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野喧哗》 第一章 八九月南方的天气，正是炙热的时候，好似火烤一样。市里运行的绿皮公交车行驶在烧热的马路上，透明的车窗外闪过一排排极具现代化气息的高楼大厦和商店，无一不说明如今的县级市都建设得非常发达。 开着空调的公交车内，温度还算凉爽，拥挤的车厢里大多是已经退休的老头老太太，他们穿着体面，手上搂着包或者购物袋，靠着椅背眯着眼睛小憩，少部分打扮时尚靓丽的上班族和学生则抓着扶手，默不作声低头刷着手机，午后的车厢里流淌着一股让人昏昏欲睡的倦怠感，十分的安静，只有不时响起到站播报上下车开门的声音。 公交车靠边停靠站点后，见没人上下车，司机踩下油门向下一个站点驶去，刚刚起步，一个中年魁梧男人突然大声嚷了起来：“停车！给老子停车！他妈的老子要在这里下车！老子要在这里下车！我.日.你吗个毕……” 男人长满胡茬的嘴边叼着根烟，穿着一件老土的粗布短袖，又脏又破的裤子，老式迷彩军鞋上挤满泥巴，看起来就像是第一次进城的乡下人，见公交车没停，他野蛮地挥着拳头啪啪拍着司机栏板，发泄自己的不满和怒气。 忽视不了男人的司机不耐烦道：“没到站，停不了。” “我他妈让你停车！我现在就要下去！你.妈的怎么回事，我让你停就停！信不信老子弄死你.妈的！……”中年男人又吵又闹，叫嚣着用武力解决，就和没进化的原始人一样，没办法和他讲道理。 没有办法，司机只能半路停车，车停靠路边，一阵放气声，前后车门打开，男人用方言仍在边骂边嚷，站在前门准备下车，回头吼了一声：“他妈的你磨叽个你.妈的，还不快跟老子走！” 车厢中间站了很多人，女孩费劲地挤了出来，那是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女孩，扎着低马尾，长长的刘海遮住了她的眼睛，看不清她长什么样子，露出的下巴尖尖的，大夏天的，女孩穿了件洗得掉色的红色运动外套，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又瘦又小，父女俩一前一后从前门下车。 公交车重新行驶在马路上，对比之前的安静，现在的车厢就像炸锅了一样，这些居住在城里的人用一种奇怪又嫌弃的口吻议论着刚刚那对父女。 “这什么人啊，要是司机不停车，我怀疑他要冲过去把司机打了。” “农村来的都这样，就跟没教养的猴子一样。” “天呐，二十一世纪了，居然还有人坐公交车从前门下车……” “……” 热得滴汗的马路边，男人站在刚刚下车的地方点了嘴边的烟，大口吞吐起来，他眯着浑浊又精明的眼睛瞅了眼身边像哑巴的瘦小女孩，骂道：“赔钱货，等你明年上完初中，老子就把你嫁了，他妈的。” 女孩身体抖了一下，依旧一言不发，男人走在前面，女孩一步步走在后面，父女俩走进了路对面的行政中心。 由于第一次来，男人询问了好几个路人才找到办理身份证的地方，不过办.证门口已经排了一行长队，父女俩跟着排上，穿着土气的两人在这里异常显眼又格格不入，一看就知道是从乡下来的。 排了一会儿，轮到他们了，男人从兜里掏出皱巴巴的户口本递给工作人员，指了指身后的女孩，负责办.证的是个年轻的女职员，她有些不耐地瞟了眼女孩长长的刘海和厚厚的外套，说道：“把头发撩起来，去旁边换那个黑衣服。” 女孩应该是极内向的性子，唯诺地走过去，动作迟缓地脱下了那件紧紧裹住的外套，她里面穿的是一件布料粗劣的白色短袖，看样子是地摊最便宜那种，女孩的身体已经初步发育了，胸前有着明显起伏，不管她似乎对此感到羞耻，稍稍弓着腰试图掩盖。 女职员催促她把刘海撩起来，她才用手把刘海努力往上扒拉，不过刘海还是往下掉，始终达不到拍身份证要求的标准，女职员抚着额烦躁地长叹一口气，似乎很是无奈，后面的队伍也响起了催促的声音。 男人发飙了，瞪着女孩骂骂咧咧：“你个小婊.子，留什么刘海，像你妈个衰样，回去给老子把头发都剃了……” 女孩握着拳低着头也不说话，无神的眼里灰蒙蒙的，早已习惯了这样的谩骂。 几个排在后面的中年女人看不过去，走了过来，再说耽误的也是她们的时间，于是自告奋勇地帮女孩扎起了头发，把那张遮盖在厚重刘海下的小脸露了出来。 女孩眉弓很高，内双眼皮，鼻梁秀挺，嘴唇偏厚，看着肉肉的，五官比例很好，不太出色的五官组合在一起却意外的秀气，透着一股子聪明的灵气。 终于整理好头发和衣服，女孩坐在了专门的凳子上，等候已久的女职员翻开户口本，扫了眼名字，皱住了眉头，迟疑片刻念了出来：“林招娣？” “是是是，是叫招娣。”男人不以为然道。 女职员眼神怜悯地看了眼面前这个木讷的少女，叹了口气，怎么二十一世纪还有人给自己女儿取这种名字，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说两个周左右就能收到身份证。 男人带着女孩离开了，若不是因为镇上的派出所暂时拍不了身份证，他们也不会来市里。市里和乡下完全不一样，随处可见琳琅满目的商铺，她好奇地四处张望，看见玻璃窗里面的人吃着热气腾腾的饭菜，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他们早上六点起床赶镇上的客运车，坐了两个多小时到市里，中间坐错站又耽误了不少时间，这会已经快下午两点了，她还没吃饭。 女孩望了眼前面走得飞快的男人，闭紧了嘴，男人兴许也是饿了，走到一个包子铺门口停下，买了一笼包子，他吃了大半笼，留了两三个小包子给女孩，像是打发家里的狗一样，女孩的眸色深了些，却还是伸出小手接了过来，低着头小口吃着，吃完包子，她的肚子还是很饿。 离包子铺几十米的位置是一家新开张，装潢精美的西点店，橱窗里摆放着外形精致，色彩鲜艳的各式各样糕点，阔气的门面来来往往进出着人，一个保养得当，戴着翡翠镯，穿着银灰色套装的老妇人，笑容慈祥宠溺地揽着一个同样十三四岁的少女出来，少女白净明媚，满脸青春洋溢，穿着价格不菲的名牌运动装，犹如温室里细心呵护的花朵。 妇人提着包装好的面包纸袋，笑眯眯地盯着少女，和蔼道：“又吃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妈又要说奶奶了，奶奶给你熬了乌鸡汤，回去好好补补身子，这体质不好呀，就容易生病晕倒……”老人说着说着就唠叨上了，看样子对孙女的身体很是看重。 “奶奶。”少女嘟起嘴，声调扬高撒娇道。 “好好好，都听咱们明珠的，明珠说什么就是什么……” 老妇人温柔地摸了摸少女的头，笑呵呵应道，祖孙俩亲热地搂着走来，路过那家简陋的包子铺，少女皱了皱鼻，略有嫌弃地撇了眼那对穿着粗俗的父女，和妇人一起上了停在路边的黑色小轿车。 察觉到他人异样的眼光，女孩低下头，攥紧手心里油污的塑料袋，缩了缩自己洗得发白的胶鞋。 “还看什么呢！还不赶紧给老子回去，要是耽误了回家的车，看老子不扒了你的皮，他娘的赔钱货！”男人嘴里叫骂，看女孩发呆，伸手就狠狠地扇了她的头一巴掌，女孩的头被打低一截，头发乱蓬蓬的，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跟着男人坐上了回村的车。 这是她第一次来市里，估计也是最后一次，下午绚烂的晚霞映衬着天空，很漂亮，今天她还见识到了很多新奇的玩意，可惜以后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新徐市人民医院，忙里抽空的李氏夫妇来拿女儿的体检报告。他们夫妻结婚多年，忙于事业，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自从上星期女儿在体育课上突然晕倒之后，他们担心孩子有什么疾病，赶紧带孩子来医院挂号体检。 “李哥，高姐，明珠只是有点低血糖，没什么大问题，平时饮食方面注意点就行。”挂号的医生是李氏夫妇的熟人，他看过报告实话实说道。 “噢噢，这样啊，没什么问题就好。”夫妻俩松了一口气，神情放松。 “只是……”医生盯着血型一栏拧住了眉毛，欲言又止。 “怎么了，你直说就行了。”李氏夫妇中的妻子叫高红，是个直爽的人，直接说道。 “姐，我记得你去年和李哥一起体检，你们俩都是A型血，怎么明珠会是B型血？”医生不解道。 “这有什么问题吗？”高红扭头看了眼丈夫李茂军，见对方沉着脸深思，心突突一跳。虽然她在事业上八面玲珑，是当之无愧的女强人，但是她只有初中文化并不懂这些，相比之下，她老公李茂军大学毕业，应该是听懂了。 医生看向这对平时恩爱有加的夫妇，解释道：“姐，我给你科普一个医学知识，A型血和A型血是绝对生不出B型血的孩子，这份报告是检验科老张出的，他验了一辈子血了，肯定是不会错的，我建议啊，你和李哥去做个亲子鉴定。” 下午六点，太阳落山了，李氏夫妇二人坐在车里气氛沉闷，高红盯着手上的亲子鉴定报告，脸色很差，报告上的鉴定意见显示。 排除李茂军是李明珠的生物学父亲。 排除高红是李明珠的生物学母亲。 高红从来没想到这种事居然会发生在她身上，以前总在电视新闻上看到说什么抱错了孩子，她自己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养了十四年的女儿居然不是她和丈夫亲生的，这无疑给了她当头一棒，让她很难说现在是什么感受。 回想起女儿的成长历程，她的眼眶都是湿润的，早年她和丈夫忙于家里生意，明珠没带几岁就交给了奶奶，她自认为是亏欠了孩子，所以等到好不容易事业稳定下来了，把孩子接到身边上学，一家人生活在一起，她的心才总算是安定下来。 她看着明珠从一个牙牙学语的小婴儿长成如今的模样，俗话说生的不如养的，在她心里，明珠就是她的亲生女儿。 “茂军，要不算了，就当这件事我们不知道，明珠还是我们的亲生女儿。”高红神情恍惚地望向丈夫，人生中第一次面对这种事，她根本不知道怎么办，就算不是亲生的，只要这件事他们不告诉别人，李明珠就是他们的亲生孩子。 “高红，这就是你处理问题的态度吗？你有没有想过，既然明珠不是我们的亲生孩子，那我们的亲生孩子现在在哪？她过得怎么样？她过得好不好？我们总要知道她的下落。”李茂军按住额，声音疲惫道。 “那怎么办！你说怎么办！”高红情绪激动道，胸口不住地起伏，眼神失焦地盯着前方，这件事给她的冲击太大了，她无法想象疼爱多年的女儿不是亲生的，内心又隐隐焦虑和期待着自己的亲生孩子会是什么样子。 十月怀胎，她甚至都没见过自己的亲生孩子。 “这件事必须调查清楚，不然我和你一辈子心都不安。”李茂军看了眼出神的妻子道。 第二章 新徐市下辖，远离市区位于偏僻西南角的川江镇中学，所有年级都在上晚自习。 初三一班，面色严肃的数学老师操着方言在讲课，下面是一排排抬着头认真听课的脑袋，也有几个学生始终低着头不看黑板，他在黑板上留了一道题，便下去转悠，看学生们的答题情况。 走到后排，数学老师瞥了眼那个坐在角落的女孩，她穿着一件脏脏的校服，不住地咳嗽，埋着头算着数字，见老师过来，她的头埋得更低了，数学老师眼神轻视地扫了她一眼，绕开她去看前面同学的答案，脸上也露出了褒奖的笑容。 她的成绩不算好，算差生一行，由于性格孤僻，老师和同学都不太喜欢她，她在这个学校几乎没什么朋友。 终于熬到下课，她昏昏沉沉地趴在课桌上，每逢换季她必然会生病，体质差得要命。 “林招娣，有人找你。”教室大门口，秃头，戴着眼镜的班主任站在那里冲着她喊道，她以为自己犯错了，哆嗦一下站了起来，忐忑地跟着班主任走出去。 晚上风大，呼呼吹着，她裹紧了单薄的校服外套，紧跟着班主任穿过操场，达到校门口的保安室，那里站着一对陌生的夫妇。 她听见那个女人和班主任说：“老师，我们想和这孩子单独说说话。”说着，塞了个红包给班主任，班主任推辞几次收下了，瞟了她一下走开了，整个保安室就剩下她和这对完全不认识的夫妇。 一直盯着她的中年男人，浓眉大眼，高大威武，身材发胖，肚子凸出，穿着考究的黑色西装，看着威风堂堂的，被他搂住肩膀的女人，烫着一头棕黄色的卷发，身材微胖，脸庞圆圆的，鼻梁旁边有些雀斑，穿着一件红色鲜亮的大衣，雍容富态，望向她的眼神很柔和。 在她满脑子疑惑又不知所措时，陌生女人红了眼眶，走过来拉住她，摸着她的头发和小脸，情绪失控道：“你叫什么名字，天气这么冷，怎么穿这么少，衣服怎么这么脏，你家里没人给你洗衣服吗？……” 女人紧紧拉住她，还捏了捏她布料薄薄的袖子，不太习惯和别人靠这么近，她皱着眉推开了她，从头到脚透着抗拒。 李茂军见高红失态，安抚地握住了妻子的手，走到女孩面前，声音温和道：“小同学，我们是你父母的朋友，这会路过这个这里，恰好过来看看你。” “咳咳……”晚上风大的原因，她难受地皱起脸捂嘴咳了起来。 “你生病了吗？”女人的手贴了贴她的额头道：“她发烧了，这么冷的天穿这么薄，不生病才怪。” 高红对着丈夫抱怨，语气间很是对林家人的不满。和丈夫一起查到当年在医院生产同病房产妇的地址后，她没什么准备就匆匆赶过来了，了解到孩子的一些信息后，高红简直要气死了，林招娣……这家人取得什么烂名字，看样子对孩子也不关心，生病了这么冷的天，穿这么薄，这家人真是铁石心肠。 女人出去找她的班主任，他们大概说了会她的事，之后夫妇二人开车带她去了就近的医院。 挂号就诊后，诊断是支气管发炎，值夜班的女医生撇了眼人模人样的夫妇俩，又看了眼穿得很差的女孩，埋怨道：“怎么不早点来，拖都拖严重了，你们怎么当父母的。” 真怀疑这对夫妻涉.嫌虐.待小孩。 这话把李氏夫妇说得很是羞愧，默默应着没反驳。一路上高红都握着女孩的手，陪坐在大厅输液，李茂军则出去了一趟，买了一件厚的羽绒服和保温杯。 高红把羽绒服给她披上，保温杯里倒了温水，把几颗药粒掰出来握住，弯着腰温声问道：“肚子饿不饿，让叔叔去买一点吃的来。” 兴许是生病不想动的缘故，她没太抗拒高红的触碰，不过还是下意识摇头拒绝。 高红望着女孩固执的脸叹了口气，也不说话，握着那只微凉的小手，看着墙上的时钟一点点转动着。 输完液，高红帮她整理衣服，那件布料低劣，洗得不青不白的校服外套尤为的难看，她帮女孩把羽绒服穿上，拉好拉链，把那件脱下来脏兮兮的外套抓在手上，作势就要顺手塞进垃圾桶：“扔了算了。” “不行。”没等她扔，女孩眼神执拗地扯住了那件校服，嗓音低哑道。 扔了，她以后穿什么。 “好吧。”高红叹气，今天她都不知道叹了多少口气，又默默给她放回了袋子里。 看完医生，李茂军高红送她回了学校。黑色的轿车停在校门口，高红偏着头望着那道身影消失在视线里，眼睛微红不知道在想什么。 “东西呢？”李茂军问她。 高红把手里一小撮头发递给他，李茂军接了过来，小心地放进塑料密封袋里。 见她一直看着窗外，李茂军安慰地拍了拍妻子肩膀，发动汽车准备离开，就听见妻子像失了智一样喃喃道：“是她，是她……”看见她的第一眼，高红心里就有预感，这就是她十月怀胎，费尽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孩子。 她和李茂军对比同龄人算是晚婚晚育了，生小孩的时候她已经快三十了，当初怀着女儿的时候，她的妊娠反应特别大，孕吐特别严重，有一段时间甚至吐血，让她一度不想生孩子还想离婚，吃尽了苦头。 高红抹了抹眼角，回头看向丈夫，触景伤情道：“你看她长得像谁？” 李茂军怔地止住了喉咙的话，似想起了什么，劝慰妻子道：“鉴定结果不是还没出来吗，明珠这会要下晚自习了，我们要去接她了。” 汽车行驶在返程的路上，夫妻俩少有的没有交谈，李茂军打着方向盘，心里却想着刚刚高红那一句话。 他有仔细地观察那个孩子，或许真的是血缘关系使然，看见女孩的第一眼，他的心悸动了一下，有一种很想亲近对方的冲动，五官他没看清楚，但那个小孩一举一动的神韵却很像他。 作为李家夫妇的独生女儿，李明珠上的是市里最好的初中，下晚自习后，看见爸妈来接她，少女情绪高涨地上了车，坐在后排大大咧咧嚷着：“爸，妈，今天晚自习那老头讲得真没意思，听得我都饿了，我晚上要吃肯德基。” 李茂军笑着看了眼女儿，驱车去了最近的肯德基门店，打包好吃食递给李明珠，嘴上调侃了一句：“你呀，今天考试那么差，还惦记着吃。” “不是爸说不用好好学，高中就送我出国嘛，又不用高考，干嘛要好好学。”李明珠撇撇嘴，撕开包装，拿了个汉堡吃了起来。 李茂军无奈地笑，脸上都是对女儿的纵容，父女俩像平时一样说着话，汽车一路行驶进新徐市地段最贵的高端小区，李茂军和高红是开电器厂的，做了二十多年生意，家里条件很优渥。 回到家里，高红脱下大衣，放下手提包，就往卧室走，李明珠也察觉到了妈妈今天的反常，好奇问了句：“妈，你怎么了，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和奶奶又吵架了。” 往常高红去学校接她，都会嘘寒问暖，一口一口宝贝叫着，今天却一句话都没说，李明珠猜测高红估计和奶奶吵架了，不然就是和爸爸吵架了。 听到她的声音，高红回头看了眼她，拧开门把手回了房，李明珠见高红不理她，不满地哼了一声，转头对李茂军道：“爸，妈是怎么了，她干嘛不理我，就算我和奶奶亲，她不喜欢奶奶，她也不能这样对她的亲生女儿啊，果然，她一点都不爱我！” 李茂军笑容讪讪地握住女儿肩膀，为妻子找补道：“你妈今天忙了一天，太累了，明天就好了，早点睡觉，明天爸爸送你上学。” “嗯。”李明珠点头，只以为高红是更年期发作了，抱着吃的回房了。 安抚好女儿，李茂军摁了摁发胀的眉角，身心疲惫地回到了房间，一进门，他就看见高红面无表情地坐在床上，手机被扔在一边，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李茂军关上门，脱下外套，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道：“怎么了？在明珠面前也不说话，明珠年纪小不知事，很容易多想你。” 高红看了他一眼，面色哀伤，声音低低道：“我现在只要一想到我的女儿穿着鼻涕糊了一袖子的衣服，邋里邋遢，生着病发着烧，没人关心，拖成那个样子，你让我怎么放得下心。” “茂军，我们去把她接回来吧，让她一个人在那里，我实在不放心，晚上睡都睡不着。”高红蓦地看向李茂军，眼里有了一点光彩。 “高红，你处理问题的方式就这么冒失吗，把她接回来，然后再把明珠送回去吗，再说亲子鉴定的结果不是还没出来吗，等结果出来了，我们再想办法。” 李茂军这样说，高红垂下头，夫妻俩心情复杂地等着亲子鉴定的结果。 第三章 亲子鉴定的结果出来了，证实了李茂军就是林招娣的生物学父亲，高红就是林招娣的生物学母亲。这个结果在夫妻俩的意料之中，拿到报告的第一时间，他们就去了高红当年生产的川江镇医院调查清楚。 据医院给出的说法，这就是一起医疗过错，零几年落后乡镇医院的安全管理系统并不完善，妇产科人员流动性大，人员复杂，当年高红和另一名产妇同天生产，因为医院的疏忽，导致他们两家人抱错了孩子，对此，医院向家属致歉。 黑色汽车行驶在坎坷不平的马路上，李茂军开着车，高红怒不可遏地控诉道：“要不是你妈当初让我在镇上生孩子，女儿能抱错吗？都是你妈和你的错，所有的一切都怪你们！” 听着妻子充满怨气的话，李茂军也确实没办法为他妈也就是李家奶奶说话，当年高红怀孕，他因为生意上的事在外地出差，川江镇是李奶奶的老家，当时家里有亲戚办喜事，李奶奶回去帮忙，为了照顾儿媳妇就带着一起去了，却没想到高红生产提前，又是在晚上生得急，本来他们先前是预约了市里的大医院，结果计划赶不上变化，只能叫救护车去镇上医院生产了，不成想就是这个空档，孩子抱错了。 如果当初李茂军陪在高红身边生产，家里人仔细点，或许孩子就不会抱错了，所以难怪高红连带着李茂军也一并怨上了。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你别生气，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李茂军承认错误，顺着妻子道。 当务之急，还是想办法把亲生的孩子接回身边，同时避免伤害到两个小孩。 接到川江镇中学校长后，汽车一路抵达了林家村，也就是当年另一个产妇的家庭地址，这是位于川江镇的一个乡村，根据村民指路，他们的车停在了一个没装修的一层水泥平房前面。 寒气深重的早晨，一个穿着薄薄长袖的女孩坐在大门口洗衣服，红色的胶盆里堆了满满一大摞衣服，有大人的也有小孩的，一个叼着烟，相貌粗犷的男人站在女孩面前咒骂着，说到恼火处，上前就凶狠地扇了女孩一巴掌，正准备打第二个巴掌时，一对陌生男女冲过来拦住了他，后面还跟着中学校长。 “这位兄弟，有话好好说，别动不动就打孩子。”李茂军哪怕已经恼了，面上还是笑容满面模样，拉住林强好脾气周旋道。 来之前，他们就调查清楚了这户人家背景，男的叫林强，务农为生，听村民说这个男人脾气暴躁，抽烟打牌不顾家，有时候还出去找乐子，是村里有名的混子。女的叫卢娟，爱贪小便宜，重男轻女，对大女儿不好，很疼小儿子，家里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是优先给儿子。 这家人的小儿子叫林耀宗，从名字就可以看出这家人有多偏心。 “你们是谁？你们来做什么。”林强看着眼前一副大老板派头的李茂军，谨慎道，倒没有刚才那副凶神恶煞的蛮横劲，对外人，他还是挺老实的。 李茂军面上挂着笑，看了眼身旁的校长，校长站出来和林强解释道：“林爸，是这样的，我们学校呢，最近组织了一个活动，就是把农村的孩子送到城里去体验生活，跟电视上放的那个节目差不多，正好选到了你们家的招娣，这位李先生是市里来的，意思是带你们家招娣去市里生活一段时间，到时候再给你们送回来，我们学校已经和他们签好合同了，你可以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林强是认识川江镇中学校长的，接过那几页纸，说实话他也看不懂，看着这两人，他磨磨唧唧也不开口答应，李茂军看出他的想法，从口袋里掏出厚厚一沓钱递给他道：“兄弟，这也算我的一点心意，孩子也就这学期跟着我们去城里体验体验，到时候过年我就给你送回来。” 顾忌到李明珠，李茂军和高红打算先和这家人协商，看到时候能不能把李明珠也放在李家成长，如今先把亲生孩子带回去，算是他们的权宜之计。 李林两家抱错孩子这件事，李茂军夫妇不想给两个孩子造成感情创伤，没有对任何人透露过，只有夫妻两人知道。 林强看着那一沓钱，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对李茂军三人的态度也更友善了，算是答应了他们带林招娣走。 这一切高红看在眼里，环紧了怀里的女孩，她望向身体发凉的女孩，温声问道：“阿姨上次给你买的羽绒服呢？怎么不穿？” 女孩抿唇不说话，这时从房子堂屋里走出来一个肥头肥脑的男孩，臃肿的身体上穿着那件被弄脏的羽绒服，高红什么都懂了。 见丈夫和林家人谈好孩子的问题，高红带着女孩去收拾行李，一间毛胚凉飕飕的房间，就空荡荡地摆着一张年代久远的木床和一个木箱子，箱子里什么衣服都没有，只有一套校服和几件不像样的短袖，就连书包都是又脏又破的。 高红看得心里发寒，想都不敢想这十四年来，女孩是怎么在这个家里生活的。 在她心情沉重地收拾着女孩的行李时，一个留着厚重斜刘海，皮肤黄黑，穿着老式衬衣和牛仔裤，带着浓重乡土气息的妇女拉着那个男孩走过来，讨好道：“姐，你们那边要男孩去参加这个活动吗，我儿子比她听话懂事多了。” 卢娟看出这对夫妇应该是富贵人家，想着要是能把儿子送去这样的家庭享福就好了。 高红牵强地挤出一份笑，拎起书包，拉着女孩的手赶紧往外走，看着高红拉着女孩走了，妇人表情失落，恶狠狠地瞪了眼女孩背影，这种好事为什么没轮到他们耀宗，等这个赔钱货过年回来，就把她卖了。 送校长回了学校，李家夫妇带着孩子回家，高红坐在后排，自从到林家见到孩子后，就一直紧紧拉着她的手，车上开了暖气，高红给她穿上了新准备的羽绒服，尺寸很合身也很暖，把小孩的脸都捂得红红的。 上次那个羽绒服是李茂军急用买的，高红不太满意，一直想着这个事，精挑细选了好多家店，才看中了这么一件白鹅绒的羽绒服，作为母亲，她就想把最好的东西给自己的孩子，更别说孩子还丢了这么多年。 她嘴上怪丈夫和婆婆，其实心里比谁都要愧疚和自责，好在孩子还不算大，还有机会培养亲子关系。 握着的小手终于有了点热意，高红看着孩子脸上红红的巴掌印，心疼地摸了摸道：“疼吗？” 女孩摇摇头，态度比第一次见面缓和了很多，至少不排斥高红的亲近，她听到了大人们说的话，知道自己未来有一段时间将要随这对夫妇一起生活，天性使然，她还挺喜欢这个陌生的阿姨，不管在哪里，也不会比家里过得更差了。 车一路顺利地开去了市里，李茂军和高红带她去了医院，夫妇俩记挂着她的支气管炎，做了详细的检查，开好药，约定时间雾化，问清楚忌口，他们才一起回家。 “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高红揉了揉她的脑袋，语气温柔道。 女孩望着高红的眼眸有一些的懵懂，她不太能理解高红话里的意思，高红也看出了她的困惑，却没有解释什么，她相信小孩以后就能明白她的意思。 这次把孩子带回来，高红就没有再把她送回去的打算。 李家是四室两厅的格局，关于女孩的那一间房间早就收拾出来了，不过由于着急接孩子，房间只是简单铺上了干净被褥，还没有布置一些小物件。 贴着白色纹理墙纸的卧室，正对南面，阳光充足，明敞简洁，新中式古典的红木床上铺着素色的长绒棉床褥，同样红木材质的书桌椅和衣柜收拾得一尘不染，虽然缺少生活气息，但看起来非常干净，等待着小主人的入住。 高红拉着小孩进房，扫视了一圈有些空荡的房间，心里已经在琢磨着要添置的一些物件，像放在床头柜上的小夜灯和相框，床上可以放几个小孩喜欢的玩偶，书架上要摆上满满的青少年常看的书籍和地球仪，还要配一台电脑等等。 其实高红是个很有想法的家长，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她也吃了很多苦，后来结婚创业，生活才好起来，明珠从小是奶奶带大的，性格喜好已经定型，母女俩的性格不太贴合，高红也没办法把自己的想法灌输给明珠，平时也只能纵容娇惯着。 亲生小孩回家，让高红的那番母爱又有了施展的地方，当然她不会强迫自己孩子去成为什么样的人，她只想更多地把自己觉得好的东西都给她，去成为一个合格的妈妈。 卧室开了暖气，高红帮她把衣服脱了下来，细声道：“要不要去洗个澡，阿姨帮你买好了穿的里衣，洗完澡睡一会儿，阿姨去做午饭，有什么想吃的吗？” 高红眼神复杂地看了眼小孩粗糙的脸蛋和脏脏的长袖，若不是顾忌孩子感受，有洁癖的她，真想把那些脏衣服全剥下来，把小孩放进香汤里来回洗涮，不想她沾染上一丝那家人的味道。 “需要阿姨帮你吗？”高红耐心问道，明知道会被拒绝。 女孩摇头，不怎么说话的声音哑哑的：“我自己可以。” “好吧。”高红表情故作遗憾，帮她清出需要的衣服，细心地带她去独立浴室教她怎么用水。 孩子已经十三四岁了，有羞耻心了，高红也明白，就是可怜老母亲无处安放的母爱，看着小孩微红无措的脸庞，高红退了出去，去厨房准备一家人的午饭。 这几天都是上学日，李明珠不回来在学校食堂吃饭，高红准备着三个人的午饭，去接孩子前，她就让家政阿姨去买了新鲜的菜，打算给孩子做一顿回家的丰盛午饭。 她炖了虫草花鸡汤，切了酱牛肉，还做了菠萝鸡翅，蒜香排骨，清蒸鲈鱼，油焖大虾……尽管医生说支气管炎要忌口，但她不想孩子回来的第一顿饭吃得清汤寡水的，再说孩子又瘦又小，一看就营养不良，就应该吃点有营养的。 做好饭已经快下午一点多了，高红轻手轻脚去卧室看小家伙，孩子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轻轻唤了两声没醒，她坐在床边伸手温柔抚开孩子的头发，凝望着那张尚且稚嫩的脸庞看了好久，才帮小孩掖好被角又出去了。 恰好李茂军从厂里回来，高红示意他小点声，拉着他去阳台说话。 “你不会还想把她送回去吧，那家人什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想她回去。”高红抱胸盯着丈夫，不耐烦道。 面对妻子，李茂军很头疼，无奈说道：“我们答应了那家人，过年就把孩子送回去，难不成把明珠送回去？” “我不管，反正她必须在我身边，两个小孩我都要，我们家又不是养不起两个孩子，你想想办法，先把孩子的户口转过来，那名字难听死了，我不想她再和那家人有任何的牵扯。” 对于林招娣这个名字，高红很介意，所以她也不愿意喊自己小孩这个名字。 她的孩子，值得这世上最好的一切。 第四章 李明珠晚上放学回家，上一秒还开开心心和爸爸唠嗑，下一秒推门进来，看见她妈妈正搂着一个身材瘦瘦，面色发黄的女孩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高红手上拿着遥控器，很温柔地教女孩怎么使用家里的液晶电视，那个女孩表情有些木然，看着脑子不太灵活的样子。 尽管李茂军提前给她打预防针，说奶奶那边有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女孩要在家里住一段时间，但看见这一幕，李明珠还是气炸了。 她气势汹汹地走上去，特别看清女孩身上还穿着她那件灰色的名牌卫衣，前所未有的怒气充斥了她的大脑，那件衣服好几千块钱，还是高红给她买的，现在却穿在这个外来人身上，尽管她的衣柜里差不多有几十件这样价格款式的衣服，但她还是有一种被人冒犯的愤怒感。 她瞪着眼睛死死盯着女孩，直接上手扯那件衣服：“你谁啊，凭什么穿我的衣服，脱下来！” 李明珠作为李家的独生女，自小就是被家里长辈捧着长大，父母也因为生意忙忽视她的成长，对她很是愧疚，对她非常溺爱，全家人的纵容造成了她骄纵自我的性格，在这个家里，基本大事小事都是以她为主，就算她犯错，心里也非常清楚，有爸爸妈妈爷爷奶奶给撑腰。 所以对待旁人，她根本不会顾忌什么，她知道爸妈他们会维护她。 “你做什么，一件衣服至于吗，你放着又不穿，要是喜欢再买一件就是了。”高红皱眉扯开李明珠，把女孩护在身后道，中午她叫小孩起床吃饭，不想孩子穿那些脏兮兮的衣服，暂时又没有准备毛衣卫衣这些，想着明珠的房间里有很多这样类似的衣服，就挑了件不起眼的卫衣给孩子穿，没想到明珠反应这么大。 高红也知道没经过同意拿明珠衣服不对，但确实没准备，总不能不穿吧，就算买了新的还要洗什么的也来不及，她想以后两个孩子就是亲姐妹了，穿件衣服应该问题不大吧。 这会高红也有点生气，主要李明珠的态度确实太让她失望和受伤了，她都担心以后两个孩子要怎么好好相处，以前李明珠对家族里的表姐妹也没这样。 李明珠看出高红不高兴了，她无所谓妈妈难看的脸色，把矛头转向这个刚来就穿她衣服的女孩，神情轻蔑道：“既然你穿过了，那我就不要了，谁知道你穿过的衣服再穿会不会得传染病。” “噢噢，你是村里来的吧，村里来的挺不容易，你叫什么名字，你爸妈没给你吃饭吗，怎么又黄又小的，长得真难看。” “你是哑巴吗，怎么不说话，你爸妈没教过你，别人问话不回答很没有礼貌吗……” “明珠！你闹够没有！”李茂军挂脸上的笑消了下去，拉过李明珠训斥道。 “我又没有说错！她不就是村里来的吗，她有什么资格穿我的衣服！你和妈妈怎么回事，干嘛护着她，我才是你们的亲生女儿！”李明珠气得磨牙，怒目瞪着李茂军，不甘示弱道。 李茂军看着气头上的明珠，又看了眼神情漠然的高红和低着头的女孩，担心明珠越发口无遮拦，伸手拉着明珠手腕就要让她回房冷静冷静。 他越这样，李明珠偏要和他对着干，父女俩发生争执，碰掉了放在茶几上几本封面裹了黄黑污垢的练习册，这几本练习册格外烂，像是从偏僻山区挖出来一样，和大气雅致的高级茶几格格不入，李明珠几乎是一眼就看见了。 李明珠猛地推开李茂军，表情很是嫌弃地双指拎起其中一本扫了眼，随后她就像是发现女孩难堪的秘密一样，大声嘲笑道：“原来你叫林招娣啊，你爸妈就这么不待见你吗，给你取这种名字，笑死我了，难怪你长成这副衰样，你是来我们家享福的……” “李明珠，你给我住口！”听李明珠这样说，李茂军再也维持不了平日温和儒雅的面容，几乎是暴怒，一把把李明珠拽了起来，大声怒吼道，那格外愤怒的眼神就差扇李明珠两巴掌了。 终究是从小疼到大的孩子，李茂军还是没舍得动手，而李明珠第一次被爸爸吼，也情绪爆发，又哭又闹，嘴上还要继续在夫妇俩心里捅刀。 “你们到底怎么了嘛！我说得又没错！她本来就从村里来的！本来就叫招娣！她家里人一点都不喜欢她！能不能让她滚回去！你们还是我亲爸亲妈吗！……” 眼看越发不可控，李茂军硬是把李明珠拖回房间闭门思过，家里才总算安静下来。 高红看向身旁低眉敛目的女孩，看着孩子枯黄的发顶，本就糟糕的心情越发难受，连带着眼神都变得愤懑，手臂搂着小孩肩膀回了卧室。 高红坐在床边，望着女孩垂下的眼眸，视线再移向那件格外刺眼的卫衣，她现在看见这件衣服就来气，她面色依旧柔和，声音一如的温柔：“咱们把这件衣服脱下来，这件衣服不要了，阿姨明天给你买新的。” 说完，她就上手剥掉了女孩身上那件卫衣，像扔垃圾一样随手丢在一边。房间亮着橘黄色的暖灯，一个样貌温柔的女人坐在床沿，在她面前站着一个半大孩子，女人握着小孩的手仰头看着她，眼里全是那张稚嫩的脸，若不是窗户上闪烁的江畔夜景，还以为这是一幅静止而温情的画。 沉寂半响，女孩抬起头，眼睛波动了一下，说道：“阿姨，你们送我回去吧，你们是好人。” 李明珠的话，她并没有往心里去，从小到大，她听过太多也比这更难听的话，她是不想高红为难，她看出高阿姨的女儿并不喜欢她，她也害怕习惯了高阿姨一家的好，再回到自己家会适应不了。 如果不曾感受过温暖，她想她可以一直忍受阴暗。 女孩的话击中了高红心里最脆弱最敏感的地方，她凝望着那张认真的小脸，眼睛酸涩，心里很不是滋味，声音也染上了几分浓重鼻音：“可是阿姨舍不得你啊，阿姨不想你回去，阿姨很喜欢你……” 哪有亲生孩子养在外面的道理，这本来就是她自己的家。 只要一想着孩子要离开自己，高红就控制不了情绪，眼睛酸酸的落下了眼泪，她抱住了无措的女孩，把头埋进女孩腰身呜呜哭了起来。 如果高红一辈子不知道真相或者从来没有见面过，她不会为这个命运苦难的女孩伤心难过，但是如今见面了，怎么可能愿意自己孩子离开。 她是绝对不会同意。 哄好明珠回房的李茂军，见高红眼睛红红的，拎了一本字典回来，没等他开口，高红就先发问了：“让你把女儿户口迁回来，你办得怎么样了。” 边问边翻着字典，似在寻找什么，神情专注地看着每个字的解释。 李茂军就知道她是问这件事，点头道：“在处理呢，女儿那边怎么样？” 高红看他道：“你知道，女儿今天和我说什么吗？” “说什么？” “她说让我把她送回去，这本来就是自己家，结果在自己家受了委屈。” “明珠那边怎么样？” 李茂军道：“她答应了以后会好好相处。” 高红翻了会字典，又拿出手机给丈夫看，说道：“我挑了几个名字，还找大师算过，大师说孩子命里缺木，名字用木字旁或者与木相关的字最好。” 她早就想给孩子重新上户口把名字换了，这会被李明珠一刺激，就想这几天把孩子名字敲定下来。 李茂军看她手机上整理的几个名字，看得出来她挺上心的，高红选的那几个名字是。 书禾、雨桐、兰彬、静梧、高梧…… 高红和李茂军一起看着，沉思了会，她歪头对丈夫道：“高梧，李高梧，你觉得怎么样，高梧、李高梧……”她念了出来，越念越满意，这几个名字里，她最钟意这个名字了。 她还记得她怀孕的时候梦到过一颗高大美丽的梧桐树，树叶金黄，闪闪发亮，而且高也是她的姓，代表是她高红的宝贝。 “高梧？”李茂军琢磨了下，觉得不妥犹豫道：“我看静梧这个名字也很好，主要‘高’是李家这一代的字辈，是男孩上家谱用的，我怕家里那边过不去。” 高红听他说这个就来气，翻脸道：“你这辈子就女儿这么一个亲生孩子，就算把字辈给唯一的女儿用了又怎样，女儿就不能传宗接代吗？反正我以后是打算给女儿找个上门女婿，还是住在家里，生的孩子也随女儿姓。” 当初高红产下第一胎女儿时，李家奶奶还希望他们夫妻俩生个男孩传宗接代，但是高红对怀孕有很大的心理阴影不想生，再加上生意忙，生男孩这件事就搁置下了，再后来李茂军因为年龄大和工作压力大等原因失去了生育能力，夫妻俩这辈子只会有这么一个独生女。 “再说‘高’是我的姓，和你们李家又有什么关系。”高红道。 李茂军见妻子如此坚定，也不好再说什么，小孩的名字算是正式确定下来。 大名，李高梧，小名，桐桐。 桐桐这个小名也是高红的主意，既然在梦里她们家孩子是一颗梧桐树，‘梧’用在了大名里面，‘桐’这个字用在小名就非常好。 为人父母，她想把最好的都给自己的孩子。 拿到新户口本的那天，高红的心情非常明朗，之前笼罩在家庭上方的阴霾似乎散了，现在她和孩子都有一个新的开始。 在等手续流程的这段时间，李高梧一直都在家里，高红希望她能以新的身份去迎接自己的人生，宁愿在家里待着也不送去学校，直到户口本下来，才帮她联系了新徐市最好的初中实验中学，打算送李高梧去上学。 周日阳光灿烂，气温升高，是出门的好天气，高红开车带李高梧先去理发，她的刘海实在太长了，看着又厚重又遮眼睛，不过她小时候的胎发倒没有剪，所以就着剪了个胎毛刘海，完全露出了秀气的眉眼和五官，扎着青春朝气的高马尾，脸上的表情也多了起来，有了这个年龄段孩子该有的样子。 打理好发型，高红又带她去商场买一些秋冬季节的衣服，之前是着急穿买过几套，现在是打算好好挑，挑一些高梧喜欢的风格。 高红很注重衣服的品质和舒适程度，给李高梧挑的基本都是一些知名运动品牌的衣服裤子，都是往最好的买，宽松休闲又符合学生气质，她自己也是穷过来的，所以买衣服一般是买合适不买贵，如果小孩喜欢奢侈品衣物那些，她也会买。 尽管李家在新徐市这边已经算很有钱了，高红并不希望把李高梧养成骄纵纨绔的样子，她的女儿应该有一个正确的消费观，不是家里买不起，而是买贵的衣服是单纯为了穿还是为了满足攀比心理。 高红还是希望现阶段的李高梧能和大部分同龄孩子一样，无忧无虑、阳光快乐地度过她的中学时代。 里衣外衣买了五六套，冷暖的运动鞋也买了七八双，还买了新书包，现在的李高梧已经从头到脚都被高红改变了，再也看不到一点脏乱窘迫的样子。 哪怕李高梧都已经十四岁了，高红还是喜欢牢牢握着她的手，像妈妈牵着还只有几岁的小朋友生怕小孩子走丢了，汽车的后备箱被塞得满满的，高红温声问着李高梧道：“中午想吃什么？有没有想吃的？” 她们站在商场外面，偌大通透的玻璃窗里是一家人气不错的肯德基，李高梧望着里面欢声笑语吃汉堡薯条的小朋友，沉静的眼神流露出一点波澜，高红好笑又心疼地看着女儿别扭的小脸，揉了揉她的脑袋牵着她进去。 母女俩相对而坐，高红点餐后去拿装得满满当当的托盘，看着对面坐姿端正严肃的女儿，高红亲昵地拉过她的双手，把一个双层牛肉汉堡打开放在她的手上，演示了一个嗷呜咬下去的动作，李高梧看着她，然后小心地张开嘴照做了，满满的一口，肉香溢满了口腔，李高梧的眼睛亮亮的，脸上有了一些孩童面对喜欢食物的雀跃之色，高红还是第一次看她这么开心，看着女儿兴致不错的吃着汉堡，她在旁边帮她擦嘴边掉落的面包屑，不忘嘱咐道：“慢点吃，还有呢，别噎着了。” 李高梧今天的胃口非常好，吃了汉堡，又吃了好几个鸡翅鸡腿，还有薯条，喝了饮料，高红看她吃得开心也很高兴，果然小孩胃口不好就应该带去肯德基检查一下。 母女俩吃完午饭，高红环着李高梧的肩膀，手不时指向大厅的各个地方，事无巨细地说道：“喏，可以在柜台和手机小程序上点餐，妈……阿姨到时候给你买一个手机，点完餐，会有一个号码，凭这个号码就能去前台取餐……” “高梧喜欢番茄酱，可以找柜台姐姐多要几包……以后高梧要是有了好朋友呢，你们一起来这里吃饭……” 高红絮絮叨叨道，生怕自己的孩子以后在外面会被其他人轻视，尽管做父母的不在意这些，但受伤的还是孩子本身，所以现在什么东西，高红都要教教她。 李高梧点点头表示听懂了，高红眼神欣慰，自然又亲近地揽着她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她们碰到了一个牵着小男孩，约莫三四十岁的中年妇女，女人主动和高红打招呼道：“明珠妈，好久没见啦，这女孩是谁啊，你老公家那边的表亲？” 女人笑眼盈盈地看着高红和李高梧，高红望了眼身旁的女孩，脸上浮现出一抹动人的满足笑容，她说：“这是我们家的老幺，高梧，叫李高梧，以后去实中上学，麻烦你们家萱萱多带着她一起玩。” “噢噢，老幺啊，这孩子长得像你，秀气斯文，看着就沉稳聪明，学习成绩肯定不错，以后有大出息。”尽管女人疑惑李家怎么突然冒出半大孩子，不过看这孩子和高红的五官有七八分相似，神韵又很像高红老公，也就顺着高红说了。 明知对方是在说些场面话，高红还是肉眼可见的高兴，笑道：“真的吗，那就借你吉言啦，你们家萱萱啊，真是多才多艺，我看次次考试她都在前面。” “哎呀，没有啦，那家伙天天就知道学习……”女人骄矜道。 高红和女人寒暄了几句，离开时都笑容满面，做妈妈后，别人夸自家小孩比夸自己还要受用。 回到家里，高红把李高梧的新衣服拿出来清洗、烘干，洗出来的干净衣服带着一股甜橙的香味，高红抱着女儿衣服深深吸了一口气。 呼，是幸福的味道。 晚餐李明珠在学校吃，李茂军在外面应酬接待客户，所以家里就高红和高梧两个吃，高红煎了牛排，手把手教李高梧使用刀叉。 吃过晚饭，高红就让李高梧去洗澡准备睡觉了，体形削瘦的少女穿着白色纯棉的睡衣，沐浴过后的小脸发红，气色比来家的第一天好多了。 高红观察着女儿的样貌，可能是自己生的缘故，怎么看她都喜欢，她觉得李高梧长得比她和李茂军都要好看，净挑着优点长了。 把少女塞进暖和的被窝，高红坐在床边，试探性开口：“想去上学吗，待在家里是不是太无聊了。” 李高梧沉默了一瞬，她抬眼看向高红，后者的眼里是满满的期待和一点点的小心翼翼，高阿姨应该是想让她去的……于是她嗯了声点点头，既然高阿姨想让她去，她就去吧。 她也知道现在的她很弱小，只有多学一点知识才会变得强大。 “高梧真乖！”高红很欣慰，从旁边拿出一套全新蓝白色的校服，布料很亲肤舒服，上衣外套胸口的位置是实验中学刺绣精致的校徽。 李高梧被高红夸得耳根都红了，平时一点点小事，高阿姨都会夸她，也很照顾她的感受，是个很好的妈妈，她好羡慕高阿姨的女儿，要是她有这样的妈妈就好了。 “怎么，不好意思啦，耳朵都红了，这么害羞去学校交朋友怎么办……”高红看女儿可爱的模样，像个八爪鱼一样缠着高梧，故意拉长声音哀叹道。 她现在就是找准各种机会和女儿亲近。 “早点睡觉，明天妈……阿姨送你去上学。” “晚安。” 第五章 这是李高梧上学的第一天，高红一大早就起来做早餐，李家之前是有住家阿姨的，但是后来李高梧回家，高红凡事想亲力亲为，多了解自己孩子，就让阿姨暂时回去了。 把最后的枸杞桂圆雪梨银耳汤端上桌，高红看着自己忙活了一早上的成果，有银耳汤、蒸山药、松子、煮鸡蛋、羊肉香肠、还有蓝莓西梅，满意地表扬了一下自己，这才去叫孩子们起床。 “明珠，高梧，起床吃早餐了。” 吱呀，房门打开，穿着蓝白校服、提着书包的李高梧先走了出来，高红看见她，上前接过书包放在沙发上，双手握着她的肩膀，把她推到餐桌边坐下，脸色带着几分不确定道：“尝尝阿姨做的早餐好不好吃。” 李高梧握着勺子喝了口银耳汤，甜甜的，大早上开口说话的嗓子还有点哑：“好…喝。” “好喝就行，多喝点，润润喉咙。”高红笑眯眯地摸了摸她的头，贴着女儿脸蹭了蹭道。 高红正弯腰和李高梧亲近时，睡眼迷糊的李明珠也出来了，高红也笑着走了过去，把李明珠按在了对面的餐椅上，温声道：“看妈今天做的早餐好不好吃。” 李明珠还没睡够，眼睛眯瞪不爽地撇了眼对面的李高梧，喝了口银耳汤，又吐了出来，她埋怨道：“妈，你放那么糖是要甜死我啊，不知道我在减肥吗。” “甜了吗，还好啊，不然没什么味道。”高红尝了口，看李明珠把碗推开说不喝了，她抱歉道：“那我下次不放这么多糖……” “来，吃个山药。” 高红拿筷子给李明珠夹了根蒸山药，又给李高梧夹了好几块羊肉香肠，笑道：“羊肉吃了好，这羊肉是你叔叔出差带的特产，一点都不膻，很香很好吃。” “妈，这羊肉我要吃的，你干嘛给她夹，就这么几块。”李明珠盯着高红，拉着脸不高兴道。 “你不是不吃香肠吗，这里还有这么多，你吃得完吗？”高红看着还有大半盘的香肠说道。 “谁说我不吃，就这么点怎么够吃，你还给她夹，她吃得明白吗，到底谁是你亲生的，你干嘛总管一个外来人！”李明珠沉着脸，眼神不悦，越想越气，赌气推开面前的碗，跳下餐椅，怒气冲天回房，啪地甩上了房门，关门声震耳欲聋。 一大一小望着紧闭的房门，良久，高红收回视线，双手搭在李高梧肩上，温声道：“把早餐吃了，阿姨送你上学。” 李明珠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不愿意出来，高红和李茂军吱了声，就送李高梧去上学了，第一天去新学校报道，可不能迟到了。 汽车停在了实验中校门口，后面就是气势恢宏的教学楼，这所中学是全市师资力量最强的学校，每一届的市中考状元都从中诞生，也被称为王牌中学。 母女俩刚下车站在门口，高红转身去拿后备箱给老师送的礼物，背着书包的李高梧脚跟脚拉住了她的袖角，仰着头看她，皱着青涩的小脸，高红回头，弯着身子给她整理衣领，笑容调侃道：“害怕啦？别怕，一会儿我送你进去，等你在自己座位上坐好了，我再走。” “阿姨，你真好。”李高梧嘴唇动动，半天挤出这么一句。 听见这个称呼，高红看向少女的目光深邃，在心里轻轻说道：“笨小孩，是妈妈，是十月怀胎的妈妈……” 高红一手提着礼品，一手牵着她的手，领着她去新班级，不放心地嘱咐道：“有电话手表，有什么事打电话给阿姨，要是学不会，就多吃点饭，不要勉强自己，阿姨晚上过来接你……” “嗯。” 高红把她送到初三年级一班交给班主任唐老师，这是一个看起来格外严肃的女老师，戴着眼镜，穿着黑色裙装，有那么几分不近人情的姿态。 由于李明珠也在这个班级，所以唐老师和高红认识，两人交谈了几句，高红拉过李高梧小声叮嘱道：“叫李高梧知道吗，高大的高，梧是木字旁，加一个吾日三省吾身的吾。” “知道。”李高梧道。 “唐老师，高梧就交给你了，这孩子不怎么爱说话，平时您多照顾照顾她。” “明珠妈你放心吧，那我先带她进去了。”唐老师扫了眼跟在身后的少女道。 母女俩隔了段距离对视，高红做了一个去吧的口型，李高梧跟着唐老师进了教室，明明是女儿上学，高红自己紧张得不行，真是女行千里母担忧。 李高梧站在初三一班的讲台下，下面是一张张陌生的面孔，教室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宽松的袖子下，她五指攥紧，腿不自觉抖了起来，面色也隐隐发热，发出的声音嘶哑：“…大家好……我叫林……不对……” “噗……” 底下不知是谁笑了，下面也变得聒噪起来，本就紧张的李高梧脸色更红，手用力握成了拳头，在讲台上的每一秒钟都让她煎熬。 心神紧绷时，李高梧看向透明窗外，那是高红期许鼓励的眼神，和竖起的大拇指，一直被压制的灵魂终于冲破了枷锁，她听见了自己依旧沙哑却清楚的声音。 “大家好，我叫李高梧，很高兴遇见大家。” “行，让我们欢迎新来的李同学……李高梧，你先在后面那个空的位置坐下，老师过段时间再调整。”唐老师安排她坐下，看见李高梧找到位置，高红和她交换了一个加油的眼神，才转身离去。 孩子终究会长大，会有属于自己独立的人生，父母也要适当放手，给予更大的成长空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高红对李高梧也是如此。 空阔的教室里是女老师字正腔圆讲课的声音，在讲鲁迅先生的故乡，李高梧坐在座位上，脑袋空洞地握着笔，漫无目的地记着笔记，老师的声音从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没在脑子里留下一点痕迹，她还没适应全新的环境。 大课间，同学们在叽叽喳喳地聊天说话，李高梧看着喝空的水杯，握了握拳头，起身拿起水杯向饮水机走去，路过别的同学座位时，她察觉到班级几个女生打探又轻蔑的目光，隐约听见她们压低声音说。 “这个新来的到底是叫林招娣还是叫什么李高什么的，明珠昨天在群里说这个转学生是从底下那些乡镇中学来的，说是明珠她奶奶家那边村的，家里可穷了，来明珠她们家交换来着，就是像电视上放的那个节目，把一个农村孩子送到城里生活一段时间再送走。” “她叫林招娣，我听明珠说，这个村妹还偷偷穿她衣服，那件衣服好几千块钱，是奢侈品牌的，她怎么敢的啊，真把自己当有钱人家的孩子了。” “这种白眼狼都有，活该她家里穷，她爸妈重男轻女，看着就脏兮兮的，幸好过段时间就走了，不然天天看见她，我心情都不好。卧槽，这个村妹看我了，我感觉自己脏了，萱萱救我，呜呜呜……” “……” 她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李高梧，见后者发觉，才收敛起来，故作无事地聊着别的话题，李高梧在上学前就做好了最糟糕的准备，随便她们怎么嘲笑她吧，她来学校是不想让高阿姨失望。 李高梧面无表情穿过她们，走到饮水机旁边，前面有个扎着马尾的女生在打水，她站在后面等待，女生打完水，回身拧着瓶盖，视线落在了李高梧身上，犹豫了一会儿，她试探性开口：“小林？是你吗？” 女生声音有一些的熟悉，李高梧这才抬头看她，少女的面容映入她的眼帘。女生齐刘海高马尾，有一双标准的桃花眼，直鼻微翘，三庭比例均衡，颧弓轻微外扩，清冷英气又带着一些攻击性，嘴巴是嘟嘟唇，少女感很强。 这样秀丽清纯的长相放在因为发育尴尬期、而长得良莠不齐的班级可以算得上是绝对显眼，也能窥见她日后会出落得怎样的美丽。 李高梧盯着那个纤细漂亮的少女，耳轮悄悄地红了，脸上也冒出了热气，她抿抿唇咽了咽干涩的喉咙，声音低哑得厉害，叫出了她的名字。 “林凤。” “你还记得我？”林凤拧紧水杯晃了晃，有些意外地笑了，她的笑虽然温和和煦，让人如春风拂面，但更多像是一种场面上的客套，除了一开始的微微惊诧，后面就要平静多了。 之前李高梧台上介绍的时候，林凤就猜测可能是她，这回遇见，算是确认了。 “嗯。”李高梧点头，遇到小时候的发小，她嘴笨地想和林凤说些什么，但不知道怎么开口，于是两人对站着氛围有点尴尬，林凤笑了笑，也没多说什么，擦身走开了。 她经过的那瞬，李高梧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像是清雅细腻的茉莉花，她还是记忆里干净亮眼的模样。 在李高梧还叫林招娣的时候，她和林凤都是林家村的，一个村子里的人每家每户彼此都很熟悉，林凤小时候就是显眼的存在，她长得好看、成绩又好，对比野蛮散养而脏兮兮的村里小孩，她永远都是干干净净的精细模样，在村子里格外与众不同。 尽管李高梧和她是一个村的，上过同一个小学，但两人之间并没有交际，毕竟一个天一个地，不可能玩在一起，她们幼年唯一的交际可能就是每次李高梧被村里男孩们捉弄欺负时，林凤如果看见，都会站出来帮忙赶跑那群坏男孩。 除此之外，林凤从来都不会叫她那个难听的名字，她每次都叫她“小林”。 可能这些事对林凤来说微不足道，但在李高梧心里却很温暖，在李高梧眼里，林凤是林家村唯一‘好’的人，是个善良、细腻的女孩。 李高梧对她当年善意的举动一直心存感激。 第六章 李高梧是走读，高红每天下晚自习后来接她。和往日不同，下午她刚在食堂吃过饭，高红就过来接走了她，带她去了市医院，挂了儿科的生长发育门诊。 自李高梧回家后，高红就关注到了孩子个头不高，按道理，李茂军180以上，高红也有168左右，他们的女儿遗传身高至少169，但目前14岁的李高梧的身高不仅远远低于这个预测值，而且还比同龄孩子矮了一截。 这让高红怎么不担心，所以赶紧带来医院，来之前就提前做好了各项检查，高红把那沓报告单递给医生看，医生看过后，大概意思是她们家小孩营养运动不足、日常情绪不佳等原因造成的，好在骨龄低于实际年龄，还有生长发育的空间，给出的建议是需要进行人为干预，打生长激.素针，然后配合运动饮食。 这个结果在高红的接受范围内，同时也松了一口气，不过李高梧再也不能吃心心念念的汉堡炸鸡了。 回家后，高红开灯，把车钥匙放在玄关，李高梧走在身后换鞋，进到客厅，高红把打包好的纸袋放在茶几上，打开包装，把里面的汉堡递给左瞟一眼右看一眼的李高梧，语气故作难过道：“快吃吧，以后就不能吃这些东西了。” “叔叔不在吗？”李高梧仰头看她，问道。她比初到家里时，话多了点，平时也会和高红有一些交流，比如学习上的、生活上的，一切都在向好的方面发展。 “他出差了，这几天都不在。”高红似看穿她所想，笑道：“明珠也不在，她去奶奶家了，最近一段时间都不会回来，家里只有我们俩。” 李高梧小脸一红，有种被大人发现自己小动作的羞耻感，不过听说李明珠不在，她明显松快了下来，坐在地毯上歪着头吃着肉香浓郁的汉堡，不时打两个小小的哈欠，看着极为舒适惬意。 吃过宵夜，李高梧回房洗漱，在李家，她的作息很规律，如今她的房间已经变得很有生活气息起来，书架上分门别类地摆放着各类图书，桌面上放着她的课本和习题册还有一台银灰色笔记本电脑，桌角的位置摆着一个金属底座的地球仪以及一些文具用品，那张简约风的红木床床头上放着几个可爱玩偶，床头柜上有着一盏会缓慢转动的水晶球夜灯，这些都是高红布置的，是一个母亲对女儿迟到十四年的爱。 高红洗完澡，敲门进来时，李高梧已经洗完澡，微黄的发丝还滴着水，看见高红，她嗓音糯糯地喊了声：“高阿姨。” 就像平常母女相处，高红走过去，拉住她，用厚重的浴巾裹住李高梧湿漉漉的头发擦了擦，拿起吹风机帮女儿吹头发。 女孩干燥分叉的发丝穿梭在指间，高红深色的眼睛流露出一抹心痛，想着吃些什么食物才能把头发颜色补回来，明珠从小喂养得好，头发又黑又亮，长得又高又白净，这孩子由于那家人照顾不周的原因，不仅身高体重跟不上，发质肤色也不好。 十四年造成的种种伤害，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弥补过来，让一切都回到事物原本的轨迹。 两个孩子之间的差距，也让高红决定要把关注重心放在李高梧身上，决心让亲生女儿回到最初的人生轨迹，她幻想过如果当初没抱错，如今的李高梧会是什么样子呢。 应该是性格外向，阳光向上的朝气少女，她有着全家人的宠爱，也有交好的同学老师，她会有自己的兴趣爱好，从小就开始学习钢琴小提琴等乐器，会热爱运动，熟练掌握游泳马术，会有明确的喜好和憎恨，会像同龄人一样有着某种信念追求，会是一个性格鲜明的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吹干头发，高红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她脸色可怜兮兮地对李高梧说道：“叔叔和明珠都不在家，阿姨一个人睡觉害怕，晚上能不能和高梧一起睡。” 李高梧眨了眨眼睛，表情有一丝的不自在，不过还是往旁边挪了挪，给高红留出大半的床铺，高红心满意足地笑了，爬上床躺在了女儿身侧。 “往这边挪挪，对，就是这样，贴紧阿姨一点，不然阿姨怕黑睡不着。”高红保养得很好，看起来很年轻时尚，身上有一种成熟女人的迷人韵味，李高梧小脸微红地直挺挺躺着，手贴着腿，比上课都要笔直。 母女俩的发丝挨着，李高梧能感受到高红身上传来的热度，她从来没和人这么亲密过，但是如果对方是高阿姨，她还是可以接受。 “高梧有喜欢的动画片吗，像什么喜羊羊、小丸子、大头儿子这些。”高红像是没发现李高梧的局促不安一样，扭头看着女孩略显严肃的侧颜道。 通过这段日子的观察，她发现李高梧和别的孩子很不一样，谁家小孩这个爱玩的年纪天天看什么道德与法治、普法栏目剧、动物世界这些大人都不看的节目。 像高红自己，她最喜欢看时下热播随大流的电视剧。 “电视剧也行，像什么小燕子格格、花非花……”高红看李高梧拧着眉头，引导她道。 “……”对上高红期望的眼神，李高梧小脸腼腆，摇摇头，眼底深处涌出惧怕和惊悸，随后又压制了下去。 哪怕她很好地掩饰了，高红还是感受到了她微小的情绪波动，迅速转移了话题，她们聊了一些别的方面的话题，高红问她：“想学小提琴吗？” 床褥太暖，高红的声音太柔，李高梧眯瞪着眼睛犯困，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头已经窝在了高阿姨的怀里，脸贴着高红柔软的肩膀，听见高红问她，她声音迷糊微弱道：“…嗯……”更像是无意识应付的话。 “困啦，快睡吧。”高红伸长手臂把女儿搂进怀里，像哄小宝宝一样拍着她的背，细声哼唱起哄睡的儿歌。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挂在天空放光明，好像许多小星星，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这样摇篮曲，她不知唱了多少遍给明珠，却从未唱给自己的孩子听过，依偎着温暖而有爱的母亲，李高梧闭紧了眼睛，大脑陷入深沉的睡眠，她做了一个梦，梦里高阿姨是她的妈妈，无微不至守护她成长，他们一家人很幸福。 “妈妈……”像是睡熟后的呢喃，十四岁的少女嗓音发哑，语调里充斥着浓浓的眷恋和依赖之情。 意识昏沉间，她听见了梦里妈妈的回应。 “乖崽，妈妈在……” 早上李高梧睡得懵懵时，她耳边听见了一道温柔的女声，那人叫着：“高梧，高梧，起床啦，再不起来就要迟到啦。” 她睁开睡眼，看见面前披着慵懒卷发，穿着红色睡袍的高红，房里拉着窗帘，视线很是黯淡，空气中流淌着一股暖暖的幽香，宁静而温馨。 李高梧忍着浓重睡意挣扎着坐起来，表情呆滞，头发还是乱糟糟的，高红揪着被子给她盖住，从边上拿来她的校服和毛衣，抖开毛衣给她套上，又拉着她的胳膊穿着外套，穿完上身，困得不行的李高梧嗯哼了一声，歪着脑袋又倒在了柔软馨香的被褥上。 高红看着李高梧赖皮的姿态，宠溺的神情透着无奈，她欢喜孩子能和她撒痴撒娇，她弯下腰握住李高梧热热的手，把她又拉了起来，凑过去轻声道：“线裤还没穿，要阿姨帮你穿吗？” 李高梧揉了揉眼皮，睁着一双像黑珍珠的圆亮眼睛看高红，半响，明白高红什么意思后，她脸皮薄地赶紧摇头拒绝，高红一副了然的表情，把保暖加绒的线裤塞进被窝让她自己穿。 大脑恢复清醒，李高梧手脚麻利地套上校裤，算是穿完衣服了，她里面穿了偏厚的保暖裤，外面的校服还是松垮垮的，还是太瘦了。 高红给她做了早餐，板烧腿排麦芬、土豆泥沙拉、玉米蘑菇浓汤还有猕猴桃，李高梧一直都特别给高红面子，只要高阿姨做的东西，无论是否好吃，她都会吃光光。 晚上一起睡觉，再加上只有母女俩在家，高红的李高梧的关系似乎更加亲密了，走在外面，就是一对母慈女孝的寻常母女，迎着清晨凛冽的风，高红拿着车钥匙启动汽车，李高梧坐在副驾，高红见女儿一直看她，挺直腰背，笑着问道：“阿姨今天穿得好看吗？” “好看。”李高梧郑重其事道。 “小马屁精。”高红嘴上这么说，实则非常受用地嘴角上扬，她笑眯眯地揉了揉李高梧的脑袋，开车送她去上学。 李家住的小区离实验中学只有十多分钟的路程，不多时，高红的车就停在了校门口，这会天还是黑的，大门口可见许多送孩子的家长。 高红下车帮她拿书包，又把后备箱的水果拿了些塞进她包里，温言道：“把零食水果分给班级上的同学吃，学不好也没关系，多吃一点饭，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在学校里开开心心就行。” 李茂军和高红早就帮李高梧想好了未来的路，要是李高梧中考成绩不理想，夫妇俩就找关系送她去国际高中，先学一年英语，再送出国参加国外高考，在国外读名牌大学，也不是非要走高考这条路。 他们夫妇俩早年吃过很多苦头，自然也就不想自己的小孩吃苦。 “嗯嗯。”李高梧背上书包点点头，她并知道高红的想法，如今的她还只是一个认知不够的中学生，尽管高红这样说，但她还是会努力好好学习。 李高梧转学来没多久，初三一班就进行了数学月考，这次数学考试的题目格外偏、怪、难，大部分学生都唉声叹气，怨声载道，唯有小部分成绩优异且稳定的学生仍旧淡然处之。 中午饭点，大批的学生涌进食堂，沸腾嘈杂的人流里还能听见几句谈论这次数学考试的声音，李高梧拿了饭卡，一个人走在大部队的后面。 因为每天都在打生长激.素针和吃钙片的原因，她的胃口格外好，没一会儿就饿了，高红本来想给她送饭，但实中严禁家长送餐，不得已只能让她在食堂吃。 作为新徐市中学教育的门面，实中的伙食格外好，今天的菜谱有莲藕排骨汤、西红柿炖牛腩、蚝油生菜、土豆烧鸡还有水果，而且饭菜和汤都能无限续，李高梧每样菜都打了一份，铁质的餐盘堆成了一座小山，格外重，她还记得高红说要多吃一点饭。 打完饭，李高梧端着盘子，眼睛四处扫视，寻找着空凳子，食堂大厅人满为患，基本都是三四个交好的学生坐在一起吃饭说话，另外一个空的凳子则放着几个人的衣服书本。 李高梧绕了一圈都没找到地方，托着盘子的手都酸了，就在她心情低落沮丧时，眼尖的她瞅见了一张靠着窗户的餐桌。 餐桌上坐着三个女生，单独坐着的那个女生是林凤，她旁边有个空的位置，而另外两个女生背对着，不清楚具体是谁。 李高梧眼睛一亮，快步走了过去，站在那张餐桌边，她对上林凤微微惊讶的眼神，抿抿唇，腼腆地指了一下那个空座位，声音小小道：“那个…我能坐这里吗？” 空凳子上放了几件卷起的衣服，林凤看了眼她微红的脸庞和沉重的餐盘，秀美的小脸点了下，之后拿起了占地方的衣服，有一件是她的，放在了纤细的腿上，剩下的递给了对面两个女生，惹来其中一个女生不满的抱怨。 “妈的烦死了，吃个饭都能遇见这个村妹，看见她，我就倒胃口，有的人做善事，干嘛拉着我们垫背，真够无语的。” “……” 李高梧和林凤说了声谢谢坐下来，就听见了那个女生怨怼的话语，她抬头看去，记性不错的她认出对面坐着的这个女生是之前打水议论过她的人，应该是叫李海桃，身材微胖高壮，面相粗放扁平，看着有一些的凶蛮。 而坐在李海桃身旁，和林凤相对的女生叫罗雨萱，大家都叫她萱萱，她戴着一副白色眼镜，皮肤白皙，脸颊圆胖，从李高梧搭讪到坐下，她都没说过一句话，玻璃框下的眼睛十分的沉静。 李高梧握着筷子扒拉一下碗里的鸡肉，眼睛余光不经意瞟了一下林凤平静的脸色，心里开始打鼓发怵，她给林凤惹麻烦了。 就在她想七想八时，李海桃讨厌的声音又传了出来。 “萱萱，这个村妹是猪吗，怎么吃这么多，我的老天啊，她是把食堂所有的菜都打了吧，果然是从乡下来没见过世面的土猪，妈的老子看见她就倒胃……” 啪地一声，李海桃把筷子重重拍在了餐盘上，双手抱胸，脸色差劲道：“不想吃了，老子没胃口了。” “我也不吃了。”一直没说话的罗雨萱放下筷子，面色淡淡开口道，于是两个人都抱手看向还在吃饭的林凤。 林凤估计还没吃几口，餐盘里的饭菜还剩一大半，她握着筷子正犹豫要不要继续吃时，罗雨萱冷淡地说道：“你要继续吃，我就和海桃就先回去了。” “不了，我们走吧。” 听她这样说，林凤的表情出现了一些的慌张和不知所措，脸上的柔和笑容显得无比尴尬，她装作没事起身，端起餐盘，迅速跟上了另外两人离开。 犹如不存在的空气被彻头彻尾忽视的李高梧，听见林凤用非常亲昵的声音喊着“萱萱”，还伸手挽住了罗雨萱的胳膊，不过后者的态度始终都有点高高在上，就是那种“端着”的姿态，不过罗雨萱对林凤爱搭不理，对李海桃却和颜悦色，有说有笑，两个人看起来更好。 李高梧坐在原地百感交集地低头扒拉着饭，她原以为自己给林凤添麻烦了，但是好像对方并未放在心上，对她也是出于本性的善良和对弱者的怜悯。 林凤在意的是那个叫罗雨萱的女生。 第七章 新徐市实验中学门口，高红如往常一样来接李高梧下晚自习，询问她的日常生活，李高梧说挺好的，高红摸了摸她的脑袋，回家之前带她去买了零食。 回家后，由于李茂军和李明珠都不在家，所以李高梧在客厅写作业，她坐在柔软的地毯上，伏在茶几上算着数学题，高红换了家居服出来，端来一盘子洗好的樱桃，在女儿身边坐下，胳膊撑着头，脸色发愁地看着那些根本看不懂的数学难题，她看向同样皱着眉头的李高梧，说道：“会做吗，这些题目阿姨都看不懂。” 高红由于小时候家里穷，初中毕业就出来打工了，在外面闯荡了很多年，最惨的时候睡过大街，捡过垃圾桶里的衣服鞋子穿，后来和李茂军结婚共同创办了电器厂，生活才一点点好起来。 对上高红的眼，李高梧诚实地摇摇脑袋说道：“不会。” “没事，阿姨也不会，阿姨上学那会，数学成绩可差了，还考过两分呢……”高红和李高梧说着自己以前上学的囧事，说着说着，自己都忍俊不禁笑了。 “噗……” 母女俩笑成一团，作业是一点都没写，到最后李高梧困了，像只疲倦的小狗温顺地窝在了高红怀里闭上了眼，高红拍着她的背哄道：“睡吧，乖崽。”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天上的星星流泪，地上的玫瑰枯萎，冷风吹，冷风吹，只要有你陪……” 中午食堂饭点，由于李高梧补了会作业去晚了，大厅里的人少了很多，到处都是空余的凳子，李高梧端着满当当的餐盘，打算随便找个地方坐下吃饭。 就见离她不远处，有一道熟悉的少女背影，是林凤。 这几天李高梧看见过她好几次了，每次她都是一个人吃饭，不知道什么原因，李海桃和罗雨萱都不在。 见她身边没人，李高梧稍稍纠结了下就走上前，眼眸亮晶晶，含着一点点的腼腆和惶惶，问道：“我能坐在这里吃饭吗？” 听到声音，林凤抬头看她，下巴轻点，表示同意。 于是李高梧就在林凤对面坐了下来，周围零星几个人，也没有李海桃她们，她们低着头吃饭不说话，氛围还算安静而和谐。 李高梧埋头干饭，这会她已经快饿死了，只顾得上嘴里猛塞了，吃饭的速度比细嚼慢咽的林凤不知快了多少倍，犹如暴风吸入一样，没一会儿，盘子里的四个菜就剩些残汤剩水了。 她看了眼对面的林凤，又扫了眼自己空空的盘子，想去窗口再打一点饭菜，但又觉得无比羞愧，林凤会觉得她吃得真多吧…… 这个年纪的女生有一部分会攀比饭量，觉得吃的少是光荣的，会认为这样的女生普遍都胃小都瘦都漂亮，不像那些圆圆肥肥被歧视针对的胖子，她们有时候会柔弱地说。 “啊，你的饭都吃完了，你吃得好多啊，我才吃了点菜就吃不下了，算了，我还是不吃啦，我怕长胖……” “……” 李高梧想起了那天教室里李海桃和别的女生说话，不经意间说到自己饭量小时，那炫耀又得意的嘴脸，但那天上晚自习，她明明看见李海桃偷偷炫了一碗加份泡面、两三根香肠还有好多零食。 她想得出神，握着筷子没动，林凤抬眸看她，就见后者表情呆怔地走神，看着傻乎乎的，这还是林凤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清她长什么样子。 在她的记忆里，原来的李高梧留着厚重又油腻的刘海，遮住大半张脸，穿着脏兮兮、洗得青白的宽大校服，看着内向又木讷，完全没有让人想要接触的欲望。 如今的李高梧，刘海剪短了，是那种清爽的胎毛刘海，完全露出了那双充满灵气、像冰川水干净的眼眸，鼻梁秀气，嘴唇肉肉的，呈现健康的粉色。 明明李高梧的五官不算优越，但偏偏组合在一起就很清秀，林凤想，可能是那双眼睛生得太漂亮纯粹了，让这个人周身都环绕着一股灵动气息。 李高梧的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苦恼地盯着空空的盘子和打菜窗口看，似乎很是矛盾，林凤大概猜到了一点，她主动开口问道：“你吃鸡肉吗？” “啊？…我吃。”李高梧点头，然后她就听见林凤说：“你要是不嫌弃，就吃我的吧，我吃饱了。” 在中学时代，女生之间分享彼此的食物是很正常的行为，但一般仅限于关系好才会这样。 “不嫌弃，不嫌弃……”李高梧像只可爱小狗一样摇摇头，于是林凤就把盘子里土豆烧鸡的鸡肉都挑出来，夹出来放进对方的餐盘里，想了想，她又问道。 “牛肉吃吗？” “吃。” “胡萝卜呢？” “吃。” “青菜？” “吃。” “……” 林凤的餐盘肉眼可见地空了下来，反倒是李高梧的盘子，又被堆摞了起来，李高梧有些不好意思地杵着筷子看林凤，嘴唇翕动，没等她开口，林凤道：“你快吃吧，我已经吃饱了，不要浪费了。” “好…” 林凤都这样说了，李高梧也不客气了，再说也省得她去窗口打菜了，她马上开动起来，以风卷残云之势扫荡着盘子里的菜，一旁的林凤道：“你慢点吃，别着急。” “嗯。”李高梧嘴里裹着菜，含糊应道。 没用多久，李高梧再次光盘行动，林凤递了她一张纸，看着后者嘴角的油水和差不多锃亮的盘子，想着这家伙胃口真好。 两人并肩走出食堂，午后的暖阳沐浴在她们身上，林凤闻到了一股薰衣草的香味，她看向旁边，李高梧穿着干干净净的校服和运动鞋，面容清雅俊俏，这样的她比过去显眼多了，可见李家夫妇对她很好。 只可惜她过年就要被送走了。 初三一班下午第一节课就是数学课，上课前，老师让课代表把之前月测的试卷下发，课代表把试卷按组分给各小组长，李高梧她们那一组的组长是罗雨萱，她拿到试卷就先放座位上找自己的。 90分。 满分120分的试卷，及格线是72分，加之这次测验难，班级上80%的学生都没及格，所以罗雨萱的这个分数已经很高了。 站在她旁边的李海桃也看见了那个鲜红的90分，满脸崇拜又羡慕地拿过试卷哀嚎道：“萱萱，你也太厉害了吧，我才四十多，估计这次你的排名在前几名，反正我没看见几个人及格的，你真牛逼！” “还好吧，主要后面几个大题没时间算，不然应该更高。”罗雨萱轻描淡写道，上抬的下巴流露出几分的自得之色。 嘴上这样说，但看样子她对这个结果极为的满意。 “萱萱，有我的试卷吗？”同组的林凤走过来，温声道，望向罗雨萱的眼神有着一抹明显的惧色，尽管她掩饰得很好。 “哼。”李海桃看见林凤，眼神轻蔑地从上至下扫视，嘴唇轻扯，阴阳怪气哼了声。 罗雨萱没说话，从下面找林凤试卷，但翻到那张写着95分试卷时，她的眼神凝滞，似乎并不相信这是林凤的试卷，看都没看姓名，继续往下翻，但在下面找了一圈都没林凤的名字，她又翻到前面，再看见95分试卷时，她的脸色彻底黑了下来，神情很不自在，不情不愿把那张试卷抽了出来，扔在最上面。 林凤看见了那张95分试卷，也认出了自己的笔迹，但她小心看了罗雨萱黑成锅底的脸，心中的那份雀跃也立马灰飞烟灭，脸色也变得沉凝下来，她很明显对罗雨萱有一种畏惧心理。 两人之间就像冰楞住了一样，李海桃凑过来看，当看见林凤得了95高分，她第一反应难以置信大声道：“林凤，你是不是抄了，你怎么可能得这么高的分，你肯定抄了，就你那点水平，你怎么可能考得比萱萱高，你真虚假！” “我没有！”林凤立马反驳道，气得眼睛都红了。 李海桃瞟了眼林凤，用大家都能听见的嘀咕声说道：“装什么柔弱委屈样子，以为自己是林黛玉啊，真是，不就是想让大家觉得我欺负你吗，看你下次不抄还能拿这么高的分……” 李海桃说话尖酸又刻薄，林凤看了眼无动于衷的罗雨萱，一把抓起试卷就往回走。 是她看错罗雨萱了，她以为她们一直都能那么要好，是她太笨了。 下午食堂吃饭，教室里的人都走了，李高梧总算是补齐了数学作业，她环视了一圈，发现坐在她前面几个的林凤还没有走，于是她走过去，站在桌边，问道：“林凤，你去吃饭吗？” 林凤的眼睛有一些红，看起来像是哭过一样，她也不说话，只摇摇头。 李高梧看见了她桌上那张揉得褶皱的试卷，以为她是没考好心情不好，说道：“我能看看吗？”说着，她指了指那张皱巴巴的卷子。 林凤红着眼没什么反应，李高梧也不知哪里来的胆子，伸手把那张试卷拿起来，小心翼翼摊平打开，当看到那个95分，她眼睛亮亮惊叹道：“哇，林凤，你太厉害了吧，老师说这次超过72分的也才十个人，你考得真好。” 本是由衷赞扬和佩服的话语，林凤听见后却突然情绪崩溃，趴在桌上哭了起来，单薄的肩膀一抽一抽的，像只受了极大委屈的小动物，格外的脆弱无助，她甚至都没放肆大哭出来，压抑的呜咽声让李高梧的心都颤了颤。 李高梧像个做错事的小孩，束手束脚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她好像也没说什么，怎么林凤就突然哭了呢。 一个陷在自己情绪哭着，一个手足无措站着，林凤哭了好久，才慢慢止住，原本清亮的眼眸，眼里布满血丝，眼底一片通红，整个人都失去了往日那种耀眼的光彩，李高梧看到这样的她，心里莫名有一些难受。 她印象里的林凤不是这样的。 她从兜里拿出纸巾，递给她，嘴笨安慰道：“别哭了。”她都不敢说话了。 林凤接过，略显狼狈和尴尬地擦了擦眼睛和脸，扫了眼自责的李高梧，鼻音浓重道：“和你没关系，是我自己的问题。” “嗯。”李高梧道。 沉默了半响，林凤眼里含了一抹笑地望向她，声音自嘲地问道：“你觉得我是抄的么？” “为什么这么说，我觉得你有这个实力啊，你就算考班级第一，我都不意外。”李高梧的表情透着不理解，似乎很意外林凤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在她心里，林凤就是最好的，无论林凤取得什么样的成就，她都不会有任何的惊讶。 见林凤垂下头，李高梧以为她不相信，话没过脑子就冲了出来道：“真的，你相信我，我小时候就觉得你特别厉害，觉得你做什么事情都会成功，反正我觉得你好你就好。” 这话一说完，李高梧的脸就有些红了，她到底在说些什么，林凤的表情有点惊诧，听这话的意思，李高梧以前其实在关注自己，这怎么听着有点像小粉丝对偶像的无脑崇拜。 一直被林凤盯着看，李高梧很不自在，她走到自己的座位，把自己那张试卷扯过来给林凤看，像只失落小狗：“喏，我才考了四十，老师今天瞪我几次了。” 本该是伤心的事，她说着说着自己就不好意思笑了，嘴角扬了起来，脸颊右边浮现一个浅浅的小酒窝，看着怪可爱的。 “噗…”林凤没忍住弯了弯眼睛，她伸手扯住了李高梧的袖角，仰头认真看她道：“高梧，我可以教你。” 第八章 十月一国庆节，李茂军出差回来，李明珠跟着李奶奶回来了，一家人聚在一起过节。高红忙不过来，叫了家政阿姨过来做饭，她带着李高梧贴小红旗。 小红旗是文具店买的，李高梧穿着红色喜庆的卫衣，双膝跪在刺绣软垫上对着身后中式的背景墙，双指还捏着一张撕开的贴纸，高红站在她身后，指挥道。 “左边一点，对，再下挪一点点，很好很好，就这样，高梧真棒！” “行，我们来贴下一张吧，等会把房间里贴几张，高梧的小熊也要贴一张。” “……” 高红兴致不错，待贴完所有贴纸，家里也洋溢着国庆的喜悦，李家一多半的人都很高兴，另外一小部分则从进门起就没笑过。 李奶奶虽然已经六七十了，但保养得当，穿着一套中式枣红色云纹秋装，戴着珍珠项链，端庄而贵气，见高红揽着那个不知从哪来的穷孩子，她不悦地撇一眼，阴阳怪气地说道。 “你还知道自己有个女儿吗？明珠快一个月没去学校了，你也不知道劝劝她，哪里来的野孩子，有自己的亲生孩子重要吗？” 李奶奶甚至都不避讳李高梧，当着面直说，还用那种瞧不起的眼神一直瞥她。 高红环住李高梧的肩膀，心里想着高梧不就是自己亲生的吗，她翻了个白眼没理婆婆，低下头对李高梧道：“肚子饿不饿，阿姨带你去吃饭。” 说着，高红就像看不见李奶奶一样，牢牢护着李高梧走了。 “你！……”李奶奶用手指着她的背影，差点被气得高血压犯了。 李明珠一回家就抱着平板躺卧在沙发上玩，李奶奶守在她身边，心肝心肝地叫着，一会儿担心她冷，去拿厚外套出来，一会儿担心她口渴，给她洗了葡萄，脸上始终挂着笑眯眯的宠溺笑容，老太太只恨不得把这个从小带大的乖孙女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 “奶奶，我不吃葡萄，我要吃橘子，热死了。”李明珠烦躁地用脚蹬着茶几，李奶奶赶忙给她剥橘子，生怕她饿着了，李家就这么一个孩子能不宠吗。 这边李奶奶哄着李明珠，另一边高红手把手在教李高梧怎么剥螃蟹，清蒸的阳澄湖大闸蟹清甜鲜香，肉质紧致滑嫩，满满的蟹黄，高红上手演示，絮絮说道：“掀开螃蟹的腹部，用蟹斗让螃蟹身体分开，把蟹腿和蟹钳剪下来，关节处两头剪掉，用这个小工具把肉推出来……” “明白了吗，高梧，就这样吃掉蟹黄。”高红拿着一个剥好的螃蟹，刮出满满的蟹黄嗷呜一口吃掉。 李高梧手上的螃蟹也剥好了，看她吃得香，于是也嗷呜一口吃掉。 浓郁鲜美的蟹香，细腻绵密的口感，丰富的味道从舌尖滑过，李高梧眯了眯眼睛，吃完点点头表示很好吃。 就在李高梧在高红的指导下准备剥第二个时，李明珠丢下平板走了过来，高红也拿了一个螃蟹给她，说道：“快来吃螃蟹，这是你爸托朋友从阳澄湖带的。” 李明珠盯着桌上那一盆子的螃蟹，咽了咽口水，又用一种厌恨的眼神瞪了李高梧一眼，越想越不舒服，凭什么林招娣能比她先吃螃蟹，这种低贱的人怎么配吃螃蟹，于是她直接上前把李高梧手上那个黄橙橙的大闸蟹夺了过来，紧接着把那一盆子的螃蟹都抱进怀里，做出护食的姿态。 李高梧还没反应过来，低头看了看自己空空的手，之后她抬头看见了李明珠恶狠狠瞪着她，她不知所措地双手交叉住，一边的高红直接炸了，怒喝道：“李明珠，你做什么，这么多你吃得完吗！” 李明珠丝毫不惧高红，抱着一盆子螃蟹，理直气壮道：“我当然吃得完，以前家里的螃蟹都是我吃，我最爱吃螃蟹了，妈，你不会为了这个外人骂我吧，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这可是有二十只螃蟹，你吃得了吗？”高红强迫自己不发飙，深呼一口气道，妥协道：“你拿出四只螃蟹给高梧，其他随你。” 高红垂眼扫了一下交叉小手的崽子，连口吃的都被抢了，可怜死了。 “凭什么给她，这些螃蟹本来就是我的，我才不给！”李明珠白了高红一眼，气鼓鼓地说道，好像她还受了很大的委屈。 “李明珠，你别太过分啊，这么多螃蟹吃了，你肚子也受不了！”高红说道，她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把李明珠惯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吃得了，我就不给，这些都是我的。”李明珠把盆紧紧护着，见高红要上手抢，她抱起盆撒腿就往李奶奶那边跑，扑进了奶奶怀里哭诉道。 “我妈她不爱我了，上次把我几千块钱的衣服给那个林招娣穿，这次又让我把螃蟹分给那个穷鬼林招娣，奶奶，你知道我最爱吃螃蟹了……呜呜呜……” 李奶奶心疼地把孙女抱进怀里，面对追过来的儿媳妇，大声呵斥道：“高红你怎么回事，明珠不是你的亲生孩子吗，你怎么处处向着那个野孩子，我不管你们和村里达成了什么协议，你赶紧把那个孩子给我送走！我不想再看见她！” 若不是还顾忌着李明珠，高红真想把真相说出来，告诉这个蛮不讲理的老太太，你孙女当年因为你抱错了，这会你还帮着欺负亲孙女，你可真是个好奶奶啊。 动静闹得有点大，李茂军从书房出来，见母亲和妻子吵了起来，赶紧调停道：“妈，老婆，这大过节的你们干什么呢！” “儿子，你看看你老婆，就因为几个螃蟹，她就跟妈闹，明珠爱吃就让她吃呗，小孩子贪嘴很正常，管那个野孩子做什么，你们俩赶紧把那个野孩子送走！赔村里多少钱妈出！”李奶奶对着李茂军控诉道。 李茂军看着义正词严的老妈，又看着沉着脸的妻子和垂着头的李高梧，最后看向抱着盆的李明珠，见爸爸看她，李明珠往奶奶身后缩，嚷道：“奶奶说都给我吃的。” 他撇开眼，心烦地按了按额头，好说歹说才把李奶奶和李明珠哄回房，高红让李高梧回房看书，面色阴沉地拽着李茂军回了卧室。 一回房，高红就冲李茂军发脾气道：“你能不能管管你妈，你看她那个样子，女儿可不就是自己家，好不容易回来，结果呢，总是在自己家受委屈，你把这事告诉你妈算了，我不想顾忌那么多。” “那明珠呢，你想把明珠送回去？那家人什么德行，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那家人还不知道抱错孩子，要是知道，明珠就不能留在咱们家了，养了十四年的女儿，你想把明珠换走吗？”李茂军道。 高红垂下眼睑，淡声道：“我不知道，最好是两个孩子的抚养权都在咱们家，他们家条件太差，养不好孩子。” “如果到时候非要在两个孩子之间做出选择，明珠和高梧，你必须选一个，你会选谁，我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两个孩子只能留住一个。” 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是选养女还是亲女？这对李茂军和高红来说是一个逃避不了的问题。 高红放空望着窗外江景，她想，如果真要做出选择，她会选。 高梧。 对于明珠，她愿意多给一些钱给那对夫妇，这也是她唯一能做的。 或许她就是一个自私现实的母亲。 因着李茂军的话，高红睡得很浅，这件事情一日不彻底解决，她的心就一日不安，午夜刚过，外面房间就传来了明珠哭喊的声响和李奶奶急急忙敲门的声音，李茂军和高红对视一眼起来，披上衣服就出去。 客厅开着灯，李明珠捂着肚子哭嚎着，哭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穿着睡衣的李奶奶焦急地直跺脚，见李茂军高红出来，赶忙上前说道：“明珠估计是吃坏肚子了，你俩赶紧开车带孩子去医院，不要耽误了。” “您和茂军去吧，高梧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高红扯了扯身上的睡衣，声音平静道。 李明珠白日里吃了几十只螃蟹，又点外卖喝了奶茶，晚上又吃了西瓜，吹了空调，肚子不难受才怪。 高红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对明珠这么冷漠，看见明珠生病不舒服，她只觉得烦的要命，是啊，明明她已经和明珠说过了，但后者压根就不听她的，如今这样，不是自作自受吗？ “你！……”李奶奶冷冷地瞪着高红，但又看孙女疼得满地打滚，也来不及和她吵架，匆匆收拾了一下，就跟李茂军把明珠带去了医院。 她们一走，家里顿时安静了下来，高红走到一间卧室门口，轻拧开了房门，床头柜上的水晶球散发着橘黄色的光亮，听到动静，埋在被窝里的人探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声音沙糯喊道：“高阿姨。” “高梧还没睡么？”高红走到床边，轻掀开被子，钻进了暖和的被褥，像以往只有两个人在家一样，搂着女儿睡觉。 李高梧像只小树懒依偎进高红怀里，睡意浓重道：“嗯。”本来听到外面动静睡不着，这会高阿姨过来了，她就想睡觉了。 “快睡吧，要妈妈给你唱摇篮曲吗？”高红低眸，把女儿额头上的刘海撩开，温声道，意识昏沉的李高梧并未注意到称呼的变化。 “嗯。”她应道。 “那妈妈要开始唱咯。” “小摇床，轻轻晃，小星星，挂天上，妈妈唱着催眠曲，月亮伴我入梦乡……” 第九章 国庆过完，李明珠回来上课了。 回到班级的李明珠对同学温和有礼，对老师也阿谀逢迎，再加上她长得好，性格外向，家世优渥，她在班上人缘很好，一大半男生女生都是她交好的朋友。 不过最让人津津乐道的是李明珠和体委张博佳的恋情，男生高大帅气，女生温柔小意，李高梧不止一次听到别的女生在底下讨论他们，字里行间都是羡慕。 “张博佳又高又帅，成绩也好，还是篮球队的，不知道有多少女生喜欢他，我要是有这样的男朋友就好了呜呜。” “他和李明珠好甜啊，我昨天还看见他们牵手逛操场了，甜死我了呜呜呜。” “不会还有人不知道，之前林凤和李明珠都喜欢张博佳，而且她们以前关系很好的，结果因为这个男人闹掰了，李明珠她们就不带林凤玩了。” “啊，这样啊，我知道林凤也喜欢张博佳，张博佳对她也有点意思，难怪她没和李明珠玩了，被好闺蜜抢了男人搁谁都不高兴……” “……” 十四五岁正是青春期懵懂的时候，初三一班也不止一对情侣，李高梧并不关注李明珠他们，她只是在想那些人说的话是真的吗，林凤喜欢过那个叫张博佳的男生…… 她握住笔，抬头望向教室的某个方位，那个方向坐着一个阳光俊朗的男生，男生估计有180，留着自然微分碎盖，皮肤很白，浓眉大眼，穿着一身钩子的休闲装，唯一的缺陷就是鼻梁不高，显得面部扁平。 虽然张博佳的长相在男生中已经算很不错的了，但是李高梧还是觉得这个男生配不上林凤，林凤多好啊，为什么要喜欢这个意□□生内裤的男生。 初三一班教室后面就是学生宿舍楼，有女生洗完衣服会晒在阳台，张博佳他们那伙男生就坐在窗户边，每天闲着没事，就对着外面女生的衣服指指点点，猜那些内裤是哪个女生的，然后说到高兴处嘿嘿直笑。 她挪开视线，看向坐在前面几排，背影纤细的少女，只是少女好像也在撑着手腕走神，目光所及之处也是张博佳的方位。 原来林凤真的喜欢这样的男生。 中午食堂吃饭，李高梧去窗口打了所有的菜又拿了一碗汤，才到大厅寻找座位，正值饭点，餐桌都坐得满满的，她端着餐盘从前面走到后面都没看见空凳子，站在原地怔楞时，听见一道熟悉的女声在叫她。 “高梧，这里。” 李高梧回头，看见了正盈盈望着她的林凤，她穿着一件浅黄色的外套，露在外面的脖颈骨感漂亮，午后的阳光打在少女如玉的脸庞上，格外的温婉秀美。 她真好看啊，李高梧在心里想。 李高梧楞了几秒，随后端着盘子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两个人安静地吃着饭，她们已经有几次遇到一起吃午饭了，李高梧有时候会自作多情地想，是不是林凤帮她占座了。 “吃肉，吃鱼。” 李高梧瞥见林凤清淡的饭菜，于是把自己餐盘里所有的荤菜都夹了一点给她，之前林凤也是这样和她分享午饭的。 “太多了，吃不了。”林凤唇边噙着无奈的浅笑，随后嗓音沙哑地说道：“吃太多会变胖的。” “你一点都不胖，吃那么点一会儿就饿了，饿了就没力气学习……”李高梧郑重说道。 “好好好，我知道了，快吃吧……”林凤一看她又要长篇大论，赶忙说道。 这家伙平时在教室安静得过分，存在感极低，一和她说话就像打开了话匣子。 两人吃过饭，林凤也很给面子地把那些荤菜都吃了，她正要拿张纸巾给李高梧，就见对方已经拿出一张纸巾递给她，脸上还扬着一抹小小得意的笑容。 那样子好像是在说，看，我就知道你需要纸巾。 林凤接过擦了擦，对李高梧的行为还是感到有一些的惊讶和惊喜，之前她们在一起吃饭，基本上都是林凤给她夹菜，给她拿纸巾，给她拿筷子这些，李高梧好像不懂朋友之间互相照顾服务的道理。 现在，这家伙好像懂了，懂得怎么去照顾朋友，这无疑让林凤很高兴，只有两个人互相照顾体贴对方，她们的友谊才会更长久。 中午她们回宿舍休息，每个人在宿舍都有床位，不管走读还是寄宿，她们两个人一起进来时，李明珠在和李海桃她们说话，李海桃手上拿了件卫衣，满脸谄媚说道：“明珠，这衣服真的借我穿一个星期，我看这件衣服老贵了，三千多块啊，你妈妈是真舍得啊，对你是真好，真羡慕你。” 李明珠不在意地摆摆手，不屑地说道：“你拿去穿吧，这衣服我多了去了，起码有几十件，到时候再让我妈给我买新的。” 李海桃被她的话震得直哆嗦嘴，感叹做有钱人家的女儿真好，就连平时冷淡的罗雨萱这会脸上也有笑，笑容亲近地望着李明珠，一个劲和对方客套聊天。 林凤和李高梧和她们擦肩而过，打算回自己的床铺睡觉，就见床位在林凤旁边的李海桃开口了。 “林凤，你家里人为什么给你取这么一个名字啊，叫什么凤，真土呢，像我爷爷奶奶那一辈的，笑死个人了。” “噗嗤。”李海桃一张嘴，李明珠就笑了出来，罗雨萱也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容。 三个人用一种古怪又轻蔑的神态从上到下打量林凤，好像她是什么稀奇物种，李海桃嘴里还咕哝着：“就你也配喜欢张博佳，只有明珠配得上张博佳……” 林凤双手攥紧，目光冰冷地盯着昔日好友，那种眼神似乎是第一天认识这伙人，李海桃丝毫不收敛，嘴角向上扯，翻了个不以为然的白眼。 “我觉得叫凤很好听啊，她妈妈是望女成凤的意思。” 宿舍氛围凝结时，李高梧开口说话，许久不说话的缘故，她的声音总是哑哑的，带着些小孩子的稚嫩。 李海桃见李高梧公然帮林凤说话，面目狰狞发怒，撸起袖子就冲上去干架，骂道：“林招娣，你个村妹，你还敢说话，是谁给你的胆子！你个低贱的小婊.子，土鸡……” 见李海桃这样，林凤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她挡在了李高梧前面，厉声道：“李海桃，你是不是太过分了！信不信我去告诉老师。” “很好，林凤，你挺有种，这样，我和萱萱明珠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不再和林招娣这个贱人玩，我们愿意既往不咎，到时候我们四个人一起。”李海桃死死瞪着李高梧，抱着胸对林凤趾高气昂道。 “林凤，你还是不要和林招娣一起了，这种农村来的人又坏又蠢，她还偷明珠大几千块钱的衣服，成绩也差，数学全班倒数，看见她就嫌恶心。”罗雨萱也帮腔说道。 至于李明珠，从头到尾她都是高高在上的姿态，她才不屑得和林凤说话。 “怎么样，我们已经对你很好了，你咋想的，不然我们连你也一起孤立，到时候可没女生愿意和你一起玩噢，你可要想清楚了。”李海桃抬起下巴说道。 她还是自信林凤不会为了一个林招娣而得罪她们这帮人，之前被她们欺负得那么惨都想找罗雨萱和好，她觉得林凤骨子里挺贱的，只要她们抛出一点橄榄枝，林凤绝对屁颠屁颠地跟过来。 林凤回头看了眼垂着脑袋抠着手的李高梧，不知是光线的原因，她看见女孩眼角泛着晶莹。 “那你们孤立我好了，随便你。”林凤眼神冷漠地对李海桃道。 李海桃被她强硬反骨的态度气笑了，她狞笑着，犹如最后的宣判一样道：“林凤，你真有种，我看你能坚持几天，看你和林招娣能在班上待多久，林招娣这个贱人下学期就要回她那个破村了，我看你怎么办！” 她转身对李明珠罗雨萱等人说道：“姐妹们，我们以后都不要理林凤了，就让她和那个村妹待一起吧，谁理林凤就是和我们几个人过不去！” 因为要孤立林凤和林招娣，宿舍女生前所未有的团结，之后她们就像视这二人为空气一样，各自回床休息，有的还在一起讨论话题，平日里还会和林凤说几句话的女生也不张口了。 “去睡觉。”林凤扯了扯李高梧的袖子，后者点点头爬上了床，再怎么说两个人都还是十四岁的小女生，这会心情都非常的沉重。 午觉醒来时，宿舍只剩下她们两个人了，林凤收拾好自己，叫李高梧起来，两个人这才一起出门。 宿舍楼走廊空荡荡的，林凤走在前面，李高梧走在她旁边稍后一点，就在林凤想着事时，李高梧伸手拉住她的袖子，神情愧疚道：“林凤，我是不是又给你添麻烦了。” 她看起来很自责，像只垂头丧气的小狗。 林凤抬眸瞟一眼她，眸色有些复杂，加快脚步往前走，淡声道。 “要是计较这些，你就别和我玩了。” “傻缺。” 说着，林凤步伐加快就往前走，甩开李高梧一大截，半会，李高梧才意识林凤生气，像只认主小狗嗷嗷地追上去，拉着林凤手臂摇摇哄道：“林凤～” 林凤白了她一眼，拍开她，李高梧不死心又拉住，重复几次，林凤懒得理她了，任由她拖着自己胳膊。 “林凤，那咱们是不是朋友啦。”李高梧像块牛皮糖缠着她，眼睛亮亮地问道。 “不是。”林凤眉眼冷漠，随后又道：“朋友之间是不会添麻烦的。” “嗷，我错啦，对不起，到底是不是嘛，林凤～”李高梧撒娇耍宝无不用其极。 林凤就好像第一次认识李高梧一样，现在的这个人和她印象里完全不一样，一点都不内向，相反话特别多。 被她缠得没辙，林凤只好点头道：“是是是，可以了吧。” 嘴上这样说，她的眉眼似乎都柔和了下来。 “耶，我有朋友了！我和林凤是朋友啦！”李高梧听她亲口承认，开心的不得了。 见她这么高兴，林凤心里却患得患失的，她在想，自己有那么好嘛。 如果李高梧认识真正的她，肯定不会喜欢她，她自嘲地想。 第十章 十月中旬，实验中学举行校秋季运动会。操场上每个班级都划分了各自区域，初三一班在靠近主席台的左侧，为了方便同学们活动和运动员的后援工作，那块地方摆上了几张桌子和板凳，还堆了一麻袋的橘子和瓜子，供班级同学打发零嘴。 李高梧和林凤坐在相邻板凳上，手里都拿着一个圆溜溜的橘子，李高梧拿着橘子三下五除二剥皮，橙色果肉上的白色经络都在，她并不在意，直接掰开扔进了嘴里。 而林凤则拿着那只剥好外皮的橘子，仔细又耐心地剔掉里面的白皮，才掰成两瓣，其中一半给李高梧。 李高梧接过半只，一瓣一瓣地吃着，大概因为是林凤剥的，这颗橘子格外的甜，两人同吃完一只橘子，林凤又拿了只橘子，继续剥着，而李高梧则东看看西望望，等林凤剥好橘子，她又眼巴巴凑过去。 这次林凤没惯着她，一点儿也没给她，说道：“自己剥。” “林凤～”李高梧嗷了声，可怜哀求道：“给我吃一点。”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林凤塞了只橘子进她手心，教育道。 “我就想吃你的。”李高梧把那只橘子扔回麻袋，睁大眼睛瞅着她，她觉得自己剥的橘子不好吃，没林凤的好吃，可能别人的就是香。 林凤：…… 算了，林凤在心里叹口气，把自己剥好的橘子再次分了一半给她，就见李高梧拿起那半只橘子心满意足地吃了起来，看见对方吃得嘎嘎香，林凤莫名有些气结。 这家伙怎么懒成这样，连个橘子都不剥。 于是吃完这只橘子，林凤也不剥了，李高梧不剥，她也不剥。 “林凤，吃橘子。”李高梧拿了只橘子塞给她，结果又被林凤推了回来。 她说：“不吃。” “嗷～”李高梧看着林凤冷峻的侧颜，知道撒娇没用了，于是她老老实实地剥起了橘子。 扒掉橘黄色的外皮，露出里面布满白色经络的橘肉，她学着林凤刚才的模样，小心又仔细把那些白皮都剔掉。 这样一只可爱圆滚滚的橙色橘子就剥好了。 李高梧把那只剥好的橘子塞进了林凤手里，说道：“给。” 手心乍然被塞了个橘子，有些凉，林凤握着那只剥好皮的橘子，难以相信道：“都给我？” 这家伙不是自己连只橘子都懒得剥吗，怎么突然好心给她剥。 “嗯。”李高梧小鸡啄米点头道。 又接着说：“你还要吃么？” “都行。”林凤并不爱吃橘子，不过看李高梧兴趣不错，就随便她了。 于是李高梧兴致高涨地一连剥了三个，根本吃不完的林凤连忙制止了她继续剥第四个，这时林凤才注意到陷在橘子皮里的那双手指甲很短，几乎没有，这会指尖已经有些发红了。 不像她是长指甲，剥橘子相对容易点。 难怪李高梧非要吃自己剥的，林凤突然心里有点过意不去，觉得自己真坏，吃个橘子都要讲你的我的，她把那只没剥完的橘子接过来，剥了起来，抬眸望向后者那双清澈的眼睛，心虚问道：“你的手痛吗？” “还好。”李高梧摇头道，就是橘子皮太厚，她的指甲肉有点痛。 林凤没再说话，把那只橘子剥好塞进了她手里，说道：“吃吧，你想吃就和我说，我帮你剥。” “真的？”李高梧语气高昂了起来，看起来很高兴。 “嗯。”她点头。 “好耶。” 李高梧虽然这样说，但之后并没有叫林凤剥橘子，她知道剥橘子手很痛，就不想她继续了。 两人看着操场上进行得热火朝天的比赛，这会正是男子60米决赛，站在第一跑道的张博佳格外显眼，人高腿长，全身都是匀称的肌肉，样貌阳光帅气，惹得全场女生尖叫。 一阵枪响，他犹如一匹野马率先冲向了终点，毫无疑问取得了本次的男子短跑决赛冠军。 在胜利的终点，在老师同学的注目下，他和李明珠深情拥抱，引发更加激烈的欢呼尖叫声。 李高梧瞟了眼那对相拥的情侣，又稍稍偏头望向林凤，后者低垂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大概是为喜欢男生和别的女生恩爱而伤心难过吧。 李高梧在想，要是张博佳不开黄.腔，不肆意谈论女生身材，她觉得他和林凤还蛮配的，但是他偏偏和李明珠在一起了，明明林凤比李明珠好一百倍。 林凤眼瞎，张博佳也眼瞎。 李高梧心里犯着嘀咕，突然肩膀上传来一团温软，林凤把头靠在了她肩膀上，手环住了她的腰，相当于是半拥着她，她们从未有过这么亲密的行为，李高梧直接僵住了身体，手都不知道放哪。 林凤低低带着馨香的声音从耳旁传来，她说：“高梧，原谅我。” 还是第一次被别人这么抱住的李高梧脑子都不够转了，她感受到了林凤身体的柔软，以及她埋在肩膀的温热，甚至脖子都感受到了她传来的气息。 这种被别人挂在身上的姿势，并没有感觉到不舒服，反而李高梧说实话还挺享受，就像是抱着一团香香软软的小动物。 她能理解林凤的行为，大概是伤心需要一个依靠的肩膀，但她不明白那句话的意思是什么，林凤做什么了吗，为什么说原谅她。 “你…怎么了？”半响，她结结巴巴地问道。 林凤就知道她听不懂，她的眼里闪过一抹复杂，之后缓缓闭上了眼睛，埋在李高梧的领口深吸了一口薰衣草的香味，烦乱的心情似乎也好点了。 她起身松开李高梧，面上无事摇头说道：“没事。” 李高梧也没在意林凤的反常，她瞥了眼底下牵着手的张博佳和李明珠，犹豫了半响，才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分贝好奇问道。 “你真的喜欢张博佳么？” 林凤被她问得一楞，皱起眉头道：“谁说的？” “就李海桃她们，还有班上别的女生……”李高梧望着她，这样近的距离，她甚至能看清林凤脸上粉粉的绒毛，她在想为什么林凤这么好看，连皱眉的样子都是可爱的。 林凤被她明亮又认真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她微微拉开距离，说道：“就之前有点好感，他平时对我很绅士，但是他和李明珠在一起了，我早就断了那种心思，现在对他无感，我是说真的！” 她似乎在努力澄清某种离谱的谣言，后面几句话都气得音调升高了。 “噢噢，我懂你的意思。”李高梧想了会儿，又继续说道：“可是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喜欢他，他也不绅士……” “？”林凤眉头皱紧，见李高梧有话又不说，她冷哼道：“说！” 于是李高梧趴林凤耳边，把张博佳他们看女生宿舍内裤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听完后，林凤都挺难以置信的，她不相信张博佳会这样的人，但是转念一想，这确实是青春期男生能干出来的事情。 这样一想，她就觉得张博佳挺恶心的，不过也还好他们之间没什么。 林凤看着同样皱着眉的李高梧，道：“你是因为我才这么关注他的？” 像是被看穿一样，李高梧脸红点点头承认。 “为什么？”林凤不理解道，像之前她和罗雨萱玩得好的时候，罗雨萱就经常和她说，张博佳多好多好，导致她对张博佳有一些滤镜，觉得对方优秀绅士。 李高梧不应该也这样吗。 这个问题把李高梧也难住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因为林凤喜欢，就那么关注张博佳，她磕磕绊绊地说道：“就想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你才会喜欢…后来发现他不好…” “所以，你之前是不是觉得我眼光有问题！”林凤危险地眯起了眼睛，盯着李高梧道。 被盯得身上发毛的李高梧像只小鹌鹑埋下头，随后又坚定道：“我是觉得你值得更好的人。” 值得更好的。 林凤被她这句话怔住了，好像从来没人和她说过，说她值得更好的。 从小到大，她因为妈妈每次都把好的给弟弟，而和妈妈置气，但妈妈每次都会说，有就不错了，不要那么高要求，后来她交了好朋友，那些人会因为成绩长相各个方面和她发生冲突矛盾，说她不配。 她从来都不觉得自己值得更好的，也从来不会主动去争取更好的事物。 或许在她心里，她自己也觉得她不配吧。 李高梧那句“你值得更好的人”，也只是让她恍惚了一下，她心里清楚自己没有她想象得那么好，她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人，将来也会像大部分女孩随遇而安。 第十一章 运动会期间，初三年级不用上课，每天都是坐在固定座位唠嗑吃零食，很是轻松自在，这也是毕业班最后为数不多的消遣。 在食堂吃过午饭，林凤和李高梧一起回宿舍午睡，她们进门的时候，李海桃她们那一伙人正在兴奋地谈论着什么，看见她俩进来，立马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侧过身子继续说话。 林凤早已习以为常，她也不在乎，自从不用和李海桃她们打交道，她整个人也放松了，不用再焦虑自己哪天招惹到她们，她们突然联合孤立她，现在这样的生活状态还算不错。 由于她们说话很吵，林凤没有着急睡觉，而是开始收拾床铺，把被子抖开铺平，卷了起来，李高梧走过来，像做贼一样拉了她的袖角，似乎有话要说。 林凤停下动作，跟着她走出去，确认正说得热火朝天的李海桃没有注意到她们，林凤看向贼兮兮的李高梧，问道：“怎么了？” 李高梧没回答她，而是拉开校服拉链，从里面拿出两个崭新卡通的活页本，她把这两个活页本平放在一起，让林凤看上面的图案，说道：“你要哪个？” 两个活页本封面，一个是黄绿色的海绵宝宝，另一个是红粉色的派大星，颜色很正，像是国外文具品牌的联名，看着就很贵的样子，林凤下意识摇摇头拒绝道：“不要，你自己用吧。” “不行，你选一个，我好不容易拿出来的。”李高梧执拗道。 “……”林凤见她坚持，于是说道：“就那个吧。” 她选了海绵宝宝，主要她觉得那个粉粉的派大星很像李高梧，呆头呆脑的。 见她选好了，李高梧赶紧把那个活页本塞给她，东西已经给了，回去的时候她们也不遮掩什么，就这样拿着进去了。 林凤刚把那个海绵宝宝活页本放在床上，一回头，就见李明珠站在她身后，双手抱胸目光审视道：“林凤，你那个本子哪里来的？” “文具店买的。”林凤看向她，平静道。 见她这样说，李明珠嗤笑了一声，毫不掩饰轻视说道：“这是林招娣那个村妹给你的吧，这个品牌的文具只能网上买，平时只有我妈妈才会买这个牌子。” 显然，她是看见了那个活页本上的lg。 林凤抿唇没再说什么，李明珠继续道：“既然是我家的东西，你就给我吧，也不知道林招娣是怎么拿的，到时候说是偷东西就不好了。” 她这样说，林凤也没反驳，只是一种莫名的屈辱感让她心里很憋屈，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她偷拿了李明珠的东西，她正要把那个海绵宝宝活页本还给李明珠，就见李高梧走了过来，一把把那个活页本夺了过去。 李高梧皱眉看向李明珠，说道：“你做什么！” 见林招娣这个村妹还敢反问她，李明珠的火气直接嗖嗖上来了，大声叫嚷道：“你偷我家东西，你还有理了，林招娣，你以为你在我家待了几天，你就是我爸妈的亲女儿了？我告诉你，你少做梦了，过不了几天你就要被送回村子里了。” 李海桃她们走过来，看李明珠这么生气，关心问道：“怎么了？” “林招娣这个村妹，她偷我家的笔记本送给林凤，她怎么这么无耻！那个笔记本特别贵！一个起码五十块！”李明珠指着李高梧气呼呼说道。 “啊，她怎么又偷东西啊，手脚这么不干净，能不能早点滚回她们村里去。” “真恶心，我一个笔记本才三块，林招娣的手真贱呢！” “林凤怎么回事，看不出来很贵吗，林招娣给的东西都敢要！之前和明珠闹掰了，还有脸拿人家东西，果然两个人都很恶心……” “……” 李海桃罗雨萱她们围着李高梧林凤指指点点，本来李高梧听到自己被骂也没什么，一听她们说林凤，她气红脸，昂起头大声反驳道。 “不是我拿的，是阿姨给我的！你们别胡说！” 一听到李高梧提起高红，李明珠的眼里流露出浓浓的嫉妒，她恨得直磨牙，她还记得上次她吃坏肚子，高红没去陪她，而是在家里陪着李高梧。 “阿姨？你还敢叫阿姨？你阿姨就是我妈，我妈的东西就是我的，你也配用我的！”李明珠一把冲上前，就要扯回那个活页本，凶相毕露道：“这是我的！还给我！” 李明珠要抢，李高梧当然不同意，这是她送给林凤的，两个人拉扯中，纸质的活页本被撕成了两半，李明珠一脸嫌弃地把那一半扔在了地上，还踩了几脚，骂道：“真晦气，被贱人拿过的就该扔进垃圾桶！” 李高梧看着手中的另一半，用力地攥紧，双眼通红，她死死地盯着李明珠，见对方毫不留情地踩在海绵宝宝脸上，封面的卡通纸被踩出一个灰灰的脚印子，李明珠还用鞋踩在上面摩擦，她彻底被激怒，咬住牙关冲上去就撞开了李明珠。 毫无防备的李明珠被一股大力直接撞倒在地上，腰和屁股磕在坚硬的地板上，疼得她的脸都扭曲在了一起，李海桃她们赶紧上前扶起她，担忧道。 “明珠，你怎么样了，有没有事，这个村妹太嚣张了吧，我们去告诉老师，让老师请你妈妈过来，好好收拾这个村妹，让她滚回她的村子里！” “痛…我要告诉妈妈……”李明珠走路一瘸一拐，脸颊一阵咬牙抽搐道。 她们搀扶着李明珠往宿舍外走，一边用充满恶意的目光瞪着握着拳站着的李高梧，一边振振有词地说道。 “林招娣，你完了，我们都看见你推倒了明珠，我们这就去告诉老师，明珠妈妈要是知道这件事，你马上就会被送回村里，估计还要被抓去坐牢！” “你真是个白眼狼，人家妈妈对你这么好，你还故意让人家女儿受伤，林招娣，你还是回你们村里待着，不，是去牢里待着！” “……” 李海桃她们奚落着李高梧，彼时的李高梧已经处于怒火的高峰，她像只被惹急了的小狼露出了锋利的獠牙，瞪着一双红眼，握着拳头就对着李海桃她们挥了挥。 眼里警告的意思不要太明白，你们再敢惹我，我就要你们好看。 李海桃她们被她吓到了，赶忙抬着李明珠出去告老师，像是见到什么变异物种小声议论道。 “林招娣是不是有神经病啊，她怎么突然跟发疯了一样，好吓人啊。” “估计她们家有遗传性精神病吧，一般穷人家庭发病率特别高，而且她爸妈重男轻女，她肯定有病，咱们还是离她远点，真她妈吓人！” “……” 李茂军高红正在厂子里谈生意，突然接到了唐老师电话，说李高梧和李明珠在学校打架了，李明珠碰到了腰已经送去医院了。 高红赶紧让李茂军去医院看看，自己则连忙开车去了实验中学。 初三年级组办公室，唐老师坐在自己的办公位上，在她面前女生分两边站着，一边站着李海桃罗雨萱她们几个人，另一边则站着李高梧和林凤。 一开始李海桃她们在添油加醋向唐老师说事情经过，后来她们越说越离谱，说李高梧有遗传性精神病，随时都会发病，唐老师就让她们闭嘴了，等高红来了再说。 高红拎着包着急忙慌赶来时，就见李高梧垂着脑袋，脸色差劲，浑身上下透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她上前想握住孩子的手，却被挣脱开了，就像她们第一次见面，李高梧抗拒她一样。 沉着脸叹了口气，高红也不管她的反抗，强行拉住了她的手，然后看向唐老师，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路上高红都在想，李高梧和李明珠怎么打起来的，就李高梧那内向又木讷的性子，别人不欺负她就算好的了。 唐老师言简意赅地诉说了大体的事情经过，就说两个孩子为了争一个笔记本闹了矛盾，之后李高梧生气就推了李明珠，之后就让李海桃她们说说具体怎么回事。 一看明珠妈妈来了，唐老师也在，李海桃等人就像找到了发挥的地方，七嘴八舌说了起来。 “就是当时林招娣，噢不李高梧，她偷摸送了一个笔记本给林凤，然后明珠看见了，就说这个本子像她的，让李高梧给她看看，结果李高梧不给，还很暴力地推了明珠一把，宿舍地板可硬了，李高梧她就是故意的，她就是想让明珠摔倒。” “而且我们扶着明珠出去的时候，李高梧都不帮忙，她站在那里恶狠狠地盯着我们，还挥拳头恐吓我们，我们怀疑李高梧有遗传性精神病，希望她能回到她自己家去，不然我们在宿舍呆不下去！……” “……” 李海桃罗雨萱自以为说得天衣无缝，高红肯定相信她们，然后把林招娣送回去，让他们家赔钱坐牢。 事实上，高红明面上都是温和噙着笑，看样子也很相信她们的话，唯有听到那句遗传性精神病时，她看向罗雨萱的眼神很明显的不悦和厌恶。 挺有眼力劲的罗雨萱注意到了高红那个不满的眼神，但再仔细看，高红还是那副温和模样，就没往心里去。 她和李明珠一起长大，自然也认识高红，高红一直对她挺好的，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也会送她一份，之前高红还和她妈妈说，让她带着李高梧玩，不过罗雨萱以为李高梧就是个外来的村妹，压根没在意。 “明珠妈妈，大概就是这样，看您要怎么处理。”唐老师对高红说道。 高红沉默了会，扫了眼站在李高梧身后的林凤，问道：“你就是高梧给送笔记本的那个女孩？你叫什么名字？” “阿姨，我叫林凤。”林凤走过来，站在高红面前说道。 “你和阿姨说说怎么回事。”高红道。 林凤就把原原本本发生的事情描述了一遍，包括李明珠说李高梧偷东西，然后抢李高梧送她的笔记本，她还说：“高梧没有精神方面的问题，是李明珠先激怒她才动手推的，李海桃她们张嘴就来，纯属瞎说。” 说完，她还把那个踩得稀巴烂的笔记本拿出来给高红看，如果是她送给好朋友的东西被这样对待，她想她也会和李高梧一样生气。 一看见那个脏得不成样子的海绵宝宝，李高梧扑进高红怀里嗷嗷哭了起来，看样子是真伤心了，高红好气又好笑抱着她，心疼地揉了揉她的脑袋，哄道：“别哭别哭，哭什么，妈再给你买一个。” 高红一边安慰着李高梧，一边对林凤说道：“林凤，谢谢你啊，你是个好孩子，有时间来阿姨家吃饭，阿姨给你们做好吃的。” 事情完全和李海桃她们想得不一样，高红不应该非常生气吗，为什么还温声细语地哄李高梧，还和林凤说谢谢。 粗线条的李海桃只以为高红是可怜林招娣，感叹这个村妹运气真好遇见这么温柔的明珠妈妈，但是罗雨萱注意到了高红的不同，她认识高红很多年了，知道对方是一个非常护犊子的妈妈，要是自己孩子被推倒，不得闹上校长办公室，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解决了，甚至对李高梧都没一句责备。 甚至她还注意到了高红对李高梧自称妈，她不禁想莫非李高梧真是李明珠的妹妹，高红的亲女儿，不然无法解释高红的反常。 而且看样子，李高梧比李明珠还要受宠。 高红这边处理好李高梧的事情，让她继续安安心心上学，这边回家看明珠，这会明珠已经被李茂军从医院带回家了。 “医生说是腰部肌肉拉伤，拍了CT，没什么大问题，在家里休息几天就行。”李茂军对高红说道，这会夫妻俩站在明珠房间说话，这间卧室是按照李明珠的个人喜好装修的，粉红色的公主装修，用的都是欧式奢华家具。 李明珠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可怜巴巴地喊了声：“妈。” 高红听到，连忙走过来，以为她是哪里不舒服，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没。”李明珠瘪瘪嘴，眼睛酝酿着泪花道：“妈，你什么时候把林招娣送走啊，我讨厌死她了，她这么欺负我，你亲女儿都要被欺负死了！” 高红上一秒还充满母爱的心房，这一秒就瞬间消失殆尽，她很严肃地对李明珠说道：“明珠，你以后要是再针对高梧，我和你爸商量，就把你送到你奶奶那里去住，爸爸妈妈一周过去看你一次。” 一听高红这话，李明珠直接炸了，她朝着高红吼道：“凭什么啊！妈，林招娣是不是你在外面的私生女啊！你这么护着她！” “咳，明珠，你不要胡说，你要是想和爸爸妈妈一起住，你就接纳高梧，把她当成你的亲姐妹对待。”李茂军没忍住说道。 “她就是个下贱的乡下人！我才不会同意！” “你们不是我爸妈，你们给我滚出去！” 李明珠歇斯底里地对着李茂军高红怒吼道。 第十二章 早上六点多，高红送两个小孩去上学，李明珠坐在后排，李高梧坐在副驾，一路上车里都很安静，没人说话，等达到学校门口，李明珠拉开车门头也不回地就走了，高红站在原地像往常上学一样给李高梧整理书包和衣领，温声叮嘱道。 “书包里装了一些水果零食，记得分一点给林凤。高梧要是不喜欢其他人，就不要理她们，她们要是欺负你，就打电话告诉阿姨。” 高红上次就看出李海桃她们在针对她，不过也有像林凤这样的好孩子，她的女儿不需要有太多朋友，有一两个知心朋友就足够了，她也相信李高梧不是软柿子有能力解决，像上次当场反击，虽然有失妥当，但也证明这家伙是有点脾气的。 “好好学习，去吧。”高红鼓励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嗯嗯。”李高梧点头，背着书包走开了。 高红望着她的背影，是一种截然不同的心境，老母亲心里还是很欣慰的。 上午最后两节课，初三一班进行了每月一次的数学测验，考完试，李高梧和林凤一起去食堂吃午饭，等她们再回到教室时，不知谁喊了一声说李高梧的试卷没交，扔在讲台上，再不收拾，就丢垃圾桶了。 李高梧朝着讲台走去，坐在前排的几个男生用一种看戏的眼神盯着她，然后聚在一起嘿嘿直笑。 而那张她非常认真完成的试卷被随意丢在讲桌上，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试卷上还沾染上了油腻的饭菜。 李高梧把试卷拿起来，对着垃圾桶抖了抖，但上面的油渍肯定是弄不掉了，林凤皱着秀眉，拿出纸巾帮她擦了擦，低声骂道：“谁这么缺德！” 擦得差不多，她们碰见了值日的张博佳，林凤上去就质问：“张博佳，你为什么不收李高梧的试卷，你什么意思！” “啊，她的试卷没收吗？抱歉啊，我不知道，可能卷子太多漏掉了，她知道老师办公室吧，要不自己送过去吧。”张博佳一脸无辜回答道，对林凤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光看样貌阳光而温和。 林凤才不信他，张博佳是一班的数学课代表，之前从来没发生过这种事情，很明显就是在区别对待李高梧，帮他女朋友李明珠出气。 她还要说什么，李高梧扯住了她，说道：“我们走吧。” 李高梧林凤前脚刚走，教室里男生们的笑声更大了，在说什么怂货孬种，张博佳脸上也露出一抹得意之色。 数学李老师是个黑胖的中年妇女，尽管知道是发生了意外，李高梧才迟交了卷子，但是还是没好脸色，黑着脸数落了李高梧一顿。 “你是学习一点都不上心，自己交没交都不知道，难怪每次数学考那么差，你们这些女生啊，脑子不如男生聪明，平时也没男生勤奋用功……” “……” 回教室的路上，林凤担心李高梧被老师甩脸子心情不好，向她吐槽着李老师平时偏心眼的为人处事。 “她特别喜欢张博佳，对每个男生宽容大量，对女生格外斤斤计较，天天说女生数学成绩不如男生，没男生聪明。” “我之前数学差，她天天说我笨，说我脑子不会拐弯，对那些男生就是一顿猛夸……” 李高梧的表情始终都是平静的，听到林凤说到气结处，她嘴角溢出了一抹浅浅的笑，她望向林凤说道：“林凤，你加油，争取考咱们班数学第一，狠狠打.黑嬷嬷的脸。” 林凤被她逗笑了，问道：“黑嬷嬷是谁？数学老师？” 李高梧看她笑，脸上的笑意也放大了，说道：“就是小燕子格格里面那个很凶的老嬷嬷，数学老师和她好像。”说着，她像个小孩子低低地笑了，看着还挺幼稚可爱的。 “噗嗤。”林凤也没忍住笑了，好像之前那件不愉快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中午自习，林凤向高梧借那个MP3听歌，李高梧说没电了，这让林凤有些小失落，和李高梧说明天一定要充满电，李高梧答应了。 虽然学校不让带手机，但是还是默认允许学生带小型的MP3进学校，因为可以利用课间时间练习英语听力，李高梧的那个是高红买的，黑色的小方块，功能很齐全，平时她都会借给林凤用。 就连吃完晚饭，林凤还惦记着小方块没电的事，她闷闷不乐地仰头靠在李高梧肩膀，失落开口道：“哼，你是不是不爱我了，都不给小方块充电。” 以前她用小方块的时候，每次都是满满的电，第一次被拒绝，这让林凤心里有点落差，倒也不是因为没借到小方块，她在意的是李高梧的态度。 “说，你是不是喜欢上别人了！”林凤像控诉负心人一样指责李高梧道，活像李高梧在外面有了相好的冷落了她。 林凤本是开玩笑的意思，女生之间这种打情骂俏互喊老公老婆很正常，她也只是单纯地把李高梧当作是交好的朋友。 “我没有，我最喜欢的是你。”李高梧看着她很认真地说道，她的语气太过正经，让林凤有点接不上茬。 林凤望着那双专注干净的眼眸，她从李高梧黑亮的瞳孔里看见了满满的自己，好像她的眼里只有她一人，莫名地，林凤的脸有些热，一种怪怪的感觉从心里冒了出来。 特别是她还靠在对方怀里，这种怪异的感觉就更明显了。 她迅速从李高梧怀里爬起来，伸出纤指撩了撩耳边的发丝，尴尬窘迫地都没敢看李高梧的表情，她岔开话题道：“我才不信，女人的嘴骗人的鬼，你肯定有相好的了，所以不给小方块充电，明天你要把小方块充满，不然我就不理你了。” 说完，她就匆匆忙忙像逃荒一样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李高梧望着她清瘦的背影，心里有点小失落，她还没抱够温温软软的小动物呢。 晚自习大课间是学生们放松休息的时间，男生们坐在一起高谈阔论着哪个班女生最漂亮，哪几个女生身材最好，哪种女生最好追…李高梧的位置在后排，这些男生也没把她放在眼里，每次都不避讳她。 毕竟没有哪个男生想和一个最不受欢迎的女生接触，尤其这个女生还是男生们梦中情人李明珠讨厌的人，他们只会在李高梧面前开最黄的腔，做最猥琐的动作，试图从李高梧难堪的脸色中寻找乐趣。 李高梧在后面待不下去，她想去前面找林凤说话，她刚站起来往前走，一个飞奔的人肉炮弹冲向她，过大的冲击力直接把李高梧撞飞在地上，摔在地上闷哼一声，纤弱的膝盖蹭在地板上，巨大的摩擦力把校裤都磨破了两个口子。 “哈哈哈哈，林招娣好衰，她摔倒的样子好像只大王八，笑死我了。” “张博佳牛逼，我早就看林招娣不爽了，帮女朋友出气什么的太帅了。” “牛啊牛，以后张博佳就是我偶像了，太TM爽了。” “……” 听着四周那些恭维崇拜的声音，张博佳显然十分受用，他叉着腰居高临下地望着躺在地上的林招娣，不耐烦道：“喂，你还不起来？是要我扶你吗？赶紧起来，少她妈装！” 李高梧抿住嘴唇，冷眼盯住张博佳，在众目睽睽之下，痛苦地抱住了腿，赶来的林凤一把推开张博佳，在李高梧身边蹲下，焦急询问道：“高梧，你怎么了？哪里痛？” 林凤看李高梧痛得小脸都皱在了一起，她厌恶地瞪着张博佳道。 “张博佳，你真贱，我要告诉老师。” 看着倒在地上不起来的李高梧和扬言告诉老师的林凤，张博佳有点慌张，面上却还是淡定样子，周围看笑话的男生渐渐闭嘴，他们意识到事情可能闹大了。 高红晚上去工厂巡察了，正琢磨着差不多时间点要去接明珠和高梧，就接到了唐老师的电话。 听清具体内容后，高红的火爆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一路踩油门冲到了学校，对着男生和家长一通责骂，表示如果李高梧有什么事，绝对不会放过他们，然后火急火燎地带着李高梧去了市医院做详细检查。 好在李高梧没事，只是磨破了膝盖，尽管高红强烈要求学校给张博佳处分，但是学校秉持着对每个学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原则，再加之各科老师对张博佳印象都很好，觉得是个能考重点高中的好苗子，只是批评教育了张博佳。 第十三章 数学晚自习第一节课下了之后，李高梧坐在座位上整理笔记，面前光线一暗，一道高墙般的身影站在她身前，她抬头一看，是张博佳。 张博佳双手插兜，阴翳地俯视着她，说了一句。 “林招娣，你出来，我有事找你。” 说完，他转身出了教室，李高梧眸光微闪，揣在外套口袋里的手摸了摸那个冰冷的金属小物体，跟在他身后走了出去。 林凤注意到他们一前一后，停下笔，担忧地望向李高梧，后者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笑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跟着。 张博佳显然是吸取了教训，他走到教室走廊外面监控的一处死角停下，阴沉地看着李高梧一步步走过来。 两个人面对面站定，李高梧的反应很平静，没有一点波澜起伏。 这会校园放着悠扬婉转的音乐，情窦初开的男生女生牵着手在操场散步，几乎没有人会注意到走廊的角落。 张博佳看她这副淡定的模样就来气，那天李高梧明明没事装什么装，害他在班主任和其他老师面前丢尽了脸。 “林招娣你个贱.人，你那天装什么，老子就这么撞了你一下，你就趴地上了，操.你.妈的，你妈个逼衰样，你以为老子是好欺负的吗？老子分分钟弄死你.妈的！” 张博佳的眼里闪着凶光，横眉竖眼，嘴里出口成脏问候着李高梧全家。 他从小顺风顺水长大，是大家眼里的天之骄子，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他只要一想起唐老师看他略微失望的眼神，他就恨不得把罪魁祸首李高梧凌迟处死。 “你妈个逼，我告诉你，你他.妈再惹老子和明珠，老子就叫道上的人揍死你妈.的，真以为老子在学校不敢动你，老子在学校就能弄死你妈.的。”张博佳仗着李高梧内向必不敢声张，肆无忌惮地威胁辱骂着，说着还动手推了李高梧几下，不过这次他没敢用力，只是象征性恐吓林招娣。 “听到没，你个婊.子养的，你要是敢告老师，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我天天叫道上的人揍死你妈.的，操.你妈.的逼！狗.娘养的！” “贱.人，记住老子说的话！！！” 对着李高梧一通输出，张博佳的心情好了点，他恶狠狠地推了李高梧一下，这才解气地大摇大摆地走了。 上第二节晚自习的时候，张博佳没看见李高梧，他没觉得李高梧会去告老师，况且自己也警告过她了，告老师就揍死她，只是想着李高梧被他一顿教训，指不定躲在哪里哭呢，想想还怪可怜的。 然而刚下自习，他正准备和李明珠一起出校门时，唐老师把他叫去了办公室，说他妈已经到了，这会都等着他呢。 张博佳和李明珠说了声，心情忐忑地跟着唐老师去了办公室，此时的他极度没有安全感，心里像打鼓一样，七上八下，像是窥见了暴风雨前变天的预兆。 晚上的教师办公室，只零星几个上晚自习的老师和班主任在，张博佳站在他妈身后，眼神似阴冷的毒蛇盯着同样站在高红身边的李高梧，后者眼睛微红，看着像刚哭过鼻子。 高红不善地撇了下张家母子，言辞非常激烈对唐老师说道：“上次已经警告过他不要欺负我们家高梧了！他一点改过之心都没有！不仅对我家孩子无端进行辱骂还威胁人身安全，这样无礼又危险的学生，唐老师，你让我怎么放心把高梧放在你们班级！我不管你们学校怎么处理，这次我一定要报警处理！” “明珠妈妈，你说我儿子无端辱骂威胁你孩子，请问你有证据吗？我儿子从小到大都是品学兼优的阳光好少年，反倒是你家这个孩子，听班上同学说，她性格内向不爱说话，成绩也差，她嘴里的话，你也能信？说不定是她喜欢我儿子，我儿子不理她，她就借着上次的事赖上我儿子了。” “如果你们没有证据，我就要告你们诬陷诽谤我儿子，这么多老师同学都能证明我儿子性格开朗，尊敬师长，对待同学友爱有礼貌，岂是你一张嘴就能胡说八道的！”张母是个高瘦的女人，脸上无肉，颧骨高耸，眼神尖锐，她一副自己儿子受了天大委屈的愤怒模样，义愤填膺地说道。 “妈，算了，我听航龙说李高梧天天看着我发呆，一看就是半天，我感觉怪吓人的，这次她这样说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又没招惹她……”张博佳红了眼睛，吸了吸鼻子对张母哽咽道。 他为了教训李高梧，特意找了监控拍不到的地方，况且就凭李高梧的一面之词，根本证实不了自己对她的欺凌，张博佳的心放回了肚子里，俨然一副受害者被扭曲事实冤枉的模样。 “听到没，你孩子要是不喜欢我儿子，干嘛盯着我儿子看，这是有人证的，唐老师，我看，这个明珠妈和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野孩子就是一张嘴造谣，我要到法.院起.诉她们！”张母一听张博佳这样说，心里顿时有了把握，挺直腰杆说道。 上完自习回办公室的数学李老师也注意两边家长争执了起来，大概听清楚是什么事后，她也帮着张母说道：“张博佳这孩子成绩又好，平时对老师也是嘘寒问暖，非常尊重老师，我觉得他是不可能无缘无故去针对李高梧的。” “我看啊，估计就是像小张说的那样，就是青春期女生喜欢男生的小心机。” 高红犀利驳斥道：“我自己的孩子，我自己清楚，用不着别人说三道四。” “你们不是要证据吗？这就是证据！我高红绝不会无缘无故发难！” 高红冷眼环视一圈，把手中的那个金属小方块举了起来，让所有人都能看见。 之后她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调大音量，摁了播放键，调到声音外放。 最开始是一阵窸窸窣窣，像是走路时，衣物摆动的声音，过了两分钟，男生熟悉的声音就清楚地传了出来，每句都在问候对方母亲，可见平时的教养有多差。 除了无端的辱骂，里面还涉及叫社会上的人去打李高梧，这就是明晃晃的校园霸凌，是绝对要受到处分的。 张母和张博佳脸色铁青，片刻听完，张母嘴硬道：“你这是合成的，就是为了诬陷我儿子！” “你若是不相信，咱们可以去专门机构鉴定！”高红道。 这下张母是无话可说了，她是能听出就是自己儿子骂人的声音，平时张博佳在家里也是这样，不想事情闹大，张母脸色放缓，用商量似的语气和高红说道：“明珠妈，多大点事，孩子之间打打闹闹很正常，没必要上纲上线，我家孩子还小，就因为几句言语上的冲突被处分，是不是太过了，大不了我们给你道歉。” “我觉得是呢，这个年纪的男生一般都这样，咱们还是好好谈谈，别影响孩子。”李老师一直把张博佳当做是自己的得意门生，依旧维护他道。 “谈谈？我看没有谈的必要了，我是一定会去报警的，算上张博佳上次故意撞伤我女儿，这儿还有几段录音，您几位老师不烦仔细听听，不然外人还以为你们这些老师和张博佳有什么不正当关系呢。” 高红说道，把先前几段录音按开。 这几段录音的场所比先前要聒噪一些，应该是好几个男生说话的声音，但耳熟的人一定能听出其中有张博佳的声音，只是这聊天的内容，完全不像是十四五岁的青涩少年，反倒像是臆想女性身体的中年老油条。 “李娇那个骚.货今天穿那么粉的一条裙子，是在求偶吗，大腿都露出来了，我刚刚都看见她内.裤是黄的，嘿嘿，好他妈的骚啊，是刚搞完吧，着急过来给老子们看，这把年纪都他妈能当老子奶了，还他妈天天勾引老子。” “她今天穿的内.裤是黄的？我前几天看是紫的，老他妈的骚.货，每次屁.股一扭一扭的，翘着个兰花指，掐着嗓子，真以为自己是万人迷了，老子恶心得想吐，像她这种搔首弄姿的老女人，给老子白干都不要！” “唉唉唉，你们是咋知道李娇穿啥颜色的内.裤了，是放在桌底下用镜子反射吗？李娇就是她妈两个字骚和丑！还是唐晶晶漂亮，穿丝.袜真.他.妈.骚，老子每天上她的课就受不了，纸都不够用了，虚死我了。” “啊，你这点年纪就不行了，吃点壮阳药吧，我把链接给你，那个平台还有别的东西……” “……” 这些录音一放出来，唐老师和李老师的脸青一块紫一块的，像是被人当众扇巴掌打肿脸，她们完全没想到平日里面对老师害羞腼腆、成绩优异的少年，私下竟如此不堪！ 而张母羞愤交加，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儿子，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张博佳面如死灰，双腿发抖，他知道自己是彻底完了。 这会办公室就一班的老师家长学生在，高红表示不会向外透露，但是她明确表示会报警处理张博佳校园欺凌李高梧这件事。 高红带着李高梧回家的时候，李明珠已经先由李茂军接回家了，见高红她们回来，她慌忙迎上去问道：“妈，怎么样了？你真的要报警抓张博佳？他真的欺负林招娣了吗？是不是搞错了，张博佳那么优秀，怎么可能会针对林招娣？” “明珠，你早点去睡觉吧，这件事和你没关系。” 高红毫无波澜地说道，不经意看向李明珠的目光带点探究和厌烦，她现在多少是知道点李明珠在学校的所作所为了，也因此对李明珠的印象有些颠覆。 她一直以为李明珠只是性子娇惯，心地还是善良的，可通过种种事件，她发现李明珠就是单纯的坏，联想到那家人的言行，果然就是刻在基因里的东西。 自从知道李明珠非亲生，高红对她没了亲生孩子无底线包容的滤镜。 “妈，你就不能放过张博佳吗？你知道我在和他谈恋爱，你这样做，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李明珠悲愤填膺说道。 高红始终都握着李高梧的手，女人布着薄茧的手抚了抚女孩细嫩的手背，是那样的珍视和疼惜，她对李明珠说：“妈妈不反对你谈恋爱，妈妈对这个人也没什么意见，但是这个人欺负了高梧，欺负了我的女儿，我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你要是执意为这个人说话，就当妈没你这个女儿，你自己好自为之！” 这一番话直接让李明珠呆怔住了，高红在说什么。 没她这个女儿。 好自为之。 高红是疯了吧，就为了一个外来的林招娣，就不认她这个亲生女儿了！ 第十四章 张博佳转班了，他和李明珠也分手了，对于他的离开，一班的老师们都三缄其口，就连一向把他当成骄傲和亲儿子挂在嘴边的李老师也是如此，后来听人说，李老师私底下和所有的办公室女老师说张博佳是个表里不一的男生，让女老师们都离他远点。 他的离开对初三一班没有太大的变化，唯一的改变就是班主任和数学李老师对男生们的态度来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从前都是轻拿轻放，如今都是严打严抓绝不手软，相反对女生们则要和颜悦色一些，就像一直觉得女生不如男生聪明的李老师就钦点了林凤接任数学课代表一职，让一众学生议论纷纷。 正月中旬，四季分明的新徐市格外寒冷，呼啸着吹着凛冽的北风，林凤穿着蓝白色校服，里面还裹了件羽绒服，那头乌黑浓密的秀发扎成高高的马尾，露出弧度圆圆很是完美的后脑勺，几绺吹散的发丝温婉地别在耳后，少女的侧颜如皎洁明月，清纯而惊艳。 在她旁边的是，小脸冻得通红的李高梧，她们的手中都拿着一沓数学试卷，走在教室外面寒彻骨的廊道，两人并肩走着，忽的对视，林凤弯了弯唇角，李高梧咧嘴，哈出一团热气，眼里都是藏不住对彼此的信赖和喜欢。 她们拿着试卷到教室，因着要放寒假了，学生们都很激动，这会里面像菜市场一样闹哄哄的。 林凤站在讲台上，把这次期末考试的数学试卷按组划分出来，她微弯着身体，低垂的眉眼专注，捏着试卷角的十指纤细而漂亮，李高梧看她认真的样子看得出神，等林凤分好试卷，见她呆呆的样子，说道：“看什么呢？” 听见她低回轻柔的嗓音，李高梧直勾勾地瞅着她说道：“你真好看！” 果然认真的女人最美丽！ 林凤娇俏地翻了个白眼，把一摞试卷塞进李高梧怀里，道：“咱们的副代表去发试卷吧。” “我是你唯一的副代表么？” 李高梧抱着试卷问道，并没有数学副课代表这个职务，这只是因为李高梧经常帮林凤收发数学作业试卷，给她单方面的加封。 林凤对上那双像小狗狗干净纯粹的眼睛，这个距离她甚至能看见李高梧黑色的瞳仁周围是浅浅的褐色，在阳光的折射下有那么一点点金色的味道，又透又亮。 望着那张近在咫尺的清雅小脸，林凤的心慢跳了一拍，时间都好像在这里凝滞，让她无法反应，那种奇怪和微妙的感觉又冒了出来。 这种奇妙的感觉在她的记忆里是从来没有过的。 “是吧……” 不知费了多大劲，林凤强迫自己收回心神，她转头看向别处，不敢再看，应和道。 “噢。”李高梧对她这个回复似乎有点小失落，抱着试卷走开了。 看她像只失落小狗，林凤的心又骚乱了起来，内疚、自责充斥了她的心房，让她觉得自己好坏。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在乎李高梧的感受。 脑子里两个黑白小林凤在打架，小白凤说：李高梧那么喜欢你，对你那么好，你也要好好对李高梧，不要让她伤心难过。小黑凤则说：你又没要求李高梧对你好，每次都是她自己上赶着，干嘛非要对她好，干嘛管她怎么样，这样在乎她累死了，随便她开不开心…… 小黑凤的话还没说完，小白凤猛地膨胀数倍，一巴掌把她拍碎成虚无，然后露出了一个甜甜的微笑。 小白凤对林凤说：你很在乎李高梧喔，因为和她在一起你很开心，你已经很久没这么放松自在过了。 …… 分发完试卷，班主任唐老师也拿着新出的排名表过来了，在讲台上宣读了本学期期末考试成绩，几家欢喜几家愁，考得好的个个喜笑颜开，考得差的则愁眉不展，让李高梧觉得振奋的是。 她的数学终于及格了！ 考了90，但这次试卷简单，所以这个分值不算高不算低，在班上算作中等。 数学和英语一直是她的薄弱学科，按道理她理科应该都差，但偏偏物理和化学的成绩却很优异，所以数学差的问题主要还是以前基础不行。这次数学不难，只要认真点就能拿到不错的分数，她的班级排名也来到了前二十名。 第十六名，算中上等成绩了。 而林凤也考得非常好，她数学考了112，数学单科第一名，总排名上升到了班级第三名，年级第九名，用过硬的实力证明了自己。 相反李海桃她们那一个小群体普遍都成绩下降，首当其冲的就是罗雨萱，她数学爆冷发挥失利，才考了80多，整体成绩也是直线下滑，跌到了班级第十名，年级四十多名。 李海桃倒是跌幅比较小，从班级三十二名跌到了三十七名。 而李明珠的成绩一直都是在班级三十七、三十八徘徊，这次跌到了四十四名，算是刷新了总排名历史新低。 底下的同学们仍沸沸扬扬地谈论成绩，林凤把李老师交代的数学作业抄写在黑板上，用粉笔在角落处写下一行娟秀小字，她稍稍回身，看见了罗雨萱。 罗雨萱见她看来，脸上露出试探的拘谨笑容，伸手打招呼道：“嗨，林凤！” 林凤明显怔了一下，但很快唇角也染上了抹淡笑道：“嗨。” 尽管罗雨萱抛弃孤立过她，但也没做太过分的事，初中时代的女生之间就是这样，只要有人主动示好说话了，那么她们之间也算是一笑泯恩仇了。 更何况当初她们还是那么好的朋友。 两年前，林凤从乡镇中学转到实验中学时，罗雨萱是她交的第一个好朋友，她们曾经也像现在她和李高梧这样，无话不说，形影不离，林凤也曾以为她们一直都会这么好，直到后来李海桃等人的加入，才打破了这种平衡。 更何况她们这个年纪也懂得权衡利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维持表面功夫还是很重要的。 “小凤，听说步行街那边开了一家很好吃的麻辣烫，过完年有机会一起去吃，我们好久没一起吃饭了。” 打完招呼，罗雨萱见林凤还理她，主动搭话道，言语之间不乏一些拉拢讨好。 “是吗？好啊，到时候定个时间。”哪怕心里早已有了隔阂，林凤面上还是期待的样子。 在罗雨萱的主动下，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天，还算融洽，收拾完书包的李高梧走过来，就看见林凤在和罗雨萱有说有笑，很是亲近，她原本兴高采烈的脸一下就耷拉了下去，那句拔高音量的“林凤～”也硬生生憋进了嗓子眼。 她心里想：林凤怎么还跟罗雨萱说话啊，她不记得这个罗雨萱怎么欺负她了吗，干嘛要和这种人说话！ 李高梧脚步放慢走过去，罗雨萱见到她，非常友好地打招呼道：“高梧，你好像长高了诶！” “嗯…谢谢。”李高梧勉强回复她道，表情僵硬极了。 林凤瞟了眼李高梧，见这人嘴唇微掀，一脸严肃地应付罗雨萱，真是有什么情绪全表现在脸上了，像个不知事的小孩子，就是装不了一点。 她又看了眼尴尬找话题的罗雨萱，纤手拉住李高梧的袖子，对前者说道：“下次和你一起吃饭，我想和高梧出去走走。” “行行行，没问题。”罗雨萱嘴上答应得很好，笑着走开了，只是那份笑怎么看都虚假。 听到林凤说要和她出去走走，李高梧又高兴了起来，两人并肩走出教室，迎面吹着料峭的寒风，漫步在校园路上。 冬天大雪初融，还有几天就是新年了，路边和绿丛上都遍布着积雪。她们默契地谁都没有说话，只静静体会着两人独处的那份宁静和美好。 冬靴踩在积水流淌的水泥地上，溅湿了靴角边沿。快三年了，林凤从没有注意到校园景致这么美丽，在林荫大道的尽头，矗立着一颗金黄馥郁的银杏树，哗哗掉着树叶，壮美而贵气，而让林凤目不转睛的是，在孕育那颗高贵大树的土壤上，还长着几朵黄色的小花，根茎细小，小小的五瓣，在这巍然的天地间显得是那么的微不足道，但这些小花却惊奇地熬过了大风呼啸的冬天，在无人问津的角落悄然绽放。 这些坚韧的小花让她天马行空地想到了……高梧，后者也会平安顺利地度过寒冷冬天，然后在来年春天灿烂盛开。 “冷吗？”李高梧把手套拿出来，塞到林凤手里，眼里是满满的关心。 “不冷。” 林凤冲她微微一笑，没接手套，而是轻轻咬唇，神态有一些可爱和羞涩说道：“抱抱就不冷了，抱抱我。” 每当林凤流露出少女柔弱姿态时，李高梧都会怔住一瞬，为她娇憨温柔的模样失神，她有时候会想，做林凤的男朋友应该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事吧，她突然很羡慕那个男生。 心动不如行动，李高梧上前一步，伸出手臂将那纤细的女孩扣进怀里，温香软玉满怀，让她的心都狠狠地为之荡漾，贪恋地蹭了蹭林凤柔软的发丝，她脑袋迷乱地想着，怎么世界上会有林凤这样又香又软的女生。 两颗心毫无阻碍地贴合在一起，怦怦跳动着，林凤的纤指抓着她的校服外套，清纯的小脸抵在她的肩膀，感受着少女炽热的拥抱，眸色晦暗，时间仿若在此时按下了暂停键，直到教学顶楼的大钟发出“咚…咚…”沉重响声。 每一声都像最后的宣告，宣告着离别。 林凤不安地在她怀里动了动，眼里的暗色更深，她稍稍松开李高梧，抬头望向少女沉迷的眼，带有热度的手帮她撩开贴在脸颊的发，她声音艰涩地开口。 “过完年回来，我还能见到你吗？” 这是一个逃避不了的命题，却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一个学期转眼就过去了，她们心里都明白，这或许就是她们之间最后的一面。 未来她们的人生轨迹就像两条不会永远不会交叉的的路，在林凤眼里，是李明珠爸妈一个善意的举动，让她们的人生有了相交点，才真正认识了李高梧。 李高梧混沌的大脑唰地就清醒了，覆着薄薄水光的眼睛好似会说话，那种不舍、哀伤、疼痛…不断变换着，再一次，李高梧将林凤紧紧抱进怀里，双臂勒住少女腰肢的力道格外大，像是要让她们的命运再次交融在一起。 哪怕很早很早以前，李高梧就做好了被送回去的准备，但真到这个时候，她发现她根本舍不得，因为这里有两个她人生中最为重要的人。 高阿姨和林凤。 说真的，她不想走，但没有办法，她迟早都是要回到属于她自己的家庭，这一个学期，她已经很幸福满足了，她不应该那么贪心。 她环着林凤，眼里泪光闪烁，染上颤音的声音却还是一如之前的平和，她说。 “林凤，不要记得我了。” 李高梧清楚知道自己再回到林家将会万劫不复，她不想变成林凤讨厌的样子，长痛不如短痛，她天真地想，只要林凤有了新的生活和朋友，慢慢遗忘她，她们的过去不过是林凤漫长人生中一颗发旧的沙砾。 听到这句话，林凤的心一阵抽痛，她从未对朋友的离开会有如此强烈的情绪反应，她感觉自己好难过，好无力，痛得要死掉了。 怎么会忘呢。 是高梧陪她度过了少女时代最艰难黑暗的日子，这段记忆将会伴随她终生。 第十五章 大年三十除夕夜，李家一家人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着年夜饭。李茂军是独生子，李爷爷又去世的早，所以算上李高梧一共也就五口人，不过由于这是女儿李高梧在家吃的第一个团圆饭，所以李茂军高红很高兴，两人都喝了点小酒。 李高梧坐在高红旁边，穿着一件红色喜庆的卫衣，高红一个劲给她夹菜，但平时吃嘛嘛香的女儿不知为何，今晚格外没有胃口，有几次高红都注意她在走神。 “多吃点啊，吃点这个卤水鹅肉，可好吃啦。”李明珠推了推玻璃转盘，把那道色香味俱全的鹅肉转到了李高梧面前，热情招呼道。 李茂军本就高兴，这会看李明珠这么懂事，不由得就夸赞道：“明珠怎么这么懂事啦，好样的！” 就连高红的脸色也缓和了许多，看向李明珠的眼神掺杂着愧疚，觉得这段时间自己对李明珠关心不够，所以孩子的成绩才下滑了。 见爸妈都夸自己，李明珠得意洋洋地说道：“她不是马上要走了吗，回村里就吃不到这些了，可不得多吃些吗。” 自从高红上次说没她这个女儿，她也不敢和爸妈闹脾气了，于是每天盼着李高梧回村。 她这话一说出来，餐桌上一下子就变得沉凝了下来，李茂军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只眉头微簇，嘴角下拉，不再言语，更不用说脸色一下子难看到极点的高红。 夫妻俩的表情都不怎么好，李奶奶看出来了，她维护李明珠道：“都怎么了，孩子还小，说几句话怎么了，这大过年的，她不回自己家吃，赖在咱们家，我对她已经足够宽容大量了，明珠说两句实话又怎么了。” “吃饱了吗？”高红不理李奶奶，偏头对李高梧道，后者点点脑袋。 于是高红把筷子一推，带着李高梧起身，说道：“不吃了。” 李茂军看了眼老婆女儿，又瞅了眼自己老妈，丢下筷子去书房了。 “你们！……你们是要气死我！” 李奶奶看着儿子儿媳为了个外来野孩子忤逆自己，眼睛瞪圆，呼吸急促道。 高红去书房找李茂军了，李高梧则回了房，只开了盏小夜灯的卧室温暖馨香，玻璃窗外是灯光闪烁的美丽江畔，黑暗的天空“怦…怦…”放着震撼人心的璀璨烟火，盛大灿烂，洋溢着阖家欢乐的喜悦。 叮咚一声，手机传来提示音，李高梧空洞的眼睛有了些波澜，她摁亮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一条企鹅号特别关注发来的消息。 是林凤。 ：高梧，新年快乐！ 简短的一句，李高梧却看了半天，默默拭去眼角溢出的水珠，她将手机放下，并没有回复林凤。 她还记得第一次加林凤企鹅号的场景。 “你不知道企鹅号吗？”林凤微楞看着她，似乎有些稀奇。 “不知道。”李高梧低下视线道。 虽然高红给她买了手机，但她平时不怎么用。 “噢，那你注册一个吧，然后加我好友，平时像放假，我们在家里见不到面，也能在网上说话。”林凤对她这样说，然后写了一串企鹅号数字给她。 于是那个周五放假回家，李高梧兴致勃勃拿起手机下载企鹅，注册了一个企鹅号，然后添加了林凤为好友。 林凤是她现实中的第一个朋友，也是网络上的第一个朋友。 坐了半响，李高梧起身打开衣柜，里面的衣服全是高阿姨买的，就连书包学习用品也是，她并没有资格带走这里的每一件物品。 客厅放着春节联欢晚会，高红坐在沙发上，剥着一只圆溜溜的橘子，把表皮和里皮都去掉，这只橙黄色晶莹剔透的橘子就剥好了，她把橘子放进李高梧的手中，继续剥着下一个。 剥着橘子，高红看李高梧一动不动，低头不知在想什么，她挨过去嗔道：“快吃呀，不是最爱吃橘子了么？” 李高梧握着橘子也不说话，高红这才意识到这孩子不对劲，好像从吃年夜饭开始就是这样，她停下手上的动作，低着头靠近李高梧，轻声道：“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还是什么，可以告诉高阿姨么？” 女人温热的手搭在了女孩微凉的手背上摩挲着，似在将自己的爱意和温度传递给她。 “咚咚咚……” 大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就像萦绕在她心上的魔音，李高梧突地把手缩了回来，高红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按住李高梧，冲着书房喊道：“茂军，去开门，看看是谁。” 这大年三十的，到底是谁上门来。 李茂军走出来，看了高红一眼，到玄关处打开了门，男人熟悉的粗声和女人尖细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李高梧的身体开始颤抖，整个人就像应激了，高红用手臂紧紧环住她，安抚道：“别怕别怕，阿姨在呢……” 这边李茂军在和林强夫妇周旋，在他提出再给一万块钱，让李高梧留在李家一段时间时，遭到了对方的强烈拒绝，铁了心要把李高梧带回家。 “老子他妈不要你的钱，老子这次就是来把那个小贱人带回去的，我和她妈在村里给她说了人家，打算过年了就让她嫁人了，我和那家人都说好了。” “林招娣，你他妈在城里享福也享够了，赶紧出来跟老子回去！”林强冲着里面大喊道。 “李大哥，你们家条件这么好，要是喜欢孩子，看我儿子怎么样，让我儿子住在你们家，在城里上学，我们家给点生活费。”卢娟好商量地和李茂军说道。 李茂军一个人周旋两个人，不免有些头大，他正想着如何应付林家夫妇时，林强一把推开他闯了进去，一进去，就看见了被高红养得细皮嫩肉的李高梧坐在沙发上，少女穿着布料极好的时尚衣服，脸蛋长得也漂亮了。 林强注视着渐渐有了城里孩子气质的李高梧，不免又打量了一下穿着老土的自己，一股无名的怒火冒上心头，他恨不得立马把李高梧那身好皮剥下来，打回成原先的邋遢样子。 这个小贱人命真好，看来她在城里过得很好，林强想到这里就很不平衡。 他根本不顾及高红的存在，上去一把拽住李高梧的手腕，大力把女孩拖起来，叫骂道：“跟老子回去，在城里福也享够了，该跟老子回去嫁人了！你弟弟还指望你的彩礼钱呢！” 李高梧再次看见林强，原比想象中要平静，尽管不想跟林强走，但那里毕竟才是她的家，她不能待在这里再给高阿姨添麻烦了。 “你做什么！放手！你不能带她走！你给我放开她！！！” 眼睁睁看见李高梧被男人带走，高红就像疯了一样过去阻拦，林强才不管她，一把给她推倒在地上，拖拽着李高梧出去。 这动静把李明珠和李奶奶都惊动了，李明珠一出来，就见林招娣被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拖着，看那破旧过气的穿着，她知道大概是林招娣那个爹来了，不由得非常高兴，她兴冲冲地跑上去对男人说道：“你快带林招娣走，她在我们家都过惯了好日子，肯定舍不得回去，对了，她脖子上的那块玉好几万块钱，你别给她戴了，给你儿子吧，她这种人不配戴这种贵的东西。” 李明珠意有所指道，听到她的话，林强这才注意到李高梧脖子上的翡翠弥勒佛吊坠，用一根编织复杂繁复的红绳穿着，这是之前李高梧正式改名，高红去寺庙上香请大师开光的，目的就是祈佑孩子平安长大，这条吊坠李明珠都没有，自然也就记恨上了。 林强贪婪地盯着那条项链，这条项链要是卖了，他又能去牌场玩了，于是他长满粗茧的裂痕大掌一把拉住那条红绳，企图扯下来，但是这条绳是用金刚结缠的，格外结实，根本扯不断，女孩脆弱的细颈都被暴力拉出几条血痕，还是没断。 “给老子拿下来，不然老子打死你个小贱人！” “听你爸的，赶紧拿下来，别弄坏了。”随后赶过来的卢娟说道，她也听到说这条吊坠几万块，心想着要是拿回家给儿子多好。 李高梧冷眼看着这对夫妇，硬声说道：“不给。” 这是高阿姨给她的，凭什么给她们，她此刻心里有些懊悔，走的时候忘记摘下来，这条绳她戴了几个月，早已习惯了它的存在，而且高阿姨也和她说没事不要摘下来，她就给忘了。 “你个小婊子，你敢不听老子的，老子打死你个小婊子！”林强伸出巴掌就要甩在李高梧脸上，被赶过来的李茂军拦下来。 李茂军进来，就看见妻子被推倒在地，女儿脖子被扯出血痕，滔天的怒火在心里翻滚，红着眼睛，像一只即将暴怒的狮子。 “李茂军，要是高梧被带走了，我恨你一辈子！” 扭到腰的高红带着泣音嘶吼道，随后趴在地上呜呜哭了起来。 李奶奶意识到有点不对劲，婆媳在一起生活十多年了，她从未见过高红这么癫狂的状态，浑浊又精明的老眼瞅着那林强，认出了这个人的身份。 事已至此，李茂军也不能再去隐瞒真相，他必须把一切说出来，他很强硬地把李高梧拉回来，一得到解脱，李高梧就跑回去，把高红扶起来，母女俩抱在一起嚎啕大哭。 李茂军态度很是严肃认真对林强说道，又像是对所有人宣告道：“你不能带她走！” “因为，这个孩子是我的亲生女儿，是我李茂军的女儿，和你林强没一点关系，当初生孩子的时候，我们两家的孩子就抱错了！” 李奶奶虽然预料到了其中有隐情，但万万没想到事情的真相居然会是这样，她晃晃悠悠地扶着墙壁，险些没站住瘫倒在地上，捂着胸口不断深呼吸着，差点心脏病就犯了，但她现在还不能倒。 “你少唬老子，你说她是你亲生的，就是你亲生的？老子才不信你！！！”林强梗着脖子说道，他面对老板气势一样的李茂军还是有点怂。 但他今天必须把林招娣带回去，主要他都跟别人说好了，还立了字据，要把林招娣嫁给他们家的傻儿子，给十万块钱的彩礼。 李茂军去把DNA亲子鉴定检测报告找出来给林强看，但后者压根看不懂，一个劲说李茂军造假骗他，非要把林招娣带回去，不然赖在李家不走。 双方僵持下，李奶奶走过来，对林强说道：“你是林发的儿子吧，我和你爹还算本家老表，十几年前我侄子结婚在村里办酒席，你不是也来了吗？” 李奶奶本姓林，她和林强他们家祖上还有点关系，不过这个血缘已经非常淡了，十几年前，她亲弟弟的儿子结婚在村里办酒席，也就是那个时候，高红预产期提前要生，正好林强他老婆也在医院生产，李奶奶对林强有点印象是，这个人的老婆在医院生孩子，他还在席上喝大酒，吵着要和村里一伙人玩牌。 林强听到他爹的名字，没由得一惊，他仔细瞧着李奶奶，终于想了起来道：“你是慧贞姨，很早以前见过，你儿媳妇说是要生了，我让你别操心，女人生孩子一溜就出来了……” 他自己把话一说完，脸色也不由得差了，他想起来自己老婆确实是和李奶奶她家儿媳妇在川江镇医院一起生产的。 林招娣和李明珠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 林强和卢娟沉默了，李茂军打电话给了川江镇医院院长和警察局，他们马上派人过来，所有的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李明珠也听到了事情所有的经过，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李茂军和高红，又看向那对打扮老土落后的夫妻，那个穿着像抹布长袖、散发着异味的野蛮男人是她亲爸，那个留着厚重刘海，看着小家子气的女人才是她亲妈。 林家夫妻俩也在看李明珠，虽然从小养在李家，但那五官长相也确实是林家人，长得和卢娟一模一样，双眼皮大眼睛，长脸薄嘴，母女俩的神韵格外像。 卢娟看着自己的亲生女儿，心里想着儿子的老婆本，她套近乎道：“女儿，我是你妈，他，是你爹。” “你们不是我爸妈！李茂军高红才是我爸妈！我没有你们这样的爸妈！” 李明珠就像一下被踩到了致命短处一样，歇斯底里冲着卢娟吼道。 她根本接受不了，自己就是林招娣的事实，原来她嘲笑的人一直都是自己，也难怪李茂军高红会格外维护李高梧，原来他们早就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 李明珠把自己关进了房里，拒绝见任何人。 院长和警察也赶过来说明了情况，证实确实是抱错了，通过一系列的手续，两家人换回了两个孩子的抚养权和户口本，对此，林家人没有异议，他们还是有一个女儿，又得到了医院的一大笔赔偿，而李茂军高红夫妇也很满意，再也不用担心亲生女儿被人抢走了。 除夕夜，一夜醒来，物是人非。 第十六章 李明珠还是跟着林强回去了，毕竟那就是她的家，她没有理由继续待在这里。她走的那天，李茂军高红和李奶奶都没有下去送行，前者是因为除夕夜李明珠的表现彻底对她死了心，后者李奶奶可能是唯一不舍得她的人，毕竟从小到大，没有血缘，也有感情，很想把她留下来，但没办法，法.院的判决书已经下来了，再加上林强夫妇不同意，只能任由李明珠被带走。 林强拖着她的两个精致小皮箱走在前面，李明珠回头遥遥望向身后气势恢宏、富丽堂皇的建筑，她心里很清楚，她再也回不来这个她从小到大生长的地方了，父女俩穿过寒风彻骨的街道，坐上了回村的客运车。 她恨李高梧吗？那绝对是当然的，那个罪魁祸首抢走了她的一切，是她最为恨之入骨的人。 恨李茂军高红吗？自然也是恨的，她恨他们知道她不是亲生的后，忽视、疏离、抛弃她，人性的丑陋展露得淋漓尽致，冷血又无情，他们自始自终只爱亲生的孩子。 对于李家人，她都是恨的，但恨又有什么办法，她必须接受林强和卢娟就是她亲生父母的事实。 除夕夜的闹剧，让两个孩子都各自回到了自己人生的轨迹。 李茂军高红夫妇担心养女在林家过得不好，不仅把医院的赔偿款全部给林家，还帮林家夫妇在他们镇子上的工厂找了稳定工作。 高红的腰扭伤了，需要在家里休养一段时间，早餐是李奶奶做的，李高梧还没起来，李奶奶扶着高红出来吃早餐，一个劲埋怨道：“你们怎么都瞒着我，我之前对高梧那样，她现在肯定讨厌我，你们真是的……” “高梧和我不亲，明珠又被你们送走了，那是我一手带大的孩子啊，我辛辛苦苦了这么多年，结果帮别人带大了孩子，自己的亲孙女又不喜欢我。” 提及明珠，李奶奶的声音哽咽了，但她心里还是认可高红的做法。 李高梧是李家的孩子，年纪还小还有培养的机会，是老李家未来的顶梁柱和希望，是绝对要留在李家接受更好的教育，将来继承家业接李茂军高红的班，至于李明珠，她能留下来是锦上添花，留不住也是没办法的事。 婆媳俩说着话，高红递了个眼色给李奶奶，后者就不说了，李高梧提着书包出来，李奶奶挺想帮她拎书包，但触及小孩陌生的眼神，又生生止住了。 李高梧把书包放在一边，坐在了平时用餐的地方，她担忧看向高红，说道：“高阿姨，你的腰好点了吗，今天上学我一个人去就行了，你不要起来了。” 高红撑着手腕，表情古怪地瞅着女儿，没头没脑道：“不对。” 别人听不懂，李高梧却心领神会了，小脸蓦地就红了起来，憋了半天，才喊了声：“妈……” “这下对了。”高红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笑容，遗憾道：“妈妈现在行动不便，以后每天只能让奶奶给你做早餐了，一会儿爸爸送你去学校，在学校好好学习。” “嗯嗯。”李高梧应道。 自从知道她就是高红的亲生女儿，她比之前更开朗了，在家里也更放松，也更爱和高红说话了。 “小梧，来来来，来吃早餐，奶奶一大早起来做的，看合不合你胃口。”被母女俩忽略的李奶奶瞟了眼高红，见对方没有开口的意思，把一个煎的两面金黄的荷包蛋和一碟羊肉香肠推到李高梧面前说道。 李奶奶现在就是非常后悔，后悔没有培养好的婆媳关系，不然高红帮她说话，她也不至于这么尴尬，也很后悔自己因为儿子做生意赚了钱，就高高在上看不起人，之前纵容李明珠欺负侮辱李高梧。 “好吃吗？”李奶奶仔细地盯着李高梧的脸色，问道，眼里有一些的黯淡和遗憾，这个孩子她是一点都没带过，那家人对她也不好，她就很想对亲孙女好点。 “好吃。”李高梧咬了口荷包蛋说道，她不挑食，再加上李奶奶年纪也挺大了，这么早起来做早餐挺不容易的。 “好吃就好，多吃点，想吃什么跟奶奶说，奶奶给你做。” 本来还有点提心吊胆的李奶奶见李高梧吃了她做的食物，也放下心来，非常高兴地说道。 吃过早餐，李茂军也起来了，提着李高梧的书包，开车送她去学校。他平时生意应酬多，也没好好和女儿培养亲子关系，所以李高梧对他有点拘谨和生疏。 李茂军不在意这些，他相信以后他们能培养一个好的父女关系，送李高梧到了实验中学门口，他帮女儿把书包背上，说道：“在学校有问题跟爸爸打电话，爸爸随时来接你，在学校多吃点饭长长个，看爸爸多高，学的进去就学，学不进去就算了，不要太累了。” “嗯嗯。”李高梧背上书包，脚底生风一溜烟就跑了。 李茂军略有郁闷地站在原地，这家伙，连句爸爸都不叫。 再次踏入熟悉的班级，彼时李高梧的心境发生了很大变化，刚刚在车上她就在想，林凤再次见到她会是什么反应，虽然她在企鹅号上和她说了“这学期还会一起上学”，但她就是很好奇再见面林凤的反应。 而且一个寒假，她也很想林凤了。 阳光充足的教室，穿着灰色羽绒服，扎着蓬松丸子头的女孩正在和朋友们热火朝天分享着假期发生的事情，宽松的羽绒服下，是一双被黑色紧身裤包裹的腿，细长笔直，有一种少女独特的青涩感。 李高梧盯着林凤看了好半响，这才缓缓走过去，站在她身边，刷存在感地扯了扯女孩衣角，眼睛亮亮道：“林凤～” 听到声音，林凤忙里抽空瞅了她眼，说道：“你谁啊？我不记得了。” 李高梧的脸唰地就垮了下来，又扯了扯她道：“林凤～不要生气啦，我错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她语气落寞，林凤这才有空看向她，声音带着些颤音问道：“你再也不回去了？以后我们还能继续在一起？” “嗯啦。”李高梧道，没有解释什么原因，这事太长，她想慢慢告诉林凤。 “哦，可是我不想怎么办？我不记得你了，有了别的新朋友。”林凤故意挑眉说道。 “林凤～” 李高梧崩溃嗷了一声，上前就把林凤抱住，不许她再说这些气话。林凤被李高梧抱住，安静了下来，小脸贴着女孩馨香的肩膀，依恋地磨了磨。 李高梧抱着温软的她，深深吸了一口她身上那股清甜，轻轻说道。 “林凤，我好想你。” 她觉得自己很幸福，埋在心里的话能一字不漏地告诉当事人。 “嗯…”林凤嗓音低哑应了声，之后她脸颊发烫地一把推开李高梧，道：“想我不和我说新年快乐，这么长时间不和我说话，李高梧，我才不信你！” “林凤～”李高梧嗷着追上去。 偏偏林凤就不如她意，两人围着教室跑了好几圈，最后班主任唐老师来了，李高梧没再抱到林凤。 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李高梧歪着头看林凤，后者发现她的注视，傲娇地转过去，留下一个清美的侧脸，让李高梧抓心挠肝地心痒。 她大概得了一种不亲近林凤就会死的相思病。 上完晚自习，李茂军来接李高梧，还给她带了爱吃的肯德基，并且强调：“妈妈允许的哦，放心吃吧。” 因为打生长激素的缘故，高红平时不允许她吃油炸食品。 听到这话，方才有些犹豫的李高梧才放心接过来，大口大口吃着汉堡，看女儿吃得香，李茂军也悄然松了一口气，果然老婆说女儿最爱吃汉堡了。 学校离家有些距离，李茂军一路上都在找话题和李高梧聊天，比如学习累不累、在学校有没有交到好朋友，李高梧也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天，这让李茂军觉得培养父女感情并非是个难题。 一回到家，李高梧放下书包，就冲向卧室，大老远就开始嚎：妈！ 李茂军：…… 好家伙，就是不叫他爹是吧，于是他迈开长腿随后也跟了进去。 高红靠着枕头躺在床头，手里在翻一则售楼广告，见李高梧放学回家，她放下手里的那个小册子，眼里含笑地望向趴在她床边的李高梧，帮她捋顺微乱的发丝，细声问道：“今天在学校怎么样？爸爸送你去学校没迟到吧。” “没。”李高梧道。 “奶奶今天做的早餐好吃吗，明天想吃点什么？” “好吃，都可以。” 小小的纠结了会，李高梧对高红认真地说道：“妈，我想去学校寄宿，我已经十四岁了，不管是妈妈还是奶奶，每天早上做早餐太累了，而且您不是还想回去工作吗，您就去做想做的事吧，我会在学校好好学习的。” 高红没想到李高梧主动提出了寄宿，这些天她其实也在考虑这个问题，首先是孩子大了，妈妈要学会放手，而且以后李高梧出国留学，父母和孩子之间的分离是无法避免的，这是成长独立必须踏出的一步，肯定是要提前适应的。 还有就是，李茂军的生意做得越来越大，事业上必须要有个帮手，所以高红打算回去帮丈夫忙，她和李茂军在外面努力打拼，闯下的基业将来也是要交给李高梧的，她们做父母的越努力，孩子以后就越轻松。 她吃过的苦就不希望李高梧再吃了。 高红微微一笑，有些受伤地说道：“果然长大了就不黏妈妈了，妈妈好伤心，不过高梧真想去学校寄宿，妈妈还是同意的，不过生意上的事远没有你重要，高梧要是在学校住不习惯，妈妈接你回来。” “好。”李高梧应道。 “但是妈妈最近出不了门，去学校和老师办理住宿的手续还得爸爸去。”高红冲李茂军使了使眼色，后者清了清嗓子，刷着存在感。 李高梧抠着手瞅了高红一眼，后者摇摇头表示没办法帮她说话，无奈，李高梧鼓足勇气对李茂军开口道：“爸爸……” “诶，乖女儿。”李茂军喜笑颜开，动作很轻地摸了摸女儿的头，于是一家三口聚在一起商量着买房的事情。 如今李高梧回家了，她们一家的新生活也开始了，高红不想除夕夜上门抢孩子的事情再发生，想换一套新房子重新开始生活。 这些年她们做生意赚了不少钱，在任何一个地方买房都绰绰有余，高红翻到小册子一页给李高梧看，说道：“高梧觉得这套房子怎么样，独门独户，还有小花园，以后上高中也近，面积也大，还可以给高梧修一间很大的琴房。” “要是高梧以后有了喜欢的人，就带他回家里和爸妈一起住，反正家里大，有四层也住的下。”高红笑着调侃道。 “妈！……”李高梧小脸羞得通红，怎么不明白高红话里的意思。但听到那句喜欢的人，她第一个想到的人是林凤。 她想，以后和爸爸妈妈还有林凤住在一起，那该有多幸福啊。 李茂军和高红商量着买房搬家的事情，李高梧年纪还小并不掺和这些，她只需要好好学习就够了。 第十七章 李高梧办理完住宿手续，收拾行李入住初三一班的401宿舍，和林凤、李海桃罗雨萱她们正式成为室友。 这学期关于李高梧的传言就没停过，有知情的同学透露说李家和林家当年抱错了孩子，李高梧本就是李家的亲生女儿，所以才没有被送走，相反走的是李明珠，总之，这学期开学后，再也没人叫她林招娣这个名字。 初中宿舍是六人寝，先前算上李高梧也只住了五个人，如今李明珠转学走了，这间宿舍也只剩下四个人了。 罗雨萱和李海桃是上下铺，林凤和李高梧则是相对的下铺。 这是李高梧第一次在宿舍过夜，她的床铺一早就被李茂军和李奶奶收拾好了，所以下晚自习回来时，稍微整理一下自己的衣服和洗漱用品就够了。 罗雨萱和李海桃还没回来，李高梧赶紧把自己的零食分享给林凤，基本也是高红担心她在学校肚子饿给她准备的，有蛋黄酥、虾片、椰卷、夏威夷果仁…… 林凤看出这些零食都是品牌，价格应该挺贵，一开始她是拒绝的，后来耐不住李高梧热情，才收下了，心里想着以什么样的还人情方式给她。 “高梧，一起洗澡吗？”林凤拿上睡衣和水卡，对李高梧说道：“不然一会儿她们回来排队就不方便了。” “啊…”李高梧的表情看起来有一些的难言，似乎对一起洗澡这件事很震惊。 虽然女生间一起洗澡很常见，但保守的林凤还从来没有邀请过别人，这会见李高梧像个呆子一样，少女也不免有些羞恼，她不高兴地白了李高梧一眼，气冲冲地进了浴室，甩了一句道：“那你就自己洗吧！” 看着少女纤细的背影，不知为何，李高梧觉得自己错过了一个重要的机会。 林凤洗漱出来时，罗雨萱李海桃她们都回来了，李高梧也进去洗澡了，奇怪的是，平时都会催着快点洗澡的她们，并没有催李高梧。 等李高梧穿着睡衣出来时，罗雨萱和李海桃就很殷勤地迎了上去，宛如她们是熟稔的朋友，特别是李海桃，那张脸的笑就没停过，一个劲拉着李高梧说话套近乎，嘘寒问暖，格外亲近的样子。 “高梧，你早上要早起去食堂吃早餐吗？我可以叫你！” “高梧，你的睡衣真好看，真有品味，是你妈妈给你买吧，你真幸福！” “高梧，你吃我的零食吗？这个可好吃了！你要尝尝吗？” “……” 李海桃就像是有说不完的话和李高梧说，后者一开始也只是客气地应付，后面就有些烦了，直接道：“我累了，要睡觉了。” 这才打发走了烦人的李海桃，李高梧见她们都戴着耳机玩手机，这才有空和林凤说话，她还从来没有见过林凤晚上睡觉的样子，一想想就觉得有点小激动。 之前在企鹅号晚上聊天的时候，李高梧就很好奇，每次她们互说晚安之后，林凤就睡了么？她睡着会是什么样子？…… “林凤～” 见她们都在忙自己的事，李高梧屁颠屁颠地凑到林凤床边，像只好奇小狗瞅着那张沐浴过后格外温婉柔美的俏脸。 林凤穿着白色的睡裙，领口松垮垮的，隐约间露出白净的肌肤和骨感的肩颈，乌黑浓密的长发慵懒地披散在肩头，犹如从中世纪古典画卷中走出的温雅少女。 她真的好美，是李高梧从小到大见过最漂亮的女孩，也或许是她格外喜欢林凤的磁场，后者才会对她那么有吸引力。 靠在床头的林凤自然是注意到李高梧，但她没理，刚才李高梧不是和李海桃聊得火热吗？毕竟她现在身份不一样了，以后会有更多人因为她优渥的家世奉承她、讨好她，既然如此，她干嘛还非要黏着经常冷脸的自己。 一想到这些，林凤的心就酸酸的，更加不想搭理李高梧了。 “林凤～”李高梧不死心地嗷道。 “……”林凤不理。 “林凤～～” “林凤～～～” “……” 李高梧就是个粘人精，林凤被她缠得没办法，这才抬眸看她，没好气道：“到底要干嘛！” 吵死了。 这会两人对视，李高梧也不嗷了，就用那双纯洁的眼眸一直看她，那双眼真的很有灵气很漂亮，纯粹得不含任何杂质，林凤向来喜欢干净的事物，自然也尤为喜欢李高梧的那双眼。 李高梧也不说话，就像个傻小狗噙着笑眼一直瞅她，林凤被她看得心突地乱了一拍，脸皮发热，妥协道：“你到底要干嘛。” 看了一会儿，李高梧心满意足了，她说：“没什么，就想看看你，你真好看。” “你给我滚！” 林凤气结，抽出枕头欲砸李高梧，暴躁道。 她简直要气死了，一直站在这里不依不饶闹她，结果就一句“没什么，想看看你”，但她恼怒的主要原因，其实还是心里的落差太大，有点失望，所以她到底在指望李高梧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说什么好话哄她开心。 李高梧她就不能霸气点，像那天一样，抱抱她，哄哄她，林凤觉得自己才是患得患失、渴望亲密的那个人。 但那句“你真好看”，回味几遍后，也甜到了心坎。 林凤心情好了点，一回头就见李高梧坐在床上望着她傻笑，做了一个“晚安”的嘴型，林凤毫不吝啬对她翻了个白眼，背对着她躺了下来。 她才不要理李高梧。 早上李高梧醒来时，宿舍的灯管已经亮了，她睁着迷糊的眼四处张望，就见宿舍另外三个人已经起来了，李海桃和罗雨萱和她是一样的状态，唯独林凤起的早一点，已经梳洗完成穿好校服，站在床边涂着面霜。 李高梧从床上麻溜下来，把卫衣校服都套上，去洗漱池刷牙，等她出来时，就听见李海桃抱怨地嚷了起来。 “林凤，你早上起来能不能小点声音，吵到我了，我都没睡好。” “对不起，我尽量小点声。” “……” 李海桃一个劲吐槽，林凤则是不停地道歉，李高梧过来时，就听见李海桃说：“你今天吵到我了，我明天也要吵你。” “你早上能起来么？”李高梧熟练地把头发扎起来，瞟了眼李海桃，插了一嘴道。可能她睡得比较熟的原因，她都没感觉林凤起来了，李海桃睡得比她还沉，晚上还打呼噜，也没见林凤说她什么。 反正她就看不惯李海桃对林凤的态度。 “你……”蓦地被李高梧怼了一句，李海桃变了脸色，但又碍于前者的背景，又不得不把一腔怒气咽了下去，这会罗雨萱过来打圆场了。 “既然林凤都和你道歉了，那就算了吧。” “哼。”李海桃不爽地瞅了眼站在一起的李高梧和林凤，没再说什么。 三月的早晨还是有些冷，外面吹着凉飕飕的风，李高梧和林凤一起去食堂吃早餐。 李高梧要了两个鸡蛋和三个肉包子，林凤则拿了一个烧饼。 两个人相对而坐，不紧不慢吃着早餐，李高梧吃着包子时，一双纤细白净的手捧着一个烧饼递到她面前，问道：“吃烧饼么？甜的很好吃。” 李高梧抬眸，就见林凤稍稍侧着头望着她，眼神很恬静，一点也看不出昨天被她气得跳脚，她还以为林凤最近一段时间都不会理她呢。 不由得她的嘴角就咧出了一个不值钱的笑：“你先吃，我一会儿尝一口。” “……好。”林凤秀眉轻簇，握着烧饼细嚼慢咽吃了起来。 这样温柔的林凤，李高梧不知多久没见过了，她想应该是早上帮她怼了李海桃的缘故，这又有什么呢，既然她住宿舍了，以后肯定不会让别人欺负林凤。 现在她来保护林凤。 解决完自己的早餐，李高梧很顺手把林凤没吃完的半块烧饼接了过来，后者刚开口说：“没咬过的地方……” 李高梧就嗷呜一口就着她刚咬过的地方吃了下去，林凤撇开眼，细薄的脸皮发红，微微抿住了唇，明明女生间这样分享食物很正常，但为什么她感觉这么不自在。 好像和别的女生能做的事情，像拥抱、洗澡、分享食物…这些事如果是和别的女生不会怎么样，但如果那个人是李高梧，就会变得很奇怪。 吃过早餐，她们一同回.教室上早自习，新学期开学唐老师重新调整了座位，把李高梧和林凤安排成了同桌，调到了前排，这样安排的目的自然是希望两个人能好好学习、共同进步。 李高梧相对薄弱的数学和英语正好是林凤的优势，再加上林凤成绩拔尖，给她安排的同桌成绩可以一般，性格一定要合得来，不然经常吵架影响心情。 唐老师就觉得李高梧很合适。 重新安排座位后，就开始安排新一届班委会成员，班长和学习委员是唐老师指定的，分别是林婷婷和林凤，其他的则看同学们意见，很快结果就讨论出来。 纪律委员何诗琴、文宣委员罗雨萱，最后剩下一个体育委员。 唐老师站在讲台上说道：“谁想竞选体育委员，站起来说两句。” 话音刚落，男生们就开始起起哄喊道：“李航龙！李航龙！李航龙！……”更有甚者，吹口哨欢呼，尖叫庆祝。 而那个被叫作李航龙的男生，是个两边头发剃光，留着飞机头，穿着紧身衣小脚裤的瘦高男生，痞里痞气的表情很难不让人联想到那种混子，这会听到自己的呼声这么高，他的脸上也露出势在必得的得意笑容。 按照之前的流程，既然他在班级里人气这么高，唐老师早就先开口定了下来，现在却迟迟没有发声，原因有二，其一是这个李航龙和张博佳关系非常好，也是录音门谈论老师隐私的一员，其二唐老师一心想打造“文明班级”，有负面影响的李航龙必然不合适担任班委，再者她对李航龙的为人也不太满意。 就在李航龙的呼声越来越高，唐老师的脸越来越凝重时，她多希望这会有个品学兼优的学生站出来解她的燃眉之急。 “老师，我！” 一道略微沙哑却足够清晰的声音在教室响起，唰地一声，一道纤瘦的身影站了起来，唐老师的心突地抽了一下，看见来人的长相，她总算是放心了。 是李高梧。 不仅老师愣住，就连班上的同学都呆住了，谁也没想到他们眼中内向的李高梧这么勇，唐老师的表情缓和了，虽然李高梧是个女生，但是总比李航龙强吧。 于是唐老师清了清嗓子，象征性问道：“你们觉得李高梧同学担任体育委员怎么样？” 然而场面诡异的尴尬，先是鸦雀无声，男生那边没一个人说话，后来反倒是女生那边喊了起来：“同意！同意！同意！……” 唐老师一看，就看出李高梧女生缘还可以，她看向李高梧道：“你要当体委？”后者表情郑重地点点头。 认真严肃的样子比吊儿郎当的李航龙不知靠谱多少倍，唐老师还算满意，直接宣布道：“那我们初三一班的体育委员就是李高梧同学了，掌声欢迎！” 下课后，林凤揪住李高梧的袖子，那双漂亮的桃花眼装满亮亮的小星星，她仰头对李高梧崇拜道：“你刚刚好帅。” 刚刚李高梧突然站起来的那一下给她帅到了。 可是真的好帅，啊啊啊啊啊，林凤在心里尖叫。 这会她看李高梧都有种酷酷的滤镜了，李高梧望着那张含着笑的清纯容颜，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嗓子有点干，她拉住林凤悄悄说道：“以后你不舒服，可以不跑操。” 其实一开始她没有想当体育委员的念头，但是后来大家都推举李航龙，那个男生骚扰过林凤，她不想到时候林凤身体不舒服去找那个男生，说来姨妈不能跑操，然后她脑子一热就站起来了。 林凤听她的话怔住了，所以李高梧是为了方便给她开后门才去当体育委员的，小狗根本藏不住事，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就暴露了一切。 少女白瓷的脸热意持续上升，她垂下眼眸，纤指玩着对方的衣领，小声嗔道：“你怎么刚上任就这样…” “我哪样？”李高梧看她微红的脸，心怦怦乱跳着，就很想逗逗她，感觉她好可爱，像只软乎乎的傲娇小白猫。 林凤撩了撩耳边的碎发，抬眼就对上了那人揶揄的眼眸，脸上热度更浓，烫得耳尖都红了，她轻轻推开李高梧，转身哼道：“才不要理你！” 18. 第十八章 《夏野喧哗》全本免费阅读 中午大课间，操场上放着铿铿锵锵的集.合音乐，李高梧校服外面穿着绿色的体委马甲，站在初三一班的地方整队，陆陆续续的学生加入其中，等待着主席台跑操的号令指挥。 李高梧担心地看向面色苍白的林凤，细声道：“你别跑了，休息会吧。”林凤来例假了，还是第一天，特别疼，李高梧上午看她都疼得趴在桌子上了。 “没事，我可以的。”林凤咬着毫无血色的唇对她微微一笑，就回到了班级队伍里。 看着女孩纤细又瘦弱的背影，李高梧心情很差，脸色也变得烦闷起来，这个体委当得有什么用，真正不舒服的在坚持，反而那些没什么问题的人在浑水摸鱼。 跑完操，还有一个休息的课间，天气已经逐渐热了，这会大家都脱了外套，林凤还穿着宽松的外套，她坐在座位上，脸色惨白似纸，一点血色都没有，她从书包里抽了几张纸，拿了一个白色的包装匆匆去了卫生间，并没有注意到还滑落了一个掉在地上。 李高梧拿着她的水杯接了热水回来，就听见后面一伙男生在捂着嘴偷笑，隐隐约约她听见了林凤的名字，不由得回头扫了眼。 就见那群男生为首的李航龙笑嘻嘻地拿着一个白色卫生巾在大肆喧嚷：“卧.槽，林凤来大姨妈了，玛德，我拿她的卫生巾会不会损我阳气啊！” “肯定会啦，月经那么晦气，你赶紧丢了吧。”一个男生嫌弃道。 “老子才不丢！”李航龙猥琐地笑了笑，继续道：“我想看看林凤的卫生巾长什么样，莫非比别的女生更香。”说完，他还一脸陶醉地凑上去嗅了嗅。 “龙哥真变态！”一堆男生围在一起贼眉鼠眼地使眼色。 就在一伙人跃跃欲试等着李航龙拆卫生巾，打算拿这个羞辱林凤时，李高梧面无表情走了过来，手上还拎着一本厚厚的语文书。 啪！ 那本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扇在了李航龙脸上，把他的脸打翻在一侧，之后李高梧夺过那个被蹂.躏得皱巴巴的卫生塞进兜里，冷声道：“你拿这么久，你现在都不是男的了吧，你这么喜欢卫生巾，怎么不拿你妈.的。” 教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李航龙这块位置，只见反应过来的后者五官狰狞，整个脸涨成紫红色，气急败坏地站起来捏紧拳头，爆粗道：“玛德！你信不信老子揍死你！你妈个比！” 这个平日里几乎没有存在感的李高梧最近是怎么了，不仅抢了他的体育委员，还他妈敢打他，还内涵他被吸光阳气不是男人。 若不是有张博佳的前车之鉴，他真想找人把这个人打一顿。 李高梧厌恶地瞥了眼他，说了一句：“神经病。”转身就走，压根也没把李航龙放在眼里。 “他妈的狗.日.的，她妈的，拽她妈个比，真贱……”李航龙污言秽语一通乱骂，李高梧只当他在无能狂怒发癫。 李高梧去女卫生间处理了卫生巾，根本也不放心扔教室垃圾桶，谁知道那些男生会不会又通过什么垃圾手段拿到。 晚自习是物理晚自习，老师是一个身宽体胖、带点口音的男教师，因为是教导处主任，他比别的老师多了几分威严，对待男生女生都不手软。 他在讲一道电阻题，把题目念了一遍后，他叫人起来算电源电压，很不幸林凤就被选中了。 这道题偏难，林凤努力想着解决方法，但因为痛经，她的声音比平常小了些，物理老师皱着眉头走到她身边，听清楚她的解题思路后，不满地撇撇嘴，抡起书就打她的头，骂道：“净胡说八道！” 眼看书就要砸自己头上了，林凤下意识就伸手挡住，物理老师愣住了，班上所有同学都惊呆了，第一次见挨老师打还会自己挡的，哄堂大笑了起来，尤其是李航龙，他放肆的笑声都传到了前排。 “哈哈哈哈哈，林凤真.他.妈傻.比，不懂装懂，还反抗老师！物理老师一会儿得打死她，爽死了哈哈哈哈。” “……” 面对大家的嘲笑，林凤的脸色很差，最后头还结结实实挨了物理老师的打。 一下晚自习，林凤就红着眼提着书包冲出了教室，也不像往常等李高梧，手忙脚乱收拾书包的李高梧把东西一股脑塞进去，就追了出去。 教学楼走廊灯火昏暗，林凤急速地穿过拥挤的人群，一顿猛走，后面的李高梧跑起来才堪堪追上她。 李高梧一路追到教学楼后面那块空地，才有机会拉住她手腕，她气喘吁吁道。 “林凤，慢点。”本来来例假了，还走那么快，身体怎么受得住。 “你放开我！” 被捉住皓腕的林凤挣扎起来，使劲就要甩开她，李高梧偏偏就不放。 她把林凤强迫地圈进怀里，双臂紧紧环住她的腰身，在夜色下怜惜地望着那张眼角挂着碎泪脆弱的脸，不自觉就伸手覆上了她被敲打的头一侧，动作很轻、很柔地摸了摸她的头，温声道：“痛不痛。” 林凤的眼眶唰地就红了，委屈地吸了吸鼻子，扔下书包，攥地通红的手指扯住了李高梧后背的校服，埋在她肩膀小声地抽泣起来。 她哭得声音很小，音调很低，时而溢出两声破碎的哭腔，几乎听不见。 李高梧听着她的哭声，心房好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抓握住，酸酸涩涩的，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林凤…”李高梧抱着像只受伤小动物的她，她们好久没这么拥抱了，熟悉的温软触感让她不自觉有些怀念，不由得把她勒得更紧。 心潮起伏，李高梧觉得自己真坏，林凤都这么伤心了，她居然有一秒钟的邪.恶念头在想，要是林凤天天这么伤心就好了，这样自己天天都有机会抱她…… 平时，李高梧还能控制自己一下，但现在，根本控制不了想亲近她的念头。 “还痛吗？”为了转移一下自己内心疯长的酸涨情绪，李高梧帮她轻轻地揉着头，轻声问道。 林凤微微摇头，李高梧看着她泫然欲泪又忍住不哭的模样，呼吸一窒。 她好乖啊！ 李高梧的心失控乱跳着，她扣紧林凤，头埋进对方靠近颈侧的衣领，深深吸了一口属于她的香甜，缓解一下自己躁动的心房。 这是她短时间的解药，因为还不知道下一次拥抱会是什么时候。 五脏六腑浸染上她的甘甜，李高梧有些心虚地松开她一些，林凤的情绪也好点了，贴着李高梧的外套蹭掉了眼泪，这会依赖地趴在对方肩膀。 莫名地，这种姿势就让林凤想起了每天晚上宿舍楼下，相恋的少男少女暧昧悱恻地拥抱。 脑子想着乱七八糟的事，她听见李高梧摸了摸她的脊背说：“我知道。” “什 19. 第十九章 《夏野喧哗》全本免费阅读 周五下午放假，高红到学校门口接李高梧回家，远远地，她就瞧见李高梧眉眼柔和地和林凤并肩走了出来，前者的脸上还带着笑，小酒窝时而闪现，看来是很喜欢这个朋友。 “高梧，这里。”高红朝着李高梧挥了挥手，上前帮她拎住书包，笑眯眯地对林凤说道：“小凤，今天上阿姨家吃饭吧，阿姨给你和高梧做好吃的，吃完饭，阿姨开车送你回家。” 李高梧眼睛一亮，满含希冀地瞅着林凤，像只眼巴巴的小狗，但让她无比失落的的是，林凤落落大方地拒绝了高红。 “不了，高阿姨，我约了同学一起回家，下次一定去拜访您。” 似为了验证她的话，随后而至的罗雨萱走来和高红打了招呼，便对林凤道：“我们走吧，一会儿赶不上公交车了。” 看见罗雨萱，高红的脸上还挂着笑容，眼里的笑意却淡了很多，她揽住巴巴望着林凤的李高梧，说道：“既然如此，那阿姨就先带高梧回家了，你们路上注意点安全。” 说完，她就不拖泥带水地带着李高梧上车走了。 见那辆小轿车都开走了，罗雨萱口吻不满地向林凤嘀咕道：“我还以为高阿姨会送我们回家呢，公交车挤死了。” 林凤当作没听见，只拎着行李箱去了学校附近的站台。 在车上，高红打着方向盘，李高梧坐在副驾，不过后者看起来垂头丧气的，她调笑女儿道：“是不是和林凤吵架了。” “没呢，我这几天都没惹她，但是她就是不理我。”李高梧撅起嘴，颇为委屈，而后又为林凤解释了一句：“应该是我哪里不对，让她不开心了。” 说着，李高梧就回想起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似乎是那天在洗漱池，林凤亲了她之后，就开始对她冷淡的，莫非林凤其实是不想亲她的，那为什么又要亲她呢。 李高梧的脑袋里平时除了高红和林凤，就没有多的东西了，让她去思考背后的深意，她是完全想不到的。 “我看她没有不开心吧，倒是瞅着对咱们高梧有点幽怨，哄哄她就好了，像周末什么的，约她出去逛逛，带她去喝喝奶茶饮料看看电影什么的。”高红上学时也没有什么好朋友，完全是凭自己多年的社会经验教授李高梧。 在她眼里，这个年纪的小孩没有什么是一顿饭一杯奶茶不能搞定的。 “好。”李高梧应道。 “对了，听唐老师，最近高梧学习不错，加把劲，争取考上新徐一中，我看林凤也要考一中吧，要是考不到一起就要分开了。”高红饱含深意地说道。 哪个父母不希望自己孩子积极向上呢，既然李高梧有这个能力，高红就希望她发挥出来，不要埋没、浪费了才华。 一听到林凤，还有考不到一起就会分开，李高梧犹如打满气的热血战士，斗志昂扬道：“我一定会考上的！” 见此，高红很满意，打心里对林凤也多了几分的喜爱。 周六早晨，李高梧六点不到就起来学习，还给高红和李茂军做了早餐，等李茂军打着哈欠出来时，看着餐桌上的鸡蛋、玉米红薯、热牛奶，他垮着脸对妻子说道：“老婆，你又要开始减肥了，我还是去楼下吃吧。” 高红正襟危坐地吃着早餐，撇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女儿一大早起来做的，你爱吃不吃！我还不够吃呢！” “我吃吃吃……”一听是李高梧做的，李茂军立马抽出餐椅坐下，郑重其事吃着李高梧做的食物，感动得一塌糊涂说道。 “我一定要给咱们女儿颁布一个二十四孝女奖，对了，她这么早起来是要做什么。” 李茂军好奇地看了眼关上的房门，问着自己老婆，高红叹了口气，语气颇为无奈：“我本来是打算激励她一下，没想到她这么用功。” 就差头悬梁锥刺股，刚刚热牛奶的时候还在背英语单词。 “啊，咱们不要给孩子这么大压力，不是说了吗，考不上就送国际高中，到时候去国外读好大学，不用这么辛苦。”李茂军道。 如果不提林凤，李高梧很有可能听父母的话开开心心学习就行了，但现在高红觉得够呛，就李高梧这个劲，看样子是非要考上新徐一中。 彼时，高红才意识到一个很重要的事情，那就是以后李高梧出国怎么办，会不会因为舍不得林凤不愿意去。 算了，自己孩子好不容易有个好朋友，高红也不想去思考这些事，等以后再说吧，她幽幽叹气道：“算了，先任由她去吧，吃点学习的苦也是好的。” 一上午，高红越想越焦虑，要是李高梧努力学习把身体拖垮了怎么办，于是她耐不住敲了敲女儿的门，道：“高梧，中午想吃什么，羊骨头吃吗，妈妈去买。” 卧室里，李高梧正在挑衣服，看样子是要出门，高红知道自己女儿沉闷的性格，觉得很稀奇，推门进去问道：“高梧，你是要出门吗，和谁呀？” 李高梧正把身上那件黑色的卫衣脱下来，似乎并不满意，她笑眼弯弯道：“和林凤，她说中午和我一起在外面吃饭。” “噢噢，你是在挑出门的衣服吗，要妈妈帮忙参考吗？”高红看着李高梧高兴的样子，心里涩涩的，有一种女儿大了有了自己交际圈即将远离自己的心酸感。 “好啊。”李高梧点点头。 于是高红就帮她找衣服，五月的天气已经有些热了，外面穿件薄卫衣或者外套就足够了，下面则是外穿一条运动裤。 高红给她找了一件海军蓝的拉链外套搭配白色长袖，又找了一条灰色休闲裤，待李高梧换上后，高红的眼都亮了，满是欣慰地拉着女儿夸奖道：“咱们高梧真漂亮，特别酷，非常非常帅气！！！” 少女身量修长，发量充足，幼时就有的绒毛刘海分在两边，扎着清爽干净的马尾，不笑时，周身萦绕着一股冷清清的气质，与生俱来的英气，就像中世纪里执剑守护公主的骑士。 高红完全没想到少女心的自己会生出一个酷酷的女儿，不由得感叹真的都是命！！！ “真的好看吗？”李高梧不确定地问着高红。 “好看，相信妈妈的审美！”高红道。 李高梧对着镜子瞅了两眼，发现很符合自己冷酷的穿衣风格，脸上的小酒窝满意地露了出来，她拿上手机，抱着高红亲了一口，甜甜道：“妈，我走啦，你真厉害。” 说完，就急吼吼地冲了出去，高红面色发红地摸了摸被女儿亲的脸颊位置，还是有点不敢相信，看来女儿有交际圈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变得开朗了。 林凤和她约定的新海商场离李家的小区并不远，大约也就七八分钟步行时间，李高梧按时赶来时，林凤已经到了会。 她少有地把如黑色丝绸的长发都放了下来，发顶蓬松柔美，齐刘海配上那双漂亮标致的桃花眼，有一种李高梧形容不上来的欲欲的感觉。 而且她还穿了浅色高腰牛仔裤和白色无袖吊带背心，少女玲珑有致的身躯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出来。 李高梧从来没见过林凤的私服，平常大家都一起穿校服，她只觉得林凤穿校服很好看，完全没想到她私下的衣服也好看得出人意料。 她也太漂亮了吧！ 这样的林凤对李高梧而言有点不太一样，反倒她变得拘束了起来，林凤步伐款款走过来，没好气白了她一眼，嗔道：“怎么，不认识我啦。” “我……没有。”李高梧怔怔地看着她，表情认真地摇摇头。 “笨蛋！”林凤纤指勾住她，帮她把着急忙慌弄乱的衣领帽子捋平，轻轻说道：“罗雨萱、李海桃她们一会儿到。” “啊！”李高梧的脸瞬间垮了下来，看着像霜打茄子，蔫蔫的。 原来林凤不是只约了她一个人，还约了其他人，李高梧的心情瞬间变差。 等罗雨萱和李海桃她们都过来打招呼，听着她们聊天，李高梧都没什么兴致，无精打采地跟着林凤乱逛。 直到走到一家饮品店，林凤询问她们道：“喝牛乳啵啵吗？” 罗李二人扫了眼快三十块钱的价格，拒绝道：“不喝了，去逛无印吗？” “我想喝完奶茶去吃饭。”林凤道。 “啊，最近没有打折券就不去了，那我们分开走吧。”罗雨萱道。 “好。” 于是李高梧跟着林凤，罗雨萱和李海桃则去了另一边。 林凤喝着心心念念的牛乳啵啵茶，瞅了眼兴致泛泛的李高梧，把手上的奶茶递过去道：“这个很好喝，你尝尝。” 本来打算给她再买一杯，结果她死活不要，说一点都喝不下。 李高梧见她们走了，脸色才缓和一点，很自然地接过来，就着吸管喝了起来，林凤看着她像顺毛小狗一样喝着奶茶，心里莫名有些软，就很想摸摸她头发。 放在脸上的视线缓缓下移，触及她咬着吸管殷色的唇，那种奇怪的感觉又冒了出来，林凤挪开眼，撩撩耳边的碎发掩饰自己的尴尬。 李高梧就喝两口还给她，林凤拿回来若无其事地继续喝，两人并肩走在商场，由于是节假日人来人往，一个抱着孩子的中年妇女就撞了李高梧一下，林凤连忙把她拉到边上。 温凉的纤指牵住那只热乎乎的手，手掌的温度纠缠在一起，李高梧顺 20. 第二十章 《夏野喧哗》全本免费阅读 临近中考一个月，李高梧非常努力的学习，每天六点不到起床，晚上十二点多才睡觉，在最后一次模拟考试中，她的班级排名上升到了第八名，这个成绩远远达到了新徐一中录取的名次，只要保持到中考，她一定能考上新徐一中。 这段时间她和林凤的压力都很大，两人也几乎没怎么说话，距离中考还有一周的某一天午自习，教室里的大部分同学都趴在桌上休息，林凤也打算午休一会儿，她抱着手臂趴在桌上，就见同桌李高梧还在唰唰做题。 午后暖色的光线打在少女冷冽的侧颜，格外的专注迷人，林凤痴痴望着，心念一动地扯了下她的衣角，前者收回心神，侧目望向她，肩颈线精炼而流畅，英气而俊雅。 李高梧噙着抹暖暖的微笑，手臂半拥着她，凑近坚定说道：“林凤，我一定会和你一个学校！” 林凤温热的手勾住她，爱不释手地抚摸着少女的肩膀和脊背，帮她抚平衣服上的褶皱，眼里是不加掩饰的欢喜和喜欢，她轻轻说道。 “我相信你。” 六月中旬，新徐市举行中考，成绩得七月初才会公布。考完试李高梧自我感觉还不错，对新徐一中有很大的把握，而林凤，她上一中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结束中考，李高梧随高红李茂军出去旅游了几天，就又待在了家里，两个多月的暑假，高红给她报了小提琴班和足球班，培养艺术体育情操。 上午踢足球，下午拉小提琴，李高梧每天也没闲着，再加上持续打生长针，身高也猛蹿了一截，她现在估摸有165，打算长到170就不打针了。 由于生意上的事，高红和李茂军有两天要出差不在家，本来打算叫李奶奶过来陪李高梧，但李高梧说想和林凤一起，高红担心李奶奶和李高梧相处不好，就答应了让林凤过来陪她。 高红提前给林凤妈妈打了电话，说明情况，安排好一切，和李高梧千叮咛万嘱咐，依旧不太放心和李茂军收拾行李走了，让李高梧每天打电话报平安。 落日的余晖侵染着天空，上完课的李高梧一身运动装背着深棕色的小提琴包走在人群里格外显眼，她穿过长长的街道，到了一处老旧小区下面的一个商店。 卖五金零件的商店里坐着一个身材很瘦，颧骨很高、穿着时髦的三四十岁女人，她坐在收银台前正翻着一摞一摞的账本，在她身边，坐着一个和她五官七八分像的少女在低头看手机。 见到李高梧，少女秀美的俏脸绽放出由衷开心的笑容，忙起身扑进了她的怀里，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嗓音低哑道：“高梧，你来啦。” 但似顾忌母亲在场，林凤抱了她一下就松开了，李高梧没什么顾忌地拉住林凤的手，和中年女人打招呼道：“阿姨，我和林凤去我家了。” 之前高红和林凤妈妈胡艳说好，让林凤去李家住一晚上。 听到李高梧说的话，胡艳才把头从账本中抬出来，两条尖细的青眉皱了皱，对林凤交代道：“去别人家注意点，不该动的东西不要乱动，明天早点回来，不要妈妈给你打电话。” 胡艳说完，李高梧明显感觉林凤的心情低沉了下来，脸上的笑也变淡了很多，乖巧地应道，扯着她的胳膊出了门。 一路上林凤都没有说话，无论李高梧说什么笑话逗她，她的反应都是淡淡的，变得很沉默。 滴地一声，李高梧拿着门卡刷开了家里的大门，很热情地给林凤拿了双新的粉色拖鞋，像只撒欢小狗拉着她进来。 对于家里只有她和林凤这件事，李高梧显得非常高兴，兴致勃勃地带着她去了自己的房间参观。 开着冷气的卧室，实木大床上铺着干净的暖黄色卡通熊床单，床头放着晶莹剔透的水晶球夜灯，书架上摆满各式各样的书，桌面上摆满了金属文趣制品，墙角的地方放置了很多乐器，像小提琴、吉他、二胡…… 林凤在心里稍稍感叹了下李家的阔气，对忙来忙去拿东西的李高梧道：“你妈妈真有品味。” 李高梧挠了挠后脑勺笑了笑，拿了一个小巧的相机给她，道：“你看看，这个相机好像拍照特别好看，一会儿咱们可以拍一些合照。” 看到出片的相机，林凤的眼眸亮了起来，很是好奇地接了过来把玩，她对李高梧说：“站着别动，我给你拍张照。” 李高梧果真一动不动僵硬站着，林凤摁下快门，表情无语地看着镜头里呆头呆脑的李高梧，失去兴致，还给她道：“不好玩，还给你。” 李高梧垂头丧气接过，手指不小心拨了一下一个按钮，她没注意，随手把相机放在了书桌上，她的脑袋瓜使劲地转着，瞅见小提琴包，于是说道：“林凤，我给你拉小提琴吧，让你见识一下我这几天的学习成果。” “好。”林凤道。 李高梧把那把小提琴拿了出来，有模有样学着老师教授的那样，把琴放置在左肩，左侧脸贴合在腮托上面，左手按弦，右手持弓，对着琴谱酝酿一下，演奏起了《天空之城》。 原本平静激昂、触人心弦的曲调到了她手里就好像锯桌子腿一样，嘎吱嘎吱，刺耳难听，偏偏这人的表情还很一本正经，像是在参加正式演出一样严肃。 这种搞笑的反差让林凤没忍住噗嗤一声，很不给面子地趴在书桌上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清瘦的肩膀一抖一抖的，乐得不行。 “林凤～”李高梧的脸肉眼可见垮了下来，她放下小提琴，把林凤捂在怀里，撒娇道：“不要笑我啦。” 她不要面子的吗。 “噗…哈哈哈哈…”她不开口还好，一开口，林凤就埋在她的腰身笑得差点断气，眼泪都笑出来了。 见她笑了，李高梧也很开心，也不在意自己被取笑的事，林凤一抬起头，就见那人又用那双黑亮的眼看着自己，白皙的脸皮一下就红了，她轻轻推开李高梧，说道：“热。” “喝饮料吗，冰箱里买了很多饮料，我昨天晚上和妈妈去超市买的……”李高梧走在前面，和她絮絮说着昨天帮她挑了新拖鞋、新毛巾、刷牙漱口杯…… 林凤听着她唠叨，心口热热的，快走一步上前抓住了李高梧的衣角，像只认生的小猫跟着信赖的小主人。 李高梧打开冰箱，里面除了一些冷藏的蔬菜，基本上全是酒水饮料之类，高红李茂军偶尔喝一点啤酒什么的，所以也买了一些罐装酒。 “喝哪个？”李高梧问她。 林凤扫视了一圈，目光锁定在一瓶强爽白桃伏特加上，她喝过这个牌子的鸡尾酒，度数不大，她平常拿来当饮料喝，这会看见这罐看样子是新出的酒有点跃跃欲试，纤指接过冰凉的罐身，她好奇道：“这瓶是新出的吗？” 之前她并没有见过。 李高梧给自己也拿了罐，摇摇头道：“不知道。” 两人又回到了卧室，这会天色已经黑了下来，玻璃窗外面是灰暗幽深的景致，李高梧把小夜灯打开，拉着林凤坐在了床上，拿出平板准备一边喝饮料一边看剧。 “看什么好呢？”李高梧翻着电视剧电影，“叮…吱…”，林凤打开易拉罐喝了一口，慵懒地趴伏在她肩膀上，如瀑丝滑的发丝蹭着李高梧的颈侧，嘴里带着一股奶白桃味道：“猫和老鼠吧。” “好。”李高梧输入动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