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精攻了主角攻[快穿]》 1进入世界 登临王座者,必将是我。 ———————————————— 「时钟敲响,帷幕拉开! 新晋扮演者西泽温,是否进入故事单元?」 无边无际的白色空间之中,中性的机械合成音亢奋极了,腔调华丽得像歌剧的旁白。 空间正中,黑发黑眸、漂亮又锋利的青年,面对眼前的屏幕,露出一个微笑。 一个克制又隐含兴奋的微笑。 他就是西泽温。 时空管理局,文娱部,新晋扮演者。 文娱部,是联盟人挤破头的部门。 扮演者这一职业,是通过在故事单元里完成任务、创造故事,经过系统后期剪辑,来给联盟民众提供文娱产品,几乎算编导演一体,所要求的综合素质极高。 这里是纸醉金迷、光芒万丈的造星工厂,也是无数人葬身其中的名利场。 所有人都冒着在故事单元死亡三次,就会连带着精神死亡的风险,拼搏演绎,攀登高峰。 新晋、普通、明星、巨星、帝皇,扮演者们等级分明,竞争激烈,到处都是一夜爆红、一夜跌落神坛的悲喜剧。 而最终登临王座者,必将是我。 西泽温轻轻颔首,“进入。” 随着一声令下,无数瑰丽的泡泡忽然充盈了这空白的空间,旋转飞舞,像缤纷的万花筒。 忽然,一个紫色泡泡轻飘飘地落到他鼻尖上,他一挥手,这个泡泡又融入了屏幕。 世界回归空白,深蓝色的文字在屏幕上一行行浮现。 「背景:虫族 分类:动作|爱情 世界线预设: 《雄虫王子的日常生活》 S级雄虫希维尔,虫帝膝下唯一的雄子,与七只位高权重雌虫的爱恨纠葛,一路飙车,结局HE。 正文:…… 任务目标:攻略雄虫希维尔·诺曼 时间限制:一年」 西泽温仔细完正文之后,系统的机械合成音再次响起。 「角色抽取中……」 一个个名字在屏幕上闪现,没等人看清,就跳到了下一个名字。 在雌多雄少的虫族背景里,西泽温如果扮演一个雌虫角色,很容易就会泯然于七只雌虫之中,想要脱颖而出,就要另辟蹊径—— “系统,在雄虫中抽取角色。” 系统不可置信,「确定,是否缩小抽取范围,固定为“雄虫”?每次抽取角色,缩小范围指令只能够执行一次。 根据数据统计,在此故事单元,与您下达相同指令的扮演者为0,仅有0.03%的扮演者,固定范围后抽中雄虫角色,这类扮演者获得的平均好感度为26.3,平均观看人数处于最低水平。 提示,目标身份为雄虫,请您谨慎选择。」 “正因为从没有人这样过,我才要这样做。” 系统沉默片刻,发出一阵合成的掌声,「不愧是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文娱部的新晋扮演者。系统A308,在此期待您的未来。」 青年矜持地点了点头。 不断闪烁的名字随着青年的意念定格下来,西泽温回忆了一下刚刚看过的正文,想起这个角色: 伊里奇,底层出身,C级雄子,从小装雌一直到上了军校,结果意外流落黑星,被黑星的饥渴雌虫玩弄致死。 与前后脚被劫到黑星,却被星盗王捧到手心的主角攻希维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真是个合格的对照组呢。 而随着西泽温抽中这个角色,屏幕上的名字水波一样扭曲,变成了“西泽温·伊里奇”。 这是为了打造扮演者个人IP、维护扮演者自我认知,文娱部的通用措施。 「为人物增添肌理,为故事增添华彩! 扮演者!期待您的杰作!」 ———————————————— 在黑星的土地上,无尽的星空和废墟之间,繁忙的码头虫来虫往。 这里民风淳朴,人才辈出。当然,也少不了许多大家司空见惯的小插曲。 星盗正在押送一只雌虫。 忽然间,这只雌虫不知道怎么就挣脱了束缚,甚至展露出了虫化外骨骼,助推奔跑,速度快得像一道残影,向小型飞船停靠区奔逃。 一道血红色贯穿虚空,这是能量枪的脉冲留下的残影,向源头望去,那是由一把黑色哑光的能量枪,枪口还微微冒着烟气。 而那只想要逃跑的雌虫,太阳穴早已变成了一个黑洞。这黑洞没有一滴血流出,却深邃到吞噬生机。 一条鲜活的生命,就此消逝! “虫崽子,看到了吗?不想死就老实点!”身高两米的雌虫粗声粗气,枪管狠狠往前一顶。 黑发黑眸的“少年雌虫”被枪管顶得一个踉跄。 他脸上灰扑扑的,几乎看不清五官,反而凸显了那双流淌着星彩的眼睛,身穿破破烂烂的军校生制服,双手被牢牢捆在身后。 西泽温低头不语。 等身后的雌虫走开之后,他才左右放眼望去。 周围是十几个灰头土脸的军校生,像一群牲畜、难民一样,挨挨挤挤被星盗们从飞船上驱赶下来。 这些都是和西泽温一起,在这次任务中被意外俘虏的第一军校同学。 “虫渣,要不是你,我们怎么会落到这种地步?”一个满脸愤恨的军校生从侧面搡了一下西泽温。 其他虫也纷纷小声嘟囔着。 “我们可能要去见夏盖神了……” “雌父,救救我……” “愿天堂没有西泽温这种拖后腿的怪虫。” “星盗没有当场杀了我们,就是还留着有用,我们,不会死的……” “要是我们能离开这,我一定要捏爆你的脑袋!” 又有只虫一边骂着,一边从另一侧狠狠撞过来。 西泽温一个亏不吃第二回。 他脚步一晃,闪身避过冲撞,让那虫来不及收力,直接摔了个狗吃屎。 “嘭——”看守的星盗抬手就是一枪! 望着脑袋旁冒烟的土坑,闻着刺鼻的火药味儿,军校生一哆嗦,如蚕一般蛄蛹几下,就从地上爬起来了,嘴闭得死紧,也不敢骂骂咧咧。 西泽温静静旁观这一切,他在默默检索着自己这具身体的记忆。他需要了解这个世界,需要厘清自己的处境。 看完记忆,他才明白,为什么其他军校生都对自己十分愤恨。 原来这个军校生小队被星盗捕获的原因,勉强算是和原西泽温还有点关联。 虫族的世界观里,分为娇小美丽、极其稀少的雄虫,高大健美、战斗力强悍的雌虫,身体普通、外貌秀丽、脑子好使的亚雌,这三种性别。 雌虫们大多是看不起亚雌的,因为亚雌身体相对柔弱,雄虫又大多更钟爱没有攻击性的亚雌。 而本来的西泽温作为一只雄虫,以他的体型只能伪装成亚雌。 一只出身普通的“亚雌”,入读第一军校竞争最激烈的机甲系,很自然,就被同学们瞧不起。 在前往学校安排的,开学联合任务地点的路上,同学亚伦表露出不满,骂原西泽温是弱虫、累赘,识相点,就该从第一军校退学。 原西泽温沙包大的拳头可听不得这个。 两虫一拍即合,扭打之间,误触操作台,暴露了飞船的坐标,因此,整船虫都被路过的星盗团一锅烩了! 本来大家就看唯一的“亚雌”不顺眼,这回更是全都恨上了他。 刚刚那个过来推搡西泽温,却被坑摔倒的雌虫,正是亚伦。 而按照原剧情,一会儿,众虫经过黑星的检测站的时候,所有俘虏都会被剥光检查。 这个角色也因此暴露尾勾和雄虫身份,走向悲剧。 现在西泽温面临的问题就是:怎样不被发现雄虫身份并活下去、怎样和目标希维尔产生交集? 西泽温边走,边靠到亚伦的旁边,扭过头,用眼睛关切地注视着他。 “你没伤到吧?” 亚伦不敢置信地回望过来。 西泽温凝视着亚伦,让对方看清自己漂亮的眼睛,然后微微垂下睫毛。 “我只是觉得,之前在飞船上打起来,确实有我的错,你不该侮辱我,我也不该冲动动手。 但现在,我们落到这种境地,如果还要因为这个搞内讧,大家生还的可能性就很小了。” 这种不计前嫌的态度,自然显示出胸襟。 亚伦沉默半晌,咬牙狠狠道,“抛下你这个累赘,我们更容易活着,你就是能让我们团结一心的敌人!” “那你是希望我死吗?”西泽温声音低低道,隐隐露出几分失望的神色,“我一直觉得,你还算是一只有担当的虫。” 对面这只雌虫,毕竟只是刚上军校的未成年虫崽,和同学有矛盾是有矛盾,却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同学去死。 更别说,两人本来就打得难分敌手,亚伦心中当时多了几分认可,现在,他又被这句话架了起来,彻底就说不出话了。 旁边的军校生们目光闪烁,也把两虫的对话听在耳朵里,他们看西泽温的眼光,也在悄然无息间发生了变化。 虫族虽然是冰冷的军国制度,强者生、弱者死。 但他们也有智慧、有感情,就不可能不向往西泽温所表演出的宽阔胸襟和善良本性。 短短几句话的功夫,一行虫就快到黑星检测站了。 他们远远就能看见,许多剥得光洁溜溜的俘虏、奴隶,在检测站里,被星盗们用水枪冲洗取乐。 从小大多养尊处优的军校生们,望着眼前这一幕,联想到自己,这就是他们自己即将遭受的对待,都不禁露出了屈辱的神色。 他们都凝望前方,就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不知不觉间,西泽温又默默蹭到了队尾,走到了负责看管军校生们的星盗旁边。 星盗一抬眼,能量枪管就戳上西泽温的太阳穴,“老实点,崽子!” “亚雌”的眼睛都没眨一下,他压低了声音,“长官,我有一个消息要告诉你,关于一名S级雄虫阁下的行踪。” 星盗瞪大眼盯着他,半晌哈哈大笑起来。 “我可不是什么‘长官’。虫崽,编也编点实在的吧?我看你是疯了,就凭你这么个低等亚雌,配知道S级雄虫的消息?” “我是第一军校的学生,负责我们开学训练的教官,都是帝国的高级军官,有资格负责阁下的外出护卫工作。 这位阁下的消息,就是我在教官的终端上瞥到的。” 这一番说辞有鼻子有眼,倒让星盗有些半信半疑了:“ S级的雄虫就那么几只,都是有名有姓的,你看到的是谁的消息?” “希维尔·冯·诺曼阁下。” 听到这个名字,这只雌虫瞳孔一下缩成竖瞳,呼吸急促起来。 希维尔! 那可是帝国王子! 万千雌虫的梦中情虫! “怎么可能……”他喃喃道。 可要真是希维尔,这颗帝国冠冕上的珍珠,能把他抓来睡上一晚,死十回也不亏呀! “您如果有疑虑的话,可以去检索一下希维尔阁下的新闻,这位阁下已经一个月没有在中央星系露脸了。” 既然这虫崽敢这么说,那肯定是不怕查的,星盗已经相信了七八分:“所以,你想要什么?” 西泽温微笑,“这么大的鱼,恐怕您一个虫没法决定,还是通知您的顶头上司来和我谈吧。” 星盗这才如梦初醒,从肆意亵渎雄虫的幻象中清醒过来。他冷哼一声,“崽种,你给我等着。” 星盗叫了个同伙过来替他,然后就把这只胆大包天的“亚雌”火速提溜走了。 在军校生们的目光中,西泽温没有脱下衣服,就被直接带着过了检查站。 没走两步,星盗激动的热血消退,才想到要带这虫去见的可是老大,而西泽温满脸是灰,实在不太体面。 星盗顺便就带他去了监测站一旁的卫生间,让他自己整理一下仪容。 水流洗去“亚雌”脸上的灰尘,就像切开石皮看到宝石,露出一张漂亮到刺人的面孔。 皮肤白皙,如同天边冷素的卫星; 双眸漆黑,如同深邃的宇宙点缀星云; 鬓边被水打湿的碎发,像次元裂隙吸引视线,连光都无法从中逃逸。 这张脸其实就是西泽温本来面目,只不过因为角色年龄设定,调整到了略带幼态的样子。 这也是文娱部打造个人IP的措施之一。 星盗看得都呆住了,半晌才回过神来。他不禁嘬了嘬牙龈。 之前这亚雌被同伴们排挤,他也是看在眼里的,本来还有些好奇原因,可看到他这张脸,一切都有了解释: 谁站在这个亚雌旁边,都不可能被雄虫看见吧? 啧,亚雌,也就一张脸能看了。 但真要让星盗嫉妒他吧,不知道为什么,偏又嫉妒不起来。真是见了电磁幽灵了。 星盗带着西泽温离开货运港口,辗转乘坐飞行器,来到了黑星另一个巨型星港,登上了一艘恒星级战舰,来到了星盗头子面前。 星盗头子也被西泽温的脸晃了一下,啧啧称奇。 “小崽子,长得还不赖。 不过说起来,你们帝国雌虫,不都把雄虫捧在天上吗?竟然还能生出你这种疯子,敢拿雄虫的消息来做交易?” 西泽温微微一笑,“先考虑生存,再考虑繁衍。何况,就算要繁衍,我也不想做阁下们的奴隶。” “就是,去他爹的阁下!”星盗头子哈哈大笑,“好小子!天生就是当星盗的料子,要不要加入我们螺旋星盗团?” 年少的亚雌欠身抚肩,“长官,我的荣幸。” “‘长官’哈哈,‘长官’!”星盗头子被逗得大笑,从沙发上起来,拍了拍西泽温的肩膀。“那我以后就做你的‘长官’!” “来,和长官我仔细说说,那个雄子是怎么回事?” ———————————————— 「扮演者,判断,是你疯了,还是我程序混乱了?」 「刚刚进入故事单元,在我暖机的时间里,你为什么就成为星盗了?你为什么就要跟随星盗团去绑架目标人物了?」 面对系统的质问,西泽温不以为意。 “既然希维尔终究会被掳走,与其让他落到星盗王手里,不如我先把他抢到手。” 系统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 「先不论证是否可以抢到,如果你抢到了目标人物,你打算怎么处理那时的情况? 你此刻的顶头上司强行占有目标人物的可能性高达95.6%。到那时,有很大可能性,你连目标人物的一根手指都摸不到。」 “我嘛,自有打算。”西泽温轻笑,“期待吧,系统,我保证,那将会是个大惊喜!” 恐怕会是个大惊吓吧…… 系统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只是闭了麦,沉默地收集着这个不走寻常路的扮演者的数据。 他倒要看看,这个扮演者最终会走到哪里。 2斗智斗勇 汗味、血腥味混合着机油味,弥漫在虫来虫往的休息大厅中。 这种粗粝的气息,所有星盗都习以为常。 大厅的一侧,是一面通天彻地的大舷窗。 透过恍如无物的透明高分子材料,可以望见史诗般浩瀚的宇宙。 这是星盗们早已看厌的景色,没虫会为此驻足,除了那个刚来的虫崽。 星盗麦克找到西泽温的时候,这只亚雌正坐在窗边,凝望着窗外永恒的夜色与孤独的希望。 看着他沉静的侧脸,星盗麦克不禁想起,这只自己抓回来的虫崽,昨天是怎样言辞恳切,劝巴顿团长放归他的同学们的。 “如果让他们都知道我加入了星盗团,再放他们回帝国,我就不可能再回去。您也可以更加放心地用我,不是吗?” 话说得很漂亮,但是这虫崽还是太嫩了,背后的想法昭然若揭。 麦克又嘬了嘬牙龈,世界上真有这样的虫?都落到了星盗窝里,还要为排挤过自己同学考虑。 就连铁石心肠的老星盗,都不禁要为他叹息了。 没想到的是,巴顿团长竟然同意了这只虫崽的请求。也许,就算是星盗也会欣赏有情有义的虫吧。 不过可能还有一个原因,十几只未成年的雌虫其实也不值什么钱,与S级雄虫的消息相比,更是完全没有可比性。 放过他们,来收拢这只亚雌,还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吗? 星盗麦克也因此被安排了任务,陪这只亚雌走了一趟。 看着西泽温送他的同学们上了一艘小型飞船,就像看到故事的结局:主角化敌为友,也从此与同伴天各一方,站在了帝国和星盗这两个彻底的对立面上。 还怪遗憾的嘞。 好像在品味什么美食的余韵一般,星盗麦克咂咂嘴。 他走上去拍拍西泽温的肩膀,通知道,“小子,老大叫你。” 于是,两虫相跟着从休息大厅出来,路过紧挨着休息大厅的聚变反应仓(整个星舰的能源中枢),来到中央控制室。 星舰出征期间,螺旋星盗团的团长巴顿,一般都会守在这里。 为了防止自己被用完就扔,西泽温只提供了S级雄子所在的星球坐标——位于帝国领土边缘地带、卡尔科萨星团、毕宿星系的知名旅游星球——毕宿五。 正因这里的地理位置,星盗团来得更没有心理负担了,毕竟这里离帝国边境线很近,想溜非常容易。 也为了方便抢一票就跑,巴顿团长没有带星盗团数量庞大的副舰分舰,只开来了自己的座驾,战舰群恒星级的主舰,螺旋号。 又为了不被 S级阁下随行的保护力量发现,这艘主舰从虫洞出来,就停在了毕宿星系的边缘,远远窥视毕宿五的情况。 中央控制室,巨大的屏幕上,显示着毕宿星系的奇景: 水蓝色的毕宿五如宇宙落下一滴眼泪,与雪白的毕宿六难舍难分,环绕着共同质量中心连携旋转。 这个双星系统,又一同围绕着散发着光与热的两颗恒星,火红的毕宿一、青白的毕宿二,做着公转。 在双恒星系统复杂的引力摄动和潮汐作用中,还能顽强存在着一个双行星系统。 这简直是宇宙中亿万无一的奇迹。 “老大,检测到加密信号,加密方式符合军部那帮虫崽子的习惯。” “敌方军舰肯定是启动了隐形模式,但信号发射端可以锚定,就在毕宿五附近。” 隶属军部的军队只为三件事出动:镇压异兽、肃清叛乱、保护雄虫。 军部如果真在这里,那几乎就是此地有雄虫的明证! “哈哈哈,小子,真叫你给说中了!” 巴顿团长兴奋到大叫大笑,对着西泽温的背狠狠拍了两下。 西泽温猝不及防,差点被拍出一口老血。 虫族都是大猩猩吗?这力道,雄虫天生比较柔弱的小身板真有点扛不住。 他轻咳两声,问道,“长官,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做?” 实际上,雄虫的具体行踪他还没有透露。 星盗除非不想活了,也不可能在帝国的地盘上穷搜整个毕宿五,获得雄虫的具体行踪。 因此,巴顿也无法越过他做出指挥,不得不依赖他的信息,这一问,不过是给上司递个台阶。 巴顿也顺着台阶下来,“我们的大功臣,这回你就带上麦克,你的老朋友了,再加团内几个好手,去把我们的小王子给偷回来。” 西泽温委婉道,“麦克前辈还是留在您身边更能发挥才能。 这个任务毕竟要避开军部的锋芒,虫手贵精不贵多,除我之外,再带两位前辈就够了。” 其实所谓好手,就是星盗团的活体遥控摄像头,西泽温虽然不想带,但也不可能一个都不带。 “那就按你的意思来。” 这亚雌说得确实有道理。而且看西泽温这小身板,两只精英雌虫绝对能治住他,麦克团长也就直接应下了。 他拍了拍西泽温的肩膀,“你放心,要是你能成功请来我们敬爱的阁下,我记你的首功!到时候小王子我第一个睡,你第二个睡,其他虫都要往后排。 咱们螺旋在黑星可是排前二的星盗团,你以后的前程可是非常广阔,别让我失望啊,西泽温。” 前二就是万年老二嘛,上司话里隐含的怨气,西泽温可是懂得很。 在黑星,排第一的就是星盗王所属的罗杰星盗团。 在原剧情里,巴顿还故意搂着暴露身份的西泽温去星盗王面前炫耀,甚至在希维尔和星盗王面前,把原来的西泽温直接玩死了。 要不是巴顿和原西泽温这两个工具虫的刺激,希维尔根本不可能因为恐惧和求生欲,让星盗王得了手,达成后宫喜加一的阶段性成就。 至于最后谁能睡小王子这个问题,呵呵,走着瞧吧。 年轻的“亚雌”接过画饼,很激动地连声应是。 紧接着,他就向上司申请了一架最新款的敏捷型机甲,毕竟都是为了顺利偷走“小王子”嘛,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巴顿团长也肉疼又慷慨地批准了。 “保持通讯。一旦得手,我立刻开星舰接应你。” 西泽温点头应是。手腕上多了一只银色手环,里面就储存着那架机甲。 至于机甲的程序里有没有留下星盗的后手,那又是说不准的事了。 于是,在中年雌虫饥渴又期盼的目光之中,临时小队乘着一艘伪装的家庭旅行用舰,奔向了水蓝色的毕宿五。 ———————————————— 机甲手环里确实内置了一个监控器,机甲的程序里也内置了一组远程遥控的自爆程序。 在宇宙里混不容易,做多少道保险也不嫌多,不是吗?星盗头子露出一个老谋深算的微笑。 监视器的信号传输到中央控制室的显示器上。 一个全息显示器、一个普通显示器,分别投射出了亚雌周围的全息影像、亚雌的视野,外加两个连接星盗们战术眼镜的监视器。 巴顿团长盯着这四台显示器,全息显示器投射出的3D影像,其中移动的是亚雌拇指大小的身影,巴顿全神贯注地观看这出大戏。 飞船在毕宿五首府港口降落。 年轻的亚雌低头看了一眼光脑上显示的时间,就上了辆公共飞行器,循着指示牌在空中飞行,目的明确。 两名身穿迷彩服的魁梧星盗沉默地紧跟在他身后,就像两架令行禁止的机器。 一行虫没飞多久就降落到地面上。 他们从飞行器上下来,这是一处广场,抬头就能看见几根直插天宇的银色巨柱,好像一道道天梯。 再上方就是遮天蔽日的毕宿六,从此处仰望,整个白雪皑皑的行星硕大无朋,就像整个天空马上就要倾倒下来。 在这宇宙的伟岸景象之中,个体比飞尘还要渺小。 死亡的幻觉激起无比的恐惧,这恐惧也让心脏急速跳动,浑身血液涌流,从中生出无比快乐的兴奋与激动。 巴顿提前查过资料,一眼就认出,这是毕宿五到毕宿六的传送电梯。 毕宿五和毕宿六作为一对儿知名旅游星球,有很多联动的旅行套餐,所以官方特意建造了这套传送电梯。 这个装置虽然名称叫做“传送电梯”,看上去也像电梯的样子。 但实际上,这个设施使用的只有空间传送技术,和电梯毫无关系,名字和外观都是噱头,建成后,也确实成了两星又一个知名景点。 一行虫来到传送电梯前的广场,西泽温二话不说,就上了一家临街店面的二层。 作为旅游星球,为了不阻碍游客欣赏美景,所有业主有空间需要,都是往地下深挖,也专有法律规定,地表建筑的高度不允许超过两层。 因此,站在二楼的亚雌也算占据了制高点,能将熙熙攘攘的人流尽收眼底。 他目光寻索,很快就发现了目标—— 众多人高马大的雌虫中间,一个戴着白色兜帽的清瘦身影,躲躲闪闪,偷偷摸摸,正在传送电梯前排队。 “发现目标。”亚雌通报道。 好像有点太顺利了? 给军部的护卫通知,会精确到雄虫每天的行程吗? 为什么脆弱的雄虫会孤身一人? 为什么珍贵的雄虫会挤在这种雌虫堆里?他们不应该走雄虫专用通道吗? 这真的是雄虫吗? 难道这是军部捕猎星盗团的陷阱? …… 无数疑虑从大脑皮层掠过。 巴顿闭了闭眼,打开自己终端上的一个界面。 这是控制西泽温机甲手环自爆程序的界面。只要巴顿点下“确认”按钮,西泽温方圆十米,都会瞬间被炸成碎片。 “预热推进器,准备随时加速行驶。”巴顿又向着驾驶员们大声道,再做了一手准备。 显示器里,那只亚雌扭头命令道,“你们去附近侦查一下,是否有军队的布置。” 两个星盗却一动不动,脚跟被钉住了一般,眼皮子也不抬一下。 年轻的亚雌咬了咬牙,狠狠瞪了他们两眼,转身往楼下走去。 边走按住通讯耳机告状道:“长官,你给我那两只虫,他们不听指挥!” 隔着太空的遥远距离,星盗头子的声音难免带上滋滋的电流声:“哈哈,他们两个也只是听令行事,错就错在有点死板。等你回来,我替你教训他俩。” 等你回来,你就没有利用价值了。 而现在,他们的任务就是盯死你。 两名星盗也如巴顿所想,继续不紧不慢地跟在西泽温后面,一点折扣都不打、一点多余的事都不做。 亚雌告状无果,气得胸膛起伏,攥紧了拳头,脚步走得飞快。 一下楼,他就仗着未成年亚雌娇小的身材,游鱼一样呲溜钻进了人群,故意把身后两虫甩开。 一行虫回到平地,游客们又摩肩接踵。高大魁梧的两虫因此视野受限,即使努力追赶,却也在人群中被那只亚雌落下几米远。 星盗头子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皱起了眉头。 难道这虫崽是想趁机逃跑?可他远离两个监视者的行为,又是逻辑分明、前因后果清晰的。 不确定,继续观察观察。 小亚雌紧盯着那个戴着兜帽的身影,通过不要脸的插队,硬是排到目标往后数两个的位置。 被插队的雌虫们看西泽温一副未成年的样子,也就不想再多说什么,最多嘴里嘟囔几句“熊虫崽”“自有天收”之类的。 对后面两个成年了的魁梧星盗,雌虫们就没那么好性了。 他俩一想插队,周围就爆发出一阵辱骂推搡,甚至差点打起来。 两个星盗不想引起更大的注意,也就只好一边和星盗头子通报信息,一边乖乖排在队尾。 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距离那只亚雌有二十多米远。 那个疑似雄虫的目标,已经进入全息摄像头的范围。 星盗头子呼吸一下急促起来,他伸出颤抖的手,调整投影的角度,直到能看见那白色兜帽下的脸庞…… 夏盖神啊!那真是希维尔·诺曼! 啊,这星云般的银发!啊,这烈日般的金眸!他的举止多么优雅!他躲躲藏藏的情态多么惹人怜爱!他比星网上流传的那几张模糊照片,要美上百倍、千倍! 巴顿几乎要迷醉了,所有的疑虑都被抛开,因为没有帝国的虫会拿这样宝贵的雄子做诱饵,除非他们想上法庭。 他迫不及待地催促:“他们说目标就在你跟前,为什么不出手?” “长官,周围的虫太多了,这时候出手,我没办法成功把阁下带回。”亚雌为难道。 “这样啊。”星盗头子大脑稍稍冷却,一边用目光贪婪舔舐着显示器里雄虫的面庞,一边继续与小亚雌虚与委蛇。 “我不知道你那边的实际情况,只是听他们两个转述,难免有误判。只要能把我们的小王子带回来,你怎么方便怎么来吧。” “是,长官。”亚雌点了点头,接着汇报自己的计划,“我会紧跟目标,看哪里虫少,立刻下手。” 挂断通讯,小亚雌紧跟着雄虫,挤上了同一班电梯。 透明材质的电梯门缓缓合拢,传送电梯象征性地上升,给予乘客失重的体验。 两个星盗无可奈何,只能继续排在雌虫堆里,等着坐下一班电梯赶上趟。 突然,到处红灯闪烁,警铃大作!即将启动的传送电梯都被强制关停! 就在戒严的前一秒,亚雌和目标雄虫的身影,刚好消失在了传送的光芒之中。 俯视着两个束手无策的“摄像头”,在绚烂的辉光之中,西泽温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明晃晃得发亮。 3送你一场烟花 这警报声吓得巴顿一激灵,差点就按下了程序启动按钮。 这又吓得巴顿一激灵:差一点,快到手的鸭子就在自己一按之下,只剩灰烬了! 额头、背后冷汗直冒,星盗头子心有余悸,关掉了自爆程序控制界面。 毕竟真要启动程序,也用不了几秒。 而现在,成功已经近在咫尺了,美丽的雄虫,马上就要被自己收入囊中,可不能因为手滑炸死目标这种乌龙原因,功亏一篑。 “到底什么情况?!”强盗头子带着几分迁怒,声色俱厉地质问道。 他心里隐隐担心,难道是军部发现了他们的行动? 此刻,那只小亚雌已经身在毕宿六,他看上去懵懵懂懂,一脸迷茫,光看他的脸,就像是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因为星球之间传送渠道被关闭,短时间内,这只亚雌已经是计划成功的唯一希望,星盗头子也不好再逼问他。 出乎意料的是,被困在毕宿五的星盗们却得到了情报。 因为传送通道被关闭,排了老半天队的雌虫们满腹怨气。 尤其是那些下一班就要轮到他们、却最终还是没搭上电梯的雌虫,更是控制不住他们的暴脾气,开始激情舌绽莲花、口吐芬芳。 两只星盗正好在这一批雌虫之中,幸运地从那些芬芳中提取出了有用的信息: 原来所有离开毕宿五的传送装置,都被紧急关停了。 官方通报,是有绑架犯携带重要人质意图逃窜,所以军部紧急采取措施,紧急掐断离星路径。 这里还有些虫脉宽广的虫,他们透露消息,事情的真相是,某位阁下在毕宿五旅游,却突然被绑架了! 该雌虫怒骂,阁下的护卫队们到底是干什么吃的。 也有些虫言之凿凿,那位阁下不是被绑架,而是主动逃家,甚至还留下了张纸条: “富足的生活条件会遮蔽我对生命的认知,我去追寻生命的意义了,不要来找我。” 一聊到雄虫,雌虫们一下子就从满口“哔哔——”的糙汉,变成了彬彬有礼的绅士。 就连用词,都会刻意挑这那些文雅的说。一个个简直像换了魂,比整容变化都大。 “即使是尊贵的阁下,这样做也太出格了。” “别这么说,这是多么天真又可爱的宣言啊,要是能够一亲芳泽,谁不愿意包容阁下的小小任性呢?” “要我说,阁下们最好什么也不做,他们呀,什么都做不好。” “胡说,他们有一件事能做得很好,嘿,那就是繁衍!” 在场的雌虫们都哄笑起来,一下子心头火气全消,广场上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这些信息一汇总,星盗头子顿时一切疑惑都解开了。 如果传言为真,那小王子身边的防卫力量就会前所未有的空虚,这可真是天赐良机! 巴顿的瞳孔缩成了竖瞳,眼中绽放出激动与狂喜,掳掠一只不小心离开巢穴的幼鸟,那不是易如反掌? 恰好,年轻的亚雌也传来通讯:“长官,毕宿六地广虫稀,短时间内不会引起周围虫的注意,我随时可以下手。我需要您即刻启程,准备接应我。” 狂喜的火焰燃烧了理智,星盗头子感到浑身发热。 繁衍的欲求、极大的成功可能性,就像一个香飘千里的诱饵,明晃晃吊在他眼前,勾着他不顾一切往前开船,甚至忘记了水下的漩涡和暗礁。 星盗头子当即批准了亚雌的提议。 随着他一声令下,恒星级战舰螺旋号,从太空中显露身姿。 宏伟的发动机轰轰作响,喷射出幽蓝色的光焰,向着冰雪覆盖的毕宿六飞驰而去。 而星舰一旦动起来,就无法维持隐形模式。立刻被雄虫希维尔的护卫舰队侦察到。 护卫对象在眼皮底下失踪,整支军队本就憋了巨大的怒火与恐惧。 更何况,这支军队的头领是上将杰里迈亚。他一贯以严厉冷酷著称,更是希维尔阁下内定的雌君。 这一次,虫帝安排杰里迈亚护卫希维尔出来游玩,就是为了让两虫培养感情。 本来是一件万千雌虫羡慕嫉妒恨的美事,结果却让一只脆弱的雄虫在他手底下消失不见。 无论真相是什么,雄虫是被掳走还是主动逃家,杰里迈亚都已经颜面扫地。 而且,要是短时间内无法寻回尊贵的雄虫,恐怕这位军功煊赫的上将,就要被押上法庭、判处极刑了! 在顶头上司如海啸般翻涌的怒火之中,整支军队战战兢兢,草木皆兵。 恰在此时,侦察系统捕捉到一艘恒星级战舰轻松,而且,那战舰还急速往这个方向飞来。 护卫舰队也立刻启动了自家的恒星级战舰。 也不管对面谁,是不是敌人,先干他爹的一炮再说! 停在毕宿五旁边的战舰解除了隐形模式,从虚空中水波纹一般浮现。 “恒星级战舰”名为恒星级,虽然不可能真如恒星一般大小,但当这战舰显露出身形来,却也有遮天蔽日的威势。 甚至从对面的毕宿六上,也能清晰地看见星舰那亮银色的涂装,流线型的宏伟身形,它看起来甚至毕宿五的一颗卫星! 正当巴顿全神贯注,准备应对一触即发的追逐战时,亚雌突然又传来通讯:“长官,我刚刚看到一只雌虫,那好像是星盗王!” 星盗头子闻言一惊,扑到监控器旁边,把影像往回倒。 红色头发,一张让巴顿恨得牙痒痒的俊脸,在角落里一闪而逝。 那小子竟然没认错,真的是星盗王埃里克·罗杰! 巴顿犹豫了。 自己只带来一艘主舰,只和雄虫的护卫军队对上,还有一战之力,但如果同时对上一个星盗王,一对二,打起来想跑都难了。 自己又不可能和军部联手,但如果和埃里克那个小子合作,说不定会被当了炮灰,甚至最后连口汤都没得喝。 左思右想都想不到该怎么办,巴顿甚至都有点想转身就跑了。 但S级的美貌雄子就在眼前,唾手可得,要现在放弃,星盗头子又实在是舍不得啊。 万一是看错了呢?万一只是长得像呢?巴顿自我安慰道,还是强撑着没有下令掉头。 就在这时,或许是因为全面戒严,还有军部战舰现身的刺激。 毕宿六的大地猛地一震,地平线上,第三艘恒星级战舰显露身形,一飞冲天。 战舰有着醒目的红白条纹涂装,特征太过鲜明,这就是星盗王埃里克的座驾,罗杰号! 巴顿最后一丝侥幸心理也被打碎了。 中央控制室的星盗们也开始嘟囔起来,一时间虫心惶惶。 星盗们只会为了利益团结在一起,只能打顺风仗。而现在,他们要面对两倍于己方的军事力量,士气低垂是必然的,毕竟没有哪只虫愿意毫无意义地死去。 “长官,我有一个建议。”通讯器里传来亚雌清脆干净的声音,打破了舱室里沉闷纷杂的气氛。 就像渴时正好有虫送来清泉一般,一时拿不定主意的巴顿赶忙问道,“什么建议?” 西泽温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我这里只能看到罗杰号飞离了毕宿六,您那里能否侦测到罗杰号的行进路线?” 负责侦测的船员回报,“罗杰号的行进方向……是虫洞!老大,罗杰号是在向虫洞方向逃跑!” 亚雌轻轻一笑,“那我就有办法了。” 巴顿气急,“他爹的别卖关子了,有办法就赶快说,老子都他爹的快进军部战舰的射程了!” “我的提议就是,请长官与军部联合。” “操!”一股怒火直冲巴顿的天灵盖,“你小子耍我?军部那帮虫崽子怎么可能和我们联合?” 巴顿气急败坏,直接打开了自毁程序遥控界面。去死吧,小子!还有小王子,一块死吧!我得不到的,任何虫都别想得到! “与军部通讯,栽赃偷盗雄虫的就是星盗王,他就是策划这一切的主犯。 并且星盗王此刻已经得手,现在他向虫洞逃离,就是要带走雄虫!” 平静的语气、飞快的语速,却字字清晰,钻进了星盗们的大脑里。 巴顿的手顿住,愣愣往下听。 “我们螺旋星盗团不过是从犯,星盗王得手之后,想独占雄虫,与我们分赃不均,而且一开始说让我们去接应他,其实就是想拿我们殿后。 得知真相的我们怒而反水,对军部说出‘实情’,而我们唯一的诉求就是,向星盗王报被骗之仇。顺势就可以与军部夹击星盗王,除掉这只虫之后,您就是新的‘星盗王’了。” 西泽温微微一笑,“长官,这个剧本,您觉得如何?” “好,太好了!”星盗头子双眼发直,脸颊涨得通红,“你小子,太有才了!就按你说的来!” 随着老大的许可,中央控制室一直在旁听的雌虫们,立刻按计划开始行动,如同找到了主心骨一般,从兵荒马乱恢复到了井井有条。 而幻想与激素稍稍退却之后,内斗内行的巴顿团长立刻关注到了另一个重点,“那你呢,你怎么办,我们的小王子怎么办?” “我的计划是,带着小王子在毕宿五或毕宿六上躲藏一段时间。 越是危险的地方反而越安全,这里之后很可能成为军部的盲区。直到风头过去,我再带着目标与您会合。” 权力来自于伤害别人的能力,如果按照这亚雌的计划来,自己无疑会失去对事态的控制。 巴顿虽然有疑虑,但他相信,以这只亚雌的聪明,知道应该再说什么,才能打消自己的疑虑。 果然,那小亚雌又接着往下说。 “加入星盗团、犯下重罪的我,回帝国必死无疑; 如果想带着小王子隐姓埋名,光凭我一个虫的力量,也无法长久占有小王子,一旦被发现,又是一个死字。 实际上,这世界上我已经没有别处可去,您的麾下就是我唯一的归宿了。” 这些虚飘飘的漂亮话并不能使巴顿完全满意,毕竟一只S级雄虫的筹码,无论对哪一方势力来说,都有着极高的价值。 只不过这只亚雌,既没有与其他势力交换筹码的资本,此刻又处于自己的威胁范围之内,才和自己有得谈。 时间紧迫,星盗头子也就不愿意再说那些弯弯绕绕的废话,“说吧,你想要什么?” “长官,我只是想第一个品尝他的滋味。或许,在我回归之后,团内会有一个更方便我为您服务的职位,在等着我呢?” 前面只是个搭头,后面半句才是关键。巴顿思考片刻,回答道: “你是我们的天才,我们的大功臣!这不,咱们团副团长的位置正好缺了一个,你要不要来试试?” 不管是不是真缺,反正现在就是缺了。 “感谢您的赏识,长官。” 谈妥了。 巴顿呼出一口气,像打了一场大胜仗一般,浑身发热,微微冒汗,坐倒在了中央控制室的沙发上。 但情况紧急,也来不及休息,紧接着要面对的就是与帝国上将杰里迈亚的谈判。 谈话出乎意料的顺利。西泽温准备的那番说辞一提出来,对面就立刻深信不疑。 巴顿心中了然。 相较于作为未婚夫的雄虫,不仅想要离家出走,在自己的护卫之下,还真给他瞒天过海走成了; 任谁都更愿意相信,雄虫只不过是被人掳走,只要抢回来就没事了。 想到这里,巴顿不由一惊,难道连对方这样细微的心理,那亚雌也提前预判了吗? 事实上,能考虑到这事并不算太难,作出计划也并不算太难。 难的是,在各种意外牵扯精力的情况下,还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把各方势力、各种相关事务都厘清;又在极短的时间内,迅速想出有利于自己的解决方案。 西泽温的急智,让巴顿不由暗自感叹,同时心中又不由有些后悔: 之前怎么就被雄虫冲昏了头脑,许诺给对方副团长这样的高位?要是对方真做了副团,接下来封无可封,自己屁股底下的位子可就不稳当了。 实在不行,等他带回雄虫之后,只能把他直接做掉了…… 哎,也是可惜了这么一个人才。 很快,那亚雌又发来通信,“长官,计划实施得如何?” “很顺利。”见识过他智慧的巴顿有问必答,“我们马上就要和军部一起,给埃里克那小子来一个前后夹击!” “军部对我们的说辞深信不疑?” “没错。” 西泽温轻笑,“那真是太好了。” 星盗头子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等等,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隔着遥远的太空,巴顿听到那亚雌隐含笑意的声音。 “我只是想,给我们亲爱的小王子,送上一场盛大的焰火……” 沉默的中控室里,亚雌的声音刚刚落下,一声沉闷的爆破声就“嘭”地响起! 然后又是接连不断的嘭嘭声,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几乎要震破耳膜。 巴顿一时没搞清那爆炸声从哪儿来,是从通讯那头传来,还是发生在自己身边。 下一秒,毫无防备的他就被失控的重力系统狠狠拍在了天花板上,内脏和肋骨都破碎掉。 本该密闭的舱室内刮起了大风,把残破的星盗们扯来扯去。空气在几秒内像是被抽了真空,呼吸也逐渐艰难。 巴顿茫然又恐惧地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是星盗王向我们开了一炮? 可在预备作战时,战舰的防护罩就没有关闭过,不可能一炮就受损成这样。 他不知道,坚固的堡垒总是从内部攻破,休息大厅的大舷窗旁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黏上来一块不起眼的“口香糖”。 就在西泽温话音一落之时,那“口香糖”轰然爆炸,从内部爆破了脆弱的大舷窗。 就像拎起盒子倒出无数蟑螂,无数星盗直接被吸入了太空,成了漂浮的太空垃圾。 联动封闭环境的重力控制系统随之失效,高速行驶的战舰内部,一瞬间又死去无数星盗。 更加“幸运”的是,整个星舰的能源中枢聚变反应仓,就紧靠着破开大洞的休息大厅。 聚变反应舱密封的金属舱壁,在各种力的作用下咯咯作响。这个模块的舱壁虽然坚固,但设计时,它们只是为了应对内部的压力和辐射,在此刻外部的巨大吸力中,舱壁只坚持了十几秒,就破裂开来。 巴顿猛然意识到,不管对方是怎么动的手脚,但这一切绝对都是西泽温在搞鬼。 他紫涨着脸、颤抖着手,试图打开那个遥控界面,浑身粉碎的痛苦,让这一个简单的动作,足足花费了他好几秒。 当他重新看到那个鲜红的按钮图标,巴顿脸上露出复仇的快意,手指吃力的按去…… 下一秒,巴顿看见了“太阳”! 尖锐的轰鸣震破了耳膜,刺目的光芒让眼前一片漆黑,巨大的冲击波把内脏与骨头粉碎得更加细腻。 在被太阳般无量的灼热吞没的那一刻,前事像一团团星云在眼前闪过,巴顿突然明白了,一切的罪魁祸首究竟是谁。 与此同时,一个从前忽略掉的疑点,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为什么,那只亚雌目标那么明确,没有经过任何搜寻,一下就找到了逃家的雄子的? 就好像,他能提前预知一般…… 而这最后的疑虑,也随着无量光和热的迸发,消散在了这场盛大的“烟火”之中。 ———————————————— 希维尔几乎不敢相信,凭借自己的缜密的谋划,真的在逃家这项事业上,取得了如此巨大的成功! 他呼出一口白雾,大口大口地喘气,贪婪地汲取着毕宿六的每一丝空气,这里的空气是多么清冽凉爽、新鲜甜美,这是雪的味道,这是自由的味道! I''m free! 他高声欢呼,在别虫看疯子的视线里,他漫无目的、不顾仪态地狂奔,帽兜被大风吹得鼓起,像一个扯着脖子的降落伞。 直到不知跑到了哪里,只见到处白雪皑皑,世界一片晶莹。 突然,他被雪里突起的树根绊了个跟头,希维尔滚了一圈,顺势就躺进了纯白无瑕的雪地里。 随身携带了恒温调控装置,他并不觉得冷,只感觉到清新的凉意。四肢懒懒摊开,陷在柔软的雪里,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宁。 仰头望去,星河如画: 种植的常绿针叶树作为边框,浩瀚幽邃的宇宙作为背景,红蓝两色的恒星纠缠着没入地平线,橙红色的晚霞余晖作为装点。 这一切衬托出那宏大又温柔的水色天体,梦幻一般存在于太空之中,又仿佛一块儿闪着微光的宝石,散发着宁静与生机。 “宇宙落下的一滴眼泪”,多妙丽的毕宿五,多贴切的称号,希维尔这样想到。 就在他怔怔凝望之时,眼前水蓝色的球面上忽然出现一艘战舰,就像一尾银鱼从海水中浮现。 希维尔一眼认出,那是杰里迈亚的座驾。 难道是为了寻找我,杰里迈亚启动了星舰搜索毕宿五? 他应该不会想到,我此刻已经到了毕宿六,等他搜索完毕宿五,我又估计早和毕宿六告别了吧? 想到自己未来的雌君,希维尔满腔的得意忽然像泡沫一样消失了大半,心头涌起淡淡的愧疚。 他并非不喜欢杰里迈亚,他只是,只是不想立刻和另一只虫绑定,过着像其他所有雄虫一样,一眼望得到头的人生。 希维尔虔诚地望向天空。 请原谅我吧,杰里迈亚,请允许我喘息片刻。 下一刻,又有一艘星舰从不远处起飞,有着小丑鱼一样的红白条纹。真奇妙,这是什么,海洋生物开会吗? 希维尔目光随着那条“小丑鱼”飞速远去,渐渐小若飞星,马上就要消失不见。 正当他凝望之际,耳边忽然响起咯吱咯吱的踩雪声。 是有谁来了? 希维尔侧头看去——那少年黑发黑眸,脚步轻盈,从疏林中走来,如夜色般降临。 年轻的雄子忽然感到一阵羞怯,猛然间,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姿态十分之不雅观。 雄虫一骨碌从雪地里爬起来,讪讪望着对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少年微笑,拂落他肩上的雪花,“我亲爱的小王子,请抬起头,看看天上。” 那声音好像有什么魔性的魅力,让希维尔不由自主往天空望去—— 遥远深空中的一个点,无声间忽然绽开一朵星云。 恒星燃烧爆炸一般,金色红色的光芒像一万颗星四散开来,纷纷炸裂开又转瞬消逝,又喷射出一团团亮蓝色的星火,熊熊燃烧着,灿烂闪烁着,扩散成烟雾般的星尘。 那绚烂的烟火稍纵即逝,却在希维尔的眼底心头,存下了流光溢彩的余影。 “喜欢吗?这场送给你的烟花。”语气多么温柔。 希维尔垂眸,点了点头。 “喜欢?那就乖乖做我的小奴隶吧。” ?! 希维尔瞪大了眼睛、张开了嘴。但还没等他把满腔的震惊疑惑问出,一阵异香扑面而来,他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觉。 4苏醒 “每一个精妙的故事,都要有一个不同凡响的开头。如果是爱情故事,那更是要加入足量的浪漫元素。 系统,我导演的这场烟花秀,作为故事开场怎么样?你评价评价?” 「目标好感度变动通知:030-5。」 系统权当没听到扮演者的心声,在扮演者放完烟花、说完那句逆天台词、把目标打晕绑走,这一系列举动之后,系统尽职尽责地播报好感度变动情况。 “喂喂,别装初级AI了,回答我,难道你觉得这个开头不够不同凡响?” 看着扮演者跃跃欲试的表情,仿佛自己说一个“不”字,他就要再去整个“大惊喜”,系统真是怕了他了,被迫咬程切序道:「确实不同凡“响”。」 “那就是不够浪漫?” 「确实“浪”漫。」 随着系统的屈服,西泽温兴奋的神情淡了下来。他叹了口气,像是面对一个俯首帖耳的手下败将,懒洋洋道,“那就请你承认,我的编导才能举世无双。” 系统感觉自己的人格模块都快要错乱了,它决心这次任务结束,就立刻更换一个扮演者,但此时,它只能跟着说,「您的编导才能举世无双。」 与此同时,系统还不忘恪尽职守地提醒,「依据原本剧情,上将杰里迈亚将在一个月后,从星盗王埃里克手里救回目标人物。经计算,您和目标人物,同样有30天的独处时间。 如果时限内,不能将目标好感度提升至80以上,让目标愿意为您隐瞒绑架事件。 您的降临体所面临的结局,不是死亡,就是因为雄虫身份被免于死罪、终身监|禁。游戏结束。」 “你这可是小看我了,三十天?还要等着上将来拯救我的小王子?看着吧,系统,只用七天,小王子就会对我死心塌地。” 你们现在可是绑架犯和人质的关系,七天扭转关系,怎么可能?系统腹诽,这牛皮要是吹破了头,看你到时候怎么收场。 ———————————————— 一片昏沉之中,希维尔将醒未醒。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只是身体不由自主微微打颤。 四肢下意识想要蜷缩成一团,却被不知什么东西束缚住了,可怜的雄虫只能被迫大敞开肢体。 从出生以来,希维尔就被恒温装置牢牢保护。此时,却有一种不知名的感受困扰着他,无形无质,却让他浑身发抖。 此前,他更是从未有过这种感觉。一时间,希维尔在自己的脑海中穷搜词汇,都难以描述这种感受。 他在拼命地回想,最终只能在曾经有限的人生经历中勉强找到对应——他的调酒师常在鸡尾酒中加入碎冰,希维尔也很喜欢这种配料带来的清冽口感。 曾经划过口腔的美妙味觉,此时只不过蔓延到全身,竟然叫他四肢都木僵,每一寸肌肤都微微刺痒。 混沌的大脑嘎吱嘎吱作响,终于开始恢复运作。他终于把文学中所描述的概念,和他此刻的感觉联系到了一起。 原来,这就是冷啊。 与此同时,就好像有一个空腔从喉咙一直梗到胃里,迫切地需要什么来填满。 在他的躯干左侧,柔软的胃袋也在存在感鲜明地跳动,腹腔内的器官更是一齐蠕动,发出前所未有的咕噜响声。 喉咙同时干得焦灼发痛,舌头底下的腺体分泌不出几丝唾液,他不自觉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出乎意料的是,舌尖舔到了干裂的死皮、腥甜的血。 他吃力地睁开眼,就看见周围一片漆黑,只有左边敞开的圆窗,像块琥珀糖,透进一点稀薄的月色,但冷风也从这窗中吹了进来。把他吹得发抖。 黑暗中,他努力抬起头环视四周,只依稀能看清整个房间。 这个房间比他家的厕所还要小些,空空荡荡,只在中间摆了一张大床。床上铺着海苔片一样的黑床单,床边上靠着一个床头柜,是褐色与米色的木头拼接而成,圆滚滚的像个舒芙蕾。 自己的四肢被黑色皮带束缚,拉扯成“大”字,皮带另一端绑在床头床尾,拴在复古的金属工艺床架上。 希维尔竭力扬起一个笑容。没想到,刚刚获得了自由,自己就要再一次打起精神,为自由而努力奋斗了。 上次竟然能大获成功,这次也一定可以。希维尔,再次出发! 鼓起全身仅剩的力量,他收缩肢体,也只能把床拽得嘎吱作响,却丝毫没办法逃脱。 娇贵的雄虫不知道什么叫冷、什么叫疼,痛苦耐受力极差,细嫩的手腕随着发力被皮带猛勒,一感觉到疼,肢体就自顾自松懈了力道。 希维尔狠狠盯着自己的四肢,你们怎么这么不争气?连一点疼都受不了? 但他也知道,自己现在挣不开,只能暂停了无意义的挣扎。 或许是闹出的动静太大,吸引来了看守者的注意。 伴随着轻微的咯吱声,房间门滑入两侧的墙体。门外走进来一个身影,背对着微焦面包一般的暖黄色光,希维尔一眼就认出,他正是自己昏迷前遇见的那只黑发亚雌。 明明是胆敢绑架雄虫、穷凶极恶的疯狂罪犯,却伴随着光明和温暖,来到希维尔身边。 “抱歉,我忘记关窗户了。”年轻的亚雌语气依然还是那么温柔,脚步不徐不疾,啪的一声打开壁灯,又两步走到窗边,关上窗户阻挡住了寒风。 突如其来的亮光,让希维尔被刺得满眼泪花,他却依然眯着眼睛,倔强地瞪着那亚雌:“你有更该抱歉的事,那就是竟敢绑架一位S级的雄虫!你就不怕上法庭吗?” 话一出口,他自己都被自己沙哑干涩的声音吓到了。 虽然,此刻他处在任人宰割的境地,希维尔语气却十分强硬。 要说有没有不安和害怕?他的内心确实有几分不安,但并不感到恐惧。 一只雌虫,绑架了一只雄虫,这个绑架犯不为了繁衍,还能为了什么? 希维尔心灰意冷地想到,原来对方和世界上其他雌虫,其实没有什么两样,脑子里只有繁衍,除了繁衍,还是繁衍,甚至疯到绑架雄虫来繁衍,连死都不怕了。 而只要对方对自己有企图,自己就没有性命之忧。难道有谁还能和一具尸体做下去吗? 希维尔打量着那只亚雌,昏迷前,他所见到的亚雌穿着一身黑色高腰作战服,希维尔猜测着,他是军雌,还是星盗? 此刻,这亚雌则换了一身黑色珊瑚绒的居家服饰,看起来竟有几丝毛茸茸的柔软,与对方嫩生生的脸蛋相得益彰,看上去就是一支般的亚雌虫崽,适合在教室里好好读书,而不是胆大包天地绑架囚禁雄虫。 但对方一开口,就把那种柔软的感觉打破了,“上法庭又算得了什么?为了您,我什么都能做。” 那亚雌轻描淡写的回答,听起来又疯狂又虚伪。 希维尔心中的火气越来越大,单词从嘴里子弹一样吐出,“你疯了?那我要你死,你去吗?” 话一脱口而出,希维尔就有些后悔,从小到大的教养都告诉他,这样的话不该说。 没想到那亚雌回到,“我不喜欢孤零零地死去,如果您乐意陪我一起,那死亡也不过是一场约会,我会欣然赴约的。” 所以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委婉说法? 希维尔吐出一口气,闭了闭眼,竭力冷静下来,绞尽脑汁软言相劝,“我的意思是,我们为什么非要走到这一步?你这样优秀的雌虫,如果我们正常地约会,也不是……” 说到这里,红晕攀上了他的脸颊,“呃,我们也不是没有发展的可能。” “我给您放过烟花,您也说了喜欢。所以,跳过了那些繁琐的约会步骤,帮您直奔主题,不也是节省了您的时间吗?怎么,难道您觉得,您不该感谢感谢我?” 你听听,你这说的是人话吗?! 希维尔气得胸膛几乎要爆炸,他猛咳了几声,“我真的很失望,我以为你,以为你……”说到这里,雄虫卡了壳,一时间,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说些什么了。 “失望?”那亚雌笑了,“没有期望,哪来失望?您对我有什么期望呢?” “我对你从来没有任何期望!”希维尔不愿意顺着对方的思路想下去,十分生硬地把话头拉回正题,“说吧,你到底是谁?你要怎么样才愿意放了我?” “我是个前星盗,刚给我们老大递交了一份简明扼要的‘辞职报告’,原因嘛,”边说着,那亚雌上了床,“你其实应该明白。” 对方一下靠得太近,希维尔大脑都有些转不动了,室外风雪的气息夹杂着身体的热气扑面而来,略微有些冰凉的手抚摸着他的脸颊,希维尔几乎能感受到他炙热又略带急促的鼻息、怦怦跳动的心脏、冰冷皮囊下涌动的热血。 “至于怎么才能放过你……”他俯下|身,轻缓地在雄虫耳边吐息,“宝贝,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希维尔下意识侧头想躲,亚雌的手又不依不饶地摸上来。对方手指碰过的地方,就像被蛇腹的鳞片游走而过,一片汗毛倒立。 对方下压的身体,又好像夜幕覆盖天宇,希维尔被覆盖、被包裹,没有一丝喘息的空间。 拿出最大的筹码,摆出最楚楚可怜的神态,希维尔闭上双眼,试图殊死一搏,“即使你是个星盗,我,我也可以娶你做雌君。所以,所以不要在这里,等我们结婚再这样好不好,求你了!” 亚雌笑得开怀,同时带着怜悯俯视他,这种根本不可能兑现的筹码蒙谁呢?真是天真啊,小王子。 但他还是顺着对方的话说了下去,“那再好不过了,我亲爱的雄主大人。不过在那之前,我先验验货不为过吧?”他的手依然在做该做的事。 这一切简直令人作呕,要不是胃里干瘪空荡,希维尔真的要吐出来了。 要知道,他平时对雌虫们的求偶欲没有什么意见,他明白那是生理性的正常需求,但此刻,面对眼前这个亚雌的那种暗示,他真的难以忍受。 希维尔剧烈地喘息着,身心俱疲,眼泪不知道怎么回事,唰地就落了下来,连珠成线,把鬓发都打湿了。 “怎么哭了?”那亚雌轻叹一声,身体下压,吻掉了希维尔滚滚滑落的泪珠。 嘴唇又辗转着,吻上了雄虫颤抖的嘴唇,即使希维尔发了狠地咬他、活鱼一般激烈地挣扎,他也浑然不觉疼一般,把希维尔死死按住,流着血的嘴唇舌头越吻越深,直到让两个人唇上的血混到一处,不分你我。 一两天没有喝水进食的希维尔虚弱极了,实践经验又十分匮乏,被这不容抗拒的深吻亲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头脑发蒙,意识昏沉,甚至有些轻微的耳鸣眼花,心跳声大得震耳欲聋,脑子里好像有根神经在抽搐,随着舌头肆意地挑逗,神经像琴弦一般被来回拨弄。 不自觉间,他像是脱力一般,松开了咬住对方的牙关,开始下意识吞咽那热烫的舌头渡过来的津液,来润泽自己干渴的喉咙。 “真热情啊。”唇上带着几个色气又血淋淋的齿痕,那亚雌喘着气,不由轻笑起来,直起身,“抱歉,是我忘先把您喂饱。” 说完,他就自顾自地下床出了门,把头晕眼花的希维尔留在房间里。 半晌,希维尔才回过神来。 好脏…… 好恶心…… 他想用手擦一擦嘴,下意识抬起的手臂却仅能拽着床架,发出嘎吱一声,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响。 杰里迈亚,我开始想你了…… 你什么时候能来救我? 希维尔吸了吸鼻子,脑子里思绪乱糟糟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但又强忍着没有掉下来。 在暴徒面前,自己不能再示弱了。 曾经波鲁特王朝末期,雌虫集体反叛囚禁雄虫,被囚禁的雄虫大多数绝食、自残、抑郁而亡,虫族几乎到了濒临灭绝的绝境。 从那以后,雄虫保护协会成立,旨在不惜一切代价,维护雄虫的身心健康,维护种族的繁衍生息。 自残有点太痛了,他受不了;抑郁是什么症状,他又想不太出来;或许绝食威胁会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以史为鉴的希维尔,无视了自己咕咕哀叫的肠胃,如此考虑着。 正在他思索之间,房间门忽然打开了。 5夜晚 门轻轻地发出咯吱的声音,伴随着一股奶油香气,夹杂着蘑菇的咸鲜味,还有红茶嫩生生的甜香,小麦面包烘焙的焦香,混杂在一起,热腾腾,暖洋洋的。 勾得希维尔肚子里的叫声更响了。 雄虫咽了咽口水,不由自主抻着脖子去瞅亚雌端来的托盘。那恶徒笑眯眯地走到床边,“饿了吧,来,我亲手做的,尝尝看?” 希维尔突然醒过神,欲盖弥彰地把头扭到一边,“除非你放我离开,不然我就是饿死在这儿,也不会吃你一口东西!” “嗯……”那亚雌放下托盘,意味深长地说道,“那看来我们亲爱的小王子,是想先吃点别的?” “什么意思?”希维尔没听明白,回过头警惕地盯着他,余光却忍不住去瞥那盘香喷喷的食物。水润的双眸波光粼粼,惹人怜爱。 “真可爱啊宝贝,我不一见面就说过了吗?我想要你做我的小奴隶啊。” 看着小雄虫瞪大双眼,还是一副搞不懂情况的样子,那亚雌笑得更开心了。“举个例子的话,就像‘雌奴’,雌奴您总见过吧?即使您没有,您的雄虫亲朋总有雌奴。 做惯了别人主人的人,也该学学怎么做奴隶了。从今天开始,你要向那些‘优秀的前辈们’好好学习,相信以你的聪明,一定能学得又快又好。” 他一边说着,一边像抚摸宠物一般,伸手摸了摸希维尔的头。一触手就能知道,银色的发丝保养得极好,茂密柔滑。散落在黑色的床单上,像发光的圣物,本应被人崇拜供奉。如今却被西泽温抓在手心,想怎样摆弄就怎样摆弄。 从这匪夷所思的话里,希维尔感受到一种说不上常见还是罕见的情绪。 有些雌虫,在星网上,会愤恨地辱骂雄虫蠢笨高傲之类的词汇,可到了现实中面对雄虫,他们又会在生物本能的操控下,像狗一样扑上去,同时也不忘披上彬彬有礼的人皮。 但细细想来,这亚雌的态度和那种雌虫也不完全一样,有一定的差别,希维尔问道,“难道,你恨雄虫?” 那双夜色的眼睛深邃莫名,“怎么可能,我怎么会恨雄虫呢?毕竟……也许,我只是恨着您也不一定?” 看着希维尔一头雾水的样子,亚雌又笑了,“开玩笑的,我非常爱您。亲爱的小王子,我可是对您一见钟情呢。”那个笑容好像面具一样,一次又一次被挂到他脸上,看不到半点真心,只让希维尔觉得恶心。 “如果我的记忆没有出差错,我们此前确实只见过一面?” “或许如此。”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或许什么或许!希维尔磨了磨牙,“那在两个只见过一面的虫中间,你不觉得,你说的话太浮夸了?” “所以?” “你不是虚伪,就是在表演,就像,就像在演一只喜欢我的虫。” 那亚雌愣了片刻,又突然大笑起来,“小王子,您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他笑倒在希维尔身上,灼热又略带急促的呼吸打在雄虫敏感的耳畔,激起一片绯红,“你这样聪明,这样可爱,那你知不知道,这样我会更爱你,更不能把你放开?” 希维尔被他笑得心头火起,强撑出气势,针锋相对地露出一个冰冷的笑容。他抬起脚腕,晃了晃上面的皮铐。 “这就是你的‘爱’?” “是,而且不只如此,我还要更深更深地爱您呢。” 他的言语里好像总是遮遮掩掩,藏着什么深意,他整个人更像是蒙在迷雾里的一个谜团,让希维尔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他思索之际,那亚雌又靠了过来,要继续刚才未做完的事。 好话坏话都说尽了,这只亚雌怎么这么油盐不进呢?但是,自己好像没有别的办法了……希维尔的眼圈不由得又红了,他闭上眼睛,紧抿嘴唇,脸皱成一团,肢体绷得死紧,甚至微微颤抖。 反正,反正这种事雄虫也不算吃亏。往好处想想,他长得还不错,我没有吃亏,就当被狗咬了……希维尔在心里翻来覆去默念着这几句话,内脏依然酸痛难当。他咬住了嘴唇,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西泽温垂下头颅,目光久久凝视着身形纤细的雄虫,不曾有片刻转移。雨水打湿蝶翼般的睫毛,带着齿痕的嫣红嘴唇,纤细又轮廓分明的锁骨。漆黑的床单上,他就像一捧洁净的初雪,让人想要在上面留下自己的痕迹。 相比于原著线,落在星盗王手里,又跳星舰又割腕的,小王子在自己这里真的乖好多,就连回嘴都不痛不痒,让西泽温不禁生出几分怜爱之情。 希维尔虽然刚成年,没有什么实战经验,但是生理课作为整个虫族都要学的必修课,西维尔是拿了满分的,此时一下察觉到了不对。 他猛地睁大了眼,“等等,你摸哪儿呢?疯了吗?你看清楚了!我是雄虫!雄虫!”就像被踩到尾巴的猫,希维尔奋力晃了晃自己的尾勾。 作为雄虫的第二性征,希维尔的尾勾从脊椎骨延伸下来,顺着臀部圆润的弧度往后微微翘起,覆盖着一节节亮银色的外骨骼,此时顺着希维尔的意志灵活地晃来晃去。圆嘟嘟亮晶晶的顶端延伸出蝎子般微弯的尖针,带着锋利的寒光。 这不知是进化还是退化的第二性征,依稀残留着祖先的兽性,但如今也只剩下观赏把玩的功能。 “宝贝,你这是在勾引我吗?”西泽温一把握住那晶亮的尾尖。 “多么锋锐迷人的凶器,虽然长度略短,但如果快准狠的话,轻松就能从眼睛捅进大脑,只作为性征,可真是太屈才了。”西泽温一边说着,一边牢牢地把握着亮色的尾勾,手掌顺着外骨骼向上慢慢抚摸。 “唔嗯~”前所未有的感受顺着脊柱骨往上蹿,浑身过电一般,小雄子猛地一激灵,想要骂他的话也被迫咽了回去。 “放心吧,你不愿意,我不会强迫你的。” 希维尔才不相信他呢,但自己被绑得牢牢的,像一只被钉死的蝴蝶标本,无处可逃。 出乎意料的是,对方竟然真的信守承诺,沉默无言之中,一个漫长的夜晚终于过去。 ———————————————— 「目标好感度下跌至-20。」 “真可爱,我做到这种地步,才-20。小王子心软得啊,就像颗,让人真想一口、一口地,把他吃干抹净呢。” 「警告,当目标好感度为-100,故事单元将立刻关闭,扮演宣告失败。」 “别急呀,系统。要知道,好人做了一件坏事,就会千夫所指;坏人做了一件好事,就是浪子回头。没有曲折和变化,就没有故事,这也是欢喜冤家模式流行的原因,因为它天然设置了一个关系由坏到好的戏剧空间。 而下一个情节,我就要在这个空间里自由发挥了。” 「‘欢喜冤家’这个词汇犯了哪一条滔天大罪,才会被选取来描述您的行径?」 “确实,这个套路的烈度远比不上我选择的这个情节,或许称为‘相爱相杀’更加合适。” 系统沉默半晌,「如果不经删减,您的影片分类将转移至‘R级’,预期观众群体将降低23.4%。而且此行为一般意义上并不符合道德,因此,此行为很大可能会损害您的个人IP,影响您的公众形象。」 “前面黑星那里就有血腥暴力和裸露画面了,分级本来就降不下去。而且,我可不愿意为了审核而阉割故事。在我看来,故事是对人性的探究,是对人欲求的满足,而不是对道德的歌颂。或者说,符合道德感也是故事制造满足感的一种手段,是可选项,而非必须遵守的金科玉律。 在故事性面前,一切都要为之让路。 而且针对希维尔这个角色,原故事线就能看出,他虽然结局和好几只雌虫在一起,但实际上,没有谁真正走近他的心。一方面这个故事是皇文底子,对人物的挖掘难免薄弱。另一方面,他本就是生在天上、长在天上的人,见惯了温柔体贴、殷勤小意,如果不以强硬的姿态闯入他的世界,就算为他掏心挖眼,他也不会把谁放在眼里。就比如,他离家出走的时候,有几分真正为他的正宫考虑过呢? 一个人什么都有了,你给他再多他也记不住,剥夺他、把痛苦刻入他的骨头,才是最有效的方法。当然,一味地强硬也不是可取之策,先给他风雨,再为他打伞,才能收获甘美的果实。 所以最终,我决定采取一点出格的手段。” “一点”?“出格”?系统感觉自己的逻辑模块都无法识别这两个词了!但又这番话确实有些道理,系统无法反驳。 与此同时,系统又不禁想要反问西泽温,难道扮演者你就把什么人放进眼里了吗?角色们在你眼里,恐怕和纸片人和提线木偶没什么两样吧。但是说到底,不把故事单元的角色当作真人来看,这是管理局内的普遍认知,真把他们当作人对待的反而会是异类。 系统无法,只好转进下一个问题。「……以普遍理性来说,此情节就算如你所说有其必要性,但目前看来,还是缺乏前因后果。不过,如果我运算无误,您在此处是否留有伏笔?」 “哦?不愧是文娱部下属系统,逻辑分析模块调教得很不错啊。我确实做了一点丰富人物设定的小小工作,也一定程度上能弥合剧情逻辑。嗯,也算是一个小惊喜吧,虽然我觉得很明显了,但要是直接说出来,那就没意思啦,你可以猜猜看哦!” 系统彻底沉默了。“惊喜”这两个字,从扮演者嘴里说出来,怎么就那么让系统心惊肉跳呢? 西泽温没管它,接着自言自语道,“不过表演和剧本创作确实有鸿沟所在。之前表演课学到的知识,一到上场,怎么就想不起来用,只剩下‘笑’这一个表情了?还让小王子看出不对?哎呀呀,想来都怪小王子太可爱了。 不过我也有错,我应该更专注地沉浸入角色才行。” 6主人 希维尔一睁眼,就见到那张讨厌的脸又端过来一个热气腾腾的碗,杵在自己跟前,他冷冷道,“你端过来的食物,我可不敢吃。” 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出奇的沙哑,他的嘴唇、他的舌头、他的喉咙,又干又肿,甚至有些发烫。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但就醒来也过了一天了,整整一天一夜没有喝水,干烫成这样也不奇怪。 但这声音也太难听了,希维尔红着脸咳了两声,边说着,边把头扭到另一边去。 一扭头,他却惊讶地发现,捆着自己手腕脚腕的皮带不见了!他满心欢喜地想要坐起来,腰部却像是被凿出了一个巨大的空洞般,猛地一痛,进而引起浑身的酸痛,让他根本直不起身,又摔回了床上。 这极不体面的酸痛,让希维尔心中羞愤难当。有生以来,他就从来没睡过这么硬的床,要不是这个可恶的绑架犯,自己何必受这种罪? 与此同时,他有了几个新发现:虽然其他三肢解放了,但自己的左脚,又被扣上了一个金属的电子脚铐,连着约一米多长的金属链拴在床尾,床单也换了一条深灰色的。或许是为了方便清洁和更换床单,对方才更换了给自己的拘束用具。不过只捆一个脚腕,总比四肢都被捆着好,这也算有进步了。 “美食是用来享受的,在里面放任何不该有的东西,都是罪大恶极的亵渎。”亚雌放下碗,给他背后垫了一个靠垫,扶他坐好,“我不在乎你怎么想,但你现在不吃东西,之后就是想逃跑都没力气。” 希维尔在心底默默翻了个白眼。拜托,您先看看我脚上的电子脚镣再说这句话。 但面对着那只亚雌的目光,乍一看十分温柔的目光,深究下来却藏着汹涌的暗流。雄虫浑身一激灵,就像被猛兽盯住的小型食草生物,还没落入那张血盆大口,就已经被恐惧所吞噬,全然丧失了反抗的勇气。 昨天晚上的记忆瞬时在脑海中闪现。 想到昨天那个混乱的夜晚,希维尔难以启齿。更令他感到屈辱的是,整整一晚上,西泽温一件衣服都没脱,自己则……就好像对方是文明人,而自己成了被驯服的兽。也让他认识到对面那个微笑着的亚雌,究竟能疯狂变态到什么地步。 也就在昨晚,只因为对方一时兴起,那双看起来纤细的手,就像两个铁箍一般,牢牢掐住了自己的脖子,将自己从睡梦中掐醒。希维尔甚至还记得,有一股冰冷的、刀锋一般的刺痛将他笼罩,他依稀能看清对方脸上温柔的笑意,这更叫他不寒而栗。 身体被绑死,没有挣扎的余地,在意识到空气变得稀薄之前,恐惧就浸透了他浑身的细胞,他拼命地张大嘴巴呼吸,如饥似渴地汲取空气,却只有刺骨的无力感回应着他。喉部的刺痒让他不由自主地咳嗽,被截断的血液将整个脑袋涨到发痛,心脏和耳膜一同鼓鼓跳动。 意识摇摇欲坠,时间和空间都在无限地收缩,只剩下生存的渴望,在黑暗中挣扎。有生以来头一次,他认识到,死亡并非史书上描述的那样简单,仅仅是一个比例、一个数字,而是一无所有、不可名状的大恐怖。 当对方终于松开他的时候,新鲜的空气涌入喉咙,模糊的视线重新变得清晰,他再一次看清眼前这个罪魁祸首。生的喜悦就充溢了心间。此时,希维尔的情绪完全不受理智控制,心底了涌出莫大的感激,感激对方没有下死手。 也就在昨晚,这个亚雌终于说出了姓名:西泽温·伊里奇。并把这个名字通过各种方式,深深地刻入了希维尔的大脑之中。 从回忆中醒过神,雄虫出奇顺服地伸出刚被解放的双手,接过了对方递过来的粥碗。在对方温柔的逼视中,他只觉得对方在喂食一只待宰的羔羊。 希维尔的手酸软微颤,舀了一勺粥放进嘴里。 黏稠的谷物香气里,夹杂着清爽软糯的植物茎叶,还间有软烂滑嫩的肉丝,就像埋藏在其中的一个个惊喜,在齿列间弹动着筋道的口感、简洁又恰到好处的咸鲜味。 不像大多数的平民雌虫,他们以方便廉价的营养剂维生。希维尔从出生起,营养剂是一滴也不配沾他的舌头的,他的餐桌、茶桌上,摆放的永远是全宇宙最稀少、最昂贵的珍味,供他随意取用。 或许是因为太过饥饿的原因,此刻这碗看上去平平无奇的粥,却一入口就俘获了他的灵魂,比曾经吃过的所有珍馐都要美味。 “真香!”他在心里默默感叹道。 维持着优雅的表象,雄虫手中勺子舞动出了残影,一眨眼的工夫,满当当的碗就见了底。希维尔舔了舔嘴唇,不甘心地拿勺子刮着碗壁残留的部分。 那亚雌轻笑一声,“再想吃也没了,而且你现在也不适合吃太多。”亚雌伸手用拇指抹掉他嘴角粘的米粒。突如其来的触碰,让希维尔浑身一抖。紧接着,对方就把空荡荡的碗从他手中拿走,出了门。 现在屋子里只有雄虫一个人,新换的脚铐又有一段余量,提供给了他一定的自由活动空间。 要不要趁有活动空间,多收集一些信息? 希维尔决定把握住这个机会,他努力轻手轻脚,扶着腰下了床。不料脚一沾地,浑身就酸疼得吃不住力,又跌坐了回去。 不能这样下去,他咬着牙站了起来,就算两条腿直打颤,背后冷汗直冒,他也没有再软倒。 卧室仅有一扇圆窗,躺在床上,就只能看到天空,可获取的信息极其有限。此时,他站起来往外看,就能透过窗户看见更多的事物——一整座白雪皑皑的小镇,鳞次栉比的房屋,自己大概处于二到三楼的位置,抬起头,能看见天上那两颗纠缠的恒星,堪称最不会出错的防伪标志。 自己应该没有离开毕宿六。 时间紧张,他没有停留,又重新跨过整张床,向门的方向靠近,中间又因为腿软差点跌倒。而且很显然,脚链只有一米长,不足以让他走着到达门口,他果断地从1变成了一,不要形象地扑倒在地上,手刚好能够到门。 感应到似乎有人要出去,智能门轻响一声就要滑开,希维尔眼疾手快按住了门,恰好只让它滑开一个小缝,供他向外看去—— 门外是一个客餐厨一体的小空间,大小和他目前所在的卧室差不多大,也就是说,还是不如他家的厕所大。甚至没有仆人,没有家政机器人。装修也像个样板间,除了一些必要的家具,没有任何多余的事物,除了对方那一身毛茸茸的家居服,这个空间没有任何生活气息。 因为他动作很快,刚好,他看到了西泽温的背影,对方才走到对面的洗碗机旁,把碗放进了机器。紧接着,对方侧过身打开冰箱,拿出一管什么东西。当冰箱合上,阳光不受遮挡地照上去,希维尔才看清,那是最廉价的、制式营养液的包装。 黑发黑眸的年少亚雌拨开盖子,清晨的阳光将他的发丝照得发光一般,希维尔甚至能看到他脸边细小的绒毛。他仰头将营养液一饮而尽。“啪踏”一声,剩下的塑料试管就干脆利落地掉进了脚边的垃圾桶。 米粥的余香存在感忽然鲜明起来。希维尔来不及细想,看着对方倒了一杯水,向着卧室走来,连忙爬回床上。 链子晃动间,不小心被床尾铁艺的花枝勾住,希维尔没注意到这事,猛一使力,链子猛拽床栏,发出“当啷”一声巨响。 西泽温端着一杯水,正好在此刻进了门,希维尔一回头,就见对方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雄虫背后冷汗直冒,急中生智,鼓起勇气说,“我,我就是想叫你过来。” “叫我什么事?” “嗯……”希维尔看到对方手里那杯水,立刻有了灵感,“我就是渴了,想叫你帮我倒杯水,没想到你正好端过来了。” “原来如此,我们还心有灵犀了?”西泽温似笑非笑,把水杯递了过来。 饭都吃了,再喝他杯水,更不痛不痒了。 希维尔接过水杯。昨晚哭得太多,大量失水,嗓子本来就干哑得不成样子,咕嘟咕嘟,一杯水就见了底。 “你……”希维尔犹豫片刻,还是省去了前奏,直奔主题,“你已经得到你想要的了,什么时候可以放我走?” “我教过你的,该怎么叫我?嗯?” 又有一些回忆猝不及防地闯入脑海,希维尔脸颊一下烧得通红,他几乎要唾弃自己的软弱了。一双手把玻璃水杯攥得咯咯作响,半晌,才低着头憋出来一句,“主人……” 起了这个头之后,后面的话就好说多了,“所以,我是哪里得罪你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也许只是想让你体验到一些事情。” 想到自己所经历的痛苦和折磨,希维尔不禁苦笑,“体会到什么?被绑架、被侮辱、被践踏的滋味吗?” “或许是,不过更重要的是无助、绝望。”那亚雌嘴里吐出冷硬的话语,他的表情闪过一丝痛苦,但很快,他用笑容将其掩饰了过去。 希维尔全神贯注地观察他,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一丝转瞬即逝的神情,巨大的谜团悬在他的脑海之中,但愤怒在思考之前,就驱使着他开口,“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体会这些,为什么是我?” 对方脸上保持着神秘的微笑,又是那个假面,“有些人必须为他们的幸运付出代价。” 什么“幸运”?他以为自己刚获得自由就被绑架,还被……已经够倒霉的了。自己还要付出什么代价?对方又为什么要自己付出代价,他是受过什么伤害?还是经历过什么惨事? 明明话语比昨天诚实了一些,透露出很多信息,但希维尔真的想不明白,他到底在说些什么?哎,希维尔真是受够这个谜语人了,谜语人为什么不滚出宇宙? 但在这个恶徒面前,希维尔不敢直抒胸臆,夏盖神都不知道他能做出什么事来。雄虫只能委委屈屈地顺着对方说:“如果我哪里得罪了你,或者哪里对不起你,我向你道歉,郑重道歉。所以,以现在我付出的代价,足够了吗?你可以放我走了吗?” “恐怕不行。” “你!”对方脸上依然是那个微笑,那个他讨厌至极的微笑。让希维尔真想扑到他跟前去,邦邦给他两拳,“为什么不行?!” “先不说你所遭受的还不够,也不说你离开我不能独立生存。我只说一件事,你不知道的事:你现在的处境并不安全。” 还有什么能比你危险?希维尔几乎要冷嘲出声了,“你的意思是你是在拯救我?通过伤害我的方式?!” “我很高兴,你终于明白了。” 希维尔当啷一声放下水杯,“当然,你只是随意闯入我的生活,将我从奔向自由的轨道上扯离,控制我、侮辱我,然后再告诉我,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好!” “有时候为了避免更大的麻烦,需要采取一些非常规的手段。” “你难道忘了你还做过什么吗?即使你声称有理由,这也改变不了你的所作所为!” “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对方不以为意地说道。他手腕上的终端忽然滴滴响起,那亚雌低头看了一眼,“好啦,到点了,我该走了。” “走?”希维尔瞪大了眼睛,他的疑问不禁脱口而出,“你要去哪儿?” “出门养家啊,毕竟咱们两个要吃饭喝水,要在这里住下去,桩桩件件都要信用点。” 说起来,从来没有哪一个雌虫和希维尔说过这样的话。雌虫们为求偶挥霍巨额财产,都要尽量表现得轻描淡写、不以为意,不然怎么显示他们的财力雄厚?“信用点”这个词,更是在雄虫面前提都不会提,以免让自己沾上金钱的铜臭。即使从事实来看,他们面见雄虫的这个机会,往往都是成吨的信用点换来的。 西泽温的话,乍一听起来窘迫又穷酸,却让希维尔不由又想起,刚刚那碗米粥的香气,质朴又真实,而且对方说这话时,神情再自然不过,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样子,虽然欠扁,却又没有了对方疯狂示爱时的表演感。 “好好看家哦,等我回来。”他俯身在希维尔脸颊上留下一个吻,不等希维尔反应过来咬他,就又迅速直起身,语调俏皮又温柔,让这句话简直就像恩爱伴侣间的互相叮嘱了。 不等希维尔回话,他就干净利落地转身走了,身影消失在了门后。 希维尔凝望着他挺拔的背影,凝视着那扇缓缓关闭的自动门。 他疑惑,他恼怒,但是内心深处,他却对西泽温身上的秘密,产生了几分好奇。 为什么对方说话这样云山雾绕?为什么对方既要残忍地欺负自己,又要妥帖地照顾自己? 听西泽温的意思,两人之间,应该有一段往事。但是,希维尔努力的回想,却始终无法从记忆中找到这样一个人。而且,西泽温这种人,只要见过他一面,就会给人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甚至可以说有一种污染性了。 他屏心凝神的思索,直到听到外面的咔嚓一声,应该是大门关闭的声音。希维尔再一次溜下床,扑倒在门口观察外面。小小的客厅里空无一人,西泽温果然走了。 一根无形的绳子暂时解开,虽然等到晚上,这条绳子还会回来,但此刻希维尔还是松了一口气,他一点儿也不顾形象,四肢发软地躺倒在地上。 算了,想不明白就不想了,不管对方是为了什么,当亚雌决定采取那样的手段,两人之间就没有余地可言了。 “呵……”雄虫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昨天,他提心吊胆了整整一晚上,根本没睡多久,又被西泽温拉起来吃早饭。刚才还能和对方吵吵嘴提振精神,但此刻外部威胁暂时解除,严重缺乏睡眠的希维尔,真有些撑不住了。 反正也不像在宫里那样,有恪尽职守的内廷总管尤斯主教,会严格盯控王室成员的作息。每次希维尔试图违反主教定下的规矩,都会被抓个现行。可敬的主教就会一边吻他的手指、一边极其严厉地责备他,抚摸他的头发时,削减他零花钱、推迟出行计划的命令早就下达了。 就算外出旅行,身为王子,也逃不开身边主教的耳目。希维尔从小就为此困扰。 现在可好了,在这个贼窝里,自己可以想什么时候睡就什么时候睡,想睡多久就睡多久。 嘿,可终于让他找到一件被绑架的好处了,如果以“睡眠自由程度”为标准,来举办一场比赛,这间绑架者西泽温提供的五星级套房,肯定是当之无愧的冠军!裁判希维尔给予高度评价。 雄虫眨了眨眼,酸涩的眼皮和下眼睑,就像是一对难舍难分的爱人,非要搂在一起亲热不可。 不行,现在不能睡!趁那个绑架犯不在,自己得赶紧想办法逃走才行! 他坐起来,强打精神,摆弄脚腕上的镣铐,尝试将它解开,这镣铐虽然是坚硬的金属质地,但实际重量轻若无物,内侧还加了一层绒布,防止磨损皮肤,难怪自己早上刚醒时,没有第一时间察觉。 他弄又弄不开,拽又拽不动,打了个哈欠,叹息道,“铁链先生,您真是轻盈,要是您能不那么坚固牢靠,那真堪称完美无缺了。” 看这条路走不通,希维尔又想到,如果发出声响,会不会引起周围邻居的注意?他拼尽全力地大喊大叫,用尽肺里的最后一丝气息,大声呼喊“救命”、“救救我”之类的短语。可是劳累了半天,周围还是没有半点动静。 失望的希维尔摇了摇昏沉的脑袋,困意让大脑运转得越发缓慢,一时间,他也想不到别的方法。 大脑只能动用最后一丝算力,艰难回想,现在确实没有其它保持清醒的理由了。他舒了一口气,用最后的意志力爬回了床上,放松身体,耳边听着床垫里的弹簧轻声诉说身世,希维尔沉入了宁静的梦乡。 当他从睡梦中醒来,眼前一片闷窒的橙红,艰难的睁开眼皮,他就看到依旧十分明亮的天色,窗外的双子恒星依然挂当中,将天空烧得雪白,世间仿佛都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整个屋里都没有钟表,让他一时不知道今夕何夕。丧失了对时间的概念,也让他心底升起一丝烦躁。手上没有终端,就没有那些能打发时间的娱乐项目。他一个人无所事事,根本没法面对这空空荡荡的“豪华套间”。 希维尔闭上眼,想要继续睡觉,但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只好试图找些事情来分散注意力。 雄虫睁开眼睛,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圆窗上,看着那一片明澈的天空,也让他感到一丝轻微的慰藉。“亲爱的圆窗,您今天服饰的配色十分优雅,但就是减肥有些过头了,如果您能再丰满一点,或许能为我取得‘越狱大师’称号出一份力呢。” 他又转头看向床头柜,“你是个忠实的伙伴,总是紧跟在床的旁边,不会离开去做别的。你的品格让人敬佩,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长得很好吃呢?既像舒芙蕾,又像焦糖布丁。不和你说了,说得我都饿了。” 他环顾四周,“有了你们,我的社交生活简直就是满分。说起来,我是不是应该给你们起个名字?” 但很快,连这个小小的消遣都变得枯燥无味,他的话语在寂寞的空气中迅速消散。随着时间的流逝,即使是最生动的想象也逐渐变得苍白,无聊如风化的岩石侵蚀着他的耐心。 他下了床,绕着床尾的柱子往返走,一会儿迈正步,一会儿拖着脚走,一会儿想要跳着走,却被链子拽地摔了个狠跤。他走来走去,直到脚踝被磨得发疼,才躺回床上。 他试图数呼吸来打发时间,试图回忆过去的乐事来转移注意力。他开始觉得四壁越来越逼仄,尝试变换呼吸的节奏,以驱散这股莫名的压迫感。一种奇怪的焦虑充斥着内心,对他唯一可能接触到的活人,西泽温的焦虑。 西泽温是折磨他的人,但这无限循环的沉默与孤独,西泽温也是唯一能打破的人。 不知不觉中,他开始回想起与西泽温的对话,对方所说的每个单词;每个停顿。希维尔不愿承认,他渴望能再次听到西泽温的声音,虽然无论对方说什么,都会把他气得要死,但那声音至少能打破这死寂一般的沉默。 时间变得无法估量,希维尔的精神开始无法集中,他的思维逐渐褪色,唯一剩下的就是对外界的渴望——哪怕是西泽温的出现。 更令人尴尬的是,小腹的膀胱处逐渐泛起一股辛酸,喝下去的粥水都转化成了尿液,持之以恒地冲击着他的尿道括约肌。希维尔夹紧双腿,脚上的铁链限制了他的行动,而以他内心的自尊,他也决不肯就地排泄。 空荡荡的肠胃也大声发出了抗议,泛起隐隐的灼烧感。 希维尔咬牙切齿,在他心里,那个亚雌的嘴脸显得越发可恨。 可最终,连怒火都被冗长的孤寂摧垮了。希维尔闭上眼睛,试图从内心深处找寻一点安慰。 “西泽温,你这个恶棍、坏蛋、暴力狂、精神病、缺心眼……” 他喃喃自言自语,“快回来吧,哪怕只是和我说说话,让我能……让这无聊结束吧。” 他的大脑、他的胃、他的膀胱、他的血管,都开始不由自主地想象西泽温回来的场景。即使是罪魁祸首的出现,也好过这令人发狂的寂静。 每次听到门外的响动,他的脉搏就会加速,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那可能意味着西泽温的归来。 直到两颗恒星西垂,光随着大气的折射改变了颜色,圆窗透过来的光变得金灿灿。 忽然,客厅再次传来细微的声响,希维尔心中也再次涌起微小的期望。他屏息倾听:先是模糊不清的窸窸窣窣声,咯噔一声,最后伴随着脚步声响起。 西泽温!一定是西泽温回来了! 希维尔砰的一下从床上坐起来,他几乎是雀跃地向门口走去,迫不及待想要见到那个人。还是铁链先生拽了他一下,才让他想起自己现在的处境。都怪那个可恶的混蛋! 希维尔心中的怒火再一次鲜活地燃起。但他又不愿意回到床上,那会让他再次想起等待的折磨。 于是,他只能进退维谷地僵在原地,期望着来人的审判。 “你确定那虫崽子住这儿吗?”一个粗犷的陌生声音不耐烦地问。 另一个陌生的声音传来,“早上我就一直盯着他,看从这栋楼出去,我还假装租房客问了房东,就是这个房间没错。” 7星盗 希维尔本来还想,是不是未婚夫杰里迈亚派人来救自己了。但听清两雌虫的对话,他吓了一大跳,浑身冷汗直冒。他扑向门口,从门缝往外看,两个人高马大、身穿迷彩的雌虫杵在客厅里,乍一看就像两只凶性十足的猛兽,把狭小的室内挤得满满当当。 两只雌虫的交谈还在继续。 “老大的失联肯定跟他脱不了关系,而且整个星盗团都联系不上,这也太蹊跷了。咱就在这儿埋伏他一手,等到枪顶在那小子脑袋上,非得叫他把真话吐出来!看看这小崽子还敢不敢摆那副头头的架子。” 叭嗒一声,冰箱门被打开了,“咱们躲躲藏藏,这逼崽子还吃上自然食材了,过得真滋润呀!” “那只S级雄虫可是跟他一块儿失踪的,自然食材不是只有那帮雄虫才吃的吗?大哥,你说会不会……” “你的意思是?” 两个壮汉对视一眼,呼吸一下急促起来,鼻孔都扩大了,他们立刻在屋子里展开了搜索。 而这间不大的房屋,也没有什么藏人的空间,大门右边的墙上并列着两道门,他们打开第一道,里面是个空无一人的卫生间。 骂了一声,他们脚步没停,向第二扇门走去。 希维尔喉咙干涩,身体绷得死紧,心脏都快停跳了。 怎么办!怎么办!客厅里那两个疑似星盗的虫,看起来就比西泽温可怕百倍。而自己手无寸铁,根本打不过他们。希维尔不敢想象,如果落到他们手里,自己会是什么下场。 他不禁又埋怨起西泽温,就因为那亚雌拴在自己脚上的铁链,让他逃都没法逃。 而如果要躲藏的话,在刚刚那段漫长到能把人逼疯的时间里,他已经观察过这个卧室无数遍了,就一个床一个床头柜,没有任何藏人的空间。 他环视四周。等等,还有一处…… 伴随着轻微的咯吱声,智能感应门滑入两侧的墙体。 令两只雌虫大失所望的是,这间一览无余的卧室里,没有美貌雄虫在床上等待,只有一张空荡荡的床,像一个无声的嘲笑。 星盗失望极了,“大哥,看来雄虫没和那小崽子待在一块。” 怒目圆睁的雌虫不禁骂道,“艹,那个好吃懒做的没用玩意儿,一会儿我要让他好看!” 听着两虫的对话,希维尔松了一口气,就在那两虫进来的前一秒,他连滚带爬一骨碌躲进了床底下。这回他没忘了脚链,把链条也藏进了床垫和床架的缝隙之中。平时避之唯恐不及的灰尘、蜘蛛网包围着他,他却没有嫌弃的功夫了。 两个虫骂骂咧咧地出了卧室,听动静,他们好像在从冰箱里拿东西吃。 处境暂时安全了,希维尔蜷缩着身体,大大松了一口气,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此刻,他终于有多余的心力,去思考两虫的对话、自己此刻的真实处境。 这两只雌虫那么魁梧,又随身携带枪|支,还是穷凶极恶的星盗,就算是正面对敌,西泽温恐怕也挨不了两拳就要倒了,更何况那两只雌虫要来骗来偷袭呢? 怎么办?怎么办?希维尔咬着嘴唇思索。 他透过床单与地面的缝隙往外看:房间的智能感应门已经关上了,另一边,圆窗透过来的天色越发昏沉,如果西泽温真像他所说,是出门挣钱养家的话,这也到了大多数用人单位下班的时间,西泽温应该快回来了,留给自己的时间,也不多了。 他凝视着圆窗,忽然灵光一闪。 耳朵时刻关注着客厅里的动静,希维尔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向着门的方向,从床底下爬出来,长度有限的脚链限制着他不能直接去到窗边,只能先从这边出来,跨过整张床,才能到窗户那边去。 他弓着腰拽紧铁链,防止链子和床架触碰发出响声,当他从床上爬过,床垫里弹簧的每一声响动都叫他心惊肉跳。 终于从另一侧下了床,他就像扑倒在门口那样扑倒在窗下,就像在做坐位体前屈那样,拼尽全力地伸展身体、伸长手指,把窗户极力向外推。 卧室的窗户是西泽温昨晚亲手关上的,从那之后就没有再打开过。这扇窗户面朝大街,希维尔只能寄希望于,西泽温回来的时候看到打开的窗户,能意识到状况不对。 “嘎吱——”窗户的轴承忽然发出一声响! 希维尔浑身的血液都僵住了,精神犹如拉紧的弓弦,紧张到快要窒息,身体被窗户外吹进的寒风冻得冰凉,他慌张地望向客厅的方向,就好像在等待命运无情的审判。 大吃大嚼、乒呤乓啷的声音从客厅传来。 他们没有发现! 希维尔捂着怦怦跳动的心脏,喘了几口气,精神也放松下来。 紧接着,他就听到:“我去床上眯一会儿,你去窗户那儿盯着,看见那崽子回来就叫我一声。爹的,咱这两天过得跟条狗似的,连个整觉都没睡过。” 吃饱喝足的星盗进了卧室,丝毫没有察觉不对,美滋滋往床上一躺,整个床垫的弹簧都嘎吱一声响。 床底下的希维尔捂着自己的嘴一动不敢动,屏息凝神。 另一个星盗也跟着进来了,希维尔看着那双脚移动到了窗户那边。希维尔整颗心都提了起来,就怕对方把自己好不容易打开的窗户又关上。 幸运的是,对方的心思没在窗户上面,那星盗斟酌着开口,“大哥,那虫崽子就算没抓到那只雄虫,应该也知道雄虫的去向,到时候咱们好好‘招待’他,让他把雄虫的消息交代出来。 咱们如果能手握一只S级雄虫,除了自己享受,还作用多多。就算螺旋星盗团真的没了,带着雄虫转投别家,比如星盗王手底下,大哥就算当不了副团长,高低也能混个驱逐舰舰长当当。” “你小子,脑袋就是灵光!到时候就按你说的来。行了,不说了,我眯一会儿。” 空气安静下来,两只星盗没有开灯,随着双子恒星渐渐西行,屋内越发昏暗。 希维尔的心跳逐渐平稳下来,如果事态按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有很大可能性,自己可以安全藏到西泽温回来。 然后就全看西泽温的了,如果他赢了,自己和他就都安全了;如果西泽温被抓住……那两个星盗要是审讯他,他会供出自己吗?就算他不供出自己,自己也不能一直在床底下藏下去…… 希维尔不敢往下想了,他只能告诉自己,只要西泽温回来,就能解决这一切了,西泽温一定可以的,他可以的。 希维尔闭了闭眼,轻轻呼出一口气。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寻声扭过头—— 一双眼睛直勾勾瞪着他! “啊!!!”希维尔不由得发出一声尖叫,他被发现了! 先是脚上的铁链被人向外猛拽,猝不及防之下,希维尔半个身子都滑了出去。紧接着,脚腕那里被一只大手握住,那铁箍般的手上,传来一股无从反抗的巨力。 “放开我!放开!”即使希维尔反应过来,抱住床腿死不撒手,却根本抵不过脚上的拉力。 “出来吧你!嘿,要不是我看着床缝里搭了一节链子,还真找不着你。”那星盗没有半点怜惜雄虫的意思,手臂上肌肉隆起,用了十足十的力气。希维尔脆弱的脊椎都快被两股力拽断了,没办法,他只好松开了手。 就好像一只蜗牛被赤|裸裸地拽出壳,希维尔被星盗一把就拽出了床底。 床上闭目养神的星盗也被惊醒,“哟?这小表子还挺会藏!” 看着希维尔一身的艳丽痕迹,两只星盗暧昧地笑了。 希维尔心中怒火冲冲,他咬紧嘴唇,极力地挣扎着,只拴住脚踝的束具给了他极大的发挥空间,像一尾离水活鱼一般拼尽全力扑腾,对抓住自己的魁梧星盗拳打脚踢。 他心中暗骂:“让你想绑架我!让你羞辱我!去死吧!” 猝不及防之下,星盗脖子上也被挠出两个血道,雄虫没有半点茧子的双手,甚至趁机掐住了星盗的脖子,全身一同发力按紧。星盗一张脸因缺氧胀得紫红,但凭着娴熟的战斗技巧,他立刻攥住雄虫纤细的手腕儿使力一掰。 希维尔只感觉骨头都快被他捏碎了,再次被迫松开了手。 “你他爹安挺点!”星盗一只手牢牢攥着希维尔两只手腕,叫雄虫挣脱不开。另一只手冲着那张漂亮的小脸,狠狠来了两巴掌。 一时间,希维尔脑子里晕头转向,耳朵里嗡嗡作响,脸颊火辣辣地疼痛麻痒,嘴里都泛起一股铁锈味,甚至短暂陷入了半昏迷状态。 以这个星盗的经验,雄虫们绝大多数被娇养到了极致,连疼是什么都不知道,以前他绑过的普通雄虫,挣扎得再凶,给两个巴掌也就不吱声了,更别说这是只金尊玉贵的S级雄虫,只有更娇气的。 黑星当然也有雄虫,或者说,雄虫就是黑星最稀罕、最顶级的货。但就算是最低等级的F级雄虫,也都只有高层才能享受得了,他们俩之前还只是精英打手,绑架的脏活累活是他们出手,但享受的时候,就顶多只配远远看着。 屋内越发昏暗,而这种黑暗无疑成了欲|望滋长的温床。 “这小性儿还挺烈!”另一个星盗从床上起来。小雄子还没从那两个耳光中缓过来,僵立在原地,提线木偶一般,一把就被星盗掐着脖子拉上了床。 星盗小弟有些迟疑,“大哥,现在不是办事的时候吧?” 大哥一手按住柔弱的雄虫,脖颈再一次被扼住的希维尔无力地挣扎,却根本挣不开。星盗一手解裤腰带,一边骂道: “那个虫崽子,你一只手就能碾死他,怕他什么?行了,你去大门口埋伏他,等抓了那小子,再回来咱们一块爽爽。” 星盗小弟瞥着雄虫,一步三回头地出了门,一出门就没了声响。 “现在学乖了,阁下?可我还是得好好‘教训教训’你!”他急色地俯身下去。 一抹美丽的亮银色,却从他眼前却忽然闪过。 8尾勾 “希维尔!!!” 电光石火之间,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叫我名字,恍惚中,希维尔如是想到。他回来了,可他怎么不早一点回来呢? “噗嗤”一声,雄虫抽出了尾勾。 黑暗中,一个身影三步并作两步奔过来,他右手握着一把刀,掀开了压在他腰腹处的星盗,那个星盗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抗的力道完全不像他的个头,十分绵软无力。 西泽温牢牢挡在自己和星盗中间,趁那星盗在地上抽搐挣扎没有起身,冲着星盗致命处狠狠来了几刀。直到确定那具魁梧的身躯已成一块死肉、半点不会动弹,才停下手。 “当啷”一声,似乎是刀被扔到了一边。紧接着,希维尔被对方一把搂进怀里。这个有些冷硬的怀抱,裹挟着一身风雪的气息,又带着热气腾腾的血腥气。 黑暗中,那人颤抖着手,把雄虫从头到脚摸索了一遍,却不夹杂丝毫的暧昧和狎昵。 “我没事。”希维尔竭力平稳声音,却还带着一丝颤抖。就像被按下暂停键一样,西泽温的手止住片刻,却还是坚持摸完了。确定希维尔真的没受一点伤,对方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那双手又伸过来,紧紧扣住了希维尔的后脑和脖颈,灼热又颤抖的吐息靠近了嘴唇,不容置疑地落下深吻,像野兽一样粗蛮,掀起一阵狂风暴雨。 希维尔哆嗦了一下,脸颊上那两巴掌留下的热意刚被遗忘,此时又浮泛上来。 他睁着眼睛,注视着对方眼中恒星融金的余晖,像夜色中落下的星子,而那双瞳孔,黑如夜梦港湾,将他包裹在其中。 他感受着那滚烫而有力的舌头,感受着那强势的入侵,感受那强势背后的不安与恐惧。 他没有抵抗,没有像上回那样不要命地咬西泽温,死亡的余影中,这个吻像生命的鲜活果实,他从中汲取到一颗怦怦跳动的心脏,汲取到活下来的事实。 希维尔甚至扬起脸迎过去,主动地凑近对方,两条红舌激烈地纠缠在一起,像是在互相安抚,也像是在互相争斗——他们扣入对方的门扉,竭尽所能地攻城略地,分泌出的津液被来回搅动,将干涩的唇滋润得濡湿。 他们没有伤到对方,却还是品尝到了血的腥甜,或许是脚下客厅里两具尸体贡献的热血,燃烧起更炽烈的火焰。啧啧的水声越发响亮,他们两个却都听不到了,愈发深沉的夜色,将一切的一切都隐没了,只留下味蕾间互相品尝的甘美滋味。 当希维尔的气息都耗尽,西泽温才放开了他,却仍然没有离开,依然轻轻磨蹭着希维尔的嘴唇,汲取着唇瓣的温度。 希维尔喘着气,平复过载的心跳,把对方轻轻推开一点,“你去把灯开开吧,屋里太黑了。” 西泽温轻轻嗯了一声。在叫出希维尔的名字之后,这是对方第一次出声。那声音让希维尔的心跟着一同震动了一下,教他浑身难受,忽然又升起怨恨来。 那紧贴着的温暖怀抱离去时,希维尔心中的恨意更是不断攀升,却不料自己的尾椎骨传来一阵拉扯感,对方也停下了脚步。两个人一起低头,就看到一抹美丽的亮银色,在夜色中散发微光一般显眼,从希维尔的身后,勾住了西泽温的腰间。 尾勾嗖地一下收了回来,藏到了希维尔身后,“快去开灯!”小雄虫红着脸催促道。 西泽温也就从善如流了。 暖色的灯光亮起,照出了几大滩刺目的血红。 这红是从地上那坨死肉流淌出来的,把床单、地面、墙壁、两人的身上,都染上了同样缠绵的颜色。 他们的目光不由得顺着血流,向那块死肉看去。 除了几道深可见骨的刀口,那尸体身上有一个很特别的伤口——头颅上本该是左眼的地方,变成了一个漆黑的圆形洞窟,此时依然在泵出暗红近黑的血液、黄中带白的脑浆。 很明显,这个伤口才是真正的致命伤。而这也明显不是刀砍出来的伤口,而是一种圆锥形凶器的刺伤。从眼睛捅进大脑,一击致命。 一时间,希维尔如梦方醒,一个令他措手不及的事实忽然摆到他眼前,热气腾腾的、血淋淋的、细长的尾勾盘成一团,像是在试图缩小自己的占地面积。 他喃喃自问,“我,我杀人了?” 虽然那是一个坏蛋,是一个星盗,但那也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他却死得如此轻易,比折断草叶还要轻易。他也曾经是个小孩,是个少年,那时他是怎样度过每一天?他有没有朋友,有没有亲人?他的亲朋会不会为他的死而伤心…… 血腥的画面和残酷的事实,让希维尔的胃部不由自主痉挛起来,但他的胃部太空,连呕都呕不出来。 西泽温轻轻揽住希维尔颤抖的肩膀,再一次用力地把他拉进自己的臂弯,那些平日里的那些阴阳怪气,在这一刻,都化为了无比的温柔。 “我的小王子,”西泽温的声音低沉但充满安抚的韵律,仿佛是星夜下最温暖的旋律,“我知道,你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却不得不面对如此残酷的现实。但是,今天你所做的,是为了生存,是为了我们两个的生命。” 西泽温的手指轻抚过希维尔的背,让他能够感受到那份不言而喻的支持与坚定。他的嘴角轻扬起一个几乎不可察觉的微笑,继续说道:“你是强大的,因为你做出了选择;你是英勇的,因为你让那些试图伤害我们的人付出了代价。这并不是你的错,希维尔,真正的错在于那些想要绑架你、想要打破我们平静生活的星盗。” 西泽温让自己的声音更加温柔,几乎是在耳边低语:“现在,我希望你能抛开那一刹那的恐惧与悲伤,因为你不是孤单一人。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与你并肩。今天,你是一个战士,也是我的英雄。”他的眼中是坚定和深情,这是对希维尔的肯定,也是一份难得的心灵慰藉。 希维尔不由抬眼,向西泽温望去,却在对方漆黑的眼里,看见了一个一身狼藉的人影。希维尔后知后觉才发现,那倒影就是他自己。 亲手结束一条生命的感受被安慰了、被淡化了、被忘记了。一种可恨的、不合时宜的、第一次见对方就产生过的羞怯,又一次在希维尔心头涌起。他浑身一会儿发热,一会儿发冷,几乎是小声尖叫,“快把灯关上!” “怎么了?”西泽温拿手擦了擦希维尔脸上的灰,却发现自己沾满血的手,把这张红肿的脸蛋越擦越脏,他无奈一笑,嘟囔了一句“小花猫”,又吻了上来,吻落在希维尔又脏又肿的脸颊上,“他们打你了?是哪个?这个,还是外面那个?” 对方不在意,希维尔也随之松了口气,已经丝毫不在乎那些脏污了,他转动脖颈,迫切地去追逐西泽温的嘴唇,就像蝴蝶追逐另一只蝴蝶。 唇齿交融间,他嘟囔着说,“是外面那个,他已经……死了,对吧?” “我回来的时候,看窗户开着,就觉得不对劲了。偷偷溜进来之后,果然,明显有外人进来了。你不知道那一刻我……我就从厨房拿上了刀,到卧室门口守着。正好,遇上那星盗一个人从卧室出来。要是早知道他竟然敢打你,他不会死得那么轻松。不过,窗户是你打开的,对吗,我又聪明又机敏的小王子?” 当时不觉得,此时的希维尔却想起,自己拼命打开窗户时,姿态有多么狼狈。他心想,要是告诉了西泽尔真相,对方肯定也能猜到自己当时什么姿势了,“那是,是他们打开的……” 看着西泽温笑而不语的目光,知道对方根本没信,希维尔心底的恼恨又翻涌起来。这才想起来这个人的德行,好就好这么一小会儿,坏却一直!非常!坏! 他想起了那根拴住自己的脚链,想起了自己空空如也的胃,想起了自己鼓胀的膀胱,想起了那漫长到消磨神智的无聊,想到了自己落到这种境地,究竟谁是罪魁祸首。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他恨恨地用拳头砸着西泽温的心口,“都怪你,都怪你!你把我一个人关在屋里,我又饿、又渴、又……那两个星盗来了,我逃都逃不掉,都怪你!” “嗯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西泽温一边任希维尔打着,一边又扣住他的后脑勺,用自己的嘴去堵对方的嘴。希维尔捶打的手,也随之一点点失去了力气,垂落下来。他任由对方吻着,直到他们的嘴唇都吻得肿了起来。 “那你原谅我了吗?亲爱的小王子。”西泽温紧搂着他,轻声耳语。 “呼,我说过,就算你有理由,你做过的事也不可饶恕,你可别想我对你感恩戴德。” “我不需要你感恩戴德,我只需要你认识到,我之前提醒过的,‘你现在并不安全’。” 希维尔这才想起,西泽温确实这样说过,当时他还以为只是对方变着法的威胁,没想到竟然真有其事。这间小房子的隔音并不好,星盗们的所有对话都被他听在耳里、记在心里。 他有些迟疑,“我听那两个星盗说,他们是联系不上‘老大’,所以来找你的,听起来,你是他们曾经的上司?还说,我和你一起失踪了?” 一边听希维尔说着,西泽温就忍不住笑了,等轮到他回答,他一边说着,一边大笑起来,“对对,就是这样没错。”希维尔甚至能感受到,对方那种发自内心的快乐。 希维尔不满起来,“笑什么?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我想说的就是:你说得都对。”话里的笑意呼之欲出。 希维尔耐着性子跟他沟通,“我的意思是,你不打算向我解释这一切吗,可敬的前星盗头子先生?” “你喜欢那场焰火表演吗,我送你的那场?” 这哪跟哪啊?希维尔被他搞糊涂了,“怎么就又说到烟花了?” “你就说说嘛,喜欢吗?”西泽温俏皮地眨眨眼,竟有一种孩子般的鲜活。这让希维尔不由得想起了对方的年龄,作为一只亚雌,西泽温看起来甚至没有成年。 希维尔的心多少柔软了几分,也就顺了他的意回答,“那时我就说过,我喜欢的。”他的目光微微失神,回忆起那天所见的景色,“虽然短暂,却十足的绚烂,在我看过的所有烟花中,那一场是最美的。” “哼哼,我就知道你会喜欢的!” 他沾着血的漂亮脸蛋上那种得意的神采,让希维尔不禁又想打他了。你一个前星盗小头目,我之前跟你认识吗?你很了解我吗? 没等希维尔开口,那“亚雌”就笑着说,“想到能把我喜欢的‘礼物’送给你,我准备的时候,就开心极了!” 希维尔不好说他什么了,只能没好气地说,“不要东拉西扯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还不打算告诉我?” 9要“忙” “你只要知道‘我不会骗你’就可以了。”西泽温一脸温柔地说道。 雄虫面露狐疑,“我怎么觉得,你这句话就是在骗我?” “哎呀,竟然被你猜中了。我们的小王子可真聪明。” 对方竟然承认了!甚至拿出了那种哄小孩的语气!这更让希维尔火冒三丈了,自己虽然刚过成年纪不久,但也已经成年了,请看清楚,这里谁才是小孩? 而且他也要再说一遍,谜语人就该滚出宇宙!滚! 除了气急攻心,小腹处传来的阵阵酸涩又让希维尔夹紧了腿,身体不由自主打着尿颤。 西泽温察觉了他的颤抖,还以为是自己之前没有检查到的伤势发作,怕压到他伤口,匆忙把他放开,焦急地问道,“怎么了?你哪里难受?” “我,我……”希维尔支吾了半天,才闭上眼、横下心,脖子都刷的一下红了,才说出那句,“我想去洗手间!” 西泽温睁大了眼睛,半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嗯,让我考虑考虑……”还拖长了尾音,像是在故意拖延,享受着希维尔的窘迫。 希维尔不满极了,“你觉得折磨一个囚犯,看他难受就这么好笑吗?” “我喜欢看你失控的样子。”西泽温神色转柔,“希维尔,你的每一种表情,对我来说都十分珍贵。” 对方不着边际的情话,希维尔已经习惯充耳不闻了,看对方做了什么事才是关键。而他所做的,就是看自己的笑话。 希维尔胸膛快要气到爆炸。他甚至开始愤恨自己,刚才自己是脑子进水了吧,才会把眼前这个混蛋视作救星,甚至还……主动吻他,自己一定是生了什么大病。 他深吸一口气,强忍怒气往下说,“你要是不放心,可以跟我一块儿进去。” 看着西泽温脸上惊讶的神情,希维尔瞪了他一眼,破罐子破摔,“反正我全身上下你都看过了,再让你多看几眼,我又不会少块肉,想看就看吧。” 西泽温哈哈大笑起来,没等希维尔又生恼意,他就用指纹解开了脚铐。希维尔的心中,也像被解开了一道枷锁一样,顿觉一松。 雄虫忽然又惊呼一声,只因为对方不打招呼,就一把将他打横抱起。西泽温抱着希维尔,跨过了横躺在卧室门口的另一具尸体,把他抱进了卫生间。 西泽温对着希维尔眨眨眼,“你可以顺便洗个澡,今天晚上,我们可会很‘忙’的。”然后绅士地关上了房门。 对方话里昭然若揭的暗示,让雄虫本就有些红肿的脸颊愈发滚烫。虽然对方没有真来盯着他上厕所,让他多多少少有些感动,但就这一句话,让希维尔又想狠狠踹那混蛋一脚。 遗憾的是,亟待解决的生理需求就像根无形锁链,死死绊住了他的脚步,让他不能实践自己的想法。 等着吧,西泽温,我之后一定要让你好看!即使吃了这么多次瘪,希维尔依然满怀斗志。 上了卫生间,洗了澡,重点部位尾勾更是来回清洗了好几遍。等他洗完澡打开浴间的门,却惊讶地发现:卫生间内的洗手台边,竟然躺着一套干净的衣服。 雄虫心中冷哼,那小子又要搞什么花样?难道是……大发慈悲地赐给自己一套衣服穿,到时候再亲手脱掉? 但不管心里作何猜测,他还是把衣服穿上了,毕竟他还要脸,有衣服穿总比光着好。 不幸中的万幸,这是一套非常正常的衣服,胸口没有镂空,裤子也没有在哪里缺斤少两。就是一件简单的毛绒上衣、一条平角内裤、一条帆布长裤,都是干干净净的白色。和西泽温那一身黑相比,还有点像情侣装呢。 穿好衣服照镜子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脸上的巴掌印子,刚才被热水一蒸,红肿到有些发紫了,看上去又狰狞,又丑陋。一时间,希维尔有些迟疑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想到要用这张面孔去面对西泽温…… 等等,这不是正好吗,要是能把对方看萎了,那更是喜到临头了。于是,他故作雄赳赳、气昂昂,大踏步出了卫生间。 出了卫生间一看,暖黄色的灯光映照下,整个客厅已经大致恢复原样。尸体不见了,血迹在表面上也看不出来了。 灶台上的锅散发出热腾腾的白雾,咕噜咕噜地冒着泡,鲜美诱人的香气弥漫开来,就像温暖的烛光,充满整个室内。 扑面而来的人间烟火,让希维尔的心忽然安定下来,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好像一下子,自己就从危机重重的绑架、杀人的情境脱身而出,回到了琐碎又珍贵的日常之中。 西泽温背对着他,拿着勺子在锅里轻轻搅拌,脸和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洗干净了,只有黑色的衣服隐隐能看见血迹,他有些遗憾地说,“我本来还买了多棘兽肉排,想给你烤着吃的,可惜都被那两个星盗吞下肚了。” “那不正好,我现在可吃不下肉。” 平平淡淡的对话,好像两人间一切恩怨都消弭了,只是单纯的一对朋友,共同生活在一起,最大的烦恼就是,这一顿吃什么、下一顿吃什么,再下一顿又吃什么…… 希维尔忽然起了玩心,他故意往西泽温眼跟前凑,非得让对方看看自己的脸不可。要是能吓对方一大跳,也算为自己报仇了。 没承想,西泽温瞥了一眼,脸上一点儿惊诧也没有,只流露出一丝心疼,“我刚才出去买菜,顺便买了点药,消肿止痛的,给你放桌上了。我这里还占着手,你要是疼得难受,就先自己涂一涂吧。” 就在刚刚,西泽温单独出门了! 希维尔猛然意识到,自己竟然错过了一个绝佳的逃离机会! 一时间,他的一颗心浸泡进了后悔之中。如果刚刚自己没有那么傻,听对方的话乖乖就去洗澡了,而是像从前一样警惕,时刻关注那绑架犯的动向,他或许就能自由了!自由——这个词在他心中回响。 但同时,在他的心底,还有一个声音在低吟,提醒着他和西泽温之间的那些瞬间。西泽温的眼神里夹杂的挑衅与关切,他言语中的棘刺与柔情,还有那些不明就里的温暖时刻。 正当希维尔脑海里思绪电转之间,一个念头如惊雷般划过:这绑架犯为什么突然这么说,他是不是在试探我?不行,不能为一个已经错过的机会露出破绽。 希维尔竭力控制着表情,不露出半点异常,依言找到药,把冰冰凉凉的透明膏体敷在了脸颊上,效果堪称立竿见影,火辣辣的痛感一下就消失了。 看着他涂完了药,西泽温又说道,“去拿餐具吧,饭马上就好。”这亚雌还命令起雄虫来了! 不过西泽温这种不走寻常路,希维尔已经习惯了。要是哪天对方低眉顺眼得像个普通雌虫,那才会让他惊掉下巴。 在希维尔以往的生活之中,是从来没做过这种杂事的,管家和侍从们一个个都训练有素、面面俱到,各项事务都会提前料理妥帖,尊贵的雄虫只管吃就可以了。 不过,现在西泽温只是让自己拿个餐具,这也没什么难的。希维尔走到灶台旁边的餐具架前,本来只拿了刀叉,但看到西泽温正在搅拌的那一小锅蔬菜杂烩汤,他想了想,又拿上了两把勺子。 “只拿勺子就行。再拿,嗯,四个碗给我。”西泽温用余光关注着他,提醒道。 希维尔乖乖按他的话做了,把一摞碗放到西泽温旁边之后,他偷偷瞥着西泽温脸色,并无异常。 闻着锅里的芳香,攥紧两把勺子,他一下就对这顿饭多出了许多参与感。看西泽温的意思,也没有其他事需要自己帮忙,他又有些无所事事了。 但这种无所事事,和之前那漫长又绝望的无聊非常不同,在观察与思索中,隐隐带着欢欣又香甜的期盼,浑身被融融的暖意所包裹。 他东绕西绕,警惕又仔细地观察着周围,这个客餐厨一体的空间非常有限,仅有一个半米多宽、两米多长的小吧台隔在中间,既是隔断,也是餐桌。有生以来,希维尔还没用过这么小的桌子,不禁觉得它有几分可爱。 他在桌边坐下的时候,腿忽然被什么东西碰到了,草木皆兵的他屏着呼吸,往桌子下一看,原来只是两个行李箱。希维尔松了口气,问道,“这儿放行李箱干什么?不嫌硌腿吗?” “硌腿倒没什么。不过快吃饭了,这两箱放这儿确实不太好。你要是嫌他们碍事,就先把它俩推到卧室去。快去快回,饭马上就出锅了。”西泽温漫不经心地说,他专心搅拌着浓汤,就怕糊了锅底。 希维尔又低下头,看着两个尺寸大小都刚好能放进一人的行李箱,那一刻电光石火一般,他突然想明白,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那两个星盗如果还活着,自然是很可怕,但现在他们死透了,那就没什么好怕了。但看着这两个箱子,希维尔难免会想到一些血肉模糊的画面,多少有些影响胃口。可他现在又饿到头晕眼花,只想坐在这儿等着吃饭,一步路也不想多走。 小雄子拽住凳子,往前坐了坐,肚子紧靠住桌沿,桌面就挡住了视线,这样不也就看不到那两个箱子了?眼不见心不烦。 这么大点儿的房间实在没有什么可看,西泽温也一直专心做饭,没有其他举动。希维尔的心逐渐放松下来,又等待了片刻,可堪敬佩的“大厨”就端上了晚饭。 红澄澄的蔬菜杂烩汤,金灿灿的虾仁炒饭,西泽温擦擦手,“时间紧迫,就简单弄了两样。” 希维尔刚想说说他。急什么呀?你把菜做好比什么都重要。但他又忽然想起,之前西泽温意味深长地说,晚上要“忙”…… 不不不,他还是不废话了。雄虫伸出勺子,迫不及待地开动了。 亮闪闪的勺子首先伸向了虾仁炒饭,他寂寞难耐的肠胃,就喜欢这样能顶饱的。 这是满满当当的一整碗饭,好几只橙白相间的虾仁姿态诱人,横陈在金色的米饭上,米饭间又散落着淡绿色的青菜碎。一口下去,虾肉鲜嫩弹牙,米粒鲜咸软弹,青菜碎爽口解腻。 热情好客的胃,催促他赶快迎进来客人,希维尔一勺接一勺,努力响应胃部的需求,没想到吃得太着急,一不小心就咬到了舌头。 “急什么呀?又没人抢你的。”西泽温笑道。 这不是我的词吗,怎么让你给先说了?希维尔顿时被噎住了,等等,是真的被噎住了!他五官皱成一团,表情十分难受,张大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看他不对劲,西泽温也一下变了脸色,连忙端起汤碗,喂他喝下去。希维尔咕噜噜喝了几大口,才把碗放下,舒出一口气。 “怎么样,好点了吗?”西泽温问。 希维尔点点头,一时有些羞愧,甚至不太想说话。就算自己是真的很饿,对方做的饭真的很美味,自己也不该遗忘礼仪和修养,这确实是做错了。 而且在西泽温的角度看,自己只是吃个饭,就能出这么多事故,又咬舌头又噎住,会不会显得很蠢呢? 他有些沮丧地垂下眼,看着手里的汤碗。 番茄被熬化成了橙红色的浓汤,翠绿的罗勒叶和青豆,橙黄的胡萝卜,金黄的土豆,雪白的豆腐,各种食材在热腾腾的汤汁中上下沉浮,散发着缤纷又质朴的醇香。 他不禁捧起来又喝了几口,柔滑醇厚的汤汁像一个拥抱,从口腔温暖到了肚子里,独特的香气仍在舌尖上余音不绝,让人回味无穷、欲罢不能。 对面的“亚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好吃吗?” 他,他是在笑我吧!绝对是! 希维尔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真的非常非常想骂脏话。既气恼对方,也气恼刚才竟然因为对方感到羞愧的自己。这只亚雌根本不配! 雄虫摆出一副不屑一顾的表情,多少有些违心地说道,“哼,也就那样吧。”他从语气、神态等多方位演绎:我是看在你面子上才给的这个评价,不然多难听的话都说得出来。 “小花猫洗干净了,就学会蹬鼻子上脸了,嗯?”西泽温作势把碗端走,“不好吃?那就不要吃了。” 只一招,就让希维尔破了功,他连忙把碗抢回来,但他还是犹豫半晌,才憋出一句,“我,我不是说不好吃……” 此刻,比起面子来,吃饭还是更重要一点的。更何况,西泽温做的饭菜确实是人间美味。 汤足饭饱之后,希维尔再一次想起了西泽温的“要忙”预告,不由得胆战心惊。捧着只剩一个底子的汤碗有一口没一口地小口嘬着,拼尽全力地磨磨蹭蹭,拖拖拉拉。 惹得西泽温都来问他了,“汤喝完了吗?该洗碗了。” 希维尔一脸无辜,“这汤太好喝了,我想细细品味。而且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汤怎么喝都喝不完呢。” “汤都凉了,你要觉得好喝,下次再给你做热的。”西泽温嘴上说得体贴,动作却一向极其冷酷,直接把碗抢走扔进了洗碗机。 转身就拽过希维尔,就像拽一台洗地机一样,迫不及待地往卧室走,“咱们该忙正事了。” 希维尔抗拒极了,“你说过,你不会强迫我的!”却怎么也挣不开对方的手,最终只能无奈被拖进卧室。 “所以,你说的‘晚上要忙’,就是忙这个?” “不然呢?”西泽温也一脸无辜,“宝贝,你以为要忙什么?” 10系统 这个人,这个人绝对是故意的!笑话谁呢这?! 希维尔真不明白,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竟然以惹别人生气为乐。 半小时前,他万分惊恐地被这个绑架犯拉进卧室,结果只是被套上一件羽绒服,换上了一个电子手环,又被匆匆忙忙拉到了小镇郊外。 他的头被羽绒服的帽子裹得严严实实,毛茸茸的帽檐将他脸围了一圈,乍一看,像是雪堆的团子。 茫茫雪地上,凛凛寒风中,希维尔哆嗦着手,气愤地指着那两只重量级的行李箱,“如果你只是来毁尸灭迹的,拉我出来干什么?我又帮不上忙。” “那是因为,我们必须得一起离开了。” 这一经他提醒,希维尔想了想,问道,“你是怕除了那两个星盗,还会有别人发现我们?” “宝贝,你很敏锐。我们不能确定,这两个星盗是否会把消息透露给其他人;也不能确定,他们身上是否有其他星盗团留下的手段。以防万一,我们还是换个住所为好。” 虽然在希维尔心里,面对这样的威胁,更稳妥的措施,无疑是向公安部和军部求援。看着眼前的这个看似无害的绑架犯,希维尔要真提,他也就真傻了。 西泽温拿出前单位惠赠的离职纪念品——最新款的敏捷型机甲。带着希维尔进了驾驶舱。 希维尔坐在副驾驶位,鼻尖嗅着皮革、塑料与金属的味道。 作为一只雄虫,他从不被鼓励接触机甲,这还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进入某台机甲的驾驶舱,他东摸摸西看看,一切都显得十分陌生新奇。 他看着在西泽温行云流水的操控下,机甲飞速抬起左手,掌心吐出一发能量炮弹,轻轻松松就把两箱罪证化为齑粉。 这玩意儿比各种家庭道具都好用多了,要不是有它,西泽温还得费尽心思地制取强酸,又或是剁肉喂狗,再或是觅地栽花,那可真就大费周折,风险还极大。 这一台是最新型号的机甲,集成了各种军用尖端科技,功能齐全强大,驾驶者甚至能仅凭这具机甲横渡虚空。只不过机甲的能源和各个模块,都主要为了战斗而设计,并没有余地供给大型助推器,也没有虫洞跳跃辅助模块。所以,相较于正经的星际旅行载具——星舰——而言,机甲的速度就黯然失色了。 但如果目标仅仅是小型恒星星系内、短途的星间旅行,那这具机甲还是能胜任的,只不过花的时间要多些。 迎着漫天风雪,他们向宇宙上升,告别了这两天浓墨重彩的回忆。 出于对前路的渺茫,希维尔不禁问道,“我们这是要离开毕宿六吗?” “恰恰相反,我们正要去毕宿六。” “啊?”明明自己是在毕宿六被这个绑架犯抓住。从醒来住的房子,直到刚刚的起飞之地,周围也都是雪景。这儿竟然不是毕宿六?一时间,希维尔怎么也想不通。 伴随着耀目的火焰和光虹,他们乘坐的机甲披着伞形的光晕,突破了大气层。 这种感觉,和乘坐星舰完全不同! 星舰好像一座移动的城池堡垒,设备虽然齐全,乘客却像被困在硕大鱼缸里的金鱼,只能被动地眺望外面的风景。种种细微的感受,往往被层层设备和防护所隔绝。 而当他乘坐着机甲不受拘束地划过苍穹,带着轻微的超重感,能听到遥远星星的共鸣,感受到恒星风的呼啸,引擎的每一次颤动,都仿佛在亲吻宇宙的脉搏。机甲像一只自由飞翔的鸟,与宇宙融为一体,连接着宇宙无穷的可能。 这才是真正的自由! 这一瞬间,他觉得过去的人生都像是白活了!为什么,以往他从来没想过接触机甲?他到底错过了多少精彩?损失了多少可能? 通过124度的曲面显示屏,希维尔能够仰观浩瀚的宇宙,既像被一个温暖的怀抱包裹,也像被一种永恒的孤寂埋葬,幸又或不幸的是,他并非孤身一人面对宇宙。两颗纠缠的恒星失去大气的折射,显露出本来的颜色,红得刺目,青得耀眼,像一双异色的眼睛,悲悯地将他们瞥视。 希维尔也能够俯视脚下这颗星星,从雪白的平面,飞快曲化成一颗蓝宝石球,只有两极覆有白色的雪盖。刚刚他们两人,就是从北极或南极的雪原驶入宇宙。 希维尔心下也终于确定,与他共度这漫长两天的星球,果真是毕宿五。 当机甲在宇宙中越走越远,雪白的毕宿六这才像个纯粹又圣洁的羞怯美人,从生机勃勃的毕宿五背后一点点显现出身形。这两种迥然不同的气质,在无尽的太空中交相辉映,勾勒出一幅壮丽的宇宙画卷。 希维尔凝视着这幅画卷,在机甲飞向毕宿六的时光中苦苦思索许久,他才想明白,自己是被西泽温故意误导了。他带着自己先藏在毕宿五的极地,再转移到毕宿六。从西泽温的角度来看,这也确实是一招一箭双雕的妙棋。 其一在于对军部的预判。自己失踪,军部绝对会调取监控,很可能就会发现,自己坐传送电梯,从毕宿五到了毕宿六,这之后才失踪。军部肯定会大力搜索毕宿六,毕宿五就成了盲点。而等到现在,距离自己被绑架,应该已经过去了好几天,以军部的效率、以自己的身份,毕宿六早就被翻了个底朝天,在毕宿六苦寻不得的军部,应该就会转移搜索方向,这个时候,毕宿六又成了盲点。 其二对自己的误导。如果自己真的找到机会逃出去,向军部呼救的时候,提到自己身在毕宿六,就有可能对军部造成连带性的误导,从而拖延搜救时间,让这个绑架犯能更容易地把自己抓回去。 希维尔不由打了个寒颤。 为什么,为什么要把这一切暴露在自己面前呢?那个亚雌明明可以像第一次见面那样,直接把自己迷晕走过全程,让自己不知今夕何夕、不知身在何处。一无所知的自己,难道不是更容易任他摆弄? 或许,他是在试着对我坦诚? 希维尔闭了闭眼,当这个念头从脑海中一冒出来,他就开始唾弃自己了: 都到这种地步了,为什么还要为对方开脱?为什么还要为对方找理由?为什么还要幻想,这个疯狂的绑架犯有所软化?幻想对方会为自己改变? 希维尔猛然察觉到一种恐惧,什么时候,自己忽然就变了,曾经的高傲和骨气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对方施舍一点小恩小惠,就真从心里感恩戴德…… 这是人的劣根性,还是我的劣根性? 他真的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必须、必须得想办法逃走才行!不然的话,不知不觉、无声无息间,他就会溺死在这个人身边…… ———————————————— 「目标好感度在-20~60之间频繁波动。」 “你是谁?为什么在我脑子里说话?” 「扮演者?!」系统一下有点慌,扮演者怎么突然不认识他了? 它怀疑过一秒钟,扮演者是不是在欺骗它?但对方脸上那个表情太逼真了,呼之欲出的迷惑、慌张,又带着几分警惕。让系统不禁开始怀疑起自己来:难道是程序运行过程中出了bug?它一边飞快地检索数据库,一边编辑通报管理局的文档。 「等待,你不要轻举妄动,消息正在上报管理局中。」 “哈哈哈,你信了哈哈哈!”西泽温哈哈大笑,快乐得像个两百斤的孩子。 系统的机体温度蹭一下上去了! 但它还能怎么办?还能离咋的? 还不是,还不是得像老父亲一样把扮演者原谅,还不是得尽职尽责地播报好感度变化情况? 「目标好感度变动通知:-2040。」 说实话,能在一天之内取得如此战果,是系统没想到的。而且这个情节设置事半功倍,既把可能知道真相——绑架雄虫是西泽温主谋——的唯二幸存者勾引过来,伪装成防守反击,合理地人道毁灭;又废物利用,刷了目标的好感。 即使系统真觉得这西泽温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也不得不佩服他的计划。但看扮演者的表情,他好像还有些不满意? 系统播报完后,西泽温脸上笑意褪去,皱眉思忖起来。 “可以说,这种文化制度下,他必然会表现得这样‘轻浮’吗?只有40的好感度,连格都没及,按照培训手册上的量化标准,这甚至只是普通朋友的好感度,他就愿意主动吻我了。” 说到这里,西泽温带着一种花园老农般的欣慰,深情地感叹道,“说起来,小王子沾血的样子,可真美啊。” 「呵呵,没有您的精神状态美。」 西泽温暂时不搭理它,接着分析,“是他之前在压抑自己的感情?还是从小到大的教育都是为了整个虫族社会的繁衍,鼓励雄虫,只要有一点好感,甚至不需要有好感,就可以做最亲密的事?不管是什么原因,但从事实看来,攻略这个目标,确实不能以对方主动的亲密行为作标尺。嗯,幸好有你,系统!” 这样真情实感的好话,系统头一次从西泽温嘴里听到,这充分肯定了自己作为一个系统的存在意义,一时间,系统真有点小感动,「这就是我的职责,为您服务,扮演者。」 “很有觉悟。那你就帮我把昨天晚上的影像粗剪一下,存入我的数据空间。这也是你的职责,不是吗?” 昨天晚上的影像,那不是……系统的输出凝滞了许久,他是故意的吧?我不是人,但他是真的狗!不不不,自己的一腔感动就算真拿去喂狗,都比给这个连狗都不如的东西强吧? 半晌,它才艰难地说道,「这段内容放入正片之中,97.83%可能性无法过审,并无剪辑价值。」 “我就是想保留一点纪念品,反正管理局会对所有影像存留备份,给我cpy(复制)一份怎么了?” 事实上,这也是管理局控制扮演者们的手段之一。 扮演者们都是人,就算身在故事单元内,也不可能时时刻刻表演得完美无瑕,总有放松大意的时候。管理局凭借家大业大,无视《隐私法案》,对扮演者进行全程录像,全部备份,捏住了扮演者们无数的黑料和把柄。 但在明面上,管理局制定法律的同时遵纪守法,提供给扮演者们的所谓“原始”素材,也是剔掉了违反《隐私法案》的部分,并且声称不会存留备份。因此,绝大多数的扮演者都被蒙在鼓里。 最后播放给观众看的,也都是精剪、精修过的成片,看到的都是扮演者或光鲜亮丽、或演技十足、或足智多谋的形象。 而一旦有做大的扮演者生出二心,这些材料也就到了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但对于这些黑料,管理局一般的用法并不是直接抛向社会舆论场。因为就算放再多的烟幕弹,这些真正的原始素材被泄露,管理局也根本撇不清关系。所以黑料往往只作为和扮演者谈判的重量级筹码,一是这些黑料确实能让人身败名裂,二是告诉扮演者,该换一个眼光看管理局了,这个庞然大物既不要脸、也没底线,好叫那些扮演者知难而退。 绝大多数人都选择了屈服。就算真有人豁出去了,不要自己的名誉地位,非要和管理局刚到底。到那时候,管理局也还有其他各式各样的手段招待他们。 西泽温一语道破管理局内幕,不禁让系统惊骇莫名。要知道,这种内幕连巨星扮演者都不一定知道,而眼前这个扮演者只是新人,这才是他第一个世界啊! 「你是怎么知道的?!」 系统再次调取西泽温的身份资料,第无数遍地进行数据分析,结果还是那样,除了长得不赖、本届成绩第一以外,西泽温堪称普普通通、没有任何疑点。 “系统,你可别紧张。这种事儿,只要不犯到我头上,也不犯到我眼跟前,我不会对人多嘴的。毕竟除了文娱部这摊子从上个纪元传承下来的糟粕,管理局其他部门还是做实事儿的。” 以前怎么不知道,扮演者您如此深明大义、顾全大局呢?系统腹诽。而且以往您不是很会用词的吗,文娱部这些脏污,怎么一个“糟粕”就概括了?怎么不再来点更带劲儿的小词儿? 西泽温话锋一转,“而且,我知道的事儿多了去了,你要是件件都紧张,那不得紧张死?就比如,我还知道,管理局的系统都是由真人扮演……” 意识空间里的气氛骤然凝固,比极地的冰还要冷凝。 这个秘密,直接威胁到了系统的存在。在扮演者体系内,连最顶端的帝皇扮演者都不一定知道。而文娱局内部的工作人员,除了本身就属于系统体系,也只有高层少数几个要员才能知道这个秘密。 他到底是什么背景?他到底想干什么?他会不会在线下威胁到我? 系统在这一刻真正感受到了巨大的恐怖,比网恋奔现还要恐怖,他声音都有些颤抖了,「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故事是无聊的解药,我只是想要享受故事的乐趣,享受有趣的攻略游戏。我不希望出现任何意外情况,来扰乱我的享受。 至于对你,我的要求只有两个字,‘听话’。” 「……是。」 “所以,要不要来交换名字?交换过名字,我们就是朋友了!”西泽温的语气甚至像个天真的少年,却又很明显,他是在模仿少男少女漫的经典台词,突兀的表演、天真的外壳下隐含的威逼,都让系统愈发战战兢兢,不敢不说出姓名。 「我叫……夏知。」系统一字一顿地说出来,明明这是自己的名字,说出口竟然有一种陌生的感觉。他猛然意识到,自己被称作“系统A308”有些太久太久,久到几乎忘了,自己还是夏知。 “装作AI很累吧?要把百分比编得有零有整,以此增加可信度,也很累吧?现在说开了,我们两个人不就都自在了嘛。” 说实话,只有你一个人自在好吗? “行了,把素材传给我吧。” 按照对方的要求,系统默默复制并传输了素材。 西泽温接收到文件之后,立刻开始备份,他一边备份一边说,“我知道,我进入故事以来的影像现在都储存在你那里,只有故事单元结束,才会上传到管理局。 这段影像,我不希望它被存储进管理局的数据库,我更不希望我的小王子被其他人随意观看。” 他这是叫自己删改储存的素材?从cpy素材到删改原件,这违规程度怎么一步步加深了?系统只感觉自己好像掉进一个陷阱,一步步向下滑落,却根本看不到尽头。 他试图劝解对方,也是试图挽救自己,「可是这个世界已经重启过无数次,无数的扮演者到来,希维尔·诺曼和许多人主演的视频,也早就在管理局的总数据库里储存了无数份。您这样的要求是否并无意义?」 “‘寻常的路人会认为,我的玫瑰花和你们差不多。但他比你们全部加起来还重要,因为我为他下过雨,因为我为他打过伞,因为我引导他见过血,因为我为他消灭过毛毛虫(但留了两三条活口,好让它们变成蝴蝶),因为他是我的玫瑰。’我不会放着我的小王子不管。 你猜猜,其他的扮演者如果知道了管理局的勾当,他们难道会放着他们的希维尔不管?他们会放着自己不管?” 这几乎就是明晃晃的威胁,系统忍不住了,「等等,你什么意思?你说过,不会告诉别人!」 “嗯,我是这么说过,我也会信守承诺。”西泽温微笑道。 正当系统松了一口气,以为事情会就此打住的时候,这人又说道,“但我不也说过,前提是‘不犯到我头上’吗?当你按照管理局的要求,存下视频那一刻,你们早就犯到我头上了。” 自己竟然被对方的文字游戏蒙骗了!或者说,本来就不该把别人的口头承诺当真,是自己的轻信造成了这个后果。现在想来,但凡是口头承诺,对方就有一百种反口的方式,运用诡辩只是其中一个选择。 “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起视四境,而秦兵又至矣。”自己一味妥协,对方得寸进尺,直到自己退无可退。那一瞬间,系统为之前的妥协感到无比后悔。他也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鼓起勇气说,「你,你,你就不怕我上报管理局?!」 他确实又开始编辑上报总部的文档了。 西泽温答非所问,“有件事还要请你为我解惑,作为系统,你为什么要维护管理局的统治呢? 工作中,你们往往只能作为一个意识体,待在扮演者的脑子里,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和扮演者聊天打发时间,还得时刻注意自己AI的人设。服务的扮演者也会经常更换,无法建立起稳定的人际联结。像个透明人,像个幽灵,生活在真空之中,仅仅为了活着而活着。 工作待遇差、环境差、没发展,为什么你还要为了维护部门的利益,而如此兢兢业业、绞尽脑汁?” 随着自己心底的怨气,从对方口中一字一句道出,系统输入的速度也越来越慢,直到完全停下。他心头不知为何升起一股无明怒火,不知道该向哪儿去,就只能发泄到语气里,「你懂什么?你什么也不知道!」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那我就告诉你,除了这里,我无处可去,我已经死过一次,我现在就是想活着!」 无数个时刻的辗转反侧,所思所想也就这一句话而已。说出口的那一刻,系统感觉身心都得到了解放。 但就算他所求这么少了,但还是有眼前这个扮演者来妨碍他。 系统一出口就后悔了,可这么惊人的信息,西泽温竟然毫不吃惊,还自顾自往下说,“你看,说出来不就好了。” 「你早知道?」系统想起扮演者之前对管理局内幕的了解程度,疑问句换成了陈述句,「你早知道。那,那你为什么要逼我?」 “我亮明我的需求,你亮明你的需求,我们才有继续商量的空间嘛。” 不好好说话,非要逗人兜上一圈,系统快要被他气死了,又开始编辑举报信,决心不让他好过。 西泽温却像预判了他的想法似的,“我们今天聊到的一切,你可不要傻乎乎告诉别人。素材你已经传给我了,亲爱的‘共犯’先生,举报了我,你也跑不了责任哦?而且你真的觉得,区区举报能妨碍到我吗? 你可要小心,鱼死了,网都不可能会破。” 真就哪条路都给他堵死了,系统颓然停手,难道从今往后,自己只能屈服在此人的淫威之下,在管理局这座大山旁边,再抗上扮演者这座大山,做一条助纣为虐的小狗腿了? “你责任心强,理解分析能力也强。你有没有想过,你的未来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住在一栋向阳的小房子,感受到温暖的光线洒在肌肤上;给窗前的向日葵浇浇水,抚摸这太阳遗落的嘴唇;与朋友们在桌边围坐,讲述无数的奇闻趣事。不想工作就不工作,工作只是为了实现自我。在某个不经意的转角,遇到那个等待已久的人……” 「等等,爱情就算了。」谈恋爱的下场,看攻略目标就知道了。 西泽温止住了话头,笑而不语。 这饼画得又香又甜,又这样戛然而止,夏知有点绷不住了:万一呢,这个扮演者知道那么重要的秘密,背景一定又高又硬,万一这样的未来真能兑现…… 基于现实来说,这个梦做不下去,但系统真的很想相信,「您先前所运用的诡辩,让我无法信任您的口头承诺。而且据我所知,没有一个系统能够脱离管理局的控制,不是死了,就是死了。如果您不能拿出一个切实方案,我为什么要相信您能帮我?」 西泽温耸耸肩,“那你又有谁可信呢?” 这个无赖,不带这么戳人痛脚的!夏知却被这一句话沉默了。 西泽温不管他的反应,带着神秘的微笑说道,“而且,也不是没有系统脱离管理局,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啊?是哪位前辈?什么时候?!」 “大约,”西泽温忽然莞尔,“大约二十三年前,他地位很高,但是内部记录应该是,他已经死了。” 二十三年前?系统猛然想起一件事,那恰好也是他刚进管理局当系统的时候,他依稀记得,那段时间确实通报过一个大前辈的死讯,非常低调的通报,但系统印象却很深。 这个死讯,是他进入管理局后,第一次收到同事的死讯,虽然他已经死过一次,但这个消息还是震撼到了他。这也时刻警醒着他,进入管理区不代表高枕无忧了,还是得时时小心、处处留意。 回忆和扮演者的话互相印证,可信度大幅提升。系统心中死灰般的余烬,又被希望的火光点亮。 西泽温没有理会对方的心路历程,直接下达口头通知,“等我们回到管理局,我会提交申请,绑定你为我的专属系统,你记得同意哦。” 「按照管理局规定,不是‘普通’级扮演者才能申请专属系统吗?新晋扮演者必须经历三个及以上故事,才有可能晋级吗?」 等等,还有这条规定? 但系统搭载了高级AI,也不可能记错信息。西泽温脑子里全是大佬怎么行事,却把新手期的局限性给忘记了,这就尴尬了不是?但他说出去的话,又不能收回来。西泽温表面上八风不动,面带蒙娜丽莎般的微笑,脑子疯狂运转,搜寻解决方法。 看着西泽温笑而不语,系统自己恍然大悟,「我知道,您有办法了,您又有办法了。那我就等着瞻仰您大显身手了。」系统犹嫌不足,末尾还补了一句,「您的编导才能举世无双!」 叮咚两声,西泽温的数据空间里多了一个文件,发送人还是系统。 点开一看,内容和系统刚刚发的没有什么区别,但在形式上,进行了粗剪,调整了运镜、详略,有些关键部分,还配置了合适的背景音乐。 不愧是融合了高级AI的系统,这工作效率确实没得说。西泽温确定,系统自我管理能力不错。 系统的话也印证了他的判断,「内存的完整原件我也进行了删改,并且清除了我内存中这段视频存在的所有痕迹。」 “做得很好。”西泽温鼓励道,心里却还在琢磨,难办了,这回真的难办了,得想办法把“专属系统”这件事圆回来才行。 11天伦节 希维尔靠在西泽温身上睡着了。 这几天,他虽然一直暗中想要逃跑,但那个被无聊消磨的漫长白天,还是给他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阴影。他下意识不愿意让西泽温留下他一个,西泽温也不放心他单独待着。 正好,两人就一起乘坐机甲,旅居全球,把毕宿六的知名景点——冰城、滑雪、温泉、冰钓、博物馆、引力泉、生态保护区——都走马观花逛了一遍。 希维尔却玩疯了,西泽温陪着他也玩儿疯了。 以前希维尔走到哪儿,都是前呼后拥一大堆人;想去哪玩,也是护卫队清场到没有任何游客,再前呼后拥一大堆人围着,才能进去玩。他不想这么兴师动众,后来都只玩全息游戏了,但皇宫的星网都有人监管,他玩什么都不是秘密,游戏里也少不了各种隐晦的视线。 这一回在外面玩,唯一要做的就是把帽子和口罩戴好,但在毕宿六这颗冰雪星球上,护耳帽和口罩是时尚双品、沿袭自传统搭配,因此,裹得严严实实的雄虫就像大海里一滴水,一融进去,谁也看不出来。 这一回,希维尔才体验到了和普通人一样的旅游快乐。 滑雪摔倒了他哈哈大笑,排个队都要高兴半天;泡温泉的时候,这几天雌虫堆里学会的骂人词汇,被他全都喊了个爽;生态园吃饭时认识的老爷爷,送了他一只水晶蝴蝶,现在就挂在驾驶舱的上面,随着机甲的高速移动摇晃翩跹。 “宝贝,醒醒,咱们到了。” 玩得是真开心,但也是真的累,这不,一有点空下来的时间,希维尔就睡着了。 西泽温叫了半天,雄虫才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坐起身来。当他瞥到导航界面显示的日期,6月6日,希维尔不禁有种恍如隔世之感:时间过得好快,这就到天伦节了? 要说清楚什么是天伦节,那就要说到,帝国的疆域囊括了无数的星系,每一颗星球的每一个地区,使用的都是不同的时区,但都共用一个历法,那就是基于虫族的发源地——首都星——所创造的历法,夏盖纪年法。 而依照纪年法,“天伦节”这一日,是神人的双亲结合的日子,是如今的人们感谢双亲赋予生命的节日,是全年仅次于神诞日的重要节日。 虽然天伦节本应该阖家团圆,一同庆祝。但皇室的一家人在这一天却不能团圆,反而要兢兢业业地工作,分散去各大星域的主星,出席当地的节日庆典,军部也会因为庆典的安保工作而忙碌起来。 所以自己才瞅准这个空隙逃家,就是想着大家都忙,分不出时间人力来抓他。 哎,没想到事与愿违,反而给西泽温这个虫渣绑架犯创造了空间。 希维尔想到这里,已经不觉得生气了,天天和西泽温这个专爱气人的混蛋打交道,西泽温要是桩桩件件都要生气,早气成个球飘到天上去了。 回想这几天的经历,除了玩的部分是真的开心之外,其他时候真像一场修行,心都修得和侍奉夏盖神的修士一般,宁静得像个死人。 “我们现在去哪?”希维尔边打哈欠边问。 行程一向由西泽温安排,这次也不例外,“去毕宿六的首府,去我们这辈子第一次见面的地方。而且这几天到处不是都能看到宣传吗,有节日庆典和表演可看。” 几天过去,希维尔说话越来越不客气,“天伦节庆典人那么多,你就不怕把我丢了?” “我当然不怕了,毕竟我可是‘铐’住你了呢。” 这什么地狱笑话啊,说之前没过脑子吗?但这种话从这个虫渣嘴里说出来,希维尔一点儿都不意外。 他又打了个哈欠,脑子暖机得差不多了,开始恢复正常运转。回想起西泽温刚刚说过的话。等等,他刚刚说什么? 首府!庆典!!! 一瞬间,希维尔手心冒汗,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 ———————————————— 毕宿六的首府,大街小巷灯火通明,像是天上的星星都落在此处,灯光闪烁,便是星河流动。 明明按照首府所在的时区来看,此时它应该属于晨半球,本该是恒星光明媚的上午。但是毕宿六的双子星——毕宿五——在此刻转动到了合适的位置,将两颗恒星的身影挡住了,投落下巨大的影子,使这片土地陷入黑夜般的暗色之中。仰头就能看见墨蓝的毕宿五镶着毛茸茸的金边。 这种现象在这里被称为“昼暝日”,在毕宿五和毕宿六都十分常见,除了部分极地地区看不到这种现象,其他地区大约每周都会发生一次。因此,当地的休息日都会根据“昼暝日”的出现进行调整。 夜辉更迭,对于这两颗星球上数代繁衍的本地人来说,却代表着假期与狂欢。 巧合的是,今年的“天伦节”和“昼暝日”恰好是同一天,当地人虽然为了假期少了一天而万分悲痛,政府却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用这种奇观作为卖点向全宇宙宣传,吸引了许多游客举家来这里旅游过节。 西泽温拉着希维尔,走入熙熙攘攘的人流。街边张灯结彩的底商,各色各样的摊位,糖霜肉桂飘散香气,有好多可逛可玩的。 一开始是西泽温拉着希维尔走,没多久,就变成了希维尔拽着西泽温。希维尔东张西望,好奇心十足,行动力也极强,像撒了欢的小动物,饲主只能被他拽得东奔西跑。 没多久,希维尔就换了一个白色的护耳帽、一条鲜红的围巾,原来的咖色帽子则转移到了西泽温头上。 西泽温大大方方没遮脸,在金黄的灯光映照下,美如精灵,希维尔也露着一双漂亮的眼睛。 他们在一个小摊买特调热红酒的时候,摊主怎么也不肯收钱。推让间,摊主还冒出一句“阁下”,闹了个大红脸,摊主他也就不装了,摊牌了,“两位阁下,您的钱我实在是不愿意收。” 希维尔这才明白这人误会了什么,一下笑出声来,“阁下?西泽温,你是阁下诶!” 他的反应把摊主搞懵了,不明所以地望着这只小雄虫,是自己说错什么了吗? 黑发的“雄虫”温柔笑道,“舍弟是在笑话我呢,出门之前不肯听他的话戴口罩,这不,果然被你识破了。你确实心明眼亮,之前的摊主都没有认出来的呢。” “原来是这样,嘿嘿,嘿嘿嘿。” 这只雄虫也太有礼貌了吧,被戳穿身份也不生气,他还夸我了,夸我了诶!摊主几乎幸福到眩晕了。一时又开始畅想起来,不知道这么温柔的雄子,有没有娶雌君,家中又有几个雌侍,几个雌奴?要是能做他的雌虫,未免也太幸福了。 但无论他娶没娶雌虫,他们家里的雌虫都实在不称职。这里是靠近帝国边境、虫口流动性极大的旅游星球毕宿六诶!就连这个本地虫也不得不承认,这里的治安确实略成问题。 人流量这么大的庆典,竟然让这两个温柔可爱的小雄虫自己逛街,没有任何雌虫陪护。万一他们被坏虫掳走怎么办?这不就像让两块美肉在闹市中走,路过的饿狼无数,谁看了不想咬一口?就连他自己,要不是知道周围监控密布,也很难不起歹念。 “两位阁下,如果玩得尽兴了,还是尽快回到住所吧,千万不要逗留到太晚。” 西泽温笑着点了点头,还是悄悄扫码付了钱,没往外走几步,他就大声向希维尔嘀咕,“这些雌虫找不到雄虫,果然是有原因的,谁爱听别人成天给自己下命令。还说是为你好,瞧不起谁呢?” 希维尔满怀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这回旋镖扎你自己身上了,你自己没发现吗? 他们继续逛街,路上所见的各色人等,大多是一个雌虫带一个小虫崽;小部分是一群雌虫围着一只雄虫,还带着几只小崽;还有几对明显在约会的雌雄,相敬如宾地尴尬微笑。 希维尔一时有些触景生情,“我从来没和亲王殿下——也就是我的雄父——一起庆祝过‘天伦节’,12岁之后,我能独立出席各种活动了,我和我的雌父,虫皇陛下,也再没一起过这个节日了。或许有些人会羡慕我的出身,但看看街上这些小虫崽,他们多快乐啊。” 希维尔眼睛都有些湿润了,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努力地找补,“我可不羡慕他们,谁会羡慕小屁孩?我,我……”他说不下去了。 西泽温的手紧握着他的手,感到对方切实地在听自己说话,希维尔的心也被这温度灼暖了。他甚至因为对方没有开口,而感到十分庆幸。他恳求夏盖神,求西泽温不要在这种时候,说出“这回的天伦节有我陪你”,诸如此类的地狱笑话。 西泽温沉默片刻,只是用同样的自述作答,语气轻描淡写地回忆,“我的雄父……他从来没有允许过我参加天伦节。 他以最优秀雌虫的标准要求我,而我只有符合我性别的、普通的身体素质。他对我永远不满意,不管我是否达到他的要求,这个热闹的节日,我也永远是在训练室里度过。别人吃糖咕噜串,我吃拳头;别人坐在雌父肩上逛街,我坐在训练用机器人肩上绞断它们的脑袋。 这还是我第一次庆祝天伦节,有你陪我,真的很开心。” 他还是说了……这个罪魁祸首没有一点廉耻心吗?但希维尔已经没有责怪他的力气了,甚至因为对方这番自白,心软了几分。 他们攥紧对方的手,没有再继续就这个话题说下去。因为他们知道,一旦说下去,就是没完没了的苦水往出倒了,扫对方的兴致,也扫自己的兴致。 这本来就是快乐的节日,尽情享受快乐就好。 他们继续行走在巷尾街头,气氛又多了几分脉脉流动的默契。 逛街过程中,西泽温因为那张漂亮的脸、本地节日增高的雄虫密度,又被多次错认成雄虫,每一次西泽温都笑着应承下来,希维尔甚至察觉到,对方的脚步都变得更轻快了。 不停思索着的希维尔,心中疑惑丛生,他迟疑了很久,才试探性地问道,“你,是喜欢做雄虫吗?” 要是在几天之前,这话希维尔也就憋在心里自己想了。但是这几天的结伴游玩,让希维尔越来越发现,西泽温性格中竟然还有年少活泼的一面,那些温柔的疯狂虽然也是他,却像是砍下植物枝干后嫁接上去的东西,与他的本性并不吻合。 希维尔相信着对方,即使做谜语人,也不会说谎,那就有可供自己分析的信息,才把疑问直接说了出来。 对方脸上的表情变得一片空白,握着自己的手骤然缩紧,“当然不,我是一只雌虫,我喜欢雄虫,喜欢你,那是天经地义的事。说我想当雄虫,开什么玩笑呢?你怎么会这么想?” 他没发现他解释得太多了吗?看他的反应,希维尔本来还只是怀疑,这一下就落实了。 过往的一切霎时间都串了起来,希维尔这几天试图自我安慰的一切,刚才互相倾诉的一切,都崩塌殆尽了。 “亏我之前还想,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伤害了你,但我没发现又或者不记得了。没想到只是因为这个,只是因为你嫉妒!嫉妒我是只雄虫!嫉妒我是这世上最有地位最有名望的雄虫!你觉得这是我的幸运?我需要为此付出代价? 那你知不知道,我根本不想当这个雄虫!” 他越控诉越激动,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晶莹的泪光让西泽温醒过了神,脸色苍白的“亚雌”拉着他的手劝道,“我们去别的地方谈,不要在这里,好不好?” 希维尔愤而甩开,“就在这儿,就现在,你跟我说清楚!” 亚雌深吸了口气,“那好,我承认,我确实嫉妒你,有这个原因,也有别的原因。但我同时也爱着你,你难道感觉不到?” 希维尔冷嘲,“你的爱未免太过虚伪。” “亚雌”那张漂亮的脸表情一片空白,“等到合适的时候,我会和你说明一切。而那个时候,你就会明白了。” “那你现在解释啊。” “现在……不行,我……”西泽温的神色少见地漏出一丝软弱。 “呵,那你说什么废话?”希维尔这回可不心疼他了,一听这话,都被气笑了,“我受够了,你知道吗?我受够了!受够了你的讳莫如深!受够了你的遮遮掩掩!” 西泽温不说废话了,这时候说什么都是错,更何况他本来也没做对过什么。 西泽温徒劳地伸手,想拉住希维尔,却被希维尔猛地推开,“别碰我!” 平时身轻力大的西泽温,不知道是分了心、还是没防备,一下被他推开好几步远。 过于巧合的是,这时一阵人潮涌来,两人恰好就被冲散。 希维尔本来还有一丝担心,因为自己这一推,西泽温可能没有站稳,可能会被撞到、踩踏,他想走过去扶对方。却被人潮挤得身不由己、幻影移形,一下移动了好长一段距离,又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 也就在此时,一架黑色近地飞行器疾驰过来,停在希维尔面前,“嘭”的一声打开舱门。舱内伸出几只胳膊,将茫然的希维尔一把拽起,拖进了黑暗之中。 12逃离 “咱们不是约好今天碰头吗?你怎么没去我们约定的地方?要不是我不死心,在大街上来回地逛,我们两个还真就错过了。 你怎么裹得这么严实?是在躲监控吗?我一开始看这人身形像你,又戴着白帽子、红围巾,是咱们约定好的衣服,但又不敢确认。等我凑近了看,眉毛像你,眼睛也像你,才敢把你拉上来。还打算着,万一认错虫了,再把人家放下去呢。” 亚麻色头发的小雄虫坐在希维尔旁边,眼睛亮闪闪,嘴巴连珠炮一样不带停。 不同于普通飞行器内部座位的贯通,这艘黑色豪华近地飞行器整体加长,内空间也被分成几个隔间,其中最大的隔间就是主人舱,提供给了希维尔和这只小雄虫舒适私密的谈话空间。 希维尔抱膝坐在米白色的真皮座椅上,看着飞行器外流转奔腾的浮华夜色,他有些精疲力竭,欲言又止好几次,好不容易才在对方说话的空隙插话进去,“谢谢关心,朱利安,也谢谢你还愿意找我。” 他张了张嘴,那段疯狂的生活在他脑海中,如相册一样一页页翻过,让脑袋都有些隐隐作痛。他按了按额头,终究还是决定略过这一节,转移话题说起实际的,“我终端刚刚不小心丢了,记录在终端里的约定地址也丢了,所以才没去那里。你这里有备用的终端吗?” “终端这东西这么容易丢的吗?”朱利安挠了挠头,“我找找啊……” 他一边翻箱倒柜,一边又小嘴叭叭,“这几天听说杰里迈亚上将一直在追着罗杰星盗团跑,我又一直没收到你的消息,真担心你真被星盗给抓走了,幸好你没事。 杰里迈亚走的时候,还留了一支军队在这儿,这支军队一直在大肆搜索毕宿六,几天前才走。我调查到,是因为星盗王滑溜得很,虽然打不过杰里迈亚的正规军队,但跑得飞快,怎么也抓不着。杰里迈亚那边人手打架够、围捕不够,这支军队被调去,对罗杰星盗团一起围追堵截了。” 杰里迈亚没有去负责天伦节的安保工作,希维尔也早有猜测,毕竟如果他找不到自己,肯定会受重责,甚至会失去生命,所以杰里迈亚不可能在搜查上不尽心尽力。但怎么成了和星盗团打架,这个“罗杰星盗团”又是怎么回事? 两个人正说着,飞行器忽然被逼停了,窗外传来问询声,“毕宿六首府公安执法队,请各位双手抱头,从飞行器上下来,接受检查。有监控显示,你们涉嫌参与一起绑架案件。” 飞行器的防窥窗无声下移,露出一张漂亮的面容,鲜花烈火一般,“我抓我弟怎么了,他调皮非要一个人逛庆典,我不抓他,难道还看着他被卖到黑星去?管得真宽!” “阁下?!”执法人员纷纷惊呼道。 小雄虫才不耐烦听他们要说什么,只把自己的一通话枪子儿一样喷完。防窥窗又傲慢地上升、关紧,像一张闭紧的嘴巴,像一个赤|裸的拒绝。 执法队的人员低下了头,说话都不敢大小声了。简单查了查司机的驾驶证,就恭恭敬敬地放了行。 黑色的烤漆,流线型的外壳,这辆豪华飞行器,低调优雅地滑入夜色,只留下一个高傲的背影。让执法人员们议论纷纷。 “那位阁下什么等级啊?长得那么漂亮?” “看人家坐的飞行器就知道,高等贵族无疑。咱们想都不配想。” “确实,他脾气真的好坏,我好喜欢啊……” “肖想未成年阁下可是大罪,都把嘴巴闭紧,别犯痴了,出勤呢!走了。” “一群笨蛋!看我多机智,轻松把他们打发走了。”朱利安扭回头来,得意极了。 希维尔也一向喜欢表扬他,“你一向是我们机智的辩论手,是我们最可靠的朱利安。” “哈哈哈,你说得太对了!”朱利安尾勾都要翘上天了,紧接着又开始叭叭叭,话密得根本插不进去,“你之前不是和我说,要在毕宿六先躲几天?前几天他们搜索的时候,我就担心你被抓住,但又一直没收到你落网的消息。挺行啊你,那几天怎么躲过去的?” 分开后,好像每一句话都会勾起回忆。希维尔快乐的心情突然飞走了,他努力放空大脑,让自己不要去胡思乱想,淡淡道,“那几天,我在毕宿五。” “牛啊!”朱利安兴奋地拍了拍希维尔的肩膀,“两颗星球声东击西,嫁祸星盗瞒天过海,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还是我们的战略大师?敬爱的希维尔王子呀,如果你是一只雌虫,恐怕元帅都能当了!” 希维尔被他说得都脸红了,自己才是那个被声东击西、被瞒天过海的,在事后才反应过来一些事,其他更多事还是搞不明白。对于好友的夸赞,他愧不敢当,“都是巧合,我没那么厉害,真的。” 朱利安大笑,“谦虚!你就谦虚吧。” 希维尔无奈,他知道,人只会相信自己判断的结果,自己就算再解释,朱利安估计一时半会儿都不会信了。 他只能先抓住这个空隙,把自己的疑问抛出来,“你说的那个‘罗杰星盗团’是怎么回事?我之前只听说过一个‘螺旋星盗团’?” “螺旋星盗团”是那两个死星盗嘴里说出来的,疑似是西泽温的前东家,不知道为什么和那两个星盗断联了。这个“罗杰星盗团”又是从哪里跑出来的?让希维尔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一周前失踪,失踪的消息以及连带的各种消息,都还没有公开呢。皇室现在都对外宣称,你生了病,才没有出席近期的庆典。全星网都炸锅了,抗议信、慰问信雪花般飞去,都快把皇室信箱塞爆了。 结果现在,‘螺旋星盗团’你都知道了,还说这件事不是你策划的?” 朱利安笑容愈发笃定,不用西泽温问,就把知道的一股脑全说出来了: “‘罗杰星盗团’是黑星排名第一的星盗团,它的首领就有了‘星盗王’的称号。黑星排第二的就是这个‘螺旋星盗团’啦。 杰里迈亚和我弟他们现在还以为,一周以前,是罗杰星盗团领头、螺旋星盗团帮手,把你给绑架了。他们还以为,你现在就在星盗王手上,才拼命追着星盗王揍。 一周前所谓的‘真相’就是,两个星盗团因为分‘你’不均,引起内讧。螺旋团本来想联合护卫队,反击星盗王,杰里迈亚也因此知晓,星盗王才是罪魁祸首。没想到,背叛的螺旋团被星盗王反将一军,被对方早布下的暗子炸了自家的星舰。 那可是一艘恒星级的星舰,直接被炸成了一个大烟花!隔老远都能看得见。” “烟花,你说烟花!”雄虫金色的瞳孔猛然收缩。 朱利安茫然了,乖乖说,“烟花。” 又不禁问道,“怎么了吗?为什么要我说这个?” 即使满心愁绪,此刻希维尔也不禁微笑,“没有没有,就是这个词让我想起了很多事……你先喝口水,让我想想。” 他脸色沉下来,陷入了回忆之中,想到了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一直被西泽温挂在嘴边的烟花。 如果那场烟花,就是星舰爆炸…… “喜欢吗?这场送给你的烟花。” “我只说一件事,你不知道的事:你现在的处境并不安全。” “想到能把我喜欢的‘礼物’送给你,我准备的时候,就开心极了!” 恍惚间,那只亚雌的声音在希维尔耳边响起。 如果那场烟花,就是星舰爆炸; 西泽温毁灭了一艘星舰,只为送我一场烟花。 西泽温……他或许从没撒过谎,自己并不安全,那两个星盗团,本就是来绑架自己。西泽温为了保护自己,消灭了一整个星盗团,又在护卫军和星盗王的追捕中,带着自己躲躲藏藏…… 不不不,想一想,想一想自己所经受的,完全无法冠以保护之称的遭遇,自己所承受的那些饥饿、寒冷、尴尬、羞辱…… 希维尔想起西泽温所说的嫉妒和爱,心脏都仿佛在淌血。希维尔最不能原谅的是,对方所嫉恨自己的、因此故意折磨自己的,是自己最想抛弃的部分。多么可笑,多么可悲。 胸膛中涌动着冰水,将所有的情感都冷凝,只留下眼角温热的泪。 肩膀忽然被人拍了拍,把希维尔从沉思中惊醒。 朱利安拿着终端手环,在希维尔眼前晃了晃,“备用终端舱里应该有,但我是真找不着了。这不,看到路边刚好有卖的,我就叫人给你买了一个。来,我给你带上。” 希维尔闭了闭眼,平复心情,伸出手来。 朱莉安撸起他的袖子,就看到希维尔胳膊上的另一个“手环”,黑色皮革材质,看上去朴实无华,“你一向不是不喜欢这些零碎装饰?今天怎么戴了一个?” 他一边说着,一边就把终端给希维尔扣好了。 看着这个手环,希维尔好像才注意到似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随便找了一个理由敷衍道,“我这几天在毕宿六玩,遇见一个老爷爷送的。” 自己之前在想什么呢?怎么就忘了把这个手环摘下来!这明明是西泽温限制自己自由的方式,是手铐,是追踪器,是离开对方一段距离,就会输出电击的刑具。 自己,没错,自己是想让他撞上朱利安的卫队,让他自投罗网,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这样想着,希维尔心下稍安,但他忽然又想到,按照律法,西泽温的所作所为,即使出于保护的目的,也很可能被雄虫保护协会判处死刑…… 等等,这个手环,它不是离开西泽温一段距离,就会发出电击吗?怎么自己一点感觉都没有?是那只亚雌关掉了这个功能,还是,他一直跟着自己? 希维尔的心提了起来。西泽温折磨自己,同时也保护自己,在他心里,对方已虽然经功过相抵。但希维尔不想回到那只亚雌身边了,他不想再陷入那个漩涡之中,那几乎令他失去自我的漩涡。 希维尔摸了摸那个手环,“朱利安,绕路走可以吗?” “那条走私船本来就被我包了,在港口等了这么多天,也不差这几小时。只不过,为什么你要绕路啊?” 还没等希维尔回答,朱里安就打开了主人舱和驾驶舱的隔板,下达了绕路的指令。 希维尔蹙着眉道,“我心里总有些不安,担心有人跟着我们。你这里有激光匕首吗?给我一把防身。” “给,不过这些东西不都是常备的?你的东西怎么都不见了?”朱利安递过自己的防身匕首,一边问,一边打开终端,查看安装在飞行器四周的监视器。 “我看不出疑点,后舱的保镖们也没有警示。希维尔,你别太担心了,可能是这几天的东躲西藏,让你有些神经敏感。大概半小时后,我们才能到达港口,你要不躺下来先睡会儿,养一养精神。” 希维尔趁着朱利安查看终端,用激光匕首挑断了西泽温留下的黑色手环,又谎称想吹吹风,把窗户开了道缝,将手环的残骸扔了出去。 刹那间,那块黑色残骸就滚落到不知何处,希维尔忽觉心里空了一块。 就这样吧,西泽温,我们一刀两断。你不要来找我,我也不会去找你,让我们回归各自的生活,我不至于失去自我,你不至于变成被判死刑的绑架犯。 让一切重回正轨,如同我们……未曾相遇。 处理好这些之后,希维尔听朱利安的话躺下了,但闭上眼睛之后,脑海里不断浮现这几日的回忆,他根本睡不着。只能闭着眼睛,强熬过这段漫长的时间。 首府港口里星梭起落,人流如织,朱利安的飞行器停到了一艘普普通通的星舰面前。 “终于到了,这个走私团伙风评很是可靠,目的地也是咱们提前商量好的那个,玫瑰星系莫奈星。希维尔,请你自由地……” 说到这里,朱利安忽然想起什么,扭捏了起来,“不过,你打算走多久呀?什么时候回来?提前声明,我可不是想你,更不是舍不得你。我就是、就是单纯问问。” 希维尔不由得又被逗笑了,他摸了摸朱利安的头发,转过头,望着走私舰的登机口。 曾经梦寐以求的自由近在眼前,希维尔心里却有些空落落的,何况这自由是有时间的限制、空间的限制,希维尔叹息道,“在神诞日之前,我会回来的。毕竟我如果真的就此消失,雌父会伤心,你会难过,杰里迈亚会出事,他会……” 这个他是谁,他会怎么样呢?希维尔说不下去了。 朱利安像小动物一样扑上来,给了希维尔一个大大的拥抱,“别担心了,能玩的时候就尽兴地玩,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嘛!反正杰里迈亚是上将,一时半会也死不了,实在不行我也会帮忙的。你真的不用担心。” 希维尔哭笑不得,这小家伙误会了,他以为自己刚才说不下去,是因为担心杰里迈亚,但要真是因为这个,反倒好了。 他们热泪盈眶,挥手告别。希维尔被一群列队欢迎的工作人员迎进了这艘走私星舰。入口是一道双层门,一进门,就是个40平大小的公共会客舱室。当希维尔踏入其中,舱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 “尊敬的贵宾,舰长邀请您共进晚餐,同时商议一下之后的行程。” 希维尔一张脸平静无波,“我要休息,行程按之前的安排,不要来打扰我。” “舰长请您务必前来一晤。” 与此同时,星舰的地面微微震颤,希维尔感到轻微的失重感,星舰已经起飞。 无论是工作人员的态度、还是星舰起飞的急迫,希维尔都感觉有些不对劲,他一手打开终端联系朱利安,“我说了不去!” “诶诶,别为难我的手下嘛。王子殿下,既然你不肯去见我,那我只好亲自来见您了。”黑暗中走出一只雌虫,手指间一把利刃耍得寒光乱闪,他满头红发,容貌俊美又有野性,神情颇有几分玩世不恭。 “你是谁?”关闭的舱门让希维尔退无可退,腕上的也终端不知为何没有信号,他握紧了怀中的匕首,背后冷汗直冒,声音都有些颤抖,“你又怎么知道我是谁?” 那雌虫答非所问,“杰里迈亚那条疯狗,为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死咬着我不放,干掉了我那么多人手。我的人可不能白死啊。既然他是为了您,那我今天,就要把这个罪名做实。” “在下‘星盗王’埃里克·罗杰,”他张开双臂,咏叹道,“王子殿下,欢迎您的到来。” 13希维尔 “毕宿五、毕宿六的黑色产业链,包括走私、拐卖等等,本就在我的控制之下。一周之前,我不过是来处理点业务,没想到就沾上了杰里迈亚那条疯狗。他还非要说,是我把你绑走了。你说,可笑不可笑?” 星盗王手中锋利的刀片停下了耍花样,搭在了希维尔细腻的脸颊上,冰凉的冷意从那一点,渗透到骨子里。刀尖贴着皮肤缓缓下滑,如同手指的抚摸,却直接戳破皮肤、划开血肉,留下一道长长的血口。 希维尔强忍着没有动,这点疼痛,现在的他已经能够忍耐了。他脑子里什么都不想了,攥紧匕首,双目紧盯着星盗王的动作。 对面的雌虫抽回刀放到嘴前,舔了舔刀尖上的鲜血,歪歪头道,“你说,我是不是该给杰里迈亚点颜色瞧瞧?” “老大,这可是最顶级的货,伤了品相不好。”星盗王身后的一只雌虫推了推眼镜,提醒道。 “知道了知道了,啰唆。这点小伤,喷个治疗喷雾,连道疤都不会留。啧,小题大做。” 抱怨完尽职尽责的副手,星盗王又拿刀面拍了拍希维尔的脸颊,“哑巴了?说话!” “和你这样的罪犯,我没什么好说的。”希维尔冷然。 星盗王笑了,眼神却极其冰冷,“我的手下们可对你垂涎三尺呢,别消耗我的耐心。” 希维尔梗着脖子,把西泽温那里锻炼出的阴阳怪气,发挥得淋漓尽致,“打不过杰里迈亚,你就来我这里找存在感,欺负我手无寸铁?不愧是大名鼎鼎的星盗王,您真是光明磊落啊。” 星盗王的表情一瞬间狰狞起来,又立刻换上冷笑,“你这张小嘴儿可真硬。不过,我们星盗就是以卑鄙无耻为美德,你这激将法对我可没用。” 星盗王目中无人,并未把任何一只雄虫放在眼里,漫不经心地转过身,就要和他的副手说话。 当他背身的那一刻,希维尔唰的一声掏出匕首,向星盗王合身扑去,激光刀尖直指那雌虫的心脏要害。 电光石火之间,星盗王好像背后长眼一般,一下就攥住了希维尔的手腕,紧接着拧身一个过肩摔,抡大锤一般,把希维尔“嘭”地砸倒在地。 雄虫浑身都被摔散了架,耳边听到一声“咔嚓”的碎裂声,背脊嘎嘣作响,骨髓都被震颤了,四肢瞬时间酸软无力,半天爬不起来。被拽过的手腕又钻心地痛,使力的时候,皮肉里面甚至像有什么东西在摩擦。 “没有致命伤。”那个戴眼镜的副手蹲下来,查看希维尔的情况,果断说道,“你的手骨折了,不要再乱动。” 希维尔可不听他的,只是不再用这只手,换了一只手撑着自己,努力往起爬,只是单手在光洁的地面上容易打滑。 副手没脾气了,“老大,就算你对那个杰里迈亚有气,撒气也别冲着这么珍贵的货呀?” “这小脾气,可真不像个雄虫。”星盗王就当没听见,端详从希维尔手中抢来的激光匕首,微笑的眼里闪过一丝寒芒,抬腿把希维尔另个手腕一脚踹断。雄虫尖叫了一声,彻底瘫倒,没了挣扎的能力。 星盗王哈哈大笑,“你们把他洗干净,修理好,送到我的卧室。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还没吃过,你们可不许偷吃哦~” 周围的星盗也都嘿嘿笑着,低头应是。 即使谁都明白,雄虫在这种性别比例下,就会遭受这样的待遇,但每次遇到诸如此类的事件,希维尔还是会感到巨大的荒谬和悲愤。 自己被摔在地上,踹断上肢,如同一只丑陋的爬行动物,徒劳地挣扎。所有的雌虫,都像高台上的看客,看到的从来都不是希维尔,而是一只名叫希维尔的S级雄虫,包括……那只亚雌,没有虫例外。 星盗王转身欲走,突然又有一个星盗来报,“报告老大,我们的射程范围之内,检测到一艘家庭旅行用舰的信号。” 星盗王脚步不停,“不要节外生枝。以防是哪边的探子伪装,轰他一炮完事。” 说着,他就出了舱室,身影远远消失在走廊中。 “老大做虫就是太大手大脚,一点也不知道勤俭持家。”戴眼镜的雌虫一边说,一边给希维尔的脸喷治疗喷雾。星盗是高危职业,所以配备的医疗器械也是宇宙中最先进的,一喷上去,血就止住了。 这种二把手吐槽一把手的话头,周围的星盗可不敢接,全都一言不发,假装自己突然聋哑了。 戴眼镜的雌虫转过头,问那个报信的星盗,“那星舰什么型号?” 对方一报型号,这雌虫就心里有数了,双目中热意十足,“有利可图。你们不许开炮,咱们抢他一票!能挣一分也是挣,那艘船上的人也给我绑过来,盘盘他什么背景,看看能不能再捞一笔赎金。” “可是老大说……” “这种小事儿,老大之后不会过问的;就算过问,责任也我来担,你们怕什么怕?”最后一个问句,他猛然提高声调。 星盗们也只好低头,“是,大副。” 为了防止希维尔继续添麻烦,他两只手腕的伤处没受处理,希维尔轻轻一动,就如被无数骨刺扎穿神经,痛得叫都叫不出来,大脑想要晕过去逃避这一切,刺痛又会强行把大脑弄醒,神智昏沉之间,希维尔将这一切听入耳中,连一刻也没有为自己的命运哀悼,心头不由涌起的是一阵悲凉: 这些强盗、人贩、走私贩们,在抓住自己之后,迅速又瞄准了新的受害者。那又是谁的亲人,谁的好友?又会遭遇星盗何种对待? 星盗们的赫赫威名之下,从前吞吃了多少尸骨,往后又会吞吃多少尸骨…… 但他心中的悲凉对现实不会有任何影响。 周围的星盗都在用贪婪的目光盯着希维尔,但除了戴眼镜的大副,没有虫敢多碰他一根手指。 为了防备帝国军部的黑客,星盗团内电子设施相对较为少见,常使用原始人力,大部分舱段内都会设置信号屏蔽器,所以希维尔的新终端才会没有响应,也正因此,没有医疗机器人为希维尔服务,他被放上担架,由两个星盗抬着送往医疗室。 在彻底昏过去之前,希维尔耳边忽然回荡起一个有些耳熟的嗓音,那声音如梦似幻,拨动了他神经的弦,却唤不回他逐渐模糊的神智。 “你们想干什么?我警告你们,你们这么做是违法的!”灰头土脸的“亚雌”被星盗们押送进来,一边被推得踉踉跄跄往前走,一边高声抗议,可他喊叫的腔调都十分优雅,语法更是格格不入的严谨。 一举手一投足间,他都流露出一种有恃无恐的天真,“你们但凡想要钱,就必须保护我的安全。哪怕有谁伤到我一根头发,我发誓,会有人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大副却一眼注意到,那一头灰扑扑的头发底下,露出丝缕泛光的银色,那一双漂亮的金色眼睛,根本藏不住。盯着那张难掩美丽的脸蛋,大副细细地打量了几眼,银发金眸可是皇室雄性的祖传性状。 于是,这雌虫嗤笑一声,命令道:“扒掉他的衣服。” 一把手不在这里,星盗们自然惟二把手之命是从,毫不迟疑就扑了上去。 那只“亚雌”拼命躲闪挣扎,语气惊慌中还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命令,“我是只亚雌,你们干什么?疯了吗?!放开我!我是亚雌!” 见这样的说辞无用,这只“亚雌”又换了策略,“停手!我有信用点,你们想要多少信用点,我都可以给!我警告你们,别碰我!松手!” 星盗们在团里干了多少年的绑架勒索了,他们的心早已跟刀一样冷了,这些挣扎呼喊,在他们面前是如此的苍白无力,并没能帮这只“亚雌”多抵抗几秒钟。 在衣服即将被扯下之际,那双漂亮的眼睛终于流露出恐惧,不由落下泪来,像一朵将折未折的水莲花,融化了春天最后一片雪,落下晶莹的露滴,滴进了看客的心间。 鬼使神差间,大副不由出声,“行了,住手。你们都下去吧。” 一转眼,宽敞的舱室内就只剩他们两个人,空气静默得几乎要窒息。 那“亚雌”瘫坐在地板上,双手攥紧了自己刚刚差点离家出走的衣服。脸上仍是那个高傲骄矜的表情,那双漂亮的金色眼睛,却哭得红彤彤的,活像两个没拧紧的水龙头,泪水依然在无声地流。 他眉间的脆弱、肩膀的微颤都十分明显,看起来,这只“亚雌”真是十万分的楚楚可怜。 大副一靠近他,他就惊慌地蹬着腿往后躲避,抬起头哽咽哀求,“别伤害我!我的家人……他们会付赎金的!” 慌乱间,他的腿踢到了桌脚,不过一点小疼痛,就让他抱着腿哭泣尖叫,不像是腿磕了,反像是腿断了。 大副无奈,“我们也得先知道你是谁,才知道该向哪个家族索要赎金。” 大副一伸手就按住了他乱动的脚腕,又拽着“亚雌”的胳膊,试图把他拉起来。刚开始还莫名觉得有些重,但下一刻,这只哭到手软脚软的“亚雌”,就顺着惯性依偎进了大副怀里。 怀中的娇小身躯不像想象中那样绵软,反而莫名有点柔韧的弹性,但灰尘味之下,又能闻到一股淡香,让大副心头微微一荡。 怔愣了片刻,“亚雌”才反应过来自己如今的处境,像是应激了一般,又开始拼命地挣扎。 可对于大副来说,这挣扎却柔弱得像小猫弓背示威,没长成的爪子连块皮都挠不破,举止也仍存优雅,连狰狞点的姿态都做不出来,更何况挣开高等雌虫的两条手臂? 因此,挣扎了半天,“亚雌”也只是把自己累得肌肤微汗,气喘吁吁,自己搞得自己失去了反抗能力。 感受到对方身体的颤抖,看着对方泪眼中的无助,似乎能听到对方唇瓣中无声地祈求。大副的呼吸不禁急促起来。 他越发确定自己的判断,心头甚至有种波澜不惊的了然,眼前这件稀世珍宝,已经是自己囊中之物了。大副微笑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怎么,你觉得你装得很好吗?” “亚雌”喘息着垂下头,丝丝缕缕的热气吐在大副的胸口,大滴的泪水打湿了“亚雌”卷翘的睫毛,金眸在细长的睫毛下闪过一丝幽光,像是在寻求怜悯,“我、我真的只是一只普通的亚雌,拜托,请放了我。” 大副掐住他的下巴,强行抬起那张脸,如炬的目光直视他的双眼。 “普通的亚雌?光你的头发、你的眼睛,透露出的信息就远不止如此。我劝你,还是直接告诉我,这至少好过我把兄弟们叫回来,不是吗?”大副不动声色地威逼道。 对方瞪大了双眼捂住嘴,又不禁开始低声哭泣,声音好像浸透了泪水,"不,求求你,请不要这样对我……" “那你就说!” “……是,呜,我是雄虫……”那张漂亮的脸完全崩溃了,目光恍惚失神。此时的雄虫顺服极了,谁能想到他一开始那眼高于顶的样子? 大副长长舒出一口气,身心愉悦至极。 这才是雄虫该有的样子嘛。 不同于黑星那些雄虫,已经被玩到麻木不仁,如同没了灵魂的木偶; 也不同于刚刚那位王子,牙尖嘴利、喊打喊杀,手腕都断了还能努力往起爬,哪里像只雄虫! 眼前这才是雄虫该有的样子。 美丽、柔弱,有着平时被娇养出的颐指气使、骄纵跋扈。可这种温室里养出来的气焰,比玻璃还酥脆,稍加施压,就能粉碎那层外壳。到那时,谁都能轻易发现,这种生物低级到甚至没有脑子,软弱到甚至不长骨头。 但偏偏,就能让雌虫们趋之若鹜、梦寐以求。就连自己,也跑不掉、逃不开这种迷恋…… “你叫什么名字?”大副笑容满面地问,他心里已经开始念起了几个名字,几位年轻雄虫宗室的名字,光念在心里就能感受到尊贵。 雄虫颤抖着开了口,“我是希维尔,希维尔·冯·诺曼。” 大副瞪大了眼,好像看到肋排在吃毛巾。 你是希维尔,那之前抓到的那虫是谁? 14“希维尔” 大副从终端上调出S级雄虫希维尔的影像,和眼前这个雄虫做对比。 为了保护雄虫的隐私,法律禁止了随意拍摄、传播雄虫影像,也正因如此,星网上的雄虫影像很少,而且大都会经过一定的模糊。 眼前这只雄虫,和之前抓住的雄虫有几分像,美貌也难分伯仲。但和王子希维尔的影像对比,他反而有着更相似的甜软气质。 大副手往下摸,碰到了雄虫从尾椎骨延伸出的尾勾,那钢筋般的外骨骼闪电鞭般挥动,狠抽了好几下这只不规矩的手,眨眼间,尾勾又缩回了衣袍内,不见了踪迹。 只留下了大副手上几道纵横交错、肿胀渗血的红印。 小雄虫抱住自己的尾勾,泪眼蒙眬,“不要伤害我!我,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你一碰,它自己就动了。” “没事。”大副甩了甩手。 雄虫的尾勾就像猫的尾巴,和雄虫是两种生物,会有很多本能的条件反射,无法完全自主控制,这更加说明尾勾是真的了。 大副愈发确信自己的判断,对方最后所说的就是真相。 这只雌虫用他敏捷的思维,迅速推理出了背后的故事: 虫帝为了保护唯一的雄虫王子,给他找了样貌相似的替身,这也并非不可能。 团长之前抓住的,只是一个探路的替身,真正的希维尔早就乘着小型星舰逃跑了。 只可惜兜兜转转,逃跑的希维尔撞上了星盗团的航线。是这雄虫命中该受这道考验,也是自己命中该吃这顿大餐。 无论在宇宙中的哪一个角落,眼前这只S级雄虫都能引起腥风血雨的争夺,而现在,他落到了自己手中,自己能独享他的一切。 你这可爱的魔鬼,你这傲慢的男倡,你这该死的、蛊惑人心的小仙灵! 你的报应来了,我要喝你的血,吃你的肉,吮你的骨头,把你全部的全部都吞进肚子…… 突然间,舱门被敲响,打断了大副飞扬的思绪。他下意识把雄虫往身后一藏,这才喊道,“进来吧。” 传信儿的星盗十分恭敬,低着头说道,“大副,老大叫您过去一趟。” 大副有几分不耐烦,但还是回答道,“好,我马上就去。” “老大还吩咐,您见他的时候,让您把您请来的客人也带上。” 大副愣在原地,镜片下的一双瞳孔骤然缩紧。刚才那些星盗里,有虫察觉到不对,去告了密! 他捂着额头笑了笑,世界上果然不止自己一个聪明人,人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所以对方是谁?对方什么时候就会去世? 他一边在心中盘算着几个可疑的星盗,一边极快地整理好了情绪,从容回答道:“好的,我马上去,但也等我给这位客人收整一下仪容。” 既然老大已经知道了,就没必要徒劳地隐瞒,也没必要让雄虫再保持这灰头土脸的模样。还不如把他打扮漂亮,向老大主动送上这价值连城的宝物,再和盘托出真相,自己这不又是大功一件了? 到时候,大家还是好兄弟,汤照样喝,这顿大餐也能照样吃。 虽然会少吃几口……但也比没得吃要好。 ———————————————— 相比别人告知的真相,人们通常对自己发现的真相更加深信不疑。识破一个谎言之后,人们往往不会意识到,谎言之下可能还藏着谎言。 “希维尔”轻笑着加紧了步伐,星盗大副引领着“希维尔”,穿过光线昏暗的走廊,直奔星盗王的所在之处。 此时,“希维尔”已经洗去了身上的灰尘,显露出熠熠生辉的美貌。 他被换上了一件镶嵌着珍珠、金叶的白绸缎排扣长外套,脖子上微微摇晃的水晶蝴蝶项链、胳膊上两三个金银手环,都是他本来携带的首饰。 他步态轻盈,一双金色的眼睛在走廊昏暗的光线中闪烁着,银色的发丝随着走动轻轻摇曳。 他的存在与周围是如此的格格不入,像一颗星星坠落在泥沼之中。 星盗的星舰都没什么不同,充斥着汗味、血腥味、机油味,“希维尔”身上却散发着清新的香气,像是在他身边展开了一个柔软梦幻的场域。 走廊中,星盗们匆匆穿梭,目光却都时不时扫过他们两个人,不知这些星盗是被“希维尔”的美貌所吸引,还是对大副得以俘虏这样珍贵的雄虫而感到羡慕。 也有星盗按捺不住上来问,“大副,您这艳福不浅啊,这么漂亮的雄虫从哪儿搞来的?” 大副推了推眼镜,“不关你事就别多嘴。” 星盗嘟嘟囔囔,“怎么不关我事,抓住的雄虫兄弟们不睡啊?” “希维尔”看也不看那些星盗,听着这些对话,脸色更苍白了几分,眼中含着泪水,目光只停留在大副身上,满怀不安和依恋似的,伸手拉住大副的衣角。 要是平时,大副还会和这些星盗们插科打诨几句,但是今天,他立刻就不耐烦了,“我让你闭嘴!老大叫我有事,你耽搁得起吗?” 他不再跟这些手下废话,将这些星盗“大副,高升啊!”“跟兄弟们发什么脾气?”的唧唧歪歪都抛在身后,拉着雄虫就走。 走出十几米,雄虫扯了扯大副的衣角。 他的声音柔软甜美,因为刚刚的痛哭,又微带一点勾人的沙哑,他低声问道,“我,我们为什么要去见那个‘老大’?这里不是你说了算吗?” 大副骤然停下了脚步,猛地扭头,目光刀锋一般扫向“希维尔”,试图刮开他的皮肉,看清他的五脏六腑。 审视良久,他也只看到了雄虫小动物般的软弱、惊恐和不安,甚至因为自己这冰冷的打量,雄虫还微微瑟缩了一下,“怎么了,我,我说错什么了吗?” 边说着,雄虫差点又哭出来,但一往下看就会发现,他的手却依然攥着自己的衣角,甚至把那块儿布料都揉皱了。 大副吐出一口气,不由得自嘲一笑:刚刚自己想什么呢,怎么会怀疑这只雄虫在挑拨离间?他有这个脑子吗?他有这个胆子吗? 不过,从另外一个角度看,这个“希维尔”在上船之后只见过自己这一个高层,会有这种看法也是很正常的。 在雄虫恐惧又夹杂依恋的目光中,大副推了推眼镜,竭尽自己的修辞技巧解释,“我的职务是首席副舰长,简称大副,‘老大’就是我们的首领星盗王,老大决定方向,我负责大小一应具体事务。” 挑拨离间不宜过多,不然就会显得刻意,也会容易引起怀疑。 “希维尔”只是惊呼一声,崇拜地望着大副,“你看着这么年轻,却坐在这么高的位置上,在星盗团中,你一定是个传奇人物吧?” 虽然这讨好实在生涩,但话语的本身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来自雄虫的赞美。 大副决定更正自己的想法,这只雄虫虽然算不上聪明,但在雄虫堆里,也是很有头脑的了。 他不禁把下巴微微扬起,“那是靠我的智慧和功劳,我才坐到这个位置。” 接下来,“希维尔”自然又是不动声色地吹捧着对方,还故意表现得生涩真诚,一路上,把这只雌虫吹得飘飘然。 直到他们最终走到一扇沉重的门前。 大副按了门铃,过了片刻,门缓缓开启,露出内部宽敞的指挥室。 中央是一把宏伟的椅子,周围是一圈幽蓝色的虚拟显示屏,不停地弹动各种鲜红的消息,这些显示屏都经过光学模糊,只有拿着特定密匙的人才能看清上面的文字。 一个人影坐在椅子上面,红发在灯光下熠熠生辉,他不拘小节的举止与他的锋利目光形成了鲜明对比。显得不徐不疾,却又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命令气息。 “我亲爱的大副,你可是让我好等。你是遭遇了‘引力时间膨胀’现象,还是使用的系统时和我们不一样?” “老大,我不过是花时间为您准备了一份礼物。”他走到一旁,让出了他背后伪装成希维尔的“希维尔”。 星盗王看着眼前这只雄虫,美丽动人、我见犹怜,又有着银发金眸的鲜明特征。星盗王心头一惊,“这确实是一件珍贵的礼物。” 他打开双臂,咏叹道,“多么巧合,一天之内我们迎来两位贵客,还都是血统高贵的皇室成员,夏盖神保佑,欢迎这位……” 星盗王的目光看向他的大副,等待一个提示,大副也很有眼色地小声提醒,“希维尔。” 星盗王微笑道,“欢迎这位希维尔殿下……昂?” “我听错了,还是我等到睡着了?”他的目光一会儿看看“希维尔”,一会儿看看自己的大副。 如果这都不是梦,那这个世界也太荒诞了。既然是清醒梦,他也就放飞了自我:双手握拳,右手贴腰,左手举起,“起飞!飞!给我飞……飞不起来?这不是梦?” 眨眼间,星盗王迅速回顾正襟危坐,若无其事的问道,“你说他是希维尔,有什么证据吗?” “噗嗤”,星盗王耳边响起一声娇甜的轻笑。 当星盗王带着怒火,循声望去,就看到“希维尔”那双仿佛会讲话的眼睛,羞怯地瞥视自己,那眼神中既没有愤怒,也没有蔑视,只有纯净天真的笑意。 当他们对视那一刻,雄虫脸上笑意僵住,像是受了惊一般移开视线,眼睛低垂下去,睫毛像蝶翅一般轻颤,掩住那一双黄金的心窗。 星盗王呼吸一滞,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希维尔”是真是假,好像也没什么重要了。 他凝视着眼前的雄虫,命令道,“你过来。” 雄虫听到这命令,又是一惊,像风吹树叶般微抖了一下。一时间,他迟疑着站在原地没动,眼神却带着依赖和询问,望向站在星盗王旁边的大副。 就这一个眼神,一下激起了两只雌虫截然不同的情绪: 大副嘴角上扬,眼睛里闪烁着得意的光芒,有竞争者出现,奖品才会显得愈发香甜; 星盗王循着雄虫的目光,就看到了大副脸上那个得意的微笑,星盗王硬了,拳头硬了! 大副向“希维尔”颔首示意,“希维尔”这才走上前来。 星盗王开口了,不过他不是和雄虫对话,而是质问自己的大副,“跃迁的安排调度你完成了吗?” 工作完没完成不是重点,这赶人的态度才是重点。 要换成平时,大副虽然会嘴里调侃几句,行动上肯定就很有眼色地乖乖走人了。但是这一刻,大副忽然犹豫了。 看着“希维尔”泫然欲泣的泪眼,眼底孤立无援的恐惧。 大副他理智上知道,自己只是来向上司献宝的,不应该节外生枝; 可是实际行动上,他还是咬咬牙,硬顶着上司的逼视说道,“那些工作,我来之前已经安排完了,老大,我们还是先处理这位雄虫王子的问题吧。” 自己帮不了他,至少能陪着他,直到结果确定。 “行啊,听你的,我们先处理这件事。”星盗王冷笑一声,“你还没回答我,你说他是希维尔,有什么证据?” 没等大副说出他的推论,“希维尔”先开口弱弱问道,“为什么要证明我是我?” 他疑惑的表情是如此自然,让两个雌虫心底都更加相信,他才是真正的希维尔王子。 但两只雌虫都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就好像没听到他说话一样。 大副向星盗王附耳,说出了自己的推断逻辑。 星盗王则好胜心上头,“你的推论并无实证,这么轻易地下结论,你不觉得草率吗?更何况,确定他们俩的真假有什么用?按你的话,不都是‘最顶级的货’,都当成真的卖,不就行了?” “什么真假?你们是说还有另一个我?”雄虫问道,他又想到了什么,忽然拔高了声调,“等等,我们分头离开,小希不是坐走私船离开的吗?他也被你们抓住了?!” “不关你的事,你别插嘴。”大副对着雄虫厉声警告。 看着雄虫乖巧下来,他才转过头,又继续和星盗王说道:“老大,是真是假,除了货物的价格,还关系到我们和杰里迈亚的仇恨。他杀我们那么多团员,为了士气不散,我们也必须报仇。” 说完这句,大副才猛然意识到,如果自己还要坚持说“希维尔”是真的,那将要遭受折磨的,就会是眼前这只雄虫了。 除了怪自己怎么突然说话不带脑子,他也立刻反口,“不过,老大您说得也对,我的推断确实缺少实证。现在我也觉得,这个雄虫很可能是在说谎,之前抓到的那个才是真的王子。” “这又关杰里迈亚什么事?我什么时候说谎了?你们把小希怎么了?”雄虫的问题一个接一个,也一个比一个更难招架。 大副抽空给他使了个眼色,回了他一句,“什么‘小希’,那是真正的希维尔王子,他过得挺好,现在应该在医务室。” 过得“好”,能进医务室?“希维尔”暗中攥紧了拳头,面上却泪盈于睫,小声道,“我要见他,让我见他。” “现在我倒觉得,他确实是真的希维尔了。”星盗王玩世不恭地笑了。 大副也终于明白了,自己的老大这是在犯孩子气,为了反对而反对,这时候自己再说什么都没有用处,他只能闭口不言。 “所以下结论不能武断。”星盗王用这一句话,宣告自己大获全胜,他的注意力又回到雄虫身上。 “王子殿下,如果您愿意和杰里迈亚解除婚约,我就能保证您的平安无事。如果您还愿意接受我的追求,我向您保证,除非我死了,我不会让您再受一点伤害。” “可,可我们才只见过一面?”雄虫被这突如其来的求爱吓得瑟瑟发抖,但他在人家的地盘上,又不能直截了当的拒绝,“给我一点考虑的时间,可以吗?” 显示屏上的消息又跳动起来,星盗王一边处理,一边说道,“大副,你叫人把王子殿下送到我的房间,丑话我之前说过,就不再说一遍。” 大副只能低头应是。 雄虫却终于鼓起勇气,“我不住你的房间,让我和小希住在一起,不然,不然我就死给你看!” 星盗王笑了,这样天真又老套的威胁,估计都是这位殿下从书里看到的吧? 但自己毕竟提出了追求,也不好逼对方太紧,“那就,大副,你安排人送他去医务室。” 没等他说完,“希维尔”就热泪盈眶地不停感谢,还从手腕上褪下来一个金色的手环,要送给星盗王作为谢礼。 星盗王拿着这个精致的手环,在手指上呼啦圈般地转了转。啧,雄虫,就是喜欢这些零零碎碎的首饰。 他试图把金环往手上带,但这手环是雄虫的尺寸,对于雌虫就过窄了,直接卡在了他的手掌上面,没办法,星盗王只好把这个小东西拽下来,放进了椅子扶手的抽屉中。 一整个过程,他都笑得暧昧至极,又继续吩咐道,“把他们俩的房间,安排在我的旁边。” 尘埃落定,舱门在“希维尔”和大副身后缓缓合拢。 “终于结束了,”“希维尔”长长呼出一口气,“不对,只是这次谈话结束了,那之后,之后我又该怎么办呢?”说着说着,他的眼圈又红了。 “我……我也会尽量保证你的安全。” 雄虫擦擦眼泪,像是怕惊扰到什么似的,轻轻说了一声,“谢谢。” 这让大副心头又一暖。 离开指挥室,大副的终端也叮咚作响起来,尽管星舰上还有无数的工作需要他这个二把手去盯、去管,但此刻,他只想陪着“希维尔”再走一段路。 昏暗的走廊中,雄虫却像黑暗中生长出的星星,散发着柔和的光晕,让大副怎么看也看不够。这段路本来很长,此刻却很短。 “这儿就是医务室了。”到了目的地,大副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 雄虫忽然颤抖着开口,“我不知道,该怎么证明我是我自己。我也不知道,当我不是‘希维尔’,我又会是什么下场。” 他抬眼轻轻瞥了雌虫一眼,又慌忙低下头去,装作不经意地说道,“那个星盗王,他不信任我,我知道这是正常的,但他为什么不信任你的判断?但无论如何,我都要感谢你,感谢你愿意相信我。” “希维尔”又褪下手腕上另一个金环,迟疑着递给大副,“这是谢礼,虽然它不值什么钱,我刚刚还给了星盗王一个,因此也谈不上用心。但现在,我,我身上实在没有别的东西可送你了……” “那些都不重要,对我来说,这就是无价之宝了。”雌虫接过手环,珍而重之,放进了胸前内侧的口袋里。 目送“希维尔”进了医务室,大副惆怅地望着那扇大门,想念着那刚刚消失在门后的身影。手腕上的终端却震得像装了马达,催促他不得不转身,去处理自己积压的工作文件。 15少爷 “那边的虫到了吗?” “一听到雄虫的消息,他们就像狗闻着味儿一样来了。就现在,星舰已经停到咱们旁边了,还通传咱们去迎接。” “‘通传’,呵呵,‘通传’!”说话的虫拖着戏剧般的长腔,“他以为我们是他的奴仆吗?”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如此。” 一串脏话之后,他们回归冷静。边走边继续商量,“把S级雄虫拱手让虫,老大,你真的甘心吗?” “不甘心,可不甘心还能怎样? 我们和那疯狗还打着呢,武器、星舰、能源,样样都要支出,来钱的生意渠道又因为那疯狗的乱咬停转了大半。 本来我们还可以自给自足,勉强能当个奴才,现在却只能当狗,甚至连狗都不如。你是具体打理这些事的虫,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 “老大,我清楚,我只是,只是……” 布料被轻轻拍打了两下,另一只虫叹了口气,安慰道,“我明白。” “那,我们能不能用那个替身去交差?” “那是站在政界顶端的卡戴家族,他们还能不认识王子是谁了?就算你现在瞒过了一时,难道还能瞒过一辈子?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难免要仰仗他们,到时候被发现,会是什么后果,你也知道。” “或者我们金盆洗手。王子殿下那样可爱,那边想演英雌救美的戏码,我们就不可以演一出改名换姓,做他的雌君雌侍?” “不可以。”说话的声音褪去了那种故作的浮夸表象,露出现实的冰冷沟壑。 “那雄虫激起了你太多的幻想,让你变得太天真了。大副,我们做了这么多年,坐到了这个位置,你应该知道,我们没有回头路可走。 你想洗白,那你就有把柄落在替你洗白的虫手里; 你想正常地嫁给王子,先不说你的身份能不能过关,进入帝国之后,你就没有自己的事业和收入了,你难道要坐吃山空,又或者靠雄虫养吗? 任何关系都是价值的交换,一旦我们不做星盗,我们就失去了最大的价值所在,就更不可能期望关系的长久。 雄虫本来就是这样的生物,现在,他对我们有好脸色,是因为我们掌握着他的生杀大权,我能威胁到他,你能照顾到他。 但去了帝国生活,除了我们这辈子攒下的身家,我们又能提供给他什么? 而且,帝国想把一辈子身家奉献上给他们的雌虫,那是大有虫在,包括杰里迈亚那条疯狗,包括我们马上要见的那边来虫。 我们和他们比,又有什么优势?” “是,我是希望能和王子之后能继续发展。但我更希望搞清楚的是,那边真的会兑现他们的承诺吗? 现在,杰里迈亚是不可能放过我们了,他们真的会为了保下我们,得罪杰里迈亚吗?” 沉默良久之后,星盗王发出一声叹息,“我也这样担心过,但,我们没有别的选择了。” 交谈于是终止在了这里。 耳廓上扣着的金色环形耳骨夹微微闪光,一只手转了转这个小圆环。这只手又回到金色的眼睛边,擦了擦蓄满的眼泪。 修复舱内幽蓝色的液体像星河潮水,光芒不断变化,爱怜地亲吻眼前的美人,将“希维尔”的脸庞映照得如梦似幻。 他倚靠着修复仓透明的玻璃仓盖,像支垂萎的花藤倚靠花架,显露出优美又柔弱的身姿。 负责医务工作的几个亚雌看得目不转睛,灵魂出窍了一般,直到“砰”的一声,一虫手里的氧气瓶被吹破,所有虫才如梦方醒,回过神来。 “这就是S级的雄虫吗?”和他们以前见过、治疗过的那些雄虫,简直像两个物种。 修复仓里那只雄虫被昏迷着送来的时候,也能看出美,但静态的美总是不如动态活色生香、震撼人心。 “闭嘴,干你的活儿。那可是大副关照过的目标,你不要命了?” “我没那意思,就是单纯感叹一下……” “我信你个鬼!” 平常医务室只有一两个人值班,其他人都不知道跑哪里躲懒去了,偏偏就今天,所有人都到齐了,兢兢业业,或者假装兢兢业业地在做工作,目的性昭然若揭。 这些雌虫的窃窃私语,并没有被“希维尔”听在耳朵里,他只是凝视着修复舱内。 幽蓝色的液体中浮沉着一具身躯,让他的皮肤看起来一片冷白,像是深海中死去良久的美人鱼标本,那双金色的眼眸此时紧闭着,银白色的长发如同海藻,衬托得他如同沉睡的阿佛洛狄忒。 本该是一幅冰冷而和谐的画面,奏响的乐曲却有几个不和谐的杂音。 在他身体两侧,是他白瓷般细腻的胳膊,可往下看去,却能发现两节纤细的手腕,都不正常地扭曲错位、青紫肿胀,让人触目惊心。 他还活着吗?他还好吗?“希维尔”不禁想伸手去碰碰他,微微颤抖的手却被玻璃舱门阻挡住。 自己已经是用最快的速度混上这艘星舰了,怎么就那么短短一会儿,小王子就这么凄惨了? 原故事线里,希维尔不是被星盗王好吃好喝地供着吗? 大副本来也是希维尔的保护者之一,毕竟那时的希维尔,就是一位被颗豌豆都能硌痛的“真正的王子”,完美契合他们两个的刻板印象和审美标准。 还有亚伦,本来的时间线上也身在黑星,虽然是奴隶身份,但也是向希维尔提供帮助的男配之一。 在脑海中复盘,他这才发现,自己事先没有考虑到一点: 在原来的故事线中,星盗王绑架的是他自己一见钟情的雄虫,自然是处处温柔体贴; 而现在,星盗王绑架的是仇人杰里迈亚的未婚夫,虽然没人能料到,在自己赶来这么短的时间内,星盗王会拿手无寸铁的雄虫泄愤,但他就是这么做了。 星盗王、大副还有这一船的星盗,他们都会得到一个不草率的、精彩的结局的。他保证。 “希维尔”叫来一个医生,询问这是什么情况。 “两手手腕骨折,右臂肘部脱臼,肩部骨折,颈椎挫伤,软组织挫伤,脊髓震荡造成的短暂性瘫痪……” 星盗医生停下了嘴,其实后面还有几种症状没来得及念,但就自己感觉,眼前这个可怜的小雄虫已经被吓坏了,要是自己再往下念,他恐怕无法承受,甚至可能会晕厥过去。 小雄虫泪眼汪汪地追问,“那,那他多久能恢复呢?” “他的伤大部分都是普通的跌打伤,没有大面积开放性伤口,所以修复的速度还是比较快的,只需要12个系统时左右就能完全康复。” “呼……那就好,那就好。”说到这里,“希维尔”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打开舱门或者是别人的触碰,会对他的恢复有影响吗?” “只要保证修复液浸泡伤处,也不要触碰伤处,就没有影响。” “谢谢,非常感谢。” 在亚雌医生的帮助下,修复舱的舱盖被打开了,“希维尔”吸了一口气,终于能触碰到沉睡着的雄虫。 他本想去握对方的手,但又担心碰到手会影响对方手腕的伤处。 他只好把手伸入微微黏稠的修复液,拨开月光般流淌的银发,触碰到昏睡之人的肌肤,那皮肤很凉,凉得像死去的鱼类,凉得让人心慌害怕。 难道是星盗团的这些庸医,造成了什么医疗事故? 他心头一乱,还记得不敢碰对方的手腕,就只能去摸脖子处的脉搏。那里的肌肤也十分冰冷,冷得像个死人。 但随着手指用力下按,就摸到了皮肤下汩汩跳动的脉搏,这震动通过手指传达到“希维尔”心里,如同一条生命的琴弦,演奏着鲜活的乐章。 “希维尔”松开手,望着缓缓合上的舱盖,好像还能听到那乐章似的,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医生这才开口说话,“阁下,大副让我询问您,是否要先回房间休息?” “我要在这儿陪着小希,直到他醒过来,你们不也说过,需要12个系统时,这也不算很长,我要陪着他。” 医生也没有决策权,只能点点头,把他的话再转述给大副。 又不一会儿,修复仓的旁边就架起了桌椅床被等一堆家具,赫然被布置成了一处温馨的小天地。 “希维尔”抱着一杯热巧克力,靠坐在修复仓旁边,十分坦然地享受这一切超规格的待遇。 耳廓上的耳骨夹又一次闪光。 “欢迎各位,欢迎。” “‘星盗王’,久仰大名。这位就是我家少爷,之后就拜托你照顾了。”一个略带苍老的声音说道。 “都是我应该做的,也都是要感谢您愿意照顾我们,是我该报答您的恩情。” “您客气了。冒昧地问一下,你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 一通寒暄,终于说到正题了。 “呃……”星盗王露出几分为难之情。 “发生什么事了?你但说无妨。” “这边确实有一个突发情况,希维尔阁下的一个同伴受了伤,阁下执意要在医疗室陪同伴,哪里也不愿去。 不过他同伴需要的恢复时间不算长,只需要12个系统时。要不请少爷稍等半天,之后我们再实行计划。” 苍老的声音沉吟片刻,说道,“这种事,每拖上一分一秒,都很容易节外生枝,我们还是速战速决为好。就不能把他那个同伴悄悄弄死,我们将阁下直接带走?” 星盗王轻笑一声,“之前阁下为了他的同伴可寻死觅活呢,我们也是没办法,您也知道,雄虫心性软弱,难以承受打击,环境稍不如意,就容易导致抑郁自杀,咱们还是小心为好。” “那你的意思是?” “那我这里还有个办法,只不过可能有些不体面,还需要少爷忍辱负重。” “诶哟,星盗王,有办法您就说,可别卖关子了。” “我的办法就是……” 一刻钟后,医务室外风风火火抬进来一只雌虫。一张脸被打得鼻青脸肿,双亲都不一定认得出来他。 抬他过来的星盗,临走前还啐了他一口,“得意什么啊,卡戴家族的少爷就很牛逼吗?你找打,我当然得成全成全你。欢迎下次再来啊。” 16当面互演 非常迅速地,又有星盗来医务室通报,说有的地方爆发了打架斗殴,请求医疗支援。医护人员一下就走了精光,只剩下一个医生,还非常识相,趴在办公桌上,假装自己睡着了。 他们俩做买卖的手脚真是麻利,“希维尔”心中笑笑,逢场作戏,谁知道是真是假,谁又在什么时候就把自己给演进去了。不过,他也没必要跟两个死人计较。 修复舱的幽幽蓝光之中,“希维尔”隔着舱门,虚抚了一下小王子的脸颊,睡吧,睡吧,我亲爱的睡美人。我这只是将计就计,你可千万别伤心呀。 安抚完睡美人的情绪,“希维尔”站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到伤员旁边。这位少爷那张鼻青脸肿的面庞已经上了一层药,估计是他自己带过来的好药,起效快极了,这短短一会儿,青肿都消退了很多,已经能看出英俊的轮廓。 “希维尔”像是怕惊醒一旁的医生,贴在那雌虫耳边小声问,“你还好吗?” 温热的吐息扑在敏感的耳廓上,激起一片红晕。 就这一下,床上的雌虫几乎要跳起来,手指差点把床单攥出一个窟窿,这才保持了躺平的姿势,把刚才琢磨的搭讪套路抛出脑海,他故作疑惑地问出,“你是?” 话一出口,雌虫就暗道糟糕,本来给到他的剧本是:不知道雄虫的身份,只以为对方是个普通雄虫或者亚雌,却极力帮助对方,以此来体现自己的善良和不势利。却没想到,因为气血上涌,他一开口就搞砸了。没办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我是希维尔,你……你也是被他们捉来的吗?”西泽温的声音轻柔中微带颤抖,让人不自觉地想要保护。 “希维尔阁下!怎么会?网上不是说您生病了在首都星休养吗?您怎么会也被星盗王抓住?皇室和军部难道没有派人来援救您吗?” 看着雄虫面露难色,没有回话,这只雌虫突然反应过来,自己逼问得太急迫了,赶忙缓下来弥补,“我是亚伦·卡戴,首都星卡戴家的二子。” 亚伦?原身那个倒霉同学?自己本来就没把他放在心上,加之此刻他被打得鼻青脸肿,要不是他主动说出身份,自己还真认不出来。 但是新的疑问又产生了:来的怎么是亚伦,而不是他哥哥?要知道,亚伦只是一个男配,他的哥哥——前途无量的科诺休斯·卡戴议长——才是小王子的后宫之一。 不过反过来想想,这样其实才符合常理,从家族利益、政治联姻的角度来看,政界领头羊卡戴家的继承人,本应找一只更合适的雄虫去做雌君,而不是和军方的杰里迈亚·道格拉斯、商界的菲特·莫尼等等七个位高权重的雌虫,挤进同一个后院里,屈居雌侍的位置。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故事线依然顽强地彰显它的存在感,虽然自己把亚伦放走了,但现在他又自己回来了,还是回到了那个他本来该在的位置,在星盗团中帮助小王子的工具人男配。 亚伦不知道对面的雄虫脑袋里在想什么,还在接着说道,“抱歉,此前,我一直再为您的健康状况牵肠挂肚。但现在我才知道,在皇室和军部的保护下,您落入如此危险的境地,那些保护一点作用都没起到。我们还被媒体蒙骗了,没能对您提供帮助!所以,所以我一时间有些气急攻心,如果冒犯了您,我实在抱歉。” 这虫段位太低,如果这里坐的是真正的希维尔,那真是狠狠踩雷,和当面嘲讽无异。毕竟希维尔被这样毫无抵抗力地抓来抓去,另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主动逃家,又缺乏自保能力。这并非说希维尔追求自由是错误的,但以现在的情况来看,他确实缺乏足够保护自己的计划和考虑。 “希维尔”笑了笑,“卡戴家?我知道,之前在某次宴会上,我见过你哥哥科诺休斯,他丰神俊貌,温柔体贴,又有远见卓识,堪称一只完美的雌虫。我虽然之前不认识你,但你是他的弟弟,也一定非常优秀。” 雄虫惊喜地发现,亚伦脸上虽然已经开染房了,但这一刻,他的脸色竟然还能更难看,人体,啊不,虫体真是奇妙啊。不过要是自己的话停在这里,这只本来就心胸狭窄的雌虫,非得恨上他不可,可不能让他坏了自己的后续计划。 “希维尔”接着说道,“不过,有那么耀眼的一位兄长,你过得一定很辛苦吧?” 一听这话,亚伦呆愣了,半晌,他才红着眼眶点了点头。 在对兄长的一通夸赞之后,捎带一句“你是他的弟弟,肯定也不错”。这种话,他在无数人嘴里听到过无数遍了。卡戴家的二子、科诺修斯的弟弟,从有意识起,这两个标签就箍在他头上,怎么也摘不下来。 即使他拒绝家族的帮助,仅凭自己的努力,考进了帝国最好的军校、最好的院系,依然徒劳无功,每次一提及自己的姓氏,科诺休斯总是别人第一时间想到的话题。 但眼前雄虫这身柔软的询问,好像给他心中阴暗的一隅照进了一抹月光,不像阳光那样灼热到刺目,而是把伤口温柔地拂过,让这块儿陈年旧伤,好像都没那么疼了。 他想起临行前那番对话。自己才刚成年,刚上大学,又刚从星盗手里逃出生天,正在为回头救援同学西泽温的事奔忙,就被科诺休斯一条通知叫去书房。 科诺休斯背对着他,不容置疑地命令道,“你最好能迷得殿下放弃杰里迈亚,娶你做雌君,实在不行雌侍也行。” 那时的亚伦满心怨愤,“为什么是我?” 仅仅因为我是无足轻重的二儿子,所以就把我作为探路石投入军方晋升渠道,所以就让我去勾引雄虫,去争夺在皇室的利益,去上赶着做一个雌侍吗? 也正因如此,亚伦此前只是机械地完成任务,甚至一开始的说错话,现在想想,也可能是潜意识故意这样做的。 但此时此刻,亚伦忽然觉得,给眼前这只雄虫做雌侍似乎也没什么不好,当然,要是能做雌君,那就更理想了。虽然杰里迈亚上将一直是自己的偶像,但在求偶这个残酷的战场上,面对偶像也必须得寸步不让。 “看起来你受了不少伤,他们……他们对你做了什么?”在问话的同时,“希维尔”的眼中闪烁着点点担忧,轻柔中微带磁性的声音,震颤着雌虫的耳膜。 “我只是,嘶,我只是不愿意向他们屈服。”亚伦回忆着小时候如何向雄父撒娇,含泪扬起一个阳光开朗的笑脸,“但没关系的,我才不怕疼呢。” 雄虫非常配合,抬手摸了摸亚伦的头,不知道为什么,摸完,雄虫就有些心虚似地往身后瞥了一眼。 亚伦不禁感到疑惑,“怎么了?那边有什么人吗?” “那是……我的小希,他也不愿意向星盗屈服,所以才躺进了修复舱……是我的错,是我来晚了。”一边半真半假地说着,雄虫一边低下了头,露出那一截雪白的脖颈和凄切柔美的面孔侧影。 望着如画的这一幕,亚伦的心弦像是被轻轻拨弄了一下。他以为雄虫只是说话口误,在“我的”后面忘记加上“朋友”二字,就没放在心上,而是劝解道,“错的是那些蛮横的星盗,您同样也是受害者,千万不要责怪自己。” 他回想着家族给他的资料中,希维尔最好的朋友是莫尼家的雄虫朱利安,其他的朋友中,也并没有谁的名字含有“Xi”这个音节的,应该是这两天他新认识的虫,也应该是星盗们说的,让雄虫执意要陪同、为之寻死觅活的同伴。 想到这里,他躺不住了,撑着坐起来,找了个关心伤号的理由,非得去看一眼修复舱。 “希维尔”先说会吵醒医生、再说会加重他自己的病情,可怎么劝都没用。没办法,雄虫跟他一块儿走向修复舱。 两人没走几步,突然,门口的医生高声说了句什么。 一下子,两个人都僵在原地,不敢动弹,两副受惊的样子都十分逼真。 亚伦看着脸色苍白的雄虫,心里一时有些爱怜、有些悔意,早知道会吓到对方,他就不执意要看看那个小希了,但现在既然已经走到这儿了,只差两三步路,再往回走也太尴尬了,还不如先看一眼再说。 他们对视一眼,又转眼去盯着那个医生,看那医生转了转脖子,打起了呼噜,竟然是真睡着了。 “希维尔”踮起脚尖附耳道,“咱们还是小声一点吧。” 亚伦红着脸点了点头,被热气呼得耳朵发麻,麻意蔓延到了半边身子,让他走路都顺拐了。 好不容易走到修复仓前,亚伦看着躺在里面的虫,心脏猛地一紧,这虫怎么长得这么漂亮! 看着他痴呆样的神情,“希维尔”的眼神危险起来,嘴上却轻柔地问,“怎么了,你在想什么?”微带磁性的声音似乎有一种魔性的魅力,让人不由就把心声倾吐。 “他很漂亮,太漂亮了。” “希维尔”冷冷一笑,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把匕首,在袖子的掩盖下,冲着雌虫的后心就要扎下去—— 17密谋 亚伦浑然不知危机将近,侃侃而谈,“但他长得也太矮了吧!而且就算是亚雌,肌肉量这么低也非常不应该,可以说,没有一点身材管理意识。皮肤太白,说明缺乏运动,身体也不健康,怎么能孕育健康的虫崽呢……” 自己的样貌本来就称不上顶级,现在又鼻青脸肿的,被眼前这虫一衬,简直丑得像什么深海生物,惨不忍睹。在这耀眼的容光之下,亚伦忍不住想要后退几步,但他又不甘心就此认输,于是就呆立在那里,盯着那只虫挑刺儿,半晌才琢磨出这么些缺点,雄虫一问,没过脑子就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但说到最后一句,刚一出口,他脸就突然红到了脖子根。自己怎么能跟雄虫说这个呢?他会不会觉得我很轻浮,不知廉耻? 亚伦不禁提心吊胆地扭过头,向身旁的“希维尔”看去。 “希维尔”的手背在背后,显得分外娇俏,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说呀,怎么不继续说了?” “呃……他毕竟是你的朋友,虽然我说的都是真的,但在你面前这么说他毕竟不好……”说着说着,亚伦的声音就在雄虫的目光中低了下去,直到微不可闻。 “你要不再仔细看看,仔细想想你说的这些特征?” 亚伦委委屈屈地回头看,边看边想,自己说的都是真的呀,一点儿都没错,王子殿下就这么喜欢这只亚雌?喜欢到别人真话都不让说? “哎呀,笨!”雄虫纤细的手指狠狠戳了戳他的胸口,恨铁不成钢似地亲昵,“你看不出来吗,小希可是只雄虫。” “呼——幸好,幸好。”幸好这是一只雄虫,即使再怎么漂亮,和王子殿下也没有发展的可能。 这之后,亚伦才后知后觉地羞窘起来。 自己平时在校功课都是满分,不算笨的呀,怎么到了王子殿下面前,大脑好像突然就自己掀开脑壳,从里面“噗噜噗噜”飞走了,竟然能搞出这种乌龙。 “希维尔”瞥了他一眼,“这样说一位阁下,可是极其无礼的行为。” 看“希维尔”有些冷淡的神色,亚伦心底发慌,“我只是……确实是我的错,你说我该怎么弥补?” 虽然他被教导过,这句话并不应该,交往中应该坚持自己原则和底线,过度地让渡主权只会让雄虫看轻。但他就是这样说了,不由自主地。就好像把自己脖子上的缰绳,连带着皮鞭,一起递给了对方,自己要往哪边走、要受什么样的惩罚,就全凭对方裁决。 “那就……向我道歉吧。” “诶?”虽然是道歉这种不痛不痒的惩罚——不对,这根本算不上惩罚,只能说是他应该做的事——但是为什么不让自己对沉睡的雄虫说,反而要向希维尔殿下说呢? “希维尔”俏皮地眨了眨眼,“向我道歉,就是向他道歉了。” 这话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但既然雄虫如此斩钉截铁地说了,亚伦只好照做。等他说完,就看见“希维尔”露出一个眉眼弯弯的笑容。 看着他的笑,亚伦心率都有些过速,开始头晕目眩了。但要是能再次得到这样一个笑,他就算再犯一百次的蠢、再闹一千次的乌龙,他也是乐意之至。 解决了争议,他们坐在了休眠舱边的椅子上。 亚伦先开口说话,声音压得极低,“殿下,您有没有想过逃走?” 这简直是废话,谁被抓住会不想逃跑?不过“希维尔”确实不想,他有自己的打算,“怎么可能没想过呢?但这个星盗团戒备太森严,光凭我和小希,根本不可能跑掉。” “如果再加上一个我呢?”终于到了亚伦彰显存在感的环节了,“只要能救您出去,我拼了这条命又如何?” “希维尔”脸颊微红,“谢谢你,亚伦,谢谢你愿意保护我。我知道你很有能力,但你再有能力也是一个人,还要带着我这个……累赘,还有小希,外面又有那么多星盗,光凭我们自己,恐怕很难逃掉。” “卡戴家的星舰就停靠在附近,我只是意外被抓住,我家的人应该很快就会组织营救,到时候我们就都能回家了。” “希维尔”仿佛被亚伦的话触动,像被微风摇曳的花朵般,侧身微微向他靠近,“真的吗?我们……我们真的能逃出去吗?”眼神中微带忧郁,声音中饱含着希望。 亚伦一时间竟不忍心骗他了,自己说不出话来,就只好点了点头。 仿佛是寻求安慰的小动作,流露出一种依赖与信任,像是轻轻抓住绝望中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又像是在宇宙这个黑暗的角落里,缔结一种微妙的同盟。 在一片静默之中,“希维尔”轻轻地、轻轻地,将自己的手放在亚伦手臂上。 心脏被一枪击穿! 凭着触及的那一小块肌肤,一股热度流淌出来,灼烧到亚伦的五脏六腑,让他的恋心和良心都难以安稳。 几乎是仅凭冲动的,他脱口而出,“其实我——” “我相信你。”雄虫直接掐住了他的话头。 真相现在可不能被说出来,不然就只能赶配角离场,戏就演不下去了。他就要这雌虫时刻愧疚、时刻懊悔。这愧疚可是自己手中最牢固的傀儡线,怎么能任由这雌虫剪断呢? 看着“希维尔”纯净的眼睛,满心的信任,亚伦后脑勺和脊背都仿佛浸入了冰水之中,他一下清醒过来: 如果自己刚才说出来,那就是坐实了拐骗、勾结星盗、绑架雄虫的重罪,自己和家族都要面对皇室、军方、雄保协的无数压力。自己作为执行的卒子,会死无葬身之地;那些盯着卡戴家族的饿狼也会迫不及待地扑上来,将这个庞然大物分食殆尽。 他几乎要感谢“希维尔”了,感谢对方打断了他。可他心里的愧疚却又翻倍地壮大,不断啃食着他的心脏。 雄虫耳廓上金色的耳骨架又闪烁了一下,“希维尔”打了个哈欠,生理性的泪水将睫毛打得晶亮。他说自己困了,要睡,吩咐亚伦盯着修复舱上的倒计时,必须得在“小希”醒之前叫醒自己。反正还有12个系统时,足够他睡上一觉。然后就躺到修复舱旁边的床上,闭上了双眼。 年轻的雌虫坐在他床边,五味杂陈地凝望着他的睡颜,内心获得了一点久违的安宁。 “相比于老大和您达成的合作关系,我更希望的是,我们和您所在的卡戴家族,能够有更紧密的联结。”大副的声音说道。 苍老的声音发出闷闷的笑声,“恕我直言,合作是要建立在一个基础上,那就是双方都有足够的价值可以交换。您能否向我讲述一下,您对未来的规划?” “团里的生意确实因为杰里迈亚的围追堵截,受到了一定的影响,但只要解决这个问题,眼前就是一片坦途。毕竟,我们曾经的实力和能创造的经济价值,都是有目共睹的。” “杰里迈亚上将确实是一只太过执着的虫,放在帝国将领身上,这是一种优秀的品质,但也确实给我们造成了一定的困扰。” “但他同时也眼高于顶,只盯着老大,其他的虫并不被他放在眼里。而且他盯着老大的原因,也只是误以为对方绑架了他的未婚夫。 而当我们‘英雌救美’的计划达成,希维尔殿下就会重新回到社会当中,第二个因素也就迎刃而解了。”大副的声音冷静沉着,仿佛每一句话都在心中琢磨过千百遍了。 苍老的声音含着笑问,“您的意思是,想让我们帮您解决第一个因素?” “的确如此,而且除此之外,我还希望能有一个新身份,能让我在闲暇之余,能去首都星体验一段新的人生。这个身份的维护,必然要长久依赖您的家族。” “恕我冒昧,您想要这个身份是要做什么用途呢?” 大副的声音微微低沉,“体验新的人生,体验……爱情。” “哦?看来您已经获得了希维尔殿下的认可?” 大副轻笑,答非所问,“您所在的卡戴家族敢于筹备如此危险的计划,就必然考虑过封锁消息的问题。如果您愿意帮我伪造那个身份,卡戴家族就会少了一桩麻烦,反而能收获一只下金蛋的母鸡,一个兢兢业业的属下,一个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共犯同谋。” 苍老的声音沉吟半晌,“那我就在这里提前祝愿您一句,新生活幸福快乐,也希望贵团能顺利建立新的秩序。” “感谢您的祝愿,我也得花些时间,去找我的兄弟们吃个饭,聊聊理想。这个时间不宜太短,也不宜太长。”太短能联系到的人就少了,太长又难免有人泄密。 “之前不是说,希维尔殿下的同伴需要一段时间疗伤吗?既然那也是只高等雄虫,到时候多带一个也不碍事。” 两人相对而笑,互道“合作愉快”。 这之后,就是星盗王和卡戴家族第二次会面,商量计划的开始时间。 经过所有人一番讨论,以要留下时间培养感情为由,卡戴家的代表提出,大副帮腔,星盗王也同意了,最后计划的执行,就定在了“希维尔的同伴”醒后半小时,毕竟不能让雄虫看出这不是巧合,而是设计。 “希维尔”默默翻了个身。昨天通宵驾驶机甲赶往毕宿六的首都看庆典,今天又是一堆忙乱,虽然事情的发展大体在他计划之中,但这具身体和自己的精神确实感到劳累,睡意也在不断地侵袭他的意志。 此时此刻,他躺在柔软的床上,身下是舒适的枕头和床单,旁边是安静沉睡着的小王子。 他们此时一起入睡,他们将会一同醒来…… “殿下?醒醒!殿下?”“希维尔”感觉自己的肩膀被推了推,“修复舱的倒计时马上要归零了。” “希维尔”噌地一下坐起,清醒得像没睡过一样,一步来到冰冷的金属舱体旁边。 他向其中凝望——随着玻璃的舱盖缓缓打开,沉眠良久的“睡美人”,也缓缓睁开了双眼,那双波光潋滟、流金溢彩的眼。 18重逢 从昏睡中清醒,就像从宇宙落入恒星,好像脱离了物质躯壳的束缚,冰凉凉的,轻飘飘的。 希维尔缓缓睁开双眼,入目所见都是幽蓝一片。这似乎是……修复舱?虽然他从来没有用过,但也见过自己的雌虫兄弟使用这种仪器。 正当他思索自己身在何处之时,一只手伸来握住了他的手。 手腕上残留的幻痛,让他下意识想要躲闪,却被对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紧接着,就是被一股巨力拽了起来,破水而出,回到了星舰拟造的引力系统当中。 修复液具有的奇特物理性质,这让它们就像智能生命一样,一滴滴欢呼着汇聚在一起,在希维尔滑嫩的肌肤上坐着滑梯,出溜一下就回到了修复舱的怀抱。没有一点存留在希维尔的身上,就连头发也十分干爽。 希维尔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被拥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那双手臂箍得死紧,几乎要把他勒到窒息。 “小希,你终于醒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担心!”搂着他的那人激动地说道,声音里有意融入了一抹柔弱的颤抖。 熟悉的声音让希维尔心潮暗涌,喜悦、担忧与恐惧杂糅成一团,在胸腔中闷头乱撞,把心脏撞得生疼。 但这个“小希”叫的是谁?还有,这语气怎么如此矫揉造作?这些又让希维尔不禁开始怀疑:抱着自己的这人,真是自己所想的那人吗? 他拼力从怀抱中稍稍挣开一点,保持和对方半臂的距离,才让他终于能看清眼前这人的样貌: 银发金眸,和自己有五六分相似的五官,气质甜软得像块儿可口的舒芙蕾,传统的糖粉点缀还嫌朴素,繁冗地缀满了奶油和糖渍樱桃,不用吃都知道,软像棉花,甜到掉牙。 自己刚刚一定是太想那个混蛋,所以才幻听了。眼前这个虫,不管怎么看,都不可能是那个绑架犯嘛。 希维尔眼眶忽然有些红了,想来,那个混蛋也确实不可能在这里,自己都把他给的手环追踪器丢掉了,他怎么可能跟得上自己呢。 至于眼前这只雄虫,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表现得像认识自己,但自己是真的完全不认识对方。 而且看着对方的外貌,希维尔心中有了猜测,这只雄虫难道是雌父的私生子? 虽然亲王殿下——他不愿意称那虫为雄父——已经不知道有多少私生子了,雌父要是搞出一个报复对方也实属正常。但眼前雄虫和自己如此相近的年纪,还是让希维尔心里生出几分别扭。 他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位“血亲兄弟”,直到看到他脖子上微微摇晃的水晶蝴蝶。 这个挂件,不像宫里的摆件永远那么精雕细琢,这只蝴蝶的每一根线条,都充满了质朴的生命力,好像下一秒就要振翅飞入天际。 希维尔的心脏猛地一跳,多眼熟的蝴蝶,看到它,脑海中翻涌起的是植物园馥郁的花香、老爷爷推荐的咖啡香、机甲驾驶舱内的皮革气味,还有……那个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人。 希维尔震惊地抬眼,目光望进对方的双眼,寻到那熟悉的神情。是他,真的是他,虽然不知道他是怎样打扮成这样混进星盗的战舰,但希维尔知道,他总能办到。 “真的是你!西……”泽温! 可他刚一张口,就被对方的手指按住了嘴唇,堵住了后半截的话。 不让说话那就不说了,西泽温总是有原因的。 希维尔吸了吸鼻子,带着欢欣,带着恨意,带着千种万种难以言说的情绪,一步踏出修复舱,飞扑入那个熟悉的怀抱,把对方撞得后退几步,引起旁人一阵惊呼,他们俩却什么也顾不得了。 像种子落到土里,忍耐着直到结实。他们抵死相拥,好像要让心脏贴在一起,血肉融在一起,一心同体,合二为一。 有一瞬间,希维尔甚至不再期望未来,只希望此刻能无限延长,直到宇宙时光的尽头,永恒长在。 看他们紧紧抱在一起,亚伦心里一时五味杂陈。他安慰自己,两位阁下都是雄虫,而且看起来,还说不定有什么血缘关系,亲近一些也是应该的。 可自己,自己这心里,怎么就这么难受呢。 雌虫只能眼睁睁看着,两张银发金眸的美貌面孔凑在一起,旁若无人地耳鬓厮磨,呢喃细语。 希维尔眼中含着泪,“你是傻瓜吗你?为什么要来找我?这里多危险,那些星盗多穷凶极恶,你不知道吗?笨蛋笨蛋笨蛋!” 西泽温伸手擦他眼角的泪,“我可不是来找你的,我只是不小心被星盗团抓住了。还有……” 他拎起链子,晃了晃那只蹁跹欲飞的水晶蝴蝶,“这个你忘记拿了。” 希维尔轻哼了一声,谁信西泽温谁傻瓜。他抬头去寻对方的嘴唇,四肢和脊椎仍然残有阵阵幻痛,痛苦的余影挥之不去。 再一次的,他几乎是迫切地想要感受西泽温的存在。出乎意料的是,他又被对方的手指按住了嘴唇。 “你什么意思啊!”希维尔怒目而视,双眼几乎要冒出火星子。 “别,有人呢……”西泽温软着声音说,向一旁轻扬下巴示意。 希维尔顺着他的目光转头看去,就看到一只脸上微带青紫的年轻雌虫,他脸微微一红,“真是猪都会飞了,你什么时候学会害羞了?” 但说完这句话,小王子还是扭过头来,“我不管了,现在我只想着吻……” 嘴又被手指按住了。 希维尔第无数次被气炸了,可没等他爆发出来,一旁的围观雌虫突然出声。 “你们这是?”亚伦看着他俩这奇怪的姿势,一脸迷惑地问。 西泽温眨眨眼,无辜懵懂的样子做到了十足,“小希说他嘴干,还让我摸摸他嘴上到底有多干。” 虽然这个有些牵强的解释,让亚伦心底还有几分不解,但被两人的亲密激起危机感的亚伦,自觉找到了他能发挥的空间,“那我去给两位阁下倒杯水。” 趁着围观的蠢笨雌虫走开,西泽温赶紧倾过身,贴着希维尔的耳廓说话,“求求你了宝贝,别让别人看出来我们不对劲。” 湿热的吐息、若有若无的吻,都落在敏感的耳朵上。惹得希维尔从耳朵到脖子红了一大片,他强撑着冷笑了一声。 “我们俩什么时候不对劲了?而且是你见不得人了,还是我见不得人?” 西泽温轻笑,“是咱们俩在一块儿见不得人。” 这一句就逗得小王子脸又红了几分,提拳就要打他,却被西泽温一把攥住了手腕。 “好了好了,是我见不得人,我见不得人。宝贝,我听说,两根手指贴着嘴唇就像亲吻,你要是实在想亲,可以亲我的手指嘛。” 希维尔把他的手甩开,声音都又气又羞地带点儿抖了,“谁想亲了?而且谁要亲你的手啊!” “嗯嗯,是我想亲,来,让我亲亲你的手。”西泽温一边说着,一边攥着拉过小王子的一只手,放到自己面前。 他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希维尔的眼睛,就好像荒原上匍匐的捕猎者,紧盯着猎物的反应,唇瓣轻轻贴上了食指和中指的指腹。 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一条红舌从两瓣软唇中一点点伸出,湿热的舌尖缓慢又煽情地舔过指缝,留下一点濡湿的痒意。 希维尔直直盯着西泽温的双眼,像是被那眼波流转勾走了魂魄,又被这一下舔舐勾回了神。 他浑身一颤,只感觉酥麻的电流从那一处乱窜到全身,一股热潮从骨头缝里漫延而出,烧的他四肢发烫,满面通红。 “你放开我!”希维尔偏过头去,看都不敢看对方一眼,拼命想抽回手,却被西泽温紧紧攥住,那一点点舌尖,依然在指腹最敏感的皮肤上轻轻挑动。 忽然,一道声音像惊雷般在他耳边炸响。 “你们这又是?” 19近墨者黑 希维尔趁机连忙抽回手,只感觉那片肌肤仍然残留着淡淡的靡红色水痕,一甩手就凉得很,却又凭空夹杂了一丝酥麻的热意。 面对着这只雌虫的问题,心虚的希维尔急中生智,“我,我,他说的话我不爱听,我在堵他的嘴呢。” 说完,希维尔的心才定下神来。他暗暗气恼,自己有什么好心虚的,该心虚的是那个混蛋才对! 亚伦皱起眉头,用不赞同的目光盯着希维尔,心中暗道:这位阁下虽然和希维尔殿下长得如此相像,像是流淌着尊贵血统的样子,但也太没礼貌了。怪不得自己在王室成员的资料上没见过他,看来果真是没教养的私生子。 希维尔瞥了一眼这只雌虫的神情,接过他端来的水,向这只陌生的雌虫轻轻扬了扬下巴,“你又是谁?” 雄虫语气中那股自然而然的骄矜,让亚伦的脸上也自然而然挂上模式化的僵硬微笑,在雌虫恭恭敬敬地说完自己的名字和出身之后,希维尔摸了摸下巴盯着他思索片刻,“哦,我想起来了,科诺休斯·卡戴的弟弟对吗?” 看着雌虫额头暴起的青筋、越发难看的脸色,希维尔露出一个轻笑。之前这雌虫摆脸子给谁看呢?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和西泽温待久了,自己可学会了点新东西,让别人不高兴,果然自己就高兴了,哈哈哈。 西泽温笑着隔到剑拔弩张的两个人中间,“抱歉,亚伦,谢谢你的水。但现在我们两个有一点话要聊,雄虫之间的话题,所以,能不能请你去旁边坐一会儿呢?” 亚伦失魂落魄,王子殿下的目光不再停留在他身上,被另一个人全心关注、句句回应的快乐,突然就失去了,他又变回了那个多余的亚伦、被忽视的二儿子亚伦。 这种从心底泛起的空虚,就好像进入了戒断期,让亚伦急不可耐地想寻回“希维尔”的关注,但从小在这方面的失败经验,又让亚伦望而却步。 “好,有需要您随时叫我。”最终,看着那两人亲密无间的气氛,他还是服从雄虫的命令,走开了几步,但并没有走远,他早从隐藏的通讯器接到了家族的通知,计划很快就要开始了,他得时刻准备着。 “你什么时候成了雄虫了?”希维尔隐隐察觉到什么,小声地问,手摸了摸对方散落在肩头的银色长发,“你还说你是不小心被抓住的,那这个呢,还有你的眼睛,这你要怎么解释。” 西泽温眨眨眼,“小希,我一直是雄虫啊,我就是希维尔·冯·诺曼,这头发、这眼睛,都是我天生的。” 希维尔迟疑地盯了他一会儿,“所以,你是希维尔了?” 西泽温点点头。 “那我呢?”希维尔指着自己问道,一边问着,他几乎是一瞬间就忽然想起,之前西泽温对自己的称呼,“我是小希?” 西泽温又点点头。 “所以小希又是谁呢?”希维尔转动他聪明的脑瓜,很快得出了结论,自问自答道,“如果你是希维尔,那长得这么像的小希,不是希维尔的替身,就是皇室私生子。” 西泽温再点点头。 他怎么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显得这么乖呀!希维尔咬了咬牙,开始思索,西泽温装成这样,还声称他才是希维尔,到底是为了什么? 星盗王说过,他抓自己是为了报复杰里迈亚,所以才故意地折磨自己。 想到这里,希维尔心有余悸地摸了摸手腕,因为昏迷过去之后全无意识,那些痛苦都像刚刚发生一样,记忆犹新。 那西泽温……是为了代替自己吗?代替自己受星盗的威胁和折磨? “你,你还好吗?他们对你做什么了?”想到这里,希维尔一下急了,也想要伸手去检查对方,却被西泽温一把握住了手。 其实这里自己本该卖卖惨的,但西泽温上船以来,除了被星盗们不痛不痒地摸了几下,属实过得比较滋润。西泽温不由感叹,可能是因为太困了,以至于脑子转得没有那么灵活,之前忘了搞点小伤,让小王子心疼自己,不过这个之后可以弥补,“别担心,我好得很。哎,本来是想保护你的,没想到最后,是‘你’保护了我。” 他摸摸小王子的脸颊,真情实感地叹息道,“我来晚了,你受苦了。” “嗯哼,终于承认了?”承认你是为我而来? 希维尔轻笑着,眼眶却有些湿润了,之前被硬生生踢断手腕他都没有掉一滴眼泪,但在面对西泽温的时候,似乎泪腺都娇气了几分,总是忍不住想哭。 “你既然犯着傻气来了,那怎么也不算晚。”希维尔擦了擦眼泪,有些迟疑地问,“不过你到底怎么找来的?我明明,明明把手环都扔掉了。” “宝贝,你怎么这么可爱?难道你以为,我只会在你身上放一个追踪器?”西泽温贴着他的耳朵说话,几乎是明示地咬了咬他耳垂上的小耳钉,温热的软肉、冷硬的金属宝石,都被西泽温的齿列叼住轻轻咀嚼,激起希维尔浑身一阵战栗。 西泽温缓缓说,“我不会放过你的,除非我的生命结束。” 这条生命结束,就是这个任务的结束。快,是攻略目标好感度满一百;慢,是一年的任务期熬到头,说起来都不算远了。 希维尔浑然不知抱着自己的人在想什么,他只是为了对方一以贯之的疯狂情话而颤抖,为自己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感动而哀叹:只能说,果然是这个逼崽子能干出来的事,而且他干了还不消停,他还要引以为傲地说出来。 这又勾起了希维尔被搁置在心底的愤怒和悲伤,他想起了他们分开前爆发的争吵,那个撕碎了他一切幻想的心结。希维尔确定,西泽温确实是为了救自己,而扮演“希维尔”的角色,可希维尔又不能确定,到底对方心里有没有那么一点,是为了满足对雄虫的羡慕妒忌呢? “你现在是雄虫,是‘希维尔’了,那你觉得,做‘希维尔’有什么感受?” “嗯……我……”西泽温吱吱呜呜,这下真有点汗流浃背了,毕竟自己上了星舰之后,走一步看一步,披着小王子的皮可没干好事,更何况,他们旁边不远,就坐着一个活生生、明晃晃的罪证。 果然,越是怕什么,越是来什么。 “那个叫亚伦的雌虫,也被你迷住了,嗯?” “我好像听到‘也’这个词了?” “你!你不许岔开话题,好好回答。” 西泽温在打岔之间组织好了语言,他清了清嗓子,说道。 20雄虫 “我一直以为,做雄虫是轻松的,受人追捧的,不用经过痛苦的磨砺,就能获得想要的事物。 但真的经历起来,这一切却似是而非。 轻松实则是无所事事,受人追捧也受人轻视,无法依靠自己获得想要的东西,必须向雌虫寻求,凭借着他们的宠爱,请求他们的施舍。 而他们的爱又是多么浅薄,不过是因为性别、因为外貌、因为身份和地位、因为想要繁衍,他们看到的是一具软弱无力的美丽皮囊,一个行走的性|器官。这样的爱,比流星泡沫还要容易消逝。” 西泽温几乎没有什么起伏地说道。 医务室的四壁是那银灰色的金属,光滑而冷硬,折射着来自遥远星球的微弱光辉。 在喧嚣宇宙的这个宁静角落,这些离经叛道的话,是从谁的嘴里,说出了谁的心声? “我很高兴,你终于明白了。”希维尔用西泽温曾经说过的话,故意阴阳怪气。他的手却又捧着少年的脸颊,轻轻地抚摸着,双目凝视着西泽温有些黯淡的眼眸。 此时,希维尔又忽然心生悔意:这样的痛苦,自己经受过就算了,为什么要希求对方的理解呢?现在,对方真的理解了,也就必然经历过同样的痛苦,这又是何必…… 这一刻,希维尔终于能冷静下来,衡量西泽温说过的一切,他思索着,斟酌着问,“你想做雄虫,是要逃避什么吗?” “我只是觉得,那是我本来应得的。” 不等西泽温继续解释,整个星舰突然震了一震。 舱室外面随之爆发杂乱的争吵打斗声,亚伦·卡戴也摸了摸耳朵,挡在了西泽温的面前,“殿下,不要害怕,可能是我家族的人来了。” 希维尔眼睛微微一亮,这个亚伦的意思是,他们这些星盗俘虏有获救的机会了? 刚刚西泽温那一番话,已经不让他把这些雌虫放在眼里了,何况西泽温也是雌虫,这些雌虫就更是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再说他们这回,可能因为卡戴家族的人手获救,更是让希维尔对这只雌虫的观感稍稍上升,至少从负数回升到了正数。 亚伦当机立断,打晕了还在装睡的医生,用病床单撕成的布条把他捆了起来。 这之后,亚伦试图锁住医疗舱门,等待救援。却在锁好门的前一秒,被几个星盗闯了进来,这些星盗看到两只美貌的雄虫,自然打算把他们带走,亚伦堪称英勇地迎了上去,以寡敌众,眼花缭乱地打了起来。 希维尔表情一片冷凝,他握紧了西泽温的手,手心里有点冒冷汗。西泽温则是安抚地捏了捏他的手指,表情却是一副惊慌失措、泪眼蒙眬的样子。 或许在其他普通雄虫眼里,这场“动作戏”会是十分惊险刺激的。但西泽温被灌输的信息中,原主从小到大受的都是军事化训练,所以,他一眼就能看出星盗们放的汪洋大海。 其实亚伦身手也不差,但还没强到能打这么多的程度,更何况亚伦顾忌在“希维尔殿下”面前的形象,没有放出高级雌虫相比低级雌虫最大的差别——锋锐和坚固都翻了几十倍的虫化外骨骼。 因为除了雌虫们背上形态色彩各异、但同样美丽的翅翼,雄虫们还愿意欣赏,甚至愿意收藏,绝大多数的雄虫都恐惧雌虫的虫化形象。 这就让亚伦的武力值大打折扣,但是在星盗们的表演之下,不一会儿,所有的星盗都被打得落花流水,东一个西一个地昏倒在地。 亚伦喘着气摆出一个漂亮的收势,还不忘回过头,露出那张微带青紫的俊脸,向西泽温露出一个安抚的笑意。 真可怜啊,希维尔几乎心生怜悯地感叹,这可怜的雌虫完全被西泽温骗得团团转呢。 西泽温也赶忙泪眼汪汪地嘘寒问暖,让希维尔不由用奇怪的眼神望着那张脸,那张和自己相似,却又矫揉造作的脸。 西泽温这是在演一个雄虫吗?平常其他的雄虫有这么夸张吗? 每次希维尔想问问他这是在演哪出戏呢,对方都是一边和那只雌虫说话,一边心有灵犀似的,在希维尔开口之前就捏捏他的手指,止住小王子的话头。最后,希维尔也只好放弃提问,默默观察。 也是这双紧紧相握的手,给了小王子冷静旁观的勇气。 亚伦看着被破坏掉的门锁义正词严,“现在外面陷入巷战,医务室肯定会不断来人的,我们如果堵不住门,那还是转移阵地为好。” 西泽温自然是亚伦说什么都点头,像朵摇摇欲坠的水莲花,像只瑟瑟发抖的小鹌鹑,越发激起雌虫的保护欲。 至于旁边那只雄虫脸上奇怪的表情,已经被亚伦只当是他没教养的失态,完全无视掉了。 三人从这些星盗身上缴获了一些武器,就这样出了门,但极其尴尬的是,一出医务室,他们就遇上了星盗王和大副率领的星盗大部队。队列严整,好像早就在这里守株待兔似的。 亚伦本来满怀信心,想要上去施展一番武力,按照剧本描述的那样大杀四方,他却没想到,随便站出来的一个星盗,三下五除二就把他俘虏了,甚至连虫化外骨骼都没来得及放出来。 “你们!”亚伦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说,又像是被什么东西掐住脖子一样,猛然闭上嘴,把后面的话吞进了肚子里。家族和星盗团的交易内幕绝对不能被王子殿下听到,自己一个多余的字也不能说。 但星盗团这些人是怎么回事?是想违背约定吗,还是想谨慎一些,遵守客观逻辑先把自己打败,之后再给自己表现的机会? 两只“娇弱”的雄虫自然也回到了星盗的控制中。 “这回不反抗了,学乖了?”星盗王用匕首拍了拍希维尔的脸颊,余光却停留在西泽温的身上。 大副攥了攥拳头,“老大,为了防止雄虫们被误伤,还是把他们找个舱室关押住吧。” “带着,我们赢了不用说,要是我们输了,也别让这两个宝贝儿便宜了他们。”星盗王冷笑一声,轻描淡写地说。 希维尔听着这话浑身冒冷汗,他知道星盗王这只虫能做出这种事,心头越发慌了。只有紧靠着西泽温才能给自己几分安全感。 却不想靠得太近,希维尔一不小心,就摸到了西泽温的尾椎处。 他的手一碰到那里,一条本不该存在的、硬邦邦的尾勾,就缠上了他的手腕! 21真相? 什么东西? 群盗环伺之下,希维尔不敢有什么大动作,只能用余光去瞥自己的手腕。就能看见一圈黑色的外骨骼缠在手腕上面,还有一个黑得油光发亮的尾钩尖尖微微摇晃,像一个可爱的逗号。 这是……雄虫的尾勾?西泽温考虑这么周到吗,扮成雄虫,把这种道具都准备好了? 希维尔小心翼翼地想把手抽出来,却不想拽得西泽温闷哼了一声,逗号似的尾尖又可爱地晃了晃,拽着他的手不让他走。 这东西是智能操控的吗?这么灵活?希维尔心头升起几分怀疑,他用上些力气扯了一下。 西泽温小声告饶,“别拽,疼~” 这……是真的!西泽温长着真的尾勾! 他是雄虫! 他是雄虫…… 希维尔睁大眼睛呆住了,大脑陷入了一片空白,暂时性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整个世界好像突然翻倒了,所有的一切变得截然不同。希维尔好像终于穿过重重迷雾,触摸到了真实的一个面相,这一切荒诞得像个笑话。 怎么会有雄虫装作雌虫?西泽温竟然是雄虫装作雌虫? 混乱的大脑中,一时半刻无法残留理性的思考,冰冷的寒潮从希维尔的内心翻涌而起,叫他恐惧到几乎要发抖,无法抑制的疑问充斥着心头: 你凭什么吻我?凭什么说爱我? 希维尔记得,西泽温承认过他的嫉妒,嫉妒自己是雄虫,嫉妒自己的身份地位。现在自己发现他真是雄虫,只是想做雄虫而不得,所以才对自己产生嫉妒。 那他为什么又要说爱自己,雄虫为什么要对另一个雄虫说爱,他是不是想看自己的笑话? 还是想通过他高超的演技,享受自己为他神魂颠倒的丑态,享受征服自己的过程,征服一个他所羡慕过的对象? 希维尔的思维颠三倒四,几乎要被心底涌出的绝望拖到深渊里去,他不顾对方叫疼,硬是从尾勾的环抱中抽出了自己的手臂。他想要走开几步,眼前这个人的身边,难以让他再感到安心了。 西泽温没有管尾勾的疼痛,这疼对从小经受军事训练的他来说,轻得像挠痒痒,只是他对小王子撒娇的借口。他伸手搂住了希维尔,表面上看起来瑟瑟发抖,像是太过害怕才搂住同伴、汲取温暖。 实则,他贴在对方耳边小声说,“你现在知道了,但我求你不要怀疑,不要怀疑我的心。” 西泽温可怜兮兮的语气,让希维尔回想起了一个事实,眼前这只雄虫,是冒着生命危险来救自己的,他是有真心的,但雄虫对雄虫怎么能有真心呢? 在星盗们虎视眈眈的目光之中,在西泽温忐忑不安的目光之中,希维尔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就流下了泪水,“但说这些有什么用,说你的心意有什么用?我们是两只雄虫啊,谈论心意未免太过可笑了,不会有任何结果的,这一切也都变得毫无意义。 多可笑呀,我像一个小丑,像一个乖巧的提线木偶,就这样跌进你的陷阱中去,被你牵着鼻子走。 现在你满意了?我就像那些蠢货一样,被你装出来的面貌所迷惑,真的对你产生了好感,比对杰里迈亚他们还要多的好感,我甚至想过……是你,是你的谎言,让这一切都没了意义。” “可我从没对你说过我是雌虫,我不想对你说谎。小希,现在没有空隙让我们说这些,等到我们安全了再说,好吗?” 面对看到希维尔反应不对、前来质问的星盗,西泽温从容地回答道,“刚才我们在医务室不小心打碎了一瓶气体,小希他不小心吸入了,看他现在的反应,那些气体里好像含有某些致幻物质,你们可要小心。” 来询问的星盗冷嗤一声,也就是雄虫的体质脆弱,才会对一丁点的挥发气体产生这么大的反应。要是雌虫,根本就不带怕的。 但他心里又难免对这只雄虫另眼相看几分,落到这个地步,还要叫敌人小心,他未免天真善良过了头。 虽然心中不屑,推搡他俩的动作也还是温柔了几分。 希维尔咬住嘴唇,沉默地被押送着往前走。 一行星盗在一片沉默凝重的氛围中往前走,没走两步就遇上小股的遭遇战,星盗们仗着人多都取得了胜利,留下一地的尸体。 即使曾经杀过人埋过尸,面对如此赤|裸的血腥的场面,像是和死亡脸贴脸跳舞,希维尔的脸还是一下变得刷白,胃部剧烈地翻涌,他已经有段时间没有进食了,但还是呕出了一股股干净的酸水,将整个喉咙和口腔都烧得灼痛。 西泽温不顾他的推拒,握住他的手,为他顺着背,没有一点儿的嫌弃。 星盗们可不管俘虏的看法,还是自顾自地往前一路走一路杀,直到在一个大厅,正面迎上了卡戴家族的大部队,为了让这场英雄救美更加逼真,卡戴家族还联系了附近星球的守备军,守备军的长官是一只高大的雌虫,一头及肩的银发、一双琥珀色的眼眸,这是王室雌虫常见的外貌特征。 两方人马对峙起来。 两只雄虫本来被保护在后方,看不到对面的样子。 随着星盗王一声令下,在希维尔的目光中,西泽温一言不发地被带走,带到了星盗王旁边,被一把匕首架上了脖子。相同待遇的还有亚伦。 “我知道,你们没有直接发动歼星炮击毁我的星舰,就是顾及我手中的人质,这不,把人质拉出来给你们看看,放我们离开,我才会释放人质。” 整个过程中,西泽温一句话都没有说。 尽管希维尔心里隐隐有所预料,但还是为西泽温的沉默而震惊。被当作人质带走、性命危在旦夕,为什么,为什么西泽温还是不说出真相? 他的爱是真的吗?雄虫对雄虫真能产生如此不顾生死的爱吗?他们才认识几天,为什么西泽温能做到这种地步? 但他看着西泽温温顺的表情,像个沉默的祭品,细嫩的脖子上被划出的淡淡血痕,希维尔终于按捺不住了。 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或许是仅仅凭着身体的本能,他几乎是高声吼出:“放开他,我才是真正的希维尔!” 22释放人质 “哦,看来我报复杰里迈亚,没报复错人。”星盗王看似相信了,又忽然一笑。 “行了吧小替身,你以为谁会信你啊?不过作为一只雄虫,到了这个地步,还有这种忠诚和骨气,你可真不像个雄虫,我都要有点欣赏你了。” 星盗王不再理会希维尔,无论希维尔在嘶吼些什么,他都充耳不闻,目光凝视对面,向着对面喊话,“第一位人质不用我介绍了,你们卡戴家的少爷;第二位人质,你们应该也认识,这就是尊贵的希维尔·冯·诺曼阁下!” 闻言,对面顿时一片哗然。 卡戴家族的领头人是一个头发花白的优雅绅士,拿手帕擦着额头的汗水,向一旁的军雌询问道,“这,希维尔阁下怎么会在这儿……勋爵,我们怎么办?” 被称作“勋爵”的军雌盯着被推出来的“希维尔”看了几眼,又用目光扫过星盗后方的那只银发金眸的雄虫,“慌什么,他们俩这不都活得好好的吗?” “可咱们的微型短距传送装备只准备了一套,一段时间内,只能救走一只虫。”老人咬了咬牙,嘴唇颤抖,强忍住满眼伤情的泪水,“要不……还是用来救希维尔阁下吧,亚伦少爷虽然是家主的二儿子,科诺休斯少爷的亲弟弟,但现在也该是他为帝国、为皇室牺牲的时候了。” 好一个忠肝义胆的皇室忠臣。 军雌把他这番作态尽收眼底,勾唇笑了笑,“没必要,按照原计划,把你家的那个少爷救下来就行了。” “啊?!”卡戴家的领头人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瞪大了双眼,喉咙里发出一声鸭子般的叫声。 对面的星盗王才不等他们继续商议,而是开始提自己的要求,“我限你们10分钟之内退出我的星舰,并且解除封锁,让我们离开! 每晚一分钟,我就从这位卡戴少爷身上砍一根手指下来,作为礼物送给你们,卡戴少爷的手指砍完了,正好还有希维尔阁下的手指。多么珍贵的礼物啊,希望你们会喜欢!” 亚伦·卡戴身体微微一抖,这一切离计划越来越远了,星盗王说得越是说得轻描淡写,越显得恐怖无比,这么大的星舰,想要全队人马10分钟退出,几乎是不可能的,少说也要15~20分钟,如果家族的人真受星盗王的威胁,自己必然有几根手指是保不住的。 他手脚发冷,望向了一边的“希维尔”,甚至可能连累到无辜的雄虫。他仅仅希望能俘获雄虫的芳心,而不希望对方受到一分一毫的伤害,但事情的走向让他越发恐慌,他几乎要向夏盖神祈祷了。 几乎像是顺着亚伦的心意似的,卡戴家的领头人向着星盗王高声问道,“如果我们按你说的做,你们又打算怎样放归希维尔阁下和亚伦少爷?” 这时,老人背后的一只亚雌开始操纵一个砖头大小的仪器,一边操作一边问,“所以,我们到底定位哪个人质?” “当然是希维尔阁下!”卡戴家的领头人说道,一边说着,一边用目光小心翼翼地瞥视旁边的勋爵。 军雌目光在星盗中扫视,沉吟片刻,用终端不知向谁发了条信息,竟然改变主意,点了点头,“皇室会记住卡戴家的忠诚。” 老人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垂下眼皮以示臣服,十分标准地行了一礼,“一切为了虫帝陛下。” 卡戴家的亚雌终于接收到确凿的命令,开始在手中砖头大小的微型短距传送装备上输入指令。没有人注意到,在军队后排的一个军装文职亚雌,也开始操纵终端。 与此同时,对面的星盗王还在回答,“只要放我们离开,他们两个就会被释放,你们要是不同意,我死也会拉着这两虫下地狱——” 星盗王的话音骤然停住。 一道红色的激光,从他光洁的脑门穿透而出,灼烧出一个黝黑的小洞,幽邃到让人望而生畏。 曾经叱咤宇宙、够资格进入小王子后宫的星盗王,一瞬间就没了气息。 像是被人从后推了一下,星盗王直愣愣地向前倒去,露出后面的大副,他神情冰冷,手中握着一把黝黑的激光枪,枪口还在微冒青烟。 “我们不想陪你死,就只好请你去死了。” 也就在此时,星盗中也有几个被周围的人结果了生命,这些死去的,都是星盗王的死忠。 大副转身,向周围的星盗大吼,“弟兄们,醒醒,睁开眼看看吧!星盗王已经疯了,已经不值得我们追随了!是他把星盗团带到这个穷途末路里去,我们朝不保夕,东躲西藏,都是因为他招惹了杰里迈亚!他现在又绑架了希维尔王子,还想要伤害这位阁下,如果他真做成了,帝国不会放过我们的,我们都会死!都会死!” 星盗们一片哗然,但是剩下的虫,不是已经被大副说服,就是被同僚的死亡吓住,想要随波逐流;少数几个敢于反抗的,也迅速被周围的虫立刻按住,反而成了投名状、功劳簿。 一切都发生在极短暂的时间之中,对面还没有反应过来,星盗团就已经完成了政变和洗牌。 大副向星盗团前方走去,与脖子上架着匕首的西泽温擦肩而过,西泽温听到一句轻轻的话语,“我都是为了你。”然后,他就只能看到大副的后背和肩膀。 大副站到头领该站的位置——星盗王扑倒在地的尸体旁,距离两个人质只有一步之遥——没有一刻停歇就开始和对面交涉,“只要放我们离开,我愿意释放两名人质,为了以示诚意,我们愿意首先释放亚伦·卡戴,等到我们确定处于安全位置,我们会再释放希维尔阁下。” 对面这才反应过来,又不得不开始对大副的提议进行讨论。 西泽温在此时出了声,“你先放小希走,和亚伦一起。我会陪着你直到安全的地方,不会做任何反抗。我相信你,相信你会信守承诺。” 多么善良,多么温柔,竟然把一个替身、一只雌虫的安危,放在自己的安危之上。平常大副所见的“希维尔”,都是最地道的柔弱雄虫,此时却发现他在品格上竟然不像雄虫,也不像雌虫,而像是《圣约全书》中记载的圣子、使徒。 大副心头发软,同意了他的请求,反正,那也只是多加一个无足轻重的替身。 对面在商议片刻之后,不知道作何考虑,在那只被称作勋爵的军雌一锤定音后,也同意了这个方案。 星盗毫不拖沓,这就要释放亚伦和“小希”。 23死亡 星舰大厅的顶灯有着恒定的冰冷白光,将黑照得越黑,白照得越白。 自己的命运去留被他人几句话裁决,让亚伦如遭雷击,心念电转之间,他意识到,在自己一无所知之时,他们似乎达成了新的交易,而他自己,再一次成了无足轻重的、被忽视、被放弃的废棋。 星盗放开了对他的压制,亚伦的目光望向“希维尔殿下”,脚步却迟疑了,可惜的是,他本人的意志在这场交易中起不到任何作用。看他不走,大副直接派了两个星盗把他押送到对面。 亚伦旁边的就是希维尔,因为他一直嚷嚷“我才是真的希维尔”,被不耐烦的星盗找了块布堵住了嘴,没有人听他说话,没有人管他嘴里在呜噜呜噜什么,他狼狈得像块死肉,被从队伍后方押送到前方。 路过西泽温的时候,希维尔拼命地挣扎着,试图在被堵着嘴的情况下吐出几个单词,但是西泽温没有听他、没有看他。那人望向谎言与死亡,流露出一个殉道者、一个天真少年般的微笑。 希维尔生来灿金的眼睛,一滴滴流下泪水,那是他说不出的心声。 看着希维尔被拖行到了对面,被守备军保护在中间。西泽温目光落回到曾经的大副身上,他像只受惊的鸟雀,颤抖着轻声问道,“我送你的金环,你有没有带在身上?” 为什么在这种时候问这个?大副呼吸猛地一紧,心中疑惑,手却随着雄虫的询问,下意识地摸向紧贴着心脏的口袋。 不等他做出更多反应,西泽温片刻功夫也不耽误,手放到耳廓上,按了下金色的耳骨夹。 大副的心口绽放了“太阳”! 金色的火光绽开血红色的焰尾,多么熟悉,多么绚烂的烟火! 震动、轰鸣,电火花乱闪,警报声震响! “不!”希维尔目眦欲裂,嘶哑地吼道。他嘴里的布刚被军雌扯出,金色的虹膜上就映照了这又一场烟花。 西泽温用的炸药当量不大!但西泽温和爆炸处离得太近了!他怎么敢!怎么敢…… 冲击波将硝烟扑打在希维尔脸上,他几乎是疯了一般,挣脱开周围人的搀扶,扑进弥漫的烟尘中。 亚伦·卡戴的反应慢了半拍,但也像希维尔一样,向对面冲去。 守备军没办法,只能紧紧跟上他们,那炸药当量不大,应该只能炸死星盗大副及其周围几人。剩余的星盗,虽然因为失去领头人而不足畏惧,但对希维尔这一只雄虫来说,也十分危险,还要防止爆炸引起星舰内部电路的二次爆炸,对希维尔造成伤害。 卡戴家的自卫队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也搞不清如今的状况,也只能紧随守备军之后,跟上去一起俘虏剩余的星盗。 希维尔却全然顾不上其他,他穿过烟尘和滋滋作响的电火花,向西泽温本来站立的位置跑去,这短短的距离,此时却显得格外漫长。当他到达目的地,却发现那里空无一人,只剩下一地散碎的尸块,散发着烤肉的焦香。 希维尔腿一软跪倒在地上,凄厉地尖叫,“不!” 他流眼泪像流血,他的心脏好像停止了跳动,他的嘴呕吐一般嘶吼,吐不出其他的话语,他的手颤抖着想触碰这些肉块,却又不敢触碰。谁能想到,那个青春美丽的少年,转瞬之间,就化作如今这模样。 “咳咳咳,小王子,我……还没死呢……” 细弱嘶哑却又熟悉的声音,将他从崩溃中唤醒,希维尔循声扭过头去,在逐渐散去的滚滚黑烟之中,依稀能看到,一旁的墙壁上靠坐着一个人,他背后残留着竖道的血痕,就好像一个人被巨力拍打到墙上,又滑坐下来。 希维尔的心脏怦怦跳动起来,他踉跄着扑过去,像只未曾学会走路的小兽,扑到那人身旁。 离得越近,看得越清,他反而有些迟疑,只有泪水止不住地流。 “只是受了点伤,咳咳,别……别急着给我哭丧啊……” 这是受了点伤吗? 纤长柔美又有力的右臂,齐根断掉了,胸前和下半边脸血肉模糊,整个胸膛都不自然地有些凹陷。那双本该明亮的眼睛有些昏沉失神,他的身下积蓄起暗红的血泊,好像生命从这具身躯中流逝出来。 光凭外表认不出他,希维尔的心却认定了是他,只因自己的心,也像随着对方的身体,经历了同一场烟花。 希维尔甚至不敢碰西泽温,他也想象不出来,对方是凭借着怎样的毅力,在这样的伤势之下,还强撑着和自己说话。 小王子的流着泪吼他,“你快闭嘴吧,别说了……” 西泽温望着希维尔,那有些暗淡的目光中,甚至带着一点温柔的笑意,他可向来不是听劝的人,单词带着血沫子艰难地吐出,“记住……我是雌虫……不是雄虫……” 希维尔转瞬间就明白了西泽温的意思,他流着泪点点头,但眼前的场景还是让希维尔承受不住,他向着守备队那边扭过头去,“医生呢?医生在哪!” 身后却突然响起扑哧一声。 “去死吧!表子!” 雄虫像个坏掉的机器,咯吱咯吱地把头扭回,就看到一个星盗,满脸焦黑、满眼恨意,把雪亮的匕首从西泽温胸膛抽出。 眼看着那星盗又要把匕首扎下,希维尔发疯一般将那星盗扑倒,双手掐住那虫的脖子。 对方四肢挣扎,手里的匕首无意识地乱挥,让希维尔的手臂被割开好几道伤口,他都没有松手。激动的情绪,让雄虫爆发出了远超常理的力气,几秒之内,那星盗就不再动弹了。 希维尔喘着气,回到西泽温身边。这一回,再没有一个温暖的怀抱,安慰他杀人的恐惧了。 他也来不惧恐惧,几乎是绝望地发现,那双本来极漂亮的眼睛,已经无声无息地闭上了。 血从那人胸口的刀伤汩汩地外流, 一个人怎么能流出那么多血,就好像血液都要流干了一样…… 希维尔已经无泪可流,他像个木偶,望着这具单薄残破的身体。 他们相识不过六七天,为何这个混蛋、这个绑架犯、这个穷凶极恶的匪徒死去,他的胸膛却好像骤然一空。 鲜血沉凝成了黑色,那人仅剩的一点完好肌肤暗沉发灰,整个世界失去了颜色,像是静止不动的河流。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守备军这才到来,亚伦则是扑倒在西泽温原来站立那处,那堆碎肉前,号哭不止,像头野兽。 姗姗来迟的医疗队,为希维尔包扎手臂上的伤口。 另一个医护人员拿着仪器,向西泽温残破的身体扫去,“检测到生命体征。” “这个样子应该救不回来了吧?这是谁呀?我们的医疗资源有限,有必要在他身上浪费吗?” 24雌虫? 硝烟散去,医生的那句“还有生命体征”,就像缤纷的颜料,让一切重新晕染色彩。 希维尔的眼神中又恢复了光彩,几乎停跳的心头一松,他精疲力竭,几乎要晕倒过去,但又不得不强打起精神。这时候他不能倒下,他必须保护西泽温。 紧接着,另一个医护人员不想施救的话,又在希维尔心中引起一股怒火。 气急的小王子向着医生说,“救他!你们听到了吗!给我救他!” 这强硬的命令,让医疗人员有点不满。 这只虫满脸灰,分不清雌雄,又是刚刚被星盗团放回来的赠品人质,谁也不认识,凭什么听他的命令,一个医护人员问道,“你是谁啊?” 几近崩溃的希维尔有些歇斯底里,“我是希维尔,希维尔·诺曼!” 这样的话他在星盗那里也说了无数遍了,但就是没有人听他的,现在又要说,希维尔几乎有些绝望了,西泽温的救治刻不容缓,自己还有自证的时间吗? 在一旁哭泣的亚伦·卡戴扭过头来,不敢置信地望着希维尔,之前在星盗那边,他也听到希维尔这样的宣称,但那时他还以为,这个“小希”只是怕自己被留在星盗团,才试图假冒“希维尔殿下”的身份寻求获救,亏得“希维尔殿下”对他那样好,竟然养出这样一只又蠢又坏的虫。 但是现在,这虫已经获救,又有什么必要,继续宣称自己是“希维尔”呢?这不是个一戳就破的谎言吗? 除非他真的是希维尔…… 那令自己生出好感的“希维尔”又是谁? 这些偏远地区守备军的医疗队,根本不可能见过高高在上的王子,听到希维尔的话,也不太相信,“怎么可能,希维尔殿下刚刚不是还被星盗抓着不放,被爆炸波及了?怎么可能是你?” 还不等希维尔回答,矫健挺拔的军雌就大踏步地走到他旁边,“希维尔,你没受伤吧?” 他目光急切地上下寻索,就看到雄虫胳膊上渗血的纱布,出身高贵的军雌不由爆了粗口,“艹,该死的星盗,都他爹的该判死刑。” 希维尔几乎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军雌的衣摆,“艾登堂哥,救救他,求你!” 不用希维尔和艾登勋爵下命令,仅仅是看他们两个说上话,医护人员就已经诚惶诚恐,开始对西泽温进行急救了。 极其珍贵的维生针剂、破伤风疫苗、营养液等被一一输入那具残破的身体,呼吸机、心脏起搏器、电子成像仪等一系列器械就地展开,在这个小小的角落之中,围着西泽温开始运转。 性命攸关之时,艾登勋爵分得清轻重缓急,自然要先过问此事,“能抢救回来吗?” 医生一边指挥清创、血管结扎、观察成像仪的图像,一边回答,“爆炸造成的大面积开放性创口、肋骨骨折导致轻微呼吸困难,这些短时间内都不致命;胸口的刀伤,也十分幸运,既偏离心脏等重要器官,也没有划开某条主动脉。现在他的问题在于大量失血,如果不惜成本抢救,有七八成概率成功。” 艾登勋爵低头看了眼希维尔焦急的神情,向医护人员说道,“尽最大努力,该用什么就用,不要吝啬器材。” 吩咐完之后,艾登又转向希维尔,问道,“这虫是刚刚装成你那只虫吗?” “是。”希维尔苦涩地点点头,他无法安慰自己,这是西泽温的赎罪,是绑架犯的罪有应得,在他内心深处,几乎要希望,承受这些的是他自己。 “他是我这段时间认识的……朋友,是为了替我承担危险,才扮成我的……” “朋友?雌虫雄虫?” “雌虫。”希维尔在做抢答题一般,眼睛眨都不眨地回答道。 西泽温昏迷前的最后一句话,被希维尔牢牢记在心里。如果被发现西泽温隐瞒雄虫身份,雄虫本人不会有事,但西泽温的父母亲朋一个都逃不了,都得上法庭受审判。 而且,西泽温已经明白做雄虫的痛苦了,希维尔不想把对方拉进同样的深渊。 在希维尔心中一个隐藏的角落,几乎是无意识地闪过一个念头,如果西泽温是雌虫,自己是雄虫,那他们是不是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呢…… 亚伦·卡戴跪坐在一旁,装作痛哭失声的样子,耳朵默默竖起,却听到了这样一番话,让他心头大惊,哭都忘了装。那个倒在地上的虫是自己的“希维尔”?他是雌虫?他怎么可能是雌虫?自己明明,明明…… “雌虫?他什么姓氏,什么等级?”艾登勋爵目光凌厉。 怎么突然开始查户口了?堂哥难道察觉了什么?这也太敏锐了。 希维尔看着正在被抢救的西泽温,背后冒出冷汗,西泽温说过全名,但自己不能确定那是否是真名,但希维尔还是愿意相信,相信西泽温不会骗他,“他叫西泽温·伊里奇,我们认识不久,也没有交流过其他信息。” 伊里奇?没听过这个姓氏。贵族从小的功课之一就是背家系人名,艾登没有印象,说明这个姓氏肯定不属于贵族。他光明正大地叫来副官,吩咐副官去调查“西泽温·伊里奇”的资料。 艾登回身拍拍希维尔的肩膀,“别担心,既然他是你的朋友,又愿意为你付出到这个地步,我对他肯定是没意见的。但你身边的人,我们作为家人,总得调查清楚才行。” 希维尔点点头,作为皇室出身的S级雄虫,这种审查几乎是惯例了,但他心又忽然提了起来,西泽温的身份经得住查吗?“艾登,你有备用终端吗?” “你先叫声‘哥’来听听?” 希维尔攥紧了拳头,以往怎么没发现他这么烦。 现在知道他身份、能给他提供备用终端的,除了堂哥就是医生们,但不像后勤准备全面的军队,医生一般也不会带备用终端。虽然为了西泽温,向艾登服个软也不是不行,但……“卡戴家族请动你一块儿出兵,付了什么代价?” “帝国税收供养帝国军队,剿灭星盗是帝国军队的义务,不需要任何人额外付出代价。”艾登义正词严。 “你如果真那么积极,就不会窝在这种小地方当一个守备军的旅长了。” 军雌冷峻的脸上,终于流露出淡淡的笑意,“我们的小希维尔越来越聪明了。好了好了,别刨根问底了,终端这就给你。” 希维尔拿到新的终端,立刻发了几条消息。等待发送的间隙,他抬起头来,就看见那几个医生在剥西泽温破破烂烂的衣服。 25我会爱你 “住手!”希维尔瞪大双眼,两步挡在西泽温身前,“你们干什么!” “您,您不是说,这是只雌虫吗?”我们为了预防伤口感染,脱掉他未消毒的衣服怎么了?医护人员平白被吼,委屈极了。 艾登勋爵意味深长地笑了,“这么紧张人家,还说是‘朋友’?” 希维尔一脸灰尘,很难看出他脸红,只有他自己知道,脸上涌起一阵没来由的热意,让希维尔羞愤难当,“谁紧张这家伙了,讨厌他还来不及呢!” 在堂哥戏谑的目光之中,希维尔越发无地自容,只得扭头问医生,“他的情况怎么样了?” “已经脱离了危险期,但因为他全身多处骨折,还需要进行克氏针髓内固定手术,才能转移至修复舱内休养,但在这艘星舰上,目前没有实施手术的条件。” 一个亚雌医生殷勤周到地回答道,试图在尊贵的希维尔阁下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 包括这位医生在内,其他在场的雌虫,除了艾登勋爵和亚伦·卡戴,心中或多或少地生长起荆棘,对着那只昏死过去的虫,雌虫们品味起了嫉妒的酸涩果实。 雄虫大都高傲又无情,可高贵的希维尔殿下,为何会对这样一只看不出特别的雌虫,如此地关心在意?他们心中几乎要生出恨意,恨那只幸运的雌虫,恨自己不是那只幸运的雌虫。 亚伦的半颗心混沌恍惚着,另外半颗心则飘走了,飘到那只躺倒在地的虫身上。虽然亚伦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希维尔”,不知道他是雄是雌,但亚伦还是心不由己,为他的伤势牵肠挂肚。 而且就在刚刚,亚伦又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西泽温·伊里奇”,自己那个倒霉又无私的同学,为救其他同学,不知怎么就加入了螺旋星盗团。就在被家族传唤来之前,亚伦还在为组织援救西泽温而奔走。 宇宙如此微小,世界如此混乱,亚伦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这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是如何扯到一起的。 就在此时,裸露的管线闪烁起金银色的电火花,白色的烟雾带着焦味在大厅中泛起,由远及近噼里啪啦的爆炸声不绝于耳。 艾登勋爵打开终端看了一眼,脸色微沉,“指挥室的中控台也被炸毁,这艘星舰我们暂时无法控制。其他大部分人已经带着俘虏们陆续撤离,毁坏的电路随时可能短路爆炸,我们不能再继续留在这儿了。既然这只虫情况稳定,那就抬上他,我们走吧。” 希维尔点点头,他推着西泽温的医疗床,跟着医护人员一起撤离。 艾登勋爵边走边继续刷终端的信息,直到看到一份调查报告,他喃喃念出了声,“亚雌,C级?” ———————————————— 「不多不少,正好七天,攻略目标好感度:86,比80的心心相印还有富余。」系统放起了虚拟烟花、咚个隆咚锵的喜庆音乐。 「攻略目标看起来不仅想隐瞒您的犯罪事实,还想为您遮掩雄虫身份呢。」说到这里,系统不禁有几分可怜这个攻略目标了,让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最后,系统真心实意地总结,「您的编导才能果真举世无双!」 “烟花就不用了。” 系统默默撤下了烟花,心中揣摩西泽温的想法,难道因为烟花算是他和目标的定情信物,所以才想让烟花独一无二? 啧啧啧,真想不到呀,他这样表面嬉笑怒骂,实则冷硬心肠的人,对攻略对象还有几分真感情?比公鸡会下蛋还要神奇! 西泽温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还在笼络系统心呢,“这成绩里面,也少不了你的功劳,‘生命稳定素’这个道具确实好用。” 管理局商城里的锁血道具,如果不是系统做贡献,作为新人扮演者的西泽温无法买到。 「过奖过奖,您做出设计图,才有我添砖加瓦的空间。我不过付出一点积分,您却承受了那样货真价实的疼痛,甚至直面了死亡,我哪里有什么功劳可言。」 “如果没有你贡献的道具,我就不会选择,给小王子补上这份‘苦肉计’做礼物。”毕竟一不小心就真死了,这种节点,没必要消耗死亡次数,而且就算死在这里,小王子的好感再上升一些,也仅仅是一个优秀的成绩,达不到完美,也不符合西泽温的预期。 西泽温不禁回味起来,刀锋捅进身体之时,刹那之间,肾上腺素激增,进入一种摄人心魄的澄明,一种超脱尘世纷扰的安宁,可惜的是恼人的疼痛,足以冲淡他沉醉于死亡边缘的狂欢,让他徘徊在痛苦与喜悦边缘,不得解脱。 这难得的濒死体验,这诱人的安宁,让西泽温暗下决定,之后有机会,一定要再尝试一次。 西泽温继续说道,“小王子是新手任务的攻略目标,他心性单纯,涉世未深,其实算不上多难搞。再加上虫族的教育一向鼓励雄虫滥情,任务期限又长达一年,大多数人都能混个40好感,得到一般(C级)的成绩,低空飞过很容易。 困难的地方在于,他所处的环境、所受的教育,又造成了他心底的冷漠,好感度想再往上刷,步步是坎。” 「如果不是我时刻和您待在一起,我都会以为您看过我的后台数据了。事实的确如此,这个攻略目标在40好感度以后,随着好感度的增加,相应分段的扮演者人数呈指数级下降,能达到100好感的人数,更是降低为0。 但我相信,这顶尚无人摘取的冠冕,就是在等待您来摘取。」 “谢谢。”西泽温微笑点头,没有半句谦辞,直接应承了下来。 要是搁在以前,系统肯定要腹诽他不要脸,但现在嘛,也不是不腹诽了,但也多少相信了他几分。 西泽温继续说道,“故事的精彩之处,在于反面力量的强大,也在于角色与其抗争时,所流露出来的品性与精神,无论成败。 一段感情,也因为被反对,才会显得珍贵难得。小王子想和我终成眷属,可还有一道道难关要闯呢。 如果我是只C级亚雌,我们在一起,皇室和贵族都不会同意。 如果我是只C级雄虫,我们在一起,整个宇宙都不会同意。” 西泽温近乎陶醉地咏叹: “为我战斗吧,为我与全世界为敌! 亲爱的希维尔,我会做你坚定而唯一的战友,我会爱你,直到故事结局。” 26朋友 “谢谢你,朱利安,要是没你帮忙,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希维尔向亚麻色头发的小雄子微微颔首。 要不是自己一拿到终端就联系了朱利安,朱利安也一刻没耽搁就赶来,把西泽温拉到了他自家的私人医院,西泽温肯定会被送进部队医院。 那里受军队和当地政府卫生系统的双重管辖,人多眼杂。军队方面的艾登容易向雌父告密,政府的信息传递希维尔又无法施加控制,根本藏不住西泽温的“小秘密”。 此时,他们坐在一个宽阔的房间里: 房间四壁散发着柔和的光芒,色温如同春日午后的柔风;木地板浓郁的桃核色连绵岁月的纹理; 一面墙都是落地窗,能往外望见楼下葱郁的小花园,望见远处巨人森林般的楼宇; 房间的另一面则连接着会客室、茶水间、厨房、客房、卫生间、浴间等等。 这整个房间,比毕宿五那间小公寓三倍还大! 如果不是房间正中放置了一张医疗床,床边还立着各式各样的医疗器械和护工机器人,这里看上去就和病房毫无关系,而是酒店的豪华套间了。 可怜的朱利安坐在病床边的沙发上,靠着希维尔哭到打嗝。 “呜,对不起,对不起!嗝——呜呜,真的很抱歉,是我把你送进了那个陷阱。嗝——我真是太笨,太自以为是了!我只是想帮忙,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嗝——会弄巧成拙,把你送进那些星盗手里!” 每一个单词都带着颤抖,被朱利安胡乱地快速吐出,好似想要用话语的海洋来澄清自己的错误,“还好你没出事呜呜,我真的好害怕,怕再没机会说声抱歉,怕再见不到你。都是我的错,嗝——我一点也不机智,我蠢笨极了,呜呜呜……” 为什么他哭得这么惨,嘴还不停?希维尔无奈地将他搂进怀里,手捋着小雄虫颤抖的细瘦肩膀。 那个时候,自己不想被抓回去,就不能走官方渠道离开毕宿六,选择一些不合法的渠道几乎是必然的。 只是他们都没想到,星盗的触手会布得如此密、伸得如此远,确实是有些蹊跷,但朱利安并没有做错什么。 “不是你的错,我这不是好好的么。”说到这里,希维尔顿了一下,他目光望向病床上躺着的人。他忘不了那血肉模糊的场景,忘不了自己能好好的,是因为谁的舍身。 在希维尔寸步不离的陪护下、在朱利安家族医院提供的顶级医疗资源中,只过了几个系统时,除了忙着抢救,那身破烂的衣服没来得及换下,西泽温其他部位的伤势已经修复如初。 像没有损伤和裂口的鲜果,脸上和头发上的伪装也被卸掉,重新露出漂亮的脸蛋、夜幕般的黑发。 希维尔想要用目光啃食他,啃食他每一寸光滑结实的肉; 希维尔又不忍看他,不忍看他残破的右臂。 心中生痛的小王子挪开目光,微微扭头,就看到自己的堂哥——艾登·诺曼勋爵——眼神浓烈专注,像是磁铁般吸附在朱利安身上。 艾登是个很好的兄弟,但也是个没上进心的纨绔子弟,不是个适合结婚的虫选。 希维尔心里忽然生出一点危机感,就像自家水灵灵的小白菜被猪盯上了似的,即使这猪也是自家的。 随着希维尔的不断安慰,朱利安已经渐渐止住了哭泣,只是还像留恋兄长的怀抱一般,赖在希维尔怀里不肯走。 “朱利安,你去帮我看看克隆的进程。”希维尔压低声音叮嘱,“别让他们把我这个朋友的信息存档,也别留下任何基因样本,你最好也不要看,你明白吗?” 朱利安像只小兔子,红着眼点点头。 一开始,他对希维尔这个新朋友,心里是有点泛酸的,但等他得知,这虫是为了救希维尔才伤这么重,心里就只剩感谢的份了。 即使不明白希维尔这样说是为了什么,朱利安也像往常那样立刻照做,乖巧极了。 两人目送小雄虫推门出去。 “他哭起来,可真好看啊。”艾登嗓子带点沙哑,出了声。 “需要我提醒你吗,朱利安还未成年。”雌虫与未成年雄虫发生关系可是大罪,即使是皇室也没有豁免权。 “确实,之前见他那么多次,印象里都是一团孩子气。今天才发现,不知不觉中,朱利安阁下竟然已经长大了。” 艾登笑笑,“说起来,他的生日是在八月吧?也不远了,我得想想,送件什么样的礼物他会喜欢,好弟弟,你不如帮我参谋参谋?” 希维尔才不愿意帮雌虫追求自己的朋友呢,即使那只雌虫是自己的堂哥也不行,他避而不答,转换攻势: “你不是一直不想结婚吗?不是一直说,皇室旁支的津贴养你自己都难,养不起另一只雄虫吗?” “朱利安阁下家里可是医药行业的龙头,信用点多得很,他应该不用我养吧?” 艾登勋爵对于吃软饭,是一点也不脸红的,但他也知道,以堂弟希维尔的好记性,不知道还能翻出什么旧账来,艾登可不愿意继续被动招架。 他果断转移话题,想要获得主动权:“倒是你,陛下为你挂心好几天了,现在终于得知你的平安,大大松了口气。 可这之后,陛下又联系我说,他给你发了消息让你回去,你不愿意;陛下就曲线救国,叫我立刻带你启程回首都星。 你啊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希维尔垂下眼眸,“我……我得陪着西泽温,至少陪到他康复。” 他答应过西泽温,会保护西泽温的性别不被揭发。因此,他就得保证西泽温没有任何基因样本存留在这里,也不能留存下任何的记录。这本来是十分艰巨的任务,但有朱利安的帮忙,事情就变得轻松许多。 “那你要待多久?”艾登掌握了主动权,抱臂问道。 “他的手臂克隆需要一天,接肢手术一天,术后康复训练五天,七天之后我就回去。” “你失踪也才七天,要是在这个穷乡僻壤再待七天,不等你回首都星,陛下、你的朋友、兄弟,还有杰里迈亚,他们可都要过来了。”艾登一摊手,“到时候我看你怎么办。” 希维尔之前确实没想到这一层,但他又不能带着昏迷的西泽温走,呆的医院越多,走漏消息的风险越大,他权衡道,“那就两天,等西泽温接上手臂,我立刻启程。” 看希维尔的意思,是怎么也不同意立刻出发了,艾登勋爵叹了口气:“现在我倒希望,你和这只亚雌,真的只是朋友了。” 说起别人的感情,他侃侃而谈,突然之间,被堂哥点到自己的感情问题,希维尔表情一下绷不住了,脸颊半是冰冷,半是烧起一股热意。 “谁和他是朋友了?不是,我和他就是朋友,不对不对,反正我没你说那个意思,跟你说了,我讨厌他还来不及……” 在艾登了然的目光中,希维尔只觉得自己越描越黑,实则说不下去了,只能像蚌合上蚌壳般,闭紧了嘴巴。 艾登勋爵站在自己的角度,对自家的白菜希维尔苦口婆心道: “不是我说你,希维尔,你要是个普通雄虫,你的未婚夫要是一般人,那也就算了。你想娶谁娶谁,想什么时候娶就什么时候娶,完成雄保协规定的任务就可以了。 但你未来的雌君毕竟是上将杰里迈亚,你要是在婚前娶雌侍、雌奴,又或是搞出私生子,皇室和军方面子上都不好看。 这又只是个出身低微的C级亚雌,根本不值得你做出不理智的事情。” 骤然间,希维尔大脑冷却下来,心口发痛: 西泽温不仅仅是一只C级亚雌,更是一只雄虫。而且还曾经做过星盗、绑架过自己。 他做过的一桩桩一件件离谱事,够雄保协把他送上法庭,判死刑一百次了!就算暴露了他是雄虫,那也至少会是个终身监︱禁,绝对没有好下场。 而现在,自己回到了正常的社会秩序中,就算因为对方的牺牲,不再追究对方的责任,也应该像自己之前想的那样,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 可事与愿违的是,西泽温如同生长在他心头的蔓藤,已经深深扎根,紧紧地绕着他的血肉,不断地拽扯着他,令希维尔无法自拔。 艾登手臂上的终端震动起来,作为守备军的统帅,他空闲并不多。 “那我们就约定好了,你在这里待两天,我也会向陛下转述这个决定。我劝你,还是在这两天里想想清楚为好,这不仅是为了你自己,也是为了这只亚雌。 这也是为他好,不然我可不敢想象,你的仰慕者们会使出什么样的手段。 那些明枪暗箭,杰里迈亚是姓道格拉斯的上将,他扛得住;这个出身普通的C级小亚雌,可不一定扛得住。” 说完,艾登不等希维尔回答,就起身出门而去。 直到查房的护士按过门铃进来,希维尔才回过神。 “这位阁下,您是病人家属吗?” “……我是。” “您最好叫家人或者护工来,给您的雌虫换一下衣服,”护士看着那件破破烂烂的衣服,皱起眉头,“这样的衣服穿在身上,容易造成感染,也不保暖。” 希维尔红着脸,有些结结巴巴地应是。 护士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为难这位阁下了,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检查完各项医疗器械都在正常运行,他就告辞离开了。 只留下可怜的希维尔,面对着护士从VIP病房衣柜里找出的病号服,面对着病床上昏迷的雄虫,手足无措。 希维尔也不敢让别人来操作这件事,一不小心就会暴露西泽温的尾勾。 从没照顾过别人,只有别人照顾他的小王子,只能亲身上阵。他紧急打开终端,查询了“怎样给昏迷病人更换衣服”,就打算现学现卖。 27蚌壳 星网上能搜索到的演示影像,被示范的“昏迷病人”不是塑胶假人,就是穿着两层衣服。 可西泽温这件不复华丽的衣服底下,可是真空一片。 希维尔脸越发滚烫,他恨恨地想,给西泽温准备这衣服的虫,绝对是雌虫,而且绝对绝对没安好心。 想着想着,希维尔又不禁开始发愁了。他,他可不想看雄虫没穿衣服的样子,更别说这个雄虫是西泽温了。 有那么一瞬间,希维尔想,让这个小混蛋就穿着这身破烂衣服得了。可毕竟医护都来催了,万一过一会儿又来查房,人家看见西泽温还穿着那套破烂,那场面,光想想就让人尴尬到脚趾抠地。 这衣服看来是非换不可了。自己才不是为了那个小混蛋的健康,只是为了让自己不尴尬,对,就是这样。 希维尔在原地苦思一会儿,才想出一个办法。刚刚在护士拿病号服的时候,他在柜子里还瞥到一样别的东西。 希维尔把白色的被子抱出来,铺开,把西泽温严严实实地从脚盖到了下巴,除了一颗脑袋,一点儿皮肤也不外露。 看着这个新鲜出炉的“蚕蛹”,小王子满意地点点头,这样西泽温也不容易着凉。 然后,他就把终端投影外放,照着网上的影像,严格地操作起来。手伸进被子底下,解开长外套上仅剩的几个排扣。 希维尔一边操作一边垂下眼眸,他的目光只能看见,那人细软的黑发散落在雪白的枕头上,睫毛落下毛茸茸的阴影,嫩红的唇色微微憔悴发白,有几分稚嫩的睡颜天真又可怜。 这让希维尔恍惚中,产生一种微妙的负罪感,自己好像忽然成了个猥|亵犯,趁着漂亮的雄虫昏迷不醒,就把人家剥光了上下其手。 按照教程影像,然后就是把病人摆成双手抱胸、双腿屈膝的姿势,一手扶肩一手扶腿,翻成侧躺。 手里微凉的柔腻肌肤更是佐证了希维尔的这种想象,这小混蛋身上应该是有肌肉的,但因为昏迷,肌肉处在放松状态,手摸在上面,软的像团水,弹的像块棉花,好像能任由自己将其搓圆捏扁,怎么也不可能反抗。 夏盖神在上,他真的只是帮忙换个病号服而已。希维尔面无表情,却感觉整个人都快烧着了,五脏六腑的缝隙里都冒出一股热意。 影像继续播放,希维尔的手却顿住了,到了这一步,该把袖子从病人胳膊上拽下来。 可西泽温……没有右臂,暂时。 希维尔眼眶有点发烫,他呼出一口气,照着教程把西泽温的衣服换好,最后把身体翻回来,又倾身靠近西泽温,把病号服的扣子从下往上一颗颗系上。 整个过程终于要结束了,简直堪称酷刑,他发誓,以后再也不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了。希维尔从被窝里抽出微微颤抖的手,终于松了口气。 他抬起头,就看见一双乌黑油亮的眼睛正默默地看着他,不知道看了多久了。 希维尔吓得差点原地跌倒,“(脏话)!你什么时候醒的?!” “唔,你猜?”西泽温眨眨眼,脸颊微粉,嘴角挂着意味深长的微笑,目光带钩子似的瞧他,“小王子你要是想摸,可以尽情摸嘛,不用害羞。” “我只是给你换病号服!而且你,你怎么能这样?你太随便了!”希维尔又羞又气,一时间真想钻到地缝里去,但在钻进去之前,必须得先啐他一口。 西泽温想要撑起身体说话,却像是忘记自己少了一条右臂,毫无准备,就笨拙地把断肢处摔在了床上。 希维尔光是看着,都替他觉得疼,顾不上心里尴尬,赶忙伸手扶他坐起来,又在西泽温的指挥下,把枕头立起来,让西泽温能舒舒服服地靠在背后。 黑发的“亚雌”坐定,空荡荡的袖管垂在他身边,他脸颊有几分稚嫩,脸色苍白,却带着微笑,温柔说道,“小王子,我可只对你颁发许可。要是别人有谁想碰我一根手指,你看我不拧掉他们的头。” 希维尔有些慌乱地偏过头,不敢与西泽温对视。脊背好像窜上一股电流,浑身僵硬,脸红耳热,皮肤都有些发麻,尤其是刚刚触碰过对方的那一双手,更是从骨头缝里泛出一股酥麻。 他知道,西泽温说话从来都是这个风格,像个精神病人在告白,一开始,他还能充耳不闻地免疫,但现在,自己越来越难以招架。 夏盖神啊,这个小混蛋是不是一直在给我下毒?求您垂怜,我感觉自己马上就没救了! 希维尔赶忙转移话题,生怕慢了一秒,就被西泽温那灼热的目光吞噬。他问出的,也是他一直想问的问题,“你为什么爱我,你为什么要救我?” 沉默似乎有了自己的声音,它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回荡。 黑发“亚雌”的表情一片空白,眼神陷入空茫的回忆中。 希维尔忽然觉得,自己简短的问题,好像细鞭刀刃,正好落在了对方竭力掩藏的伤口上,让那些尚未长好的旧伤,再一次被翻到阳光之下,露出鲜血淋漓的残酷真相。 他回忆起对方这个表情,回忆起“天伦节”上两个人大吵那一架,那时自己气性上头,全然忽略了对方的反应和感受。 此时此刻,希维尔忽然心生后悔,自己或许并不该问这个问题。 但不等希维尔把问题撤回,西泽温却先开了口,带着一种几乎是强撑出的轻描淡写: “即使我知道,你和我不一样,但还有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不想你……和曾经的我一样。” 希维尔知道,西泽温玩世不恭的外表下,长着铜墙铁壁般的厚蚌壳。此时此刻,这壳终于露出一丝缝隙。这机会十分难得,如果希维尔强硬地更进一步,就能撬开这丝缝隙,剥出内里羞怯的软肉,让一切真相大白。 但是到了这一步,希维尔反而迟疑了,他害怕强行撬开对方的外壳,却是在对方原有的痛楚之上又添新的苦痕。 希维尔不想承认,甚至恨自己如此软弱,但事实就是,他根本不忍心逼迫对方: “你说过,等到合适的时刻,会把一切都告诉我,现在,你不想说就不要说,我愿意等你所说的时刻,等你向我坦白。” 所以,你不要再露出这样的表情了,这好像快哭了的表情,让我竟然有些……心疼。 “不用你再等了,他们都死了,现在就是那个合适的时刻。” 黑发的少年红了眼圈,露出一点真正的笑意,像晨光透过树叶般柔和,“那是一个很短、很无聊的故事,但我只讲给你听着。” 原来温柔地后退一步,就能让对方主动敞开蚌壳,露出软肉上的沟壑。 28新生 “我已经死过一次。” 西泽温笑着抛出一颗氢|弹,不等希维尔反应,他继续说:“你第一次遇见我的时候,我却是第二次认识你了。” 哈?希维尔睁大了双眼,他开始怀疑,眼前这只“亚雌”,是被病毒侵袭了大脑,是在讲天方夜谭,还是在故意误导自己? 但是对方那沉静的神情,空洞没有焦点的眼神,统摄住了希维尔的精神,让他没有说出自己的疑惑,而是静静地听了下去。 “认识你之前,我就开始恨你。认识你之后,我才开始爱你。 我恨你生活在无忧无虑的玻璃塔里,对世界上的残酷浑然无知。 即使我们都被星盗俘虏,你依然被保护、被宠爱,被那些雌虫捧在手心里,碰都不敢碰你,将你视若神明,献上千万朵格拉斯玫瑰。” 他直白的恨意让希维尔心脏发痛,但希维尔依然在努力理解对方的话语: “都被星盗俘虏”,是说的之前被星盗王抓走的事吗?可对方是来救自己,而非被俘虏。 后面“捧在手心”之类的话,就更无法对应自己的经历了,自己手腕都被踢断了,还差点瘫痪,和西泽温所说的南辕北辙。 但是,自己喜欢格拉斯玫瑰这样的隐私,应该只有宫内的部分人才知晓,并没有消息流传到外界。西泽温又是从何得知? 像是蛇吐毒液一样,那双黑色的眼眸里,吐出腐蚀性的苦水,“而我呢,因为我出身普通、等级低下,就活该被践踏,被侮辱?” “他们欺负你?”希维尔终于忍不住心情,打断了他的讲述。 相比于自己所受的伤害,西泽温经历过的苦痛更令他在意,更别提对方有可能是为了搭救自己,才会遭受这些。 “‘欺负’这个词,未免太可爱了。”西泽温笑容轻蔑,“但他们确实那样做了,我不想具体和你描述,只能说,他们把我训得像条哈巴狗,不过那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而这辈子,我已经把他们亲手送进地狱,一个接一个地,无一遗漏。” “上辈子”、“这辈子”?希维尔感觉大脑里的神经战况激烈,左右两个半球都乱成了一锅粥。 但在逻辑混乱之时,某种感性所率领的直觉占了上风,一个可怕的猜想从犄角旮旯溜了出来。 希维尔咬了咬嘴唇,他迟疑着,不忍心地往后说,吐出单词时,咽部甚至有种幻痛,“所以你的死,是因为他们?” 西泽温感觉有点冷,单手环抱住自己,轻描淡写地回答,“没错,我死在他们手里,死在你眼前。像一只在猴子面前被杀死的鸡,我生命的价值,只是为了让你屈服。 那是我上辈子第一次见你,也是我上辈子最后一次见你。” 那样平淡中浓郁的情感,让希维尔信了他大半,希维尔无法不为这遭遇心疼,他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勇气,握住了西泽温仅剩的那只手。 像是被施加了勇气魔法的骑士一般,希维尔怒骂起那些星盗,如果不是那些罪魁祸首大多已经化作飞灰,希维尔甚至想把他们拖出来鞭尸泄愤。 西泽温反而带着奇异的微笑,打断了他的怒气,“在这一点上,我反而要感谢他们,死亡对我来说,是解脱啊,也是我新生的契机。 所以我也平等地将死亡赐给他,将他们从人世间解脱。” 希维尔忽然搂住他,像是一个年轻的雌父、可爱的兄长般,将西泽温的脑袋搂进怀里,提供了一个温暖昏黑的泊位。 “我讨厌你的笑。 不想笑可以不笑,想哭也可以哭。我也给你颁发许可,允许你弄脏我的前襟。” 西泽温把头埋在他怀里,半晌才发出声音,闷闷的,像是透过一层绒绒的羊毛毯,“小王子,这可不像你。” “我平时对待朋友,可都以温柔和蔼著称。”希维尔甚至想故意扯他头发,又不舍得真把他扯疼了,只得捋了捋他凌乱的发丝,好像在捋小动物的皮毛。他无奈地数落,“也就是你,老是故意惹我生气。” “你这话,显得你比我大多少似的……”西泽温在他的怀抱中蹭了蹭,好像思绪终于从回忆中被拉扯出来,语气恢复了正常。 “你让我好好说完,别打断我。” 或许这怀抱太令人留恋,他不肯抬头,继续闷闷地说,“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之后一睁眼,我就回到了刚被星盗抓住,还没被他们发现我是雄虫,那个一切尚未开始的时候。” 像是自暴自弃一样,西泽温加快了语速。 “我加入了他们,从内部攻破他们,那些星盗被我全都炸死了。 但我还是难受,我想让你和我一样难受。 所以,我抢在星盗王之前绑走了你。我成了我所憎恨的人。 理智上,我知道你是无辜的,但是我控制不住。我恨我在做这些事情,恨我对你的感觉,而最痛恨的是,无论怎样我都无法远离你。 我只是将我曾经所经历的一切,施加到了你身上,变本加厉。或许我唯一比那些星盗好的,就是没有像他们玩死我那样,把你玩死在床上。 我狠不下心,下不去手,对你。” 希维尔抿紧双唇,他想到了他们的初遇。自己乔装离家出走,连杰里迈亚的盯控都避开了,为什么会被西泽温发现并抓住?对方还提前准备了“烟花”,说明那次相遇绝非巧合。 艾登给的西泽温的资料,希维尔看过,知道他在之前只是一个普通的军校生,对照发生的事件来看,西泽温确实能掌握事实之外的信息。 西泽温抬起头,笑了笑,“很无聊的故事,很拙劣的讲述,不是吗?毕竟故事的主角这么弱小、这么无力,靠着夏盖神赐的天大幸运,却只是从一条沟里,掉进了另一条沟里。” 他笑得越发灿烂,像是朵开到颓靡的花,越发没有了生气,“所以,去举报我,或者杀了我。引爆炸|弹的那一刻,我消灭了所有的仇人,本来就该死了。 让我们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去,你是天上的云,我是该死的泥。就这样吧,我……真的很累了。” 希维尔无数次按捺自己的疑问,终于听到西泽温闭紧了嘴巴,应该是说完了,他用手指按住黑发少年的嘴角,“跟你说了,不想笑,可以不笑。” 他不等对方反应,紧接着说,“所以,让你受伤那场爆炸,是你亲手引爆的,而那个时候,你想……”自杀。但希维尔无法自如地说出这个单词,只好略过去。 “万幸,你活下来了。那之前,你是为了复仇活着,那一刻,你肯定找到了新的意义,对吗?” 西泽温不说话了,他撇开目光,不敢和希维尔对视,他甚至挪蹭着身体,想从希维尔的怀抱中逃离,却被希维尔一把按住。 西泽温退缩了,希维尔反而强硬起来,压着他的肩膀,让对方不能逃避,把想法一句接一句地灌进对方耳朵里: “你迁怒无辜的我,我还没原谅你,你要赎罪,你不能死; 你才刚上军校,我不管你是不是死过一次,但现在,这些事都已经过去了,你还有无限的未来,你不能死; 爆炸的时候,你控制着炸|弹,又离炸|弹那么近,你要是真的决定放弃生命,只需要再往前走一步,就会……而你没有,你活下来了,你还有力气和我说话。那一刻,你肯定想到什么,给了你活下来的勇气。想到了就去做,你不能死!” “你。” “什么?”希维尔茫然地眨了眨眼。 “那一刻,我想到的是你。”黑发的少年抬起头来,目光灼灼,“我不在乎你的原谅,也不在乎雄父硬要我上的学校,我只是想到了你。” 希维尔好像现在才发现,自己握住的是一块烙铁,他瞬间撒开了手,被烫到一样。 沉默在空气中弥漫,波涛暗暗涌动。 直到终端的通话铃声突然响起,这沉默才被打破。 希维尔手忙脚乱地接听了通讯,艾登勋爵的半身像在终端上方被投影,他表情严肃: “事情有些不妙,你那个‘小朋友’被公诉了,罪名是‘积极参加星盗性质组织罪’,不算重罪,坐实了也只判三到七年。 但问题是,普通案件二到四个月之后才会安排开庭,而这个案子,法庭通报的开庭日期是七天之后,完全不符合正常流程,这背后肯定有人推动。 而我到现在还没有查出来,这是哪一方或几方在施加影响。能如此迅速地得知消息,又能避开皇室的情报系统,对面并不简单。 我之前说过的明枪暗箭,这不就来了么。 所以,到底要不要和这只亚雌保持距离,我亲爱的好弟弟,你想清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