呈现?在他面前?,还?真是讽刺。 他不是没有幻想过和?姜言一在一起。 面对自己的喜欢的人,哪怕再卑微下贱的人,也会去憧憬所?谓的未来。 可闻迟默的未来,可以预见的障碍早就设在那里了。 直白、残忍。 所?以他宁可停在原地。他并不怀疑姜言一的爱,但他不想在那样?热烈的爱意中,去消磨姜言一。 姜言一,是残破生命对他唯一的馈赠。 她该被?更好的人爱着。 合该如此。 错就错在他贪得无厌,又满身悲观。 卑劣又卑鄙- 做完检查,拿上报告,闻迟默折回诊室。 “让你去做测听,你怎么染了一身烟味回来?” 闻迟默撵了撵发涩的手心,挤了些免洗洗手液用?力搓去,将手心手背弄红了一片。 “左耳听力保持得不错。”蒋主任在闻迟默的测听报告上画着圈,“10年下降到73分?贝,对你而言,下降速度不算慢,但这?个数值保持了有3年?” 闻迟默颔首。 “所?以啊,你这?治疗要跟上,定期来,定期来!在忙也得来!”蒋主任苦口婆心地强调,“稳定住左耳的情况,不说能缓解你的耳鸣,至少不会加剧。” “何况,有残余听力,能保还?是保。你不要觉得,自己早晚会双耳完全失聪,就给我消极对待。” “你看现?在不是保持得挺好吗?” “这?只耳朵至少还?够你再用?个十几二十年的。” “放心吧啊!” 蒋主任见闻迟默脸色依旧很?差,忍不住问:“后悔吗?” 闻迟默一怔:“什么?” “你说什么?”蒋主任没好气地敲敲桌子上的检查单,“年少轻狂,跟人打架。” 蒋主任哼笑一声,“小时候挨过的苦全忘了,好不容易保下来的听力,差点被?你这?么打没了。” 说完,蒋主任问他准备下次什么时候来治疗。 闻迟默却像是刚回神般,答非所?问。 他说:“不后悔。” 又低声重复——“我不后悔。”- 姜言一在下午两点和?蒋继风母子两抵达警察局。 醉汉已经办完了手续,正坐在长椅上等他们?。短短十几天,醉汉瘦脱了相。与那日的他,判若两人。 民警给他们?安排了地方,让他们?坐下谈。 “王琦。”民警带着警告意味地拍了拍醉汉的肩。 王琦老实道:“不会惹麻烦。” 民警走?后,王琦开?口:“今天请你们?来,主要是想和?你们?当面道个歉。” 他搁在桌面的手一直在抖,不免尴尬地冲他们?摊了摊掌,“最近在吃药,总是会抖。你们?别介意。” 他的头始终低垂着,凝视在自己发颤的指尖,偶尔提及自己已故的孩子时,才会忍不住偏开?视线,偷偷看一眼?蒋继风的方向。 最后,他问蒋继风:“你能不能……原谅叔叔?” 声音里压抑着痛苦的哽咽,小心又紧张。 蒋继风看了看妈妈,又看了看姜言一,牵起她们?的手后,才鼓足勇气说出一句,“嗯。我、不怪、你了。” 王琦蹲下,朝蒋继风伸手,蒋继风害怕地躲到母亲的身后,被?母亲侧身护住。 王琦惨淡笑了一下,将发抖的手捏成?拳,垂到身侧,“我只是想抱抱他。” “抱歉,我认为不太合适。”蒋继风的母亲冷冷说道,“你给继风带去的伤害,并非能用?一两句对不起来弥补。我不起诉你,不过可怜你那已故的孩子。” “我懂的。”他摇晃地站起来,“我懂的。” “谢谢你。谢谢。”王琦神经质地念念叨叨。 等她们?要走?时,王琦终于抬起了一直低垂的脑袋,他的眼?神仓皇略过姜言一,又忽而停顿。 他瞧着她,打量她,慢慢拧眉。 姜言一似有所?感,“还?有话要对我说?” 王琦垂下眼?,沉默地摇了摇头。 “姜老师,快、走?呀。”蒋继风回过头来催促。 待她再次迈步时,倏尔听见王琦说:“你认不认识一个姓闻的聋子?” 姜言一的脚步猛然停住。 “果然是你。” 姜言一冷冷,她对一切以“聋子”称呼闻迟默的人,不会给出任何好脸色。 “我好像不认识你。” “嗯,你确实不认识我。”王琦说,“但我认识你。”他摸了摸眉骨上那道明显的疤痕,“聋子的女朋友。” “姓姜。附中5班的。坐751回家?。” 姜言一警惕地看着他。 王琦双手一抬,“我没有恶意,不过是觉得世界还?真小,我们?最终竟是以这?样?的身份,在这?样?的地方见面。” “不知道那聋子知道后,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说着,他笑起来,笑声很?哑,全都闷在喉咙里,像是一台已经报废了的手风琴,只能拉出残破的鸣啸音。 “我们?出去说?”他提议,“我想去抽根烟。” 姜言一跟着出去,蒋继风还?在等她,她喊他先上车跟母亲回去。 小家?伙憋了会儿,仰起头去瞧王琦,装得凶巴巴:“不、可以,欺负、老师。” 他讲话含糊,王琦不太适应,反应了几秒,才明白过来。 他竖起小拇指,隔空比了个拉钩手势,“答应你。” 等蒋继风跟着母亲上了车,王琦从口袋里摸出半根皱皱巴巴的残烟,叼在嘴里,没火点,就这?么吸了两口。 缓解了烟瘾,他才开?口,“看来你和?那聋子最后没在一起。” 语气肯定,仿佛猜准了他们?的结局。 “那聋子什么都没告诉过你?” 见姜言一脸色难看地沉默着,他便笑。 他笑他,笑到后来才给出一句早已无关?痛痒的评价—— “真是个可笑的痴情种?。” 第 36 章 (36) 外面的天始终阴沉。 王琦将残烟咬在嘴里, “你不用这样看?着?我,”他说?,“我如果不想告诉你, 刚才?就不会试探你。” 姜言一:“不,我更好奇,你为什么会想要告诉我。” “很意外吗?”王琦偏过头去看她, 眼瞳微颤。他说?,“虽然我是个败类, 但也爱过人。” 姜言一莞尔, “那不如找个地方坐下来说?吧。” “我没钱。” “我付。” 两人就近找了家简餐,姜言一要了杯冰可乐, 王琦不客气地点了份牛排。但他拿不住刀叉, 抖得太厉害, 最后?还是拜托服务生给他切好。 王琦发笑地看?着?自己的手, “你刚才?对我很有敌意,是因为我喊他聋子??” 姜言一没开口,意思显而易见。 “可我们?那儿都那样叫他。”王琦摊了摊手。 姜言一一字一句:“他有名有姓。” 王琦摇头, “在我们?那儿,谁都没有名字。不过是一群做梦都想要拆迁的刁民。大家都一样。生活在阴沟边的虫子?,却又谁都看?不起谁。” “多可笑?” 姜言一蹙起眉心。 王琦瞥向?她, “我说?话脏,但这就是事?实。” “你这个时候是不是想说?那个姓闻的不一样?”王琦问,不待姜言一回答又自顾自道,“他是不一样。也正因为他的不一样, 所以才?会成?为众矢之的。” “简单而言无非是嫉妒。大家都是垃圾, 谁都盼着?对方过得比自己差,那群死老太婆每天嘴里唠的就是那些个逼事?儿——谁家男人劈腿了, 谁家女人不干净了,谁家欠债了,谁家小孩考0分了,以此来突出自己的优越。” “姓闻的小子?错就错在,他太过优秀,又偏偏是个残疾。” 姜言一喉口一扼:“残疾不是错。” “残疾就是错。”王琦毫不留情地说?。 他眼底一抹嘲讽,姜言一在他眼里,天真得像是童话里公主,倔强地相信世界美好。 姜言一咽下舌根苦涩,“把你知道的,告诉我。” 王琦笑说?:“你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当初也敢追着?他跑?” 姜言一冷冷抬眸。 王琦一耸肩,“他好像是十岁左右聋的,发烧烧聋的还是用药聋的,我不清楚。那群死老太婆嘴里说?过好几?个版本,没人知道是真是假。” “他爸妈也因为他离了,都走了,把他扔给他奶奶养,他妈每个月打点钱回来。” “老太婆到?底是舍不得这么个孙子?,一直带他治耳朵。每次回来都要被那群嘴碎的念两句,她也不生气,软柿子?一个。” 姜言一:“念……什么?” 王琦反问:“你说?是什么?” 姜言一握紧了杯子?,满手心的寒凉。 王琦观察着?姜言一的脸色,她肯定能?想象的出那些话,不过是不忍心去想罢了。 王琦没有同理心,不会因为自己曾经做的事?,对姜言一感觉到?亏欠,相反,在这一刻,他的良善和?卑劣站在了同一天平上。 于是他开口替姜言一回答,“劝她放弃。反正也治不好,白花那么多钱做什么?他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聋就聋了,又不是活不下去。” 他们?想要闻迟默永远低人一等,以此平衡他们?内心对自己失败人生的悲戚。 “老太婆挺犟,带着?他到?处看?。直到?后?来他妈不给打钱,连学费都交不出,就没治了。” “老太婆那会儿没钱,去居委求过几?次,给他弄了个助听器回来。” “不过老太婆命太短,一天福没享到?,就死了。” “你别这么看?着?我,”王琦一哂,“我知道这些,都是因为我家那碎嘴的婆娘。以前嫌她叨个没完,等她死了……”王琦一顿,“算了,你应该也不想听这些。” 姜言一的确没兴趣知道他的事?,她不会同情他,更不会与之共情。 “我不在乎你怎么知道这些,我只是想问,当初闻迟默总是跟人打架,那个人,是你吧?” 王琦不否认。 姜言一:“为什么?” 王琦笑得差点喘不上气,“为什么?什么为什么?因为他残疾,就该如此啊。强者欺压弱者,需要什么道理?” “你难道还要去探究那些霸凌者为什么会成?为霸凌者?” “所有的根源不就是一字‘恶’,还能?有什么?” 姜言一压着?火气:“他的助听器,也是你踩烂的。” “是。”王琦承认,“如果说?对过去有愧的话,这算一件。但不是对他,而是对那老太婆。听说?那是老太婆出去帮人干活省吃俭用快一年,才?给他攒钱买的。” “我确实欠她一句对不起。” 姜言一轻嗤:“你的道歉一文不值。” 王琦对她直白的攻击不以为意,反倒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她,“你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样。你很尖锐。” 姜言一:“面对你,不应该?” 王琦扬眉,“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记得你吗?” “是因为你的眼睛,灵动、天真、执着?。你很爱笑,喜欢围在姓闻的身边,像只叽叽喳喳且不知疲倦的鸟。” 姜言一凉凉:“所以呢?” 王琦支着?脑袋点了点桌面,“我刚说?过了,我们?都是生活在阴沟里的虫。” “他应该被不断的抛弃,践踏,这样才?能?满足我们?对于‘残疾’的理解。而不是比我们?任何一个人,”王琦停顿了一下,改口:“应该说?是比我们?那群活在失败里的败类,都先拥有……” 他似是在寻找措辞,沉默良久才?继续说?道:“更完整的人生。” 闻迟默该同他们?一样,在这样的肮脏环境里苟延残喘一辈子?。 “他就是个残疾。他凭什么?” “然后?呢?说?下去,你们?对他做了什么?”姜言一倔犟地挺直脊背,道。 王琦漫不经心地耸了下肩,“没做什么,不过是对他说?,想要借他的小女朋友来玩玩。” 他们?都是读完初中?就开始混社会的败类,对于女人来者不拒,睡过的不计其数。 他如此轻佻的说?出这句话,让姜言一耻辱地颤抖起来。 她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脸上又辣又烫。这还是如今拿到?台面上来讲的话,她难以想象,当初的王琦会说?出多么露骨难听的话,来激怒闻迟默。 王琦:“你这眼神?,是恨我?” 姜言一:“不应该?” 王琦耸肩:“也得怪他自己,那段时间一直跟着?你。明明知道自己的处境,却要将?那么明显的喜欢表现出来。” 说?教般地轻点手指,为闻迟默的行为降下四字评价:“他不应该。” 姜言一有点听不清他说?话,她感觉自己的后?脑勺仿佛被人重重打了一棍子?,明明好端端地坐在这里,身体?却涌上令人恐惧的失重感。 眼前的餐具变得扭曲、模糊,她眨动眼睛,睫毛如同破碎的蝶翅,颤抖着?被眼底的泪意打湿。 她双手猛然支在桌面上,撑住快要无力负荷的头。 那段时间……是闻迟默怕1班的再骚扰她,所以每天跟在她身后?,送她去车站的那段日子?…… “往下说?。”她抖声?。 王琦指了指眉骨上的疤:“打了呗。平时闷不吭声?,打不出一个闷屁,谁知道会发疯。” 姜言一心口痛得厉害,呼吸断断续续,唇快被她咬烂了。 所以她没有猜错!是因为她。真的是因为她…… 姜言一自嘲低笑,难怪闻迟默要那么狠地伤她,将?她的喜欢贬得一文不值。 原来是因为她根本就猜中?了。他慌了,于是拿刀扎向?她。 要她痛,然后?远离她。 什么狗血剧情……姜言一咬住后?槽牙。可那时年少,闻迟默有什么? 他一无所有。 更没有选择。 “我好一点,眉骨缝了几?针,还几?个进了医院。结果验伤的时候,警察看?他残疾,特殊照顾,说?他伤得比我们?重,把我们?拘了。” 姜言一想起闻迟默手心里的那一道几?乎要将?他手掌切开的伤,记得他耳朵上的那道显眼伤口。 她灌了几?口可乐。冰凉的可乐咽下去,将?发紧的喉口冻得快要痉挛。 呼吸跟着?难受。 王琦问她后?不后?悔,那么轻易地原谅了他这样一个恶人。 姜言一咽下所有苦涩,平静地回答道:“我想你弄错了。我不起诉你,是出于对你已故孩子?的怜悯,以及对人贩子?的痛恨。” “并不代表着?原谅。” “今天的这段对话,发生得早或晚都不会改变这一结果。” 王琦失笑。 “我知道,你今天说?要给我们?道歉,无非想再见一面继风,想听他对你说?一句原谅,来弥补你对自己孩子?的亏欠。” “因此你接受了继风的残疾,耐心地去理解他含糊的口音。” “曾经那个看?不起闻迟默的你,大抵想不到?自己有一天竟会卑微祈求一个残疾孩童的原谅吧?” 王琦面色阴沉又苍白。 “你说?你也爱过人。我想,这大概也就是对你的惩罚。” 败类忠于爱,困于爱,失去爱,永不再得。 “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消磨失去带来的痛苦,哪怕是时间。” “因为我们?永远不会淡忘至爱之人。”- 走出餐厅,短短几?步路,姜言一花光了所有的力气。 她坐在街边的花坛,看?着?人来人往的路口,却找不到?自己的方向?。 她本以为自己会去找闻迟默的。 可她没有。 她的确感到?心疼,感到?遗憾,但好像所有的情绪也就到?此为止了。 现在知晓这些不过是让她读懂了过去的闻迟默,明白自己的喜欢没有平白被浪费。她喜欢了一个值得喜欢的人。 但她依旧读不懂现在的闻迟默。 就像今天,如果王琦没有认出她,这些事?她就永远不可能?知道。 闻迟默总在沉默。 而错过的那些过去,终究是过去了。 现在的感动,代替不了当时的撕心裂肺。 无法弥补。 无可挽回。 第 37 章 (37) 十一过后, 新?海连续下了十几天的雨。 空气湿度太?高,导致姜言一手上起了一大片湿疹,痒得她钻心。 “别挠了, 都破了。回头?留疤!”董璐看不下去地打掉她的爪子,“都这么大人了,怎么一点自制力也没有??” “太痒了。”姜言一的手背全是一个?点一个?点的破口和结痂。 “你真是……浑身上下没块好的了。明年跟我一起去庙里拜拜吧。” 姜言一鼓鼓腮帮, 噼里啪啦地拍着自己的手背试图止痒:“行,你找个?大师帮我算算, 看看我什么时候能暴富。” “别想?暴富的事?情了, ”排课老师进到他们办公室,自然地接话道, “你还是想?想?怎么保住你的绩效吧, 否则就该破财了。” 姜言一愣愣:“啊?” “啊什么?”排课老师没好气地撑在她的椅背, 指着桌上的台历, “都几月了?你那?课时准备拖到什么时候补?” 姜言一:“啊?” 排课老师:“……” 董璐也一脸问号地打?了个?手势,“等下,等下……你们在说什么?” “对啊, 我们在说什么?我这几个?月没接新?学生,哪里来?的课时需要?补?”姜言一抵住太?阳穴,惊恐地看向董璐, “我没摔坏脑子?吧?我最近是没课?” 董璐肯定:“没有?。” 伤筋动骨一百天,姜言一的扭伤不算轻,机构考虑到她受伤的原因,特批她在伤完全好之前, 不再?接新?学生, 而是帮忙带小班。 机构这么做人当然也有?另一方面的原因,姜言一救了蒋继风, 为机构树立了良好的形象不说,蒋继风的父母为了感谢姜言一,为机构无?偿翻新?的一批设备。 所以机构暂时把姜言一当个?宝贝。 可惜,宝贝归宝贝,她受伤之前欠下的债还得还。 排课老师哐哐拍着姜言一的椅子?,吓得姜言一一抖,“你受伤之前,我找过你,还记得吗,我亲爱的、姜老师?” 姜言一颤颤:“记得……” 排课老师:“我当时跟你说什么了?” 姜言一回忆道:“你说……闻迟默那?边还剩8个?课时,准备给我排新?学生。” 排课老师咬牙切齿:“是啊,那?8个?课时呢??” 姜言一:“???” 董璐:“???” 姜言一、董璐:“啊?” 排课老师一翻白眼,“你们两什么毛病?” 姜言一“噌——”地站起来?,没站稳,人一歪又一屁墩坐了回去,她搓着因潮湿而泛疼的伤腿,“不对不对,闻迟默那?8个?课时,不是没了吗?” “他不是说要?解约,不需要?我了吗?” 排课老师抱着手:“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 “对啊。”姜言一眨巴着眼睛。董璐跟着眨。 “但闻总那?边一直没回复确认函,我还想?问你呢,这件事?到底怎么说?”排课老师也无?奈,“我本来?手续都已经准备好了,只要?闻总那?边确认,就能来?找你签字。” “现在卡得不上不下,一晃三?个?礼拜,月底考核了,你让我怎么算?” 姜言一瞪着大眼,一副听不懂她在说什么的模样?,懵了得有?好几十秒,才提出假设:“会不会、会不会是他太?忙了,没看到邮件?” “不可能。”排课老师斩钉截铁,“我开了回执,是已读。” “我后面还追了一封,也尝试打?过电话。他助理说他一直在出差,没空处理。但退课的事?情,她没法做主,就一直这么悬而未决地吊着。” 见姜言一大脑空白,董璐忙拉着排课老师到一边,“老师啊……”她欲言又止地喊了一声,憋半晌,“你这……怎么……怎么就……” 晚了这么一拍呢!? 排课老师摸不着头?脑地问:“我怎么了?” 他们这里授课老师不出面操作签约、解约、退款这些事?宜,全是后台对应的排课老师负责。 “难道说姜老师和闻总那?边闹得很僵吗?要?不然还是我自己再?去问问?” “别了别了。”董璐按住她,“你让姜言一去解决吧。你插手不了。” 排课老师:“?” 董璐往姜言一那?瞥去一眼,“哎”了一声,“怪只怪霸总自己不长嘴吧。” 明明给自己留了挽回的余地,偏偏就不知道多往前一步! 急死谁了!- 姜言一拿着手机,发了半小时的呆,然后去小班上了一节课,又回来?继续盯着发呆。 董璐:“想?打?要?不然咱打?一个??” 就这么盯着看一天,谁遭得住啊,跟被夺舍了一样?,多吓人? 姜言一摇头?:“不行。” “董老师,我不能在一个?人身上栽三?回。” 半小时后,姜言一动作僵硬地捏着手机走了出去,“我、我去个?厕所。” 董璐撑着下巴,看着她的背影直叹气,“艾老师,你说,为什么有?情人总是口是心非,非要?相互折磨呢?” 刚上完课回来?还没坐下的艾黎:“???” 她们这个?办公室是不是有?什么脏东西?怎么一个?两个?的全疯了? 她和她们有?熟到可以讨论这种话题的程度吗? 艾黎冷笑一声:“不就是没倒贴上么,至于成天这么哭丧着脸吗?” “谁离了谁还活不了了?” “姜言一这么有?本事?,这个?霸总不行,那?就换一个?咯。” 董璐转过脑袋,盯着她看。 “??干嘛?”艾黎被盯得起了鸡皮疙瘩。 董璐:“等下姜言一回来?,要?不然你也这么骂骂她?” 艾黎:“……?” 董璐:“我觉得你说得挺有?道理的。” “真的。艾老师,我诚恳地邀请你,喷她。” “???”艾黎飞速整理好背包,逃难似地冲出办公室,高跟鞋“哒哒哒”踩得很急,仿佛身后有?鬼在追。 “全是神经病。”艾黎骂道,这个?办公室她是一点儿都待不了了! 都是神经病!!- 姜言一还是拨通的电话——在她“罚站”的第12分?钟。 铃音响到第8秒的时候,她后悔了,想?挂,但那?头?已经传来?了孟潇的一句,“姜老师?” 姜言一挠着手背上的湿疹,硬着头?皮“嗯”了一声。 孟潇试探地问:“姜老师,是找闻总吗?” “不是。”姜言一连忙否认,“我、我找你。” “您请说。” “闻迟、闻总之前说要?解约,不再?上课,但他这边一直没有?回复解约确认函,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抱歉姜老师,这个?问题我没法回答您。”孟潇道,“一开始闻总的确让我联系机构说要?提前结束课程,但后来?他说他自己处理。” 还自己处理呢……他处理什么了?连邮件都不回,就这么吊着我,现在我都要?被扣绩效了…… 而且姜言一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闻迟默的这8个?课时,只要?悬着一个?月,她就要?被扣一个?月的绩效…… 混蛋!不仅骗感情,还要?害人破财! 这世上大概没有?比闻迟默更混蛋的人了! “姜老师?” “嗯。”姜言一回神,“你能帮我问一下吗?我这里、要?算绩效了。” 孟潇默了几息后道:“好的,我会给闻总留言。” “留言?” “闻总最近都在出差。”孟潇说,“他十一之前飞了俄罗斯,参加签约仪式。俄罗斯结束后,直接飞贵川,去往婺里,在那?有?个?交通数据项目要?做。” “而且最近闻总助听设备出了问题,很多消息不能及时沟通,所以我也只能给他留言。” 姜言一:???她什么都没问,孟潇为什么噼里啪啦说了那?么多? 她根本不想?知道闻迟默的近况! 她发过誓,说要?封心锁爱…… “那?他现在怎么样?了?是助听器和耳蜗都出问题了吗?” 怎奈何,嘴巴比脑子?快。问完再?后悔也撤不回来?了。 “是的。所以那?边项目进展得非常不顺利。闻总可能没有?那?么快回来?。” “你这次没有?一起去吗?”姜言一怎么觉得自己似乎上钩了? 明明只是来?问解约的事?……结果聊到了闻迟默身上? “嗯,我没去。”孟潇压低了声说,“上面说,不能每次我都和闻总一起走,得留下沟通的口子?。” 姜言一蹙了蹙眉心,“我记得婺里只是个?小地方,这次的项目很重要?吗?” 孟潇没法明着回答,只道:“项目原本是琳姗姐负责的。但上面说,那?边项目运行条件比较苛刻,怕琳姗姐无?法应对,所以要?闻总亲自去。” 表面上合情合理。 但姜言一敏锐嗅到孟潇话里的意思,不禁问了句没头?没尾的话,“孟潇,闻迟默最近过得还好吗?” “不太?好。”孟潇这次用了气声。 果不其然……“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有?。”孟潇说,“这段时间没有?。” 那?就应该是她和闻迟默还没闹僵之前……姜言一沉吟片刻,脑子?里忽然闪过一段对话—— “听说,上个?礼拜四,董事?长给技术和市场那?两位开了庆功宴?” “害,哪里是董事?长要?开的,怕不是那?位大小姐借着由头?,讨好那?谁罢了。” “是不是应该庆功宴的事??”她问。 孟潇犹豫了几秒才非常轻地“嗯”了一声,“董事?长因为这件事?对闻总非常不满。” 姜言一心下微动。 孟潇说过,白胜先老来?得子?,对白绮星宠爱有?佳。 白绮星现在喜欢闻迟默,喜欢到认死理,所以白胜先对闻迟默的容忍,不过是出于一场爱屋及乌的游戏。 闻迟默在庆功宴中途离场,博了白胜先的面子?,也让白绮星的角色变得尴尬。 白胜先当然要?给闻迟默一些“敲打?”,好让他摆正自己的位置。 而闻迟默的弱点,显而易见,是他的残疾。 如今他只身在一个?四线城市,双耳助听设备又出问题,项目卡壳。 这样?的处境,或许只能用“孤立无?援”来?形容。 孟潇轻咳两声,恢复正常音量,道:“姜老师,你如果着急找的话,可以直接联系闻总。” 姜言一又开始挠她的湿疹。 皮肤被抓破,溢出一点点血迹,细微的刺痛让她清醒过来?。 “不用了。”她说,“就麻烦你代为留言吧。” “让他尽快确认邮件就好。” “有?其他任何的问题,可以联系邮件上面的电话,那?是我排课老师的,她会负责跟进。” 她知道自己这样?说或许无?情。 明知闻迟默为她做了那?么多,却还是选择不回头?。 可感动有?什么用呢? 闻迟默不能总是这样?,做什么都不让她知道。 她不想?当个?局外人,永远站在“被告知”的席位上,等待旁观者路过,施舍她一个?真相。 感情是双向的,在闻迟默学会之前,他们都不可能再?一起。 毕竟,迟来?的感动,比草贱。 也早已失去它原本的意义?。 第 38 章 (38) 第二日, 新海迎来了久违的大晴天,持续了十几天的潮气被驱散。 姜言一吸了一口带着阳光味道的空气,将?闻迟默的事?抛之脑后。 她去早餐摊吃了碗小馄饨, 坐在街边暖烘烘地晒着太阳。 手上的湿疹涂了药膏后,没有那?么钻心的痒了,红痕也褪了, 不出几天应该就会?好。 一切在好转,雨过天晴。 一个新的开端。 就是?这个开端吧……结束得有点快, 因为她的手机响了, 来电人——闻迟默。 她有些?抗拒,不那?么想接。 虽说是?她让孟潇给闻迟默留言, 但留言内容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有事?联系邮件上的电话, 找她的排课老师。 闻迟默为什么还要?打电话给她? 而且他?的助听设备不是?出了问题?怎么会?选择打电话?! 发消息不行吗……为什么要?打!电!话! 盯仇人似地盯着手机半天, 姜言一还是?接了, 毕竟她的绩效还在闻迟默手里卡着。 为了钱……为了钱……为了钱! 然而接起电话,那?人却迟迟不开口,听筒里仅余他?们的呼吸。 在等什么?姜言一不明白, 不想墨迹打算先开口时,对面那?人说话了,“孟潇, 说你、找我?” 尾音跟着两声轻咳。 姜言一眉心短暂地一拧,公事?公办道:“解约确认函您还没有回复。” 您。 闻迟默盯着软件跳出的黑色字体上,苦苦一笑。 他?又在庆幸,庆幸自己有一双失聪的耳朵, 就不必真的听见姜言一说这些?。 他?想象不出姜言一的冷声冷调, 所以很快就能忘记。 一如当初,她对他?说“没有必要?”一样。他?只记得她的口型, 听不见她的声音。 只要?时间?足够长,长到可以将?姜言一的脸从他?脑海里擦去,他?便可以忘记这一切。 失聪二十年,他?头一次觉得,听不见也不是?什么糟糕的事?。 “还请您尽快答复。” 字幕光标停留闪烁,闻迟默一个好字卡在干哑喉口。 其实他?没资格难过,伪装得像是?一个受害者,因为最伤人的向?来是?他?。 姜言一说,他?们之间?的关系,日后指不定是?什么样,或许课程结束就结束了。 难道不是?这样吗?他?有什么资格生气? 姜言一从来都没有在他?这里得到过什么。 他?没给过她肯定,没给过她承诺,也没给过她安全感。他?总在那?一道自己设下的警戒线后徘徊不定。 他?对她所谓的好,换个人,能给姜言一更多。 姜言一是?直白的,勇敢的。 他?才是?那?个胆小鬼,玩着过家家那?一套,不敢说,不敢要?。 “闻总?” “嗯。”他?回,“什么?” “……我说,”姜言一提了些?音量,“还请您尽快回复。” “回复什么?” “……”姜言一快气笑了,一字一句重?重?地吐着字眼:“解约、确认函!” 闻迟默那?又没了声。 因为他?突然想起沈煜宇的话—— 【同一个人错过两次,那?就是?真的错过了。】 【没有人会?一直在原地等你。】 【姜老师完全可以不用那?么勇敢,她可以停留在原地,等到一个更爱她的人出现。】 他?想,失控并?非一件坏事?。 至少让他?短暂地跳脱出那?过度的现实主义,服从本心。 “闻总!?”姜言一咬牙,“您还在吗?听得见吗!?” 她都怀疑这人今天是?不是?跟她作对,否则怎么说两句就没声音了。 “嗯。”闻迟默应声。 姜言一还没来得及接话,那?边慢半拍地传来另外半句回答,“听不见。” “……” “助听设备、坏了。” “……?”姜言一压着火气,皮笑肉不笑地问,“那?你怎么和我对的话?” “嗯?” 她不信他?。 “语音转、文字。” 说着,姜言一收到了一条微信提醒,她似有所感,拿下手机一看,果不其然是?闻迟默发来的。点开图片,赫然一张AI转译的界面。 “那?你还给我打电话?” 听不见打什么电话!? 而且这破翻译软件怎么翻一句没一句的? 等了几秒,那?边没回答,只一声声咳着。 姜言一没了脾气,不争气地说了一句,“感冒咳嗽就去吃药……” 也不知道那?破翻译软件翻没翻,总之闻迟默那?没作声,还在咳。 姜言一手又不受控地去挠那?片湿疹,本来不痒,硬生生被她挠痒了。 然后越来越痒,心情跟着烦了起来。 孟潇说闻迟默现在的处境很难,四面楚歌。项目也进展得不顺利。 好了,现在人又病了。 就这还当霸总呢?不过是?一个人出去做项目,能把自己弄成?这样?耳朵耳朵听不见,身体身体扛不住……就这? 身边没个能帮忙、能照顾的,自己不能上点心么? 助听器都戴了十几年了,不知道湿度大的话,要?减少佩戴时间?,多放干燥盒里吗? 难不成?这些?东西还要?她来教? 不对,姜言一,你怎么又开始关心他?了?这不对!不能被他?几声咳嗽就骗过去吧? 姜言一甩甩脑袋,沉下声,“总之,闻总,请您尽快确认。” “好。” 得到肯定的回答,姜言一秒挂电话。 她长舒一口气,瘫在椅子?上,拍拍心口——好险,差点又要?重?蹈覆辙! 还好还好。稳住了! 刚坐起来准备去接口水喝,排课老师冲了进来,“姜老师!闻总那?给回复了!你的绩效有救了!” 姜言一无力扯扯嘴角,强颜欢笑:“是?啊,有救了。” 她悬着的心也死了。 说实在话,她其实对那?通电话有过期待。只是?自己也觉得自己太倒贴,打心底里不肯承认。 但真到这会?儿,她还是?难受的。 这次,真的要?结束了吧…… 姜言一恹恹地问:“那?我现在跟你过去签字?” 排课老师:“签什么字?” “闻总说他?不解约了!他?说之前是?他?的问题,误会?了姜老师你。他?想继续上你的课,问你愿不愿意。” “所以你快点跟他?定好时间?,把那?8个课时补上!妥了妥了。” 排课老师念念叨叨地走了,最后还不忘刻意强调一句:“尽快啊!别再拖了!” 姜言一愣了有一分钟,脑子?里缓缓蹦出一个“?”,一屁股又瘫了回去。 啊?不是?! 她不愿意啊!!!!- 另一边,闻迟默的微信对话框里,跳出了一条消息。 沈煜宇:怎么样,卖惨成?功吗? 闻迟默捏着手机顿了顿,打下一字:没。 沈煜宇:?不应该啊…… 隔了那?么几秒,沈煜宇又发来:她大概是?真对你死心了? 沈煜宇:那?完了。你这火葬场门儿都摸不到,直接扬了吧。 闻迟默抿了抿唇,面无表情删掉了对话框。 走到窗边,点了烟,没抽先咳,只好掐灭。 项目方的人给他?发来了消息,他?简单做了回复,退出对话看见置顶,又恍然失神。 手指不受控地点了进去,往上滑动?,没多久便翻到了头。 他?们之间?的对话实在不多。 唯一的热闹来自那?次去俄罗斯,姜言一一边玩一边给他?拍了很多照片和视频。 一天十几二十条。 有时她会?问:“闻迟默,我这样会?不会?打扰你?” 问完又会?说:“你不要?理我好了,等有空了再看^^” 他?怎会?嫌烦?每一段视频每一张照片他?都有保存,甚至备份。 但他?却没有回应姜言一。 他?恶劣的性格,糟糕的经历,决定着他?的被动?。 而他?的悲观,让他?无法?活在当下。 就像那?天在医院遇到的情侣,那?样的场面,曾在他?脑子?里反复上演。 主角是?他?与姜言一。 他?们也同样走不出圆满结局,无论多少遍,都会?分道扬镳。 所以他?在姜言一面前,敏感又自卑,怯懦又拙劣。 他?笨拙地以为,只要?这一切不发生,就不会?给姜言一带去伤害。 因为他?不知道还能怎么办。 他?也学不会?跟自己相处。 在他?过去的晦暗人生里,能检索出的、关于爱的东西,实在太少了。 父母,这个离他?很远的词,回忆起来只有遥远的争吵—— “你以为我想让他?聋?” “儿子?我一个人的吗?他?聋了,你没有半点责任?” “现在治不好了,残疾了,刚好给了你离婚的理由?” “那?好啊,那?就离。但先说好,这孩子?我不要?。” “带个残疾的累赘在身边,你倒是?逍遥快活了,我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再近一些?,是?那?片区的人。他?们热衷调侃他?的残疾,再在他?身上发泄不满—— “你这孩子?,跟你说话,听不见啊?” “他?怎么听不见?不是?有一只耳朵好的吗?就是?装的。” “果然有娘生没娘养。耳朵聋了,嘴也哑了。你爹妈能要?你就有鬼了。” “你奶奶就是?被你作践死的。否则命还能长点。” “晦气。” 再然后,他?带着奶奶的骨灰,走出了那?片区,一路不回头地走到今天。 他?一直以为自己并?不在意那?些?过去。 它们不过是?时间?轴上一段已经变灰的进度条。 直到现在他?才恍然,他?没能从那?儿出一份完整的人格。 如果不是?爱上姜言一,他?或许一辈子?,就这么潦草地活过去。 不爱别人,也不爱自己。 手机震动?,将?他?的思绪拉回当下。 姜姜酱酱:闻总,您日常交流已经没问题了,可以不用继续上课! 姜姜酱酱:还请您尽快回复确认函吧。 闻迟默退出对话框,点进另一个,截图,而后发送给姜言一。 失联听众:[图片] 收到消息的姜言一信誓旦旦,对边上的董璐发誓,“这一次,不管他?说什么,我都不会?心软的!” “这课我必不可能去……” 姜言一话音卡住,董璐呵呵一笑,嚼着棒棒糖饶有兴致地探头:“说什么了?” 姜言一对着截图咬牙切齿了好一会?儿,忽然泄气,“他?是?不是?在卖惨啊?” 董璐拿过她的手机一瞧—— 【闻总,不好意思,昨天您会?上讲的,大家实在是?听不懂……】 【能不能请您再想想办法?,否则项目很难进行下去。】 【我知道您最近身体不适,休息得少,但还是?希望您这边能以PPT或者文稿的形式,辅助演示,方便大家理解。您看行吗?】 截图后面跟着另一条微信。 失联听众:或许,我还需要?。 第 39 章 (39) “他需要个鬼!”姜言一愤愤把手机一扣, “他现在?算什么?” “对我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吗?!” 姜言一上头了,董璐这般想?着?,弱弱举起起手发言:“我觉得, 叫‘追妻火葬场’比较……合适?” 姜言一脑子嗡嗡,给整不会了。 半晌,她顶着?两朵红晕, “噌——”地站起来?,“我说了, 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了!这课, 我不可能给他上!” 弋? 说着?,气?势汹汹往办公室外走, “我现在?就去找排课老师说!” 她坚定激昂的声音回荡在?走廊里。 艾黎刚好回来?, “姜言一什么毛病?又干什么了?” 董璐嚼着?棒棒糖, 热情地冲她扬手打招呼:“艾老师, 回来?啦?” 艾黎脚步一顿,这办公室她有点不想?进?了。 董璐:“艾老师,你说, 姜言一能成功甩掉霸总吗?” “……?”剧情什么时候反转了?艾黎面无表情,抱着?手不屑地说:“甩什么?自己什么身份摆不准吗?” “异想?天开?。” 董璐冲她竖起大?拇指:“艾老师,我站你。” 艾黎:“……”这两人?, 别是有什么大?病吧?她和她们的关系很好吗? 正准备远离神经病,就见姜言一已经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她哼笑一声,“哟,咱们的金牌讲师这是怎么了?” 姜言一颓丧地飘进?门, 瘫在?椅子上, 仰天苦笑:“对不起,是我摆不准自己的身份。” 艾黎:“……” 姜言一:“是我异想?天开?。” 艾黎:“……?” 姜言一:“是我狂妄了。” 这是什么莫名其妙的call back?艾黎无语地问董璐:“她到底怎么了?” 董璐支着?下巴, 讪讪:“可能是被现实痛打了。” 姜言一“呜——”了一声,痛苦又安详地闭上了眼。 董璐划拉着?椅子过去,拍了拍那颗蔫了吧唧的脑袋,“排课老师怎么怼你的?” 姜言一惨惨开?口:“没怼我。” “她直接甩了我一脸合同,呜呜呜呜呜……原来?,我只?是个没有人?权的语训师!” “闻迟默还是我这三个月唯一的绩效。” “合同上还规定,更换老师需由闻迟默确认同意才行。否则算是违约!” “然后,然后……”姜言一假哭地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排课老师无情地问我,违约金打算怎么付。” 那是好大?一笔钱啊! 因为?除了课程的费用,还要算上之前那笔数额相当看文加quN幺五尔二七五二爸以可观的出?差补贴,这些当时都按比例算进?姜言一的绩效奖金里了,所以如?果违约,要连血带肉地一并吐出?来?。 那些个零,都快抵上她半年工资了啊! 还有没有天理了! 董璐听完,特别温柔地问她:“现在?能好好去给霸总上课了吗?” 姜言一憋了半天,不甘心地吐出?一个“嗯”来?。 艾黎还站在?门口,相当看不惯姜言一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不禁嘲讽道:“矫情什么呢?不就是上个课,再难熬一周也?就那么两三节,一节90分?钟,能要你命了?” “还金牌讲师呢,就这?一点专业度都没有。” 姜言一幽怨地抬起头。 艾黎:“看什么看?” 姜言一吸吸鼻子,“我觉得你骂得对……” 艾黎:“?” 姜言一:“艾老师,谢谢。” 艾黎又走了,这次是小跑,生怕晚一秒钟就会被办公室的脏东西缠上。 姜言一也?没办法继续装死了,她不情不愿地拨通孟潇的电话?。 “孟潇,那个……你们闻总说要继续上课,我想?问问他什么时候有空。” “姜老师,您稍等。”孟潇那儿传来?一阵打字音。姜言一见她在?忙,也?没出?声打扰,安静等着?。 隔了那么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孟潇才开?口:“不好意思姜老师,刚刚在?回消息。” “没事没事。” “闻总这边的行程我并不清楚。”孟潇抱歉道,“您知道的,我被留在?了总部。” “那,要不然,你再给他留个言?” “好的。只?是我不能向您保证闻总的回复时间。” “……” “我这里差不多还有……”孟潇那传来?鼠标滚轮的滑动声,她小声自语:“1……4……10……” 姜言一听着?人?就麻了,还数不完了是吧? “算了……”她放弃了,“我自己联系他吧……” 孟潇愉悦回复:“好的!” 挂断电话?,孟潇噼里啪啦地打字:boss,姜老师说会自己联系你。 而上面的对话?是—— 孟潇:boss,姜老师来?问您什么时候有空上课。 孟潇:[日程分?享] 孟潇:但您的日程已经排不出?任何时间了。您看…… 闻迟默回了她四个字:让她找我- 手机震动,闻迟默停下手头工作拾起查看。 不是姜言一的消息,而是白绮星。白绮星问他最近好不好。 闻迟默知道她想?问什么,却避重就轻地回了一字:好。 白绮星:能给你打个电话?吗? 闻迟默:抱歉,不方便。 他总是这样礼貌待她,连拒绝也?是。白绮星怔怔,不知该如?何继续。 闻迟默:我现在?听不见声音,没法接听电话?,抱歉。 他向她解释,却又以两声抱歉隔开?他们的距离。 “女士,您的咖啡好了。” 白绮星接过咖啡,愣愣失神。 她和闻迟默的相遇便是在?这里。 那是个夏日。她来?找白胜先,看到楼下咖啡店上了新品,打算尝尝。她一向没什么架子,出?行身边没有太多人?,亦不需要人?从头到脚的服侍。 拿上咖啡转身时,与人?相撞,对方的冰咖啡洒了她一身。 薄软的上衣面料变得透明,湿哒哒地贴在?胸口,勾出?胸衣的边缘,透出?她胸口的粉。 “抱歉抱歉。” 那人?不知是故意还是转不过来?弯,嘴上说着?诚恳的对不起,抽了纸巾却是直接往白绮星的心口压去。 而后那人?的手被重重打落。 宽大?的烟灰色西装罩上来?,披在?白绮星瑟缩的肩膀。闻迟默双手成拳,仅以手腕扶着?白绮星的肩,将?她转身过去,又挡到她身前。 “去坐着?。”他对她说。 她裹紧了他的西装。 一件陈旧的浅灰色西装,是DV好几?年前为?每位员工定制的工服。她抬指撩起别在?西装领口的工牌——信息技术部,闻迟默。 一张很凶的脸,没有表情。 白绮星却看得莫名想?笑,好似看到闻迟默不情不愿坐在?那拍员工照的模样。 闻迟默买了两杯咖啡,热的给了她,又把商家的纸巾盒一整个拿来?放在?了她面前。 做这些的时候,他视线始终未抬。 “……”白绮星终是忍不住笑了出?来?,托着?腮帮若有所思地看着?那叠纸巾。 这人?,真有意思。脸上冷得要命,教人?退避三尺,实则…… 根本就没那么冷。 白绮星让助理送来?披肩,将?西装还回去,“谢谢你替我解围。” 直到她将?西装递到闻迟默的面前,那人?才堪堪抬头。 他没听见,于是她重复。 闻迟默的眼神落在?她的唇上,待她说完漠然一点头,拿上自己的西装离开?。 白绮星意识到,他并非躲在?这里偷懒小憩,而是在?等她真正脱离困局。 擦肩时,她看见他耳朵里塞着?的助听器。 她怔怔,又垂眸而笑。她这次参与的课题,正与残障人?士有关。 她想?,这大?约算得上是缘分?。 当时的她并非对闻迟默心动,而仅是感激。不过也?确实是她来?了兴致,问父亲要了个实习职位,混进?技术部,要闻迟默做她的带教。 她将?闻迟默当作一项研究课题,会刻意冒犯,偶尔故意将?话?题绕道他的残疾上,又或者问他一些难以回答的问题,例如?—— “你这样的情况找工作难吗?” “你这么不好沟通,平时是怎么和同事们相处的?” “你不喜欢说话?,那万一项目上一定要你去做演示呢?” “我特别好奇,助听器里听到的声音到底是什么样的?” 闻迟默总是一副不耐烦的模样,一整天说不了几?个字。 但她发现只?要能顶住他凶了吧唧的眼神,再往前一步,就能很轻易地打破闻迟默构筑的冷漠表象。 她频频出?错,他作为?带教替她担责。 他从无怨言,也?不会真的扔下她不管,而是陪她加班,教她完成。 虽然大?部分?的时候,这人?严厉得没有半分?人?情味可言,另人?讨厌。 她想?过,自己对闻迟默的喜欢可能源自于雏鸟情节。 闻迟默却说,“你并非喜欢我。你不过是好奇。” 因为?在?她千金小姐的世界里,不会出?现他这样的人?。 是啊,她身边的人?对她总是小心翼翼,没有人?不将?她捧在?手心。 她也?必须知书达礼,端庄优雅,不能给父亲丢脸。 唯有在?闻迟默这里,她的喜怒哀乐被真实的放大?,仅仅作为?一个小小的实习生活着?。 被骂了可以哭,活太多了可以抱怨,每天最愁的是午饭吃什么和晚上为?什么要加班。最盼望的是假期到来?。 而最喜欢的,是在?只?剩他们俩个的时候,看着?闻迟默工位上的灯光,使坏地想?等下要去问个什么样的问题,才能让那人?开?口跟她说话?。 如?今成长,站在?名利场中,她越发怀念当初那段实习生涯。 那么单纯又遥远地望着?一个人?。 像摘下一颗星。 所以时间久了,她也?不确定,自己究竟是喜欢闻迟默,还是喜欢当时的无忧时光。 咖啡苦涩如?喉,白绮星收回思绪,给闻迟默发去消息。 白绮星:让你受委屈了。 闻迟默公式化地回复:工作而已。 可他们心知肚明,这次是她的父亲要将?人?“流放”。 她的喜欢给了闻迟默加持,也?给他带去更多枷锁。 但他每次拒绝她的理由,不外乎自己的原因,从不曾拿他的困境来?说。 既残忍又温柔。 白绮星没有再回,她将?手机收回包里,推开?叮铃作响的玻璃门。 外面天气?晴好。 她笑了笑,被保镖护着?上车。 她想?,还是23岁的白绮星活得更快乐,至少那时的她就只?是个没有烦恼的实习生。 不用明白,原来?她的感情,并不能握在?自己手中。 第 40 章(倒V结束) (40) 晚上10:22分, 憋了一天的姜言一还是向现实低头,拿起手机给闻迟默发消息。 姜姜酱酱:闻总,请问您什么时候有空上课? 那?边秒回, 就跟在等她似的。但回了,还?不如不回。 因为闻迟默就发来一句“还不清楚”。 姜姜酱酱:? 他不清楚,让她怎么办? 失联听众:月底前, 我回不去。 “………………”姜言一破防了,跳起来直接甩了个语音通话?过去, 想要痛骂闻迟默一顿, 想问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结果?闻迟默沙哑不堪的一声“喂?”,把她的脾气硬生生给摁了下去。 这人感冒加重了。声声闷咳, 咳得?姜言一肺里跟着疼。 都这样了还?接个屁的电话?!挂了不就好了嘛!?以前也没见他这么积极接过…… 但姜言一发过誓, 绝不心疼他! 于是操起公事公办的口吻:“闻总, 月底之前我们需要完课, 现在还?差8个课时。如果?你这边回不来的话?,您看,是否改为线上授课?” 一般而言, 语训是不可能采用线上授课的。 但闻迟默语言体系完备,他要做的只?是不断地去听读练习,来更好的适应人工耳蜗。 因而采用线上授课亦无不可。 而且线上的话?, 他们不用那?么直白?地面对面,对此时的姜言一而言是最优解了。 然而闻迟默那?边却?说,“恐怕、不行。” “为什么?!”姜言一气得?声音高了八度。忍着挂电话?的冲动,压了压呼吸, 才从齿缝间挤出一句, “闻总,请您不要刻意刁难!” 刻意刁难。当?这四个字出现在翻译软件界面上的时候, 闻迟默轻声一笑。 确实很像。 不仅像刻意刁难,他还?像个纠缠不休的无赖。 可是没办法,沈煜宇说,他如果?还?放不下他那?点自卑情节,学着当?个无赖,下场就会同他一样——在未来的某一天?收到她的结婚讯息,强颜欢笑地为她送上祝福。 然后听她对自己说一句,“幸好当?初我们分开了。不用相互折磨一辈子?。” “闻迟默,你确定你不会后悔吗?” 他当?然会后悔。他现在就已经后悔了。 那?天?聊完,闻迟默攥着自己的助听设备,在耳鸣与头疼中?,坐至黎明。 太?阳从远山与雾中?升起,柔和金光洒遍,将山头染红。 风来,浓雾散去。光便跃过来,落进他的掌心。 温暖、柔和、驱散冷夜。他轻轻合掌,将其?收藏。 窥过光的人,难归黑暗。 “不是、刁难。”他答。 “是、听不见。” 姜言一一噎,下意识地问:“耳蜗还?没好?” “嗯。” “那?怎么办……”姜言一漏气了,“月底就要考核了,还?有?8个课时……总不见得?我再跟你出一次差吧?” 她念念叨叨,声音很小,换平时闻迟默可能听不见。但闻迟默现在用的是语音翻译。 一字一句全都明明白?白?。 于是她听见闻迟默说:“如果?、你愿意。” 愿意个鬼!!!她不愿意! 闻迟默:“咳咳,我去接你。” “………………”姜言一拍了拍快被带走的脑子?,冷静地吐出三个字——“不!可!能!” 闻迟默沉默了一会儿,道:“周五、我回。但会、很晚。” “行!”说完,姜言一毫无留恋地挂了。 在枕头里闷了好一阵,本想睡觉,却?又鬼使?神差地打开天?气app,添加地区——婺里。 三天?雨,两天?阴。湿度还?是高。 扔了手机裹上被子?,闭眼几秒又睁开,拿起手机打开出行app,搜索从新海到婺里的路线。 婺里是个不太?发达的四线小城,没有?能直达的交通。得?先到贵川,再换大巴。 手机又一次被扔到一旁。 姜言一将被子?拉到头顶上,试图把自己的一切想法闷死在脑海里。 姜言一,要争气! 同一个坑不能栽三次!绝对!不能!- 周五,姜言一焦灼地盯着手机一整天?。 等人的滋味不好受。干什么都集中?不了精力,时间慢得?像是被定格。 董璐吐槽她对霸总心心念念。姜言一心不在焉地点着手机屏否认道:“我是心心念念我的绩效。” 隔了会儿,姜言一突然冷笑一声。 董璐:“?”这就疯了? 姜言一“哒哒哒”暴躁地戳着手机屏,“你看看,这就是男人!压根没有?心!不知道给我来条消息告诉我一下进度吗?” “就让我这么等着?都快下班了!” 艾黎理着包撇来一眼,“他不说,你不会问?” 姜言一赌气:“我才不要主动。” 艾黎翻起白?眼,“这就叫主动啊?” 姜言一、董璐同脸疑惑:“那?不然是什么?” 艾黎关爱智障儿童一样地看着她们:“调教。” “男人,是要教的。你等他们自己悟,还?不如上山当?尼姑。” 姜言一和董璐互看一眼,一副学到了的傻样。 艾黎无语了,“还?以为你是什么厉害货色,搞半天?是在过家?家??” “就你这纯洁小白?花的模样,可别笑死人了吧。” 姜言一恹恹地往董璐怀里一扑,“呜……被骂了。” 艾黎:“………………?”她骂她什么了? 董璐一手摸着姜言一的脑袋瓜子?,一手冲艾黎竖起拇指,用口型说——艾老师,骂得?好哇! 艾黎:妈的,她要换办公室! 艾黎走后,姜言一从董璐怀里抬头,“我得?给他发消息。” “但,不是什么调教!” “艾老师说得?对,与其?憋死自己,不如指责对方。” 董璐:“?”艾老师好像没说过。 姜言一捧起手机,编辑消息——闻总,请问,您现在到哪里了?几点能回?什么时候能确定时间?不能让我一直这么等下去吧??? 放下手机,她强调,“绝对、不是调教!” 董璐挑挑眉,哄她:“嗯嗯,不是。” 顶多算个口是心非吧。 闻迟默那?边隔了一会儿才回复:抱歉。今晚12点前应该能到新海。 几点?12点?他是说过会很晚,但晚到这个点上,今天?还?有?什么意义? 姜言一没好气地戳着字符,嘴里恨恨跟读:“那?您明天?总有?空了吧?” 失联听众:有?。 姜姜酱酱:几点?在哪儿? 失联听众:上午十点,DV。 一想到要见面,姜言一多少不安。 心情直接影响睡眠,半梦半醒没睡几个小时,清晨早早睁眼,再睡不着了。 按部就班地起床、化妆、吃饭、出门。 坐上去产业园的地铁,她开始莫名?紧张,心脏跟着穿梭在隧道里,一程又一程地收紧。 手心隐隐渗出潮湿的汗。 原本快要愈合的湿疹又痒了起来,她控制不住地去挠。 可来都来了,现在打退堂鼓算什么? 姜言一拍拍自己的脸,“专业点!” 掏出手机,给闻迟默发消息:我到了。 失联听众:好。 几分钟后,随着电梯“叮——”的一声,闻迟默出现在眼前。 一身黑色,戴着口罩。 几周没见,不知是姜言一错觉,还?是那?身黑色,让闻迟默看上去瘦了很多。 他偏头咳着,蜷在唇边的手背上有?明显的一团青。 闻迟默刷下门禁。闸门打开,红灯转绿。 姜言一却?迟迟停在原地。 她突然感觉有?些嘲讽,曾几何时的自己便是如此被拦在闻迟默的世界之外,她很想要一张可以通向他的通行证,可惜闻迟默总留给她永远追赶不上的背影。 如今他就站在她面前,她却?没了再次走向他的勇气。 “滴——”闻迟默重新刷开门禁,哑声:“进来。” 姜言一回过神,疾步而过,同时也略过闻迟默,钻进电梯。 她始终贴在角落,视线低垂。 轿厢里便只?剩闻迟默的闷咳。 闻迟默的办公室没有?开空调,而是开着气窗。 姜言一摆好课件时,一杯温水也落到她的手边。不带感情地说了声谢谢,而后问:“可以开始了?” “可以。” “口罩?” “怕传染。” 姜言一挂上职业假笑,视线却?不看他,“您这样会耽误我对您发音的判断,还?请您摘了。” “好。” 闻迟默的唇色很白?,是染了病气的苍白?,唇线如同覆着霜雪,冰冷一道。 也并非姜言一的错觉,闻迟默确实瘦了很多,下颌线条越发锋利,让他脸上找不出半分柔和。 姜言一嘴唇嗫嚅,最后却?公式化地道出一句,“其?实您的交流没问题了,接下来的课只?是重复带您练习。” 闻迟默收回眼神,应声。 因为感冒,他的听力要比平时差上太?多,耳道里像是堵着气,将人声弱化,又磨得?尖锐。人工耳蜗的底噪几乎要盖过姜言一的声音,他听得?吃力,辨得?艰难。 一旦咳嗽,便什么也听不清了。 姜言一不得?不叫停,“闻总还?是先把病养好吧。”饮下一口凉水,气得?差点将纸杯捏变形。 这课上得?磕磕绊绊,还?不如不上。 闻迟默捏着眉心,低哑的声音里染着厚重的倦意,他说,“没那?么多时间。” “继续。” 姜言一瞪了他两眼,“抱歉闻总,我有?我的职业操守,您现在这个状态,影响我的教学质量。就算勉强上完课,我也过不去自己那?一关。” 她对自己的教学,一向较真。因为是语训师,是为听障人士建立语言体系中?极为重要的一关,容不得?沙。 抛开私底下的关系,她还?是他的老师,得?对他负责。 闻迟默的状态如此差,实在没必要继续下去。 养好病才是关键。 “今天?就先到这里。”姜言一不容置喙地说,“等您下次有?空,我们再订时间。”说完她拿上东西,走得?头也不回。 出门撞上来加班的孟潇。 孟潇看了眼时间,疑惑:“姜、姜老师你们上完啦?” 姜言一叹气:“你们闻总都咳成那?样了,还?怎么上?” “感冒对他而言非常影响听力,没法继续的。” “等他病好了再说吧。” 孟潇欲言又止,最后只?说:“那?我送您下楼。” 送走姜言一折回楼上,孟潇进到闻迟默的办公室里。闻迟默正撑着额,闭目休息。退烧药、助听器、眼镜、手机凌乱地置在手边。 孟潇没去打扰,直到闻迟默的消息敲过来,她才又进到他办公室。 “boss,给您订明天?的票吗?” “订今晚。” “boss……您、好歹休息下……”这么连轴转神仙也吃不消。 闻迟默却?已再度投入工作,孟潇只?好闭嘴,老实替他订票去了。 没多久,闻迟默收到姜言一的消息—— 姜姜酱酱:闻总,下次我希望您能好好上课。不要再耽误进度! 彼时,姜言一还?在和董璐吐槽:你说他这个状态着急上什么课? 姜姜酱酱:我又不是扣不起那?个钱…… lulu莱蒙:?你之前好像不是这么说的。 姜言一心虚地按熄屏幕,下一秒,随着一声震动,失联听众的对话?框显示在锁屏通知。 他问:下次,是什么时候? 40-50 第 41 章 (41) 失联听众:下次, 是什么时候? 姜言一噼里啪啦按着屏幕,多少带点火气地回复道—— 【我只是个合同上?的乙方,哪有资格规定您的时间?】——嘶, 这样说是不是太嘲讽了? 算了,删掉。 【等您什么时候病好了再说】——不行,这样看?上?去又像是在关心他! 删掉。 【悉听尊】这次没打完直接删了。 回个消息怎么这么难??正?纠结, 那边发来一个问号,吓得姜言一立马把手机扔进包里。 她?死死掐住包口, 仿佛这样就能把尴尬的情绪扼杀。 不行, 太羞耻了!! 闻迟默这么忙,为什么不好好工作, 一直盯着手机看?? “对方正?在输入……” “对方正?在输入……” “对方正?在输入……” 一想到闻迟默盯着这三行字把她?的纠结全看?在眼里, 姜言一就恨不得原地把自己埋了。 人前:我已?经和?你没关系了。 人后:回条消息都要?左思右想, 俨然一副任人拿捏的样子…… 呜……这都什么事儿啊! 周一, 董璐见?姜言一蔫了吧唧的模样,就知道她?课又没上?成。 “所以……你没回了?”董璐问。 姜言一点了点耷拉着的脑袋,手指不安分?地绞来绞去。 “你在怂什么啊, 我的姜老师?” “不是怂……”姜言一小?声辩驳,“我那是太羞耻了……” “不回就对了。”艾黎手里拿着沓资料,路过姜言一时, 自然地附和?道,“你不是要?调教他么?那就让他等着,你什么时候心情好了,什么时候回。” “别再傻乎乎的人家一问你就跟着跑, 火葬场的路哪儿有那么好走?” “现在不调教好, 以后有你哭的。” 姜言一眨巴着大眼看?向她?,眼神?里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别扭。 艾黎忽地一下从脚底心麻到天灵盖, 等等,她?在干什么???她?为什么要?多这个嘴???她?是不是中邪了?! 战术清了清嗓,假装无事发生,却听姜言一说:“艾老师,感谢你的……指点?” 她?的语调带着拐弯的转音,似是有点疑惑又有点真心。 总而言之她?和?艾黎两人都觉得别扭,说不出哪里怪,但就是…… 很怪。 她?们明明之前关系水生火热,相看?两厌、针锋相对,突然之间走起?这种戏码,一下子很难适应。 艾黎抱起?手,傲娇地微仰下巴,“谁要?你谢,我不过是看?你烦,谈个霸总而已?,至于?么?。” 说罢,踩着她?那高跟鞋哒哒哒地走了。 出门时听见?姜言一自她?背后说,“但我真的不是要?调教他……” 艾黎没忍住,朝天翻了个大白眼,“嘴硬。” 艾黎走后,排课老师紧跟着来了。 姜言一一把捂住耳朵,先发制人地开口:“知道了知道了,8个课时8个课时……在补了在补了,别催了,求求……” 排课老师没好气地瞪她?一眼,“我是在为谁操心?” 姜言一弱弱举起?手。 “你知道最好!扣钱扣的是我的钱吗?” “是我的……”姜言一假装乖巧地拿起?手机,“我现在就联系……” 她?一边打字一边做作地念出声:“闻总,您看?下周三您有没有时间上?课?”她?停了停,又在排课老师的盯梢中,继续打,“如果您排不开的话,我也可以迁就您的时间。” “可……可以了吗?”她?冲排课老师谄媚地笑。 排课老师审视地一抬下巴。 姜言一有种被老师查作业的错觉,将手机展示给她?。排课老师挑眉,一脸“我就知道”,抬手替姜言一点击了发送。 姜言一:“……” 这是天要?亡她?? “对了,这周开始要?给你安排新学生了哦。” 排课老师一走,姜言一立马撤回消息!还好还好,还在2分?钟内。闻迟默这个点应该在忙,不会看?…… 失联听众:好,我安排下。 好什么好??? 她?一点儿都不好!!! 压着快要?心梗的胸口匐在桌上?,姜言一不愿面对这个世界。 下一秒,她?被手机震动震得脑瓜子“嗡嗡”,不得不重新直面人生。 甚至还得面对她?最不愿意面对的人。 微信电话持续响铃,姜言一憋到最后一刻才接起?。没办法,那是甲方,不得不接。但她?把嘴闭得死死的,打死都不愿先开口,先回应。 闻迟默那边很嘈杂,他也没有开口。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直到…… “闻迟默!”有人高声喊,“闻迟默!”那声音由远及近,是个女声,带着很大的火气。 “闻迟默?喊你半天了,听不见?啊?” “现在输液室里这么多人,要?每个人都像你一样,不是要?累死人?” 姜言一心尖一紧。 闻迟默没有说话,只一声声地咳着,但那护士声音小?了下去,带着明显的尴尬,“哦,你这样的情况,没人陪你一起?来吗?” “吊哪只手?上?次是不是吊的这只?淤青还在呢。换右手吧。” “人都在医院了,还加班啊?” 跟着是纸张抖动的哗啦声,“发烧39度4、肺炎,就这样还工作,命大概是不要?了。” 护士走后,听筒里又只剩下闻迟默的咳嗽和?周遭的嘈杂。 不知过了多久,闻迟默沙哑的声音才传过来,“姜言一?” 姜言一咽下舌根苦涩,“是你打来的。” “可能、按到。”没有助听设备,他听不见?语音电话播出时的响铃,直至需要?使用手机,才发现自己竟和?姜言一通着话。 通话时长15分?34秒……35秒……36秒…… 姜言一“嗯”了一声。 心里湿答答的,说不上?来的难受,于?是又去糟践自己那片湿疹。 明明都快好了…… 就像她?对闻迟默的感情,想好了要?放下,却无法真正?割舍。 反反复复地发作。 闻迟默用备用机打开语音转译软件,短暂的沉默过后,光标移动,黑色的字体跳转出来,打下一行——要?是没什么事,我先挂了。 随着“噔”的一声,语音被毫不留情地挂断。 闻迟默捏着手机许久才回过神?,将那一行字保存,而后退出。 他昏昏沉沉地看?着点滴,觉得时间很慢。 也觉得自己活该- 姜言一装死地倒在工位上?,一双无神?大眼一眨不眨地顶着天花板,像是被抽走了魂。 “姜老师?”董璐不放心地抬手在她?眼前一晃,“姜老师?” 姜言一眨眨眼,安详地应了一声“嗯。” “怎么了这是?”她?问,“霸总说什么了?” 姜言一抬起?手,捂住自己的心口,梗着脖子硬挺了半天,委委屈屈地一瘪嘴:“董老师,我完了。” 董璐:“?” 姜言一:“我的心……它好像又乱了。” 董璐呵呵一笑,重重拍拍姜言一的肩,学着当初她?发誓时的坚定表情,模仿道:“董老师!我绝对不会在同一个人身上?!栽!三!次!” 姜言一:“……” 董璐:“所以说,人生很长,不要?随便乱发誓啊,姜老师。” 姜言一长出了口气,“噌——”地坐起?来,“董老师,你相信我,我一定能……” 正?发誓,手机跳出新消息。 失联听众:周三,我回。 回什么回!今天还在挂水的人,周三回个屁!来来回回折腾,他这病还想不想好了? 想到周六见?面时,闻迟默手上?那团淤青,姜言一气不打一处来。 39度4,肺炎…… 她?上?次烧了几天38度,人都快烧废了。他倒好,39度还在工作,没人陪,耳朵又听不见?…… 这是在卖什么惨呢!? 姜言一恨恨咬牙,一时上?头,在自己脑子反应过来前,一条消息已?经敲了出去。 姜姜酱酱:孟潇,知道闻迟默现在在哪个医院吗? 接受到董璐揶揄的眼神?,姜言一讪讪一缩脖子,嘴里含枣地吐出一句:“你还是别信我了……” 声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 不过她?给自己留了后悔的余地,没直接问闻迟默,所以去还是不去,选择权依旧在她?手里,她?随时可以退回原位。 孟潇:boss终于?身体扛不住,倒下了? [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孟潇:抱歉姜老师,我不太清楚。 孟潇:boss周六晚上?已?经回婺里了。 姜言一:…… 姜姜酱酱:那他回来是为了……? 孟潇眼皮一跳,这题她?该怎么回答? 如实说吧,怕多嘴,万一boss不让呢? 扯谎吧,良心上?又过不去。 正?纠结,姜言一直接打来了。孟潇捏着手机跟捏着烫手山芋似的,兀自在工位上?罚站。 “姜、姜老师。” “紧张什么?” “没、没紧张。”孟潇嘿嘿笑了两声,笑完觉得还不如不笑,实在像心虚。 “他回来就待了不到一天?” “嗯……” 姜言一的沉默让孟潇后背蹿起?鸡皮疙瘩,平时阳光开朗的人,突然沉默不语,这也太吓人了…… “姜、姜老师?” “嗯?” 又没话了!又没话了!这是折磨谁呢! 最后孟潇实在受不了了,老实交代道:“姜老师,boss回来就是为了上?课的……” “他回来那天还在发烧,你走之后,他没休息,处理完总部的工作,晚上?返回婺里去了。” 姜言一平平淡淡地“嗯”了一声,“那他的行程表,现在,有了吗?” “……”孟潇不敢呼吸了,憋着好半晌才苦得要?死地哽出一声——“有了。” “发给我。我好给他排课。” 孟潇:“……” “上?周的也要?。” 孟潇:“……” 完了,这哪里是排课,这简直是…… 处刑啊!- 很快,姜言一收到了孟潇发来的行程表。 她?的理智啪嗒一声就断了。 按闻迟默的习惯,他的行程若有修改,会在原本的行程上?添加删除线。 所以姜言一清晰地知道,闻迟默原本周四下午有一场从1点到6点的研讨会,但被挪到了周五。 原因不用想,一定是他病得严重,不得不去医院。 于?是周五的会议从一场增加为两场,从1到5点,再从6到9点。 开完了会,他连夜赶回新海。 说什么12点前后到,姜言一居然天真的信了! 简直是个大骗子! 从婺里到贵川,末班大巴他肯定赶不上?,只能打车过去,再坐凌晨的飞机回来。 他压根没睡几个小?时,就在DV等她?了。 孟潇说他那天还在发烧……不烧就有鬼了! 上?完课,他马不停蹄地赶回婺里,因为周日上?午还要?去技术中心。 他这周三的行程也已?经调整过了,晚上?的会议取消,压缩到了后面几天。 姜言一气得脸色涨红。 忍了又忍,憋了又憋,拳头攥得发酸,最后也没能忍下自己的脾气。 电话接通,她?恶狠狠地喊出一声,“闻迟默!!” 可惜那人耳朵不行,听不出她?的情绪,只能由翻译软件机械地打出三个音译的错别字。 “怎么了?”他声音低哑,启口先咳。 姜言一磨磨后槽牙,“您周三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闻迟默算了算时间,“下午,三点后。” 好,很好,这样的话,他就得凌晨起?来,去赶早上?5点的那趟飞机。 飞行时间3小?时40分?,别人或许可以补一会儿觉,但闻迟默不会。失去听力让他在陌生的环境下极度缺乏安全感,他定然不会合眼。 姜言一想想就快气炸了。 她?本不该管他,她?现在只是闻迟默的老师,把课上?完就好了。 甚至原本连这一层关系都要?被闻迟默无情褫夺。 但她?忍不住。她?想知道闻迟默这样做有什么意义??是为了引她?心软吗?是为了惹她?心疼吗? 是在演什么毫无意义?的苦肉计吗!? 姜言一冷声发问:“闻迟默,你真的有时间吗?” 那人肯定地回答:“有。” 姜言一呵笑一声,脾气失控,“好,那你把你这周的安排说一下,我看?能上?几节课。快到月底了,我马上?也要?接新的学生,你这里的课能多早上?完就多早上?完!” 闻迟默:“我再、安排。” “大哥哥,你的手回血啦。”一道突兀的童声横叉进来,“你要?去叫护士姐姐给你重新打针了哦。” “大哥哥!”童声扬起?调子。 小?臂被推了一下,闻迟默的眸光从手机屏转向自己的手背,针头移位,不仅回血还肿了。 自己拔掉针头,对着身边的小?女孩温和?道了声谢。 再看?手机,姜言一已?经挂断。 闻迟默退出手机软件。他能感觉到姜言一对他的排斥,也是……他那般伤她?,现在又要?装深情,有什么用? 谁都感动不了,倒像是一场难堪的笑话。 20岁的盛夏在记忆里重新变得滚烫。 那一年,他残余听力一降再降,几近全聋。 那一年,他将姜言一的喜爱践踏得一文不值。 那一年,他失去所爱,也失去至亲。 怎么走过来的……他回忆着,追寻着,最后却只能从记忆的尘沙中,剥开那一句腐朽的—— “I sad nothing.” (我呢?我沉默不语。*注)- 姜言一回了陈婉语那儿。 她?像是一只雏鸟,每每遇到危险,便会回到让她?觉得最为安全的巢中躲避。 陈婉语也不嫌她?,任由她?前前后后地黏着。 母女夜话时,陈婉语摸着那颗枕在她?腿上?的脑袋问,“还是因为他?” “嗯……”姜言一蜷缩起?来,“妈,我是不是很没出息?” “一想到他一个人,在完全陌生的地方,生着病,又听不见?,我就特?别难受……” “甚至动过去找他的念头。” “想要?放下一个人真的有这么难吗?” 陈婉语:“没有什么人是放不下的。除非,你根本就不想放下。” 姜言一闷声否认:“我才没有……” 陈婉语哄着她?说:“好,你没有~” “是我家小?言一同情心泛滥了,看?不得人家孤孤单单一个人受苦,也看?不得人家孤立无援。” 姜言一耳朵红红,拿抱枕蒙到自己脸上?,期期艾艾地喊了一声,“妈——” “你别嘲笑我了。” 陈婉语:“你是他的老师,帮帮他,不丢人。” 姜言一从抱枕后露出一双含着水汽的眼睛,“可是……”她?嘟哝着,“可是每次都是我追着他跑……像个舔狗一样的放不下。” “而他那么无情,说不要?我,就不要?我了。” 说完,姜言一落寞地摇头纠正?道,“不对,他从来也没要?过我。都是我一厢情愿。” 陈婉语笑她?说气话。 “才不是气话。”姜言一反驳道。 陈婉语支着脑袋,笑问她?:“那他为保护你打架?” “……” “为了上?你的课,顶着高烧来来回回?” “……”姜言一瘪着嘴,哀嚎:“妈!!你到底是帮哪边的?!” 见?陈婉语竟然真的垂眸沉思,姜言一气鼓鼓地往她?怀里一拱,“我是不是你亲生的了?” “哪有把闺女往别人那里推的?” 陈婉语演够了,挑起?细眉,温和?地说:“言一,不是每个人的感情都像你这般热烈直白。有的人他就是不懂得,不懂得挽留,不懂得如何?爱一个人,不懂得表达。” “因为他所经历的,不过是不断地失去。没人告诉过他该如何?争取。” “他不懂的,你就去教会他。如果你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的话。” “他那么笨……”姜言一努力压着鼻子里的酸,“笨得什么都不知道说。” 陈婉语:“那就去教他说。” “我凭什么……”姜言一憋着一口气,“我和?他又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 “是么?”陈婉语轻声反问,“我倒觉得,你可能是唯一一个能站在他身边的人了。” 姜言一心脏一紧。 那股被她?压抑许久的难受劲头如同汹涌喷发的火山,烫得她?心底一片焦土。 “妈妈,你还帮他……” 陈婉语看?着那颗埋起?来的脑袋深深叹气,看?来自家闺女也不是什么聪明人。 到现在还傻傻分?不清,她?到底是在帮谁。 真是教人哭笑不得- 姜言一失眠了。 陈婉语的话像是一根针,戳破了一直堵在她?心口的气球。 谁都看?得出她?在硬撑,她?却倔犟地不愿承认。 她?照常上?班下班,不去想周三的事。 但周三就在眼前,她?躲不掉。 那日上?午,闻迟默给她?发来消息,告诉她?自己1点能进公司。 姜言一冷淡回了一字:好。 地铁出来,外面下起?了瓢泼大雨,打得落叶满地。 姜言一和?其他人一样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雨困住,躲在地面通道内,等雨停。 姜姜酱酱:抱歉闻总,我会晚到。 失联听众:好。 雷声从头顶滚过,姜言一点开天气app,上?面显示这场雨要?下到下午6点。 天气预报果然信不了一点。 折回地下层,想去app上?借伞,结果手慢了一拍,眼睁睁看?着最后一把伞被人取走。 想打车,排队要?排30分?钟以上?,直接给姜言一气笑了。 算了,等卖伞的人来吧。 大抵是这场雨实在来得太突然,下了一刻钟左右,卖伞人才蹬着小?车过来。 大伙儿一拥而上?,有人调侃卖伞人道:“怎么现在才来?赚钱都不努力了?” “我们等得望眼欲穿啦。” “谁知道大好的天气说变就变,”卖伞人也同他们开玩笑,“来来,这都是我刚去进的货,新鲜的。” 姜言一随着人流排队买伞,快排到的时候听见?闷咳,下意识地回头,便在人群中见?到了执伞而来的闻迟默。 闻迟默身上?仅有一件单薄衬衫,铅灰色的裤腿湿了大半,手工皮鞋直接成了雨鞋。 他咳得说不出话,只三两步地过来,将姜言一拉出人群。 姜言一咬肌因用力微微凸起?,她?盯着他,眼神?几乎要?在他身上?灼出一个洞来。 “你来干嘛!?” 她?的火气引了旁观的视线。闻迟默却只读到她?的唇。 从她?的表情去判断,当是厌恶。 他想。 于?是将牵她?的手收进口袋,把另一手的伞递过去,说:“怕你没伞。” 姜言一没接,倔犟地折回原本排队的位置,问对方:“不好意思,我还能排在这里吗?” 对方让开一步。 姜言一扫了码,买了伞,撑开走进雨幕。闻迟默跟在她?的身后,遥遥几步。 雨越下越大,噼里啪啦打着伞面,吵得人心烦。 也起?了风,轻易地掀翻伞面。仅仅几秒,身上?便湿了一片。 姜言一闷头往前,最后不得不因脚踝的刺痛停下。 她?站在那,背脊挺得笔直,肩头却在微微发颤。 她?没有回身,就那般突兀地质问着空气,她?问:“闻迟默,你到底要?干嘛啊……” “你到底要?干嘛……” 她?咬着唇,忍了又忍,还是没出息地哭了。 “我已?经不想喜欢你了,我不想要?在你这里受苦了,行不行……行不行……” 她?知道那人听不见?,却还是一声声地问,似是要?将满腔的委屈全都发泄在这场雨里。 “我真的很讨厌你……” “闻迟默。” “你别再来招惹我了……” 伞面忽然被撩开,那人带着潮湿水汽钻入伞下,霸道地圈她?入怀,紧紧扣住发抖的她?。 姜言一的眼泪藏不住了,大颗大颗往下掉。 她?闷在他的肩头,哭诉:“闻迟默,我不想喜欢你了。” “我不想喜欢你了,你听到没!” 他灼烫的呼吸落在她?的耳侧。 他说:“姜言一,雨声太吵了。” “我听不见?。”- Dv会议室内。 “姜老师,喝口热水缓缓吧。” 孟潇倒来热水,姜言一死死埋着头不肯抬,还喝什么热水! 刚刚在闻迟默面前情绪崩溃成那样,她?还有什么脸待在这里? 她?简直是个笑话! 一边说不要?喜欢他了,一边埋在人家肩头嗷嗷嗷地哭。 一边说要?闻迟默离她?远一点,一边又跟呆头鹅一样被那人牵着回到了公司。 这算什么啊!!!!姜言一崩溃了。 那个拥抱算什么?闻迟默现在做的这些到底算什么?! “嚓嚓——”,孟潇抽了两张纸巾递过来,蹲在她?身边小?心翼翼地说:“姜老师,你别哭……” 姜言一含着浓重的鼻音狡辩:“我没哭。” 孟潇还能说什么?只好闭嘴继续在会议室里手足无措地罚站。 半个小?时前,她?家boss看?了眼手机后,急急忙忙拿着伞出去了。 回来时,身后跟着眼睛红彤彤的姜言一,一看?就是哭过。 而闻迟默身上?湿了大半。 之后他们一个回了自己办公室去换衣服,一个坐进了小?会议室里准备上?课。 一开始姜言一还好好的,端端正?正?地坐着。她?去倒个水的功夫,姜言一就把自己埋起?来了,像只紧急避难的鸵鸟。 孟潇沉默了。想不明白她?家boss到底干了什么,有惹得姜老师这般伤心? 不应该啊。 她?还以为她?家boss开窍了,起?码知道要?去挽回。且不论方法对不对吧,至少他意识到自己放不开姜言一。 刚才看?他急匆匆去接姜言一,孟潇大胆脑补了一出他与姜言一雨中拥抱,解开误会,皆大欢喜的戏码。 现在看?来,皆大欢喜是不可能皆大欢喜了。 但愿她?家boss没反向冲分?吧……哎。 暗暗感叹间,她?收到闻迟默的消息。 孟潇:“姜老师,闻总说让您稍等一会儿。” 姜言一抬起?头,“怎么了吗?” 孟潇摇头,将手机递给她?看?。 姜言一“哦”了一声,趴回去不动了。 没过几分?钟,姜言一猛然站起?来,往外走,“我去看?看?他。” 说完,身形一顿,欲盖弥彰地补充:“我、我主要?是去问问他要?等到什么时候,我后面还有别的课呢。” 也不知道解释给谁听。 敲了门,无人回应。 姜言一:“他办公室有其他人吗?” 孟潇摇头,“这段时间是空出来给您的。不会有人打扰。” 姜言一犹豫片刻,推门而入。 心脏在看?到闻迟默的一瞬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又疼又酸。 闻迟默半蜷在沙发上?,还穿着刚才那一身衣服,湿答答的布料黏在他清瘦背脊上?,将他的身形描得越发脆。 他声声咳着,不间断地,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 他听不到敲门和?脚步,却如同有什么感应似地在姜言一靠近时睁开了眼。 他的眼神?太湿,如同落过一场暴雨,将心底的落寞与孤寂,明晃晃地映照出来。 像极了被丢弃的狗。 姜言一撇开眼,忍了忍凌乱的呼吸,摆出一张不为所动的冷脸。 不怎么温柔地伸手往闻迟默的脑门上?一盖。 很好,烫手! 再看?看?那人手背上?的针眼。 很好,上?次的淤青还没消干净,又叠了新的在上?面! 青色的血管上?结着一个一个的小?血痂,都快没地方下针了! 她?实在拿不出多少温和?态度,反倒操着阴阳怪气的调子:“闻总,三岁小?孩子也知道发烧生病要?休息。” “你这是跟我演什么苦肉计呢?” “就算你这样做,我也不会感谢你特?地赶回来上?课。” 梗着脖子不看?那人,生怕自己那点不中看?的演技被戳穿。 不要?心疼他,姜言一,不要?心疼他。 她?不断不断地告诫自己。 “我只会烦你,觉得你在耍我,让我一次一次跑过来,又上?不了课。” 她?觉得自己说得够狠了,没想到那人竟不知廉耻地纠缠上?来,捉了她?的手腕。 咳嗽的时候就握得紧一些借力,不咳就松开些,指尖要?搭不搭地抵在她?的腕心。 缠绵吗? 本该是的。 但现在这样的动作,在他们之间发生,显得尤为可笑。 “闻总这是做什么?”姜言一轻嗤,嘴上?凶得要?命,心里却苦得一塌糊涂。 这人手心太烫,如同烙铁一样钳住了她?的心,教她?甩不开。 “姜言一……”闻迟默喊着她?的名字。 他说:“我听不见?。” 他又说:“面对我,姜言一。” 说完,闻迟默像是再也支撑不住了似的,将姜言一的手蜷进自己发颤的身体里。 他说:“姜言一,我冷。” 他又说:“姜言一,对不起?。” 因为意识不清,又听不见?,他的音量失控,连吐字也跟着含糊。 那是无力的,不带声调变化?的,略显怪异的音节。 听得姜言一想哭。 可她?咬着牙,硬生生将手抽出来,“我让孟潇送你去医院。” 但再多的强硬此刻演出来也显多余,闻迟默根本听不见?。 他只是霸道地、不管不顾地将她?拽回来。 脚下失重,姜言一惊呼着摔坐在闻迟默的身上?。 “闻迟默!”她?生气一吼,双手抵住他双肩。 闻迟默眼睫颤动,吃力抬眼,转瞬又垂下去,不愿交流。 他将发烫的掌覆在姜言一绷紧的腰肢,倾身纠缠上?来。 他想吻她?的。但他不敢。怕姜言一厌恶他而逃跑。 小?心翼翼地拉回仅存的理智,又得寸进尺地将胀痛的脑袋枕向姜言一的肩窝。 姜言一想躲,被他握着后颈禁锢。 “别动。”含糊启口,滚烫呼吸一口接一口,“让我靠一会儿。” “求你,姜言一。” “我很难受。” 姜言一终是软在了他声声低求中,任由他的额贴靠在自己的脖侧,抵住她?的脉搏。 咳嗽带起?的胸腔振动透过来,快要?将姜言一一并震碎。 “闻迟默,这算什么……”她?问。 而他不回答。 ˉ 闻迟默的烧始终不退,仅是借着药效在本该上?课的一个半小?时里勉强睡了会儿。 醒来,已?不见?姜言一。 想去拿手机,耳鸣带来的眩晕依旧严重,才站起?又跌坐回去。 姜言一重新进到闻迟默办公室时,便见?他双手支在双膝,垂头兀自枯坐。 “醒了?”她?问。 没有任何?反应,没有助听器的闻迟默,像是与外界完全断开了链接。 姜言一没有着急触碰闻他,而是静立在那。 闻迟默隔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眼神?不怎么聚焦,却直勾勾地盯着她?。 “你、没走?”他哑声问。 走什么? 她?走得掉吗? 这人难道不记得自己刚才有多无赖? 一想到自己竟纵容闻迟默得寸进尺的纠缠,差点让自己再一次陷入他那温柔的假象,姜言一就气。 气自己不争气。 总是对他心软。 一如现在,她?知道自己应该走,却迟迟狠不下心。 “起?来,去医院。”语气强硬地命令。 闻迟默张口,还没出声便被她?堵了回去:“别说你不去,你病成这样,浪费我上?课的时间,让我来来回回地跑,真的很烦人。” “所以现在,起?来,去医院。” 闻迟默累极了般极缓地眨了下眼,应声说“好”。 眩晕让他不得不在起?身中途停顿,身体摇晃了一下后,一股力量抵了上?来。 睁眼,是姜言一模糊又惊恐的脸。 “闻迟默,你别吓我……”姜言一抱紧他的腰,“你站都站不稳了?烧坏了?” 换做以前,闻迟默大抵会推开她?,也不会回答。 他不愿意将自己的狼狈暴露在姜言一的眼前。 但宋煜宇教过他,如果他想追回姜言一,首先要?做的就是不再掩藏。 他说不来,那就对姜言一有问必答。 痛了就是痛了,听不见?就是听不见?。 想要?便说想要?。 于?是他“嗯”了一声,说:“站不稳。” 姜言一圆眼微瞪,一来惊讶于?闻迟默竟然烧到这种程度,二来不理解闻迟默什么时候变得这般诚实。 他说:“耳鸣、前庭眩晕。” 所以他才会声声喊着难受…… 不行,不能想了。姜言一回避开眼神?,“我让孟潇把司机喊上?来。” 闻迟默却说:“不必。” 他寻到姜言一的手腕,捉进手心,“这样、够了。” 姜言一的心里有什么地方塌陷了一块,可她?不想去深究。 她?也害怕去弄清楚。 她?宁可当一个没心没肺的人,对闻迟默的示弱视而不见?。 司机早已?等在楼下。 行至门口,闻迟默忽而道:“你先、上?车。” 姜言一立马抽出手,逃进了车里。刚坐稳,司机便起?步往前开了点。 姜言一不解:“怎么了?” 闻迟默还没上?车呢。 “董事长的车进来了。” 姜言一反身去看?,他们刚才停的地方,正?停着一辆劳斯莱斯。 闻迟默已?戴上?耳蜗,正?恭敬地接白胜先下车。 他明显不适,白胜先进了大堂,他却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单手抵着车门,身体难以挺直似地躬着。 哪怕隔着一段距离,他胸口急促的起?伏也清晰可辨。 很快,闻迟默调整过来,急步跟上?白胜先,消失在姜言一的视野中。 片刻,孟潇急匆匆而来,“姜老师,闻总让先送您回家。” “他得和?董事长开会。” 姜言一气得眼睛通红,“工作重要?还是命重要??” 耳鸣如此厉害,还要?戴耳蜗。 高烧,肺炎,眩晕。 他到底怎么回事啊…… 姜言一捏着心口,他为什么这么讨厌… 要?让她?这么心疼。 “姜老师,boss的处境您也知道。”孟潇苦苦一笑,“其实也不是,因为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boss必须德以配位。” 孟潇的话音截断在这里,没有继续往下说。 可姜言一又怎么会不懂? 偏爱让闻迟默成为众矢之的。 失宠让闻迟默四面楚歌。 即便这一切的爱与不爱都是强加在他身上?的,但他没得选。 所以,他必须德以配位,才有可能堵住那幽幽众口。 “boss以前生病也基本不休息。”孟潇说,“姜老师我知道我对您说这些不合适,我只是一个下属,本无权干涉。” “但……如果您愿意的话,能不能再帮闻总一次?” “现在只有您能站在他身边了。” “闻迟默平时一定对你们很好吧?”才会让孟潇这么帮她?。 “很好。”孟潇不假思索,“我不能违心地否认boss是个很冷的人。但绝非冷漠。” “好,我知道了。” 姜言一深吸一口气,长长闭了次眼。 再睁开时,眸光如同雨后的太阳,明亮又温和?。 她?说:“最后一次。” 闻迟默,最后一次,我奔向你。 第 42 章 (42) 晚上10点, 输液室。 闻迟默找了个无人的角落坐下,护士过来为?他打上点滴。 因为?丧失听觉,他从不?会在陌生?的环境下休息。但眼下他的身体到达了某种临界值, 即便硬撑撑,也难以抵抗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 在意识被高烧消磨殆尽前,闻迟默设下5分?钟循环闹钟, 以阻止自己?进入深度睡眠。 他保持不?了清醒,但也不?能让自己?完全陷入无意识的状态。 一开始, 他还能在震动?里勉强醒来, 可往后,他越难以清醒。 当闹钟循环到第8个?5分?钟时, 他的手机被?人抽走?, 取消了闹钟。 他手指微微蜷动?, 昏昏沉沉地问:“谁?” 极轻的一声, 像是无意识地呢喃自语。 姜言一冷着脸一屁股坐下,将手里抱着的毯子盖到闻迟默身上,“我, 姜言一。” 闻迟默的眉心皱了皱,平平的眼睫快速扇动?,像是在用力睁眼, 却又被?梦魇钳住,挣脱不?开。 但很快,他的挣扎就被?清甜的柑橘香气?安抚下来,彻底放松了神经。 “你好, 麻烦这里换一下吊瓶。”姜言一举手示意道。 护士长过来, 一边更换吊瓶一边欣慰地说,“终于有人来陪他了。” 姜言一:“?” “怎么了吗?” 护士长意识到自己?有些突兀, 抿了个?尴尬的笑,解释道:“我们?正盘算着要不?要给蒋主任发消息呢。” 姜言一:“蒋主任?” 护士长:“耳鼻喉科的,算他的主治医生?吧。” 姜言一:“你们?都认识他?” 护士长调整点滴速度:“认识啊,蒋主任以前陪他来挂过几次水。那个?时候蒋主任还跟我们?开玩笑呢,说让他们?记住这个?年轻人的脸,以后看到他多照顾点,说他自闭儿童。” 姜言一瞥了眼闻迟默,轻笑出来,“是挺像。” “他烧得高,又肺炎,一个?人窝在这里挂水怪吓人的,我们?就想着是不?是给蒋主任发个?消息。” “不?过现在你来了,也就用不?着了。” “这瓶得慢慢吊,快了怕他吃不?消。吊完了再喊我。” 姜言一点头应好,连连道谢。 闻迟默睡着,姜言一百无聊赖地刷起手机,和其他陪同病患挂水的家属们?没差——偶尔去探探那人的额,看看点滴情况,再帮他掖一掖下滑的毯子。 “啪嗒——”一声,闻迟默身侧有东西掉下来,姜言一俯身去捡起,发现是闻迟默的病历本?。 翻开,最?开始的记录是两年前。 姜言一平时也有些小毛小病,每年总要跑几回医院,但她的病历本?至今没换过。 闻迟默却不?知道换过几本?,这一本?也已经快要用完。 姜言一翻到最?新的一页,里面夹着挂号单——10月22日,21点23分?。 再往前,是在婺里的记录,10月20日,周一,凌晨01点54分?,输液,体温38度1。 10月18日,上周六,晚上23点34分?,闻迟默回到婺里后直接去了医院输液,体温38度9。 10月16日,上周四,闻迟默第一次就诊,体温39度4,医生?开了3天的静脉注射。 中间的10月17日没有记录,因为?他赶回了新海。 再往前,贴着一张折起来测听报告。 蓝色的圆珠笔随意在空白处写下了“53”画了两个?交叠的圈圈起,边上还有几个?笔尖敲在纸上留下的墨点。 而后一个?向下的小箭头将“53”与“73”串联上。 “73”的右上角写着一个?特别小的数字“3”。 73,是闻迟默现在左耳听力的损失阈值。那53就应该是他之前的损失分?贝。 但那是多久之前? 回想起高中那次闻迟默耳朵上的伤,答案不?言自明?。 十年。 十年间闻迟默的听力从中度下降至重度耳聋。 快吗? 当然。可是为?什么会突然…… 姜言一不?断往前翻,试图找到那个?能印证她想法的答案。 但翻到第一页也没找到任何线索。 太久了。他伤得太久了。 她盯着测听报告怔怔出神,直到一只带着凉意的手轻盖在她的眼睛上,又抽走?她手里的病历本?。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 等闻迟默想要抽回手时,姜言一的手却覆了上来,用力压住他的手背,让他的掌心紧贴着她发烫的眼睛。 她又哭了。 闻迟默想,他又把?她弄哭了。 不?知道该怎么办地叹出一口气?,用几乎快报废的嗓子问:“你怎么来了?” 姜言一闷在他的掌心里,不?肯抬头。 “孟潇找你、来的?” “嗯。”姜言一说,“你让她下次别找我了,我根本?不?想来。” “就算是出于老师对学生?的责任,我也不?想来。” “姜言一,你说、什么?”闻迟默问。 哦,对,他听不?见……可等她抬起头面对闻迟默,那违心的狠话就说不?出口了。 用力摒着呼吸和眼泪,脖子的筋骨绷出倔犟的线条。 喉口微动?。 脸上忽而一冰,闻迟默捧着她的半边脸,替她把?沾染在眼尾的眼泪擦去。 方才还埋在人手心里哭,这会儿又无情地掸开他。 她红着一双眼问他:“闻迟默,你这样算什么?” 这不?是她第一次这么问,却是他第一次面对这个?问题。 闻迟默喉结一滚,轻颤着吐字:“挽回。” “姜言一,”他喊她的名字,小心翼翼地、一字一句地哑声说,“我、不?想、放开你。”- 姜言一昏头昏脑地回到家。 半夜三更想找个?人倾诉也找不?到,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忙碌一点,以此来忘记闻迟默刚才那些话。 她擦了桌子,拖了地,煮了泡面,吃完去洗了澡。 还看了一集相声。 可时间慢得令人发指,3点46分?,4点08分?,5点19分?…… 她就这么数着一分?一秒,枯坐到天明?。 看着熹微天光,她不?禁感叹:人呐,还是不?要沾染情爱的好。 很难想象,如果没有和闻迟默的这一段纠葛,她现在该是多么快乐的小女孩。 姜言一早早到了机构。犹豫、徘徊、踌躇不?定,指甲抠了又抠,湿疹挠了再挠。最?后还是认命地进了隔壁办公室。 等出来时,正好遇上提着早饭进来的董璐。 董璐捧着她的脸摆来摆去地审视,最?后总结:“昨晚没睡?” 姜言一蔫嗒嗒地点了点脑袋,“嗯,没睡。” 董璐嘬着豆浆问,“又是为?了霸总?” 姜言一抿着唇咬了咬,从左边咬到右边,又打了个?来回后,把?脑袋一垂:“董老师,我认错。” 董璐:“flag倒了?” 姜言一闷闷:“快了……” 董璐:“真是完全不?意外呢~” 姜言一自己?却十分?丧气?,“可我不?知道这样下去到底是对是错。” “感情里的对错是无法预判的,”董璐老神在在地说,“唯有自己?去经历。” “这段时间你硬挺着,逼迫自己?放下,那滋味也不?好受吧?” 姜言一:“嗯……” “那就再给你自己?一次机会吧。”董璐挽住姜言一的手臂,轻轻撞了她一下,“我们?姜老师可不?是这么扭扭捏捏的性子呀。” 姜言一撅着嘴,快被?她说哭了。 “不?过眼泪是多了点儿。” 好的,她又不?想哭了。 董璐笑起来,把?兜里还热腾的肉包塞给姜言一,“但这一次记得要慢慢走?。如果真的不?合适,那就及时止损。” 姜言一郑重点头,“嗯,知道,事不?过三。” 董璐:“?” 这词是放在这种时候用的吗? 中午,排课老师摸来她们?办公室,“言一已经走?啦?” 董璐:“跑得比兔子还快。” 排课老师神秘兮兮地拉过董璐:“我说,言一和闻总之间是不?是有点什么?” 董璐一言难尽地看着她:“你才反应过来?” 排课老师一拍手:“我就说!怎么想都不?对,言一之前说不?愿继续给闻总上课,现在又为?了给闻总上课专门请了年假,怎么看都像小情侣闹别扭分?分?合合的。” 董璐点头,又摇头:“不?对啊,我们?不?是不?能连休3天以上的么?” 由?于职业特殊性,她们?休息日和请假规则都和普通企业不?太一样。 董璐平时教小班课,所以休息日比较固定,周中一天周末一天。 姜言一主要接1v1,她的休息时间便随排课走?。 请假则是不?能连续请3天以上,以避免影响课时打乱节奏。 排课老师狡黠一笑:“姜老师答应我回来后多接几个?学生?。” 董璐狐疑:“就这样?” 排课老师:“主要闻总那儿之前给得多,校长说过要全力配合。而且上次姜老师救了小继风,被?区里点名表扬了。区里让做好对伤者的关?怀工作,所以姜老师还是有小小特权的。” 董璐:“……”她有点心疼姜言一了,这傻妞估计还不?知道自己?被?算计了。 “啧啧,你们?排课老师心真脏!” 排课老师微笑:“一切为?了绩效。”- 下午2点,姜言一坐在候机大厅,捏着机票,心哗啦哗啦地滴血。 怎么飞贵川这么贵?早知道坐高铁了! 打开app查了一下高铁回程,虽然价格只有机票的一半,但看到那8个?小时的路程,姜言一的腰就已经开始痛了。 谢邀,还是飞吧。 就是这个?钱,她回头肯定是要找闻迟默报销的。 还有那一周的房费,原以为?小地方的酒店不?会贵到哪里去,结果找孟潇要了闻迟默下榻的酒店一查,平日379一晚,周五到周日569一晚,付钱的时候,姜言一感觉自己?呼吸都在痛了。 孟潇:姜老师,您登机了吗? 姜姜酱酱:还有半小时。 孟潇:好,您有任何需要,请随时联系我。 姜姜酱酱:确实有一件,麻烦你帮我看看7点左右到婺里的大巴车。机场网不?好,刷不?出。 孟潇的手脚很快,为?姜言一买了7点45分?的车票,还给姜言一发来了从机场到集散中心的路线。 时间上有一点赶,但再晚就是9点的末班车了,到婺里要11点多,不?太安全。 姜言一盘算了一下,她最?快6点半能出机场,如果坐机场线很有可能会遇上晚高峰。 大巴时间卡得很紧,保险起见,她直接打了车。 司机听她说要赶车后,一路踩油门给她送到。姜言一十分?庆幸自己?提前吃了晕车药,否则她这会儿估计抱着电线杆子吐得天昏地暗。 晚上的集散中心,人多且乱,各个?手里都是大包小包,耳边时不?时就有人高声喊叫。 姜言一吃力地对抗着人流,眼看着离发车不?到十分?钟了,她却还晕头转向地找不?到车,甚至不?知道自己?绕去了哪儿。 问了路才知道走?反了,着急忙慌地往回,刚巧遇上好几辆车同时到站的客流高峰。 “让一让…麻烦让一让……” 她独自逆行哪里挤得过? 推搡间,她脚下步子跟着乱了。 “挤什么挤啊?” 耳边传来抱怨,姜言一被?人用手肘重重怼了一下,侧腰上吃痛,箱子冷不?防脱手,她也因惯性被?绊倒。 失去重心的那一瞬,一股力量将她拽住。她还没反应过来时,那人已拥她入怀。 温热手掌抵在她的脑后与敏感腰段,将她压向他。 冷杉气?息卷入鼻腔,闻迟默的怀抱带着冷风的寒凉,却又意外的安全。 将姜言一一颗砰砰乱跳的心慢慢安抚下来。 她还是能感受到强烈的碰撞,连闻迟默也难以在人流中站稳。 可他抱她抱得那样紧。 “姜言一。”闻迟默的呼吸很重,很急,一声声的在耳边,“你,为?什么,在这里?” 姜言一躲在他怀里闷声反问:“那你呢?” “你不?是早上就回婺里了吗?” “为?什么现在在这里?” 第 43 章 (43) 为什么在这里? 都是心知肚明又明知故问。 她说:“为了绩效, 不得不来给你上课。” “你值2万。很贵。” 而他紧了紧圈着她的?手,垂下?脖颈,贴着她耳语, “是回?了。可孟潇告诉我我你来了。” “我就?回?来这里等。” “我打了你电话,你不接。” “你不肯告诉我你来找我。” “我就?回?来这里等。” 姜言一被他低哑的?声音磨得耳间发热,偏头让了让, 那人的?呼吸却又追过来。 “姜言一,下?次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 她胆子大得令闻迟默后怕。 姜言一却赌气地回?:“我要钱不要命。” 他无奈, 将她又裹得紧了些。 人流终于散去, 闻迟默舍不得地松手。 姜言一咽着干涩的?喉,肚子闷头往前, 走了几步又停下?, 气鼓鼓地回?头瞪着闻迟默, 一指:“大巴开走了!” 闻迟默点头一笑, “嗯,开走了。” 笑什么笑! 刚才她就?是为了赶车才弄得这么狼狈,现在好?了, 抱了那么一下?,车开走了。 她白努力了! 一屁股坐在行李上,心情极差地拖着调子问:“闻总, 现在怎么办?” “等下?一辆。” “??”姜言一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来这里都没有?车接送的?吗?” 闻迟默摇头。 太?惨了,就?这还DV技术总监呢,来来回?回?的?竟然没人接送? 闻迟默去买了两?张9点的?大巴车票。 集散中?心没有?等候的?休息区, 大家全都等在路边。 他们也一样。姜言一百无聊赖地坐在箱子上熬时间, 熬着熬着就?困了。 枕在拉杆上,脑袋一点一点的?, 差点失重摔下?来。 好?在闻迟默及时兜住了她。 “……”有?点丢脸地推开那人,解释道?:“我昨晚没睡。” 言下?之意,希望闻迟默好?好?反省,以后不要轻易地说出那种给人图添烦恼的?话。 然而闻迟默没能领会,反而眸中?闪动,小心地问:“是……因为我?” “还能是因为谁?”姜言一脱口而出,而后顿住,一咬舌尖:“挂水挂到1点的?又不是别人。” “早知道?不陪了。” “对了,小毯子记得还我!” 闻迟默从她唇上收回?视线,应声说好?。 又等了十来分钟,末班车开始检票。 坐这趟车的?人不多,姜言一还能挨上靠前的?位置。 落座,摆姿势,闭眼?,一气呵成。只要她睡得够快,晕车就?赶不上她。 她也确实是困了,车子摇摇晃晃间便睡熟了过去。 脑袋垂下?,偶尔随着颠簸撞在车窗上。 闻迟默将她的?脑袋掰过来,贴向自己,她却不安分,倔犟地又蜷缩回?去。 连梦里都在躲他。 昨日?医院,他对她说想要挽回?,放不开她时,她没有?回?应,吝啬得一个字也没留下?,逃得飞快。 像只受过伤后,变得警觉,不再相信任何人的?兔子。 所以闻迟默没有?追上去,如果姜言一真的?这般害怕他,他会逼自己放手。可就?在他以为终难挽回?的?时候,她却又这样突然出现。 不知危险,不管不顾。 抬手垫在那颗脑袋与冰凉的?玻璃之间,眉眼?柔和地替她撩开恼人的?发,看着她眉心舒展,才舍得眨眼?。 姜言一。他看着。念着。想着。 也爱着。 大巴晃晃悠悠2个小时才到,姜言一没睡够,打着哈欠被闻迟默牵下?来,塞进出租。 又坐了半个小时车才最终抵达。 一整天?!整整一天?!揉着酸痛的?腰,姜言一狠狠瞪了闻迟默一眼?。 照他这么折腾,病能好?就?有?鬼了。 小城市里的?五星酒店要比大城市低好?几个档位,甚至不比新海的?四?星。 仅大堂看上去稍微气派些,里头的?装潢和陈设相当?老旧。 姜言一拿着身份证去登记入住。 “抱歉女士,这里没能查到您的?预订信息。” “怎么会?我预订了一间大床房,从23号到28号的?。” “抱歉,系统里并没有?您的?订单,您要不然在您预订的?平台上看看?” 姜言一连忙掏出手机,这才看到闻迟默给她打了14通电话。 但她当?时正在找大巴,心急的?时候根本没去注意。 “女士?” “哦。”姜言一回?过神,找到自己的?订单,上面赫然写着三个灰色的?字——已取消。????姜言一懵了,“怎……怎么会,我还付了款的?!!” “系统是预收款,订单如果冲突了的?话,会按照下?单顺序优先安排房间。” 姜言一点进短信,在一堆推销短信和“婺里欢迎你”的?短信中?,看到了那一条系统退款短信,接收时间——10月23日?,傍晚6:56分。 【尊敬的?姜女士,您在索菲亚酒店预订的?大床房(不含双早)未能成功,您支付的?2465元将在1个工作日?内,按原路径退回?。很抱歉造成您的?困扰。祝您生活愉快。】 呵呵,她现在看着像是能愉快得起来的?样子吗? 狗系统预订不成功为什么不派人打电话通知!AI语音也行啊! 这年头谁看短信? 她收件箱里都是垃圾短信好?不好?! 姜言一缓了两?个呼吸压下?火气,冷静地问:“那现在还有?空房间吗?” “很抱歉,今日?已经没有?空房间了。”前台说着,查看起系统,“最早的?话……25号会有?两?间套间退出来。” 什么?这么个小地方客房竟然这么紧张? “怎么回?事?”闻迟默过来问。 姜言一哭丧着脸:“我的?订单被取消了。” “非常抱歉,我们之前也遇见过类似的?情况,应该是系统平台延迟造成的?。”前台连连道?歉,“也是不巧,平时我们房源没有?这么紧张,但前两?天?来了两?波写生团队,就?全满了。” 姜言一很想发火,但发火没用,对着人家前台出气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耐下?心,打开软件搜了搜周边,离这里13.5公里之外还有?一家三星酒店还有?空房。 她一边预订,一边说:“我去那里住,明天?等你有?……” 话音猛然顿住,因为闻迟默牢牢抓住了她的?手。 “重说。”闻迟默凝眸过来,落到她的?唇。 “我说,我去另一家酒……” “不准。” 话都没说完,就?被那人霸道?否决。 堵在胸口的?火气“噌”地一下?失控,又“突”地一下?熄灭,连火星都不剩。 因为那人说:“你一个人,不安全。” “待在我身边。” “姜言一,待在我身边。” 姜言一的?心跳毫无意外地乱了,在充血的?耳际砰砰砰地跳动。 她不敢与闻迟默对视,眼?神胡乱地瞥向一旁,“这、这里客满了。你听到了的?。” “那就?住、我的?房间。” 啊??这节奏会不会太?快了点? 明明说好?这一次要守住心,慢慢来的?。现在孤男寡女的?在一间房里……她还怎么静得下?心? 何况本来她的?心也没多坚定…… “你睡床。”闻迟默刷开房间门?。 哦,套间啊……那没事了,姜言一脑内的?小人儿瞬间安静下?来。 不过说是说是个套间,但这个套间着实小了点,一间主卧加一间豆腐干大小的?客厅,比较像小房型的?商务客房。 床就?一张,闻迟默显然打算在单人沙发上将就?一晚。 姜言一听着他的?咳嗽,不免心软,抠着手心纠结了好?半晌,才顶着过速的?心跳开口,“闻迟默,那个……” 视线寻过去的?时候,话音堪堪卡主。 闻迟默背对她没听见也就?算了,这人还拿着笔电准备往外走。 姜言一追过去,一巴掌将门?抵住,“去哪儿?” 闻迟默落眼?过来。 “我问你去哪儿!” “大堂。” “去干嘛?!”姜言一瞪着他,气得脸拉下?来,“别告诉我你准备在大堂加一晚上班?!你自己身体?什么样你没数吗!?” “你的?肺炎还想不想好?了!?” “这床睡两?个人又不是睡不下?!多要一床被子就?好?了呀!” 姜言一说完,拧眉喘了两?下?,“闻迟默,说话!” 闻迟默哑了哑,垂眸看看被袖口勒红了的?手腕,“没有?……” “只是你洗澡、我在,不方便。” 什么不方便? 姜言一一怔,后知后觉地往浴室看去…… “???”酒店浴室为什么就?这么喜欢磨砂玻璃!? 你磨砂就?磨砂,为什么不是整面磨砂,上下?两?段为什么是透明的?!? 这种浴室到底图什么! 姜言一疯了!在闻迟默的?灼灼视线中?,动作一卡一顿地收回?手,垂头要逃,结果被那人拽住。 她小小挣扎了两?下?——干嘛呀!这人看不出她很羞耻吗?! 一点不知道?保护她的?脸面吗! “你放开……”姜言一的?声音微不可闻,软糯又黏腻,不似命令,倒像撒娇。 引得闻迟默倾低过来,试图攫取那段尾音。 门?口的?暖黄廊灯盖下?的?柔和光束被闻迟默的?身体?挡去一些,他的?影子将姜言一圈禁其中?。 他的?冷眸沉而深,凝在姜言一的?唇。 “什么?”他问。 姜言一背脊轻抵着门?,劲韧的?颈段微仰,喉口咽动。 他们四?目相接,呼吸缠绕。 姜言一先乱了心,不自然地偏开头,答了一句:“没什么。” 她很紧张,抗拒地推着他的?手臂。所以闻迟默没有?吻下?去,只卑微地低垂下?头,贴在她的?耳侧,低声询问—— “所以,我也可以、睡床吗?” 第 44 章 (44) “我也可以睡床吗?” 哪有?人这么问的!这叫人怎么回答? 而且她本来也没不让他睡啊! 逃进浴室, 姜言一抬眼看向镜子里的自己,从脸颊一直红到脖根,像只煮熟了的虾。 一屁股坐在马桶盖上心理?重建了好一会儿?, 才堪堪平复下来。 不是她纯爱,为了睡不睡床的事纠结。她就只是觉得…… 太快了。 从前总盼望着闻迟默能主?动些,多靠近她一点点。现在闻迟默变了, 他会表达,会以进为退, 她却一时?难以适应。 是她变得胆小了。 她不确定自己再一次奔向他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暧昧关系仅仅是交心之前你来我往的拉扯, 给不了她足够的安全感与信心。 洗完澡,姜言一钻进被窝, 毛毛虫一样?把自己裹紧, 而后给闻迟默发消息, 告诉他可以回来了。 闻迟默始终停留在外间, 手脚放得轻,灯光也只留下书桌旁的台灯。 连咳嗽都压抑在臂弯间。 很快,外间传来的水声, 连同外面突然?下起的夜雨,扰得姜言一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她嫌水声吵。 也嫌水声扰她心。 等到闻迟默洗完澡,外间重归安静, 姜言一才逐渐在雨声的白噪音里昏睡。 她睡得不安稳,眼睫扇动,眉心紧蹙,像是躲避什么似的小幅度摆着头?。 突然?, 一道?惊雷炸响, 姜言一心脏失重,猛然?惊醒。 手脚僵硬发麻, 细微的疼痛随血液流经,她小口小口呼吸着,额上浮起细密冷汗。 闻迟默也听见了雷,只是雷声在他耳朵听来,非常的微弱。 抬头?往里间看去,没有?灯,姜言一没醒。 重新拾起笔,顿了顿,又搁下,闷咳几声后,起身往里间走去。 射灯亮起,将里间也微弱照亮。 姜言一靠坐在床头?抱着膝,眼睛吃力地闭一下,又紧张地睁开。 闻迟默敲了敲门。 姜言一抬起头?,不太聚焦地看过来,“闻迟默……” “怎么了?”他问。 “做噩梦了。”姜言一答,答完又说,“你别站在那,我说话你听不见。” 他确实听不见。 “闭眼。” 姜言一从善如流。 里间的灯亮起,姜言一慢慢睁眼,还是被刺得眼睛发胀。 闻迟默坐到床边,替她擦去额上冷汗,指尖轻落到她红了的眼尾,“吓着了?” 姜言一捏着他的手腕,往他的掌心里埋了埋,柔软地蹭了蹭,像只寻找安全感的猫。 “嗯……” “雷声很响?” “很响。” 他揽住她清瘦的肩,将她箍入怀中,温热的掌轻顺着她的后颈。 半晌,姜言一听他微颤着问:“那我、陪你睡?” “……”姜言一闷了好半晌,才埋下头?去,将鼻息抵在他的肩窝,只露出一双略带委屈的眼睛。她问:“闻迟默,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主?动了?” 可惜,那人读不到唇,没法回答。 “早干嘛去了……”埋怨地用脑袋轻轻砸了一下他,又被那人安抚下来。 姜言一重新躺好,她其实没什么睡意?,但?感受到闻迟默的靠近,还是欲盖弥彰地闭起了眼。 那人自背后圈过来,隔着被子将她拢住,发烫的鼻息扫在她的发尾。 心跳重叠。 “闻迟默,你还在发烧吗?”姜言一问。 隔着枕头?,闻迟默仅剩的那点听力也失去作用。 他能感受到姜言一说话时?身体轻微的震动,再多的,便?不知晓了。 手指寻到姜言一的手腕,缱绻地纠缠上去。 “姜言一,闭眼,睡觉。” “你冷不冷?” “睡觉。” 沟通失败,姜言一恨恨闭上眼,不想再去管这个霸道?的人。可她还是太乖了些,会下意?识地把多余的被子往闻迟默的手臂上盖。 不知过了多久,姜言一的呼吸变得绵长而平缓。 她抱着他的小臂睡得那样?熟,没有?一点戒备心地几乎要将他的手卷进怀里。 他一动,她便?不耐地拧眉蜷缩起来。脖颈越发低垂,粉色微张的唇瓣几乎贴上他的指节。 他忍不住抬指,轻轻擦过那柔软唇瓣,眷恋得如同一个亲昵的吻。 但?他今夜还有?十几项的工作要完成,不得不起身离开。 行至门口,又折回。 他还是想吻她。 单膝跪在床面,虔诚地俯身,闻迟默在姜言一的唇边落下轻吻。 到底还是贪心不足- 姜言一7点就醒了——身体醒了,但?脑子没醒。 走出房间看到闻迟默,她还有?些回不过神,脑子锈了一瞬才想起昨夜被某人哄睡的场景。 “………………” 真要命。 闻迟默戴好耳蜗,忍过底噪,回头?见她,眉心依旧未舒。 姜言一:“?”一大早的怎么就这么凶? 闻迟默偏开视线:“衣服,穿好。” “!!!”姜言一这才发现自己睡衣的第一颗扣子开了!歪斜的衣领露出她小半个肩头 忆樺 ?和胸前暖软,隐约可见胸衣的黑色蕾丝边缘。 姜言一又红了,这次全身都红了。 她哆哆嗦嗦地扣上纽扣,尴尬地说:“我、我以为你走了。” 那人背对着她答:“还没。” “在等你醒。” “你、你转过来吧。”姜言一说完,突然?意?识到什么,往闻迟默耳侧扫去,“?” “闻迟默,你是不是骗我?” 闻迟默微微偏头?,不明?所以。 姜言一抱着手凉飕飕地问:“耳蜗,又能用了?” 闻迟默:“……” 其实姜言一来都来了,哪怕他骗她,她也不会现在就回去。 可看到她气呼呼转身的那一刻,闻迟默心下仍旧没来由地一空。 “没骗。”他拉住姜言一的手,掰着她的肩将她转回来,“没骗你。”他重复。 “耳蜗只能坚持半天。”他倾低了身子向她解释,“助听器,戴不了。” 说着,怕姜言一不信,偏过左耳向她证明?。 助听设备最怕潮湿,他的助听器罢了工,耳蜗已?经维修过一次,能用,但?大部分时?间都得放在干燥盒内。 今早有?会才不得不戴。 “那你平时?怎么办?”姜言一问。 “手机转译。” “……”难怪项目进展困难,得亏闻迟默还能读唇,否则怕是日常交流都成问题。 想到这里,姜言一吐出一口浊气,说:“那你带我一起去吧。” 闻迟默一怔。 “抽空的时?候刚好给你上课。”姜言一耳朵红红,不太自然?地接了一句。 闻迟默眸光缱绻,颔首说好- 姜言一之前听孟潇说过,闻迟默现在的这个项目,是个交通数据库的搭建,由于?项目运行条件比较苛刻,所以才下派了闻迟默过来。 姜言一一开始以为就是套说辞,好顺理?成章地将闻迟默派遣过来。 她也以为项目推进困难,是由于?闻迟默的耳蜗出现问题,导致双方沟通不顺,闻迟默这边又没有?团队作为支持,以至项目卡壳。 谁知,刚到会场,还在寒暄阶段,就让她倍感“困难”,满脑子官司。 对方前来参会的领导,口音重得连几句常用客套话,她都听不明?白!好在对方身边还有?一位年轻的秘书陪同,那位的普通话要好些。 对于?她的出现,对方自是好奇。 闻迟默如实告知,说她是自己的语训师,请对方不要介意?。 姜言一顺着他的话自然?地向对方表态——自己不会介入项目,且对项目上的所有?内容都会保密。 对方又客气地说了几句场面话。 等人走后,姜言一用力一拽闻迟默的衣袖,踮脚附在他耳边咬牙切齿地问:“AI真的能给你翻译得出来?” 这普通话和方言有?什么差别? 闻迟墨微不可见地一勾嘴角,摇头?,“刘秘的话,勉强。” 刘秘的普通话姜言一听着也有?些吃力,那对闻迟默而言,就绝不是“勉强”而已?。 对于?不熟悉的人,听障人士即便?佩戴人工耳蜗,语言辨析能力也会相?对弱上许多,需要一定时?间适应。 再加上口音…… 姜言一看着闻迟默屏幕上跳出的近似乱码的错别字,凉飕飕地夸赞,“闻总挺厉害啊,这样?都坚持下来了。” 闻迟默莞尔:“那一会儿?,能不能麻烦姜老师,做我的、翻译?” 姜言一一边傲娇地说他想得美,一边跟着他落座。 “得加钱。”她小声嘀咕。 一场会议4个小时?,听得姜言一头?昏脑胀,但?也算是听明?白了一些东西。 婺里是个四线小城,交通设施不够完善,数据获取存在一定问题。数据清洗后,有?效数据难以支撑模型搭建。且项目资金有?限,对方又缺乏专业的对接人员,不光是前期,后期对于?数据库的管理?和维护也同样?困难。 总而言之,哪里都是问题。 这个项目就像一块千疮百孔的布,要求闻迟默在有?限的时?间内补全。 闻迟默也并非没有?团队,只是这个团队很新,是DV刚刚收购的某集团下的一众技术人员。 他们不习惯闻迟默这位听障上司的做事风格,又因走线上沟通,两厢磨合得磕磕绊绊,不少人在项目初期就提出离职,人员缺口很大。 好在闻迟默扛了下来,经过将近一个月的前期整合,这个项目终于?有?了落地的希望。 但?这也仅是给了闻迟默阶段性的喘息机会,后续形势依旧艰难。 白胜先这一步棋,一箭双雕。 他既要闻迟默摆正自己的位置,看清自己的能力,认识到自己的残疾,吃足苦头?,也要将项目稳妥吃下,与地方政府建立合作关系。 从会议室出来,姜言一心口前所未有?的闷,平平扯着嘴角抿住唇。 仿佛处境艰难的不是闻迟默,而是她。 “姜老师?” 姜言一回神,冲来人提起公式化的笑意?,“刘秘,有?事吗?” 刘秘不怎么好意?思地开口,“有?些事想向您请教。” 刘秘简单阐明?来意?,他家亲戚的孩子一年前突发耳聋,刚好是学语言的关键期,听到姜言一是语训师,便?想来问一问关于?语言训练方面的事。 姜言一没法在短时?间内向他详尽描述,便?先给了一套较为基础的训练方法。 “刘秘,你加我一个微信吧。”姜言一道?,“之后你把孩子的情?况详细地发给我,我再看看怎么帮他。” “好的好的,麻烦姜老师了。” 加完微信,刘秘又谢了好几回,谢得姜言一都不好意?思了。 这边聊完,姜言一下意?识去找闻迟默,一转身那人就在她身后,正仰头?看着她。 “你这么快好了?”姜言一冲他温和一笑,“那领导抓着你说什么了?AI这次……” 在姜言一的话音中,闻迟默拾级而上。 他停留在姜言一的下一级台阶上,眼神慢慢从仰视到平视,再近一点,近到呼吸交缠时?,他便?微微俯视着她。 那双黑色亮面皮鞋像两道?难以逃离的禁锢,将干净的小白鞋圈禁其中。 小白鞋微不可见地挪后,又像是受了什么力,骤然?往前一跌。 “闻迟默!”姜言一小声惊呼。 “聊了、什么?”闻迟默问。 “……” 他的耐心很好,姜言一不回答,他可以一直等。 “就一些……语训上的事。” 闻迟默眼眸微敛,“需要主?动加、微信?” “比较方便?了解对方的情?况嘛……” “那姜老师,”他问,“我们,什么时?候、开始上课?” 姜言一忽而一笑,反手握住闻迟默抵在她后腰的手,恃宠而骄地扬起调子问—— “闻迟默,你这是吃醋了?” 第 45 章 (45) 吃醋。 闻迟默念着这两个字, 偏头?不语。 忽而手里一空,姜言一趁他失神?,挣开他逃走了。 五指微蜷, 看向留有姜言一体温的掌心,眉心不耐地一蹙。 吃醋。 他又念。随即一笑,将余温握紧。 坐回车里, 姜言一早已规矩地贴着门边坐好?,目不斜视, 背脊笔挺。 闻迟默支着下巴, 冷眸轻落,眸色却深。 半晌, 他俩同时开口。 “嗯。” “我们接着……” 姜言一一噎, 不知道他在嗯什么。正想问, 就听闻迟默说, “是吃醋。” “????”怎么还有人往回倒话题的?呢?何况车上还有司机呢!他……他……怎么这么不要脸! “我……” “闻迟默,闭嘴!”姜言一咬牙警告。 她笑着跟司机师傅在后视镜里对上一眼,表面上波澜不惊, 其实内心羞耻得想跳车! 而闻迟默深邃眉眼微垂,长而平的?睫毛盖下来,让姜言一莫名从?他面无表情的?脸上读到了一丝苦味。 姜言一舔了舔干涩的?唇, 试图换个话题:“那个……” 闻迟默却问:“不可?以,承认?” 姜言一:“……?” 沉默半晌,闻迟默又?问:“还是我没?资格承……” 姜言一倾身过来,一把捂住他的?嘴, 表情有些凶, 微拧向下的?黛眉又?显出无奈,“闻迟默, 别说了……” 她开始怀念那个不怎么开口的?闻迟默了。 至少那个闻迟默不会?装可?怜。 闻迟默却执着地看着她,黑眸凝在她的?唇,似是要等到她的?回答。 姜言一没?办法了,封在闻迟默唇上的?手?也不敢挪,只得挪动屁股贴向他,覆到他的?耳边,低声回答:“可?以承认。” 闻迟默眼睫一扇。 “但不要乱吃醋。” “刚才是刘秘来替他的?外甥问语训的?事。” “对方还是个在学语期的?孩子,为?了了解情况才加的?微信。” “这个回答,闻总还满意吗?” 闻迟默没?说话,淡淡斜过眼瞧她。他的?眉眼深而沉,像是雾中?远山,带着湿润气?息。 姜言一凝了一瞬的?呼吸,才发现自己几乎贴上闻迟默的?耳垂。 没?出息地在想,这样的?距离,适合接吻。 还未来得及撤身,车子越过减速带,将她带向他。 闻迟默好?整以暇地接住她,揽上她的?薄腰。 姜言一身子又?麻了,撑在那人胸口的?手?也被捉住,被他轻微一拨便?失力地摔进他的?怀中?。 没?有支点,腰又?被那人掌着,姜言一起也起不来,索性丢脸地埋在他微凉颈项,只露出两片难耐抿起的?粉唇。 那人低沉的?嗓音透过震动传来,教姜言一避无可?避。 他说:“满意了。” 他又?垂低头?,“所以……”微凉薄唇贴在她的?耳骨,轻语,“我有资格吃醋。” 姜言一心弦一紧,被他的?呼吸染红耳垂,却是欲盖弥彰地说:“吃醋又?没?有规定。” 那人“嗯”了一声,不再说了。 其实闻迟默知道姜言一要说什么,姜言一也明白闻迟默在等什么。 但他们默契地没?有在这个当下戳破那一层窗户纸。 他们两个的?关系就这样不清不楚,不近不远地保持着,像一根被牵住两头?的?皮筋。 偶尔暧昧,偶尔疏远。 闻迟默没?有准许姜言一搬离他的?房间,她依旧睡床,而闻迟默睡去了沙发。虽于心不忍,姜言一也并?没?有再开口。 之后的?时间,他们各自忙碌。 闻迟默有开不完的?会?,讨论不完的?方案。 而姜言一白天偶尔给闻迟默当翻译,晚上则给他上课。 空闲的?时间用来给刘秘的?外甥制定语训的?方向,写课程总结,排课老师那也已经发来了新学生的?资料,姜言一得提前做准备。 若在酒店办公,他们便?默契分?开,一个在里间,一个在外间,互不打扰。 若在闻迟默临时办公点办公,便?面对面各自专注工作。 那日开完会?,闻迟默没?有休息,又?投入到下一场的?视频会?议中?。 姜言一写报告写得头?大,出去溜达了一圈。 回来还未进门,就听见炸耳的?争吵声。 她听不清内容,但那争吵的?激烈程度,实打实地冲击着她的?耳膜。 闻迟默似乎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听。 不知过了多久,争吵声骤然掐断,办公室的?门被拉开,闻迟默手?上拿着烟盒走出来。 姜言一没?地方可?以躲,尴尬地冲那人笑,“开完了?” “嗯。” 闻迟默将烟盒收回口袋。 “怎么了?不顺利吗?” “没?。”闻迟默惜字如金。 姜言一不懂也无权插嘴项目上的?事,见闻迟默眉心紧锁,便?想说些什么来缓和压抑的?气?氛。 “那个,我出去买点东西回来吃吧?我刚才看到边上有卖炒面的?,就是那种用大铁锅炒的?,新海已经很少看到了呢。” 她刻意扬起语气?,手?舞足蹈地比划:“那样炒出来的?炒面可?好?吃了,锅气?足就会?很……” 话音突然顿住,手?足无措地接住向她倒来的?男人,愣了好?几秒才地将最后一个字说完——“香。” “言一……”那人缱绻地在耳边喊着她,双手?微微收紧,圈住她的?薄腰。 “让我、抱一会?儿。”低哑的?嗓音带出令人心疼的?哀求之意。 姜言一的?手?空举了会?儿,才落在闻迟默的?背脊上轻拍,“是不是头?又?疼了?” “嗯。” “有药吗?” “嗯。” “去吃药。” “嗯。” 那人全都回应,看着乖,却愈发埋向她,霸道地将她的?腰肢压弯。姜言一支撑不住,双手?抵住他的?肩,娇嗔一喊,“闻迟默……” 楼道里的?感应灯骤然熄灭,只剩办公室里那点莹莹灯光。 闻迟默的?呼吸带着烫,也带着忍痛时的?轻颤。 姜言一不忍心了,软下来任由他抱着,“去吃药好?不好??抱着我也不能止痛。” 随着她的?话音,感应灯重新亮起,又?随着那人的?沉默而熄灭。 隔了许久,闻迟默终于松开她,问她要不要先回去。 回什么回,他这样她能放心得下吗?!气?鼓鼓地抓着闻迟默的?手?腕,将他拽回办公室,安置在沙发上。 “你!睡一小时!”用衣服将他一裹,抬手?盖在他充血的?眼睛上,“不到时间不准起来!” 她在的?时候姑且还能压着他休息,但她还有两天就要回去了,到时候闻迟默肯定又?会?把自己照顾得乱七八糟。 “也不知道怎么活到现在的?。”姜言一不满地戳了戳闻迟默紧绷的?唇角,“上次还好?意思凶我。” 明明自己病得时候,也不晓得好?好?照顾自己。 手?被那人盲捉到手?心里,压在胸口上。 姜言一也不挣扎,就这么陪着他。 闻迟默很快睡了过去,药效上来后,眉心也渐渐舒开。 又?守了一会?儿,确定闻迟默睡熟,姜言一决定出去买些吃的?。闻迟默一直在开会?,现在已经快9点了,他还没?吃过东西,醒来肯定会?饿。 发烧不吃东西也没?体力。 在楼下逛了一圈,本想买炒面,但炒面太油,不适合还在发烧的?闻迟默。 而且闻迟默头?疼的?时候一般没?什么胃口,所以姜言一绕了点路,按照手?机的?导航去了远一些的?地方给他买粥。 晚上吃夜宵的?人多,又?是现熬的?砂锅粥,姜言一等了20分?钟才拿到手?。 急匆匆地往回赶,遥遥就望见那熟悉的?身影。 她小跑几步过去,“闻迟默!” 那人应该是听见了她的?声音,但又?辨不出方向,来来回回地找寻着。 “这里。”姜言一蹦到他面前,“怎么这么快醒了?”看着闻迟默霜白的?唇,姜言一皱眉,“烧还没?退呢,下来不知道穿外套吗?” 闻迟默目光沉沉,冷声问她:“你去、哪里了?” “去给你买粥了。”姜言一皱皱鼻子,正想问问闻迟默是不是又?要没?良心地说教她,却是一下哽住。 “你的?手?怎么了?” 闻迟默的?左手?手?背裂开了一道口子,皮开肉绽,边缘肿起,血还在顺着他的?指尖往下滴。 姜言一吓得连忙掏出纸巾往他手?背上摁去,“怎么弄的?!?” “我就去给你买个粥,怎么就受伤了?” 这人到底能不能好?了! “说话!” 闻迟默半垂眼眸,淡声开口,“醒来你不在,我出来找你。” “没?听见车来,被撞了下。” “……”他这么轻描淡写,把姜言一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幸亏只是被小电驴撞了,伤了手?,要是被车撞了怎么办?? 小地方的?交通有多乱,他难道不清楚吗!没?戴耳蜗就出来…… “我又?不会?丢!你出来找我干嘛!?” “我让你好?好?休息,发着烧你还乱跑!你听不见,你还乱跑!你……” 姜言一喉口哽了哽,骂不下去了,摁在纸巾上的?指尖轻轻颤动。 “你干嘛呀……” 闻迟默将她拽到怀里,“小地方,晚上,不安全。” “能不安全到哪里去?”姜言一咬在他肩膀,“法治社会?!” 然而那人耳朵不行,听不见,也不说话了。 姜言一推开他,从?他怀里出来,吸着发酸的?鼻子说:“走吧,回去。” 闻迟默立在原地没?动。 姜言一用力拽了他一下,凶道:“走了闻总!回去还要给你处理伤口!粥也要冷了!” “你就乖一点吧昂!” 闻迟默眸色微动,喉结重重一滚,“言一……” 姜言一瞪他,“又?干嘛!” 闻迟默靠近她,倾低,眉眼缱绻,表情温柔。 他在昏黄路灯下,在摇曳树影中?,在晚秋的?夜风里,喑哑开口—— “姜言一,我……可?以、吻你吗?” 第 46 章 (46) 闻迟默嘴上?这么?问着, 问着“我可以?吻你吗”,其?实根本没有给姜言一逃的机会,就已?经吻了下来。 那人掌着她的腰, 握着她的颈,教她完全软化在他的禁锢中。 姜言一没有?经验,只晓得紧紧闭上?眼, 笨拙又?被动地被那人轻易挑开唇齿。 发烫的舌探进来,纠缠着、舔舐着、掠夺着。 由?浅至深, 又?轻至重。 轻微的窒息感弥漫上?来, 沿着尾椎铺开,姜言一站不?住了, 绵绵软软地往下滑, 又?被那人握住薄瘦侧腰捞回来。 吻得狠了, 她便?不?得不?踮起脚, 扬起脆弱脖颈迎向他。 支撑不?住地抬手捶在那人的肩,眼里也漫上?水汽,一点一点凝起, 积蓄在发红的眼尾。 她气他所求无度。 怨他得寸进尺。 怒他贪得无厌。 却又?纵容着、迎合着。 求饶地小声呜咽,可惜那人耳朵听不?见?。求饶也没用。 直到眼角的泪珠滚落下来,闻迟默尝见?咸涩, 才?堪堪松开她。 表情微怔地凝视她的唇,呼吸凌乱滚烫。薄唇轻抿,好似下一秒就会对着姜言一道歉,说一句“抱歉, 是我失控”。 然而他没有?, 他沉静地看?着姜言一,再一次地靠过?去。 姜言一立刻盖住自己发烫微痛的唇, 小喘着恨恨瞪向他。 闻迟默喉结咽动,低低一笑,手掌捧上?来,拇指摩挲着她粘湿的睫毛,同她额头相抵。 “不?吻了。”他低声轻哄。 然而他们靠得那样近,鼻尖,唇峰,呼吸,全都纠缠着。 如若风来,就会再次吻上?。 呼吸逐渐和缓,姜言一不?满地撞了一下他的额,嘟嘟囔囔:“我都喘不?上?气了。” “混蛋。” 被牵着往回走,姜言一的心跳在脚步声中慢下来。 毕竟初吻,紧张也是正?常的,情有?可原。 可想想又?觉得丢脸,活了28年,初吻还在。唯一那点恋爱经验也全都系在同一人身上?。 说要来调教,结果被那人吃得死死的。 怎么?想都是自己吃亏。 艾黎说她是朵纯洁小白花还真的是没说错。 晚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一闭眼就会想起那个吻。 原来闻迟默那两瓣看?上?去尤为凉薄的唇,很软。浅淡的唇线吻完后会染上?粉意,诱人再度品尝。 至于吻技…… 姜言一弹坐起来,顶着翘起的呆毛给外间?的“失联听众”发消息。 姜姜酱酱:闻迟默,你谈过?几?任女朋友? 外间?的人好像被她这个问题问懵了,打字声停了下来。 姜言一支着下巴,盘坐床上?。 闻迟默这样的人,应该不?会有?前女友吧? 他这么?冷,这么?坏,除了她谁还受得了他? 不?对不?对,白绮星不?就追着闻迟默好几?年吗?但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白绮星总不?会无缘无故地喜欢闻迟默吧? “也不?对……”姜言一倒下去,把枕头蒙在脸上?。 她当初好像就是无缘无故喜欢上?闻迟默的。 像个傻子。 不?过?话说回来,撇去闻迟默的冷漠,这人的长相实在很符合颜狗的心意。 30岁的闻迟默,眉眼比少时更深邃,眉宇间?透出沉稳与内敛。 山根很高,架着眼镜的时候,气质便?显清冷。 下颌分明,与颈骨形成干净利落的线条。 而她最喜欢闻迟默的眼睛。 即便?那双眼睛大部分的时候像一泉冷潭,透出生人勿近的气息,她也还是喜欢。 喜欢那人沉黑的瞳色,喜欢那人眼底的莹莹雾水,喜欢他看?向她时,安静的模样。 这会让她横生出某种错觉,似乎无论她爱与不?爱,他都会在那里等着她。 姜言一笑起来,笑自己自恋。 又?心存侥幸地在想,或许呢? 或许闻迟默就是那么?爱她呢? “嗡嗡”两声,手机收到回信。 失联听众:没有?过?。 姜姜酱酱:? 姜姜酱酱:不?准骗! 那边没了反应。片刻,姜言一耳边响起扣门声,她拉下抱枕,露出圆眼。 闻迟默走过?来,“没骗。” 姜言一的眼睛眨啊眨。 闻迟默目光沉沉,“我,听障。” 姜言一:“……?”什么?破理由?! 闻迟默:“自以?为是。” 姜言一:“……?” 闻迟默:“高傲又?敏感。” 姜言一:这话怎么?这么?耳熟…… 闻迟默:“不?肯放下自尊心。” …………这是十年前分手时她同闻迟默说的话,这人居然记到现在?! “除了姜言一,”闻迟默拉下抱枕,双手撑在她的耳边,一瞬不?瞬地俯视她说,“没人会、那么?爱我了。” “扑通——”姜言一听见?自己的心跳,那样的强烈,一下一下,快要冲出胸膛。 可她捏着被子的手又?是那样用力,仿佛站在悬崖边,握着唯一的绳索,摇摇欲坠。 强烈的失重感将她拉回。 “我现在,现在……”她偏过?头,不?去看?他,“也,没有?那么?,爱你了。” “嗯。”他低沉一应。 姜言一心里发酸,五味杂陈。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 他们牵手,拥抱,接吻。 他们暧昧,缠绵,纠缠。 感情到了这个份上?,理应顺理成章地在一起。 闻迟默不?再缄口不?言,姜言一也不?该再端着。 可她总是没有?安全感,觉得还不?够,好像缺失了一块的拼图,无论图案再怎么?好看?,都不?完整。 但姜言一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什么?。 “没关系。”闻迟默说。 “姜言一可以?不?爱我。” 他来爱她。 就够了- 姜言一那天很晚才?睡着。 梦里纷乱,随着外面的瓢泼雨声浮浮沉沉。 醒来后,心情依旧浮躁,湿哒哒的,无处排解,便?不?自禁地挠向手背。 自从来了婺里,她的湿疹又?严重了。 只是这些日?子跟在闻迟默身边,被那人盯着,自制力也高了许多。 但眼下,翻腾的情绪需要一个出口,她不?知该如何平息心里的漫天沙尘,就只能以?最笨拙的方法转移注意力。 指尖遇上?阻力,垂眸才?发现自己手背上?浮着一层白色粉末。 闻迟默替她涂过?药膏,膏体干透后,留下了一层附着的痕迹。 姜言一捂着手背枯坐了会儿,才?提起笑意走出去。 她转动手腕问闻迟默,“你什么?时候去买的药膏?” “昨晚。”闻迟默读着她的唇回答。 “你的手呢?”姜言一掌心朝上?,“让我看?看?。” “处理过?了。” 姜言一执着地摊着掌,闻迟默无可奈何地伸手让她检查。 确经过?一夜,那伤口看?着越发触目惊心,伤口边缘皮肤红肿异常。为了让伤口透气,闻迟默没有?缠绷带,只在伤口上?撒了一些消炎药。 “会不?会留疤?”姜言一垂着脑袋问。 闻迟默大抵没听见?,所以?也没回答。 姜言一将他的手翻过?来,指尖沿着他的无名指指根慢慢摩挲到手腕,那道伤没有?留下明显的疤痕,仅细看?时才?会发现那一条极为浅淡的愈合线。 “还好。”姜言一抿唇一笑,抬起头来的时候,莫名红了眼圈。 她说,“长好了。没留疤。” “嗯。”闻迟默颔首,他将姜言一拉过?来,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贪恋地从背后抱着她。 姜言一身上?暖软,带着温和的气息。 她任由?他抱着,任由?他汲取。 她忽而又?笑,回头对他举起他们相扣的手说,“我们好像谁也没比谁好过?。” 可她眼底那么?湿,一点都不?像是在笑。 所以?,闻迟默没有?说话,将她又?拢紧了一些- 姜言一要回去的前一天晚上?,闻迟默带她去逛了夜市。 姜言一脑子有?点锈,闻迟默最不?喜欢人多嘈杂的地方,这是受了什么?刺激才?会带她来人挤人的夜市? “你真的是闻迟默吗?”姜言一光是在车上?就问了五六回。 闻迟默被她弄得无语,冷着脸将她接下车。 “为什么?带我来夜市?” 闻迟默斜眼过?来,“需要理由??” “人多,牵好。” 姜言一老实巴交地跟他扣着手,“你不?是闻迟默吧?快把闻迟默还给我!” 闻迟默:“……” 姜言一拽着他停下:“等等等等。” 闻迟默拧眉不?解。 姜言一:“人太多了,我们换个地方?别等下头疼了。你要想放松心情,我们去……去附近的公园?” 闻迟默没答话,单手摘下耳蜗,收进大衣口袋。 这个动作仿佛在说——好了,我听不?见?了,不?会头疼了。 姜言一:“?” 小地方的夜市比大城市的要热闹很多,人声鼎沸,烟火气十足。 这里吃烧烤,那边卖铁板。这头吆喝糖葫芦,那头套圈、捞金鱼,什么?都有?。 姜言一这也想吃,那也想吃,一双眼睛看?都看?不?过?来。一开始还扭捏着要换地方的人,这会儿如鱼得水,在人群里乱窜。 “闻迟默,快来!” “闻迟默,这里这里!” “闻迟默,你看?那个!” “闻迟……”她被那人扣下了。 “姜言一。”闻迟默的调子冷冷,“别乱跑。” “我现在、听不?见?。” 言下之意等下她丢了,他会找不?到她。 姜言一缩着脖子,老老实实地又?跟他牵起手。 夜市街没有?很长,短短几?百米,姜言一却被闻迟默喂得很饱。他自己对吃的不?怎么?在意,姜言一送到嘴边,才?勉强尝上?一口。 但他什么?都给姜言一买。 以?至于到后来姜言一连“过?去看?看?”这四个字都不?敢说了,一说闻迟默肯定又?会不?管不?顾地买给她。 从夜市出来,周遭的热闹一下退去,静谧地街道铺在他们脚下。 湿漉漉的地面,将倒映的灯光晕开。 姜言一两颊微红,吃着小小一支的棒冰,一边倒着走一边游兴未尽地说,“不?行,我还是觉得好违和。” 说着就笑起来,眉眼弯弯,“闻迟默带我来逛夜市,被孟潇知道她会不?会吓死?” 闻迟默脸上?没什么?表情,沉而深地望着她。 他并不?喜欢热闹,也从未踏足过?热闹。 热闹于他而言,是折磨。 可姜言一应该会喜欢。 从俄罗斯到婺里,她每次跟着他,不?是在会场,就是闷在办公室。可她生来热烈,自由?无束,不?该总这么?陪着他。 所以?在听到刘秘提到夜市的时候,便?想带她来 见?她如此开心,那些吵闹便?不?再是什么?难以?忍受的事了- 街道尽头的转角是一家快要打烊的花店,店主已?拉下一小节卷帘门,正?在收外面的醒花桶。 见?到他们走来,动作停了停,招揽道:“老板们买花吗?” “就剩几?支了,便?宜卖。” 姜言一挑了挑,本来想买一株粉绣球,但一想到自己明天就回新海了,便?放了回去。 “算了,我们走吧。” 叮铃——,玻璃移门打开,姜言一循声看?去,闻迟默手里拿着一支佛罗伊德玫瑰,向她走来。 “最后一支。” 盛放的玫瑰包裹在透明的玻璃纸中,□□上?扎着黑色蝴蝶结。花心旋涡绽开,香气弥漫,将寒凉秋夜染上?令人沉醉的气息。 姜言一接过?花,轻轻拨动花瓣,“玫瑰啊……我还是第一次收到花呢。” 闻迟默靠近,将她和花一起拥入怀中,“也有?人、送过?我,玫瑰。” 姜言一哽咽着问他,“那你知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他已?戴上?耳蜗,黑色接收器和那22个电极,让他得以?听清她的声音。 于是,他垂下脖颈,虔诚地在她耳边轻声念道—— “It is the time you have wasted for your rose that makes your rose so important.” (正?是因为你在你的玫瑰上?耗费的时间?,才?使得你的玫瑰如此重要。)(注1) 第 47 章 (47) 姜言一回到了新?海, 带着闻迟默送的玫瑰。 那朵佛罗伊德特别争气地坚持了一个礼拜才谢。 姜言一给它拍了照,用作头像。 董璐嘲笑她对着玫瑰睹物思人,一朵玫瑰倒腾了八百来遍, 俨然一副热恋期的模样。 新?的一月,姜言一接了新?的学生,排课满满当当, 忙得几乎从?办公室里?消失。 每每看到自己的排课老师都是一脸怨气。 排课老师却是轻飘飘地给她加油打气,做作地掐着嗓子?:“加油加油, 姜老师你可?以的!” “这可?是你自己答应的哦!” 姜言一哑巴吃黄连, 把嘴一闭,奔赴下一节课去了。 忙忙碌碌, 等再回神时, 已经是冬天了。 姜言一拉下围巾, 轻呵出一口白气, 点开置顶聊天,拍了一张街景传过去。 姜姜酱酱:[照片] 姜姜酱酱:要感恩节了。 闻迟默大抵在开会,回复得格外简单——我回。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 她与闻迟默分开两?地。 他们谁都没有?说过在一起的事,就这样自然而然地相处着。 刚回来的时候,姜言一表面看上去很好, 实则心里?空空落落,像是悬在半空,随时随地都有?坠落的风险。 那是因?为她和?闻迟默又走回了令她恐惧的分岔路口。 她不确定?闻迟默的主?动到底能持续多久。 不确定?闻迟默的温柔是不是又一场限时体验。 她忐忑、彷徨、忧心忡忡,害怕看到感情冷却后的狼藉。 她终于明白自己之前的闪躲与犹豫, 到底是在等什么。 其实仔细想想, 闻迟默大部分时候依旧沉默寡言。但她的消息,他都回, 也不再完全?被动的等待。 他会在某个清晨发来消息,提醒她:带伞。 或是在某个夜晚打来电话,问:“今天,累吗?”。 又或者,像现在这样,简单地答复一句“我回”。 他在给姜言一回答,也在给姜言一承诺。 于是姜言一寻到了她要的答案,原来就算没有?婺里?的风,不见婺里?的雨,离开婺里?的烟火气,她的奔赴依然值得。 指尖点在屏幕,姜言一含笑打下一句没头没尾的“闻迟默,你要珍惜我。” 因?为她真的很好骗,很好哄,不需要甜言蜜语,仅仅是这样平平淡淡的日常点滴,便能让她感受到爱意。 那人回:好。 姜言一又打:要好好爱我。 那人又回:好。 手机收进口袋时,再次震动。 场外连线听众:我一直都很爱姜言一。 姜言一痴痴一笑,戳着那人头像糯糯骂了一声,“不要脸。” 闻迟默如?期而归。 姜言一回家时,他正等在她家楼下。 姜言一奔向?他,被他用力接住。 他们拥抱,接吻,呼吸相抵。 姜言一的心跳从?未如?此快过,她小喘着,笑得眉眼弯弯,“你回来了。” 想念的重量太重,不去想的时候,便一点点累积。 等到见面时,就倾泻下来。 “嗯。”他回答,“待两?天。” “你想不……” “想。”不待她问完,他便答。 姜言一埋在他肩窝闷闷地笑,“都学会抢答了啊。” “闻总有?进步呀。” 大抵是听到“闻总”这样的称呼,让他不太开心,于是恶劣地握了一下姜言一的侧腰。 “别……”姜言一推推他,她腰侧敏感,每次被他这么握着就酥麻了半边身,再下去又要站不住了。 可?某人不放她,在她耳边问:“那,姜言一、能不能,多爱我一点?” 姜言一不答,他便吻。 无赖得要命。 姜言一忽然觉得还是暧昧期比较好,至少闻迟默还收敛! “闻迟默,你!” “回答。”似是恳求,又似索求,“姜言一,回答我。” 姜言一撑着他圈过来的手臂,不断后仰,也被不断地逮回来。 她没办法?了,敷衍地回答:“爱你,爱你。” 那人挑眉,收紧五指。 姜言一腰侧抖得不行,眼底被激出水汽,忙举起三根手指头发誓,“我努力多爱你一点,好不好?” 闻迟默这才放过她。 因?为是感恩节,出行的人很多,刚刚回来的地铁差点没把姜言一挤扁,闻迟默也赶了一天的路,所?以他们不打算再往外跑,但回去吃什么又成了个问题。 “家里?只有?泡面和?速食,要不然我们叫外卖?” “好。” 进了电梯厅,灯光明亮起来,姜言一注意到闻迟默的脸色并?不好。 唇很白。眉心也皱着。脸上倦意很重。 难怪刚才那么粘人,多半是又头痛了。姜言一抬手轻轻擦过他的唇线,“很累么?” 闻迟默眨了下眼。 姜言一张开手,“要不要再抱一下,充充电?” 然而随着她的话音响起“叮——”的一声——电梯到了。 姜言一憋着笑,假装正儿八经地说:“没办法?,是电梯不让抱的。” “……”闻迟默眸色深了深,又拿这个古灵精没有?一点办法?。 进了门,姜言一吧嗒吧嗒地按着开关?,来来回回按了好几遍也没反应。 跳闸了? 她踮脚去够电闸,人不太稳,摇晃了一下,手腕被捉住,腰也被微凉的掌抵住。 姜言一不自禁地抖了抖,像只被摸到敏感地带的猫。 得亏屋里?没有?光线,闻迟默不会看到她红透了的脸。 从?闻迟默的掌下逃离,姜言一咽着干涩的喉,“你来……” 玄关?逼仄,她想让出空间给闻迟默,却被闻迟默从?后搂住薄腰,压向?墙面。 姜言一的细腰他单臂就能圈住。柔软似水,仿佛没有?半分支撑力,下一秒就会融化在他的禁锢之中。 教他贪恋。 闻迟默打开电闸盒,拨了两?下开关?,“没用。” “电路,烧了。” 姜言一哪里?听得到他讲话,心里?的小人都疯了,满世界上蹿下跳——哪有?人用这样的姿势开电闸的?非要从?她身后抱着她开是吗! 闻迟默什么时候这么喜欢肢体接触了!? 呜呜呜呜呜,还是暧昧期好! 他现在也太敢了点! “姜言一。”闻迟默意欲不明地喊道。 姜言一撑着面前的鞋柜,手肘软得快要支撑不住,“闻迟默,你、你先放开我……” “跟我回家。” “?”姜言一挣了挣,“我找师傅上门来修就好了……” “你说什么?” 姜言一扬起调子?,“我说我找师傅……” 不对,闻迟默明明戴着耳蜗! 还没来得及质问,那人就贴了过来,呼吸落到她的耳后,嗓子?喑哑又带着些许忍痛的轻颤。 他说:“跟我回去吧,言一。”- 姜言一真的被闻迟默带回了家。 直至进门,她都在深刻反省自己——怎么这么不矜持!轻易地就被闻迟默拐骗回来了。 而且…… 她含恨看向?闻迟默,这人现在很会拿捏她! 好像知道她会对他心软一样,动不动就露出那般祈求的、依赖的姿态。 她便拿他没有?办法?了。 姜言一蔫了吧唧的窝在沙发上,想着要不然等上班的时候再去找艾黎问问? 她没把闻迟默调教好,倒是快被那人调教得有?应必求。 而闻迟默吃了药,正端着水杯靠在吧台欣赏姜言一的表情。 也不知道这人又在捉摸什么,独自坐在那表情都能如?此精彩丰富。 一会儿咬唇,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又鼓着腮帮,现在……又瞪着他。 闻迟默好笑地走过去,挑动眉梢。 姜言一扬起脖颈,“饿了。” 闻迟默掏出手机给她,姜言一接过来,划拉了两看最新完结文加Qqun吴尔寺九呤吧衣灸贰?下又还给他——闻迟默的手机里?连外卖软件都没有?! 老年人吗!? 姜言一拿自己的手机点了外卖,挑了可?能有?半个点,最后点了清淡的粤菜馆。 等她抬起头来,闻迟默已经支着脑袋,睡了过去。 他睡得浅,姜言一一靠近便醒了,微凉眼神慢慢凝在姜言一的唇。 “外卖还要一会儿,你好好睡。”说着,姜言一将手边的毯子?盖在他身上。 闻迟默又闭起眼,但捉了她的手,握紧。 感受着姜言一的温度与心跳,紧拧的眉心逐渐舒开。跳痛的神经亦被安抚。 闻迟默以前总以为自己能习惯疼痛与耳鸣,习惯无声的世界。可?现在他发现自己变得娇气。 头痛的时候在想姜言一。 耳鸣的时候在想姜言一。 听不见的时候,也想姜言一。 姜言一这三个字完完全?全?侵入了他的世界,像一段植入他人生代码里?的病毒。 无论?他如?何做,都逃脱不开。 所?以他不再逃了,他认命了。 他这一辈子?,都会爱姜言一。 于是他睁开眼,又向?姜言一索要了一个吻。 姜言一被他亲怕了,捂着嘴,只露出一双滚圆的眼睛:“你这人!” 闻迟默低笑,“抱歉,太疼了。” 他又来了!姜言一心里?的小人叫嚣着。他又开始了! 还道歉呢!道得哪门子?歉? 是在对不起把她嘴唇吻肿了,还是在对不起把她吻到差点窒息引她掉眼泪? “混蛋!”姜言一娇嗔地戳着他的心口,“我要是知道你那冷冰冰的外表下,是这般……” 禽兽。 “我才不要你呢。” 闻迟默眼神暗了暗,似是当真地问:“姜言一,你真的,不要我吗?” 姜言一被他的语气弄得心里?一紧,抬手盖住那人深邃眼睛,低吻他的唇。 将那些存在于他们之间的患得患失碎在唇齿间。 “要的。”她在他并?不敏感的耳边回答,郑重且真诚。 闻迟默捧上来,想要加深那一吻,却被门铃打断。 可?视门铃不断闪着光,催促着。 闻迟默不耐地蹙眉,指尖扣紧了姜言一的颈。 姜言一笑起来,拇指揉开他的眉心,“没办法?,这次是门铃不让吻。” “我去开门。” 怀里?一空,姜言一又跟兔子?一样跑了。 闻迟默重新?闭上胀痛的眼,嘴角轻勾。 现在,姜言一不仅欠他一个拥抱,还欠他一个吻了。 第 48 章 (48) 吃完了饭, 姜言一说是要看着闻迟默休息,最后却不知道怎么变成她?窝在?闻迟默的?怀里,开始审阅起闻迟默的这套公寓。 “我原以?为身为霸总, 你至少会买一套大平层,那种客厅可以骑自行车的!” 然而闻迟默的这套房仅是普通的精装两室一厅,看着只有一百多平。 “或者是好几层的别墅!” 闻迟默读完姜言一的?唇, 深深皱起眉。 有些无奈地对着那颗暖栗色的?脑袋揉了一把,从以?前到现在?, 他都很难追上姜言一的?跳跃思维。 不知道姜言一的?脑袋里到底装了多少奇奇怪怪的?东西。 “你喜欢?”他问。 姜言一眯起眼, 想?了半秒说,“还是这样好。太大住着冷清。你本来就够冷的?了。不合适不合适。” “……”闻迟默轻弹了一下她?的?脑门。 姜言一其实知道的?, 太大的?房子对闻迟默而言没有安全感。他需要一个足够安全的?、熟悉的?、甚至是狭小?的?空间, 来补足他听觉上的?缺失。 “言一。” “嗯?” “要不要、出去, 看电影?”因?为没戴助听设备, 所?以?闻迟默说话又带上了轻微的?停顿。 而姜言一跟应激了似地一口回绝道:“不看!” 闻迟默拧眉。 姜言一尴尬地咳了两声?,“最、最近没什么电影……而且今天过节,外面人可多了……” 是啊, 过节。 他却头疼,让姜言一不得不窝在?家里陪他。 可他的?头疼耳鸣无可避免,难道以?后也要姜言一来迁就他吗? 不应该的?。 他也想?带姜言一去做一些情侣会做的?事, 陪她?逛街、看电影,给?她?抓娃娃,做一切她?想?做的?事。 而不是总被他的?残疾困住。 姜言一注意到了闻迟默情绪的?变化,那种骤然冷下来的?气氛, 让人难以?忽略, 也无法跳过。 姜言一拍了拍闻迟默,让他看她?, 而后说:“我承认,高中那次看电影的?确给?我留下了阴影。” 闻迟默似是猜到,薄唇微抿。 那天的?不欢而散,此刻也依然清晰。 “不是因?为你最后不舒服,又不理人。”姜言一皱了一下脸,“是因?为如果我没有硬要你去看那场电影,我就不会一整个暑假都在?惦记着和你道歉。” “后面也不会因?为太关注你,而以?为自己喜欢你。” “……?”发现闻迟默的?脸色越来越沉,姜言一果断收了声?。 完了,她?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大实话。 正寻思怎么补救,刚清了清嗓子,端起架势,下一秒那人便压了过来。 “你一个暑假、都在?想?我?”闻迟默语调沉沉。 “我就是想?道……” “以?为喜欢我,其实呢?是什么?”闻迟默捏住姜言一的?下巴,野兽玩弄猎物般睨着她?。 姜言一把嘴抿成一条短线,打死都不准备再开口。 多说多错,越描越黑。 “同情?怜悯?还是因?为我的?残疾、对你而言,很新?鲜?” 闻迟默的?眼神太凶了,姜言一抵挡不住,于是主?动吻上了他。 献祭一般的?,任由闻迟默握住她?脆弱的?脖子,被引诱得挺起腰肢迎合。 “闻迟默……” 她?被吻得晕晕乎乎,眼角擎上泪。但这人太霸道了,直到自己消了气才肯放过她?。 姜言一软在?他怀里,吸着鼻子,“你还好意思跟我生?气……” “是你先不要我的?。” 闻迟默眉眼低垂,抬指抵在?她?湿润的?眼角,哄她?,“我的?错。” 姜言一嫌弃地皱着鼻子,点了点他的?脸,“以?后那种言情桥段少看少学!什么为了‘保护你,而分手’太狗血了,我不喜欢。” “你应该告诉我,让我跟你一起解决。而不是不要我。” “知不知道?” 闻迟默有些读不懂她?在?说什么。 “我见过王琦。” 闻迟默一顿,眉眼间几?乎立马浮上戾气。 “先别凶。”姜言一抚平他的?眉心?,“是意外。” 她?这才把那天发生?的?事告诉闻迟默。 闻迟默听完,沉默许久。他抱过姜言一,让她?坐进自己的?怀里,似是这样就能将她?保护起来。 姜言一安抚地拍拍他,“没事了。” 闻迟默却撩开她?的?衣袖,那些伤留下的?疤还没完全褪去,隐约还能看见印痕。 姜言一倒是不在?意,“没关系的?,再过几?年就会褪掉的?。” “为什么,不告诉我?”闻迟默问了和当初一样的?话。 姜言一也还是回答:“不知道。” 但这一次她?没有口是心?非地说“没有必要”,而是回忆着当初的?心?境,道:“好像是怕你生?气……” “很奇怪。”她?笑了笑,“明明我们那个时候,又没在?一起。” “但我老觉得满身伤的?去见你,你会生?气。” “而且当时我脸上也花了,”姜言一侧头,冲他指了指眼睛,“破了好久的?相?呢。” “所?以?没告诉你,也没告诉我妈。” “你看,你和我妈在?我心?里的?分量一样重?,我都怕你们为我担心?。” “你倒好……直接就不要我了。” “没有不要。”闻迟默说。 姜言一轻轻撞着他的?脑袋,“你说解约的?,合同而已?。” 闻迟默圈紧姜言一,喉头微哽,隔了许久才道出一句:“对不起。” 姜言一摇摇头,“话是我先说出口的?。虽然我是口是心?非,但你这个转不过来弯的?傻子,肯定以?为我说的?是真心?话。” “又以?为我不想?去给?你上课,所?以?想?着,‘既然她?不愿意,那就没必要强求’了,对不对?” 你看,她?都知道。 她?那样好。 连受过的?伤都会自己捂住,然后再来爱他。 如果可以?,他愿意把心?都掏出来,好教姜言一知道,他也很爱她?。 他一直在?爱她?。 但他很笨,笨到不会表达,他不断经历失去与抛弃,没有人教过他怎么爱一个人,怎么维系一段感情。 于是爱意变成双刃剑。 伤己伤人。 “以?后不准了。”姜言一勒令。 他应声?说好。 “当初,耳朵伤得严重?吗?”姜言一又问。 闻迟默沉默半晌,“嗯”了一声?。 “傻子!” “笨蛋!” “你以?为,你……你……”姜言一说不下去了,她?抿住颤动的?唇,呼吸缓了又缓,才又说出一句抖得不像话的?句子,“你以?为你多本事……就、就这点听力了……还、还要……还要……” “姜言一,别哭了。”闻迟默的?眉心?又皱了起来,不是凶,而是不知道怎么办。 姜言一老为他掉眼泪。 姜言一倔强地说:“我是被你气哭的?!” “……” “因?为那么傻的?理由就不要我,闻迟默,你还讲不讲道理了!你知道当年我多伤心?吗,知道我为你哭了多少个日日夜夜吗!我成绩都下滑了!” 闻迟默没忍住,笑了出来。 姜言一头一次见他这般笑,那双冷眸弯起的?温柔弧度,成为他脸上的?柔和一笔。 薄唇要绷不绷地抿着,最后还是没忍住地露出贝齿。他肩头随笑而颤,不好意思地偏过头,却还是止不住。 “笑什么笑……”因?为一句话笑成这样,也真是个笨蛋。 姜言一嘴上埋怨,又莫名心?疼,因?为闻迟默好像从来没有那么开心?过。 他总把情绪藏得很好,如同一只害怕露出柔软的?蚌。 “与他无关。” “嗯?” 闻迟默眼底的?笑意化为某种浓烈的?情绪,但他太笨,这个时候反而说不来那些肉麻的?话。 所?以?他没有告诉姜言一,只要有他在?,她?就不会受伤。 他会用自己的?一切去保护她?。 他仅是平静地对她?说,“是因?为,自卑。” 姜言一一怔。 “我那个时候,几?近全聋。”闻迟默说,“能不能恢复,是未知数。” 他说到这里,停顿良久,“我害怕,你会……厌弃,这样的?我。” 姜言一又骂他是笨蛋。 闻迟默含笑回应,“嗯。我是。” 可三言两语说得完的?仅是故事,那些挣扎与痛苦,闻迟默不会说与姜言一听。 当年坐在?诊室外,捏着检查单,他前所?未有地希望自己的?耳朵能争气一些,至少不要全聋,能恢复一些残余听力都是好的?。 哪怕20分贝。 这样,他会努力去打工赚钱,给?自己配好一点的?助听器。 他会训练自己发声?,不让自己的?发音随着听损时间增长而模糊。 不让自己的?声?带麻痹,不让自己的?唇齿僵化。 他还想?听见姜言一的?声?音。 可当他尝试说话,然而音量失控,吞音且模糊,他在?众人眼里看到惊讶、怜惜与同情,那一刻他的?心?重?重?砸到地上。 他可以?挡住其他人对姜言一的?伤害,唯独挡不住自身的?残疾。 他不想?有一天在?姜言一的?眼里看到对他的?失望与厌烦。 所?以?宁可那样伤她?。 说到底,是他自私,是他悲观。是他蠢得不知道珍惜姜言一。 也因?当时太过年少- 气氛有一点虐,姜言一不喜欢这么煽情的?环节。于是收干眼泪,提议道:“电影就不看了,但节还是要过。” “嗯,去哪?” 姜言一努着嘴想?了想?,“去超市怎么样?” 闻迟默蹙眉,表示不怎么样,但还是跟着出门了。 附近就有个大卖场,门口挂起了超大的?感恩节折扣立牌,里面的?布置却昭示着圣诞的?到来。 一进去就是毛绒玩具展台,姜言一抱着个姜饼人逛了一圈,走时恋恋不舍地放了回去。 闻迟默又给?拿上,塞进她?怀里。 “好贵……”一个姜饼人399,她?可以?吃顿好的?。 但在?闻迟默的?概念里,姜言一喜欢的?,就买。 姜言一抱着姜饼人走在?前,闻迟默冷着脸推着车跟在?后。 姜言一逛了一路,也说了一路。 “这个很好吃!” “闻迟默,快来,有试吃!” “闻迟默,你看那只澳龙是不是在?吃它的?同事?” “我们买点食材明天吃火锅好不好?” “嘶——好贵,还是让这块肉牛安静待在?这里等它的?有缘人吧,我们看看别的?。” “这个打折诶!好便宜!” 闻迟默哪里听得清,就算带了耳蜗,在?这样的?环境里,也顶不了什么用。 读唇也读不全,姜言一太跳腾。 他仅仅是被姜言一拽着东一下,西一下地跑。 偏又觉得幸福。 因?为姜言一从未松开他的?手。 她?如同他在?这个喧闹尘世的?导游,将原本无声?灰黑的?世界,染上她?的?热烈。 她?把自己喜欢的?东西毫无保留地献给?他。 想?要他也来爱这个世界。 于是闻迟默的?家,真正成为了家。 黑白灰的?极简风格里,融进了属于姜言一的?颜色。 姜言一买了红色的?牙刷杯,说好认。买了一粉一蓝的?毛巾,说自古红蓝出cp。 买了一束玫瑰,放在?冷调的?客厅里,说增加过节气氛。 买了很多的?食材,塞进那空空荡荡几?乎成为摆设的?冰箱。 姜饼人被她?安置在?沙发上,有两个,结账前闻迟默又拿了一个。 一个戴着红色蝴蝶结,一个戴着深蓝色领带。 还买一套小?黄鸭的?陶瓷水杯,替换掉闻迟默家里千篇一律的?玻璃杯。 她?穿着兔子拖鞋,摇晃着脚丫,满意地弯起笑眼。 “很好,总算有生?活气息了!” 闻迟默捉着她?的?脚踝,单手抵在?沙发,将她?吻倒。 一个很轻很轻的?吻,如同舔舐。 贪恋又缱绻。 可他神色恹恹,似有心?事。姜言一低声?问他怎么了。 闻迟默不说话,抱着她?许久。 久到两个人的?体温交融在?一起,姜言一方才听见他哽咽着,用近乎祈求的?语气问—— “那姜言一,什么时候、愿意,住进我的?、生?命里?” 第 49 章 这是一句很重的话。 重到姜言一沉默良久, 想不好要怎么回答。 闻迟默安抚地亲吻她的发尾,“没关系,你不用、现在回答。” “我可以等。” “等到你, 愿意回答。” 姜言一问:“那如果我就一直这么吊着你呢?” 闻迟默答:“那就一直、吊着我。” “我说过?,姜言一,可以不爱我。” 姜言一笑起来, 带着浓重鼻音说:“原来你那么爱我?” “嗯。” 闻迟默往她手心埋了埋,“我以前, 只是, 不会说。” “现在会了?” “不太会。”闻迟默道,“还请, 姜老师, 教。” 姜言一耳朵烧起红, 他?怎么在这种时刻喊她老师!真要命。 而且他?哪里还需要她教? “明明什?么都会。”手指绞着闻迟默的衣领, 姜言一鼓起腮帮,“你就是装的。” 闻迟默莞尔。 “再给?我我点?时间。” “好。” 姜言一圈住他?的颈项,却不看他?, 害羞地闪躲着眼神,“不是为了装矜持。” “我只是觉得?太快了。” “我,我还适应不过?来。” 姜言一越说越小声, 脖颈也泛起诱人粉色。 “我会给?你答案的。” “好。” “而且,你还没跟我表过?白呢!”姜言一娇嗔地说。 闻迟默模糊低笑一声,“那我重新……” 话?刚起了个头?,就被姜言一捂住了嘴:“我、我今天哭够了。你还是先别表白了。” “别再来乱我心曲。” 闻迟默无奈, 实在不知道该拿这个古灵精怎么办才好。 但他?都会依着她。 “好, 那我先去?、学一学。” 这下姜言一整个人都烧起来了,又被闻迟默惩罚似地揉红了锁骨处的皮肤。 那一夜, 他?们相拥而眠,单纯地汲取着对方的呼吸与温度- 闻迟默只回来两天,虽然很想一直跟他?窝在家里,享受热恋,但姜言一还有课要上?,闻迟默也还得?回公司处理?事务。 出?门?前,闻迟默拉着姜言一问,“能不能、再留一晚?” 姜言一垫脚亲了亲他?的唇,弯着眉眼回答:“昨天买的火锅还没吃呢。” 闻迟默唇角微扬,神色温柔。 路上?,姜言一给?陈婉语打了个电话?,告诉她自己和闻迟默在一起了。 “不错。”陈婉语评价道,“你们两个小傻子总算都开窍了。” “我才不傻呢……” 陈婉语笑笑,“别的妈妈不多说,就有一句得?提醒你,婚前尽量做好保护措施。” “……”姜言一差点?被自己口水呛着,“咳咳咳,妈……你、你说什?么呢!”她调小手机音量,做贼似地压着声。 陈婉语倒是淡然,“怎么了?男欢女爱是很正常的事,这有什?么好害羞的。” 姜言一嘴里含枣:“我们、我们还没到那一步。” 陈婉语自顾自:“你们两个现在感情正浓烈,大?抵不太能控制自己,总之呢,记得?要小心些,别被他?弄伤了。” “……………………妈!!”姜言一脸色爆红,在地铁上?恨不得?挖个地洞把?自己埋了。 “虽然妈妈是不介意你们未婚先孕的,不过?吧……” “妈!妈!”姜言一急得?都想顺着信号过?去?捂住陈婉语的嘴,“不跟您说了!” 放下被挂断的电话?,陈婉语悠哉地抿了口红茶,挖了勺蛋糕品着。 她家闺女怎么脸皮这么薄?这样以后可是要吃大?亏的。 姜言一顶着脸上?降不下来的热度去?上?今天的第一堂课,虽然她有些抗拒。 抵达别墅,姜言一站在门?禁处拍了拍自己的脸,“加油姜言一,闭眼赚钱就好了!你可以的!” “世上?没有容易赚到的钱!” 对方的管家很快过?来接她,“姜老师,请。” 姜言一上?车,又坐了一小会儿,才到达。 管家领着她前行,姜言一其实来过?两回了,但还是记不住这里的路。 这群有钱人真的不会在自己家里迷路吗?跟迷宫一样…… “姜老师。” 姜言一听?到这个声音就烦,她换上?职业假笑,回身,“童少?爷。” 管家被童少?挥退,“不如我带姜老师过?去?我弟弟那。” 姜言一心里翻着白眼,嘴上?也不得?不说一句,“麻烦童少?。” 她不知道这个童少?到底叫什?么,她不关心,她只觉得?烦。因为他?老对她动手动脚,就像现在这样贴近她,几乎要将她挤到墙里。 “姜老师还是这么香。” “……”看着他?一头?黄毛,加上?夸张的表情,姜言一一阵反胃。 还是闻迟默帅气。 深邃的眉眼,薄薄的唇,连睫毛也是好看的,很长,平平地铺开。姜言一今早还用指尖去?拨动,硬是将闻迟默弄醒。 童少?深深嗅了下空气,“是柑橘香。” 姜言一厌恶地皱眉,她决定?下次不喷了,这可是用念小王子的钱买的,不能让这种人闻去?。 “姜老师今天的妆容也很好看,用的什?么腮红?”他?刻意用了气泡音,“唇色也美。看上?去?很好吻。” 姜言一咬牙,想举报他?职场性骚扰! 她一语不发,引得?童少?又问,“姜老师对人都这么高冷吗?” “这么冷淡,是在……”说着,抬起手,似是要碰姜言一的脸。 姜言一攥紧拳头?,她发誓,他?要是碰上?来,她一定?揍他?! 好在这个时候另一道声音及时打断了他?的动作,“姜老师来了。” 女人打扮雍容,手里牵着自己的儿子,姜言一这次的教学对象,10岁的童家小少?爷。 童少?在见到女人后,鄙夷地吐出?一句“扫兴”,拉着脸离开。 有钱人家里的关系复杂,姜言一没兴趣探究。 她只负责上?课。 好在童家小少?爷是个很乖很有礼貌的孩子,让姜言一的心情好了些。 上?完课出?来,姜言一又遇见那位童少?。 童少?装逼地将油门?轰到姜言一面前停下,摇下车窗,“sorry,要不是我着急走,真想送姜老师一程。” 姜言一忍住白眼。 “那姜老师,我们下次再见吧。”他?笑着摇上?车窗,眼神暧昧又露骨,仿佛下次见面他?们之间就会发生什?么一样。 姜言一气得?站在那站了好一会儿,才忍下恶心。 路上?,她给?闻迟默发去?消息。 姜姜酱酱:闻迟默,你今天来接我下班好不好? 心动男嘉宾:好。 闻迟默正在开小组会,收到消息后稍稍开了个小差。 “闻总?”赵琳姗不确定?地喊道。 他?点?头?示意赵琳姗继续,同时又给?姜言一发了条消息——怎么了? 姜言一不怎么黏人,性格可谓独立。毕竟是个连受伤也不肯说,还独自不管不顾冲去?婺里的人。 如果没发生什?么…… 姜姜酱酱:没什?么,撒个娇嘛~[比心] 闻迟默挑起眉峰,嘴角带上?笑意。 心动男嘉宾:好。 出?了会议室,赵琳姗喊住闻迟默,“闻总,我这里项目快要结尾了,婺里的case……” “做好你自己的事。” 他?这句话?说得?不近人情,赵琳姗非但不气,反而愁眉苦脸。 孟潇过?来拍拍她,“你也别坚持了,你知道boss肯定?不会让你插手的。” 赵琳姗自然是知道的,闻迟默不想牵连任何人。 但他?的处境难,他?们下面的人也不好过?,处处被打压,事事看人脸色。 自家boss被这么“流放”了两个月,大?家心里多少?有些动摇。 “你就帮boss管好部?门?,别等他?回来,部?门?散了。” “知道了。” “boss也还在坚持着呢。”- 姜姜酱酱:报告,到四季路了! 心动男嘉宾:好。 姜言一从电梯口上?来,一眼就看到执伞立在那的闻迟默。 那人穿着黑色的长款大?衣,怀里抱着一束粉白色的玫瑰,他?眉眼低垂正在单手回消息。 姜言一心里读着秒,计算着闻迟默多久才会发现她。 但那人在下一秒就看了过?来,脸上?表情很淡,眸色却深。 姜言一以前老看到别的情侣在地铁口拥抱,有时还嫌他?们挡道,不理?解真的有爱得?那么深吗?连这么一会儿功夫都忍耐不了了是吗? 但当她自己扑进闻迟默怀里,被他?用力抱住的时候,她便能明白了。 那种见到对方的雀跃是难以自控的,明明人就在眼前,也还是想念。 见到他?,被他?裹紧,感受着那样的温度与力度,就好像一下疲累的世界里逃脱出?来,烦躁情绪被安抚,心里的不愉快也跟着烟消云散。 姜言一抱着花,用指尖抚去?落在花瓣上?的雨点?。 “是什?么品种?” “白荔枝。”闻迟默将雨伞倾斜向她。 他?知道姜言一会问,于是提前询问了店家。 “为什?么又送我花?” 这个问题似是把?闻迟默难倒了,走出?去?好长一段时间,他?才拧着眉心不确定?地问:“送花,一定?要理?由?” 姜言一笑得?花枝乱颤,被闻迟默冷着脸撸了一把?她的脑袋。 姜言一拥有了两束花,自己买的放在客厅,白荔枝则放在卧室。 香气弥漫。 外面正下着暴雨,他?们刚好窝在家里,吃火锅。 耳边听?着“咕噜咕噜”声,眼前弥漫氤氲热气,姜言一餍足地眯起眼。 半晌却又唰地站起,表情发苦:“完了,忘了让师傅上?门?修保险丝!” 闻迟默:“……” 亏她这会儿还能想得?起来。他?早就给?她安排好了。 姜言一:“闻总,靠谱!” 闻迟默闻言冷下脸,而姜言一像只诡计得?逞的狐狸,逗完人摇头?晃脑地逃了。 火锅将身上?染了味道,两个人消化了会儿轮流去?洗澡。 姜言一洗完,还要写课程报告,拿着笔电进了闻迟默的书房。 闻迟默的家里有保洁定?期打扫,一个月多没人用的书房,也是纤尘不染。 姜言一打开电脑,删了写,写嘞删,最后没了耐心,拿起手机含泪发送一条朋友圈——做人到底为什?么要写课程报告! lulu莱蒙:别忘了还有月度小结哟~ 排课老师:还有两天就要交了哟~ 呜呜呜,这个报告她是一个字都写不下去?了,姜言一一边痛苦一边摸鱼,盯着闻迟默的书橱发呆。 眼神落到某一处,引她好奇起身。 那是书橱里唯一一本包了封皮的书。 姜言一将它小心地抽出?来,封皮摸在手里很不一样,像是专门?定?制的牛皮封套,已经有些年岁了,皮上?有许多细小痕迹。 皮子也有些打油。 应该是闻迟默很喜欢的书,才会那么经常地翻阅。 里头?书页陈旧,边缘泛黄,无可避免的磨损出?毛痕。 姜言一心跳一声声回荡在耳边,她不知道哪里来的第六感,知道这本书一定?和她想的是同一本。 指尖发颤地翻开揭开封皮,里面果然是她十?年前送给?闻迟默的《小王子》。 猝不及防地,有东西从封套里掉落。 是一张已经没了粘性的粉色兔子贴纸。那人撕得?足够小心,但还是撕坏了兔子的耳朵。 还有一张边缘撕得?坑坑洼洼、折了好几折的纸片。 姜言一打开那张纸片,是毕业最后那一天,她写给?闻迟默的。 【闻迟默,愿你能走在光明的坦途上?,遇见更好的人生。】 背面,某道折痕上?,写着一行小字——要健康,好好保护耳朵。 没想到他?都留着。 姜言一怕自己的眼泪弄脏它们,赶紧用手背抹掉。 重新拿起那本《小王子》,姜言一翻开扉页,上?面有着她的笔迹—— 赠予闻迟默: 愿你今后的人生也能拥有童话?。 姜言一。 油墨已经微微晕开,姜言一摸着那朵傻里傻气的小花,痴痴地笑。 她现在会画一笔玫瑰了,她后来练了很多很多次。 翻过?这一页,在这张纸的背后,同样的地方,是闻迟默的笔迹,上?面写着—— 姜言一,生日快乐。 要健康、平安,要被爱着。 落款时间,是高三那一年的1月1日——她的生日。 那一年的生日她过?得?很不开心,在眼泪里度过?,连吃蛋糕都还在哭,在埋怨闻迟默为什?么可以这么狠心。 为什?么可以那样曲解她。 但原来……原来,他?如此爱她。 他?真的,一直在爱她。 身后传来响动,姜言一却不肯回头?。她哭得?太难看了,满脸眼泪,止都止不住。 闻迟默无奈将她转过?来,“怎么,这么爱哭。” 姜言一哭得?喘不上?气,“那是谁……弄、弄哭我的……” 闻迟默莞尔,托着姜言一的腰将她抱上?写字台,替她擦眼泪。 姜言一不看他?还好,一看他?便越哭越凶,圈着他?的脖颈,埋在他?的颈窝,将他?新换的衣领哭湿一大?片。 闻迟默耐心地轻拂姜言一颤动的清瘦脊背。 姜言一哭了很久,哭得?眼睛红,脸也红,连鼻尖都是红红的。 闻迟默好笑地擦着她的眼角,“哭够了?” 姜言一打着哭噎,没一会儿眼里又蓄上?泪。 闻迟默没办法了,他?亲她,吻她,最后哀求她,“别哭了,言一。” “求你了。”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姜言一被他?整个拢住,她揪着他?的衣领,扬起脸,“闻迟默。” “嗯。” “你都不告诉我……”姜言一哽咽着,“你什?么都不告诉我……” “我……”他?哑言,又低语,“是我太笨。” “你不可以不告诉我。” “好。” “你要告诉姜言一,”姜言一声音抖得?不像话?,可她还是一字一句,“你要告诉姜言一,你很爱她。” “你要告诉她呀。” “你要告诉她。” 她一声声念。似是要将那空白的十?年填满。 “好。”他?捧起她的脸,郑重地看着她的眼睛说—— “姜言一,我很爱你。” “一直。一直。” 他?将她吻倒在书桌,从安抚的亲吻到索取的舔舐,到贪恋的夺取。 姜言一的肩抵在冰凉桌面,冷得?她想缩起来,腰窝却被温热的掌托着,滚烫一片。 她难耐地呜咽,试图逃离地抬起腰肢,又被那人恶劣压下。 “闻迟默……”她想求饶,只喊出?一个名字,便咬住了颤动的唇。 他?握住她脆弱扬起的颈段。 他?听?不见,于是用这样温柔又粗暴的方式,感受她。 闻迟默咬过?来,在姜言一的皮肤上?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 姜言一沉溺在轻微的窒息感中,眼底满漫上?湿意,眼前模糊失焦。 书桌上?的纸张被她攥在手里,又拂到地上?。 沾着薄汗的纸页散落满地。 有东西摔落下去?,姜言一不知道那是什?么,可能是摆件又或者别的什?么东西。 砸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姜言一感觉自己也在失重,但她没有坠落,她被闻迟默捧着,抱着,吻着。 可她身上?有裂痕,痛得?她几乎快要碎掉。 又被闻迟默用滚烫的吻修补。 “闻迟默……” “嗯。” “闻迟默……” 她的眼泪似珍珠般掉下来。 她觉得?闻迟默大?概是这个世上?对她最坏的人了。 连她的求饶都无法教他?心软。 可他?又是那样卑微地向她臣服。 喑哑地,模糊地贴着她的耳朵说—— “驯养我吧。姜言一。” “Please——tame me.” 第 50 章 闻迟默一早便要回婺里。 姜言一嘴上说着, “我想送你的……”人却还在被子里窝着。 闻迟默挑着眉,“什?么?”说完,装模作样?的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姜言一重新蒙回被子里, “才不上当受骗呢我……” 没几秒,她感觉闻迟默坐在了?床边,但那人什?么也没干没说, 就那般坐着,仿佛是打?算看看她到底能在被子里蒙多?久。 “……” “闻迟默, 你怎么还不走!要赶不上飞机了?!” 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 闻迟默贴向那一团,问?:“姜言一, 你说什?么?” 姜言一钻出来, 瞪着他:“你再不走, 赶不上飞机了?!!” “你赶我?”闻迟默尾调微沉。 “是呀是呀!”姜言一冷着脸说, “快走!我不想看到你了?!” 闻迟默莞尔,抬手触上姜言一的颈段,摩挲过凌乱吻痕, 低笑一声:“是我过火。” 他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浓厚的颗粒感,似是还没从昨夜那场情事中抽离。 “你知道就好……”姜言一用力一咽喉, 脖侧的筋骨在闻迟默的掌下清晰。 她的眼?尾还红,像是不耐酒精的人显在脸上的红晕,从两颊蔓延至眼?尾,最后铺向耳尖。 被闻迟默连人带被地抱起来, 就这么窝在他怀里, 团成脆弱又令人怜惜的一小?团。 闻迟默顺着她清瘦的脊背安抚。 姜言一吸吸鼻子,带着醒后的浓重鼻音, 黏黏糊糊地开口:“你让我今天,还怎么去上课……” 身上全?是吻痕,脖子更是重灾区。 “我错。”闻迟默道。 姜言一不满地拿脑袋蹭他不敏感的耳朵,“昨晚你怎么不知道错……” “我都求饶了?……”她越说越小?声,人也烫起来。 昨日种种,意乱情迷。 她小?声呜咽,哭哭啼啼,声声求饶,却又攀着眼?前人的脊背不放。 她伏在他的肩头,埋着呼吸,给予心跳与温度。 被欺负得狠了?,便咬他。 咬在肩头,咬在喉结,咬在那两片只有她吻过,留下过温度的唇。 姜言一指尖拨动被她咬破的唇,后悔自?己是不是太用了?,那么深…… 可一想到这人的“恶行”,又觉得自?己应该再用力一些! “要走了?。”闻迟默轻轻吻了?她的额。 真到这个时候,姜言一又舍不得了?。 她拿起闻迟默的手,指尖缠绕着玩弄,状似漫不经心地问?:“什?么时候能回来?” 闻迟默也想给个肯定的答复,却做不到。 姜言一带着他的手握住自?己的颈侧,将自?己说话时的震动传向他。 她说,“要早点回来。” “我会,很想你。”- 闻迟默走后,姜言一的生活恢复成了?之前的步调。 忙忙碌碌中就迎来了?圣诞,她的生日也就快到了?。 那天她刚上完课回来,冻得不行,连口热水还没来得及喝,立马被董璐抓着问?,“姜老师,今年生日准备和霸总怎么过呀?” “诶,这可是你们?在一起后的第一个生日,想好怎么过了?吗?” 姜言一疲惫叹气,“他回不来。” “什?么叫回不来?”说话的是艾黎,她从工位后“噌”地站起,手里还举着睫毛膏,眼?睛只画了?一只,“他要是真的爱你,就算天上下刀子也得回来!” “又是你生日,又是新一年,他有什?么理由不回来?” “怎么?当霸总不过元旦?就一天假期也匀不出来?” “匀不出来就去挤,从别的地方挤也得挤出时间来陪你!” “别他说回不来,你就真的不让他回来了?!心疼男人会变得不幸!” 这句话,姜言一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还有,他回来了?你也别着急感动。” “要是回来了?只想和你上床,那你还是把他踹了?吧。” “被欲望驱使的男人,最恶心。” 她说完,董璐默默竖起大拇指,“艾老师这波道德绑架,强啊!” 姜言一也竖起手指,跟她拇指对拇指地一碰。 艾黎翻了?个白眼?,一屁股坐了?回去,娇嗔地骂了?一句:“蠢死了?。” 留下姜言一和董璐“咯咯咯”地捂嘴笑着。 姜言一一向不是个藏着掖着的人,和闻迟默在一起后,大方地告诉了?董璐和艾黎。 艾黎当时一脸嫌弃地皱了?皱脸:“你告诉我干嘛?” “我跟你很熟吗?” 姜言一知道她傲娇,好脾气地恭维道:“谢谢艾老师当初的指点。” 艾黎红着脸,一跺脚,“谁、谁指点你了?。我那就是……” 姜言一替她接下去:“看不惯我谈个霸总还叽叽歪歪,哭哭啼啼,要死不活,做作到不行……” “是吧?” 艾黎扬起下巴,憋着笑,“嗯……” 董璐第一个笑出声,然后是艾黎,最后三个人笑得停不下来。 董璐抹着笑出来的眼?泪,“恭喜我们?姜老师,有情人终成眷属。” “先?说好,我可是要坐主桌的人!” 排课老师在这个时候走进来,听到后半句忙跑来凑一嘴儿,“什?么什?么?我也要坐主桌!” “姜老师,是不是终于和闻总成了??” 姜言一:“你怎么也知道了?……” 艾黎冷笑,“就你当初那样?,机构上下谁不知道啊?” 排课老师:“我也要主桌!” 姜言一羞得不行:“我们?还没……” 艾黎打?断:“这不是迟早的事?” “那什?么……”她欲盖弥彰地抠着指甲,“我也不是真心要帮你,但是,我确实也帮了?。” 剩下三个又开始笑。 艾黎瞪起眼?:“笑什?么笑!我也没有很想坐主桌!傻死了?。” 姜言一花枝乱颤抱着董璐,道:“知道啦,一定让艾老师也坐主桌!” 虽然艾黎至今都还是一副傲娇模样?,但姜言一知道她也就剩嘴巴毒点儿了?。 “虽然霸总回不来过生日,但我们?可以?给你过呀!”董璐提议。 艾黎冒出声:“别算我。” 董璐:“烤肉还是火锅,还是撸串?” 姜言一:“火锅吧,红红火火又一年!” 说完,和董璐异口同声:“艾老师,去不去呀?” 艾黎那过了?好半晌,传来一句:“知道了?。烦死了?。是你们?硬要我去的。” 董璐和姜言一相视一笑:“对对对。” 下午,姜言一又得去童家上课。 坐上地铁她就开始烦躁,祈祷不要碰上童少。 正焦虑,董璐给她来了?消息。 lulu莱蒙:[图片] lulu莱蒙:替你查了?,不用谢,就是这么爱你。 NASA发布的生日宇宙,最近风靡。5G冲浪的董璐自?然不会错过,顺便连姜言一的份也算上了?。 点开图片,姜言一微微一怔,总觉得特别眼?熟。 放大了?左上角那一朵最亮的橘色星云,她确定了?——是闻迟默的头像。 切去置顶聊天,顶着砰砰砰的心跳,给那人发消息。 姜姜酱酱:闻迟默,你的头像是什?么意思? 明知故问?。 却还是忍不住想听那人说,像是期待着一场来自?宇宙的告白。 准室友:你生日那一天的宇宙。 姜姜酱酱:为什?么是这一颗星? 准室友:最像你。 姜姜酱酱:难道我是照亮你的那颗星吗? 本来没期待着闻迟默回答,因为她自?己都觉得太肉麻了?,还羞耻做作。 闻迟默那也没了?反应。 但等她快要到童家的时候,手机震了?。 准室友:是。 姜姜酱酱:你真的好爱我。 这个头像从他们?认识开始,闻迟默便在用了?。 不知道用了?多?少年。 闻迟默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发来消息:没有换过。 姜言一抱着手机花痴了?很久,几乎要把这四?个字反反复复念上百遍千遍。 “爱”之一字说起来太容易,也太轻易,本就是无?法说清道明的东西,虚无?缥缈的,像是漂浮的尘埃。 抓不住,留不下。 但闻迟默的爱,是他从来没有换过的头像,是他留下与她相关的每一样?旧物,是他会送她玫瑰,姿态卑微地说一句,“驯养我吧,姜言一。” 他的爱,如此具象。 如此深。 他一直都在爱她。 群星如此说道- 元旦那天,姜言一和董璐、艾黎一起吃了?跨年加生日大餐。 排课老师也在最后一刻加入了?她们?。 姜言一特地给闻迟默拍了?照,本想气气他,结果闻迟默什?么也没说,直接转来了?一万的红包,让姜言一玩得开心。 把姜言一的话直接堵死了?。 董璐和排课老师看着气势一下蔫下来的姜言一,笑得前俯后仰。 艾黎喝得微醺,敲着酒杯:“啧,用钱收买自?己老婆的心,败类。” “不过也不算笨,好歹知道要发红包。” 姜言一抿了?口酒:“什?么……老婆不老婆的……” “小?白花,你可别害羞了?。”艾黎点点姜言一的手机,“都改成准室友了?,一看就是睡过了?呗?” 姜言一被酒精呛着,没咳出个好歹来。 艾黎嫌弃得要命,缩着下巴,“干嘛呀?这你都要害羞?” “你这样?,是要被人吃干抹净的。” 姜言一想,她早就被他欺负了?个遍了?…… 快零点的时候,姜言一点上蜡烛。 “许愿许愿!” “许了?什?么愿?” “许愿怎么能说出来!” “诶,你们?还给不给姜言一唱生日歌了??” “哦对对,太兴奋忘了?,预备齐~祝你生日快乐~” “快点,倒数计时了?,5——4——3——” “姜言一生日快乐~” “1——新年快乐!” 吵吵闹闹中,姜言一吹灭蜡烛,“新年快乐!” 散了?场,外?面的街道依旧热闹,姜言一走到江边,冻得声音在抖,还给闻迟默拍了?江景视频。 “你也算是看到‘我爱新海’的人了?!” “超越了?全?国99.9%的人!” 视频里,江风几乎淹没她的声音,她自?己都听不清。但她手冻僵了?,上了?出租暖了?一会儿才给闻迟默重新打?下了?视频里的话。 车还是停在小?区口。 “师傅新年快乐。” “你也快乐。” 姜言一笑着下车,路上还在和闻迟默发语音,同他说司机师傅跟她聊了?一路,天南海北地要复述给闻迟默听。 随着一声“咻”的发送音效,指尖松了?力道。 一段话没说完便发了?出去。 “嗡嗡——”离她几步之遥的那人手机震动,他把手机掏出来,没有语音转文字,而是贴着右耳播放,眉眼?温柔,要笑不笑地看着她。 姜言一走过去,等他听完最后那儿,问?他:“想不想知道师傅后来说了?什?么?” 闻迟默贴了?贴她被冻红了?的脸,将她拢进怀里,“我听着。” 姜言一勾住他的脖子,在他的耳骨上落下轻柔的吻。 “记不得了?。” “因为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很想你。”- 艾黎说,如果闻迟默回来只是为了?跟她上/床,那这样?的男人还是撇了?的好。 姜言一很想告诉艾黎,她好像才是被欲望驱使上头,没出息的色批。 她窝在被子里,露出一双圆溜的眼?睛,眨啊眨地问?:“闻迟默,我们?……就……这样?,盖被纯聊天?” 闻迟默把她蒙在脸上的被子拉下来,凝视她的唇。 姜言一这么蒙着,他什?么也听不见。 可姜言一没脸再问?第二遍,她挪过去,抱住闻迟默,“睡醒就走么?” “嗯。”闻迟默低吻她的发。 “那你赶回来做什?么……” “见你。” “见到了?,然后呢……” 闻迟默在她耳边模糊地轻笑,将她耳朵染成粉红色,他问?:“原谅、我了??” 姜言一顿了?一下,才知道他在说上一次…… 她哭着说再也不理他了?。 这个时候记得了???姜言一咬牙,背过身去。 算了?,男人,呵。 闻迟默从背后圈着她的腰,将她拢 YH 过,“你这样?,背对我、是在,欺负我、听不见?” 姜言一憋了?两秒又转回去,“好好说话!” 闻迟默吻过来,轻咬她的唇,“言一,我还在等、你的回答。” 姜言一顶着粉扑扑的脸蛋,嘟囔:“还要怎么给?人都是你的了?,还不够?你可赚了?好吗?” “嗯。” “赚了?。” 闻迟默眉眼?落下来,沉静、深邃,他看向姜言一,“那我,现在可以?,表白了?吗?” 姜言一又气又笑,她戳在闻迟默的心口,“闻总,你是不是就喜欢这么以?退为进?” “可怜巴巴地问?着,这样?可以?吗,那样?可以?吗,然后等我自?己撞上……唔……别……” 敏感侧腰在那人掌下抖着,耳垂被那人含住,濡湿一片。 “重说。” “嗯?……”姜言一眼?底含上水汽,手绵软抵在闻迟默的虎口。 “重说。” “闻、闻迟默……” 可他还是不满意,掌着姜言一敏感的腰蹂躏。 姜言一咬着唇,泪眼?汪汪地控诉他。 最后感觉自?己实在逃不过,索性作罢,但也不想这般被人掌控。 于是恶劣地圈住闻迟默的脖子,覆在他耳边,娇嗔地喊道:“迟默哥哥~” 如果知道这四?个字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姜言一打?死都不会喊的。 但谁让她要逗人,只能含泪吞下“苦果”。 第二天,她的朋友圈多?了?一条警醒——不要随便喊人哥哥。 董璐:对方也有可能是你弟弟。 艾黎:男人一听这两个字容易疯。这点都不知道吗? 排课老师回复艾黎:是我肤浅了?,还得是艾老师[强] lulu莱蒙回复艾黎:是我肤浅了?,还得是艾老师[强] 准室友:可以?喊。 “……………………?” 【正文完结】 正文完 闻迟默那?天不到5点就走了。姜言一实在太累, 没?能醒过来送他。 闻迟默给她留下了礼物,一条串着金色镶钻小狐狸的手链。 在她熟睡时,闻迟默替她戴在了腕间。 姜姜酱酱:[照片] 姜姜酱酱:好看吗? 准室友:好看。 姜姜酱酱:我男朋友送的?, 嘿嘿。 看到消息,闻迟默忍不住一笑。 刘秘还没?见闻迟默笑过,准确而言, 他基本没?见过闻迟默脸上有什?么过多的?表情。 忍不住问:“闻总,是遇到什?么开心的?事了?” 闻迟默垂眸。 刘秘知道他为人冷, 平时也没?听他分享过生活, 正寻思自己是不是太过唐突,便听闻迟默开口道:“嗯。” “女朋友, 比较调皮。” 刘秘不意外地?问:“是姜老师吧?” 闻迟默挑眉。 “姜老师上次一来, 我就觉得你们该是一对?。”刘秘尴尬地?笑笑, 毕竟头一次跟闻迟默讨论这么私人的?问题,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说起来还挺尴尬的?……” 闻迟默对?着刘秘一颔首,脸上依旧很?淡, 却是蹦出来一句——“谢谢。” 坐进车里,闻迟默的?手机上跳入新消息。 姜姜酱酱:什?么时候买的?? 准室友:十?一。 他第二次去俄罗斯参加签约仪式时,去同?一家店里买的?。刚好上了新款。 姜姜酱酱:那?我不是赚大发?了!用镀金玫瑰换了带钻石的?! 准室友:是我赚了。 赚回了一个姜言一。 也幸好, 幸好他没?有那?么笨,没?有放手。 姜姜酱酱:欧~原来你那?么早就在后悔了是不是? 哪有人这样直白问出来的?? 可她是姜言一,向来如此。 于是他也变得直白,他回答:是。 准室友:我早就在后悔了。 准室友:还好, 姜言一没?有放弃我。 姜姜酱酱:那?就请闻迟默小朋友好好珍惜姜言一。 姜姜酱酱:因为姜言一也会很?爱很?爱他的?- 一月底的?时候, 姜言一收到了一封邀请函。 刘秘邀请她去参加项目庆功宴。 她没?有和闻迟默说,偷偷整理了行李, 想?给闻迟默一个惊喜。 结果也不知道是刘秘太老实,还是谁给闻迟默通风报信,被他知道了。 她直接被闻迟默堵在了机场。 那?人脸色很?臭,冷得姜言一不敢靠近。 “过来。”闻迟默勒令。 姜言一没?地?方能躲,硬着头皮走过去,到人面前立马把手一合,求饶地?拖着音调:“别骂我,我就是想?给你个惊喜,刘秘说给我安排好车了……” 闻迟默无奈,对?着那?颗茸茸的?栗色脑袋撸了一把出气。 “姜言一,你胆子?,到底有多大?” “年少时就敢追一座冰山,你说我胆子?大不大?” 闻迟默嘴角要笑不笑地?勾着,抬手把姜言一塞进车里。 这次的?庆功宴办在婺里新建的?一座度假酒店,要进山。 姜言一吃了晕车药,靠在闻迟默怀里睡了一路。闻迟默手麻得失去知觉,她还恶人先告状,“你怎么不动一动,是不是傻?” 然后狗腿子?地?替他来来回回地?按摩。 闻迟默:“……” 进了大堂,姜言一拿出身份证去办入住,被闻迟默一把拽了回去。 “干、干嘛?”姜言一心脏砰砰。 闻迟默歪头一点,懒得回答她的?明知故问。 “刘秘说他给我订了房间的?……”姜言一忍住笑意,坠在闻迟默身后被他牵着走。 “我让他,取消了。” “谁说要跟你住一间了?” “什?么?” “……闻迟默,你又装!” “嗯。” 婺里的?度假酒店没?有大城市那?般奢靡,但?躲进山里的?悠闲与惬意是哪里都比不了的?。 空气干净,令人觉得多呼吸几口能延年益寿。 姜言一拉着闻迟默去吃了一顿自助,吃完跟他手拉手散步。 “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 “……” 然而山里的?雨说来就来,令人猝不及防。 姜言一第一反应不是躲雨,而是踮起脚,用手护住闻迟默的?耳蜗。 “看我干嘛!快摘了,进水会坏!” 姜言一比他还急。 那?一刻,闻迟默很?想?吻她。 收好助听设备,他们找了家店躲雨。 姜言一不好意思光躲雨不买东西,但?挑了一圈实在没?什?么想?买的?,有点尴尬地?冲闻迟默眨眼睛。 闻迟默顺手拿了一个卡通发?夹,付了钱。 姜言一一边说着“太丑了”,一边乖乖把脑袋凑过去,让闻迟默把发?夹别在她的?发?上。 “好看吗?” “嗯。” “你现在也会说瞎话?哄人了呢。” “没?有哄。” 雨来的?快,去的?也快。 姜言一说,这就像老天爷洗了个手,甩了两滴下来,在人间落下一场几分钟的?雨。 闻迟默哑言,不知道姜言一的?脑袋瓜里有多少奇怪的?比喻。 回去时,路过另一家小店,闻迟默给姜言一买了一小袋用塑料袋捆扎起来的?七彩小鱼。 姜言一一路都在担心自己把它们养死。 闻迟默最?后把她按在自己身边,说:“不会,这次是我们一起。” 姜言一笑起来,说:“那?说好了,要是养死了,你得赔我的?。” 那?一夜,外面起了风,啸叫着刮过山间。 姜言一枕在温柔怀抱,睡得安稳。 她自睡梦中呢喃呓语,闻迟默俯低去听。 可惜他的?双耳不剩多少听力。 他唯有将?她抱紧,吻向她微皱的?眉心。 “谢谢你,替我、挡雨。”- 第二日一早,闻迟默还在换衣服,便有人叩门。 姜言一去开的?门。 对?方看到她愣了愣,连声道歉,说自己找错了房间。 门关上,没?两秒,门外的?人似乎是确定了,又再次叩响。 “请问……这里是闻、闻总的?房间吗?”对?方怯生生地?问。 姜言一含笑点头,“嗯,他在里面换衣服。有事吗?” 对?方脸一下爆红,结结巴巴地?盯着地?板说,“领、领导让我、让我来跟闻、闻总,确、确定一下,下、下午的?行程……” “怎么?”闻迟默冷质的?声线响起。 门被他整个打开,他站在姜言一的?背后,垂眸看向那?名小文员。 对?方不敢看他,脸由?红转白,脑子?空白,连来干嘛的?都忘了。 姜言一知道闻迟默平时冷脸的?样子?吓人,尤其是皱着眉心不苟言笑的?时候,那?双冷眸看上去凶得要命。 语调平平,又教人听不出喜怒。 压迫感十?足。 也是难为了这看上去才刚毕业的?小朋友。 姜言一问对?方要来行程表,替她说道:“就是来找你确认下午的?行程。” 签完字,姜言一将?东西递回去,小声同?人说:“不用怕他,他就是脸长得凶了点。” 对?方鹌鹑似地?点着脑袋,对?着姜言一鞠了个90度的?躬,诚恳道谢:“谢谢闻夫人。” 姜言一:“……” 她谢得太大声,以至于姜言一一回头,看到闻迟默在笑。 姜言一拽着发?烫的?耳垂,“笑什?么,刚才对?别人怎么不见你笑?” 门一关上,闻迟默便吻了过来。 而后伏在她耳边低声问:“那?姜言一,什?么时候愿意,来做我的?闻夫人?”- 庆功晚宴晚上6点才开始,中间一段时间,姜言一得自己待在酒店里。 闻迟默要跟着婺里的?几位领导去做现场演示。 5点半的?时候,闻迟默回来酒店接姜言一。 房门开下,闻迟默怔在原地?。 姜言一被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缩着瘦弱肩膀,“好看吗?我还从来没?穿过这种晚礼服呢……” 闻迟默将?她揽过,喑哑耳语:“很?美。” 姜言一换上了一条鱼尾晚礼服裙。 堆叠的?百褶收出她的?细韧腰线,让她的?腰看上去盈盈一握,像是能被人轻易掌住。 饱满胸型被黑色弱化一些,细嫩皮肤却又被凸显得尤为白皙,在顶灯下微微泛起光泽,如同?一颗柔亮珍珠。 两条纤细肩带似两笔水墨勾描,落在她嫩白肩头。 明亮灵动的?眼睛在眼妆的?加持下,越发?干净透亮。唇□□人,熟樱桃般等人采摘。 栗色的?短发?发?尾俏皮地?卷在颈段。 “闻迟默,你心跳好快。” “嗯。” 姜言一身上有香,不是平日的?柑橘甜香,而是成熟花香,鸢尾与铃兰,玫瑰与麝香…… 闻迟默吻在她的?颈段,那?里香气随着姜言一的?体温而浓烈,他的?唇也染上姜言一的?温度。 他突然不想?带姜言一去什?么庆功宴了。 他只想?把她藏起来。 姜言一唇上的?唇釉被闻迟默吻去了大半。 后背的?蝴蝶结散来又系,系了又散。 黑色皮鞋将?黑色高跟鞋禁锢在方寸之间,不断欺近,逼得她踮起脚来迎合。 “要,要迟到了。”姜言一小喘着说。 但?那?人仿佛没?听见似的?,再一次,吻上了她- 庆功宴无非是些枯燥流程。 姜言一是非项目人员,所以签名签在特邀嘉宾一栏,坐则还是坐在闻迟默边上。 不知是不是闻迟默事先打过招呼,同?桌的?人对?姜言一没?有表现出好奇,也没?有探究他们的?关系,自然地?寒暄着。 “这次多亏闻总,我们这里技术实在是跟不上,一开始我们根本听不懂,还麻烦闻总专门做了个PPT讲解。” “诶,你们回去可得把那?份PPT裱起来,这可直接能当操作手册了啊!” 众人笑开。 只有姜言一咬牙切齿地?一拽闻迟默,“当初骗我的??” 她还以为当时闻迟默是真的?因为发?音不准确,导致大家听不懂。原来……原来…… 是诱捕她的?陷阱。 闻迟默偏头一笑,自喉口“嗯”了一声,大方承认。 闻迟默没?喝什?么酒,大部分来敬酒的?都会考虑到他的?情况,以茶代酒。 倒是姜言一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喝了两杯红酒。 “没?醉?”闻迟默问她。 “没?醉。”姜言一笃定地?摇头,“我酒量很?好的?。” 晚宴进行了两个多小时,临走的?时候,闻迟默又被喊住。姜言一站在一旁等他,原以为会很?快结束,没?曾想?等了差不多有半个小时。 她穿了一晚上的?高跟鞋,小腿肚这会儿在抽抽,伤过的?脚踝也有点难受。 瘸着腿去找了个位置坐下,屁股刚沾上,闻迟默回来了。 姜言一苦哈哈:“这大概就叫沉没?成本。” 闻迟默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但?看她垂着腿面,便问:“腿疼?” “嗯……” 下一秒,她被闻迟默打横抱起,她圈着他的?颈,笑问:“闻总,现在这么高调吗?” 以前可都是藏着掖着,连爱她都不敢表现的?。 “嗯。”闻迟默说,“跟某人一起、多了,学的?。” 走出没?两步,有个没?眼力见的?人追身后喊,“闻总……闻总!” 姜言一扭头,下巴抵在闻迟默肩上,看着那?人道:“要追上来了。” 闻迟默不耐地?蹙眉,偏头向她,意思明显。 姜言一抬手替他摘下耳蜗。 “闻总,闻总……”那?人总算赶了上来,看到闻迟默怀里抱着姜言一全当没?看见,自顾自:“闻总,你看我之前跟您说的?……” 这人之前就表示想?要拉拢闻迟默,明里暗里的?意思是想?要从DV分一杯羹。 闻迟默自是拒绝,没?想?到,这人还锲而不舍追了过来。 姜言一:“闻总现在不太方便,您要不然之后给他发?消息?” 闻迟默冷眼看去。 那?人“哦”了几声,眼神?在姜言一身上瞟了瞟,尴尬地?说,“那?就之后再联系吧。” 姜言一枕在闻迟默的?肩头闷笑,“他好好骗。” “不算骗,”闻迟默说,“确实不方便。”说着,将?姜言一往上一掂。 姜言一勾紧他的?脖子?“咯咯咯”地?笑起来,脸蛋浮上酒后红晕。 夜里,山间落起了雨。 屋里玻璃上凝了水汽,将?外面的?山影模糊。 姜言一腰窝上的?蝴蝶结被轻易地?挑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带着微凉的?温度落在那?处,掌着她的?腰,又沿着她清瘦凸出的?脊骨一点一点轻抚向上,将?她背后的?绳结全部松开。 肩带随着那?人的?吻而滑落,锁骨被捻成红色。 喷在耳后和颈段的?浓郁香水,连同?清甜酒气随着升高的?体温被蒸腾出来。 眼底漫上水汽,模糊眼前的?一切。 姜言一不确定自己到底醉了没?。 她应该是醉了,那?种浮浮沉沉的?感觉,像是被遗弃在海面。 身体除了被握住的?地?方,冷得战栗。 可灵魂又烫得教她忍不住呜咽出声,她咬在那?人肩头,低声哭诉,“轻一点……” 那?人握着她的?脖子?,拇指轻擦,感受着她说话?时的?震动,与有力的?脉搏。 “乖一点。”他哄着她,安抚她。 一下一下,像在安抚一只撒娇的?猫。 雨是什?么时候停的?,姜言一记不清了。 可能是凌晨,可能是清晨,可能雨从来没?有下过,也不曾停过。 但?那?片潮湿与泥泞,又是那?样凌乱地?存在过。 而那?远处雾中的?山影,便是闻迟默看向她时,深邃沉静的?眼眸- 姜言一先回了新海,闻迟默还有一些工作要收尾,答应她两天之内回去。 可姜言一心中不安,这一个婺里结束了,还会不会有下一个? 直到闻迟默回来,姜言一都还在为他焦虑。而当事人却十?分坦然,让她无须担心。 姜言一捧起他的?脸,锁着眉心想?了又想?,最?后亲昵地?蹭蹭他,“如果实在不行,你别当霸总了?” “不是霸总,我也依然爱你的?。”她举起发?誓的?手,“我……我还能尽力养你!” “应该能养得起……”但?看看闻迟默那?价格不菲的?人工耳蜗,她声音逐渐小了下去,带上了拐弯,“……的?吧?” 闻迟默被她逗笑,亲了亲她的?眉心,“不担心。” 最?近因为天气原因,闻迟默耳鸣得厉害,不怎么喜欢说话?。 开口都是几个字地?往外蹦,却是一遍遍地?安抚姜言一。 隔日,闻迟默进到办公室,孟潇见到他激动得眼眶湿润,“boss,您终于回来了!” 闻迟默一点头,“这段时间,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 技术部中午一起聚了一次餐,被他们戏称为“团圆饭”。 也有人在这段时间熬不住走的?,但?大部分人都还在。 闻迟默夸赞赵琳珊道:“做得不错。” 赵琳珊微微一笑,闭口不提这段时间的?艰辛。 “年假,还没?用?”闻迟默似是随口一问。 赵琳珊“嗯”了一声,才反应过来闻迟默是什?么意思,“boss我不想?……” 闻迟默看过来,眼神?淡淡,却是与她一碰杯。 赵琳珊笑起来,一拨长发?,抿了一口杯中可乐,“那?就谢谢boss。” 现在这么冷,适合去海岛度假,她想?。 下午,闻迟默的?办公室只有一个人进去过。 白绮星给闻迟默带来了楼下的?咖啡,“他们上的?新品,尝尝。” 闻迟默颔首致谢。 白绮星今天穿着一套高定白色裙装,很?衬她文静的?气质。 她总是那?么矜贵,漂亮得像是精心打扮过的?洋娃娃。 本该人人都爱她的?。 但?偏偏,眼前这个人,不爱她。 沉默良久,白绮星问:“你喜欢的?人,是你的?那?位老师?” 她喝着全糖的?咖啡,却问出最?苦的?问题。 闻迟默停下手中工作,看向她,坦诚点头,“是。” 既然姜言一出现在了婺里的?庆功宴上,他就没?想?过隐瞒。 他也知道,白绮星一定会来。 “上次也是为她离开的??”白绮星的?语气很?淡,脸上擎着浅淡笑意,看上去倒像是朋友间简单的?聊天。 “是。” “她应该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子?吧……”她微微叹息,“至少,应该比我好。” 闻迟默摇头,“不要拿自己和任何人,去比较。” “更不值得为我。” “你还是这么温柔。”她笑说,“但?是又不够温柔。” “你还是认为,我对?你并非真正的?喜欢?” 闻迟默沉默着。 “好吧。”白绮星洒脱地?深深呼吸,“或许我真的?不那?么喜欢你,我喜欢的?只是那?段回不去自由?时光。” “可以当一个骄纵的?小姑娘,同?你撒娇。” 闻迟默淡淡抿唇,抿出一个难以察觉的?笑。 “父亲那?,我会去说的?。”白绮星站起身,她不再在闻迟默面前放低姿态,而是真正当回她的?千金大小姐,做回一个聪明的?、懂得放手的?女人。 “但?我希望你不要离开DV。” 离开前,白绮星指着沙发?上的?那?一条酒红色的?山羊绒披肩问:“我可以带走吗?” “当然。” “为我披上吧。” 闻迟默第一次答应白绮星的?要求,绅士地?为她披上披肩。 “还不错。”白绮星说,“那?么,再见。” “再见。” 白绮星没?有哭,将?闻迟默从心里摘去并没?有让她感受到撕心裂肺的?痛楚。 但?她仍然有一些难受。 像是奔跑了很?久的?人,忽然忘记自己到底为什?么拼命向前冲。 那?一瞬间的?迷茫带给她的?失落,或许需要时间来缓慢治疗- 临近年关,大部分人从新海这座移居城市离开,回老家过年,原本热闹的?街道变得安静下来。 地?铁里也不再那?般拥挤,姜言一一上车便能坐到位置。 闻迟默没?再走,这段时间都在新海,虽然还是同?样的?忙碌。 她觉得时间、生活,像是飘落的?尘埃,在一点一点归于平静。 除了,她还要去童家上课。 前两次没?遇见那?位童少,今次却躲不过。 童少不知受了什?么刺激,身上带着隔夜的?酒臭,一见到她便贴上来,想?要对?她动手动脚。 “童少,还请自重!”姜言一攥着拳头道。 “哟,生气嘞。”童少舔了舔唇,“生气也漂亮。姜老师,来做我的?女朋友吧。” 有病。姜言一翻着白眼想?赶紧甩开他,却被拽了回去。 “你干嘛!?”姜言一惊呼。 “那?群女的?都太骚了,没?有姜老师你纯,也没?有你香,你跟了我吧。要什?么,我都给你。” “叶别去给我那?傻逼弟弟上什?么课了,反正是个聋子?,话?都不会说,难道还能跟我争家产吗?” 姜言一抬手给了他一巴掌,扇得童少暴跳如雷,举起手来也要抽她。 好在童先生刚好回来,保镖及时阻止了一切,这场突然炸开的?闹剧才在童少歇斯底里的?谩骂声中收场。 童先生跟姜言一道了歉,说他教子?无方。还请姜言一务必继续给他小儿子?上课,并且答应不会让姜言一再见到他那?败类儿子?。 姜言一实则不愿意,可那?看上去好脾气好态度的?童先生,连给她道歉都是一副上位者的?姿态,这便不是她可以按照自己意愿拒绝的?事。 她相?信,如果她现在说了拒绝,下一个小时,机构校长便会等着她了。 “好。”姜言一挺起脊背,咽下喉头苦涩,“但?请您务必履行承诺。” 这件事,姜言一始终没?有对?闻迟默说过。 想?着既然已经解决,便不想?教闻迟默担心了。 可闻迟默还是察觉了她的?不对?劲,接连问了几次,姜言一开玩笑地?问他为什?么会有这种错觉。 闻迟默回答:“因为你变得粘人。” 姜言一笑起来,亲了亲他的?薄唇,“那?是因为爱你呀,想?跟你撒娇。” “你难道不喜欢我粘着你吗?” 闻迟默说不过她,也拿她没?办法。 撒起娇来的?姜言一,要他的?命都可以。 不过这件事,他始终放在心上,也让孟潇去机构帮忙打听。可姜言一学聪明了,谁都没?有说。 周三是姜言一的?休息日,闲来无聊,想?去找闻迟默吃午餐。 姜姜酱酱:滴滴——闻总有没?有空赏脸共进午餐? 准室友:12:30。 姜姜酱酱:收到! 姜言一提早到了DV楼下,她又一次见到了白绮星。白绮星也看到了她,上车的?动作微顿。 她们从来也没?把对?方当做情敌,相?视一笑,大方地?颔首同?对?方打招呼。 白绮星让人替姜言一开了门禁。 而她遥遥望着白绮星,扬起和煦笑容,对?她道谢。 上到楼上,孟潇不在工位,姜言一偷偷摸摸地?走向闻迟默的?办公室。要是闻迟默在忙,她就退回来,要是闻迟默不忙,她就吓他一下。 嘿嘿。心里的?小人儿贼兮兮地?谋划着。 闻迟默的?办公室门关着,说明里面有人。 玻璃门的?隔音效果并不好,姜言一能模模糊糊地?听见里面的?交谈——并不愉快的?交谈。 没?多久,那?道声音离门越来越近,姜言一下意识地?找地?方躲。 门被拉开,严厉的?、带着压迫感的?声音传来:“迟默,我就这一个女儿。” “DV不缺你一个技术总监。要怎么选,好好想?清楚。” “别忘了你自己什?么条件。” “年轻人,呵呵,别太狂了。” 走时,白胜先往回看了一眼,鹰隼一样锐利的?眼神?,轻蔑地?扫过角落的?姜言一,像是在看一只落魄弱小的?猫。 却毫无怜悯之意。 她又想?起那?天的?童先生。 同?样的?上位者,姜言一从他们眼睛里看到的?是宛如蝼蚁般的?自己。 无力对?抗的?,不可违逆的?。 心口闷痛起来,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调动冰凉发?麻的?手脚,走出那?充满金钱味道的?DV大楼。 阳光下的?玻璃幕墙晃得人眼睛生疼。 姜言一用手遮在额上,抬头望去,闻迟默的?办公室在55层,她数都要数好半天。 勾起嘴角,笑自己经历的?狗血情节。 可她又不禁在想?,如果闻迟默和白绮星在一起,再过个几年,他是不是也能成为那?些她触手不可及的?上位者。 同?她生活在两种不同?的?世界里。 他的?能力,应该有更好的?助力才对?…… 是不是? 脑子?混沌地?回到家,姜言一蜷缩着睡了一觉。 闻迟默给她打了十?几通电话?,从中午持续到晚上,因为静音,她都没?有接到。 等睡醒,外面天已经黑了。 她知道自己现在很?像鸵鸟,遇到事情就逃跑,把脑袋埋起来不听不看。 以为这样能解决。 实则不然,当她吃着泡面,眼泪忽然掉下来的?时候,她才明白,这段时间所有压抑的?情绪,都在积攒着,又在这一刻崩塌。 如同?一场足以将?她掩埋的?雪崩。 她哭了一顿泡面的?时间,还差点把自己呛到。丢脸地?抹掉眼泪,给闻迟默回消息。 姜姜酱酱:对?不起,我睡过头了。 准室友:好。 姜言一顶着红肿的?眼睛下去扔垃圾。 推开楼下铁门,呼吸猛然一顿,闻迟默站在昏黄路灯下,手里夹着一支快要燃尽的?烟。 几秒后,他将?烟熄灭,扔进垃圾桶。 而后摘下已经没?电了的?耳蜗,收进口袋。 等再抬头,视线便与姜言一撞到一起。 他走向她,带着烟草味与满身寒意。 他应该等得了很?久,手被冷风吹得泛红干涩,左手背上那?块还没?完全褪下的?疤也越发?明显。 他碰了碰姜言一的?脸,指节抵在她眼下,无奈问:“姜言一,你怎么、这么多眼泪?” 姜言一顶着浓重鼻音回答,“我泪失禁体质。” 闻迟默苦笑,“孟潇说你来过。她喊你,你没?理她。” “我没?听见。” “那?你听见了、什?么?” 姜言一不说话?了。 闻迟默又问,“姜言一,你现在是、什?么意思?”他的?声音被寒风带冷,表情也沉。 和十?年前要抛弃姜言一时的?表情如出一辙。 他沉郁地?、用力地?拨动姜言一的?唇,“说话?。” “我……”姜言一泪眼婆娑地?看着他,眼泪大颗大颗往下落,“我……” 闻迟默皱起眉心,凶得仿佛只要姜言一说错一个字,他便要撕咬上去。 姜言一憋了半晌,把脸往他手心里一埋,“我想?说,你别放弃我……” 她哭得跟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一样,将?温热眼泪全都蹭在他的?手心。 “别听那?坏老头的?……” “大不了、大不了我养你……” “闻迟默,你别不要我。”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哭诉着。 “我上次被人欺负了,那?人对?我动手动脚……呜……” “我委屈得要命,可是我怕你担心,我不敢告诉你……” “我真的?很?爱你的?……我之前不是要端着,我是害怕呀……我是害怕呀……” “闻迟默……闻迟默……” 闻迟默感觉自己心脏都快被姜言一的?眼泪砸碎了。 怎么会有人这么爱哭。又教他如此心疼。 想?气她这般不相?信自己,又没?办法真的?生气,所有的?脾气遇见姜言一的?眼泪,便化作水中浮沫,消失不见。 “别哭了,姜言一。” 他把人揽过来,“你、就对?我,这么没?信心?” 栗色脑袋摇了摇,“我是对?自己没?信心。” 闻迟默沉沉一叹,掰起姜言一的?脸,吻了她。 姜言一喘不上气,自然也就不哭了。 “下次,被欺负了、要说。” “嗯。” “也、没?有任何,可以分开,我们。” “嗯……” “我可是,要娶、姜言一的?。” 姜言一耳尖冒上粉色,“嗯……” “那?、工作……” “不是你想?的?那?样。” 闻迟默耐着心,给姜言一解释了一番。 白胜先确实对?他的?选择不满,但?说到底他本就不愿白绮星和闻迟默在一起。白绮星现在放弃闻迟默刚好合了他的?心意。 白胜先不过是想?来确定一下白绮星的?说法到底是真是假,是不是为了让他放过闻迟默而编的?谎。 顺便也给闻迟默提个醒,让他安分待在DV。 “哦……”姜言一听完吸了吸鼻子?,“臭老头是怕你走呀……” 闻迟默笑出来。 “别笑了,”姜言一不满地?拿头砸了砸的?胸口,“这辈子?的?眼泪都为你哭完了。” 从前,没?有助听设备的?情况下,他基本不开口。 那?些停顿,偶尔的?音量失控,会将?他的?残疾暴露无遗。 但?是面对?姜言一,他愿意一字一句地?解释,哪怕将?语速放慢到需要花费很?久去解释一件事。 “下次,话?、要听全。” “也不准、不理人。” 闻迟默拿衣袖给她擦干净眼泪,“现在、能不能,回家了?” 姜言一点点头:“能的?。” 说着又摇头,“不对?,我垃圾还没?扔……” 闻迟默伸出手,手掌朝上。姜言一覆手上去,被他紧紧握住。 夜色中,他们缓步而行。 “闻迟默,我们这样好像老夫老妻。吃完饭下楼扔垃圾,顺便散个步。” “嗯。” “那?你吃饭了没??” “没?。” “我也没?吃饱,刚刚又哭饿了。我们再去吃一点?” “好。” “对?了对?了,你在楼下等了多久?” “3小时43分钟。” “那?你本来想?跟我说什?么?” “想?说……” “姜言一,我爱你。” “等下是回我家吗?” “是。” “闻迟默。” “嗯?” “姜言一也会永远爱你。” “永远。”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