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人男配顺手救世后爆红了》 第 1 章 房间狭小,漆黑,透出一股阴寒的霉味,应该是一间便宜的出租屋。 背着巨大双肩包的女孩子蹲下身,费劲地去够安置在地上的电灯开关。 她没觉得开关位置有什么奇怪,就是指头碰上按钮时忽地一痒,似乎有什么东西从手掌底下滑过。 灯亮了,忽明忽暗,闪闪烁烁。 女孩喘了口气,直起身颠了颠沉重的背包,刚向前踏进一步,呼吸却不通畅了,像被薄纱蒙住了鼻子。 她迟疑了一瞬,还没反应过来,仍在往里前行,黏腻的“薄纱”却试图钻入她的鼻腔,堵死她的口舌。 “滋滋。”灯光瞬息明灭。 忽然间,她看清了眼前东西的真貌,那不是什么窗纱、丝织,而是一张庞大柔韧、囊括了半个房间的蛛网! “……嘶嘶嘶……” 她惊恐地昂起头,无数只比人脸还大的八脚蜘蛛各自转动荧绿色的眼睛,齐齐对准了她的方向,不约而同搓起“手”来,蛛丝从它们的口器中吐出,飞速而锐利地向她射去。 “啊啊啊!!!” 女孩下意识向后狂奔,挣扎间好像踩到了什么,有清脆的甲壳碎裂声,来不及低头确认,她脱下背上半人高的巨大双肩包,奋力朝蜘蛛群挥舞,试图抵御它们的围攻。 蛛网不断颤抖,身后却没有退路,昏暗深处,更多荧绿色的眼睛接连冒出,蛛丝缠绕上她的手臂,八脚蛛群从四面八方逼近。 她尖叫着将背包扔出去,周围寂静了一瞬,所有巨蛛都瞄准双肩包冲去,仿佛忙着捕猎争食,集体无视了女孩的存在。 她剧烈喘息,但还来不及松口气,眼前的景象却让她几近崩溃。 “……窸窣窸窣……” 从双肩包中密密麻麻爬出的,是成群结队巴掌般大小的蟑螂。它们如同闪电迅捷,有的展开双翅,嗡嗡在空中飞行;有的钻入黑暗,一瞬消失无踪;有的与蛛群搏斗,流出灰黄的浆液。 又或许三者合一,在乱飞的空中,在看不见的脚下,爆出硕大的卵鞘。 联想到开灯时掌心的触感,奔跑时脚底的轻响,以及一路上沉甸甸的背包,女孩的意志几乎溃散,恨不得当场呕吐,放声惨叫,但现在却连晕死过去的勇气都没有。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这是梦吧……这一定是梦吧!!快点让我醒来!放我出去啊!!! “需要帮忙吗?” 极度恐惧中,她弹跳着转过身,在她背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声音沉静,身量高挑的青年。 青年穿着十分常见的休闲运动装束,长衣长裤,灰白相间,卫衣连帽之下还戴了顶棒球帽,也是大众款式。 他双手插兜,姿态随意,仿佛只是位恰巧路过的普通大学生。 但那双重帽檐之下的面貌,反而令人震惊了。 那张脸上没有五官。 又或者说,眼睛的地方有凹陷,鼻子的地方有立挺,嘴唇的地方也有曲线,但就像尚未着色点睛的粘土人,只是空有形貌而千篇一律的素体。 然而女孩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青年的模样与正常人类有什么区别,简直喜极而泣:“秋免!……秋免老师!太好了……可不可以麻烦你帮个忙,我房间里……有好多好多虫子……!” “嗯。” 名叫秋免的青年没有一句多问,轻易点头答应了她的要求,甚至已经走进屋内,将手放在了门把上,“一会儿就好。” 嘎达一声,门扉合拢,女孩独自站在外面,并没有发觉周围景象存在逻辑上的谬误——为什么她从黑暗深处瞬移到了敞亮的空地上,为什么平地上会有一扇门,又为什么与她不熟且忙碌难寻的秋免会出现在出租屋附近。 更奇异的是,这里连时间的概念都是模糊的。 不过短短一瞬,屋门便再次打开,秋免单手压着棒球帽檐,背靠门扉,侧身避让,“解决了。” 屋内不再是狭窄昏暗的独居室,而变成了一所宽敞通透的小别墅,色调温馨,采光明亮,墙纸、家具、风格都是自己最喜欢的款式,智能管家感应到主人回家,自动调整了灯带颜色,厨房传来“叮”的一声,在最合适的时机完成烹饪,扫地机器人呆萌地在她跟前转了一圈,像是在欢迎她的归来。 而客厅里一对正在看电视的中年夫妻听到声响,也同时站起身,笑着看向她:“欢迎宝贝回家,工作辛苦了啊。” “……啊?嘿嘿,还好吧……今天吃什么啊?” 女孩很快忘记了此前的惊惧,也忘记了路过她家的青年,而与父母其乐融融地说起话来,不知过了多久,位于别墅之外的整座空间中响起一声急促的闹铃,眨眼间,别墅、父母、女孩,全都消失不见了。 唯有失去五官的青年看了眼只剩下漆黑无垠,又仿佛存在透明边界的周围空间,自言自语:“E级梦境,解决。” 秋免从睡梦中苏醒,一睁眼就是清澈的目光。 沙发旁,助理已经等待许久,不由松了口气:“今天七点二十集合,现在过去妆造可能有点赶,不过不会差很多,早饭我给你准备好了。” 秋免瞄了眼时间,加快动作换衣洗漱,助理担忧地问:“今天醒得晚了,是遇到了棘手梦境吗?” “唔,是有点。”秋免吐出漱口水,“E级梦境。” “E级?!我以为对你来说的‘有点麻烦’怎么也得是A级!” “梦境等级并不是根据危险和困难程度划分的,而是对现实世界的影响程度。”秋免小口咬下蛋白,把蛋黄都剩下了,“我昨夜遇到的,不危险,不难解决,真与现实融合也不会造成太大影响,至多成为个别人的噩梦。” “不过我也不是很想再遇到。” “还有这种事啊……”助理好奇地问,“是什么梦?” 秋免回忆一番:“虫族争霸。” “……” 他收拾好东西,戴上帽子和口罩:“我出门了,你补觉吧。” “好,有什么问题随时记得呼我!” 酒店有单独的化妆间,秋免到时,早上拍摄的主演妆造已经完成了,他们都有自带的化妆师,少部分配角也马上收尾,只剩下群演和他。 副导演和他打了声招呼,笑着问道:“小秋起晚了?电话还是助理接的。” “不好意思。” “下次注意就好,不过麦导比较注重效率,咱们还是抓紧时间。” 副导演脾气挺好,说话也客气,秋免乐得不用多做解释,刚找了个空位坐下,某位男配看见他,就立刻阴阳怪气起来:“秋免老师晚上又去哪里玩了呀?也介绍给我嘛,别一个人玩嗨了起不来。” 哄闹闹的化妆间瞬时安静下来,围观群众竖起耳朵,好奇秋免如何回应这任谁都能听出来的不怀好意。 但偏偏秋免就是听不出来的那个。 他仔细反应了一会儿:“确定想玩吗?我怕你被吓到。” “吓……嗐,秋免老师,你真去找乐子了啊?”男配提高音量,“不太好吧?当心点,万一被抓到,别连累了这剧还没上线就被迫下架……” 这下就算是秋免也后知后觉他暗示的是什么了,然而更加莫名其妙。 他转头问化妆师:“他是谁?” 化妆师愣了愣:“……米纯老师啊,饰演小王爷的那位,你们应该……拍过几场对手戏了?” 哦,米纯啊,特征是170cm,头戴金冠,台词念数字,可惜现在没换戏服,没说台词,没站起来,所以没认出他。 但秋免还是不知道他干嘛对自己敌意那么重。 他有意化解干戈,回头道:“今晚邀请你,希望玩得开心。” 米纯:“……什么意思啊你。” 在矛盾将要激化的时候,外头又匆忙跑进来一位年轻女孩,不住道歉:“对不起,我来晚了。” 副导演对她就没那么和善了:“小杨,你一个化妆师助理怎么可以最晚到?多少人等你呢,你汪姐都忙不过来了。” 女孩脸上布满了惶恐和焦虑,再次连声致歉,副导演看在她是新人和初次迟到,就没说太多,只叮嘱要好好和汪姐学习。 她拎着化妆包小跑向汪姐的位置,准备给她打下手,看见镜子前的艺人时却眼前一亮,不觉呼唤出声:“秋免老师!” 秋免斜睨看去,想了一会儿,也分辨不出对方是谁,只好慢吞吞应道:“嗯?” “我是小杨,在和汪姐学化妆。”她挑出各类化妆刷,交给师父操作,却边看边忍不住感叹,“秋免老师,您也太帅了,素颜都能直接上镜。” 镜中映射出的青年眉目疏朗,骨相优越,皮肤清亮,整张脸英俊大气,正面侧颜都找不出缺陷,恍若神话中的阿波罗,乌黑的眼瞳深邃淡漠,平添一股疏离与神秘。 “谢谢。”秋免却没将夸赞放在心上,于他的视角看去,无论是镜中的自己,还是周遭的旁人,面孔根本没有什么差别,都是女娲捏人时的初始泥团脸。 小杨继续吹彩虹屁:“真的,特别抢眼,压了造型也掩不住的帅。” “话多,好好学着,你迟到还没给我个说法呢。”汪姐提醒她,抬手在秋免脸上顿了会儿,却愣是无从下手,也不由笑了,“帅得我都要失业了。” 小杨把皮绷紧了,还是忍不住和师父诉起委屈:“我昨天回屋的时候,发现墙角结了蛛网,上面缠了只这么大的蟑螂!把我给吓死了!结果晚上就做噩梦了,具体内容忘了,就记得特别恶心!” ……原来是她啊。 秋免侧目观察了一会儿小杨,身形好像确实能与梦境里的女孩对上号。 怪倒霉的。 小杨察觉到秋免在看她,微微红了脸,似乎有些话不好意思说:“幸好后半场的梦比较温馨,我就睡过头了,没听见闹铃……绝对没有下次了!” “记得买药处理屋里的虫子。”秋免说。 小杨受宠若惊:“肯定的,收工回去我还要大扫除!” 汪姐笑她:“那还不抓紧干活。”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境有时是现实记忆的夸大展现,可能恐怖、惊险、混乱,一路向着扭曲与绝望发展。 秋免一边戴上假发,一边神游飞思。 如果昨天他没有及时赶到的话,那个噩梦的后续发展是“异形”也说不定。 但只需要一个契机、一个氛围,无定的梦境也有可能反转为甜蜜的美梦。 他没有干涉新梦境的形成,只是将阴暗元素降到最低,投射出屋外明亮的光线,后续一切都来自于梦境主人的自我意识。 那是属于漂泊他乡努力挣钱的年轻人的美梦,漂亮宽敞的房子,美满和谐的家庭,虽然来之不易,但依旧充满希望。 即便只有一个夜晚,但生活已经足够辛苦,秋免长久行走在无序的梦境边界中,祝愿所有人能做个好梦。 第 2 章 完成了妆造,秋免跟车前往剧组。 他目前拍摄的是一部古装偶像剧,《年少春衫薄》。由于ip来自平台旗下的库,所以开拍前就已经决定好独家网播了,重视程度还是挺高的,服化道并不廉价,导演编剧也各有佳作。 至于主演,秋免无法评价他们的外貌与演技好坏,但都算是小有名气,并非无名新人,业务水平应该不会太差。 他在剧中饰演一位深沉寡言的侯府侍卫,是男主下属,因而戏份不少,虽然是背景居多,但也有一条属于自己的主线,一直寻找着屠戮满门的血仇凶手。 男主与女三号娇蛮郡主是青梅竹马,但男主只将她视为妹妹,对她饱含情意的示爱视而不见,秋免饰演的侍卫不得不接手这个“麻烦”,时常阻拦、护送郡主,一来二去竟也暗生情愫。 然而随着剧情发展,秋免发现戕害自己全家的凶手竟就是郡主父王,他陷于深仇宿怨,先后斩杀郡主的师父、兄长,甚至不惜与男主反目,成为半个反派,但最终在郡主替他挡下暗箭,偿清血债之后幡然悔悟,抱着她的尸首自尽。 从剧本来看,这个角色前期的表演难度不高,无非是顶着个面瘫脸,充当背景板和护花使者,偶尔与郡主来几个暧昧的眼神交流。 然而到了后期,剧情忽然沉重,个人的挣扎转变成了重头,需要展露出内心痛苦、爱恨交织、却决绝不回头的复杂情绪,使人设立体多面,还是有一定演技需求的。 拍摄的场次并不按照剧情顺序来,这是秋免进组的第二个星期,先拍的便是后半段黑化部分,前几日的内心戏和杀郡主兄长——也就是米纯饰演的小王爷的戏他表现得都不错,一向严格的麦导也夸了两句。 但今天或许是因为他来迟了,麦导显然不太顺心:“动作都快一点,不要磨磨蹭蹭浪费时间,多NG几次午饭也不用吃了。” 现场噤若寒蝉,灯光摄影沉默着调整位置,秋免看了眼剧本,随手一放,走到适合的镜头前,示意随时可以开始。 麦导的语气和缓了些:“来吧。” 不说别的,秋免在拍摄时效率非常高,不忘词、不笑场、不临门熄火、不故作矜持,虽然偶尔表演不够完美,需要导演讲戏,但很快就能调整到恰当的状态,漂亮地过掉那一part。 这让麦导对他印象不错,特别是在天天忘词、演技为零、还是走后门进来的米纯的对比下,简直怎么看怎么顺眼。 但今天的秋免仿佛在给他找麻烦。 “CUT!” 第八次打断后,麦导忍无可忍:“秋免,你今天的状态是怎么回事?之前演的不是一直都挺好的吗?怎么这几场和郡主互动的戏这么僵硬冷淡?舒展一点,自然一点,要构造出气氛的暧昧感!她垂眼看兔子时你默默看着她,她抬起头时你又要不经意挪开,很简单的戏啊,衔接的跟什么一样!” 秋免安静听着导演训话,没有反驳,却也知道原因为何。 前几天拍的都是怼脸的情感爆发戏,只需要他一个人酝酿表情,但现在到了和郡主眉来眼去的场次,有很多两人同框、彼此对视、暗送秋波的镜头,他的短处就暴露出来了。 他分辨不出对戏演员的模样与神态,看她和看木偶几乎没有差别,更不知道暗恋一个人应该露出怎样的表情,即便导演示范说戏,也很难领略到其中关窍。 也就是说,他在一些个人独白的内心戏,或者对着空气尬演的戏上可以发挥出色,然而一旦需要面对面表演,就显得稚嫩苍白了。 虽然即便糊弄一下也够用了,但麦导本来挺看好他的,所以愿意反复提点,可惜收效甚微,到最后也没了耐心,加上他来时迟到,难免一阵严词批评,好不容易才完成了上午的任务。 中途休息,秋免随便挑了份工作餐吃着,他有点挑食,加上剧组盒饭味道不好,便相当细嚼慢咽,然而这在别人看来就是忧心忡忡、食不下咽。 “秋免老师,是不是心里不太是滋味?哎哟,谁都会被麦导骂,别太在意哈~”米纯见他吃瘪,笑得分外嘚瑟,半点不掩饰嘲弄,“都怪昨天没休息好,太累了哦!” 秋免是个直接的人,放下筷子,诚心请教:“请问,我哪里得罪你了吗?” “……嗐,这是哪儿的话。” 米纯反倒不适应开诚布公地算账,而是假模假样地装纯:“我就是奇怪呀,都是新人,怎么之前麦导就盯着我一个人骂,还以为有人在背后帮你打招呼了。” “哦,那是因为你背不下词,浪费了太多时间。” 虽然没得到自己问题的答案,但秋免愿意帮米纯指点迷津,毕竟他批判不了米纯的演技,台词还是听得出的。 米纯顿时黑了脸:“呵呵,不用你提醒。” 他原本是想来看秋免愁眉苦脸的,结果发现秋免还是那副目中无人的冷淡样,反把自己搞得生闷气了,愣是站在一边看他慢悠悠吃完盒饭、扔掉包装、擦嘴擦手、等待补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你助理呢?怎么连个助理也不带?” “他通宵了,补觉呢。” “我靠……你和助理一起去玩的?” “是啊。” 米纯瞪大了眼睛,似乎对他浪一通宵还能出来拍戏的龙马精神感到震惊。 汪姐听不下去他们鸡同鸭讲了,无奈笑道:“魏助有别的事情,秋免老师一直放他上午假的,差不多也快来了。” 正说着,门口忽然闪现出一头扎眼的黄毛,他穿着印有定制字母的橙色T恤,确保秋免能够第一眼认出。 魏朴十分自来熟,当即大声打招呼:“米纯老师好!和免免聊天呢?” “随便说两句……”米纯含糊应道,眼见秋免的助理一副杀马特打扮,便不太想搭理,转身很没气势地走了。 魏朴啧了声,凑到秋免耳边,小声问:“他干嘛来了?没欺负你吧?” “没有,只是向我咨询为什么之前麦导盯着他训话。”秋免说,“而我也友好为他解答了。” “……按照我的直觉他可能不是这个意思。” 化妆师助理小杨此时才敢探头吐槽:“明明就有,米纯说话夹枪带棒的。” “我就知道!上次看他眼神就带怨气。” 秋免好奇:“嗯?所以我哪里惹他不快了?” “多半是因为你俩拍对手戏那天,他被你的气势吓住,话都说不利索,NG了太多次,你被导演夸,他被导演骂,连带背后塞人的金主也含沙射影怼了一通。”魏朴科普道,“导演受不了,让他别念台词念数字,结果数字也念嘴瓢了,全场都在偷笑,就你没笑,他表情更恼火了。” 秋免若有所思:“所以只要下次我也笑他就可以了。” “……免啊,这不是重点。” “哦,那重点是米纯有金主?” “也不重要……算了。” “怪不得他演技……还挺特别……”小杨有意听八卦,却也不好意思直接说人坏话,只敢怯怯嘀咕,“不过有金主,怎么还给安排了这么个炮灰角色?” “金主又不是傻的,直接喂主演那能撑起来吗?也没爱到赔本吆喝的地步吧?”魏朴继续科普,“这种有点戏份的小角色比较没负担。” “哦哦。”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绣口一吐得罪掉大半娱乐圈,秋免在旁边听得犯困,终于消停一会儿,还是小杨出去拎奶茶。 “秋免老师,小魏哥,请你们喝奶茶,还有师父,今天不好意思啦!” “谢谢。”秋免正想接过,却被助理飞快拦住,魏朴压低声音,苦口婆心:“免免,要注意控制了!你比上个月胖了两斤。” “……” 秋免眯起眼睛,魏朴赶紧缩回手,掏出小电扇给他吹风:“我的意思是,偶尔当然没关系。” “算了,我也不爱喝甜的,要是有辣味饮料就好了。” 他最终还是选择了纯净水,也确实对奶茶之类的甜味饮品不太感冒,但对于体重的上涨必须另作解释:“是因为睡得多了。” 魏朴面露喜色:“最近好像很少遇到紧急事件,梁哥那边也一直报正常。” “官方可能派了大量,或者厉害的旅梦人来到这附近。”秋免说,“我的日均睡眠时间从三小时暴涨到三个半小时。” “我也觉得,你旅梦时撞上过吗?” “没有。”秋免露出满意的微笑,“希望他们多分担,把我的日均睡眠时间拉上四小时。” 中场休息之后,秋免接着拍下午的戏,他脸盲的毛病没告诉其他同事,只有助理知道。 魏朴试图用他能理解的方式形容高冷酷哥暗恋人时的眼神变化,可惜收效甚微,麦导折腾了几次,勉强从秋免的平静表情中脑补出一丝隐忍的爱意,赶紧加急过了。 “我看了下你剧本,晚上这场才是大戏。宫中哗变,你带兵截杀女主,却被男主反将包围,差点被俘之时,遭反派暗棋偷袭,却被郡主舍命相救,你痛心悲嚎,临别承认爱意……” 魏朴开始唱衰:“完了,这就算把郡主看成辣味饮料你也演不出来!” 秋免略微挣扎:“……我可以想象成变态辣饮料。” “会暗恋变态辣饮料的才是变态吧!” 魏朴掩面长叹,一边想着下次最好拜托经纪人别接有感情戏的角色,一边思考怎么让秋免表演出这份爆发的情感,手机突然震了。 他看了眼消息,瞬间脸色严肃:“梁哥紧急呼你,有个B级梦境有失控风险。” “嗯,知道了。”秋免淡定说,“睡会儿,看好。” 他随意向后一靠,折叠椅撑住身躯力量,闭上双眼,片场嘈杂的声音逐渐消失,不到两秒,秋免踏入了睡梦之中的世界。 第 3 章 眼前是漫无边际的黑暗空间,没有绝对的上下左右之分,如同浩瀚宇宙无限延展,假如心志不够坚定,瞭望片刻就会让人心生绝望。 空间中并非一物不存,相反,它拥有数不胜数的“白洞”与“黑洞”。 ——这些便是无数人的梦境世界。 如果梦境内容对于梦境主人来说是欢愉、惊喜、兴奋的,那么属于TA的梦境世界——一个球泡型的区域就会散发出温暖的光线,照亮这漆黑空间一隅,旅梦人普遍将这些美梦称为形似的天体“白洞”。 相反,如果梦境内容对于梦境主人来说是苦闷、惊悚、诡异的,球泡型区域就会呈现出黢黑阴暗的色泽,越是痛楚伤悲,越是深沉阴冷,噩梦像是连光芒都能吞噬的“黑洞”。 而现在,秋免就凭空行走在这无数的球泡间,偶尔垂眸瞄一眼球泡中的景象,对“白洞”宽松,对“黑洞”苛刻,但都没有驻足停步,仿佛只是一位路过的散步者。 直到他看见了一颗足够特殊的球泡。 前方,一颗硕大沉郁的“黑洞”球泡飘浮于空,半径约有三公里,足有一个乡镇那么大,远远就透出一股悲愁的气息。 球泡旁,一个穿着印有定制字母短T的高瘦男人招呼道:“秋免,这里。” “梁哥。”秋免应声,离得近了,“黑洞”的庞大感更加鲜明,抬头仰视也只能望见它的某个曲面,“确实接近B级了,梦境内容是什么,你探查过吗?” B级梦境是指能够影响一个县城范围的梦境,覆盖几万到十几万人都有可能,假如与现实世界融合,即便国家出手也难以完全控制舆论与危害。 梁锐沉声说:“梦主对陌生人的敌意非常大,我只看了一眼就遭受到剧烈攻击。梦境场景是普通的城镇,有街区、学校、医院等,但出现的却不是人类,而是许多扭曲不成形的怪物,更具体的我就不清楚了。” 他年纪大约三十后半,面容沧桑冷硬,说话也简明扼要:“这个梦境范围巨大,且在向外扩展,探查之后,我认为有必要报告给你……没打扰到你工作吧?” “没事,休息时间。” 秋免在梦境中的形象依旧是一身休闲运动装束,腕上还带了块运动手表,虽然起不到计时的作用,但他轻敲手腕示意:“下午三点,很少有人在这个时间睡觉,只是小憩的几率较大,梦境持续时间或许不久,尽量控制不蔓延就行。” “对,我竟没注意到这个。”梁锐点点头,“一直呆在梦里,都弄不清现实时间了。” 秋免微顿:“麻烦梁哥了。” “和我谢什么!我还巴不得你忙现实工作呢。”梁锐笑了笑,“你要不在现实里挣钱,谁给我们发工资?尽管使唤!” 秋免对这种直白的解释很受用,也舒展了眉眼,虽然他梦境中的面孔根本看不到五官。 “这个梦境我来看着,你去注意其他地方吧。” “好……对了!”梁锐猛然想到什么,“官方最近加派了一支解梦小队来这边,我撞上过他们一次,挺不好沟通的,说什么都要查清我们的身份,特别是为首那个,话都不说就动手,你当心点,要是碰见了就直接撤,梦境交给他们处理。” 秋免眨眨眼:“好的。” 虽然早有猜想,但他也是现在才确定,有一队新的官方旅梦人投入工作了。 自从梦境世界开始与现实世界融合,造成诸多无法用科学解释的异象和危害后,政府就对此高度重视,在国家力量的倾力研究下,一些梦境规则逐渐被探清,也发现了少数可以在梦境世界保持清醒、甚至影响他人梦境的人。 这些人便被称作“旅梦人”,他们保持自我,理智清醒地游走在世人的梦境中,利用梦境规则消除有可能对现实世界造成伤害的梦境。 政府吸纳、培养旅梦人,将他们组合成解梦小队,分派到不同的大区进行旅梦工作,这就属于“有编制”的官方旅梦人。 但群众数量庞大,旅梦人再稀少,也会有一些大隐于市的“野生”旅梦人,有的是还没被官方发现,有的则是有自己的考量。 秋免属于后者。 然而因为一些不稳定因素,官方对野生旅梦人一直态度强硬,要求他们必须处在官方的监控之下,对于不配合的野生旅梦人会实施抓捕手段——虽然秋免从没被逮住,气得东部地区负责人牙痒。 不过他旅梦多年,始终安分勤勉,从未利用梦境闹事,反而还替官方旅梦人分担了不少压力,长久下来,即便他神出鬼没、逃逸在外,官方也不再大张旗鼓地找他麻烦了,而是默认了这份微妙的存在。 所以秋免不担心新来的解梦小队给他找事,新官上任三把火嘛,多半就是刚开始很有干劲,想抓住他这位知名野生路人王捞功,后面就懒得管了。 ——毕竟每天都有那么多旅梦工作要做,哪儿有闲工夫管一个安分守己还帮他们清除暗礁险滩的过路人呢。 当然,一切的前提是控制住混乱的梦境。 秋免压低帽檐,伸出另一只手贴近这颗庞大的“黑洞”,他的手掌迅速融入黝黑的梦境中,紧接着,球泡扩大,肩膀、半身、整个人,都被这带有浓郁悲伤气息的“黑洞”吞没了。 秋免再次睁眼,落足在一条街道上。 旁边正好有块指示牌,显示这里是冠洋南路,左边是个小公园,右边有一些商铺,前方是一所实验小学,路上却空空荡荡,一个生物也没有。 但这其实十分正常,秋免见怪不怪地往前走去。 他是从球泡外侧进入梦境的,抵达之地是梦境边缘,通常不属于梦境主人的深刻记忆,因此影响程度不强,甚至见不到什么异样。 边缘梦境的场景细节也不够完善,秋免路过公园,草树都是一团模糊的虚影,只有两架秋千足够显眼,右边的商铺中也仅有一家“贝贝文具”挂着招牌。 看来是真实存在的地点,秋免想。 比起完全虚构出来的梦境世界,以现实为蓝本的场景反而更需要谨慎对待。 再往前走是操场,目测四百米的跑道,一个沙坑,一对高低杠,不高的篮球框,细节比公园丰富许多,还有两栋四层高的教学楼,梦境主人或许多次观察过这里。 但这些对秋免来说并不是重点。 重点在于,他看到了梁锐口中扭曲不成形的怪物。 操场背阴处,蜷缩着两只肉乎肥硕的生物,其中一只通体乳白,另一只则透出淡淡的粉色,乍看上去,很像发育成熟的桑蚕,只不过远比那体型巨大,八对肉爪均匀分布在身体两侧,中间可以称之为脸的地方却没有眼鼻,只有一团扭曲褶皱、自由伸缩的东西,似乎是用来进食的嘴。 如同更胖的桑蚕,和更大的水熊虫的结合体。 乳白的怪物挠了挠肚皮,有些扭捏地晃悠肉团,仿佛是在娇羞,淡粉色的那只则张扬许多,长长伸出收缩着的“嘴脸”,往秋免所在的方向望了望,像是发现了他的存在。 与此同时,两栋教学楼的窗户大开,几十只扭曲胖乎的怪物拥挤着探出“脑袋”,也好奇地观望过来,有几只大胆地吐出圆嘴,囊肿般的脸蛋高高下垂,似乎试图以此接近他。 ……现在的人类都在做些什么诡异的梦。 饶是旅梦经验丰富的秋免也有些无语,但他没有莽撞,只静静等待这些怪物的下一步行动。 但他不动,怪物们也不再冒进,甚至有几只觉得无聊了,收回了嘴脸,关上了窗户。 躲在操场上的两只怪物也有点失去兴趣,嘴脸微微张开,高高扬起,晃了晃又缩回去,好像打了个哈欠。 这次倒不像梁锐所说的那样,怪物的攻击欲望似乎不强。 也许他们遇到的不是同一种?或者怪物看人下碟?总不至于是自己比较面善,像他们同类吧? 秋免心虚地摸了摸自己没有五官的脸。 梦境形象依据于自我印象,与现实形象可能有些出入,而秋免看自己的脸就如同看一摊素体,连伪装的麻烦都省了,这也是他和官方旅梦人打交道多年却从无现实掉马忧虑的原因之一。 但现在,既然怪物对他没有攻击欲望,他也就懒得费心思了,连去梦境中央探索的兴致都没有,反正只是为了等这个梦境安稳结束,有时候顺其自然才是最妥帖的。 秋免被怪物感染,也想懒洋洋地打个哈欠,手掌抬到一半却突然改了方向,两指截住朝他后背射来的东西。 “我草!”有人脱口而出。 秋免收回手,仔细一看,不得了,竟然是枚子弹。 “干嘛呢!让你警戒没让你动手!” “我、我看他动了一下……就以为他想突袭……手、手滑了……” 秋免不太高兴地转过头。 “我草,”有人退后一步,“还以为是人呢,怎么是无脸怪。” 说谁呢?秋免不悦地盯着前方的五个人,服装样式统一,显然是官方,又着重在持枪的矮个子身上停顿了几秒:“新人?没有人告诉你,如果旅梦人在梦境世界猝死,现实世界也有概率出现脑死亡吗?” 矮个子震惊:“……你……你是旅梦人?” 干什么,我最近虽然犯了点懒,但竟然已经这么没存在感了吗。 娱乐圈还没红,旅梦人圈就先糊了,真是圈圈圆圆圈圈。 秋免冷淡说:“好歹比你像吧。” 这时候,队伍里另一人匆忙站出来打圆场,声音听起来比较稳重,不像刚才那个愣头青:“咳,「路人」老师,「疾风」第一次出任务,太紧张出了差错,实在抱歉。” 旅梦人出于某种考量,经常不愿暴露现实姓名,而以代号相称,秋免没特地构想过自己的代号,但由于他时常在官方旅梦人眼前路过——指来无影去无踪,东部地区负责人故意以「路人」来称呼他这位头号通缉犯。 秋免扫过这位说话的中年人,不高不矮,不瘦不胖,就是头发格外稀疏,如果认识自己,那大概率是东区八支解梦小队之一的成员,但除此以外,没有特别值得自己记忆的地方。 “……他就是那个「路人」?”另一人嘀咕,“副队,你干嘛对他这么客气,谁是官谁是贼啊?” “你可别多嘴了!”年长者一巴掌拍住他脑袋,还想呵斥些什么,又突然意识到现在不是他说了算,只好向中间那位高个子报告,“队长,东区这边的情况稍微有点特殊,有几位野生旅梦人不愿被收编,但没惹过事也一直帮忙,所以我们暂时是合作态度,总队之前也和您提过……” “「路人」。” 队伍最中央,身姿高挑的旅梦人淡淡开口,声音冷冽无情:“我听说过。” 他露出戴着半截黑色手套的十指,在众人的注视下,无声扭下了自己右手的拇指。 然后接过矮个子的枪械,将拇指塞入本该是弹药填充的地方,对准秋免,扣动扳机。 “但东区的默许不是我的默许,东区的态度也不是我的态度。” 第 4 章 闻言,秋免挑了挑眉。 他伫立不动,拇指子弹从颊边呼啸而过,击打到身后铁栏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准头好像不行哦……秋免正想感叹,忽然背心一寒,他宛如脑后长眼,迅速侧身一避,拇指子弹竟再次擦脸疾掠,稳稳落入那位发射者的掌心。 比起是栏杆巧合反弹,显然更符合子弹路径由人控制。 虽然梦境世界一切皆有可能,但这并非本人梦境,他们都属于该梦境的入侵者,想要在他人意识中自由操控还是颇有难度的,说明这位旅梦人足够强大。 其实不算件坏事。 屡次被无故攻击,秋免的态度却说不上恼怒:“下马威?” “警告。”那人的语气没有掺杂任何感情,“东区现在由我接管,「菖蒲」之前与你的约定尽数作废,下次再碰见,就不止是警告了。” 哦,很拽嘛。 不过「菖蒲」是谁?约定又指什么? 认为对方在唱独角戏的秋免依旧我行我素。 “警告:”他凉凉开口,“与其将关注重点放在我身上,不如多在意一下你们的本职工作。” “还变成你教训我们了……”矮个子身旁的吐槽役不屑嘟囔,然而话音未落,他就失声疾呼,“小心!” 那位“队长”在秋免发出“警告”之时就最先反应过来,拇指子弹再次填入弹匣,对准秋免的身后偏高处迅速开出一枪。 “砰”的一声,准确击中怪物肉脸,似蚕非蚕的东西从空中坠落,抽搐着砸在地上,又富有弹性地晃了晃,爆出惨绿色的浆液和肉沫组织。 但突然发动袭击的远不止一只怪物,无数肥硕恐怖的肉虫从教学楼的角落中钻出,远超之前显露在外的数量,它们以扭曲似痉挛的姿势飞速蠕动,甚至利用伸缩“嘴脸”的弹力高高跃起,跨过铁栏杆,直冲不远处的解梦小队。 而秋免分明距离它们更近,却莫名被它们集体忽视了,再加上他背靠操场、双手插兜的悠闲姿态,恍惚间,仿佛他才是这群肉虫的操控者。 “我草!我真是服了,这是一个人类该做的梦吗!” 吐槽役大声嚷嚷,但手上的动作还算有条不紊,举着扳手一只一只砸向扑来的肉虫,秋免发现他砸得还很有规律,左边打了一下右边就一定要也打一下,哪怕右边根本没有怪物。 “这时候你就不要犯强迫症了,过来帮我!” 秃顶中年人被烦得一个头两个大,密密麻麻的肉虫最集中汇聚到他的附近,从脸上探出深渊般的肉嘴,试图攀附吞咬他的身躯,纵然中年人凭借手里的火棍暂时在周身划出一道安全范围,但双拳难敌数嘴,看起来坚持不了多久。 “「水星」,你也去帮他。”队长说。 “好。” 随着回应,秋免这才发现对面这支解梦小队的第五名成员是位短发女性,她的话很少,行动却干净利落,怪物群也基本没有为难她,在她移动到秃顶中年人侧边时,那里的肉虫甚至绕开她行动。 怪物的攻击果然是因人而异的。 只是它们挑选对象的因素是什么呢?应该不是报复,因为开枪威胁、闹出声响的“队长”尚且游刃有余,袭击他的怪物不多;也应该不是实力,因为失去了防御手段,瑟瑟发抖的矮个子新人同样被虫群忽略,连往他那边拐一下的动力都没有。 秋免认不出人脸,无法迅速辨明自己与对面五人之间的差异特征,只能不太善良又有些戏谑地想:难不成梦境主人恐秃头? ……其实还真有可能,毕竟略有脱发困扰的梁哥也被袭击了。 或许这是个属于中年男性的噩梦也说不定呢。 秋免一边思绪飞转,一边从容看戏,没有任何想帮忙的意思,解梦小队态度不佳是一回事,他也想看看这些旅梦人的能耐到底如何。 在那位队长的指挥下,「水星」和吐槽役分立秃顶中年人左右两边,为他看守背后防线,三人与虫群形成僵持的态势。 队长自己则双足滞空,位于他们上方,远眺并解决源源不断入场的肉虫,似乎尽在掌握。 只有显然是新人的矮个子抱头痛哭,十分崩溃:“队长……我的枪!救命……我不会就死在这里了吧……!” 吐槽役忙中不忘本职工作:“大哥,这里是梦啊,连痛感都没有,死了又有啥好怕的。” “可、可是……那个无脸怪说也有几率出现脑死亡啊呜呜……” “拜托!那得是你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的时候才有可能,就这些大肉坨子你还能分不清?” “无脸怪”秋免从远处探头,继续吓唬:“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真出事就来不及了,何况难道被蠕虫吸入肠道的死法不痛就不恐怖了吗?” “……啊啊啊啊啊!!!” “我草!你干嘛听他胡说八道!算了算了,不然你先退出梦境吧。” “怎么退出?我不知道啊!” “砰!” 周围骤然一静,解梦小队的队长平静挪开枪口,半个眼神也没留给倒下的矮个子,继续狩猎弹跳到空中的肉虫,仿佛自己的队友与那些梦境怪物并无二致。 “这……这不太好吧?”秃顶中年人浑身一颤,忍不住开口,“不会给「疾风」留下心理阴影吗?” 吐槽役打哈哈道:“我们队长就这样的,习惯就好,没事啦,基地心理医生那么多,以后新人还是让他们培训好了再入梦跟队吧。” 围观了全程的秋免也不由微顿,换了条腿支撑放松的动作。 这位队长如何对待他的队员与他无关,但显而易见是个比想象中还难糊弄的人物,搞不好会不死不休地找他麻烦。 对付这种人,比起让他吃瘪,还是让他欠人情来得实在。 秋免悄然翻越栏杆。 他掩着帽檐,身躯逐渐变得透明,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存在感降至最低,在虫群的冲势中逆流而上,不断逼近目标,却丝毫没有引起它们的注意。 刚才他的观察对象不止是解梦小队五人组,同样包括突然发疯的虫群,也许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更迅速地发现了虫群的秘密——它们是有领袖和指挥者的。 就是操场上那只他第一眼看见的淡粉色蠕虫。 此时它正隐藏在树荫底下,仇视般凝望着秃顶中年人的方向,肥硕的身躯威武竖起,有频率地左右晃动,像是一面施号发令的指挥旗帜。 另一条乳白色蠕虫则蜷缩在它背后,比起英武的将军、冲锋陷阵的小兵,它仿佛是被厮杀吓破了胆的宠姬,瑟瑟发抖着贴紧淡粉蠕虫,似乎想用它的身躯遮挡自己的恐惧。 淡粉蠕虫在指挥间隙,还不忘转头观察乳白蠕虫的位置,确保它就在自己身后,更分出几对粗短的肉爪,牢牢抓住它的手足,似爱人般亲密无间。 某种意义上很有意思,秋免想。 这里其实属于梦境的边缘地带,并非主体,梦境主人投射的意识通常不强烈,一般只会遇到呆滞迟钝的NPC,无脑重复做某件事,更多时候连有意识的生物都不存在。 而现在,连没有脑子的蠕虫都具备了充沛情绪——兴奋、恐惧,甚至会谈恋爱。 还谈得比自己演得都好。 秋免大开眼界。 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想从两只蠕虫身上吸取演爱情戏的诀窍了,毕竟他虽然认不出人脸的细微表情,但蠕虫们根本就没有脸!他反而能通过一张一合、一伸一缩的嘴巴看出情谊。 ……好像也不是不行?秋免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然而还不等他拜师学艺,前方忽然出现了一只戴着半截手套的大手。 那只手从腕部截断,凭空扯住了淡粉蠕虫的“长嘴”,一点点将它拽离地面,纵然淡粉蠕虫不停弹跳、左右挣扎,乳白蠕虫努力挽留,其他虫群奔涌而上,无数利齿深深刺入指腕,那只手也依旧没有松开,更将淡粉蠕虫拎至了十几层楼的高度,再用力狠狠甩下。 “砰——”淡粉蠕虫晃悠了一下,不再动弹了。 没有了指挥,其他虫群竟然直接退去,唯有乳白蠕虫匍匐到它身边,浑身微颤,却仿佛失去了全部力气,瘫软着趴在它身上,凝固了所有动作。 许久之后,乳白蠕虫才小心翼翼伸出嘴脸,轻柔触碰起它的身体。 像在抚摸,又像在舔舐,似乎不可置信,而又痛苦万分。 与此同时,周边事物开始如潮水般塌陷,秋免知道,这是梦境消失的前兆。 他若有所思般最后看了眼两只蠕虫,转而将视线投向远方。 在那里,只剩四人的解梦小队聚在一起,整装待发,准备前往下一个梦境,而那只被分离出来单独行动的手已经重新接回到主人腕上。 离开前,手腕主人下意识转过头,也远远回望了秋免所在的方向。 目光交汇,秋免却好似全无察觉,他保持着隐身的状态,闭眼退出了梦境。 第 5 章 秋免醒来时,率先看了眼手机。 “7分42秒,很迅速。”助理抢答,赶紧递水吹风一套嘘寒问暖,“还能休息会儿,怎么样,棘手不?” 梦境流速与现实流速不统一,通常远快于现实,比如这次,秋免就在梦境里晃悠了大约两个小时,出来才十分钟都不到。 “有点意思。”秋免喝了口水,“不过问题不大。” “那是,有你出手,肯定都能搞定!” 秋免给梁锐发语音留言,示意梦境已经解决,他简单叙述了梦境内容,又说:“我遇到了你说的那支解梦小队,那位队长确实烦人,不过看起来能力足够,接下去一个月,你减少旅梦频率。” 梁锐要苏醒后才会答复,但魏朴听了全程,忙不迭追问:“他们队长找你麻烦了?” “麻烦算不上,但有可预见会主动找事,先让梁哥避开一段时间。” “免免你呢?” “我?”秋免短促笑了声,“他还管得到我?” 秋免向来清醒自我,不会因为警告挑衅而后撤,也不会受此激将而故意针对,只做自己认为该做的事。 别说官方新增一支解梦小队,就算新增百支也阻碍不到他。 魏朴竖起拇指,悄声说:“回头我和那位据说在解梦基地工作的网友打探打探消息,说不定能了解到什么秘密情报。” 为了方便管理,官方在各大区建立了解梦基地,除了“一线工作”的旅梦人外,占比更多的是后勤人员,研究员、心理医生、实地勘测人员、信息采集人员……囊括近千。 其中有一部分成员专门通过网络解梦答疑,既获取相关梦境情报,又安抚做梦者的情绪,减少他们的焦虑,个别突出的还混成了网红,虽然普通人不知道他们的真实工作,但魏朴身为秋免助理,还是眼尖地勾搭上了一位疑似成员。 秋免对此不撺掇不劝阻,语气却幽幽:“别反被他们定位到了。” “放心,我给的都是虚假信息。最近解梦基地扩招,来了一堆大学生实习,这位网友就有种清澈的愚蠢。”魏朴自信保证。 “免免,你说的那个队长有什么特征没?我找个机会试探问问。” 魏朴知道,秋免由于脸盲,平时遇到人时会下意识关注他们的其他特征,比如衣饰,比如身姿,如果是足够在意的人,仅一次面也不会认错。 虽说没碰见什么值得在意的人就是了。 “特征啊……”秋免沉思片刻,“他的手挺好看的。” “?” “修长匀称,骨节突出,无名指指腹有一颗浅色的痣。” 虽说戴着半截手套,但毕竟近距离观察了,秋免不偏不倚给出评价。 “……”魏朴说,“你们贴挺近啊?” 秋免没回他,因为导演通知集合了。 晚上拍的是场临近结尾的大戏,男女主、诸多配角和更多群演都要出镜,场面很宏大,目测要拍到凌晨,还不一定来得及。 他把旅梦的事情放到一边,心思投入到提升演技上,对助理说:“帮我下几部拍动物的纪录片,嗯……微生物的也可以。” 魏朴再次呆住:“动物?你要来做什么?” “学习。”秋免神秘莫测地抛下一句,准备检验一下偷师成果。 男女主的镜头首先集中拍摄,在非要熬夜的前提下,他们也最好是能够率先收工的那一批。 但女主今天的状态有些差劲,接连出现了几次低级失误,让整体进度大为延后,等到拍摄秋免的主戏时,时间已经接近凌晨了。 女主演态度挺好,加上她是整部剧的最大咖,即便是麦导也不好说重话,但对其他人显然就没那么客气了,尤其着重提醒白天表现不佳的秋免:“叫你助理来拿两瓶眼药水,到时候郡主死了就滴上,尽量早点拍完。” 秋免微顿:“就这么简单?” 麦导说:“复杂了你也演不出来啊。” “噗!”有人阴阳怪气地重复了一遍,“复杂了你也演不出来啊~” 秋免瞟了眼,刻意赶过来嘲笑的竟是米纯,这次他从身高上认了出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完全没他的戏份了还在这里杵到半夜。 “场务把无关人士清一清。”麦导本来就不耐烦,看见米纯更冒火了,“抓紧时间!” 所有人匆忙行动起来,魏朴领了眼药水,蹲在一旁待命,小声开解秋免:“没事,你又不是学表演的,更何况很多专业的都不能说哭就哭。” “我可以啊。”秋免平静道,“我只是不知道除了流泪以外的神情表达。” 魏朴没当回事,只换了种说法:“没事,美美流两滴就行了,不用做太夸张的表情,很多人哭得比笑还搞怪,被截图做了表情包呢……” 魏朴的建议毫无参考价值,秋免思索片刻,依旧决定按自己的想法做事。 A。 截杀失利,眼看主角方支援愈加增多,即将形成包围态势,秋免垂眸隐下不甘,转身挥手道:“走!” “等等!”男主的镜头已经拍完,这是工作人员帮喊,又念出一句句劝降的台词,先回忆过往主仆情谊,又明析他所欠下的冤债,直言如斯做法,与仇人何异? 这个镜头只拍摄秋免的背影,他一身黑色劲装,清晰勾勒瘦削腰线,脊背笔挺,高马尾在身后轻轻晃荡,刻意打光下,半身明暗交接,俨然是半脚踏入黑暗却尚有拯救机会的意思。 男主嘴炮输出完毕,换上郡主呼唤,秋免似乎终于有所松动,他微微偏头,光影修饰出一道俊俏的侧脸曲线,说出的却是无比决绝的话语:“北山有鸱,不洁其翼。我生性便如那鸱鸟,贪婪丑恶。” 这段顺利结束,接下去是少量慢招式打戏,秋免也过得十分迅速,等内应偷袭、郡主挡招、吐血倒下过完,就到整场戏的重中之重了。 郡主躺在秋免怀中,含着血浆说完临别台词,镜头便切向了秋免。 在旁人看来,他依旧是一副生人勿近的高冷神情,仿佛怀中失去生命的不是心爱之人,而是随意一位无关路人。 麦导皱着眉拿起小喇叭,正准备喊卡,声音却突然卡在了喉咙口。 秋免面无表情地流下两滴清泪。 他的眼睛甚至没有泛红,也没有运用眼皮的推动,他只是无声看着郡主的睡颜,薄唇细微颤抖,仿佛失去了所有悲嚎与哀鸣的力气,而逐渐让盈满眼眶的泪水吝啬落下两滴,却全部为她而流。 不知过了多久,他凝固的动作才重新启动,他捻去郡主唇边的鲜血,印在自己唇上,陡然在血与泪的珠花之中扬起一个绝望的笑容,而后拔出腰间的长剑,抱着郡主旋身捅在内应身上。 饰演内应的群演还没反应过来,傻愣愣揉了揉胳膊:“啊?” “CUT!” 听到指挥,秋免才把郡主放下,准备等导演痛批后再来一遍,没想到麦导对着摄像机看了会儿,比手势道:“过了,下一条准备。” 这就过了?秋免心想,麦导果然对他没什么期待。 饰演郡主的女配却疑问道:“导演,这里我死后,叶宜年不是应该悲痛欲绝,再哭嚎着为我报仇吗?” 叶宜年就是秋免扮演的角色。 “他演不出那种外露的感情。”麦导朝秋免扬了扬下巴,“不过这个改动或许更好,刚才的情绪够了。” “我也觉得,那个镜头配上特效肯定绝了,怎么说来着,又美又疯!” 编剧点点头:“其实仔细想想,叶宜年一直冷情冷心,郡主死了要疯,但也不能疯得太失态,哭嚎的表现方式虽然明显,但刚才的表演有种痛彻心扉的无力感。” “秋免老师牛啊,居然说哭就哭!” 面对一系列夸赞,秋免只当是商业互吹,毕竟他的情绪确实没起来,只是单纯模仿了乳白蠕虫看到淡粉蠕虫死亡时的表现,相似度可能不足十分之一,何况麦导反应平平。 但能一次过也挺好的。 至于一言不合流泪,他是真的能做到,虽然眼泪中毫无感情就是了。 但在诸多赞美声中,还是有那么一条愤愤不平的。 “就是没演好吧!剧本怎么说改就改啊,原作怎么写的……” “嘿,米纯老师!”魏朴突然探头,科普道,“原作里没有郡主,啊当然也没有你的角色,感情线是剧里加的,随便改!” 米纯瞪了他一眼,这才气鼓鼓地走了。 重点戏结束,接下去零散的几场也很快过完,竟然一点刚过就收了工,比想象中提前不少,大家乐滋滋地解散。 回去时坐的是魏朴开来的奔驰GLE,这车是秋免的,不过一直助理用着。 魏朴忍不住提起米纯,险些笑出声:“他被麦导赶了还不走,就为了看你演戏,从下午站到半夜。” “是为了看我挨骂吧。”秋免刷着手机,梁锐已经回了他一个OK。 “怪执着的,有那功夫提升自己不好么……”魏朴嘀咕道,“对了免免,你刚才演得帅呆了,我就知道你肯定行!是不是找到什么诀窍了?” “算是吧,但还不好说。” 秋免顿了顿,将从濒死蠕虫身上得来的灵感告诉了他。 魏朴:“……” “不愧是你,善于观察……”夸不下去了,魏朴无语,“这就是你要我下动物纪录片的原因?” “是啊。” “我还以为春天到了,万物复苏,又到了交.配的季节……你有桃花了。” 他说着叹了口气,像个操心的老父亲:“免免,你看不清别人的样貌,还有可能喜欢上谁吗?” “我只是脸盲,不是瞎了。” 秋免单手撑在车窗上,任凭晚春的夜风徐徐吹过脸庞,天上星河皎洁,他的眼睛像圆月一样明净。 “如果喜欢的话,我会心甘情愿地向前走九十九步。” 第 6 章 两个月后,秋免正式杀青,他有不少戏份都是男主的背景板,所以其实整部剧也即将拍摄完毕,导演组已经开始讨论杀青宴去哪吃了。 然而收尾阶段,代拍们反而猖獗起来,想方设法突破安保,被驱逐也要抓捕珍惜路透照片,秋免在这种时候敏锐至极,隔了一座山都能察觉那些大炮相机的存在,偶尔还会望过去对视许久。 直到他听说那些代拍就是在抓拍他。 秋免:“……” “我的娱乐圈存在感不是路人吗?”他诧异地问。 魏朴也很震惊:“你竟然不知道?你演魔界太子的那部戏空降了,正在热播中,广受好评呢!” “那部剧不是叫《人间无地著相思》吗。”秋免这才点进热搜,“刷屏的这部叫《思瑶传》。” “电视剧上映改名很正常的啦,这就是你前年拍的那部古偶。” 魏朴点开营销号发的视频,画面中,秋免饰演的魔界太子烬骨自远处闲庭信步走来,环视气势雄伟的天界大军后微微冷笑,特效扬起,繁复金纹从颈下锁骨处攀附上左半边脸,逐渐显出玄金鳞片的色泽,然后厉声开口:“无论她从前是人是仙,有罪或无辜,既然踏入了锁麟渊,便是我魔界的所有物,谁敢来抢,杀无赦!” 文案一通猛夸,烬骨太帅了,烬瑶好甜啊,还带着#烬骨杀无赦##烬骨思瑶#的词条。 “……”秋免沉默抬头,“我怎么记得原剧情不长这样,烬骨不是个利用女主的事业狂吗?” “肯定是后期配音改台词了,这就要说到我听闻的一个八卦!”魏朴神秘兮兮地说,“本来这部剧是讲男女主三世纠葛的,你和其他男配只是他们感情路上的助燃剂,但是……男主之前不是出了大瓜么,为了减少影响,制作组干脆把男主的戏份大幅删减,剪成了大女主中心剧,还把你们男配的戏份也提了上来,而烬骨正好是前期剧情最多的男配,霸道高傲,帅气痴情,天时地利人和……你就火了!” 说火也算不上太火,因为男主自带丑闻和原著被改得面目全非两点,《思瑶传》被不少人暗中抵制,但秋免的关注度节节攀升也是事实,都有代拍争传路透了。 然而对此,秋免的重点只有:“剪辑真厉害,居然能帮我剪出痴情来。” “……”魏朴扶额说,“应该是把你对力量的痴迷嫁接给了女主。” 原剧情中,烬骨一生追求霸业,对情爱毫无向往,却在意外得知女主的真情之力能为他提供无上功力后,故意装模作样地对她好,但在某次抉择中仍旧选择了事业,而狠心将女主抛弃,就此光速下线。 到了后期,他不可避免地被男女主的感情打脸,却故作从容无谓,最终间接因女主而死,临死前回忆过往,对那次抉择露出了悔恨与不甘。 秋免回忆了剧本,结合热搜底下的内容可以肯定,这部剧在播出时剪掉了他利用女主的内容,而让烬骨成为了一位无条件对女主好的男配。 虽然看起来挺多人吃这口的。 “‘烬骨看思瑶的眼神太爱了啊啊啊!’”秋免毫无波动地读出评论,实在感慨,“怎么看出来的?” 他明明就是因为烬骨这个角色99%的对手戏都没有真情,只有算计,对他这种感情戏白痴比较友好才挑的。 魏朴已经笑趴了:“导演会剪,CP粉会抠,主要是颜值摆在那里,俊男美女都说般配!” “而且为了对冲负面舆论,剧组肯定会大力营销其他角色和CP的,咱们不蹭白不蹭。”他继续说,“这剧压了都快两年了,终于给放了出来,也不知道你其他剧什么时候能上……” 秋免凉凉一笑:“出不来了吧。” 魏朴试图挣扎:“不能放弃希望!廖彬之前闹那么大事儿也只是删减戏份,其他、其他……” 他说着也沉默了。 秋免出道两年,一共拍过六部剧。 第一部是都市情感剧,他客串了女主的大学生弟弟,戏份总共没几分钟,却是秋免拍过的剧里唯一没出什么幺蛾子的。 第二部就是正热播的《思瑶传》,之前刚定档男主就被爆出了桃色丑闻,不得不搁置。幸好男主虽然德行有亏,违法还算不上,大改剧本后至少能被放出来。 第三部是某奇幻热播剧的第二季,秋免还混了个逼格很高的角色,后期做特效时投资方却莫名撤资了,就此原地解散,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找到接盘的。 第四部是刑侦网剧,秋免饰演了一位洗白为主角团成员的单元BOSS,这个倒是顺利播出了,结果播到一半被举报镜头血腥,不得不下架整改,他还没出场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打好码重新上架。 第五部是民国剧,因女主被公告偷税漏税而凉透,女主从此在娱乐圈销声匿迹,也不知道有没有封杀结束的那天。 第六部就是现在正拍着的古偶,马上杀青,但也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虽然寻常演员总有几部压箱底的剧,但秋免遇到的突发状况未免太多了点,魏朴忍不住叹气:“还好《思瑶传》上了,不然免免,你就成出道两年,归来仍是素人了……” 秋免倒是无所谓:“我本来就只是路过的。” “不能只是路过呀!提升大众好感度真的对旅梦有帮助。”魏朴说,“我那位在解梦基地工作的网友确定了这点。” 旅梦人进入梦境,就如同病毒进入人体,会被梦境主人的意识排斥,特别是当他们想要改变梦境内容时,更会被梦境主人抵抗驱逐。 但如果旅梦人是梦境主人的信赖之人,情况就大不一样了,他的行动能够畅通无阻,梦境意识认同旅梦人的引导,愿意自主更改内容,旅梦工作会变得轻松许多。 秋免是野生旅梦人,相当长的时间里都是单打独斗,靠自己的想法行动,而不在意官方旅梦人的规矩,所以他过去根本不知道这一条梦境规则,都是强行压制梦境主人的意识而改变梦境内容的。 直到某次他听了一耳官方旅梦人的谈话。 他们要派旅梦人走到台前当明星,提升大众知名度和好感度,以方便之后的旅梦工作。 秋免默默路过,当时也没有在意。 然而后来,他意外帮助了一位当红女星,又被她邀请参演一部由她监制的电视剧。秋免想到那时官方旅梦人的讨论,又权衡了得失,最终答应邀请,签在了女星的工作室旗下,就此踏入娱乐圈。 那部剧就是秋免的出道剧,那位女星也是秋免剧里的姐姐,现实里的老板。 虽然在娱乐圈基本属于透明路人,但好歹是混了,至于提出畅想的官方旅梦人进行到哪一步了,秋免还真不知道。 他问:“网友怎么说?” “他暗示至少有两名旅梦人出道了,其中一位正当红,官方花了大资源捧他。”魏朴语带震惊,“甚至可能创立了一家娱乐公司。” 秋免不怎么关心这位旅梦人是谁,倒是对另一句话感些兴趣:“这么大手笔?” “是啊,可想而知,那几位旅梦人的后台一定很硬。”魏朴很有危机意识,“我得去排查一下,免得和他们抢资源。” 秋免悠悠哉哉地笑了笑:“我演的都是些配角,哪有可能?” “也是……但免免,你潜力无限啊!”魏朴提高声音,“文姐也很想捧你!” 文姐全名文艺,即拉秋免入圈的女星,也是他的直系老板。 文艺离开前公司,成立多艺传媒,签约的第一个艺人就是秋免,也非常看好他,起初是想直接给他喂男主资源的,但文艺并非花旦,而是多年在旋律剧、都市剧扎根的青衣,手里资源不适合秋免,需要向前公司三圣娱乐置换。 到底中间经了一手,秋免还是从配角演起,但由于种种意外,拍好的剧一直播不出去,加上三圣娱乐旗下艺人接连出事,公司被迫屯剧,资金链断链,近年业绩低迷,能提供的资源就更少了。 于是秋免也从大制作上星剧男配沦落为了中成本网剧男配。 秋免有时怀疑,是不是三圣娱乐倒闭那天就是他结束路过娱乐圈的那天。 想到这里,他随手一刷热搜,文娱版头条居然正好就和三圣娱乐有关。 【#凭英收购三圣娱乐#凭英集团以275亿元的价格收购三圣娱乐100%股权,交易完成后,于6月21日正式官宣。 凭英集团已分别于去年4月、去年11月、今年2月收购西瓜传媒、盘龙影视、乐享视频,成交价总计超过千亿,此次拿下三圣娱乐,也代表着凭英集团将在影视文娱行业继续深进。】 “靠,千亿……有钱人的世界啊……”魏朴也看见了,感慨不已,“这个凭英集团,搞房地产,搞互联网,搞生物制药,现在又来搞影视娱乐,什么叫钱生钱啊!” “不然怎么是首富呢。”秋免淡定划拉屏幕,仔细读了遍官宣,毕竟这也关系到他以后的资源,直到看见热转才顿住了动作。 只见凭英集团发布的声明中,超过万数转发的一条是: 【@池见英:三圣娱乐,三十岁的礼物。】 第 7 章 秋免顺手点进去,发现这条微博底下的评论五花八门。 有羡慕的: 【少爷生日,老奴打心底里高兴[苦涩]】 【好喜欢少爷分享日常生活碎片呀,收了什么生日礼物都告诉我,少爷他心里有我[玫瑰]】 【有钱人就是这样子过生日的啊,帮我也庆祝一下呗?[勾引]哦哦不帮啊,不帮就算了,行吧[呲牙]其实我也没有很想要你帮,笑死,我有钱,我自己买[笑哭]你挺一般的,哈哈哈。搞笑死了,你真的很装[泪]】 有控评的: 【少爷生日快乐!请多关照三圣娱乐@邱弭百变演员[心]时尚达人[好爱哦]收视保障[送花花]】 【对可盐可甜[棒棒糖]星途璀璨[星光]魅力四射[钻石]的大美女@洪悦 好点哦[打call]】 还有发春的: 【老公,买我】 “……真受不了这种富二代装逼。”魏朴看不下去了,他有点仇富心态,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有钱人,“这种花花公子接手影视产业,多半是冲着泡妞来的!” 秋免没有发散思维的欲望,要求简单质朴:“随便,妞也不会和我撞资源,别再成为劣迹艺人就好。” “免免,你真是见得少了,‘妞儿’哪里局限于女明星了,觊觎他的又哪止女人!” 他替秋免点开那条【老公,买我】的评论楼层,里头春潮涌动、聚众淫.乱的竟然十之八九都是男性。 秋免:“……” “曾经有过这位凭英大少爷是Gay的传闻,自那之后,基佬都日常在他评论里打卡了。” 魏朴咂嘴又摇头:“有钱人里荤素不忌的多的是,娱乐圈想找金主往上爬的就更多了……比如说廖彬,他那桃色丑闻不就是和背后金主有关么?” 廖彬就是秋免拍的第二部剧《思瑶传》中被大幅删减戏份的男主。当年廖彬接连参演了好几部大制作,人气如日中天,可谓一线流量,却突然被曝光他与已婚金主存在不正当关系,成为了一名有实锤的“男小三”,从此一蹶不振。 那位金主热衷勾三搭四在圈内也不是什么秘密,据说妻子根本不在意那些外遇,纯属廖彬太跳,睡到家里去了才把人惹毛了。 有此前车之鉴,魏朴语重心长:“免免,你还是要提高警惕,娱乐圈是个大染缸,防人之心不可无。” 秋免淡定道:“没事,我很平平无奇,应该不会被看上。” “……所以究竟为什么你会有自己平平无奇的错觉啊!”魏朴极其不可置信,“就算你分辨不了容颜美丑,身旁人的态度总能认得出来吧?我记得有次模特试镜结束,我陪你回学校,一下午整整被十六个人要微信,有男有女,还有说什么也要硬塞名片的!” “就是那次模特试镜啊……”秋免单手托腮,语气幽幽,“我被那个面试官建议整容。” “?” 魏朴大怒:“那是个瞎子吧!他原话是怎么说的?” 秋免想了想,还真记得,顺带模仿了对方的语气:“这副长相,应该出现在整形医院的门口。” “……”魏朴嘴角抽搐,“我觉得人家的意思应该是,你帅得可以做整形医院的模板范例,金字招牌。” “他明明还在笑我。” “这个不是嘲笑,是欣慰的笑啊!他不是当场通过你了吗?” “哦,被我当场拒绝了。” “……” 秋免虽然向来我行我素,但在奇怪的地方好像还是有点小心眼的,终于发现那是误会后他笑了笑,却不忘嘀咕:“讨厌说话弯弯绕绕的人。” 魏朴也和秋免接触多了,知道他喜欢直言不讳,而且很多时候的客套、暗示、含蓄他根本听不懂,完全按表层意思去做,做了后也不看别人的脸色,某些时候会得出大相径庭的理解,还有可能得罪别人。 但这也不是秋免故意的,他好像天生就对情绪的感知力差劲些,而长久从模仿、学习他人的反应中取得对情绪的调控。 魏朴认识秋免五年多,甚至可以说现在的秋免与从前相比已经明显进步了。 现在的他,偶尔会笑,不懂就问,努力领会角色的情感天地。 而从前的他,冷峻陌生,古井无波,如同误入人间的过路人。 魏朴很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 * 因为《思瑶传》的热播,秋免几天后有个综艺要上,期间暂时是空档,魏朴就请了假回临市看望奶奶和女友,临走前再三叮嘱秋免不要单独旅梦。 旅梦人进入梦境空间行动不像寻常睡眠做梦,期间是无法感知外界信息的,从现实世界看便如同陷入深度昏迷,除非主动结束旅梦,否则几乎无法被正常手段唤醒,自身会处于非常危险的状态。 官方旅梦人工作时当然会有专业人士看管,同时还有昂贵的医疗设施侦测他们的身体状态,但秋免不同,通常只有魏朴在旁警戒,所以秋免给他放上午假用来补眠。 虽然秋免其实并不在意这个,认识魏朴之前,多年旅梦生涯也都是单独度过的。他在梦境空间中拥有强大的掌控力,单次旅梦时间基本不超过十分钟,上学时利用课间休息的空隙就能完成一次旅梦,夜晚则如常入睡。 但魏朴是个婆妈操心的性格,加上认为秋免有恩于他,就一直上赶着包揽各项工作,本来秋免还觉得多此一举,但自从拍剧开始,每日通告时间不一,他很容易仍处于旅梦状态而不能及时到场,魏朴帮他接收剧组的连环夺命call实在必要至极,秋免也就认同了这份看管。 现在魏朴出了远门,也管不到他,但秋免想了想,还是顺从了他的意思,倒不是担心单独旅梦不安全,纯粹是想给自己放个假。 不同于有固定排班的官方旅梦人,秋免旅梦时常看心情。多年前官方还没组建解梦基地的时候,他几乎全年无休,在学校也抓紧时间补眠或旅梦。直到官方解梦小队的配置上来了,他才放心去耕耘更多现实世界的工作。 他很了解东区八支解梦小队的实力,清楚他们的负荷上限,所以之前还会帮着处理一些危险梦境,但自从上次偶遇那支新增的小队后,他觉得官方好像也不是很需要他出手相助了,就一直挑些看上去不那么紧迫的梦境随意划水,反正也没人给他发工资。 但为了以防万一,保险措施还是要做好的,秋免给梁锐发消息:“梁哥,这几天麻烦你巡逻梦境,官方能解决就行。” 梁锐回得很快,也明白他的意思:“知道,你好好休息。” 秋免这才扔下手机,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然后倒头就睡。 一个完整、充足、饱满、长达十二小时、不用旅梦的晚觉之后,秋免发了十分钟呆,才开始慢吞吞给自己点外卖。 反正魏朴不在,他心安理得地在备注中填上了“请给我变态辣”,按照以往经验,如果没有备注,即便选了重辣也只是略微开胃。 用完了午饭兼晚饭,秋免休息了一会儿,正式迎接短暂的假期,然而一时却又不知道做些什么,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漫长的空闲时间了。 思考片刻,他从杂物间提出一只百宝箱,坐到电脑前登陆上一个账号。 【用户68446152】是这个平台的用户默认名,创建时不输入昵称就会显示这类客户号,像是没有进行验证的游客。 但这毕竟是已登陆的账号,是有上传和收藏权限的,秋免扫了眼后台,上次发送音频还是在去年,好像也是杀青之后有了一小段闲暇时间,但那时他还忙着旅梦,也没有休息多久,音频只有短短的二十分钟。 秋免呼了口气,将所有窗帘拉上,灯只留下昏黄朦胧的一盏,然后从百宝箱里一样样取出道具。 3Di、羽毛棒、硅胶刷、海绵球、芦荟胶、木耳勺、风铃、音叉…… 这些是ASMR的道具。 ASMR的意思是自发性知觉经络反应,指通过视听声音的方式在颅内产生愉悦舒适的刺激感,进而有利于改善睡眠、平稳情绪。 秋免很久前接触到这类声音,发现它们确实能为部分人群提供帮助,就购入了道具,自行制作起助眠音频。 他不同于专注于此的ASMR主播,秋免不开直播,也不配备画面,只是很偶尔放上一段新制的片段,没有任何联系方式,人气却似乎不错,有着一群固定收听和“多刷”的粉丝。 ASMR的音频其实严格来说大同小异,无非是咀嚼、摩擦、按摩、水流等几类触发音,但秋免的排列组合和轻重缓急却总能戳中许多人的那个敏感点,让他们一听便觉得酥酥麻麻,如梦似幻。 然而再舒服,同一段音频听多了也还是会降低效用,粉丝们时常催促秋免更新。 当然,更新全看秋免的状态。 此时,他捧着双耳状的麦克风,点开录音软件,微微闭上眼,却仿佛看见了辽阔无垠的梦境空间,心中平静安稳。 保持着这份静谧,他逐件使用起道具。鹅毛轻缓抚过麦克风耳廓,木勺深入探索耳蜗,胶体在指尖发出黏腻声响,铃音的清脆仿佛与颅内共鸣…… 九十分钟过去,最后的指腹摩挲音结束,秋免缓缓将麦克风靠近自己的心口。 咚、咚、咚……心跳声平稳而安定。 秋免合上胸前纽扣,双唇先贴近麦克风左耳,又贴近右耳,一如既往说着他的招牌结束语。 “晚安。” “好梦。” 第 8 章 一周后,《年少春衫薄》剧组正式杀青,麦导难得喜上眉梢,决定将庆功宴定在一家豪华会所里。 秋免本来不打算参加,他对这类团建活动一向不感兴趣,特别人来人往,认不出面孔还麻烦。 但就在他回复“不去”之后,麦导竟然亲自找上了他。 麦导全名麦寻稻,今年四十五岁,早年拍过不少电视剧,大爆特爆说不上,但几部作品也是经常被提名“经典童年回忆”的,圈子里“威”名远扬——指威厉。 他带秋免走到僻静的通风口,点上支烟,恼火道:“你什么意思?给我脸色看?” 麦寻稻性子急,脾气暴,经常喝骂那些表现不好的演员,甚至不分咖位一视同仁,也许终究是碰到过硬茬,年纪上来后倒是收敛许多,虽然仍是个不好讲话的导演,拍戏期间没少怼人。 但如果是其他小演员,即便心中有怨也不会连庆功宴都摆脸,而秋免心中无怨,却被他问得莫名其妙。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没有啊?” “那干嘛不去吃饭?” 秋免坦然道:“讨厌人多。” “坐包厢里,就几号人。” “讨厌交流。” “闷头吃菜就行,话题不拐给你。” 见秋免还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麦寻稻啧了声:“还讨厌啥你直说!” 秋免微顿:“讨厌口味,我要吃辣的。” “……行,那里八大菜系都能做,专门给你点重口。”麦导狠狠翻了个白眼,鼻子里吐出烟雾,“说定了啊!” 都到这份上了,再拒绝好像也没理由,秋免挥挥手,示意走了,却被麦导一把拉住:“急啥!我真服了,一会儿像个人精,一会儿是个傻子。” “还有事?” “当然有。”麦寻稻掐灭了烟,低咳一声组织语言,“你是文艺推荐给我的,她说你很适合叶宜年这个角色,还希望我能调教你的演技。现在看下来,你确实适合,表现大部分时候也可圈可点,我会这样告诉文艺,那你是不是也顺便帮我在文艺面前……美言几句?” “可以啊。”秋免痛快答应。 见他回得迅速,麦导反而不自在了,又是摸裤缝,又是揉鼻子,好半天才道:“那行,回头有合适的本子,我接着找你……记得美言啊!” 秋免自信点头。 “美言就是捡好听的话说嘛。” 秋免做事从来不拖泥带水,和麦导分别后,便立刻点开老板文艺的微信,想了一下,给她发去一条:【麦寻稻是个好人。】 秋免的头像是有段时间比较流行的meme梗图,一只口吐人言的粉色毛绒兔,下方有一行“发出xx的声音”的配字,xx时常表示秋免的状态,而最近他挺悠闲的,配字便是“发出愉悦的声音”。 聊天气泡里的内容看上去就像这只兔子所说的话。 过了十来秒,文艺疑惑回复:【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他让我夸。】 【……】 文艺精准无视,转移了这个话题:【我和你陶陶姐各给你挑了个本子,觉得都挺适合你的,麦导那边收工了就来讨论下,也不急。】 秋免回了个好,同时也认为自己已经完成了美言任务。 既然答应了麦导,庆功宴自然不能缺席,只是会所在偏远郊区,过去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 魏朴不在,秋免选择亲自驾车,他近年很少上手摸方向盘,对路况不太熟悉,又被弱智导航坑害,等抵达聚餐地点时已经开场很久了。 “你他妈还有多久!!!” “马上。”秋免一边敷衍麦导的夺命电话,一边等保安检验身份,这里安保严密,只有提前预定才会提供通行码,否则连停车场都进不去。 “这他妈是你的第十二个‘马上‘!” “你挑的鬼地方。”秋免直言不讳,“建在山弯上,路都不好走,平时谁会来。” “这是附近凭英旗下私密性最好的会所,我费了老大劲才订到的,你懂个屁!” 麦寻稻骂完,突然压低了声音,似乎有什么人从他旁边走过,陪笑招呼之后才匆匆落下一句:“总之你快点,包厢叫「天净沙」不要走错,其他包厢有好多大人物在……” 没等他说完,秋免率先挂了电话。 他停好车,保安确认身份后引路,正好有两个人走出来,其中一个矮个子耷拉着脑袋,旁边另一人喋喋不休:“我不是提醒过你好几次了吗,要称呼他为‘池总’,没事别瞎套近乎,现实里他根本不认识你!” “为什么会不认识啊,我们不是一起旅……”矮个子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发现有人靠近他们才住口,却忍不住瞟了秋免好几眼,擦肩而过了还不忘往后看。 旋转门转动,秋免完全无视了那两人鬼祟的交谈。 他被带到麦寻稻说的包厢号,开门进去,屋内霎时一静,所有人都转头看向他,秋免却全无尴尬,径直朝着唯一的空座位走去。 入座,转托盘,夹菜,开吃,一气呵成。 麦寻稻的声音这才颤抖响起:“这是秋免,男三号叶宜年的扮演者。小秋,你来晚了,这位还不认识吧,给你介绍下……” 秋免微微皱眉:“不是说我只管吃菜就好了吗?” 麦导眼前一黑,咬牙低声说:“你能不能看下场合?这是投资人!” “哈哈哈,不要紧的,我也是碰巧在这里谈事,临时起意过来看看。” 投资人就坐在秋免左手边,正侧身盯着他,语气亲昵:“秋免弟弟是吧?瞧这帅的,非常有前途!麦导一直跟我夸你演技出色,还说新片也想用你!新片我也会投资的!有没有哪个角色感兴趣?有空交流一下!” 秋免无动于衷:“有邀约联系我经纪人。” 投资人也不恼,依旧乐呵:“好啊!小秋影视约签在了哪家公司?有没有兴趣来我们辉茂试试?屯了不少版权,肯定有适合你的!” “邵总好偏心啊,麦导新片我也有意向的!”男主演跟着起哄道。 邵总却笑他:“你不年轻了呀,总演偶像剧观众都要逆反了。” 女主演呵呵一笑:“邵总怎么不接着捧米纯了?他才是正儿八经你们辉茂的艺人吧,刚刚邵总进来他就走了,现在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成年人了,不用管他。” 邵总轻飘飘说完,顺手给秋免斟上一小杯白酒,打趣道:“小秋,你迟到了呀,俗话都说要自罚三杯,今天由我敬你三杯,好吧?” 秋免咽下口麻婆豆腐,淡淡道:“我不喝酒。” 酒精会麻痹大脑的神经系统,使人呆滞迟钝,无法保持理智思维,以致难以旅梦,所以他从未尝试过饮酒。 “欸,以前不喝,今天试试就好了!是不是不想给我面子啊?” 秋免却像没听见似的,继续一脸淡定地夹菜吃菜,把举着酒杯的投资人晾在旁边。 包厢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不敢出声。 被硬生生当成空气,哪怕是故作殷勤也极为屈辱,邵总嘴角抽搐,就要发作,麦导赶紧打圆场:“这酒度数太高了,小秋大概喝不了,换一瓶吧。” “不,就这酒,给我喝!” 投资人撂下酒杯,拔高音量,正要发火,却见秋免缓缓放下筷子,转头露出了完整正脸,星辰般明亮的眼睛扫过酒杯,又看向他,心中那一团火气顿时消了。 “就三杯?”秋免声音清冽。 邵总柔声道:“就三杯,给我个面子嘛!”他伸手拍了拍秋免的肩膀,忍不住凑近了些。 反正最近不旅梦,魏朴也管不到。 比起被劝服,秋免本身好奇酒液滋味才是关键,他一口闷了杯中白酒,入喉的时候却突然愣住。 呛……嗯……辣?这不就是他一直在找的辣味饮料么? 麦寻稻深知这位投资人的癖好和德性,正想趁机插到二人之间隔开距离,秋免却已经自行倒了第二杯了。 三杯饮毕,秋免意犹未尽地收手。 邵总开心极了,赶紧帮他满上,又换了个说辞:“好!爽快!那小秋,今天是我们第一次认识,也要再来一杯!” “我不认识你。”秋免喝得痛快,但不忘实事求是,转头问麦导,“他是谁?” “你悠着点喝!53度的白酒,后劲很足的!” 麦寻稻一阵挤眉弄眼,试图暗示秋免提高警惕:“邵仲辉邵总,辉茂影视的创始人,就是签了廖彬、米纯的辉茂影视。” 辉茂的代表艺人当然轮不上米纯,但加上廖彬意思就很明显了:公司里的男男关系不那么纯洁。 而源头就是出在他们老总这儿,邵仲辉热爱包养年轻男艺人,这不仅在圈内知名,因为前年的廖彬“男小三”事件,都给捅出圈外了。 也正因此,一向无视八卦的秋免才稍微有点印象,不过他也没有多拐个弯想,而干脆利落地喝下了第四杯酒。 邵仲辉还想碰杯,却又被秋免无视,只好自行一饮而尽,酒气激得他血脉贲张,但还不等他继续想劝说词,秋免的第五杯酒已经下肚。 “嗯?” 秋免晃了晃空杯,用鼻音示意,邵仲辉赶紧跟上,刚火辣辣地滑过喉咙,秋免已经抿上第六杯了。 “哈哈哈,小秋天赋异禀啊……” 两人你一杯我一口,一瓶白酒已经见底,哪怕邵仲辉熟练应酬,喝这么急也有点胃部不适,他看了眼除了颊边微微发红,仍旧一脸平静冷淡的秋免,狠了狠心,让服务员一口气再上四瓶。 怎么半斤都没醉……不,喝酒不上脸的更容易迷糊,马上就能灌服了! 邵仲辉说服了自己,险些喜形于色。 这家味道还不错,麻婆豆腐辣得我脸都烫了,秋免暗自嘀咕,继续喝酒解辣。 第 9 章 第四瓶白酒刚开封,投资人咣当一声栽倒在桌上,就此昏睡不醒。 秋免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后知后觉酒劲上来了。 他看了眼时间,说:“那我走了。” “你走哪去?喝了这么多还想开车不成?坐好!等会儿找人送你!” 麦导看怪物似的看他,其他人甚至都不敢过来搭话,生怕也被喝趴下。 “……行吧。”秋免这才隐约感到反应迟钝,“我出去吹吹风。” 他走出包厢,满目流水山川,会所内部装修得宛如一座园林,好不容易才凭运气找到了卫生间,刚洗上手,却突然听到有人躲在隔间里哭泣。 哭声时断时续,间歇伴随低语:“秋免……我恨你!我诅咒你!” “……?” 秋免虽然脸盲,声音还是分得清的,何况这位仁兄前段时间一直在他跟前晃悠。 他敲了敲门,真诚请教:“为什么?” 哭声霎时一停。 许久,隔间门颤颤巍巍地被打开,米纯先往秋免身后瞟了眼,抽噎着问:“邵总呢?” “扑街了吧。”秋免随口回道。 他又问:“你为什么诅咒我?” 米纯带着哭腔,重重一哼:“你自己心里清楚!” 秋免思考了一会儿,似乎魏朴给他提点过:“因为你嘴瓢时我没笑场?” “……不是!那都多久以前了!” 嗯……那难道是自己路过他梦境的事情被发现了? 由于米纯高调自荐,拍摄叶宜年闯宫大戏的那天晚上,秋免顺路经过了他的梦境。 秋免并没有窥探别人梦境内容的爱好,只是随手复制了化妆师助理小杨梦境中的元素,阻拦了尖叫着抱头鼠窜的米纯,邀请他一同欣赏蜘蛛和蟑螂的争霸故事。 那晚之后,米纯遇到他就下意识绕道走,不再没事找事了很久。 而此时,米纯见他沉默,即刻完成了推断脑补,又气又恼:“你心虚了!你果然在想着勾引邵总!” “?” “我们只是有点小矛盾,你就准备趁虚而入了?”米纯哭着点开手机,屏幕上是邵仲辉色眯眯盯着秋免劝酒的照片,也不知道是哪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拍下来发给了他,“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但秋免看了照片也没听懂他在说些什么,单纯看他激动得涕泪交加,而递过去几张纸巾,关注的重点依旧偏离:“什么矛盾?” “……不用你关心!” 米纯梗着脖子说完,终于没能忍住,哭得更伤心了,等他断断续续收住情绪,见秋免仍淡定地抽纸巾给他,突然觉得秋免好像也没那么讨厌。 “谢谢……我只是,有点难以接受落差……其实我早就知道,邵总喜新厌旧,可是没想到,这天会来得这么快……” 他继续道:“我出身不好,没有天赋,只有一张脸称得上小帅,本来能被邵总赏识已经很幸运了,但这些却都被你全方位吊打……呜,大概我是时候回去重操旧业了……” 秋免没有听他剖析心路历程的兴趣,看他情绪稳定住了就准备走了,只顺口问了句:“什么旧业?” 米纯自嘲道:“夜场少爷,很不入流吧?其实仔细想想,我也不可能走得长远,一旦被人扒出黑历史就迟早要退圈。” “少爷不是挺好的么?”秋免不解道,“被好多人顶礼膜拜,热烈追捧,比如前阵子那位上热搜的凭英集团大少爷。” “……人家和我是一回事吗!” 要不是秋免神情真挚,看上去不像嘲讽,米纯简直要抓狂,他泄气般念叨:“首富少爷,英俊多金,谈吐不凡……那是我能比的吗!甚至就算人家搞基,也不可能看上我这样的。” “这倒是。” “喂!……算了……” 米纯哭过一轮,宣泄了情绪,心态已经稳定很多,看秋免也顺眼起来,不由以“前辈”的身份提醒道:“邵总那个人,挺喜怒无常的,你跟了他得小心一点……” “我为什么要跟他?”秋免奇怪,“他很烦人。” 如果不是发现喝酒挺过瘾的,他多半扭头就走了,而且邵仲辉这种人显然现实里没什么烦恼,连需要照顾情绪的必要都没有。 “那、那你为什么对我……”米纯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弄错了什么,“还挺好的?” 秋免如实说:“你如果一直伤心,我会很苦恼的。” 心情不佳,负面情绪变多,噩梦概率提升,棘手梦境出现可能上涨,旅梦时间继而增长,最终导致睡眠时间缩短,很烦。 虽然一两个人决定不了趋势,可能性也不会显著提升,但路过时顺便关注一下旁人情绪也是秋免的习惯了。 但米纯好像又误会了什么,脸唰地就红了,嗫嚅着说了声“噢”就飞速跑掉了。 生龙活虎的,看来关注是多余的。 秋免正要离开,操心助理魏朴又接连发来几条微信,问他情况如何、有无结束、怎么回去。 他见怪不怪,没提豪饮几大瓶白酒的事情,只敷衍了几句,心想又不会把自己搞丢,这才走出洗手间。 十分钟后。 当秋免第三次路过上下楼梯时,不得不承认一件事。 他迷路了。 “指示牌都没有,果然是鬼地方。” 秋免关掉毫无作用的地图导航,对着华贵秀美的装潢嘀咕了一声。 他靠着楼梯扶手,准备呆在这个显眼的地方等麦导来接。 求援信息刚敲下两个字,楼梯上却突然传来脚步声,秋免抬起头,只见一个高挑的身影缓慢踏下阶梯,黑色衬衫松垮敞开领口,手腕搭着薄款长风衣,漆面切尔西靴高调耀眼,一身衣服看不出牌子,却仿佛量身定制,完美契合来人身材。 模特,或者也是同行么? 秋免没有移开目光,于是那个人也停顿脚步,垂眸看了他一眼。 “请问,”秋免开口道,“你知道——” “秋、秋免……!” 背上突然传来重量,秋免险些没能站稳,浓郁的酒气扑面而来,他侧目看去,只见烂醉如泥的邵仲辉不知什么时候找了过来,还迫不及待地勾肩搭背,发出淫.荡的笑声:“别、别走啊!我……我们!去房间里……继续!” 秋免捏住他的手腕,从自己肩膀上拽了下来,轻声问:“你确定还要继续喝?” “……” 邵仲辉露出欲呕不呕的神情,又坚强地说:“当然……不光是喝了!还可以做一些……有益身心的活动!” 秋免瞟了他一眼,无声笑了笑,决定用自己的方法帮他“有益身心”,邵仲辉却看得心花怒放,还以为秋免答应了自己的邀约。 “邵总。” 站在阶梯上的人却突然开口,声音低沉悦耳,带着显而易见的烦躁:“不要在鼓翼楼乱来。” 邵仲辉的酒瞬间醒了大半,不如说之前一直在借醉装疯:“啊……池总!您也在这儿啊,真巧!” 他虽然客气,但也不想放弃好不容易钓到的鱼,看着秋免的侧脸,总是心痒难耐。 “肯定不乱来,我就让助理开一间房,不打扰您哈!” “不要让我讲第二遍。”池见英冷冷地说,“鼓翼楼是我名下的产业,滚出去,我不管。” 邵仲辉并不是好脾气,换了别人肯定要与之争论,但他醉酒还没丢脑子,犹记得池见英是个情绪不稳定的真神经病,计较了也是自己吃亏。 “好好好,我换个地方,小秋,我们走吧……” 他正想去揽秋免的腰,声音却戛然而止,昏迷前看见的最后画面是天旋地转后的楼梯台阶。 秋免拍了拍手,掸去无形的灰尘,瞥了眼倒在地上的邵仲辉——原地睡觉怎么不是有益身心呢? 他再次抬头,看向那位身材不错的“池总”,接上之前的话题:“请问——” “滚。” 池总加重了语气,甚至比对邵仲辉说话时还要恶劣。 “?” 秋免打量了一下左右,顿时心领神会,踢了一脚邵仲辉,让他从池总的前进道路上滚开。 但这次还没等他开口,池见英就居高临下地俯视他,自顾自出声威胁:“滚远点!我对你们这种人没有兴趣,别在我跟前作秀!” 说罢,他便踏着皮靴迅速下楼,像是恨不得即刻远离这个地方。 但当他路过秋免身边时,秋免伸手拽住了他的风衣。 池见英紧急转头,瞬间如临大敌,但在他发飙之前,秋免已经说出了心中所想:“我只是想问你,「天净沙」怎么走。” 池见英冷笑一声:“少来这套,又是什么异想天开的搭讪方法。” 秋免微微皱眉:“你不是这座会所的持有者么,问个路也不行吗?” 池见英稍显沉默,却依旧不信他的目的如此纯良:“别欲擒故纵了,是谁告诉你我行程的?” 秋免反应了一会儿,见他不答反问,最终得出结论:“所以你也不认路?早说不就行了,果然是这里的装修设计有问题,建议整改。” 当然不改也没事,反正他不会再来了。 “……” 秋免说完便松开了手,继续编辑求援信息,池见英反而愣了一下,他又看了秋免几眼,忍不住问:“你是邵仲辉的人?” “不是啊。”秋免头也不抬,一脸平静地说出暴论,“我是你的人。” 秋免的经纪约和商务约签在文艺的多艺传媒,但影视约却在三圣娱乐,如今三圣娱乐被凭英收购,凭英文娱相关的掌权人又众所周知是这位池总,这么说也不为过。 池见英瞬间如遭晴天霹雳:“……胡说!” 然而还不等他否认三连,楼梯上又急匆匆跑下来三个人,好巧不巧听到了秋免的回答,各自神色微妙。 其中一位喘着气说:“池总,‘庄先生’那儿有紧急情况,需要您立刻支援。” “啧……知道了。”池见英不耐烦地吐出口气,“陈醒,和家里说一声。” 陈总助点头:“明白。” 池见英再次上楼,另外两人迅速跟上,走到拐角时,他回头又看了眼秋免,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吩咐助理:“把躺地上那个收拾下,醒来别闹难看了。” “好的。” 脚步声远去,秋免也发出了求援信息,他无聊等着麦导回复,那位留下来的助理却主动过来搭话:“您好,不知道怎么称呼?我是池总的助理,姓陈。” “秋免。” “很晚了,秋先生不妨暂住一晚?我让前台为您订一间商务套房。” “不需要,”秋免拒绝得干脆,“我有人送。” 他话音刚落,手机突然响了,本以为是麦导的消息,点开来却是梁锐的急切的声音:“秋免,你有空吗?一个B级梦境正在极速扩张,规模已接近A级,再继续扩张下去预计会与22号融合点碰撞,直接影响现实。” “我看到官方派了三组小队进入梦境,但都未能阻止其增速,据说他们正在联系其他旅梦人,也不知道能不能行,以防万一,我还是先通知你。” 秋免回道:“知道了,马上到。” 他望向正在等待保安搬运邵仲辉的陈助理,想了想,说:“帮我开间房。” 陈助理很有素养,报以微笑:“没问题。” “然后再把我搬过去。” “嗯……?” 秋免说完,便靠着墙壁坐下,同时闭上眼睛,不到两秒就陷入了沉睡。 第 10 章 鼓翼楼顶层,总统套房内。 卧室门窗紧闭,黑帘遮蔽一切光线,唯有左右床头的几台仪器和高悬顶部的监视器泛出幽幽红光。 房外,跟随池见英上楼的助理站在两面投影前,左边是卧室中的监控画面,右边是东区解梦基地的指挥连线。 “203x年6月28日,21点21分,旅梦人池见英申请使用麻醉气体。” 基地连线中,一位硬朗的中年人点头:“同意使用。” 两位助理各自开始操作,十五秒后,监控画面内出现了气体流动示意图,躺在床上眉头紧蹙、双拳攥握的英俊男人却仍旧没有放松的意思,助理们看向右边通话,只得在中年人的点头默许下小心推高用量。 “21点22分,旅梦人池见英进入梦境,各项指标正常。” 助理走完程序,忍不住报告:“总队,池队的数值虽然在正常范围内波动,但与他自身相比是严重偏低的,他对这类麻醉已经产生了抵抗,加深剂量又显著影响到他的思维能力。” 东区解梦基地总负责人蒲新罗向后看了眼,问道:“新药物研究得怎么样了?” “还在研发中,进展不是很顺利,说实话,像池队这种情况,还是得他自身克服抵触情绪。”研发部门的主任回答,“既要让他的主人格瞬间失去意识,又要不影响次人格行动,这个精准度很难把控。” “难把控也要去做!一直这样子肯定不行。”蒲新罗做出指示,“还有,要全力扩增旅梦队伍,广泛提升旅梦水平。这两年异常梦境出现的次数和规模都远超过去,融合点数量也在不断增长,再这样下去,光靠现在的人手,就算累死也无法保证社会秩序!” 他点名几位负责人:“招人计划抓紧进行,有资质的要培养,是野生的要劝导,但也不能滥竽充数。” “问题就是,队伍扩增不容易,能在梦境中保持清醒的人本来就少,全程冷静的就更少了。”负责招人的主任抱怨道,“上次让新人跟着池队学习,结果旅梦到一半就醒了,还哭着闹不干了,一问才知道,原来是池队把他‘杀’了出来。哎呀何必呢,他已经是这批新人里整体资质最好的了……” 蒲新罗沉默片刻,转而问:“联系上「路人」了吗?” “没有……这次他消失了很久,其他区也没有消息。”主任耸肩,“不过「路人」一直神出鬼没,还能隐身行动,什么时候出现全靠他的个人意愿,我们处于被动地位。” “继续尝试联系,尽量减少敌意,我们愿意适当退让,以寻求深度合作。”蒲新罗说,“他现身了立刻通知我。” 工作安排了下去,蒲新罗迅速将关注重点放在当下,他看着另一面漆黑的投影,打开话筒:“「东方」就位了没有?” “五秒内。” 监控中很快出现画面,只见一颗庞大昏暗的球泡笼罩了全部视野,经过短暂调整,画面中才出现人影。 秃顶中年人掌托一只蝌蚪状生物,自拍般旋转了一圈,展示身边众人,同时报告:“旅梦人「首乌」就位。” 寸头小伙抖擞精神:“旅梦人「未央」就位。” 学生模样的矮个子男生紧张道:“旅梦人「疾风」就位。” 短发女孩说:“旅梦人「水星」就位。” 最后一个声音迟迟未响起,秃顶中年人偷瞄了眼远处冷脸闭眼的帅哥,忐忑等待着。 不多久,那俊脸上的双眼终于睁开,声音毫无起伏:“旅梦人「九婴」就位。” 秃顶副队「首乌」连忙补充:“解梦九队全员到齐,准备入梦。” 他们一同融入漆黑的球泡中,再次睁眼时,场景已变换为室内。 “我去,还真是医院。” 「未央」小幅度晃动脑袋,警惕观察周围:“落足点,医院一层,放疗科。梦境景象清晰,暂未发现生物踪迹。” “一队和三队团灭出去了,五队的情况还不清楚。”「首乌」简单概述,“要注意,我们这次的首要任务是阻止梦境扩张,避免其与22号融合点碰撞,次要任务是分辨出梦境主人,确认他的身份。” “呃……为什么?”新人「疾风」弱弱提问,“之前不都只要让梦境结束就行了吗?” “因为同样的梦境出现两次了,这是第三次。”「首乌」无奈道,“前两次都是其他小队遇到的,还在可控制范围内,结果这次难度暴增。以前也有过类似情况,与其耗费大量旅梦人手处理,不如在确认梦主身份后线下寻找,给他做心理辅导,一劳永逸杜绝这麻烦的‘连续梦’。” 「疾风」恍然大悟,又忙不迭问起另一件自己关心的事:“他们有没有说这个梦境的死法是什么?” 「未央」鄙视:“活还没干明白呢,就想着怎么死了。” “安静。” 话音未落,队长「九婴」忽然出声警示。 他与肢体分离开来的手掌堵住废话很多的吐槽役「未央」的口鼻,所有队员屏息瞪眼,死死盯着上方缓慢滴落的黏液。 那是一团灰黑色的脏污,浓稠黏糊,仿佛沼泽地里的烂泥,泥里却包裹了什么东西,时不时冒出一个酸腐的气泡。 “啪”的一声,气泡破了,猛然露出半张惨白的脸,头颅以下已经只剩白骨,而这个人却似乎还有意识,他剧烈颤抖着嘴唇,求救与呼喊却尽数被黏液吞没。 不知过了多久,黏液消化完了骨肉,吐出一团湿哒哒的衣裳,正想慢慢缩回上层,它却又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富有生命地悬挂在楼层间隙中,左右蠕动,留下数道黏稠腥臭的痕迹。 这边挪挪,那边撞撞,却再没触碰到新食物,黏液终于遗憾地缩了回去。 与地上湿漉服饰相同的几个人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死法……现在你知道了吧……是被消化吸收……”「未央」永远不忘吐槽,“虽然应该不痛吧,但心理阴影还是挺严重的……” 如果这一幕放在两个月前,「疾风」肯定已经崩溃了,现在经过一段时间的历练,他的心态虽然平稳不少,但也十分绝望:“怎么又是个不成人形的东西啊!我不想被比史莱姆还恶心的玩意儿吃掉!” “那是五队的人,估计他们也溃不成军了。”副队「首乌」还算理智,看向「九婴」,“队长,怎么办?” 「九婴」闭着眼,指节抵额,摁了摁眉心:“分头行动。” “你和「水星」,观察建筑,分辨特征,寻找梦主。” “其他人和我,阻止梦境扩张。” 他一边说着,一边挖出了自己的一只眼睛、撕下了自己的一只耳朵,放在「首乌」身上。 “随时联系。” “我草,物理分头。” 「未央」脱口而出,又慌忙捂上自己的破嘴,匆匆跟了上去。 三人行动,队伍精简,领头的人又一声不响,前进速度加快不少。 但问题也随之而来。 新人「疾风」四处张望:“……怎么又是这里,不会进循环了吧?” 他们从空无一人的放疗科出发,路过无数科室走道,兜兜转转却再次见到了熟悉的标牌。 “不是一个地方,你看五队那人被吃剩的衣服也不在。应该只是梦境主人的潜意识导致它们重复出现,他对这里印象深刻。”「未央」提醒。 解梦小队分工中,他所负责的就是明确地点方位,保障旅梦人不会在须臾多变的梦境中迷失,观察力和方向感一向很好。 “嘶……他会不会得癌了?” “有可能,不过这是副队他们要研究的事。” 「未央」说着,察觉领头的队长「九婴」逐渐放缓了步伐,还以为他发现了什么线索,也停下脚步。 却见「九婴」闭上了仅剩的单眼,再次抵紧眉心,一言不发地凝滞了动作。 “怎么感觉队长今天状态不太好?”「疾风」掩嘴嘀咕,“刚才吃饭撞见的时候还挺精神啊?” “多半又是被强制入眠了,为了压制主人格加重了麻醉,你注意点,队长这种时候更加六亲不认。” “白天当总裁夜里当杀手,忙成这样主副人格还要抢意识……”恨不得有副人格能替自己上班的「疾风」深感佩服,“也不用这么拼吧!——啊啊啊!!!” 他看见「九婴」倏然睁眼,断裂的手掌急速朝他袭来,还以为背地里说闲话惹恼了队长,曾被「九婴」毙出梦境的恐惧让他无法动弹,然而断手从他身侧挥过,无形的梦境空间突然波动,那里竟凭空出现了一道身影。 那身影微退几步,离「疾风」和「未央」远了一些,姿态依旧轻松,压了压帽檐,似是抱怨:“我跟后面就是了。” “我草,「路人」?!” 「未央」瞪大了眼,盯着面前这位没有脸孔却能隐去身形随意来去的旅梦人说不出话。 「路人」:“嗯哼。” 「疾风」也惊呆了,紧张地直结巴:“你、你怎么在这儿……” “路过。” 「路人」轻轻揉了揉太阳穴。不得不说,喝酒确实影响状态,睁开眼发现是医院梦境已经有点头疼了,他现在更懒得动起浆糊脑分辨方位,所以才想跟着顺风车到达梦境中心。 “你们继续,不用管我。” ——绝、不、是因为迷路。 第 11 章 秋免理直气壮的态度一时沉默了所有人,「未央」与「疾风」都不敢随意吐槽,不约而同望向了他们队长。 「九婴」冷声开口:“我说过,再次碰面就不止是警告了。” 从腕处断裂的手掌高高扬起,瞬息庞然,气势仿若镇压妖邪的五指山,极具压迫力地悬在不速之客头上。 “顺路而已,非要在我身上耗费时间吗。”秋免淡定得很,只是略微仰头,凝望了断手一会儿,忽然奇疑,“你生病了?” 悬浮于空的断掌肉眼难辨地微弱颤抖着,五根手指似乎并不能完全受人掌控,而上次撞面时还没有这种情况。 “……” 「九婴」不做言语,却再次向前迈进了一步,威胁之意更重。 「未央」见势不妙,赶紧打起圆场:“队长,任务要紧,还是别起冲突吧!” 「疾风」也弱弱提醒:“总队也说要拉拢「路人」……咱们要不友好点?” “算了吧,需要带病上班的工作有够劝退的。”秋免当场拆台。 「九婴」沉默许久,终于忍不住指摘,语气虽然不见波澜,却也难得多言:“你的状态就好到哪里去了么?意识混乱、步履飘忽,所以才隐藏不住身形。” “旅梦又不是我本职工作,现在就当散步呢。”秋免倒是真情实意,“行了,走吧,大家都脑袋犯困,早点收工回去休息不好么。” 谁和你是“大家”! 「未央」和「疾风」在心里嘀咕,但等了一会儿,竟没等到队长的质疑或动手,连忙看去,只见「九婴」神色凝峻,视线虚望,好似在用远处的另一只眼睛观察。 数息后,他吐出两个字:“死了。” “什么?” “「首乌」和「水星」。” “啊?!” 「九婴」没作解释,向着远方某处迅速动身,路过秋免身边时也只是脚下微顿,但未再直接轰人。 几人连忙跟上,而分明换了个行进方向,路上的标志却又尤为眼熟,周围环境与刚才大同小异。 “这个梦境好像没有‘边界’和‘中心’的区别,场景都是螺旋的、连续的。”「未央」低声报告自己的发现,“这样很难判断与融合点之间的距离,估不出剩余时间。” “「东方」知道。” 「九婴」通过分裂出去的眼睛判断方位,很快找到了已经被腐蚀成白骨的解梦小队另外两位成员,却并未关注他们的惨状,而是径直走到隐蔽处,取出藏在那里的耳朵和眼睛,以及一只蝌蚪状生物。 蝌蚪生物胸针大小,拥有两只短小后肢,与尾巴一起支撑圆头站立,直接口吐人言:“按照现在的扩张速度,梦境会在三十六分钟后与22号融合点碰撞。” “知道了。” 「九婴」平静回应,收拢了分裂的器官,再次拧着眉闭了眼。 “还有——” 蝌蚪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移交到了别人手上,随着视角转变,它陡然卡住了声音。 秋免慢悠悠缀在同行最后,此时才探出一个无脸的脑袋,下瞥蝌蚪:“这是什么?” “呃……特殊人才。”「未央」含糊其辞。 是人啊。 蝌蚪的圆头边上凸出两只黑色眼睛,却不是蛙眼的构造,瞳孔随着秋免的靠近而缩紧,反光倒映出他没有五官的人脸,一人一蚪无声对视着。 “真稀奇。”秋免盯了会儿,“还有人梦境形象是蝌蚪的。” “你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吧。”「未央」小声吐槽。 蝌蚪眼底闪过一丝复杂情绪,声音却是机械报时:“还剩三十五分钟。” 「疾风」顿时焦虑起来:“怎么办啊,就剩这么点时间了!22号融合点的现实出口在机场附近,要是出事肯定会完蛋的!队长、队长为什么愣在那里不动了……” “不急,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秋免戳弄蝌蚪,悠哉自如地说道,“时间足够了。” 字面意思似乎是安慰,但矮个子「疾风」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短腿,更加悲伤了。 「未央」也还算淡定,摆手道:“放心啦,队长会解决的,现在酝酿呢,也就是因为这个梦是‘连续梦’,想要了解更多梦境主人信息才放任它停留的。” “可是今天队长的状态并不好……” 这也是「未央」底气不够充足的原因,但在新人和「路人」面前,哪能给「九婴」掉面子?当即不屑地哼了声:“这才哪儿到哪儿啊?队长这也是老毛病了,更凶险的时刻都有,但从来没出过岔子。你知道3号融合点的现实出口在哪儿吗?北海公园!那地方人多的,周围是什么地方?要是出事更不敢想,结果呢?不还是平安无事了这么多年,都是队长摆平的,放宽心!” 「未央」把自己说服了,也让「疾风」减少慌张,不过没发现自己嘴快透露了一个信息给不该听的人。 “三十四分钟。” “北海公园,你们从中央区调过来的?” 「未央」心里一个咯噔,眼见「路人」不再关注蝌蚪,而是慢悠悠直起身,往「九婴」的方向望了眼。 “嗯……怎么了。”这又算不上什么秘密,「未央」安慰自己。 “我去过,挺好玩的,还划船去湖中心的3号融合点看了眼确认状况。”秋免分享旅游心得,“居然没把融合点周围一圈严密封锁起来,这点中央区比东区大胆。” “……” 为什么他的重点是这个……「未央」感觉「路人」的性格有点偏离基地专家的侧写画像。 他咳了声,试图套话:“是、是吗,什么时候去的啊?有没有去其他景点玩啊?京城旅游问我最在行……” “三十三。” 然而秋免根本没理他,因为梦境空间的正上方,一团腥臭肮脏的黏液出现了。 黏液如同一栋楼房那么高,浑身裹满烂泥,除了可以根据嘴巴张合摸索出的口器位置,别的似乎一无所有,无手无足,无眼无耳,拖行游动着垂落地面,动作十分迟缓。 这还是秋免第一次看见这个梦境里的生物,却隐约觉得有点眼熟。 就在秋免稍有思绪的时候,黏液忽然动了,与壮硕身躯和慢吞表象完全不同的是,它仿佛在体内安装了一个弹射装置,仅仅是瞬息,腐臭黏稠的□□就直逼到面前。 “……噗……噗噗……” 与此同时,「九婴」睁眼了。 「九婴」像是在闭目时与自己不听使唤的四肢达成了交易,一上来就将它们从躯体上分离,瞬间形成了头颅、躯干和腿手的不同部分。 但紧接着,腿手继续从关节处开始断裂,每根手指、每段骨节毫无留恋地离开了原本的位置,没有任何血肉组织的牵连。头颅和躯干同时从中间一砍两半,再从下至上,由腹部肌肉到锁骨肩胛,倾斜着切裂成大小不均的肉块。左脑带着左眼、左耳、左鼻、左唇飞向高处,右脑带着右眼、右耳、右鼻、右唇遁入低空。裸露出的半边躯干中只能看见模糊的血肉,心肝脾肺肾依旧鲜艳灵动,半截肠道随着肉块的飘浮而扭曲,宛如绳索般灵活。 “队长……这是在干吗……?” 「疾风」是第一次见这种景象,直接被吓傻了,哭腔都带了出来,以往「九婴」的分裂最多断个手腕或眼睛,根本算不得什么,但现在的场面何止是恐怖,简直毛骨悚然。 “你实在害怕就先退出梦境吧……队长很快就能解决了。”「未央」在中央区时就是「九婴」的队员,姑且见过几次这种情况,不至于震惊得说不出话,但也侧过头去,有点不忍直视。 秋免也有些出乎意料,轻声嘀咕:“原来‘蝌蚪’这种形象不算什么,还有更稀奇的,把自己分尸。” 他托着下巴静静观察了一会儿,忽生疑虑:“怎么没看见他的性.器官?藏起来了?” “………………”「未央」简直崩溃,“你在关注些什么啊!” “我在认真分析啊。”秋免诚实评价,“自我分裂成了七十二块,也许是七十三。同时在他人梦境控制七十二个意识行动,很厉害的,这点必须承认——也许是七十三。” “不要再强调还有一块了!” “嗯,也许是太小了我没看见,也许是没有。” “………………” 「疾风」的惊恐和「未央」的复杂情绪瞬时荡然无存,但都更加痛苦地抱起脑袋,既害怕直面碎块,又有点想去搜寻一下编号“七十三”,连蝌蚪都脚下一滑,圆头呈现出无语的表情。 秋免却似无事发生,继续观察。 「九婴」分裂出的七十多块肉块不止起到一个声东击西的作用,它们在空中肆意乱飞,大大干扰了黏液的判断,黏液硕大的身躯横冲直撞,却碰不到任何一块碎块。 时间急速流逝,蝌蚪平稳报时,黏液反而更先失去耐心,发了疯一般无序突进,癫狂甩动头尾,黏着的烂泥向四面八方倾洒,稍有肉块被沾染侵蚀,便动用起全身力量,泰山压顶般砸了过去,整个梦境空间都狠狠晃动。 「疾风」和「未央」压低身形趴在掩体后面,半个屁股都不敢露出,蝌蚪时而缩头时而探头,凭借体型优势勉强偷看一两眼,唯有隐身之后与梦境融为一体的秋免从容站在另一个方向,目睹了一些奇妙变化。 黏液在吞没「九婴」的肉块之后,原本的暴动竟变得迟缓起来,又或者说,黏液的一部分依旧躁动,另一部分却突然兴致缺缺,它从中分裂出两种意识抢夺主体,甚至随着吞噬的肉块增多,歇菜的意识逐渐占据了上风。 “是这样啊。”秋免围观了全程,觉得还挺有意思。解决异常梦境的方法有很多种,包括且不限于引导更改梦境内容、让梦境主人意识到自己在做梦、通过强烈刺激惊醒梦境主人等等,其中直接与梦境主人抢夺意识属于最困难也是最惊险的一种。 ——黏液就是梦境主人的意识投射,他和「九婴」都发现了这点,毕竟在这个梦境里,甚至没有第二个非外来生物。 周围的肉块数量明显减少,黏液的律动频率也显著降低,种种迹象表明梦境即将被安全掌控,「未央」察觉到梦境变化,也敢稍微露头观察情况了。 但就在一切稳中向好的时候,飞舞的肉块却突然停滞了动作,瘫软的黏液更是疯狂挣扎起来,控制它行为的另一个意识似乎忽然断线,形势瞬间又回到原点。 “糟了!队长——” 秋免即刻向前几步,右手从衣兜里伸出,触碰到了全力反抗的黏液之上,同一刹那,断连的「九婴」意识也再次上线,三种思考同时出现在梦境主人的意识投射中。 “二十六。” “停。” “……妈……妈妈……” 秋免略微抬眼,与「九婴」浮空的半截脸庞平静对视,有一瞬听到了彼此的心声。 「九婴」在默数计时,他在简单叫停,另一个意识自然是属于黏液的了。 双人控制逃无可逃,黏液迅速蜷缩身躯,躺平不动,唯有嘴部仍有气泡冒出,像在馋嘴吧唧。 “啪。”气泡破了,嘴边的腐蚀液体渐渐流失,露出一点甚至称得上白净的内部。 “……” 怪不得眼熟。 这个自由伸缩的“嘴脸”他当然记得,毕竟这只曾经的乳白蠕虫还是他体验派演技的老师之一。 但怎么变这样了?化为一坨烂泥他确实演不太出来。 周围空间开始摇晃,医院边缘逐步塌陷,梦境即将以非常规的方式结束。 官方旅梦人都在,他懒得收尾了。 “好了,B级梦境,解决。” 秋免看了眼正在用残余肉块拼接身体的「九婴」,发现他大致缺少了左半边的部分身躯,可惜刚才注意力转移,没确认“七十三号”究竟有没有存在,又有没有装回去。 “不用谢,早点下班吧,拜拜。”秋免一秒就退出了梦境。 此时旅梦人们才敢发声。 “可、可算走了……我好怕和他做同事……”「疾风」感觉自己的心理阴影又加重了。 「未央」也松了口气,悄悄对「疾风」挤眉弄眼:“幸好队长没听到他说的胡话。” “……” 「九婴」一言不发,重组的牙齿却紧紧咬合,眼睛冷冷盯着「路人」消失的方向。 他停顿了许久,才重新开口:“继续,下一个梦境。” 第 12 章 秋免之后没有再巡逻梦境,他今晚喝了太多酒,状态确实不佳,如果不是「九婴」控制了大部分梦境主人意识,他直接上去也要颇费精力,当然,通常他不用这种处理方法。 醉意麻痹了大脑,等再次醒来时,已经是早晨八点了,不过晚上休息得不错,不仅没有宿醉后的头痛,精神面貌反而更好。 虽然解锁手机看到一百二十五条未读消息时他有点后悔倒头就睡。 仔细一看,这其中一条属于文艺,四条属于麦导,剩下一百二十条全部属于助理魏朴。 “……” 文艺和麦导都只是单纯的问询,麦寻稻从陈助理那里了解情况后便没再发消息。而魏朴的演变就复杂了,先是问他到家没,数次没回后又去找麦导,再之后又找了梁锐,紧接着每十分钟问他一次醒了没,到最后越来越崩溃,几乎要晕死在他手机里。 “免免!!你怎么会在外面留宿??真的是自愿的吗??” “免免!!已经三个小时了还没醒??!!我问梁哥他说梦境已经解决了!!!” “免免!!坚持住!!我打了跨省出租车很快就来!!如果需要报警就留好证据和我说!!我马上杀到!!!” 秋免:“……?” 他都脑补了些什么? 更多语音秋免懒得听了,直接回拨过去,魏朴秒接:“免免我到了你在哪!保安不让我进去,你说一声我立马冲进来!” “……没事。” 秋免这才打量起他在旅梦期间被人搬进来的这个房间,和鼓翼楼的外部装潢相似,充满古韵又不失奢华的新中式风格,床具、茶几都用的实木,墙面上挂着书法和山水画,竹枝屏风隔断内外,浴室中有一淌内嵌的墨石浴池,拉开窗帘,迎面便是云间山景。 还挺高规格的,秋免一边往外走,一边瞄了眼房间号,是个好听的词牌名。 “回去说,我在下来了。” “真、真没事?” “你以为呢?” “麦导说你和邵仲辉有点争执,再加上你一晚上没回消息……我就很担心啊!” 哦,邵仲辉,他都忘掉这个人了,不重要。 秋免左转右拐,随缘乱走,手机里絮叨的声音一直就没停过,东拉西扯了不知多久,魏朴终于忍不住发问,带着些许迟疑:“免免,你在下来了吗?” “……” 这个没有指示牌的鬼地方。 秋免晃悠半天,总算在又一个转弯处看到了眼熟的楼梯,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地方连一部电梯都没看见,正准备路过,声响从楼梯上方传来,有两个人在缓慢下行。 “把上午的会议推迟,我去复查。” “好的池总,身体要紧。” “别告诉妈咪。” “好的……那姚总呢?” “他问就照实说,另外——” 声音霎时一顿,秋免也没着急离开,抬头望去,说话者的身形不算陌生。 秋免先朝旁边另一位穿西装的青年点头示意:“谢谢招待。” 这也是他没有直接无视的原因之一。 说罢,秋免眼神微偏,又停留在这家会所的持有者身上,问道:“需要缴费吗?” 池见英垂头看向低他几阶的秋免,就像昨天刚碰面那样,轻轻吸了口气。 他瞄了助理一眼,陈醒及时解释:“还没来得及汇报这件事,这位先生昨天有点不胜酒力,我将他安排到了「鹧鸪天」休息。” “嗯。”池见英缓缓开口,“复古山景桃源房,九万八一晚,前台交钱。” “艹!”手机里的魏朴爆了句粗口,骂声铿锵有力。 短暂沉默后,秋免顺手挂了电话。 池见英听见了,却没说什么,他抖了抖挂在臂弯处的风衣,改口道:“这次算了,没有下次了,别老想着走捷径。” 捷径?被复杂地形绕晕两次的秋免真诚请教:“捷径在哪里?” 池见英一言不发,只冷冷注视他,秋免分辨不出视线落点,只随目光方向看去,竟完全忽视了挡在中间的自己,反而关注起了身后的窗户:“要我开窗往下跳么?” “你……”池见英以为是自残威胁,下意识往前了几步,见秋免并无行动才罢休,“在胡说什么!” 话都说不明白,麻烦。 秋免懒得再纠结“捷径”所在,直接下楼走人:“我会结账的。” 直到秋免彻底离开,池见英都依旧莫名其妙:“他是谁?” 陈醒说:“秋免,秋天的秋,免疫的免。24岁,多艺传媒旗下艺人,模特出身,履历非常干净,查不到过往。” 池见英皱眉:“怎么混进来的。” “昨天《年少春衫薄》剧组在「天净沙」聚餐,他是剧中的男三号,邵仲辉是投资人之一,偶然加入了饭局。”陈醒补充,“我后来遇到他们导演了,他说秋免把邵总喝趴下后出来吹风迷了路,遇到您可能只是巧合,应该不是前几次那种缠着自荐枕席的货色。” “迷路,这种借口都说得出来。” 说是这么说,池见英的脸色却稍显好看了些,他缓行下楼,透过栏杆瞟了底层一眼。 “没有方向感的话,还是有可能的。”陈醒脸上微笑,心中想法却活络,一转话锋:“还有一件巧合的事,D组的蒋昇正好在和他争取同一角色。” 听起来似乎公平择优,但池见英还能不知道其中关窍?他匪夷所思:“就这种小透明的角色还要抢?公司没钱攒局了?” “D组刚开始行动,备案、人选、道具再快也要个把月才能落实,这是三圣手里能够最快进组的项目,而且角色人设出众,利于蒋昇的社会形象塑造。” 陈醒解释完,又问:“或许运营有他们的考量,需要提醒一声吗?” 池见英沉默了会儿:“不用,尽快出效果最重要。” * 秋免环绕数圈,总算在保安的引导下驶离停车场,接到了大门外抱膝蹲守的助理魏朴。 “免免!你终于出来了!没事吧?” “没有。” “那就好……我来开车吧!” “拒绝。你一晚上没睡,我不想出事。” “我这不是担心嘛!要是你去的是什么普通饭馆就罢了,看看这鬼地方……”魏朴半夜叫的跨省出租,大晚上开到这郊区半山腰,不知道加了多少钱司机才肯答应,“建得偏僻,占地死大,保安简直五步一岗,神秘兮兮的私人会所,谁知道有没有特殊业务,还九万八……对了,你没真付钱吧?” 秋免歪头盯着导航,指尖放大缩小,漫不经心说:“系统里没有记录,前台拒收。” “还好还好。” “但我把手表留下了。” “……哪块?” 秋免回想了一下来历:“去年拍《三重剖》时男主送的。” 魏朴差点喘不过气:“那块回收价超过三十万啊!!!” 秋免无所谓地转起方向盘,一脚油门。他不爱表,通常也只戴智能运动表,其他存货里除了几款经典百搭的,基本来源于他人赠礼,并不在乎有无。如果不是临时搭了配饰,秋免可能准备把车留下。 “都能再预存住两天了……”无法释怀的魏朴忍不住问,“刚才问你要钱的是谁啊,经理吗?” “池见英。” “啊,你怎么认出来的?” “昨天就碰见了。”秋免简单评价,“说话奇奇怪怪的。” 也有可能是你理解错了……魏朴心想,嘴上却支持:“据说他精神不正常,那肯定奇怪。” “是吗。” 秋免懒洋洋地回忆,好像是有点,认不明白路和说不明白话,但也没那么严重,如果说这就是精神不正常的话…… “……免免,你好像开错方向了。” 秋免目视前方,稳当握紧方向盘:“走捷径罢了。” 第 13 章 休假结束,第二天就要连轴转。上午先回公司,下午飞星市,和《思瑶传》剧组碰头,等待录制综艺。 前段时间秋免在影视城拍戏,身边只带了一个助理,而工作室的宣发、对接则是在多艺传媒,和老板文艺共用一套人员。 多艺传媒规模不大,主要是文艺自己的工作团队,签约艺人除了秋免,只有一位还在读大二的女生。 秋免到时,老板文艺和经纪人陶艺都在,两人表情却不是很高兴,秋免看不出来,默不作声地就坐下了,连声招呼都没打,魏朴跟在后面堆笑:“文老师,陶陶姐。” 两人倒是习惯了秋免的古怪性格,也不介意,文艺先问了几句新剧的拍摄情况,秋免简单说了,她便点点头:“你现在有剧在播,正是热度上升期,已经有好几家商务和本子投来邀请了,对比挑挑吧。” “都可以。”秋免没什么意见,只有一个要求,“要感情戏少的。” 经纪人笑了笑,陶艺是文艺闺蜜,两人合伙创办的多艺传媒。她不比文艺貌美,打扮却紧跟潮流,十分时尚,性格也更加俏皮,对秋免很是优待:“挑大梁的角色哪有感情戏少的?不跟女人卖也要和男人卖,你之前其实就可以争取一些更重要的角色,但还是以人设形象优先了,现在也有男主的本子递过来了,可不要错过呀。” 秋免的资源其实不差,至少一直有组能进,文艺虽然选择了自己单干,重新起步事业,但怎么说也是混圈二十余年,得过电视剧奖项大满贯的知名演员,捧公司唯一的小生还是绰绰有余。 秋免不以为然,竖指举例:“马上要进组的那个角色就挺好的,重要,寡情。” 这个角色是指男频玄幻大作《游龙》中男主女主反派全都爱他的灵魂人物,天玄罪我。最接近原作设定等级上限的人,横空出世,震彻寰宇,唯一统一过大陆却又离奇失踪的圣者,只出现在回忆杀中,却仍旧搅动着千年后的大陆风波,所有人争夺他留下的圣物,为存有他痕迹的影像癫狂。 原作末尾还有天玄罪我正式现身,颠覆风云的事迹,虽然第一部拍不到那儿,但也足够引人遐想。如此大饼能够落到秋免手里并令他非常满意,还是因为天玄罪我影视化对演员来说有一点致命伤:他在回忆杀中是全程不露脸的,只能隐约看到一点下巴和鼻尖,唯有原作结尾时震撼亮相,惊煞众生。 由于原作篇幅,前几部里天玄罪我都不会出现全貌,而以后是否能够顺利拍到最后一部还是个未知数,流量小生不必抢这特出戏份,就算要露脸了,系列作换人也屡见不鲜,到那时再争取完全来得及。 不过天玄罪我毕竟是个重要角色,即便只现身形与少许唇语,也不能离原作中的描写“醉玉姿,颓山影,纵含玲珑薄情心,万君追趋袍下跪”太远,最后择定秋免,制片人和导演都非常满意。 但这个举例却让文艺和经纪人同时叹气。 “天玄罪我要换人演了。” 秋免顿住了动作,微微眯起眼睛。 魏朴大惊失色:“为什么啊?免免不是都已经签约了吗,几天后就要进组啊,群都还在呢!” “投资方要求的,紧急替换,当然,毁约费用还是丰厚的。” “换谁?” “三圣娱乐这个月刚签的艺人,蒋昇。” 经纪人调出照片给他看,秋免反正认不出,直接拒绝。 经纪人以为他心中有气,好声安慰:“三圣换了大老板,很多做派和以前不一样了,不是你的问题,更何况……” 她暗示道:“靠点恩宠是强捧不久的,不如我们脚踏实地来得安心!” …… 去往机场的路上,魏朴还在愤愤不平:“怎么会有这种事情?胃里掏饼啊!” “挺常见的。” “常见归常见,真的遇到还是恶心啊!”魏朴郁闷死了,“免免,你不生气吗?” 秋免单手撑头,望着窗外一碧如洗的天空,心境同样平和:“有点,很难遇到这么满意的角色了,不过算了。” “哎,不知道该说是你的心态太好还是……”还是本来就没什么波澜。 认识秋免这么些年,魏朴发现他很少展露自身情绪,却并非含蓄内敛或城府深沉,而单纯属于感触平淡,并且不仅是共情能力稀缺,他对自身的得失也不见急躁。 往好的来说,秋免的精神一等一的稳定,所以自在随心;往坏的来讲,他也许有着严重的性格缺陷。 但魏朴不愿深思,欲盖弥彰般骂道:“我就说富二代来混圈全是别有用心的!一个个不是骗钱就是骗色!这才几天啊,就给小情儿塞这塞那了?排面倒是挺足,上来就给好角色,哼,最好赶紧和邱弭互相折磨去。” 魏朴口中的邱弭同样是三圣娱乐签约艺人,更是知名顶级资源咖,抢饼从没输过,拥有出道便空降名导七年磨一剑大作男主的逆天“实绩”,人称三圣太子。 他背后金主却至今没个准信,只知道业内谈论时讳莫如深,但凡有实名认证的地方,任何黑料放出来就是秒删,不敢提,有段时期的黑称还是yu knw wh. 这番做派,得罪的人自然不少,不过魏朴烦他倒不是因为资源冲突——不冲突,差得远呢——而是恼火邱弭的粉丝嚣张嘴贱。 邱弭,秋免,二人的名字发音十分相近,出道时间又前后脚,就曾有“瓜主”听错内幕消息,放错了料,把秋免当成邱弭溜,“弭粉”怎么能忍受这么个糊咖蹭自家哥哥的热度?当场屠了秋免广场十天十夜,当然,粉圈向下打架是大忌,为了避免白送流量,他们只是很“友好”地用自家哥哥的安利图铺广场,一搜秋免,全是邱弭。 当时秋免虽然作品查无实绩也查无,但要说一根毛都没有也不尽然,毕竟文艺的名字还是颇受关注的,而且他长相惊艳气质疏离,最初吃的资源又还不错,早有不少买股生粉吻了上来,期待地经营粉圈寻找物料,前两年待爆咖盘点也出现过不少次他的姓名,更有许多与邱弭有仇的别家黑粉钻裙底拉踩——反正秋免不是自家正主,被骂也不心疼。 奈何两年多过去,秋免一部作品也没上线,本人又是一副毫无事业心的样子,除了偶尔营业的小助理账号外自己竟然全网不发声,每年的存在感只有生日动态,买股粉来得快去得更快,在《思瑶传》开播前,每天签到的人数魏朴都能掰指头计算。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魏朴跟在秋免身边,小鸡仔似护着他从拥挤的机场人流中穿过,嘴上喊的“不要挤轧,好好看路,注意安全”都被潮水般的尖叫淹没。 “烬骨殿下好帅啊!!” “秋免看这里看这里!!!” “啊啊啊免免!把口罩摘了吧!线下还要好看无数倍啊!!!” 就连上了飞机,都有粉丝买在同一航班随行,激动地想要签名合照,然而秋免连个眼神都没有搭理,塞上耳机便心无旁骛地入睡了。 粉丝脸色很不好看,魏朴赶紧□□解释了几句,送了她们几包秋免喜欢吃的辣味零食做安抚。 星市机场同样火热,直到坐上保姆车,沸腾的呼声才渐渐淡去,魏朴缓了口气,兴奋道:“免免,这次你是真的火了!也怪我没注意,应该走VIP通道的。” 秋免不以为意:“刚开始看个新鲜,过段时间就淡了。” 他没觉得这算什么“爆火”,不过是从路人甲变成有点姓名的路人甲,《思瑶传》正上映,有热度是正常的,追星的人毕竟来来去去。 “不会的,接下来肯定就是你的时代了!” 魏朴却掷地有声,彰显首席毒唯本色:“之前只是在积攒作品,运势来了谁都挡不住!刚才我刷朋友圈,看见《三重剖》的剪辑师发了个动态——重剪版过审核了!!” 《三重剖》就是秋免出道后拍的第四部剧,刑侦探案风格的单元剧,秋免饰演的男主老同学、被洗白的小BOSS本应该在第三个单元登场,然而好巧不巧,这部剧在他出场前一天由于“技术原因”被迫下架。 虽然在很多人看来,这个理由完全是倒霉催的,但有时候审核的□□就是那么左右摇摆,想要播出,只能打码剪辑,回炉重造。 下架容易复映难,如今大半年过去,期待的人所剩无几,即便再次定档,初期的宣传都打了水漂,热度定然大不如前。 不过对于秋免来说,能在正片出场总比活在预告片里要强。 心情转好,于是在飞机上旅梦导致的倦盹也敛收了些。 他望向窗外,夏至刚过,白昼奇长,天边仍留有一抹金橙的余晖,车流如梭,人群熙攘,星市繁华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一个相对陌生的城市,他从未来过,不如说,他去过的地方远比许多人想象得要少。但无论热闹或冷清,喧嚣或宁静,无论何种年龄何种人,总会在某个时间慢慢闭上眼睛。 他最先考虑的也总是同一件事。 今夜会有多少人入眠?带着笑还是含着泪?会有多少人入梦?形成的是“白洞”还是“黑洞”?这些人脱下面具、难掩心绪的梦里,又会有多少天马行空、诡谲旖旎、爱恨痴缠?会有多少旅梦人为之奋斗整夜? 但当黎明的曙光照亮窗户,不管怎样,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第 14 章 《思瑶传》上线是临时空降,几乎没有物料宣传,由于男主争议,删减改动大刀阔斧,制作方本来毫无信心,甚至准备开超点速度抬走,播了两天眼看热度不错才想到组织综艺。 廖彬自然不来,挑大梁的就只剩下女主朱姗姗、男二专业户喻子涵和吃了最大红利的意外黑马秋免。 这是秋免第一次参加综艺,并非为了人设调性,单纯懒得与人社交,毕竟综艺的互动性强于拍戏,更聚光于现实生活里的样子。 而秋免很有自知之明地认为自己的性格十分无趣,不适合展露太多。 虽然进娱乐圈初衷是为了刷脸,但只记得脸就够了,更深层次的探究,不需要。 不过上《今天最欢乐》的目的是宣传,几乎每部有流量明星主演的剧都会来一趟流程,有时候咖位不太够的小明星甚至“拼团”上台,几部糊剧糊咖凑成一期。 《今天最欢乐》不是重台本的综艺,不能说没有,但主要集中在与宣传相关的访谈、复演上面,都会提前备注,其他时候则是嘉宾团和常驻团对抗竞赛、欢乐游戏,比较看随意发挥,心知肚明不抢风头就行。 朱珊珊来过好几次了,对套路再熟悉不过,三年前她还给廖彬当二番,现在不是一番女主的剧本看都不看,也是有了热度才让制作组有了骚操作的底气。 她是镜头最多的,也是收视保障,节目组拿了流程台本给她过目,她没什么意见,经纪人倒是抠了挺多细节:“这个片段播出版和演出时的台词不一样,可能会引起争议,最好不要问什么拍摄感想。” 朱珊珊这才仔细看了看:“我的台词没改过,是秋免的。” 秋免正在闭目养神,被点到名都没有睁眼,助理尬笑着打圆场,等他醒来才把事情说了一遍。 魏朴经验不足,没想到这点,一时有些慌张:“要不和节目组商量换个片段?” “不需要。”秋免翻过一页页剧本,面无表情地看,“现场重新演绎就行。” 他只通读了一遍,就记住了所有,台词改动虽然不大,意思却天差地别。 原剧中,这段是多方对峙的修罗场。思瑶乃上古遗留的神草化灵,共有三片叶子,表现为天、地、人三魂。秋免饰演的魔界太子烬骨为了增长实力,故意哄骗思瑶求取真情,却因意外不得不在二选一时放弃女主,他认为思瑶已死,后来再见思瑶与廖彬饰演的仙界皇子成双入对,甚至不认识自己,在复杂心绪之下调查出真相,迫不及待告诉男主他千年前献给天帝疗伤的仙草便是思瑶的天魂、从五衰之相恢复仙君位格靠的则是思瑶的地魂,引得二人神伤决裂,喻子涵饰演的妖族少主趁机带走人魂思瑶。 而在剪辑版中,烬骨的人设大改,从心狠手辣之徒变成了对外残酷、对内柔软的深情男配,所以并非故意利用思瑶,而是被想要抢夺魔尊之位的同族蒙骗了。这样虽然智商看上去史诗级掉线,但至少没有原来那么lw了。加上剪去了男主与被抛弃的地魂思瑶的许多感情线互动,在观众看来,烬骨还在奋力寻找失踪的思瑶呢(装的),思瑶转头就和一个傻子(天人五衰的男主)甜甜蜜蜜了,嗑cp的天平瞬间倾斜。 所以在这场决裂戏中,原剧烬骨明明是知道思瑶在场,故意添油加醋引导的,在剪辑版中却变成了不忍思瑶知道,只想与男主对峙清楚。台词大体不变,但语调、微表情、话中内涵则有很大不同。 好在这是综艺,可以彩排录播,与秋免对戏的也不是廖彬,而是《今天最欢乐》常驻团中的谐星大咖,对方自带笑点,擅长灵活抛梗活跃气氛,还时常为了节目效果临时改词,考验秋免的只有接梗能力。 ——结果更灾难了。 “我要带走思瑶。” “欸……行!那么,你带走的是天瑶、地瑶还是……”谐星大咖在提到天瑶、地瑶时虚揽着朱珊珊,后来又腰身一挺,臭美地拨弄自己的假发片,扭捏抛媚眼,“这个人瑶呢?” 朱珊珊笑骂道:“人妖才对吧!” 众人笑成一团。谐星大咖和朱珊珊在上个游戏环节输了,互换角色反串了一阵,惹出许多趣事,此时包袱返场,更逗得嘉宾们欢笑连连。 唯有秋免毫无反应,与全场格格不入,仿若置身事外,他似乎不能理解众人的笑点所在,平静的眼神里蕴含着疑问。 喻子涵以为他不懂释义,轻声科普:“人妖就是指男装女,然后‘妖’和‘瑶’谐音嘛。” “嗯,我知道。”秋免说,“所以好笑在哪?” “……” 秋免与人面对面交流时,一向直视对方的双眼,眼神过于坦率诚挚,似孩童般纯粹,很少有人忍得住不移开视线,并非因为惧怕,而是觉得心虚。 那眼神太清澈了,清澈到赤.裸,很真诚地告诉你他并无伪装,而此刻就鲜明表达着:我不理解。 喻子涵突然明白,原来最尴尬的时候不是解释笑点,而是解释完了对方还漠然置之。 周围笑声渐渐平息,连空气都凝结了几分,秋免成功以一己之力沉默了所有人。 而秋免见场面安静了下来,继续面不改色地念起台词。 众人:“……”服了。 对演part过完后是选队友环节,有位常驻嘉宾笑问:“小免喜欢什么类型的啊?” 这位嘉宾本场是很喜欢秋免、犯了几次花痴夸他帅的大迷妹人设,比较正常的接梗应该是往这位发问的常驻身上描述,然后二人打个来回拉扯,顺理成章组队,然而秋免闻言,却顿了一下。 别人尚没觉得什么,在台下等待的魏朴却直觉不妙。 果然,秋免认真思索一番,给出了一个“震撼”的回答:“我是颜控。” 魏朴:“……” 众人:“……” 魏朴的无语无需详述,问题主要在于,这位常驻嘉宾不是走的颜值路线,身材更时常会被其他嘉宾拿来打趣,但那是同等咖位的好友间的玩笑,观众不怎么会反感,而内涵如果出自不知轻重的糊咖嘴上,观感就是另一回事了。 即便魏朴知道,秋免根本不会想那么多,完全是照着自己的喜好实话实说——虽然他也不理解“颜控”从何而来——但别人不知道啊!要是这段放出去肯定会被嘲飞了。 不过嘉宾反应很快,娇羞地扭动身躯,以“那不就是在说我吗”化解尴尬,还顺利与秋免组队,延续了花痴人设,半点不见不悦。 接下去的综艺录制总体也磕磕绊绊,直到夜宵时分才全部完成,朱珊珊和喻子涵都马不停蹄地去赶红眼航班,明天还有新的行程要忙。 唯有秋免因为被胃里掏饼,暂时处于抠脚状态,那天看的新项目最快的也要两个多月后才启动,近期只有杂志和商务要拍。 “……免免,你不接综艺是对的。”魏朴在台下看得心惊胆战,此时虚脱地找过来,仍旧心有余悸。 “呵。” 虽然是事实,但借此得出结论好像不是一件愉快的事,秋免眯了眯眼,很理所当然:“不好笑就不笑。” “根本就没有能戳你笑点的事吧!” “偏见,我马上就要愉悦了。”秋免说着,按了几下手机。 魏朴好奇看过去,只见屏幕上是星市夜宵一条街的导航图。 魏朴:“……” “啊啊啊啊不可以!昨天你已经吃过了!我要监督你!” 秋免默默望去,冷淡的眼神中流露出挣扎、悲伤、决绝等复杂情绪,魏朴暗念下次秋免再演感情戏时就这么提醒。 “再吃一天。”秋免独.裁专断,“你把我最喜欢的麻辣冷吃兔零食送人了,我要吃回来。” 第 15 章 凭英集团,林市分公司。 十九层,电梯开启,走出一位潇洒神气的富家青年,一身小众潮牌,带只钩边渔夫帽,食指转着兰博基尼车钥匙,朝等候在旁的女秘书灿烂一笑:“Hell, I''m Vi。” “都总,这边。” 女秘书客气微笑,将他带到总裁办公室,本想先请在外间等待,都圣文已迫不及待往里走去,自来熟道:“Ian,我来了。” 外间是待客用的会议室,里间才是办公地点。只见两块显示屏后边,一个高大的身影微微屈身,低头盯着下方桌面,他侧分刘海微长,随着垂首的动作落在鬓边,将英俊的五官衬出一丝柔和,神情却依旧专注稳重,衬衫袖管折叠至肘边,左手戴着长过腕骨的黑色露指手套,右手握着毛笔,露出薄薄的肌肉,从容不迫地下笔。 都圣文凑过去看:“哇靠,你还画国画,这什么啊!” 绘于生宣上的是一幅写意山水画,淡墨渲染远景,山脉连绵,晕出云白罅隙,浓墨点染中景,一座崎岖山体撞破云雾,其上怪石嶙峋,松柏横生,近处湖泊如镜,两岸山树疏密杂然。 虽然外行说不出门道,但也能看出是幅水平上佳的作品。 池见英停下笔,浸润笔锋,紫毫饱满吸着清水,才抬头看了他一眼:“怎么是你?” “喂,是你要找三圣总裁开例会的啊!” “我找的是你姐,圣荭总。” “她说我说都一样嘛,我也经营过三圣的!” “是,你接手两年,公司营收下滑46%,播映剧数量减少38%,对赌业绩没有一年完成。” “停停停——stp!”都圣文做了个制止的手势,脸都扭曲了,“Ian,公司都卖给你了,我就当个拿工资的,别提黑历史了好吗。那不是我姐近年来身体不好嘛,要不然我还每天出去兜风呢,而且我也没干什么啊,大事都和哥姐商量,小事也听会议讨论,绝对是市场不景气的问题!再说了——” 都圣文抱着胳膊,邀功般扬起下巴:“要不是有我从中周旋,你们哪会这么容易拿下三圣,这可是我姐十几年的心血,完全是友情价!” “友情价”三个字是也非也。凭英收购三圣的实际出资远超它的本身市值,并且是在没有其他公司竞争的情况下,为了尽快说服大小股东产生的溢价。但这份生意对于凭英、特别是池见英来说一定是赚的,因为一切足够迅速,没有推诿扯皮,不似蜗行牛步。 时间才是他最珍贵的东西。 而对于都圣荭、都圣文来说,这场生意背后的“溢价”也最为宝贵。 都家是国内知名商业地产开发商,专门经营连锁酒店和商业广场。六十多年前开始发家,目前传到第二代,也就是都圣文和他姐的父亲都光雄手上。都光雄为人风流,正牌妻子总共三位,外头包养的小三更不计其数,不过认回来的私生子却只有一个,就是都圣文。 都光雄下半身放纵,脑子一直清醒得很,初次离婚时还没继任家产,二婚妻子病逝,三婚说什么也不可能留下分割婚内财产的巨大把柄。倒是都圣文的母亲有点手段,以秘书身份担任着长期情人,看上去足够可信,突然间瞒着所有人生下个孩子,惹得都家风波不断。 都光雄气了很久,但不养也是不可能的,时间长了反而觉得都圣文还蛮招人喜欢,都家上下也都默认了。这其中,都圣文和二房兄妹的关系最好,或许是他俩的母亲早逝,都光雄对他们明显不如其他两房在意,拉拢都圣文反而是一种破局。 现在都光雄住院,快到了考虑遗产分配的时候,都圣荭就是特意表现出与凭英集团关系密切的迹象,同时向池见英提了一些条件,以期在都家斩获更多筹码。 能让都圣荭痛快抛售三圣,虽然还有这些复杂因素,都圣文必不可少也是事实。池见英便没再多说什么,却照旧没怎么搭理他,专心于纸上的水墨山川。 都圣文被晾着,不恼也不走,就背手在办公室里乱逛,时不时感叹点评:“我去,这么多毛笔,你不会拿这个签文书的吧?” “签过,不好用。” “Oh my gd,茶饼!有没有搞错,我爸才喝这个。” “你可以拿块回去孝敬他。” “还有卧室啊,开门,突击检查!” “指纹锁。” “没意思。”都圣文逛完办公室,除了没翻文件之外能看到的地方都伸脖子看了一圈,一点能拿来谈资的东西都没有,“Ian,你平时上班也挺悠闲的嘛,写写小字,喝喝小茶,怎么周末约你一点反应也没有,就知道呆家里。” “周末谢绝访客。” “……行吧,古朴的宅家派,那今天下班后总可以吧?一起去club玩啊!我一个哥们开的,绝对正规安全。” 池见英理都懒得理。 “去嘛,怕什么!我记得你没有女朋友吧、男朋友也没有啊!我特意问过阿姨了。” 池见英动作一顿,抬眸凝视着他,神情极为不悦:“你联系她干什么?” 都圣文摊开双手,十分委屈:“喂,是你妈咪拜托我多和你交流,多带你出去社交的啊!她知道我和你重新联系了很感动呢。Ian,你半年前突然出现的时候我才是真的惊讶,你简直大变样。” “二十几年,不变才怪。” 池见英和都圣文的关系说熟也不熟。熟是在,他们是幼儿园和小学时期最好的朋友,同桌兼死党,买什么东西都记得给哥们带一份,被老师骂也绝不出卖对方的铁兄弟。不熟是在,自从池见英八岁时遭遇某件事后,他们全家北上,就再也没见过,都圣文被那事波连到,也精神异常了将近一年,两家就此近乎决裂,中间二十余年从无联络,直到不久前才因为收购三圣娱乐的事情重逢。 池见英被搅得没兴致了,将水墨画搁在一边,朝沙发示意,“坐吧,喝什么。” “口都干了,你现在才想起来!当然是咖啡,记得加冰。” 女秘书端着托盘进来,都圣文连声夸人家不仅长得好看,冲泡手法也有讲究,缠着要联系方式私下教学。 女秘书笑得僵硬,求救般看向池见英。 池见英面无表情,左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冷冷盯着都圣文。 “咳,不要这么严肃嘛,开玩笑的。” 秘书走了,都圣文打哈哈道:“还以为你也吃窝边草呢,秘书妹妹确实长得不错嘛,我真心夸的!不过比起娱乐圈的帅哥美女们还是差了点,怎么样,三圣里面有没有看入眼的?其他公司的也可以,尽管问,我对他们的从业历史非常清楚!” “恶心。”池见英低声吐字,他的声音完全配得上身价与容貌,似醇酒般深邃,但那紧皱的眉梢和轻蔑的眼神,却透露出强烈的讥讽与不屑,“扭曲、肮脏、龌龊,去死!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 与都家不同,池见英的家庭算得上父母恩爱,幸福美满,并且他有很大信心这份感情会一直持续到两人白头,也正因此,他极端不接受不以“爱”为前提的交往和婚姻,特别是将皮肉交易摆到他眼前。 “kk,是我冒犯了!”都圣文迅速滑跪。 从小接触的环境不同,勉强也勉强不来,他看池见英确实抵触,只能感叹:“我只是奇怪嘛,你们凭英之前不是也有自己的子公司做文娱吗,搞好几年了,怎么突然激进并购,还以为有别的意思。” “你在这里问我公司发展规划?”池见英余怒未消,扯了扯嘴角,似讲非讲,“之前的产业和影视关系不大,想扩就扩了。” 凭英集团作为目前国内数一数二的大企业,涉足产业非常之广,光论投资可以说沾了个遍,但只提凭英主要经营的方向,竟也能算是一个天差地别。 其一是虚拟智能生态。这是凭英发家的根源,一项新型虚拟现实技术,彻底攻克了VR交互难题,将元宇宙生态完善融合。简单来讲,通过凭英的设备平台,在不违反社会公约的前提下,用户可以将任何想要的非现实元素投射到现实中,提供视、听、嗅、触的仿真5D体验,由此衍生出了一系列相关产业,是时下的超级风口。 其二是生物制药科技。这项产业与虚拟智能生态相辅相成,听说正是由于脑部区域研究的突破才为虚拟现实交互提供了技术支撑。凭英在脑机接口技术上取得了重大进展,配合仿生外骨骼的应用,极大改善了多类残疾人的生活质量。 其三是地产相关。凭英在地产泡沫最动荡的十年里一脚踏了进去,却另辟蹊径,搭上了全球气温变暖和北极远东开发的顺风车,往那边建设去了。 其四是服装家纺行业。相对存在感最低,一般人也很难意识到凭英的业务还包括这项,旗下多个子品牌含纳平价高奢。 其五才是近两年进军的影视文娱产业。其中囊括了部分曾经属于虚拟智能生态的业务,与新收购的传媒视频公司合并。 “随便问问嘛,反正我肯定跟着你走的。”都圣文表示忠心,“但感觉总体还挺匆忙,楼是新建的,上班的人也没多少,办公室就这点东西,走马上任也搞得有姿有色一点嘛。” “不过话又说回来,之前你的职位也太低了,怎么不去核心部门混。” 池见英目前担任数字娱乐事业群的首席执行官,是集团高管。但在这之前只是服装家纺事业群下面某个子品牌的设计副总,与庞大的科技集团相比,这岗位可谓边缘中的边缘。 池见英懒得解释:“凭英不是家族企业。” “你小时候的自我介绍可不是这么说的!” 都圣文突然直起身子,认真陷入回忆,而后兴奋大笑起来,模仿起小孩腔调:“大家好,我是池见英Ian~妈咪说,见英是见到英才的意思!我们家开了间公司,叫凭英,但爸爸说,凭英不是凭借英才的意思,而是指凭借小英,小英就是我哦!” “啊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你小时候超有意思的!” “……” 然而池见英却没有露出一丝笑容,表情也不是尴尬或窘迫,而是在一瞬的空白之后,汇聚成冰冷的寒霜。 都圣文夸张的笑声瞬间消失。 池见英的面部肌肉紧绷,身体也僵在当场,眼底冷冽如刀,找不到一点温度的痕迹,仿佛能将人剜个对穿,紧闭的嘴唇微微颤抖,犹如即将爆发的火山,只是勉强被他的理智控制着:“……你还记得挺清楚。”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试图平稳情绪,但极度不受控的左手却暴露了内心的愤怒,咖啡杯被摔得粉碎。 “我已经忘了,希望你不再提起。” 都圣文虽然纨绔,但也擅长察言观色,他看得出来,池见英之前几次恼火不过是因为两人理念不合,他就坡下驴加上转移话题就能过关,甚至还有意多触几次霉头,好让话题变得常态化而使自己不再被动,但池见英这次的暴怒却是真正触及逆鳞。 然而他却对怒火的来源一头雾水,只是笑了笑童年趣事,有必要这样? 但都圣文对于池见英情绪不稳定时会引发的后果深有感触,当下立刻告辞:“好、好的!我先走了哈……” 办公室内只剩下一片死寂。 池见英无声喘息着,眼前浮现出雪花般的杂质,思绪像瓷杯碎片一样杂乱,他重重咬了口舌尖,挣扎着站起来,扑到已经画完却还未干透的山水图上,换了支笔,开始题字。 视线凝缩成不足一厘米的小点,右手也剧烈颤抖着,他却无知无觉,只一门心思动笔书写着,纷乱的想法不受控制地闪现露头,他拼尽全力挥动右手,仿佛在扼杀那些想法。 他不记得都圣文说的那些事。 他不记得十二岁以前的所有事,更遑论八岁。 但“他”记得。 「九婴」记得。 他会被取代。 等下次醒来时——不,他不会醒来了。 “……池总?池总?池见英!” 不知过了多久,池见英终于从恶魇中回神,视野渐渐变回能看清一个人的范围,就见陈醒举着药盒和清水。 他揉着眉心,拒绝了:“今天星期五,晚上要……见‘庄先生’。” 药物的副作用同样会使另一人格的机能受损,虽然他或许乐见其成。 “但是……”陈醒顿了顿,“这样我没办法向舅妈交代。” “回家之前我会调整好的,还没到必须加大药量的阶段。” 池见英看着手中原本为了保持情绪绘制的画作被自己划成墨团,便撕碎了扔到一边,重新取了张宣纸铺着,准备抄经。 他半点不信佛,但抄点看不懂的东西有助于减少胡思乱想却是真的,除了这些,他还戴上耳机,选了个视频。 池见英的收藏夹里包含了他精挑细选的各种白噪音,钟声、雷雨声、壁炉燃烧声等,还有【用户68446152】的所有视频。 【用户68446152】是高质少量的ASMR视频制作者,除了传统的触发音外,还有独特的口腔声、心脏声和耳语声,对于减缓他的焦虑情绪非常有用,其他人不及分毫,只可惜行踪神秘,没有任何联络方式,也从来不做回复,发的私信石沉大海。 幸好最近的新作品他还没有听到免疫。 池见英手上机械式地抄着经文,默念复杂文字,神思却专注着耳机里的声音,凝胶、羽毛、风铃、手指、心脏…… 直到最后的耳语: “晚安。” “好梦。” 他平静了下来。 第 16 章 次周《思瑶传》迎来大结局,被全网怒喷烂尾,几十个热搜连番上阵,同天放送的《今天最欢乐》也被拿出来审判,一时群情激愤。 【#思瑶传烂尾#看完今天收尾的两集我真的笑了,编剧把人当傻子玩呢?又想要党争草热度,又想要大女主中心走事业,又想要符合备案过审,这也要那也要的结果就是剧情跳戏人设割裂断崖烂尾依托答辩!】 【#烬骨死了#我真傻,真的。单冲着廖彬笑话去看的,没想到嗑到了烬瑶,前期那么甜,后面怎么就一转be了啊哭死我了[流泪]男女主一点铺垫都没有!看见廖彬就想起来他的小视频,看不下去一点[流泪]】 【#思瑶传剪辑手法#讲道理,这是剪辑的锅吧,原剧本很正常的男主一番女主二番仙侠剧,为了上映把廖彬的戏份剪的只剩下10%,不就只能打酱油一整部,最后才出来露个相了吗,不过剪得这么烂也是没想到的,结局成了一对癫公癫婆[小丑]】 【#烬瑶玉食be了#算是知道为什么烬瑶戏外一点都不营业了,原来原剧本里两人根本就不熟啊!硬是给剪出了虐恋情深[微笑]谁说剪辑师不专业的,把满脑子事业的烬骨剪成恋爱脑也是没谁了,哥,你来当编剧吧[微笑]】 【#思瑶传诈骗#已下载国家反诈中心app,没下的都动起小指头[勾引]哈哈一部烂尾剧而已没什么的……天杀的老子这就报警把你们抓进去!】 【#秋免我是颜控#……又一个拿没礼貌当真性情艹人设的[呕吐]】 【#秋免我是颜控#哇塞,挺敢说啊。哥们挺你,镜头前一个个装得人模狗样,其实谁还不爱帅哥美女了,哥们最讨厌丑逼在电视里蹦跶[大笑]】 【#秋免好笑在哪#………………好装的人设,无语[冷汗]】 【#秋免好笑在哪#老师这种黑词条就不要带我家子涵下场了[擦汗]】 【#秋免好笑在哪##秋免我是颜控##秋免澄清#热门截图纯属断章取义!!!实际顺序见下!!!秋免没有嘲笑老师们的意思!粉丝都知道他一直是比较迟钝对笑话不太感冒的人设!之前的花絮路透采访也都证明了这一点(配图)!感兴趣的家人们可以关注秋免的待播剧《风华默示录第二季》剑冰、《三重剖》原知一、《祸起东南》黄听絮、《年少春衫薄》叶宜年[玫瑰]】 【主题:看了这期的今天最无聊,买股秋免的可以洗洗睡了,没见过这么无趣的嘉宾,梗不会接话不会说糖不会发蠢不会卖,亏我之前还挺看好他的】 【确实,能给我尬到脚趾抠地也是一种本事】 【顶着这张脸怎么会是这种人设啊?司马脸二刺猿都不流行了,文艺公司能不能搞搞背调再来】 【文艺之前除了客串前夫的电影都十几年没拍戏了,估计真的不太了解市场,粉丝快去私信吧,没礼貌臭脸男很败路人好感的】 【你们怎么知道这是人设,万一人家是本色出演的呢】 【粉丝嘴硬罢了,不肯承认他家哥哥没脑子啊】 【我也看了,哪有这么夸张,有梗的丑逼和无趣的花瓶我还是选后者】 【谢谢安利,催眠效果挺好的zzzZZZ】 【主题:不懂就问,为什么廖彬被软封杀了思瑶传还要这么曲折的上映啊,不能干脆换人补拍吗,现在删减成这副狗啃过的样子,原作男女主明明三生三世纠缠,现在在一起了都没人买单】 【就是故意的啊,你没看过富婆朋友圈截图吗,思瑶传刚上线那几天就被扒出来了,话里话外明着内涵,要让廖彬每次出来都恶心人,想起他被插皮炎的小视频】 【因为冷处理久了就没人记得了,现在时不时蹦跶就能拿出来科普一轮,我估计还有气她老公的意思】 【我靠!这也太狠了吧……全方位社死啊!虽然廖彬心术不正也是活该,但问题的根源不是在她老公那儿吗?!】 【是啊,没了廖彬还有别人,邵仲辉的包养瓜我都吃腻了,只能说辉茂的男艺人有福了,一堆年轻帅气的等着被临幸呢】 【不是说廖彬拍思瑶传的时候邵仲辉还去探班了吗?那邵仲辉怎么没看上秋免啊,这位一看就是他的口味】 【毕竟是文艺的人吧,应该不好搞,秋免傻了才不在多艺当太子反去辉茂争宠,而且伺候老头哪有伺候美女舒服】 【楼上造谣的你死了,你担被包养还待遇这么差?从没演过男主,没有工作室没有粉丝运营,拍戏三个月身边只有一个迟到早退的助理!】 【笑了,秋免资源还叫不好?视后公司唯一小生,出道就客串电视奖大满贯剧,第二部上星S+制作的bking男配,第三部爆剧原班人马第二季的北国第一高手,第四部乐享玄机剧场开年献礼,第五部央八预定谍战经典,这叫不好??粉丝还有脸叫屈??不要的资源给我担谢谢】 【嚯,不列不知道,文艺和常狗离婚后就想开了找小鲜肉了是吧】 【你们恶心死了,嘲的时候是新时代瘟皇,演一部瘟一部都是没人要的垃圾资源,糊包养瓜的时候又都成好资源了!】 【这就是你坛,不爽不要玩,才稍微嘴两句就受不了,粉丝这么玻璃心啊】 【呵呵,秋免粉丝话别说太早,和邵仲辉有没有问题还真不一定呢】 【楼上细说?】 【我看了眼这楼标题,不是问廖彬吗,怎么歪到秋免了】 【秋免呈上升趋势,防爆,廖彬已无人关心,收拾收拾下辈子吧】 【主题:有人吃瓜秋免大粉的脱粉回踩吗?指路连接】 【真搞笑,这就叫大粉了,仔细一看除了代拍和追私不是什么都没有吗,就为了这个把大家伙儿都叫出来啊】 【什么鬼啊,这不就是私生被无视了恼羞成怒吗,不过这么看秋免是真的冷淡不是装的啊】 【我担要是也这么bking就好了,对私生纵容就是对别人狠毒】 【就这就这就这?打配合洗白来了吧?】 【笑死我了,这博主被骂了还要强调一句不是因为追私,是因为天玄罪我的饼掉了才气脱粉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秋免还挺反差萌的,我也想吃麻辣冷吃兔】 【吃吧吃吧,一吃一个不吱声,邱弭没变成肥字辈的时候你坛只敢闭嘴惊艳,自从胖成了肥球,粉丝打起架来声势也小了】 【楼上带你爹干吗?】 【前排粉丝控场故意装瞎吧??看不到你们“大粉”特意提的,拍到了早晨和邵仲辉前后脚从会所里出来的照片???】 【会所你妈,那是鼓翼楼,剧组那天在搞杀青宴,导演微博都有照片!!】 【导演主演当晚就走了,他俩住一晚干嘛呢?】 【喝多了就休息啊,几百个房间有什么不能住的?更何况哪里前后脚了,中间差了一个多小时!】 【只能说还有点脑子,没一辆车出来,不然说不清了】 【现在就能说得清了?鼓翼楼一间房小十万,平时基本不开放,有钱都住不到,邵仲辉就算了,秋免住那干嘛?】 【这博主知名辱追神经病,最爱造谣,这你们都信?】 【哇靠好像是有很大问题啊!!看隔壁扒的,邵仲辉朋友圈发了秋免的剧照还配字“叶宜年,期待[赞]”】 【我吐了,邵仲辉能不能不要和我一个口味,我粉上谁他就看上谁】 【真正的梦女收割机原来是邵仲辉啊啊啊啊啊】 【有没有可能是邵仲辉倒贴,他还发过邱弭剧照呢,这位后台总不可能是他了吧】 【秋免粉丝要不要脸,这时候想起你爹了?】 【哈哈哈哈哈秋免粉丝为了证明没有被包养,把秋免掉饼的事情刷的满坛皆知,这能说明啥,只能说明邵仲辉掰不过池见英,建议换个金主】 【说真的,鼓翼楼不就是大少的产业,说不定秋免是去物色的这位】 【别逗,是这位还掉饼】 【是这位粉丝能偷笑了】 【本来就是,被包养不可怕,可怕的是金主又老又丑,金主又老又丑不可怕,可怕的是都这样了还没资源,图啥啊】 【该帖子已被删除】 在微博论坛等地方打得水深火热的时候,秋免正在京市机场登机,他一周时间拍了四本杂志和三个商务,此时还带着全妆,神色却不显疲惫。 魏朴则憔悴许多,杀马特黄毛也如枯草般萎靡,他的作息虽然还比秋免轻松一些,但也属于高强度工作了,不由更加佩服秋免:“免免,一想到你白天拍那么多东西,晚上还有精力旅梦,我真是不服不行。” “习惯了。”秋免轻描淡写。 上了飞机,公务舱座椅舒适,魏朴确实累了,没多久就睡着了,鼾声轻响。秋免便没有闭眼旅梦,他吃了点飞机餐,就无聊地看起手机,欣赏分组里的图片。 一张划过一张,偶尔点个收藏,连一个人直直挡在前面都没有停顿。 “秋免!抬起头看着我!”女声尖锐地说,音量不大,却足以引起同舱注意,“你现在已经站到了风口浪尖上!需要澄清,需要自证!只有我能帮你!为什么不联系我?!” 秋免一手撑着下颌,连掀眼皮的劲都没费,光听声音就知道,他不认识这个人。 “哪位。” 私生录像的手颤抖起来:“我从两年前就开始给你开站子送礼物,你连给个签名都不愿意,现在看都懒得看了!问我哪位?!!!” 秋免顿住了动作,对她的自我介绍感到困惑。 私生却更加激动,将摄像头对准了他的手机屏幕:“看我啊!!你在干什么???” 只见屏幕上是一双双交叠展示的美手,骨节分明、修长匀称,汇聚成了九宫格总结图,评语赫然是:【@手控bt:年度十佳好手有[花心]看看最喜欢哪双[流口水]】 在看清内容的瞬间,她的情绪倏然爆炸,发出了意味不明的怒吼。 “都说了,是颜控。”只是稍微喜欢看手一点。 秋免摁熄屏幕,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叫醒魏朴,最后还是学习他的处理方式,从背包里拿出一包零食:“星市特产,酱板鸭,挺好吃的。” 私生拍掉特产,破口大骂:“你有病啊!!秋免!你才什么咖位就看不起粉丝寒粉丝的心!知不知道我为了你熬了多少个夜帮你骂了多少个黑子!你辜负我的青春你浪费我的感情你一辈子都是糊逼——” 接下去的话语却被其他人的尖叫淹没,突然之间,飞机剧烈颠簸起来。 “尊敬的各位旅客,由于气流冲击,飞机正在经历颠簸。请您迅速回到座位,收起小桌板,系好安全带,抓好两边扶手。感谢您的配合。” 私生险些磕到地上,幸好秋免眼疾手快,拎住了她的胳膊,才没有一路摔飞。 “回去坐好吧。”秋免放开她,朝飞机外看了一眼。 “请所有旅客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系好安全带!!!” 空乘再次强调,语气更加急切,私生懵了片刻,深感还是小命要紧,连忙跌跌撞撞地跑了。 然而秋免的神色却远比平时凝重。 “啊啊啊啊啊怎么这么颠啊!!” “快看外面,那是什么?!” “气流现象吧,你别吓我啊!!” “拿手机放大看看……怎么那么像虫子啊……??” “又有哪个神经病在搞公共投影了吧!之前新闻报道过的!!!” 魏朴也被吵醒了,比起半信半疑的其他乘客,他在看到外面高耸入云的生物时,脸色可谓一片灰白。 “免免,那个不会是……?” “嗯,我提过的,那只‘连续梦’里的蠕虫。”秋免轻哼了一声,“还以为官方能解决,现在都与现实融合了。” 他拿过魏朴睡觉时盖的小毛毯,铺在自己腿上,座椅后拉,微微斜躺,在闭眼前嘟囔了一声。 “不知道某些人在干嘛。” 第 17 章 梦,是一种神奇的东西,一次虚幻的经历,一场不可思议的体验。 自上世纪开始,行业专家就对睡眠期间的大脑进行过各样检测,证实了做梦时脑电波的活动频率会变得更加频繁,而这一现象不仅出现在人类身上,其他的哺乳动物、以及鸟类、鱼类也会做梦,近两年,专家甚至从某些昆虫的神经元中检测出了相似的波动,研究者在报告中情绪化地写道:梦不止是高等动物的权力。 漫长岁月中,梦虽然有时会造成个别人的一些困扰,但绝大多数时候只是一个浪漫的添头,是南柯泡影,是枕上黄粱,即便卜卦推算,想从梦境中得到的答案也只是玄而不实的猜想。 但如果有一天,梦会成真呢。 那些你在无知无觉的睡梦中,大脑皮层自主活跃闪现的画面真正出现在现实中的时候,所带来的,只有无穷无尽的灾难。 在官方记录中,第一起影响到现实的梦境出现在22年前的4月17日,某县城的一位独居男性身上。 据邻居称,他在晨练时看到这位男性在数排屋顶之间奔袭跑跳,步伐矫健,姿态轻盈,甚至凭空悬浮,滞空倒挂,仿佛脚下有无形阶梯,却在十数秒之后踏空摔落,当场坠亡。 这起案例在当时没有引起多少重视,案件以极限爱好者的失误导致意外死亡结案。虽然仍留有重重疑点:这位男士并没有参与过极限运动,甚至是连出门都很少的宅男,当时是冬日清晨,他却只穿了睡衣出行,而最重要的一点是,在围观路人拍到的短暂视频中,他最先是闭着眼睛的,直到坠落睁眼的那刻,脸上还保留着一片茫然。 多年后,官方对融合梦境有了一定深入的研究,于是开始倒推它的产生原因,一路排查下来,这起案例就是目前已知的最早梦境,虽然影响范围只有E级。 经过无数奇幻梦境的诞生,无数旅梦人呕心沥血的探寻,解梦基地汇编总结,归纳出五大梦境规则。 第一,梦境世界和现实世界处于不同维度,二者交汇需要借助连接两个世界的“融合点”,融合点会扩张、转移,形成的方式至今是个谜。 第二,每个梦境都拥有至少一位创造者,其被认为是梦境主人,也被旅梦人称为梦境“基酒”,但能够掌控梦境的人却不唯一,有时候会产生多人梦境的可能,同时,旅梦人的旅梦能力也被称为“调酒”,本质上都是改变梦境的方式。 第三,梦境之中一切皆有可能,但通过融合点影响现实的梦境却有一定局限性。有关宇宙、太阳、星空等超空间范围的梦境,统一不认为会有产生的可能,但地震、火山、海啸等地球范围内的超级灾难,虽然很难实现,却属于极度需要注意的类型。 另外,在梦境融合点范围内,超自然现象同样允许发生。例如人类破空而行,亡者死而复生,身体变换为其他躯壳。 但只要梦境苏醒,或离开融合点范围,违反自然法则的现象就会消失,符合的却有留下来的可能。 比如说,凭空飞行的能力离开融合梦境就不复存在。 但如果梦境内容是人类变成三头六臂的畸形怪物,却不会立刻消失,只是器官难以负荷这样的畸形身体,多半也会极快死去。也因此,古生物恐龙、幻想怪兽哥斯拉都有可能出现,虽然由于现在地球的氧气浓度不足以供给这样的庞然大物,它们的破坏力会大减,就算放着不管也很容易衰弱而死。 死而复生者则需要按情况分析,不同类型的死亡、不同定义的复生,拥有不尽相同的答案。 第四,梦境能够改变人的认知意识,更会直接影响行动作为,融合梦境的投射有时会产生相当灾难的伦理谬误。 梦境之中,有一种常见的类型是“春梦”,它不一定仅发生在拥有正当关系的二人身上,反而更多时候不能宣之于口。如果一些并非主动幻想的隐秘梦境发生在现实,参与者的关系包括且不限于弟嫂、父婿、姑侄……会给无数家庭带来无从诉说却难以磨灭的耻痛。 梦境融合产生行为,意识却甚至是抵触的,但这个过程无从抗拒。 另外,幻想出不存于世的人也是常事。如果仅是“二次元”纸片人,或者没有特定指向的模糊意象,这些基本不会成真,但以特定存在为模板的“造人”,却有不少先例。 某一案例中,梦境主人的母亲远在外省,他在梦中闪现过母亲在厨房忙碌的画面,醒来后并未在意,转头却确实看见“母亲”现身于厨房,这位梦主十分惊喜,但与“母亲”搭话却未能得到回应,而在将她带离厨房的过程中,属于融合梦境幻想的“母亲”突然消失了。 又一案例中,一位女性十月怀胎,生了个女儿,但内心深处却希望是个儿子,强烈的意愿同样反应在梦中,而苏醒后,她的“女儿”在第一性征表现上真的变成了男性。即便离开了融合梦境范围,孩子明面上的性征依旧没有恢复,但在医学检测后发现,孩子的性染色体仍然是XX,随着时间推移,她在长大后的副性征,包括容貌、体态、性格也是大众印象中的女性形象,唯一不符合性别概念的生殖器官形同摆设。 梦境相关研究者因此认为,影响现实融合的元素与梦境的具体程度有关。案例一中的梦主只是梦见了“母亲”在厨房忙碌的单一画面,不足以支撑她在离开融合点范围后继续鲜活;而案例二中的母亲只是幻想了孩子最贴切表现性别的象征,更深一层次的基调却没有改变。 梦境不会帮你完善逻辑,并且很难维持长时间的影响,更具有短期破坏力。 第五,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梦境对于时间的影响仅能延迟、不能回退,而能够延迟的时间大约在一分钟以内,最多不超过三分钟。 这段时间是梦的黄金记忆期,超出三分钟,除非经受过特殊训练或者天生记忆力绝佳,否则,即便是内容炸裂的梦境也只能记得关键节点而模糊细节。 97%以上的梦境都会在经历的同时被遗忘掉,仅有不到3%的梦在苏醒后仍留有印象,这个现象更证实了融合梦境的存亡正与记忆中的细节息息相关。 经过数次测试,解梦基地对于梦境延迟效应的把控更加精准。 以考试为例,梦见自己答了满分,做不到,因为答题已经是过去式,评分也已经是过去式。 梦见自己第二天考试答全对,做不到,梦境延迟不到次日。 但梦见开分前的卷面“变为”满分,批改者的记忆“变为”订正出满分卷,可以。更改的不是作为过去的过程,而是作为当下的结果。 梦见在下一瞬,一分钟以内,至多不超过三分钟的未来中,自己下笔如有神地答出了所有题目,可以,这是作为未来的过程。但答出不代表答对,批改包含了更久远的时间。 也就是说,融合梦境可以改变当下的结果与短暂未来的过程。 但除了数量极其稀少的旅梦人,梦境其实无法受普通人的自主意愿控制,基本上梦不到那么具体又严丝合缝的细节,所以满足融合要求的梦境比例上不算高,但奈何人的数量和梦的频率都是天文数字。 梦境现实接触以来的二十多年间,总共发生了2133起融合案例,拥有416个融合点,最近五年涵纳了其中的1095起,增长了278个。在基地人手明显增多,旅梦队伍逐渐规范的背景下,融合点数量却以远超想象的速度扩张着。今年3月,甚至出现了第一起发生在境外的案例,北方半岛不得以寻求帮助。 可以想象,在无法测算、无人察觉的太平洋海域中,可能也有难以企及却暗藏礁石的梦境现实融合点,其下危机四伏。 幸而目前的案例中,多数只是地方灾祸,和紧急处理之下能够挽救的劫难,尚能支撑现实世界这条打满补丁的巨轮继续行驶,但未来的形势,仍要与时间赛跑。 解梦基地成立不算很久,但对相关梦境已经有了系统化的处理方式。此外,「华胥」卫星辐射全国,可以探查除了深层地底和过小范围以外的梦境波动,数据随时被监测上报,记录所有产生融合现象的地址坐标,一旦有异,待命中的旅梦人与现实基地人手将会立即出动。 还有充当预防作用,挂在梦境世界里的“卫星”。探查“白洞”、“黑洞”的波动起伏,关注尚未影响到现实,但又接近融合点的梦境,以此安排旅梦人的工作顺序,尽量将融合梦境扼杀在摇篮里。 只是这颗“卫星”的材料是人的意识。 然而此刻的东区解梦基地却异常急躁,梦境世界的预防“卫星”似乎没能事先给出提醒。 “呜——呜——呜——” “橙色警报!没有任何前兆,半径至少三十公里的‘黑洞’出现在22号融合点附近,二者现已接触,影响现实中!” “检测到融合梦境中心坐标约为东经120°07′,北纬30°23′,已将卫星拍摄画面投放到屏幕上!” “这……是上次那个「连续梦」!”监测员惊呼出声,迅速向上级连线,“立刻联系总队!还有,今天值班的旅梦小队是哪几支?” 说是问哪几支,其实他想听到的答案就只有—— “解梦九队。” “还有一队、新组建的十队,准备换班的三队、五队、六队、八队也马上到位。” 监测员微微松了口气,不等他继续开口,呜呜鸣叫的警报频率突然闪烁得更加急切,警示灯也从橙色跳跃成了红色。 望着监控的所有人脸色瞬间煞白。 “……A级梦境……” A级梦境,是指影响一个拥有成百上千万规模人口的梦境,那融合造成的后果绝对是致命且无法掩盖的。事实上,目前的融合梦境最高等级也只有B级,A级梦境只在梦境世界预防时涉猎过。 “怎么会是A级!三十公里半径,按林市的人口密度应该还到不了百万啊!” “融合梦境范围内有一架飞机。”监测员满头大汗,“一旦出事,会引起全球关注。” 乘客、机场、航空公司、飞机制造商……甚至牵扯到国际间的合作。 “通知所有旅梦人,立刻回到岗位,务必彻底解决「连续梦」。”东区解梦基地负责人蒲新罗连上线,在了解情况后迅速指示,“另外,尽全力保护LA1718号航班。” 这份指令通过蝌蚪状生物「东方」传达到处于梦境中的解梦九队耳中。 “明白。” 「九婴」闭上眼,心念意转,在梦境世界飞速急掠,再次睁眼时,已经抵达了融合梦境的中心坐标位置。 那里有一架机身侧翻、斜坠直下的飞机,和一条熟悉的蠕虫,竟还有一个熟悉的人。 ——面目空白的「路人」。 第 18 章 「路人」立足于机身之上,挺背直腰,傲然沉着,似仙鹤高雅,又如孔雀自信,任凭狂风呼啸,云层涌动,却始终岿然不动。 湍流冲袭,机身震颤,颠簸他的衣角,勾勒出他宽肩窄腰的身材,那是一身经典奢牌,即便与现实脱节很久的「九婴」也认得出,只是没见过这种款式。袖管随意翻挽,露出名贵的腕表配饰,「路人」抱胸托着下巴,从容经历着乱流涡环,翼尖急速抖动,他明显做过造型的头发却如沐和煦春风,丝毫不受影响,仿佛独自享受着一场盛大的T台秀。 数十息后,强烈震荡暂时过去,机身短促恢复平衡,「路人」轻轻迈出一只脚,稳步如飞,就像行走在平地上一般自然,他踏过钢铁机身,仿佛踩着风云前行,直到找到自己心仪的角度,才重新顿足,做出审视的动作。 他的侧颜微微下偏,无脸的面孔似乎仍显灵动,视线仿佛洞穿浓雾,透视着万米高空下的世界,他不曾转身,却很自来熟地说道:“来了?怎么就你一个人。” “……” 「九婴」从远方瞬闪,也站到机身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路人」并不在意他的沉默,自顾自评价:“看来还是比上次厉害一些,都能找准定位了。” 「九婴」冷冷吐出三个字:“你也是。” 上次碰面时,他们一个中了强效麻醉,一个灌了三斤白酒,确实连认路都费了一番功夫,不过秋免是不会多做解释他这次就在飞机上的。 虽然他的评价是据实以告,但被反弹回来还是有一种微妙的感觉,秋免动作不变,却很轻慢地笑了声:“这次怎么不给警告了?我可是给自己放了好久的假,然而虫儿依旧喧嚣啊。” 在误入融合梦境,受到梦境气流剧烈冲击的短短两分钟之内,飞机经历了骤降4000英尺的严重颠簸,此刻才稍有平息。周围狂风依旧,伴随着浓郁的迷雾,昏暗的天色,视野极度不良,雷达、广播全部失效,呼救无法传达,犹如睁眼摸瞎,LA1718号航班与世隔绝。 但就在这种“孤独”的环境之下,唯一与航班作伴的生物,却更为周遭氛围添上一层毛骨悚然的恐怖—— 透过重重蒙雾,有心人可以看到,飞机侧下方的云层中蛄蛹着一条肥硕无比的蠕虫,那占据万米以上的长度,和笼罩城镇的宽度,犹如传闻中的巨龙现世,但世上绝没有那么恶心的龙,它环节状的体表上鼓囊着无数吹弹即破的脓疮和肉瘤,随着它每次蠕动而破裂,流出黄黑相间的脓水和烂泥,不断向经过的地方喷涌。 秋免专注凝视着那蠕虫的一举一动,姿态却足够随意,比起如临大敌,更似乎在研究它的行动内涵。 ……甚至有点欣赏的意思? 一旁观察「路人」的「九婴」忽然回想起来,每次遇到这只蠕虫时,都有「路人」的身影。 第一次这只蠕虫尚未长成,有着白嫩娇小的身躯和数量众多的同伴,而它们非但不攻击「路人」,还仿佛听从他的指挥,向他们小队发起进攻。第二次这只蠕虫凶相毕露,「路人」不但整场划水,还刻意说一些难以忍受的荤话,出言干扰自己的精神。 「九婴」注视着「路人」毫不设防的姿态,却无法断定他是友是敌。 「路人」对他的审视浑不在意,更不在乎那忽然浓重的敌意,只是望着恶心的蠕虫,自行给出想法:“感觉好像在演《下水道的美人鱼》,可惜大概没有翻拍的机会了。” “……没看过。”「九婴」不太想接话,虽然他听说过这部猎奇片的大名,但没有自虐的欲望,他觉得现实里的自己肯定也没有观看的兴趣。 不知道为什么「路人」还真有点遗憾的样子。 “是部环保片,不过应该没人会为了环保做这样的「连续梦」吧?更可能的是……” “梦境主人有类似症状的疾病。”「九婴」接道,“上次在医院也有相关线索,已经纳入调查范围了。” 「路人」点了点头,如实点评:“速度挺慢的。” 但他也不会抨击质疑,毕竟他独自一人更干不成这种事情,也从没想过从线下入手,不过想到这里,秋免突然灵光一闪:“‘冠洋南路’和‘贝贝文具’。” “什么?” “「连续梦」开始那次,小学旁有这两个地名标志。” 他们初次偶遇的时候,「连续梦」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梦境,对于一天不知经过多少梦境的旅梦人来说,着实没有记忆细节的必要。如果不是秋免过目不忘,加上蠕虫对梁锐敌意过大导致他向秋免传达时夸大了危险程度,秋免也不怎么会在意梦境中的构建物。 而现在想来,那时候的「蠕虫」似乎还有作为人类生活的意识。 “……好,我知道了。”「九婴」拧眉回忆,却除了「路人」挑衅之外,不对最初之梦留有多少印象,更何况是环境细节,只能姑且相信他说的话。 至于有没有可能是「路人」故意提供错误方向,扰乱官方判断……「九婴」思索再三,决定直接询问: “飞机上的混乱,是你停止的?” 这是最容易判断「路人」立场的方式。 如果他想利用这次梦境,不太可能不拿LA1718号航班做文章,而他虽然来得比拥有「华胥」卫星监测全国的官方旅梦人都要早,却没有趁机作恶,甚至似乎还出手相助。 能做到这点需要耗费心力,相当困难。此处空间已是现实世界与梦境世界交汇的「融合梦境」,二者水乳交融,浑然一体,难以总结规律。就比如说时间,梦境世界的时间流逝以梦境主人的意识为标准,但在融合梦境中,是由处于现实世界的人和处于梦境世界的幻想生物共同界定的,虽然普遍来讲与现实一致,但假如梦境意识足够强大,未在融合点范围内的人甚至能够观测到融合梦境中全员三倍速行动的奇景。 但这改变的不是物理时间,而单纯属于融合梦境影响范围内所有人的特殊时间,所以如果想改变梦境,不止要更正梦境主人的意识,梦境范围内存在于现实世界的非幻想生物也需要考虑到。 因此,处理已经接触现实的融合梦境比还处于梦境世界的“黑洞”、“白洞”要艰难太多,以至于其余的解梦小队成员不能立即赶到,他们为融合梦境“调酒”的手段还没那么高超,甚至对于想象自己在25000英尺的高空自由行走都颇有难度。另外,更多的旅梦人有义务优先处理半径三十公里范围内的其他牵连者,毕竟飞机固然重要,也只有百来号人,仍有数十万人被融合梦境波及,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听到问话,换做往常,秋免多半只会简单应声,然而这次可算是撞上了他的霉头,毕竟他既无故被牵扯其中,又似乎高看了某些官方旅梦人的能力,连带那丝若有似无、却不加掩盖的敌意都在他淡漠迟钝的感触中醒目了起来。 还好意思问? “呵。” 休息时间,欣赏会儿美手合集,却被奇怪的粉丝莫名教训,紧接着又闹出这么大风波,秋免后知后觉,自己此时的心情应该不是很好。 于是他幽幽哼哼,有样学样:“你才什么咖位,就看不起我,寒我的心。知不知道我为了你熬了多少个夜,帮你解决了多少梦境。你辜负我的青春,浪费我的感情。” 「九婴」:“……” 他不由后退了半步,强忍住更想逃离的心情,却已经攥手进入备战姿态,惊愕与恍惚并存,仿佛无法确定「路人」本就是刻意扰乱军心的敌人,还是突然被梦境主人占据了意志。 什么啊,就这反应。 秋免有些失望,又觉得还好,看来“正常人”在面对陌生人突如其来的言语倾吐时都是会愣怔的,他之前面对私生时的回应大概也挑不出错。 “线索已经给你了,抓紧时间解决吧。”他懒洋洋地抬手遮日光,“我不想第四次看见它了。” “……我也不希望再遇见你。” 「九婴」冰冷挤出这句话,正欲处理梦境主人「蠕虫」的意志,忽然眯了眯眼,被强烈的太阳光照得反射性偏头。 而这一瞬间,他和「路人」同时注意到那个奇怪的地方——哪来的太阳? 从进入「融合梦境」开始,周围一直云雾弥漫,遮盖了除却飞机本身和「蠕虫」之外的所有景象,但就在这个时候,浓雾竟然逐渐散去,露出了天空中的另一样事物—— 那是占据了95%视野的巨大天体,浅褐色的球身环绕着沸腾的风暴和激荡的云层,暗红色的漩涡宛如俯瞰世界的众神之眼,散发出刺目却冰凉的光芒,阴冷又热切地照耀着天地万物。 他们的身影在庞大天体光芒的照耀下,宛如沧海一粟,显得格外渺小,时间仿佛也在此刻停止。 第 19 章 “……木星……” 「九婴」艰难找回声音:“在月球的位置上。” “还会有这样的梦啊。”秋免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少见的收起了随意,“按照你们的旅梦推论,有关星空的梦境是无法实现的吧。” 「九婴」慎重开口:“这只是表象,影响不到星空。” 苍茫宇宙中,地球的卫星依旧是月亮,木星仍距离我们6.3亿公里。而面前这颗照彻天地的庞大球体,仅仅作为大气层上方的投影,或者说一份独属于融合梦境的贴图存在着。 但这又带来另一个问题。 当融合梦境结束时,它是完全有可能留存下来的。 曾有人看到天空中虚虚渺渺,出现完全没见过的建筑和人群,宛如天宫仙境,便骇然顶礼膜拜,交口相传之后,逐渐形成了无数桩奇诡神秘的异闻传说。直到后来科学进步,才证实了这种情况属于光线折射后将远处事物反射到天空上的“海市蜃楼”现象。 而“木星”作为此等A级融合梦境幻想出来的“海市蜃楼”,即便梦境消失,也有充足理由持续很久。 到时候该如何解释它的存在,一定能令无数人痛苦万分。 这点对于秋免来说还不算要紧,虽然没有主动暴露的意思,但他也不会像官方那般,特意寻找借口遮掩融合梦境的存在。 不过他也完全能够理解,在迫不得已公开前,这是维护社会秩序的必要一环。 相对的,「九婴」所需要顾虑的东西就更多,他似是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迟迟没有表态。 此时浓雾已被木星光芒驱散,连云层也躲着万里晴空,一望无际的浅褐色天穹下,唯有LA1718号航班踽踽独行,或者说,还有另一样事物想要加入这趟旅程—— 那条浑身长满肉瘤的巨型蠕虫兴奋地抬起了头颅,任由挤占满脸的脓疮接连破裂,它尽可能高竖身躯,朝着高天上方倾吐嘴脸,像是在拼尽全力追趋光芒。 一次失败,就再一次,它的身躯变得更加巨大,腥浊的脏污炸向四面八方,LA1718号航班犹如它登天之路上的指向标,它们之间的距离无限逼近。 终于,「九婴」下定决心:“合作吗?” “好啊。”秋免收回视线,“还以为你要等到它跃龙门呢。” 「九婴」不欲多做解释:“我有办法处理这个梦境,但不能同时改变他的意识,让‘木星’消失,需要你的协助。” “上次不就可以?” “这里是融合梦境,我做不到。” 融合梦境交织虚幻与现实,一方面旅梦难度更大,另一方面则是后果不可预估——梦境世界中,强行更改梦境主人的意识也不过是让他提前从睡梦中苏醒罢了,但在融合梦境中,甚至有可能将他的“存在”直接抹杀。 什么是意识?可以解释为想法的合集,想法有很多,解散其中的一两条在特定紧急的情况下也无可厚非;但另一种解释是灵魂,在融合梦境中更改意识,毋庸置疑能够成为一个呈现于现实中的既定事实,而不免忧虑那个经典的哲学问题,忒修斯之船。 更何况人的意识并非坚固安稳的可拆卸船体,也不是清晰了然的代码数据,做不到对着某个想法模块喊一键删除,更改意识之后,重新苏醒的梦境主人究竟只是忘了一段想法的原来那个人,还是被“剪切”了存在的可怜人…… 而酿成严重后果的情况并非没有先例,甚至充满了血的教训。 「九婴」说这话时声音冷淡,听不出丝毫情绪,更不存在对自己实力不济的不甘,那所谓的“做不到”只是不愿做到。 秋免没有刨根问底的意思,他点点头,若有所思:“这样啊。” “要我做什么?” “如果基地对你的分析没有偏差的话,隐匿‘木星’的存在,你可以做到吧。” 「路人」身为东区知名在逃野生旅梦人,他的能力、性格、形象等等都经过官方全方位的研究,后两者虽然没有什么具体定论,但关于他的能力,还是有一定研究成果的。 ——隐匿。直观来讲,「路人」会隐身,能够大幅度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仅让其他旅梦人无视他的“低调”路过,甚至连被入侵梦境的造梦者都察觉不到他的出现。 除了自身以外,「路人」也曾展露过隐匿某样物体的手段。东区基地流传着一则恐怖故事,解梦三队的前任队长曾和前任研究室主任合谋,利用基地做测试用的融合梦境幻想千吨金条,一点点秘密转移,以此谋利。直到某天发现金条消失,气急败坏之下露出马脚,才被当场抓住现行。 这位前队长暴露的方式众说纷纭,最广为流传的一种说法是因为他不知道怎么招惹上了「路人」,「路人」隐身去基地的融合梦境逛了一圈,“体贴”地帮官方肃正风气,随手隐匿了金条,还附赠了一些留言。 此后官方当即封锁那个融合梦境,以及更高强度推进旅梦人秉公廉洁、正风肃纪的行为检查姑且另当别论,总之从那以后,东区基地对「路人」的态度就是微妙至极,既不撤下头号悬赏的位子,也不成立执勤小组蹲守,仿佛达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平衡。而旅梦人对遇见「路人」也是又惊喜又害怕,假如遇见,自己的活会轻松不少,还能为研究室提供分析数据,但总感觉会变倒霉。 秋免虽然不清楚官方对自己研究到哪种程度,但既然现实身份没有暴露,梦境里展露的能力也就无关紧要。 “可以啊。” 他语调轻松,伸手比成OK的样子,透过拇指和食指的圈观察“木星”,完全没有对占据95%视野的庞大天体感到力不从心。 “你就负责‘分裂’梦境吗?” 「九婴」的能力在上次相遇时也展现出不少,既然他可以将自身切成七十二块(也许是七十三),分裂其他物体应该也不在话下。 然而「九婴」却语焉不详:“融合梦境和现实牵扯太多,我会用别的方式,你只要确保‘木星’会消失就行。” “什么方式。” 「九婴」一言不发,陷入了熟悉的沉默。 片刻后,秋免转过头,静静扫视了他一眼,缓慢说道:“你知道吗,我是个讨厌麻烦的人,特别是一而再、再而三的麻烦。” “这其中,包括重复处理同一种类型的梦境,更包括重复问第二遍。” “……” 他似乎厌倦了这种交流方式,手指绕了圈吹好造型的刘海卷毛,身形开始变得透明:“那就各自处理吧,再见。” “……覆盖第二层梦境,分离梦境世界与「蠕虫」的联系。” “与他争夺梦境,但不争夺意识。”「九婴」背过身,攥紧了左手,“我实行过多次,有成功经验,就是这样。” 假如说现实世界是一缸清水,融合点就是深入水中的导管,将其中属于梦境世界的墨点喷吐到现实中去,一旦融合,很难分离,但随着活水流动,也会逐渐变得肉眼难见,所以除非墨团浓度暴涨,否则大部分融合梦境从长期影响来看尚属于能够接受的范畴。 但无可辩驳的是,浓郁墨团短时间内对水质造成的影响是巨大的,这时候就需要能够吸附水中杂质的物品出现。 「九婴」所谓的第二层梦境就是这样的存在。其实用“第二层”来形容也不确切,根据目的来看,「九婴」是利用一些手段与「蠕虫」争夺梦境世界的话语权,自然而然收缩梦境,防止事态进一步扩大。 但「九婴」说起来轻描淡写,实际操作时却具有巨大风险。与强行更改梦境主人意识而消除梦境相反,这相当于将属于他人思想的“杂质”注入到自己脑海里,悲欢喜怒、苦乐哀愁都将同步感受,如果意志不够坚定,很容易迷失自我,会恍惚谁才是这个意识的主宰,甚至形成多重人格。 「九婴」说法含糊,若是其他旅梦人听闻,多半都反应不过来,但与梦境打了这么久交道的秋免却能够一瞬分辨出问题所在,反而有些意外。 “听起来你好像会很惨啊。”他轻微挑了挑眉,“怎么你想到的都是这种既麻烦又危险的办法。” “合适而已。” 「九婴」闭了闭眼,谨慎提醒:“你是未做登记的非法旅梦人,至今仍受基地通缉,如果合作顺利,我会申请撤销你的通缉。” 由于融合梦境的存在,能够随意更改梦境的旅梦人几乎可以做到心想事成,假如没有约束,世界都会乱套。拒不向官方报道的旅梦人犹如藏匿枪支拒不上缴,甚至不稳定性与危险程度远超于此,这其中固然有人能够安分守己,但“枪杆子”不掌握在官方手里,无论是谁都不会安心。 而「九婴」这番话相当于为他颁发了一份“持械许可证”,如果从官方角度看,应该也挺不容易的。 秋免卷着发梢,倒是无所谓这点优待:“通不通缉,有区别吗。” “……我做担保,基地不会再调查你的现实身份。”「九婴」压低声音,“相反,如果你有意破坏合作,我会将追杀你视作首要任务。” 也许是听起来很有趣,秋免忍不住勾了勾唇。 “是吗,感觉好像后者更有吸引力,怎么办?” 他倒退两步,身体后仰,姿态放松而散漫,径直跳下了飞机,声音却清晰地传到「九婴」耳中。 “不过呢,我不喜欢自找麻烦,不如选择第三种方案。” “梦境碾碎就是了,‘木星’会没有的。” 第 20 章 秋免仰身倒悬,急速坠落,倒映在木星暗红色的漩涡之眼中,不过一粒微小的像素。劲风猎猎鼓吹衣衫,他张开双臂,俯视观察着梦境与现实的交融。 清冷木光倾洒世间,明如午后晴空,澄净天清,巨型蠕虫贪婪追寻着这道光亮,没有眼睛的嘴脸无限攀升,犹如一心企盼飞升的修者。然而在它的庞大身躯底下,却是一片混乱无度。喷涌的脓污胜似带毒的洪涝,侵蚀了无数建筑,淹没了连亩稻田,公路瘫痪,门户紧闭,人们尖叫着抱头奔逃,仿佛末日降临。 直至凭空踩上蠕虫高昂的头顶,秋免才止住下落的趋势,他透明的身躯几乎与融合梦境合二为一,即便在如此相近的距离,蠕虫也无知无觉,没有一丝抵触反应。 ……反而是秋免忍不住抗拒,腥臭的腐烂味从他的鼻尖钻彻脑海,令人闻之欲呕,恨不得割掉鼻子。 秋免深深被震撼了,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这种翻江倒海的臭味。 从出生开始,他的五感就一直很不敏锐,对一切事物的感触也都是淡淡的,味觉要重辣才能有品尝食物的快乐,嗅觉要重香才能闻出气味的变化,就连产生快感所需要的内啡肽分泌也要重度分量,所以他一直没遇到过什么称得上刺激心跳的事情。 但居然在这个融合梦境里涨了见识…… “……” 他忍住转身走人的冲动,闭了闭眼,把自己的嗅觉和触觉屏蔽了。 说实话,他真的不是很想接近这玩意儿,明明第一次见到的时候还能称得上可爱。 转变的契机是什么?他回想,莫非是初次梦境中,那位“队长”杀了粉色蠕虫?但那只是梦啊,前后已经超过了两个月,没有人两个月分不清现实虚幻,而倘若说具有精神障碍,「蠕虫」在梦境中的行为逻辑却反比一般人目的清晰——无非攻击、吞噬和趋光。 所以相对而言,更有可能的是遭受了现实刺激。 秋免想了想,伸出手,戳在了蠕虫的肉瘤上,烂泥瞬间将他的半只手臂吞没。 两道意识互相接触,这头是无序冲撞的杂乱火焰,那头是平静无波的幽深海洋,蠕虫甚至没察觉到自己的记忆与想法被人悄无声息地入侵了。 犹如海浪翻身时吞没了一叶扁舟,呼吸间结局已定,「蠕虫」的梦在秋免手中,同样不过一粒微小的像素。 与此同时,一些片段闪现在秋免眼前。 教室中,十几个小朋友围在课桌边,脑袋紧紧凑在一起,兴奋的笑声连连:“长得好快呀,才几天就变得又白又胖了,好可爱啊!” “今天应该轮到我养了,给我给我,放我桌肚里!” “你怎么插队呀!我和贝贝说好了,她养完给我养的!” “这又不是贝贝的蚕宝宝,我和成杰才说好了!” “没、没关系的……”「蠕虫」吞吞吐吐,“我家里,还、还有好多,明天带过来,每、每个人都可以养……” 破旧客厅里,视角偏左,右眼似乎被什么东西挡住了,只看见面前驼背秃头的中年男子手拿菜刀,脸庞上每一块斑痕都激胀着愤怒的滚红,不断出声辱骂:“贱人!!!背着我和别人搞出这只贱种!!!还敢偷我的钱跑去医院!!什么病!这贱种根本没有病!!都是你烂逼的惩罚!!老子砍死他!!!” 女人死死护着身后,哭腔与委屈压抑在无尽的怨恨之下,她用血肉对抗利刃,却无畏无惧:“我没有偷你的钱!!更没有偷汉子!!!医生说,如果早点去开刀,至少不会危及生命!!!是你不乐意,是你要赌钱!!这病是先天性的,是遗传的!就是从你脸上的斑里长出来的!!!你砍吧,砍死我们娘俩,我们也会从你身上重新长回来的!!!” 病床上,长而重的瘤子压迫了神经,扭曲了五官,视野只剩下小指宽的缝隙,其余都是深沉的浓黑,仿佛天空熄灭了灯光。透过狭窄缝隙,只能看见医生的纯白长衫,和胸牌上的职称姓名。 蔡医生轻声问:“你又做噩梦了?还和上次的一样吗?” “嗯……是的……我又梦见,我……变成了,一只……蚕。” “这次……还有……其他人,他们,杀了妈妈……” “我……好怕……” “你不需要害怕,成杰,梦境是释放压力的一种方式,你在现实里很痛苦,反而需要通过梦境排遣疏导。可以想象得自由一些,比如为妈妈报仇,或者破坏掉医院,以后不用再住院了。” “……可、可是……我更想……治好了病,和妈妈、贝贝……一起玩。” 蔡医生笑了笑:“治不好了,成杰,我是医生,告诉你治不好了,你快死了。” …… 秋免倏然意念微起,指尖微动,于无声中隐匿了「蠕虫」的某些想法。 他从肉瘤中抽回手臂,烂疮脓水没有一点沾染在上面。扭曲丑陋的蠕虫在短暂愣怔后,突然开始剧烈抖动,无数肉瘤疙瘩融化般脱落,脓污烂泥彻底喷泄爆发,如同黄黑色的瀑布,形成了局部暴雨,它的巨型身躯也仿佛燃尽的蜡烛,愈发萎缩瘦小,逐渐只留存下属于“灯芯”的那部分——一只不过人高的乳白蠕虫。 而这次,乳白蠕虫似乎终于意识到了秋免的存在,它肥硕却不算恶心的“嘴脸”犹疑伸缩,最后还是绕过秋免,朝着天上不断生长。 秋免也同时仰头望向天空。 皓空中悬挂的木星依旧冷光漫漫,与之前没有任何区别。 “‘木星’原来是你自己的想法啊,那就没办法了。” 秋免凝聚心神,双眼盯着那颗梦境中的庞大天体,一息、两息……第三次呼吸时,“木星”已然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天色又恢复成夜幕初降、月色朦胧时的银灰。 乳白蠕虫高昂的嘴脸渐渐垂落,像失去了指引的盲人,八对肉爪合拢在一起,一点点将自己的身体蜷缩起来,然后越来越小,直至凝缩成一颗茧蛹。 不过短短几分钟,融合梦境翻天覆地。 这就是「路人」,对梦境拥有绝对掌控力的「路人」。 “你……” 一旁目睹了全程的「九婴」欲言又止:“混淆了它的意识?” 他不知从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或许是因为仍在提防「路人」,但至少给予了最后一丝信任,没有自顾自插手处理。 “是清除。” 秋免摊开手掌,那里分明空无一物,「九婴」却不觉奇怪。 “有人在他的意识里植入了几个想法,梦境被蛊惑后就形成了这些元素,我只是把那些想法去掉了。” “应该没违反你们的旅梦规则吧?当然,就算违反了,也管不到我。” “……” 其实确实违反了,不过「九婴」不打算上报。 观察「路人」时,他有很长时间的自我质疑。「路人」的实力明显超出预期,甚至超出研究室的预期——除非是必有一死的场合,否则即便是他也无法限制「路人」的行动,这比起枪械流传在外,更胜似核弹的按钮掌握在看不到又抓不住的人手里。 极度危险,「路人」的风险等级一定是极度危险。 但「九婴」并不想就这么与他撕破脸。 或许是因为承了人情难以翻脸,又或许是因为……「路人」性情独特。 此时「路人」就伸了个懒腰:“有点累,不想动弹。后续交给你们了,可以吧?” 现在仍属于梦境的幻想元素已经相当稀少,黄黑瀑布雨早已下完,变为茧蛹的乳白蠕虫随着时间消失,说明他的梦其实已经结束了。 梦境主人苏醒,融合梦境虽然仍旧存在,但对于处理它的流程,每个旅梦人都心中有数,警报等级也可以从红色降为黄色。 「九婴」点了点头:“放心。” “谢了。” “……应该由我来说。” “我接受,但我的谢意也是真的。” 秋免一向有话直说,此时危难刚过,短暂放下彼此之间的偏见,竟也显得氛围轻缓:“梦境需要的是细节,我可以同时隐匿‘木星’和混淆「蠕虫」,但无法想象几十万人的安稳,如果只有我,死伤必不可免,你们虽然效率低了点,但求稳之举并不可笑。” “解梦基地的旅梦人挺好的,希望多多益善,虽然我不是,但我们没有站在对立面。” 他言辞诚恳,语气听起来平缓而舒适,明明没有铿锵的语调,也没有激昂的神情,只如叙事般淡淡,却足以敲开紧闭的心扉。 何况声音是那般清澈动人。 「九婴」有一瞬失神,但他只是深深吸了口气:“我的能力只有破坏,想象不了保护,没在救助上出过力。这份感谢,我会帮你传达给其他人的。” 秋免想了想:“嗯……可以,不过我也给你留点东西吧,伸手。” 「九婴」茫然地盯了会儿「路人」空白的脸庞,片刻后,他的左腕才自行断裂,飘飘荡荡地游向「路人」身前,朝上摊开。 「路人」完全没有对这个“伸手”动作感到困惑,他十指速动,将「九婴」左掌上的露指手套掀掉一半,露出其中宽厚苍白的掌心。 「九婴」:“…………” 他强行忍下不适和紧张,眼看着「路人」微微思索,然后伸出食指,在他的掌心一笔一划写着些什么,「九婴」只觉得每段神经都集中到了那里,酥酥麻麻,绵痒如舐。 “好了,收回。” 「九婴」收回掌腕,沉默良久。 “这是什么?” “签名。” “…………” 只见他左掌心中端正写着两个大字,“路人”,工整精致,与印刷体中的微软雅黑一模一样。 “签名送你了,不用谢。” 「路人」说话神叨,有着一套自有的独特逻辑,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送“签名”,但依旧随心所欲:“我先走了,再见。” 第 21 章 秋免睁开眼,摸了摸身上,安全带仍牢牢系着,但保温毛毯已经不翼而飞,耳边充斥着惊惧恐慌的哭嚎。 他透过遮光板向外观察,目所能及的范围内,世界已经恢复了正常,没有“木星”,只有月光,浓雾散去,蠕虫消失,LA1718号航班从黄泉边缘重新飞回人间。 他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免免……结束了吗?” 魏朴紧紧抓着安全带和手机,脸色是刷墙般的惨白。 “嗯。” “太、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他喜极而泣,整个人因为一瞬的放松而瘫软下来,手机也滑到了远处,“遗言我已经写好了,还有要对奶奶和欣瑶说的话……可是发不出去!!!我死了没关系,但她们该怎么办?!要是连最后的嘱托都不能交代,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我……!” 魏朴的眼泪像决了堤的洪水,几乎无法自控,可他毕竟还知道秋免的能力,心里能留存一份侥幸,飞机上的其他人才是真正的崩溃,甚至绝望到无法呼吸,就这么晕死了过去。 秋免不知道正常人此时该作何反应,他只是解开了安全带,把掉到一边的手机和毛毯捡了回来,默不作声地递给魏朴。 魏朴顾不了那么多,拿毛毯擦了擦眼泪,正欲开口,机身却突然发出咣嚓一声巨响,而后九十度倾斜,彻底侧翻,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垂直向下坠落!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不想死啊啊啊啊————” 秋免没系安全带,不察之下竟失去平衡,狠狠撞在窗户上,他按了按酸痛的左臂,尽量握紧扶手,平息了一下呼吸后,才重新闭上眼。 不到两秒,秋免再次睁眼,姿势却倏然变了,他动作敏捷地从舱边站起,如履平地般迈过散落满地零物的通道,直接无视了倾斜的坡度和强烈的失重感。 疯狂尖叫嘶嚎着的同舱人竟没有一个察觉到他的异常。 他一路走到驾驶舱外,平静地拉开了舱门,只见主驾驶位的机长不知为何陷入了昏迷,唯有副机长一边拍打呼唤,一边试图维持飞机的平衡,但似乎只是在做无用功。 “醒醒!醒醒啊!!刚才的巨物只是幻觉啊!!!” 果然,虽然「蠕虫」的梦境已经结束,但融合梦境带来的影响尚未完全消失,也许是浓雾,也许是木光,曾给飞机的零部件和机长带来过伤害,间接造成了此时的失控。 来不及多想,秋免瞄了眼仪表盘,他不懂开飞机,不能通过正常手段让飞机恢复平稳,只能曲线救助。 他点在机长太阳穴处,紧急隐匿了他五分钟前的记忆,然后紧盯地面,视线仿佛透过机身穿过万米高空,在无限宽敞的空间中铺展开更多层的幻想空间,飞机在幻想空间中急速下降2000英尺,在现实世界中却只坠落了五分之一的高度,以此争取出了数倍于原先的反应时间。 机长很快从昏迷中醒转,虽然缺失了一段记忆让他回想不起此次劫难的源头,但情况紧急,不容思考,他连忙寻找起飞机失控的原因,拼尽一切努力扭转倾斜着的机身。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所有人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一瞬似乎比永远都要长久,绝望等待中,粉身碎骨的疼痛却始终没有到来,终于,在飞机高度显示3200英尺的时候,机长将LA1718号航班成功扭转向正常飞行角度。 “……继续。” 没有一个人敢松懈情绪,副驾匆忙和塔台联络,申请紧急迫降,机长操作驾驶杆,朝着指引方向稳步前进。 秋免右手摁紧了撞伤的左臂,勉力靠在舱壁上,维持着随时进入幻想空间的姿态,直到飞机顺利降落机场跑道,在漫长的滑行之后缓缓熄停了发动机。 机舱内首先是死一般的寂静。 然后才是呜咽似的痛哭,和庆幸到极点的哑声嘶鸣,因为所有的尖叫和悲嚎都已经在长达十分钟的垂直坠落中彻底宣泄,每个人都失去了发声的力气,更别说起立走动。 唯有秋免慢慢回到自己的位置,闭了闭眼,退出旅梦。 他的一切都没有改变,只是发型略微凌乱,而下意识踉跄了一步,有些疲倦地调整起呼吸。 “免免……”魏朴脸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笑得比哭还难看,“对不起,我没力气了……等会儿只能你自己照顾自己了……” 秋免再次把掉落的手机捡还给他:“还是关注你自己吧,先报个平安。” “呜呜呜嗯……” 急救医生、消防、警察、还有记者早已团团围在飞机外面,只等气压一平衡,舱门一打开,便抬着担架救助起受伤人士。 生机重现,吚吚呜呜的哭声才再次变得响亮,在这样的情境下,能够彻底哭出声反而是情绪健康的体现。 秋免主动落在最后,让其他人先走,魏朴也已被救了出去,他环视了一圈剩下的人,忽然走到一位跌坐着的女性面前。 私生腿脚变形,显然是因为来不及回到座位,滑跌姿势不当导致的骨折,不过应该还不算太严重,比起腿伤,她竟一声痛喊都没有,就这么呆滞当场,仿佛失去了魂魄,连看见秋免过来都没有反应。 秋免没管这个,自顾自道:“我不是故意无视你的,不过不重要的人我确实不记得形象。” “……”私生抖了抖眉毛。 “谢谢支持,谢谢喜欢,但我是个很怕麻烦的人,如果粉丝事很多的话,我宁愿没有。” “…………”私生嘴角抽搐,吓丢的魂魄都被愤怒找了回来。 “但这次是我没处理好,你是无妄之灾。” 秋免抖了抖保温毛毯,轻轻盖在她腿上,然后从包里抽出只笔,在她的登机牌上签下了工整如印刷的“秋免”二字,又在后面补上了一个Q。 “合照就算了,我不喜欢露脸,签名还是可以的,我练习过了。” 秋免站起来,又想到什么,摸了摸背包,递出一份:“酱板鸭,伤好了再吃吧,是变态辣的。” “………………”私生在片刻的茫然过后,脸色瞬间涨成了通红,明明想说些什么却被医护人员抬走了。 秋免则在确认最后的机组人员情况之后,自行走出了机舱。 月色朦胧,机场上却灯光璀璨,犹如霓虹的彩带,更有摄像和快门的闪烁。 他松了松领口,微微扯开绷紧的袖管,任由夜风吹拂发丝,而后抬起头,眺望数千英尺之上正在飞速收缩的融合梦境,仿佛感知到了某位旅梦人刚刚离开的气息。 * 林市,别墅区。 「九婴」从梦境中脱离,睁开眼时,看到的是熟悉的天花板。他放下交叠在胸前的双手,微微侧身,按下了床头的录音设备。 除非有特殊生物「东方」跟在身边,否则梦境内容不会实时转播给现实世界,旅梦过程需要苏醒后亲自上报。 但「九婴」情况特殊,解梦九队的值班日期受他影响,是从周五晚间直到周一傍晚的连续作息,期间要经历上百场相关梦境,几乎不可能三言两语讲清,只能挑印象最深的重点汇报。 略微迟疑后,「九婴」简短道:“……「蠕虫」背后另有主谋。” 平时解梦小队一起行动,汇报任务都是交给话很多的「未央」来总结,另有较为细心的副队「首乌」在旁补充,从来不需要他考虑措辞。 一时之间竟有些无话可说。 描述完这句,他停顿了一会儿,才再次开口:“遇到「路人」,其提供‘冠洋南路’、‘贝贝文具’、‘下水道的美人鱼’相关线索。” “梦境控制受他相助,尤其包括隐匿‘木星’、维护飞机安全。” 飞机出事时,「九婴」也做好了挽救的准备,他可以通过分裂重力使飞机安稳落地,但为了顾全更多,只有等飞行高度降到3000英尺以下的低空时才能采取措施,幸而在这之前,危机已经被「路人」和机组人员联合解决了。 “「路人」想法跳脱,行事随心,但并不冷淡,反而……” ……有些可爱。 「九婴」被自己突然冒出的想法怔了一怔,他没有说下去,录音键按了暂停,重新梳理了一遍融合梦境的内容,试图组织新的语言。 然而记忆正如指间流沙一般飞速逝去,有时候越想回忆什么,就越是想不起来,最后留存下来的只有印象模糊的轮廓。 他下意识摊开自己的左掌,那里没有俏皮的“路人”签名,有的只是数条虬结可怖的疤痕,疮瘢凸起而繁多,从手指尾端一直延伸到腕后,仿佛被利刃切开了数次。 「九婴」沉默着,在苏醒不到一分半之后,他不由自主闭上了眼。 片刻后,他再次睁开,看着握紧的左手,仍有大梦初醒时的瞬息茫然。 他首先看了眼时间。 7月10日,19点36分。 池见英取过手套戴上,迅速拔掉身上的监测设备,将录音按下结束,之后就没有再搭理,半点也没有重听一遍的意思。 他吞了颗营养片,冷着脸,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间,正式退出了“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