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结婚对象太离谱了》 第 1 章(冥婚) 我的冥婚对象太狗了 文/千峰一鹤 凌冬至小时候体弱多病,总在半夜惊醒哭啼,于是父母找人给他算了一卦,说是八字太轻,压不住寿数,也就是会早夭的意思。 这可把凌冬至的父母吓得不轻,当即四处奔波,求助高人解忧。 后来就按照大师的方法,找了司掌叫唤大地狱以及枉死城的第六殿阎王卞城王,作孩子的冥婚对象。 一般结冥婚,都是男配女,女配男,然而阴间诸神明,鲜少有女性神明,反正也就是担个名头,大师没在意,凌冬至的父母也没太在意。 他们想着等孩子大了,身体健壮了,就把这桩冥婚风风光光地送走。 这一等就是十多年。 说来也灵验,自从结了冥婚,原本体弱多病的孩子神奇地健朗起来,从此以后连发烧感冒都鲜少有。 凌冬至的父母自然高兴得不得了,原本不太信鬼神之说的夫妻俩,自此之后对庇佑了自家孩子的卞城王更加恭敬有加。 每逢特定的日子就上供。 这个任务在凌冬至上小学之后就交给了凌冬至,因为大师说了,让孩子自己动手,显得更加有诚意,父母和外人,都是帮不了的。 凌冬至从记事开始,就知道自己跟别的小朋友不一样。 他回到家第一件事不是找爸妈,而是先给家里供奉的卞城王上柱香。 至于家里为什么如此非主流,要供着冷门的卞城王,凌冬至哪知道,他上高中之后查了一下卞城王的身份,竟然是掌管地狱的,顿时觉得还挺酷。 直到父母有一次说漏嘴,凌冬至才知道供奉卞城王的前因后果。 冥婚? 不是吧,都二十一世纪了还有这玩意儿…… 凌冬至简直不敢相信,这种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这个00后身上,那都不是封建迷信的事,说出去惹人笑话。 凌冬至的父母觉得也是,再怎么说孩子也上高中了,现在看着身体也挺好的,于是就张罗着选个黄道吉日把冥婚送掉。 结果神龛刚刚移出去,凌冬至就突然病倒。 他的父母慌了神,忙又把神龛恭敬地请回来,但凌冬至还是病了小两个月,导致那一学期的成绩急速下降。 当年替凌冬至看八字的大师听说了这事,连连摇头,别说凌冬至现在还没成年,就算成年了也要悠着点,因为卞城王执掌叫唤大地狱,其中归他处罚的罪人中,就有恩将仇报,过河拆桥等罪人。 凌冬至的父母听了大师的劝告,赶紧歇了送走冥婚的想法,跟冥婚比起来,还是儿子的命重要。 经过两个月的病痛缠身,凌冬至发现冥婚好像是真的有用。 以前自己乖乖地供奉神龛,身体没病没痛,而突然停止供奉之后,虚弱的感觉就随之而来。 如果真的像大师说的那样,两个月的病痛是卞城王生气给他的惩罚,那这位卞城王的脾气还挺大的。 凌冬至虽然不喜欢自己身上的冥婚,但也只能继续乖乖地供奉对方,不再起送走神龛的念头。 病好之后继续读书,身体又和从前一样健朗。 学业对于凌冬至来说也不难,认真追赶一个学期,成绩又上去了,甚至更好了。 备考这一年,凌冬至除了上学,就是在家学习,偶尔才跟几个要好的朋友出去骑骑自行车,踏踏青。 因为他学习成绩好,又是个懂事的孩子,忙于生意的父母除了定期给他一笔生活费之外,很少干涉他的生活。 凌冬至家境优渥,品学兼优,样貌也长得很出众,在他们高中是公认的校草,一直是很多女孩藏在心底的秘密。 不过凌冬至一心只有学习,更何况身上还背着一桩诡异的冥婚,他哪敢在高中谈恋爱。 于是转眼就到了高考。 哪怕是忙得脚不沾地的凌父凌母,也抽出时间亲自接送儿子考试。 凌冬至考完最后一科出来,老爸因为有急事已经先走了,留下一个司机等他。 司机小刘是个小年轻,最近才到凌父身边开车,现在凌冬至放暑假,他就被凌父指派到凌冬至身边。 小刘对凌冬至很恭敬,一口一个少爷。 “少爷今天考得怎么样?” 凌冬至挺不习惯,但纠正了好几次,对方还是不改,他无奈地笑道:“还行,感觉挺好。” 小刘跟着笑了起来,打开车门请凌冬至上去。 凌宅。 凌冬至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到自己隔壁房间的神龛面前上柱香:“承蒙庇佑,今天顺利考完高考了,我来履行承诺。” 说罢插上香,凌冬至就脱下身上的校服,找了件居家常服穿上,然后兜上一条围裙,拿着抹布开始清理神龛。 为什么说履行承诺呢? 其实是这样的,最近高考忙碌,凌冬至抽不出时间收拾这间房间和神龛,于是就跟这位脾气大的卞城王商量,等他高考后再来打扫。 顺便摆一桌上好的供品,补偿补偿。 至于为什么不假手他人,那自然是因为不行。 凌冬至记事以来,神龛就是自己收拾的,谁都帮不了他。 换做以前还会偷懒,自从去年病重之后,凌冬至别说偷懒了,平时上香打扫都是低眉顺眼的,生怕哪里伺候得不好会折寿。 神龛面前,身条青涩的少年弓着身,认认真真地擦洗屋里的家具。 鉴于长期被父母呵护备至,身边的朋友也都贴体有加,所以凌冬至养成了一身的好脾气,既阳光开朗又不失俊雅,看起来赏心悦目。 就是自从那次病了之后,瘦下去的体重一直没养回来,导致现在182cm的身高,仍然保持令人担忧的体重,对男孩子来说相当偏瘦。 “好了,我出去买供品。”凌冬至站起来,最后垫着脚清理了一下神龛顶部,看着神龛里那尊横眉竖眼的神像说道。 在他小时候这尊神像是比较小的,后来父母生意红火了,用黄金在神像外层重塑了一层。 于是就有了现在这尊体积可观,栩栩如生的神像。 父母还没回来,出了房间,在家里帮佣多年的陈妈问凌冬至,要不要吃了晚饭再去买供品。 凌冬至说不用,卞城王脾气这么大,万一觉得他不应该先吃再去买供品,又罚他生病就不好了。 陈妈却担心凌冬至的身体吃不消,刚刚动手收拾了那么久的房间,不吃点东西怎么行? 至于卞城王的脾气,没那么小气吧,对方庇佑了孩子这么久,难道一点感情也没有? 陈妈是不信。 凌冬至拗不过,便吃了一碗粥才出门。 夜幕降临,马路上车水马龙,凌家的车子在市区走着走着就堵了起来。 因为现在是下班高峰期,市区的红绿灯太多,路并不好走。 “哎,真不凑巧,咱们挑了高峰期出来。”小刘说道。 而此时后座上的凌冬至,目光却被人行道上的一抹身影吸引住,对方穿着一袭飘逸的黑色风衣,高大的身材如同T台上的模特,但浑身散发着的摄人气势,绝非模特能拥有的。 这时对方回过头来,轮廓异常俊美,脸庞上却透着冰冷漠然,还戴着一副墨镜。 ……像极了电影里面出来收割生命的黑手/党杀/手。 本是没有交集的两个陌生人,然而对方冷不防地看过来之后,竟然抬起手,向凌冬至做了个调头的手势。 明明隔着墨镜和防偷窥的车窗,凌冬至却感觉自己被看了个光,这怎么可能呢? “少爷,少爷?” 小刘的声音惊醒了凌冬至,他回过神来,感觉心怦怦跳,莫名慌张。 “嗯。”他拍拍胸口:“什么事?” “您要去的那个店铺只有这条路可以走吗?”小刘开始折腾导航,看看有没有别的路线可走,因为他头一次去,不太熟悉。 “啊,小刘哥……要不我们还是去丰源斋吧。”凌冬至说:“就前面路口调个头。” 丰源斋在另外一个区,路程会稍微远一点,小刘也发现了,但凌冬至说了要去丰源斋,他还能说什么。 “好的。” 凌冬至跟小刘说完之后,扭头在窗外的人群中寻找那道修长挺拔的影子,却发现对方已经消失不见。 他们的车刚调头不久,广播上就传来一则消息,刚才他们走的那条路前面,发生了一起连环车祸,让后面的来车注意规划路线。 司机小刘一听,立刻惊呼:“少爷,那不是我们刚才走的那条路吗?” 这也太险了。 得亏少爷吉人天相,喊他临时改了道。 “嗯……”凌冬至也是心有余悸,同时还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 就……只有他自己清楚,这条命是强求来的,如果不是因为和卞城王结了冥婚,自己早就是一副白骨了吧。 有时候凌冬至庆幸自己活了下来,但有时候又莫名害怕。 俗话说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他不知道,要用什么代价才能换自己的这条命。 晚上七点出头,丰源斋刚刚开店不久。 这是丰源斋的特色,他们家天不黑不开门,说是……天黑了才好做生意。 奇怪的店铺。 登门来买供品的客人,大多上了年纪,但凌冬至是个意外,他还很小就自己和司机过来挑供品。 这当然会引起丰源斋老板的注意。 可惜他直到退位让贤把店铺交给儿子打理,也没有从凌冬至嘴里套出有趣的故事,这个小朋友口风紧得很。 今天做生意的是丰源斋的新老板,看上去斯文俊俏十分年轻,他身上穿着一套月白的长衫,在店内指挥着几名伙计摆货。 看到凌冬至进门,池印月一愣,然后盯着凌冬至认真看了好几眼,暗暗咋舌,不过脸上却笑道:“是凌小友吗?家父最近还唠叨,你好久没来了。” 凌冬至迎上池印月的笑眼,也微微发愣:“您是池老板的儿子?”长得怪好看的。 “是的。”池印月点点头:“前不久我接管了店铺,怎么样?今天要请点什么?” 凌冬至连忙掏出一张单子:“这些。” 池印月双手接过,狭长的丹凤眼在纸张上瞟了一眼,就大概清楚这桌供品的规格,真是丰富:“好的,你先坐一下,我给你倒杯茶,不着急。” “谢谢。”店里的规矩凌冬至都是知道的,他在红木椅子上坐下,精气凝神地捧着茶杯喝茶。 剩下的一切由店家安排。 池印月的父亲总叮嘱儿子,做他们这行的,要学会装聋作哑,不该问的不问。 不过好奇心人之常情,老池自己还不是经常旁敲侧击,想知道人家凌小友的故事。 池印月也好奇得很,但他不用问。 自己亲自帮客人挑好供品,小心翼翼地包装起来,池印月漫不经心地问道:“还需要点别的吗?最近店里新进了些喜服,模样款式都还不错。” 他看凌冬至红鸾星动,时间应该也差不多了。 凌冬至眼睑一颤,原本就抿起来的双唇,一下子抿得更紧,颇显得有点不自然:“不用了,谢谢。” 付过钱,看着伙计把供品搬上车,凌冬至也上了车,只是心里一直都不平静,觉得被看穿了一般,窘迫而狼狈。 但凌冬至相信,池老板的儿子没有刻意挖苦自己,对方眉目坦荡,一看就是个光明磊落之人。 回到家已经晚上九点钟,父母依然不在家,于是凌冬至慢吞吞地洗了个澡,把晚饭吃完,才走进房间摆供品。 下午烧的香已经燃尽。 “抱歉,回来得有点晚,这些供品请享用……”凌冬至一边说,一边重新上香。 丝丝缕缕的白烟被窗外吹进来的风一扫,顿时在屋里四处缭绕。 穿着一身睡衣的凌冬至,回身走到窗户前,原来是自己下午搞卫生的时候,把窗户打开忘了关。 笃笃笃…… 敲门声。 “来了。”凌冬至拉好窗帘,走到门前打开门,看到一脸惊魂未定的凌太太:“妈,您怎么了?” 凌太太一把将儿子搂住,惊魂未定:“我听小刘说,你们在路上差点遇到车祸。”她真是吓得不轻,一听到小刘的汇报就赶了回来:“吓死我了,谢天谢地,你没事就好。” “没事呢妈。”凌冬至也抱住母亲,像安慰小孩一样拍拍对方的背:“我们没遇上,只是走了同一条路而已,和车祸八竿子打不着。” 凌太太慢慢缓过来,但脸色还是忧心忡忡:“听说有三人遇难,还有不少人受伤,真是造孽,你以后出门真的要小心点。” 特别是暑假到了,凌太太更加担心。 凌冬至点头:“知道了妈,我又不怎么出门。” 不过明天晚上确实有一个饭局。 “您刚回来,吃过晚饭了吗?”凌冬至一边说着,一边反手把门带上,和母亲出去说。 在楼下陪母亲说了会儿话,凌冬至才回到自己房间休息。 三人遇难? 凌冬至还挺善感的,这时心里沉甸甸,他没忍住打开电脑,在网上查询今天车祸的新闻。 一个不怎么起眼的小媒体浏览量最多,因为有视频。 凌冬至看第一遍的时候,只关注狼藉的车祸现场,的确很惨不忍睹,充满了马赛克;后来看第二遍,他注意到视频左上角,站着一道鹤立鸡群的修长身影。 黑风衣黑墨镜,不就是提醒他调头的那个…… 凌冬至心中一悸,移动鼠标将网页拉倒最下面的评论区,试图从评论区得知这个男人的信息。 可是他翻遍整个评论区也没有看到有人讨论。 就好像这名相貌出众的男人并不存在一般。 第 2 章(鬼差) 翻不到关于风衣男人的信息,凌冬至的第一反应,不会吧。 他的呼吸开始屏住。 按住鼠标的指尖有点点发麻。 都说小孩子眼净,容易见鬼。 凌冬至十岁之前,偶尔靠近事发现场,还真会见到一些平常人不能见到的东西。 有时候是刚离体的魂魄,对方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当他们发现凌冬至可以看见自己,大多会上前跟凌冬至说话,或者尾随其后。 民间大多数活人见鬼的列子,就是这样来的。 经历几次就知道了,这些‘东西’不能理会他们,也不能让对方发现,自己能看见他们。 就没事。 除此之外,凌冬至还会看见拘魂的鬼差,有时候是黑白无常,有时候是牛头马面,有时候是不认识的生面孔。 每当这些鬼差出现在周围,就代表着不久之后会出人命…… 那时候凌冬至还小,不懂得害怕,十岁之后就慢慢看不见这些东西,他懂事之后想起来才觉得有点害怕。 脱离了小孩的时期,他还以为自己不会再见到这些脏东西了。 没想到一个车祸现场的视频,打破了宁静。 当然,这只是猜测。 所以凌冬至登录上自己落灰的某网账号,有些犹豫地敲下一行字,发言:觉得视频里穿黑色风衣的墨镜男很帅,我是一个人吗? 这则新闻的浏览量非常可观,很快就有人回复凌冬至的留言:看了你的留言,我把视频来回看了三遍,靠,骗子!哪里有穿风衣的帅哥! 这条回复,看得凌冬至的心尖儿发颤。 紧接着第二条:很帅的墨镜风衣男在哪?是楼主眼瞎还是我眼瞎? 第三条:这哥们八成窜新闻了。 第四条:操,就烦你们这种骗回复的。 看到这里,凌冬至不再刷新网页,因为他足以确认,自己又看见‘脏’东西了。 比较幸运的是,对方好像没有恶意。 当时竟然对他做出调头的手势…… 凌冬至想着当时的情形,连害怕的情绪都消散了几分。 既然只是一次灵异小插曲,那么他也不再多想。 高考结束后的第一天晚上,凌冬至一夜无梦,睡到大天亮。 白天,他在家整理高中时期的东西,看看哪些该清理,哪些该存放起来。 下午,朋友李鸿打来电话,提醒凌冬至:“哥们,晚上聚会别忘了啊,七点钟,穿得潮一点,别总是那么古板!” 凌冬至翻白眼,穿衬衫算古板吗? 他觉得不算,衬衫多好啊,任何场合都能够hld得住。 “上学穿衬衫,放学也穿衬衫,咱们是大学生了,拜托换个装束大哥!”李鸿好像知道凌冬至要说什么似的,立刻堵住凌冬至的话:“就这么定了,不见不散!” 说完就挂了。 凌冬至这人较真,答应了朋友之后,就很认真地打开衣柜,挑选适合穿出去的衣服。 不能穿衬衫,靠,那还能穿什么呢? 凌冬至皱了下眉,因为他的衣柜里大部分都是衬衫,方便又端庄嘛,为数不多的几件T恤,肯定达不到李鸿要求的潮。 挑挑选选,拿出一件印花T恤,宽松款,不规则缕空下摆,稍微露出一点点腰,勉强算潮。 就是它了。 凌冬至脱掉身上的衣服裤子,换衣服的过程中,不着痕迹地看了眼镜子。 青少年对自己的身体,多多少少都会有点好奇心。 而凌冬至对此比较别扭,长这么大都没有好好观察过自己的身体,毕竟他觉得自己偏瘦,哪哪都不好看。 他倒是羡慕朋友李鸿,那厮说自己有八块腹肌,不过他没见过就是了。 出门前,凌冬至想了想,还是到隔壁上了一炷香,求个心安。 昨天车祸的事情,始终在心里留下了点阴影。 “出入平安。”凌冬至嘴里念念有词。 要是被别人听了去,肯定会嘲笑,别人求平安都是拜菩萨拜门神,只有凌冬至独一份,对着卞城王念出入平安。 晚上七点,凌冬至到了朋友李鸿选的餐厅。 凌冬至是准点来,可是进来一看,所有人都到了,不由感到歉意:“不好意思大家,我来晚了。” 李鸿见兄弟终于来了,喜上眉梢:“靠,兄弟,今天穿得好骚啊?!” 凌冬至扯扯衣服:“这不是你叫我穿的吗?” 其他人闻言,也看愣了,原来凌冬至打扮一下,这么好看的吗? 有人打趣:“嘿,凌大帅哥,你平时穿得这么规矩,是在挡自己的桃花吗?” “没有,只是方便。”凌冬至知道,说了他们也不信。 看够了帅哥,其中一个男生说:“来来来,坐下先喝一杯。” 李鸿伸手,把凌冬至拉到自己身边落座:“兄弟,坐这儿。” 接着一杯酒送到凌冬至面前,他面露迟疑:“这是什么酒?” “白酒。”倒酒的男生冲着他挤眉坏笑。 “别听他胡扯。”李鸿笑骂:“是气泡酒,没有什么度数,你就放心吧。” 既然是气泡酒,那确实没什么好怕的,凌冬至端起来说道:“来来来,干杯。” “干杯干杯!” 一杯开台酒喝下肚,气氛骤然间升温。 这不高考结束了吗,一起玩了三年的同学要分道扬镳,不免有很多话要说。 男生的饭桌上,聊着聊着难免会聊到女生,一聊到女生,几位同学不约而同就看着凌冬至。 “嫉妒!” “上了大学,你就不用拿学习当借口了吧?” “到时候会有大把的女生追你。” “说这些干嘛?好像大学就不用学习似的。”凌冬至笑笑,其实他倒不是那种浓眉大眼的帅,甚至打篮球挺菜,可是他五官长得好,唇红齿白,眉眼精致,性格也怪好的,不仅女生喜欢他,男生也喜欢他。 毕竟凌冬至讲义气,够哥们。 “就是。”李鸿搭着凌冬至的胳膊:“喝酒喝酒,祝大家前程似锦!” “哎哟,李鸿跟老妈子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是亲兄弟。”旁边人说。 李鸿笑容嘚瑟:“亲兄弟有我俩好吗?冬至,是吧?” 凌冬至点头,忽然觉得冷:“嘶,我这里是空调口吗?我怎么感觉有点冷。” 他看了看,不是,于是喊服务员给自己拿了一条毯子。 披上毯子的时候大伙笑他老年人,他义正言辞:“我就说了破洞装不适合我。”腰冷! 凌冬至正说着,突然余光一闪,不小心看到附近伫立着两道诡异的影子。 那两道身影身穿古怪长衫,手持兵器,脸上面无表情,显得和周围的热闹格格不入,而周围的人们就好像没有看见他们似的,每个人都在自顾自地吃自己的饭,聊自己的天。 显得很诡异。 只有凌冬至知道,那是两名……鬼差。 传说即将要死的人是冤死还是惨死还是横死,都体现在鬼差的脸上。 而小有经验的凌冬至还知道,出动这种普通的鬼差,说明即将要拘的魂平平无奇,是个寿终正寝之人。 寿终正寝就是寿数到了,一般年纪都不会太轻,除非上辈子作恶多端,这辈子注定是个短命的,才会年纪轻轻就活到了头。 凌冬至哪里敢盯着鬼差看,不过不看鬼差,却是可以看一下鬼差即将要拘的人究竟是哪个倒霉鬼。 于是凌冬至不着痕迹地环视了一下四周,看看谁身上的死气最重。 死气这个东西,是凌冬至自己琢磨出来的玩意,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技能,全靠眼力和第六感。 而这种奇奇怪怪的东西,他打小就特别敏感。 最后,凌冬至将目光定格在一个老人家身上,那是一个70来岁的老爷爷,看起来很饿的样子,正在狼吞虎咽地吃着食物。 这食欲,怎么看也不像将死之人。 不过凌冬至对自己的直觉还是挺信任的,他有些犹豫要不要过去提醒这位老人,或者是他身边的家人。 俗话说生老病死天有定数,一个老人家活到了这把岁数,寿终正寝,也不是什么坏事儿。 所以凌冬至想了想,就没有过去提醒。 这时老人家站了起来,似乎要去上洗手间。 这家店的服务很不错,一名年轻的服务生仔细地扶着老人家进去了。 这本来是件好事情,但是凌冬至有种不好的预感,这种不好的预感一时之间分析不出个所以然。 “冬至,你干嘛呢?菜上来了,快吃快吃!”旁边的李鸿拍了一下凌冬至的肩膀,提醒他菜上来了。 凌冬至也是饿了,所以就拿起筷子先吃饭。 吃了十分钟左右,之前那位老爷爷的家人站起身,也去了洗手间。 不多时,里面就闹开了。 竟然是老爷爷死了,死者家属揪着服务生不放,要服务生负责任。 闹得不可开交。 凌冬至终于知道,自己刚才不好的预感来自哪里…… 想了想,他丢下满桌错愕的同学们说道:“我过去看一看,你们继续吃。” “不是吧?”李鸿一听顿时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冬至,这种热闹你也凑?”这可不是他印象中的凌冬至! 凌冬至没有管他,摆摆手直径走向了混乱的洗手间,因为现在警察还没来,没有人维持秩序。 人们知道洗手间死人了之后,都从里面赶了出来,而特意过来围观的也有一小撮。 这些人都没有引起凌冬至的注意。 他注意到两名鬼差押着死者的魂,即将要和自己擦肩而过…… 凌冬至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错了,见到这种画面不是害怕,而是冲着那鬼差问了一句:“你好,请问这位老爷爷的死和服务生有关吗?” 问出来之后,连他自己都觉得好笑,鬼差怎么可能回答自己呢? 然而他只是想知道真相。 两名行色匆匆面无表情的鬼差,原本应该目不斜视地从凌冬至面前走过去。 他们是不会和活人接触的。 一般来说,活人也见不到他们。 但是奇迹就在一瞬间发生,这两名鬼差竟然真的如凌冬至所愿,冷漠地回了两个字:“无关。” 第一次听见鬼差说话,那声音跟常人当然不一样,凌冬至不知道怎么形容,硬要形容的话,就像隔着千万里。 那倒也是,他们之间隔着阴阳,隔着生死,能交流本来就是件很荒谬的事情。 “谢谢……”凌冬至很淡定地回了句,甚至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搞不明白的平静。 大概是因为见得多了吧? 鬼差压着死者的魂从他身边走了过去,而他望着洗手间外边,死者的家属正在哭天抢地,抓着服务生不放。 那名服务生是个年轻的男孩子,看起来不超过20岁,遇到这种事情,已经吓得脸色苍白,微微发抖。 “不,不关我的事,我没有碰他,我在外面等他啊,真的不关我的事,是他自己摔倒的……”服务生崩溃的声音传来。 “这里又没有监控,你说没有就没有,我们怎么相信你?”死者家属带着哭腔说道:“人是你扶进来的,在你眼皮子底下摔死了,我们不找你找谁?” 零星不多的围观者一听,代入死者家属也能理解死者家属的心情,这名服务生可以算是好心办坏事,但的确有他的责任,毕竟是他扶老人家进来的,现在人摔死了,一点责任都没有也说不过去。 反正人在这家店死了,要么就是老板赔,要么就是这名服务生赔,怎么也得赔偿。 凌冬至知道,出于人道主义,这种事情的处理方式就是这样,可是这名服务生明显不是能拿出赔偿款的人。 一个经理模样的中年男人,这时匆匆忙忙赶了过来,让员工安抚客人,将客人都请出去,看样子要自己跟死者家属谈。 凌冬至也是被安抚的对象,不过他不忍心,临走前跟那名服务生说道:“不要慌,如果真的与你无关,你可以选择报警,让法官给你主持公道。” 虽然他知道,打官司在很多人眼里都不是什么好事情,能避免就避免,但这是唯一能够保护自己不被冤枉的方法。 凌冬至说这话的时候,一道不善的视线直勾勾地盯着他,是那名经理,但是他不在乎。 “谢,谢谢你……”那名服务生好像找到了主心骨一样,赶紧从自己口袋里掏出手机,似乎要打电话报警。 凌冬至离开时,好像听到那个经理阻止服务生打电话。 “喂,警察局吗?绿荫路XX饭店发生了一起命案,对,是的。”凌冬至出来之后,帮忙报了警,顺便简单交代了一下现场情况。 非常巧,附近就有个警察局,出警只要十分钟。 带队的是个非常帅的年轻警官,他说自己姓秦,和他一起来的法医姓陈,看起来稍微年长点。 “怎么是你报的警?”说完情况,秦警官问道。 毕竟凌冬至和这起案子看起来毫无关系。 “可能是因为我喜欢多管闲事。”凌冬至无所谓地说。 秦警官挑眉,00后都是这样的吗? 秦警官:“好了,吃完晚饭就快点回去吧。” 他说话的时候,那名陈法医已经过去开始工作了。 店里的经理看见警察来了,错愕中带着无奈,似乎他们并不想惊动警察,很有可能只想私下和解。 但是现在警察来了,私下和解的计划就泡汤了。 凌冬至点点头,他本来是出来和同学们聚会的,遇到这种插曲也很无奈。 饭店里发生了人命案,几个男生也没有心思在这里呆下去,看凌冬至回来就说去下一摊。 李鸿:“去唱k还是吃烧烤,大家选一个?” “你没吃饱吗?”几个男生白了李鸿一眼:“去酒吧怎么样?” 凌冬至立刻说:“我不去酒吧,我妈不让。” “……”几名男同学憋笑憋得很辛苦。 凌冬至当自己没看见。 “既然决定不下来,那就先结账出去再说。”李鸿说道。 经过商量,大家一致决定去网吧组团打游戏,过一把在游戏里大杀四方的瘾。 深夜分手时,其他同学乘坐最后一班地铁回家,而凌冬至则有司机小刘来接。 “少爷今天玩得高兴吗?”小刘觉得车里太过安静,于是问了句。 凌冬至心不在焉:“啊?还行吧。” 凌冬至听了小刘的话,顿时想起在饭店里死去的老爷爷。 这让他不由自主地怀疑,自己最近是不是有点儿邪门,要不怎么走到哪里都出人命。 第 3 章(阴阳) 第二天上午,秦警官打电话告诉凌冬至,案子的结果出来了。 凌冬至:“怎么样?” 秦警官好笑道:“你还挺上心。” 这不是废话吗,凌冬至皱眉:“警察叔叔,您快说。” 今年二十七的秦警官,回想起凌冬至的身高,这小子怎么也得有十八,怎么就叔叔上了? “死者是心肌梗塞死亡,跟服务生无关。”秦警官说:“还有,我才二十七,你可以叫我警察哥哥。” 凌冬至一心扑在案子结果上,哪有空管叔叔哥哥:“我就知道跟服务生没关系。” 秦警官被勾起了兴趣:“你怎么知道?” 凌冬至发现自己说漏了嘴,支吾:“男人的第六感。” 那边无语,背景吵杂了一下,重新响起秦警官的声音:“小弟弟,我要忙了,谢谢你昨晚的报警。” 凌冬至:“警察叔叔再见。” 秦警官:“……” 解决了一桩心头大事,凌冬至心情好起来,不过好了没多久又蔫了下去。 据说一个姨婆去世了,要去吊丧。 啊这,又是丧事。 父母没有空前往,所以特意派他担起这个重任,前去走一趟。 问一问周围放暑假的同学,暑假代替父母参加各种必须出席的事情,也是在所难免。 就是个工具人呗。 鉴于路途挺遥远,凌冬至收拾了三套衣服,提着小行李箱出发。 上午出门傍晚才到,绕是凌冬至年轻力壮,也被颠得腰酸背痛。 居住在山村里的亲戚们很热情,虽然他们大多并没有见过凌冬至,但凌冬至代表凌家,也没人怠慢他。 不过山村最好的条件也就那样,分配给凌冬至的房间,是凌冬至从来没有住过的黄泥砖房。 更绝的是那张木床,里边少了一块木板,稍有不慎就会把脚卡进去…… 不过也就住两晚,凌冬至也不挑。 大家都在忙着安排出丧,哪有人有心情照顾他这个从城市来的大少爷。 只有一个年纪比他小几岁的小姑娘,给他端吃的:“冬至哥哥,这是我娘做的莲藕汤,你先吃一碗吧,晚饭没有那么快。” 凌冬至连忙接过:“谢谢。”顺便问一问:“我需要过去灵堂一起待着吗?” 刚才他一过来就有人接了他的行李,然后叫他过去上香,上完香待了一会儿就被安排过来了。 小姑娘摇头:“应该不用吧,你不是珍瑶姑婆的亲孙子。” 凌冬至点头:“那你也不是咯?” 小姑娘抿嘴:“我只是同宗。” 沉默了一下,凌冬至小心问:“姨婆是怎么死的?我记得她还很年轻。” 五六十的样子,没病没痛的话应该不至于。 “她去了三棺桥,那里闹鬼,”小姑娘说,飞快地看了凌冬至一眼:“打桥上过的人,会被鬼推下去。” 凌冬至一听,怎么神神叨叨的,正想反驳,但他也不确定。 “有人看见了吗?” “没有,不过她的尸体就是在三棺桥的下游找到的。” 凌冬至被吓得不轻,这个小姑娘讲起鬼故事来,怎么眼睛都不眨一下。 小姑娘以为他不信,瞪着黑白分明的眼珠子说:“是真的,我们这里已经这样死了好几个人。” 凌冬至没有不信,世界上有没有鬼他最清楚了,就是因为这样才恐怖。 可是,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想听鬼故事。 凌冬至咬了一口莲藕,拍拍自己的床板:“你能坐下跟我说说吗?那个会推人的鬼是怎么回事?” “不是一个,是三个。”小姑娘犹豫一下,在凌冬至的床边坐下来:“三棺桥以前不叫三棺桥,自从有一家三口死在那里才叫三棺桥。” 凌冬至又害怕又想听,捧着碗:“那是多久以前的事?” 小姑娘歪头想了一下:“嗯,大概是三十年前吧,我也不太记得,是我娘跟我说的。” 据说三十年前,一个女人带着闺女,傍晚干完活从桥上过,遇到村里的傻子,傻子轻薄了她的闺女,她便一锄头开了傻子的瓢。 然而这个傻子是村长家的,村长家不依不饶,要娶他家闺女,否则就让他家在村里过不下去。 男主人上门说理,还被痛打了一顿,回家躺了几天就死了。 男人死后,他媳妇带着闺女从桥上跳了下去。 好心人帮他们收了尸,将三具棺材放在了桥洞里。 没多久,从桥上过的傻子就意外落水死去。 再后来,那家人接二连三地发生意外,全都是从桥上过,然后失足落水。 村里人都说这是报应。 凌冬至听了之后,手臂长满鸡皮疙瘩。 不对,凌冬至不解:“那为什么其他人也会失足落水?”难道不是冤有头债有主,推无辜的人下水干什么?! 小姑娘沉默了一下。 小姑娘说:“我娘说因为他们做了亏心事。” 是这样吗? 凌冬至印象中,父母都说姨婆人挺好的,否则也不会来往到今天。 小姑娘说完鬼故事就走了,让他赶紧吃东西。 凌冬至吃完一碗莲藕汤,只能顶顶肚子,毕竟在长身体。 八点多钟的时候,来帮忙的村里人都在姨婆家吃晚饭。 凌冬至也去了,然后他就在席间看见了一个熟人,丰源斋的老板池老爷。 “凌小友,你怎么也在这里?”穿白色唐装的老爷爷,很快就看到了他,而且满脸吃惊。 “池爷爷。”凌冬至乖乖喊人,然后回答问题:“明天出丧的是我姨婆。” 池老爷一顿:“节哀。” 凌冬至点头,之前他以为姨婆是寿终正寝,也没有太伤心,但刚才听了那样的一个故事,现在挺难过的。 姨婆没有做亏心事。 应该只是意外吧? 打起精神,凌冬至说:“池爷爷,你跟我姨婆也有亲吗?” 池老爷摇头:“我不是你姨婆的亲戚,我来这里有其他的事。” 不等凌冬至问,他指着两个空位:“我们坐这儿吧。” 凌冬至坐下,说起来这里跟他最熟的也就是池老爷。 “池爷爷,您听过三棺桥的故事吗?”凌冬至没有发现池老爷眉头不展:“我想知道姨婆真正是怎么死的。” 池老爷挑眉:“你知道些什么?” 凌冬至夹了一筷子菜:“有人告诉我,姨婆做了亏心事,被鬼推下桥淹死的。” 池老爷失笑:“没有这回事。” 凌冬至咽下嘴里的菜:“您是说我姨婆没有做亏心事?” 池老爷抚须:“那我就不知道了,但没有这么玄乎的事情。” 凌冬至:“……” 凌冬至顿时有一种真心错付的感觉,他以为池爷爷开那种店铺至少会有两把刷子呢,没想到是个无神论者,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三观不合。 怎么突然安静了? 池老爷瞅着隔壁:“怎么,你不赞同我的说法?” 凌冬至本来没打算吓人的,但既然对方这么问了,他就不得不说道说道。 “嗯。” “嗯什么?” 凌冬至咬着筷子,低声:“我跟您说,世界上有很多玄乎的事情,您不知道不代表没有。” 池老爷哦了一声:“你的意思是你知道?你看见了吗?” 凌冬至点头:“看见了。” 池老爷套他的话套了这么久,今天终于套出了点有用的,越发心痒痒:“哪来的能力,跟你供的那位有关吗?要不我也拜一拜?” “没用的。”凌冬至瞧了瞧他的白胡子:“您太老了。”大师说过,冥婚不能随便结,要挑生辰八字和年龄,一般来说越年轻越好,否则人家不接受。 池老爷抽了抽嘴角,好的,他太老了,结冥婚确实不可能。 “简单的供奉也不成吗?” 凌冬至沉吟片刻:“那可能没有效果。” 池老爷不死心:“没准呢。” 真是的,为什么要执着于见鬼呢? 凌冬至表情复杂地看着池老爷:“您都这么大岁数了,何必找刺激?” 万一见到鬼把自己吓到了怎么办? 池老爷:“……” 算了算了,凌冬至把手伸进自己衣领,拽出一块牌子:“就是这个。”名字他就不说了,如果池爷爷连这个也认不出来,说了也白说。 池老爷借着微弱的光,瞥了一眼,吃惊:“是他?” 卞城王…… “嗯。”凌冬至把牌子放回去:“您也不算特别孤陋寡闻。” 远近闻名的大师池老爷:“……”恕他直言,他捉鬼的时候凌冬至还没出生! 吃完晚饭。 凌冬至想洗澡。 洗完澡,他又想着今天听到的故事,姨婆死了,全村的人都认为她做了亏心事,才被鬼害死的。 但如果姨婆是冤枉的呢? 夜晚11点多,凌冬至推开木门,走出院子。 正在他琢磨,要不要找个人问一问三棺桥在哪里的时候,前面有一道月白色的背影吸引住他。 是池爷爷。 大晚上的,他老人家去干什么? 凌冬至偷偷跟上去,好家伙,对方越走越偏僻,很快就到了一座桥边,三棺桥? 正想开口问呢,池爷爷的身影一闪就不见了。 周围又陌生又安静,凌冬至开始害怕,这里怎么连个鬼差都没有? 一个人呆着多可怕啊。 或者来个鬼也好啊…… 他就可以问一问姨婆是怎么死的。 月光下桥洞黑漆漆的,看不见里面到底有没有棺材。 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桥上空荡荡,没有鬼也没有人。 凌冬至走上去,嘀咕:“有护栏怎么会摔下去呢?” 直到他走近栏杆朝水面一看,顿时吓了一跳,那是什么啊? 河水中央好像有一个漩涡,一直转一直转,不时还有一些类似脑袋和手脚的肢体冒出来。 画面可以说是很恐怖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凌冬至感觉不到害怕,他觉得自己浑身的感觉都变得迟钝了。 当然脑子还是清醒的,他紧紧地抓住栏杆,保证自己不可能掉下去。 “怎么这么大胆?”一道声音靠近。 “?”凌冬至都没来得及回头。 “别看,看久了会变成傻子。”说话的人一手搂着他的腰,一手盖住他的眼睛,把他往后带了带。 凌冬至的第一反应:“你谁呀?” 又是搂腰又是捂眼睛,他们很熟吗? “……”搂着凌冬至的人轻哼:“来救你的人。” 凌冬至并不领情,他又没有怎么样:“我警告你,快放手,不然你一定会倒霉你信不信?”说着,他用力踩了一脚对方的脚尖,踩了个正着。 那个人连语气都没变,淡淡的:“哦?怎么个倒霉法?” 凌冬至不敢置信,他明明用了十成的力道! 这个人的脚是铁做的吗? 他不信,又踩了一下。 虽然不疼,但这个举动着实令人恼火:“……” 卞城王轻轻松松地钳制住不停动来动去的少年,大手往屁股上挥了一巴掌:“小白眼狼。” 屁股蛋颠了颠,凌冬至不敢置信:“你打我?” 他爸妈都没有打过他,他在家是易碎品,小宝贝! “你不也踩我?”卞城王说:“夜深了,快点回去休息。” 凌冬至被放开,回头看了一眼,就发现对方戴着黑色的口罩。 白衬衫,黑口罩,衣冠禽兽又变态。 他瑟缩了一下,揪紧自己的衣领,赶紧转身拔腿就跑。 “凌小友,怎么了?”池老爷终于现身。 凌冬至向后指指:“池爷爷快跑,后面有个变态。” 卞城王:“……” 池老爷目送凌冬至哇哇跑走,也想走。 “下不为例。” 闻言,池老爷回头,但桥上哪还有人。 凌冬至虽然害怕变态,但也担心池爷爷的安危,于是就在村口等他。 “池爷爷,变态没有对您怎么样吧?” 迎上凌冬至真挚的眼神,池老爷摇头:“变态只喜欢你这种细皮嫩肉的漂亮男孩子。” 凌冬至心有余悸:“别说了,别说了。”恶心心。 还是说点不那么恐怖的事情吧。 “池爷爷,您到桥上看了吗?” “没来得及。”池老爷说:“你看到了什么?” 凌冬至皱眉:“看到水里有漩涡,还有人的手手脚脚脑袋,一直转一直转,转得我头晕……” “然后呢?” “然后那个变态就抱住我,捂住我的眼睛,还说,”凌冬至回忆:“看多了会变成傻子,这是什么意思?” “这样吗?”池老爷若有所思:“走,回去你画出来给我看一看,是什么模样。” “哦。”凌冬至点点头。 回去画完,池老爷语气沉重说:“明天我还得再去一趟。” 凌冬至举手:“那我也去。” 不过很快他又忐忑:“那个变态会不会还在? “不会吧。”池老爷摸摸胡子:“白天应该不在。”想起对方的警告,他收起幸灾乐祸的笑容:“还有,你不要再叫他变态了。” 凌冬至疑惑道:“为什么?您认识他吗?” 池老爷不知道怎么说,这两口子搞什么名堂?不是都快成亲了吗? 怎么还没见过面。 “不仅我认识他,你也认识他。”池老爷点到为止:“好了,别瞎猜,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胡说。”凌冬至对这个说法很抗拒:“我才不认识这么变态的人。”他的交友圈子很单纯的好吗? 池老爷不想再跟凌冬至说了:“你快回去休息。” 凌冬至不满:“您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不跟我说。” “还没研究出来,你先回去休息,我明天研究出来再跟你说。”池老爷把对方撵回去休息,不,亲自送回去,把门拴上。 否则出了什么问题又算他的。 凌冬至:“明天别忘了叫上我。” 第二天上午,哭灵,出殡,送火化场,后面这个环节凌冬至不用去。 他和池老爷去了昨晚的地方,发现河水很正常。 “没有漩涡了。”凌冬至也不傻,他分析:“如果漩涡是造成人掉下去的原因,难道说他们都是晚上过的桥?” 可是大晚上的谁会来桥上瞎逛呢,除了他们。 池老爷说:“傍晚经过也是有可能的。” 又说:“你在上面好好呆着,别乱动。” “池爷爷,原来您腿脚这么好。”凌冬至看见池老爷在钻桥洞,感慨了一句:“那您为什么这么早就退休了?” 池老爷无奈,这大概是他出过最吵杂的一次任务,这种时候难道不是应该静气凝神? “给年轻人机会。”池老爷修长的手指,插/进棺材底下,摸来摸去摸出一张符。 凌冬至哦了一声,想起池爷爷的好大儿,长得还挺帅的,本事也大。 “青出于蓝胜于蓝。” “什么?”池老爷竖起耳朵。 “我说您儿子有出息。”凌冬至在栏杆上捧着脸。 “你过奖了,那小子屁本事没有,只会唬人。”池老爷说真的。 “您过谦了。”凌冬至也是说真的:“他本事大着呢。” 收了符纸,池老爷从桥洞里爬了上来,拍拍身上的唐装:“你怎么知道他本事大?” 凌冬至:“他……” 眼睛转了转,又咽了下去,那个不能说。 池老爷恍然大悟,笑了:“他是不是向你推销婚嫁用品?” 凌冬至:“您怎么……” 凌冬至赶紧闭嘴,满眼惊恐地望着池老爷,继而变成羞恼。 他的秘密就这样曝光了。 靠,这些人怎么这么喜欢偷窥隐私。 “这有什么?”池老爷说:“又不影响你找女朋友结婚生子。” 凌冬至:“谁说不影响?” 池老爷洗耳恭听:“怎么说?” 凌冬至认真脸:“我是个有道德底线的人。” 第 4 章(嫁衣) 重婚是犯法的。 人家小两口的事,池老爷也不太清楚,他只知道,一般凌冬至这种一阴一阳的冥婚,孩子长大后就会送走,鲜少会办下来。 可是他看凌冬至红鸾星动,一副好事将近的模样,明明就是要大办的兆头。 唉…… 他父母是怎么想的? 其实很简单,凌冬至的父母想让孩子活命,其余的一切都不重要。 “池爷爷,完事了吗?”凌冬至好奇结果,毕竟这件事跟他姨婆有关:“您跟我说说呗,到底是怎么回事?” “算完事了吧。”池老爷把那三张符拿出来,晃了晃:“不知道哪个缺德的人,在这里布了一个邪阵,引得路过这里三火不旺的人自寻死路。” “我就说嘛。”凌冬至也跟着一起骂:“这种人也太缺德了,应该下十八层地狱。” 池老爷赶紧制止:“慎言慎言。” “他不配吗?”凌冬至不解。 “不是。”池老爷心好累,他一点都不想帮卞城王带孩子:“该给他什么刑罚,自然有人会管,你不要出谋划策。” 其实他想说的是指手画脚。 万一那位是个昏君呢? 凌冬至表情古怪,但是又有点暗爽。 池爷爷好看得起他。 池老爷哄道:“你姨婆出殡了,你的谜团也解开了,明天一早就收拾收拾,赶紧走吧。” 凌冬至眨眼:“您不回去吗?” 池老爷:“我还有事……” 支支吾吾的,一看就是有情况,不过凌冬至不是那种会打听别人隐私的人。 “好吧。” 其实事情还没有解决,凌冬至离开之后,池老爷还奋战了几天。 真正的阵眼在水底下。 要彻底将邪阵拔除需要花点时间。 至于那个布下邪阵的缺德鬼,就算揪出来也没用,阳世间没有法律能够判决他的罪行。 对方做的孽,活着的时候会折寿,死了之后会被清算。 不是不报,而是时候未到。 掌管这些的人,恰巧就是凌冬至结冥婚的那位卞城王。 晚上八点,丰源斋。 一道高挑清俊的身影挑开门帘走进来,伙计立刻上前招呼:“先生晚上好,请问要请点什么?” 没听见声音,池印月抬头望去,只见客人身穿简单的白衬衫黑西裤,脸上还戴着一个黑色口罩,活脱脱是一名偶像剧里走出来的长腿欧巴。 啧啧,好有气场的男人。 摘掉口罩应该会令人惊艳。 “先生想请点什么?”挥退伙计,池印月微笑着过来招呼。 卞城王斜眸,对着池印月略略打量起来,这个可以:“嫁衣。” 平常人跟他对话,会折寿的。 长腿欧巴的脸转过来,飞眉入鬓,目若郎星,池印月险些看呆。 这位客人果然非一般。 “谁穿的嫁衣?什么岁数什么身材?”池印月呆滞了一下,赶紧恢复生意人的样子:“您这边请,我帮您挑一挑。” 卞城王走过去。 尺寸大小什么的他知道,可是年轻人的喜好他摸不准。 凌冬至穿衣服的风格比他还古板。 “是个一米八左右的男孩子,十七八岁。”卞城王说:“长相干净俊俏,喜欢穿小衬衫。” 池印月一顿。 池印月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张脸,那不是凌冬至吗? 可是人家嘴里说的不是凌冬至吧。 池印月说:“好的。” 然后照着凌冬至的条件,他挑了几套尺码适合的出来。 卞城王选了其中一个款式,随后又试了一件简单的款,跟刚才那件相对应。 池印月好奇:“请问是挑给和您身材相仿的人穿的吗?” “不是。”卞城王说,口罩下的嘴角勾了勾:“我自己穿的。” 他正面看着镜子,形状优美的丹凤眼,微微上扬:“好看吗?” 池印月经验还是太少,顿时被这个结冥婚还这么高兴的客人吓到:“好……看……” 那么刚才那件就是挑给死人穿的咯。 池印月内心给凌冬至道歉,抱歉抱歉。 “结账。” 随着时代变迁,阴间已经没有绣娘了,这年头大家用的东西都是淘宝或者店铺买的。 实惠又方便。 回到家,凌冬至的生活照常。 自从他发现自己可以和鬼差对话,突然他就不害怕鬼了,毕竟鬼也是有秩序有人管的。 “先把衣服挂起来。” 下一秒,凌冬至打开自己的行李箱,准备整理一下带回来的衣服。 却发现一件大红色的嫁衣挂在衣柜里,他的乐观就烟消云散了。 “啊……” 这件红色的衣服哪来的呀? 突然出现在衣柜里,怪吓人的。 凌冬至冷静下来一想,没准是他出门这几天爸妈买的? 于是打电话过去问问。 冬至爸冬至妈:“没有啊。” 凌冬至的天空,晴!天!霹!雳! “怎么了?”老妈问。 凌冬至说:“没什么。” 这种事情还是不要说出来吓父母了,毕竟连他自己都觉得很可怕。 凌冬至用自己学霸的 IQ拼凑出,这个给他衣柜里塞衣服的诡异存在,可能就是房间隔壁供奉起来的那位卞城王。 送嫁衣是几个意思? 想娶亲吗? “啧。”长得丑,想得美…… 凌冬至无语,他还以为只要一直供奉就可以了,为什么要这样吓唬他? 难道这就是活下来要付出的代价吗? 平心而论,凌冬至一直是非常感激非常诚心供奉卞城王的,但是这一次他不行,他有话说。 凌冬至抄起那套红艳艳的嫁衣,气势汹汹地到隔壁去,不过这种气势,在开门之前就消下去了,99%。 有没有可能是他冤枉了对方呢? 一套嫁衣而已,不至于不至于。 凌冬至轻轻打开门,把嫁衣拿进去,仔细叠好放在沙发上,拍了拍:“这才是你该呆的地方,我回去睡觉了。” 既然对方喜欢,那就让他们在一起待着。 第二天早上起来,凌冬至睡眼惺忪,他打开衣柜换衣服,却看到昨天晚上被自己送走的嫁衣,又又又,又挂在那里。 “……”他顿时咽了咽口水,瞌睡虫被吓得烟消云散。 “大师,我是冬至。”手抖着打通大师的电话,凌冬至猫在墙角嘤嘤求助:“我家衣柜闹鬼了,总是出现一套红色的嫁衣,您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早已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大师:“……” 大师说:“冬至啊,唯一的办法就是把冥婚送走,不过冥婚送走之后你还能不能活,我就不敢保证了。” “那跟以前一样不行吗?”凌冬至字里行间都是控诉:“以前他可没有这样吓唬我。” 有时候凌冬至甚至不确定,是不是真的有卞城王这个神明存在,连鬼都比对方真实。 不过他只是有一点点好奇,用不着给他整一个王炸。 “那恐怕不行。”大师虽然于心不忍,但还是希望凌冬至搞清楚:“你已经成年了,要么解除婚约,要么就嫁给他。你这条命本来就是强求来的,唉你……不能什么都要吧?” 凌冬至想了想,冷静提问:“嫁给他之后又是什么样?还是像以前一样吗?如果是的话,我能接受。” 顶多就是当了一回假新嫁娘,别扭归别扭,他觉得能把这事处理了也不错。 “非也非也,你要离开你家跟他去。”大师戳破他的幻想。 那就太可怕了,凌冬至拒绝:“多么荒唐!” “……”大师将手机拿开了些,这小子嗓门太大了,等了会儿才拿回去:“倒也不荒唐,此前已有先例,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可怕,只要……” 凌冬至:“很可怕。” 和一个非人类的婚姻生活,不行。 大师平生最讨厌说话被人打断了,没好气道:“那你说怎么办?” 凌冬至一顿,无辜道:“我这不是在求助吗?” 大师忍了忍,再说一次:“我给你的建议就是顺从。” 凌冬至立刻说:“我不想。” “……”大师再忍:“不然呢,难道你想死吗?” 凌冬至:“不,我也不想死。” “那不就结了?”大师说:“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可怕,对方好歹也是十殿阎王之一,非普通鬼神可以比拟。” 实际上卞城王身为阎王,已经脱离了鬼的范畴,是个地地道道的神明,除了对方在地府工作以外,真的没什么可怕的。 再说了,凌冬至怕鬼吗? “我怕,而且,”凌冬至掰着手指,有理有据地控诉:“卞城王他丑,凶。” “……” “还老。” “……”大师忍……忍无可忍,再这样下去他会抓狂。 “还变态。”凌冬至嘀咕。 “那你就解除婚约吧!省得大家为你折腾。”大师不想再跟他说话。 称述事实竟然被凶了! 凌冬至呆滞,不敢置信:“这么凶?” 大师:“……” “哼,我自己想办法!” 啪叽,凌冬至生气地把电话挂了。 “喂?喂?”大师抓了抓眼皮,还挺忐忑。 这小子不会告状吧? 那倒不会。 凌冬至都不想跟卞城王接触,怎么会告状,他只是受了点刺激。 靠…… 大师说的对,摆在他面前的就是两种选择,要么生要么死,哪有矫情的余地。 家里面为了他的小命都这么折腾了。 凌冬至怎么忍心还让父母担心,所以他嘴上再怎么也不会跟卞城王对着干,更不会告诉父母这件事。 正好,还有一两个月就要开学。 到时候可以谎称自己开学住校,偶尔才回家一趟…… “……”凌冬至痛心疾首地妥协:“我穿还不行吗?”大丈夫能伸能屈。 顿了顿又说:“这段时间我要孝敬父母,你,你可以晚点再张罗,最好是等我开学后再来。” 凌冬至的小算盘打得不错,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落实。 想着以后要离开家了,从这天起,凌冬至每天做饭,送到父母的公司去。 冬至爸冬至妈受宠若惊,而且感到十分愧疚:“儿子,要不爸妈陪你去毕业旅行?” “不要了吧。”凌冬至想象了一下:“跟你们一起出行就像跟了个中老年团。” 这孩子怎么说话的呢? 冬至爸冬至妈好气又好笑,瞬间就不感到内疚了:“行行,那你自己考虑去哪里玩吧,我们懒得管你。” 凌冬至小时候体弱没错,但怎么说也是男孩子,父母对他的教育理念还是以放养为主,他高兴就行。 “去哪都行,那我出远门行吗?”凌冬至眼神飘来飘去:“我一个人去旅行。” 冬至爸冬至妈惊讶:“你不找个同学跟你一起去?李鸿呢?” 凌冬至:“李鸿要陪女朋友,没空陪我。” “这样啊?那你想不想谈女朋友?”冬至妈八卦道,儿子这么帅,性格又这么好,也不知道在学校谈女朋友没有? 凌冬至毫不犹豫地摇头:“不想。” 他不配。 俗话说距离产生美,天天能在公司见到儿子的情况下,再听话的儿子也变得不稀罕。 凌冬至送了一周的爱心便当,就被父母无情赶回家中,让他该干嘛干嘛。 但这并不是嫌弃,这是红果果的心疼。 看来孝敬父母的借口已经派不上用场,好吧,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凌冬至觉悟了,心想自己不如提前适应新环境,免得到时候和开学撞在一块,影响学习多不好。 身为一个学生,应该把学习放在第一位,怎么能让别的事情影响学习质量呢? “那我要开始收拾东西了。”凌冬至冲着空气说了一声,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他拿出收好没几天的行李箱,突然,他顿住……假如,卞城王无处不在,那是不是就说明,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监视之下? 啊,这也太可怕了吧! 卞城王好变态一男的。 凌冬至捏紧衣架,在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横眉竖眼,胡子拉碴的中年老男人,外貌不重要,重点是对方天天偷窥小帅哥的私密生活,令人发指。 “……”凌冬至开始犹豫,要不还是死了算了。 但是想想,自己死了父母会很伤心,他又不忍心造这孽。 凌冬至怀着即将要嫁给变态老男人的沉重心情,一件一件地收拾好自己的衣服。 不知道对方住在哪里? 会不会阴森森的,很恐怖? 那也无所谓了,凌冬至心如死灰,无所畏惧。 收拾好了一个行李箱的东西,他又开始怀疑,一切是不是自己的臆想?其实根本不会发生任何事情。 如果是那样就好了。 凌冬至倒在床上,拉起被子把自己盖住,感觉屋里的气温好像有点热,他叹了一声,把被子掀开,露出白皙的腰线,光洁的双腿。 不久之后,凌冬至的呼吸逐渐平稳。 之前掀开的被子,却神奇地回到了他的身上。 这天晚上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第二天也一样,于是凌冬至松了一口气,果然是自己的臆想吧,可能对方根本就没有那个意思。 感觉自己错怪了人家,凌冬至打算和小刘一起出门买供品,当做赔礼道歉。 小刘问:“少爷,这次还是去丰源斋吗?” “不不不。”凌冬至立刻摇头:“去荣宝祥,不去丰源斋。”他去丰源斋干什么,让池家父子嘲笑吗? 不去。 和丰源斋不一样,白天荣宝祥也开门,而且开在闹市里,生意十分红火。 凌冬至是荣宝祥的vip客户,有专门的伙计为他服务,但这一次,那名伙计似乎有客人。 “都怪我,忘了预约。”凌冬至只好坐下来等一等。 “小伙子,你一个人来?”刚坐下没多久,一位同坐在等候区的老者可能见他形影单只,便随口搭讪道。 老者旁边还有一个年轻人,约莫跟凌冬至同龄,只是看起来状态有些诡异,或者说迟钝。 就连老者和凌冬至对话,那年轻人的眼睛也没有转动分毫。 凌冬至愕然:“是的,老爷爷。” 他看到那个年轻人身上有死气,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还这么年轻,竟然是个短命的,可惜了。 其实事情是这样的,年轻人是老者的孙子,这几天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浑浑噩噩,人也反应迟钝。 父母带去医院看了也没有什么结果,于是当爷爷的迷信,觉得可能是惹上了脏东西。 荣宝祥不仅卖各种东西,这里的先生也很有本事,人们遇到这种事情,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荣宝祥,所以老者就带孙子来碰碰运气。 不过这荣宝祥出了名的生意好,平常人想请这里的先生看一眼,那是很难的事情。 这爷孙俩运气好,很快就有伙计下来,请他们上雅间。 服务凌冬至的伙计也到了,他们一起上去的。 伙计殷勤问:“凌少爷,您今天要请点什么?还是老样子吗?” 凌冬至:“对。” 他现在浑身的注意力都放在那对祖孙俩身上,想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可他只是个外人,又不能跟着一起进去,只好作罢。 这时,两名鬼差从远处而来,这次竟然是牛头马面。 凌冬至觉得他们怪吓人的,以前遇到的时候都撇开头不看他们,可是这一次他暗暗观察。 牛头马面一左一右地守在雅间门口,这意味着,没有多久里头那个年轻人就会死,而且不是寿终正寝。 凌冬至本来应该待在自己的VIP室等候,可他想来想去,还是鼓起勇气凑到牛头……不,还是马面看起来顺眼一点。 凌冬至:“英俊的马面大哥。”出来行走江湖嘛,肯定嘴要甜。 马面:“……” 马面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夸赞英俊,而且这个夸赞他英俊的人,身份还不一般。 他瞅了眼隔壁的牛头,挑眉。 马面:“什么事? 嘿,对话成功。 凌冬至面露感激:“请问二位拘的魂死因是什么?为什么这么年轻就没了呀?” 马面看着他,说话倒也和气:“简单说是医疗事故,复杂点说就是他丢了一魂,本来把那一魂找回来就完事了,可惜碰上个半桶水,不仅没看出他丢魂了,还给他驱邪……这样会加速死亡。” “没错。”牛头终于找到机会插嘴,同时有一丝丝羡慕马面的口才。 “原来是这样。”凌冬至心里打着小算盘,疑惑:“二位把这些告诉我,难道不怕我进去泄露天机?” 牛头在隔壁严肃道:“这是地府的事,跟天无关。” 马面赶紧点头附和:“没错。” 凌冬至哦了一声:“是医疗事故,那我进去说一声行吗?毕竟这么年轻死了怪可惜的。” 说这话的时候,他根本没有抱着希望,只是随口一说。 生死大事,向来命中注定,哪有那么容易篡改? 牛头和马面对视一眼,竟然没有反对,而是说道:“他是个阳寿未尽的枉死鬼,就算被我们拘回去也是送到枉死城,那里的日子可不好过。” 阳寿未尽的鬼魂,需要在枉死城待到寿数已尽,才能进入轮回重新投胎。 凌冬至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咽着口水重新确认一遍:“我可以进去提醒?你们不拦着我?” 牛头马面:“……” 牛头马面把视线45度角落在其他地方,一副我啥也没看见,你要干啥就快点的样子。 那啥,枉死城都快被枉死鬼塞满了。 世人都以为他们很喜欢押鬼回去,殊不知他们和地藏菩萨一样,巴不得地狱无鬼。 第 5 章(吃醋) get到了牛头马面的暗示,凌冬至不可谓不懵逼。 “……” 其实他早就想问了,这些鬼差和牛头马面为什么会跟自己对话?难道跟别人也一样吗? 改天他得找人家好好问问。 凌冬至:“那就谢谢两位了。” 至于目前人命关天,他哪有空去想太多。 得到准许的凌冬至,敲开门和里面的阴阳先生客气地说了几句。 如果对方是一名德高望重的阴阳先生,这会儿恐怕已经和凌冬至认真讨论起来,但可惜了,凌冬至遇到的是一名心高气傲的阴阳先生。 对方最近才来到荣宝祥,估计受了不少同行的打击,这会儿看到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也敢指点自己,顿时就冷笑道:“哪里来的黄毛小子?竟敢在这里班门弄斧?” 凌冬至一想,自己只是个半大小子,别人不信也情有可原。 那就让他问牛头马面好了,牛头马面的话他总该信了吧? “这位先生。”凌冬至耐着性子说:“您能看见牛头马面吗?他俩就站在门口。”凌冬至的手指往门口一指:“您不信可以亲自问问。” 那阴阳先生脸色一变,什么? 牛头马面? 这小子是不是疯了? 谁他妈看得见牛头马面。 凌冬至见他不动,急了:“他们是来拘魂的,就拘这位小哥的魂。” 老者听了很激动,望着那阴阳先生说:“真的吗?吴先生,你可要救救我的孙子!” “稍安勿躁,我这不是正在救他吗?”吴先生有些不耐烦,阴着脸郁闷到极致的他,略略走到门口瞅了一眼,却什么也没看见,以为凌冬至耍他。 很生气:“谁让你来捣乱的?快走,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吴先生没好气地赶凌冬至走。 凌冬至就不高兴了,他好心提醒,这名阴阳先生是什么态度?再怎么样也要确认一下真伪吧! 这么盲目自大,怪不得会闹出医疗事故。 他是谁让来捣乱的? 凌冬至心想,你才是来捣乱的,一点都不敬业。 可是两人吵起来也解决不了问题,现在当务之急是找一个靠谱的阴阳先生,帮这位濒死的小哥招魂。 于是凌冬至不理吴先生,直接扭头对老者说:“老爷爷,您想要您的孙子活命,那就赶紧换一位阴阳先生吧。” 闻言,吴先生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你!你在胡说什么?” “我是荣宝祥的贵客,你再这样对我说话,我可是要投诉你的。”凌冬至忍他很久了:“如果你不相信我,那敢不敢再请一位阴阳先生过来?要是我说错了,我给你赔礼道歉。” “这个提议听起来不错。”一道声音从门口传来,众人回头一看,只见一名身材修长的年轻人,正笑盈盈地站在门口。 因为这人的到来,吴先生的谩骂咽了下去,不情不愿地喊了一声:“少东家。” 凌冬至表情一松:“你是这里的少东家?那正好,快给这位命不久矣的小哥换一位阴阳先生吧,否则他就要魂归离恨了。” 来人的确是荣宝祥的少东家,名叫沈听澜,家学渊源,他也是个不错的阴阳先生。 他说:“你为什么坚持要换掉吴先生?”他知道吴先生性格不好,能力也一般,但眼前这位小弟弟是怎么判断的? 凌冬至指着椅子上木讷的年轻人:“我说这位小哥是丢了魂,他却并不当回事,我怕他耽误了小哥的性命。” 沈听澜:“你怎么知道这位小哥丢了魂?” 凌冬至谴责地看着对方:“其实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小哥哥是不是真的丢了魂,他的情况更重要。” 被小弟弟教训了一把,沈听澜还真有点羞愧:“你说的对,我现在就给他看看。” 凌冬至不放心:“你会看吗?” 吴先生忍不住了:“少东家是沈老的嫡传,你少胡言乱语。” “我又没有跟你说话。”凌冬至剐了他一眼,然后和沈听澜说:“既然你这么厉害,这位小哥的事就交给你了。” 至于他还有事,要回去办。 “请留步。”沈听澜伸手拦了一下,目光掠过凌冬至那干净俊秀的脸蛋,笑得十分和蔼:“方便留个联系方式吗?” 凌冬至长得好看,没少被人拦着要联系方式,不过被男性要还是第一次:“不好意思,我觉得不方便。” 沈听澜一挑眉,还想说点什么,这时看见自家伙计过来找凌冬至。 “凌少爷,原来您在这儿。”伙计笑吟吟:“您的东西都帮您收拾好了,您看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暴露了信息,凌冬至面露懊恼,挠了挠脸:“不用了,我现在就走。” 沈听澜目送伙计陪凌冬至离开,眼中若有所思,半晌,回头瞥着吴先生:“吴先生,请另谋高就吧,荣宝祥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吴先生一听急了:“少东家是什么意思?” 这位吴先生是别人举荐进来的,举荐的人和沈老爷子有点交情。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沈听澜说:“荣宝祥向来以顾客为重,一直以来有口皆碑,总不能因为你而不进反退。” 吴先生脸色难看,寻思着怎么反驳:“……” 沈听澜:“刚才那位是荣宝祥的贵客,你得罪了也就罢了。”他指着座椅上的木讷年轻人:“这位客人的确是丢了魂,连客人都看得出来,而你却看不出来…… ” 剩下的就不必说了。 但凡这吴先生要脸,也没脸在荣宝祥继续待下去。 这时,凌冬至家。 凌冬至将带回来的供品,替换掉已经摆放了一段时间的旧供品,接着给自己的冥婚对象恭敬地上了一炷香。 顺便碎碎念,以下就是他碎碎念的内容:“尊敬的卞城王殿下,请享用信民凌冬至的供奉,求您继续保佑我们一家人身体健康,无灾无难。” “还有啊,你看我细胳膊细腿的,估计不适应阴间的生活,不如就让我在上边待着,和以前一样供奉您,好吗?” 怕他不答应,凌冬至信誓旦旦:“我以后肯定更勤快,每周给您换两次供品,打扫三次房间,我……我还会把您的小神像随身携带,在学校也一样供奉您。” 凌冬至说:“我现在就去请人制造您的小塑像。” 以前是那位大师帮他制造的,现在那位大师不在B市,制造塑像的人选一时还真是要想想。 第二天上午,凌冬至接到荣宝祥少东家亲自打来的电话,说那位客人丢魂的事已经处理好了,目前安然无恙。 顺便对昨天的事情向他道歉。 “实在对不起。”沈听澜说:“是荣宝祥用人不当,唐突了贵客,还请海涵。” 凌冬至撇嘴:“唐突我没关系,主要是人命关天。”对方不当回事他就很气。 沈听澜:“我懂,我们已经将他解雇了。” 啊?解雇了? 害人丢饭碗,倒也不是凌冬至的本意,不过,谁叫那个人态度这么恶劣呢…… 沈听澜笑:“你不必觉得内疚,其实我早已想解雇他。” 凌冬至:“哦。” 原来如此,那他就不瞎内疚了。 “为表歉意,我可以请你吃饭吗?”凌冬至走神的期间,耳朵里传来沈听澜堪比电台主播的声音:“想吃点什么?广东菜?还是川菜?” 凌冬至心想,我答应了吗就? 谁要跟一个不认识的人吃饭。 “不用了,我最近很忙。”凌冬至说:“表达歉意的方式很多,不一定要请我吃饭。” 沈听澜:“比如?” 凌冬至想了想:“比如你可以免费送我一捆香。” 沈听澜低笑:“行,我一定挑最好的,让伙计给你送过去。” 还真送啊? 凌冬至挠挠脸:“那谢谢了。” 沈听澜说到做到,很快就让伙计送了一捆香过来。 香用精美的礼盒装着,凌冬至打开闻了闻味道,果然和平时买的不一样,有种昂贵的感觉。 凌冬至兴致勃勃地抽出几根,来到神龛前点香。 诡异的事情就发生了,他刚点着的香,明明烧得红红火火,插上香炉却很快熄灭。 “咦?潮湿了吗?”凌冬至试了几回,还是点不着。 什么破香…… 既然用不上,他就收起来压箱底了。 凌冬至隔三差五买供品,家里应该是供奉着神龛,沈听澜隔天给他打电话,问他香用得怎么样。 凌冬至如实告知:“你送的香不好用,刚点着插上香炉就灭了,试了几次也不行。” 沈听澜疑惑:“不可能,我亲自挑的,最近才送来的新货。”客人用了都说好用。 凌冬至:“可就是不行啊,我干嘛要骗你?” 那就奇怪了,沈听澜琢磨了一下,随口问问:“我没得罪你家供奉的神吧?” 电话那边出现了诡异的沉默。 沈听澜心里一阵发毛,不是吧? 凌冬至语气沉着:“这么说也不是不可能。” 沈听澜苦笑:“敢问你家供奉的是什么神?” 凌冬至:“不告诉你。” 这种事情,别人看出来是他的无奈,他自己怎么可能会主动透露呢? 沈听澜:“……” 凌冬至:“我要学习了,拜拜。” 距离高考已经过去了半个月,还有几天就可以查成绩。 作为一个连将来要学的专业都没有决定好的准大学生,凌冬至并不需要学习,他只是反感沈听澜对他的探究欲,让他有一种自己迟早会被看穿的心慌。 冥婚的事情,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不过凌冬至的愿望注定要落空,怎么说呢?B市卧虎藏龙,游走在阴阳两界的高人很多。 他们能掐会算,时刻关注着阴阳两界的风吹草动。 已经有高人掐算出B市要有大事发生了,而且是一件喜事。 这位高人不是谁,他就是荣宝祥的当家沈老爷子,但也只能掐算到这个地步,再多的就掐算不出了。 由此可知,这件喜事的当事人非他可以窥探。 也就是说,他一不小心掐算到了某位大人物的事迹,这已经算是非常了不起的成就了。 放眼整个圈子,能做到这样的也不多。 沈老爷子不由联系自己的同门师弟,本意是为了炫耀:“池师弟,你知道我掐算到了什么吗?” 他的同门师弟就是丰源斋的池老爷:“我在外地忙着呢,有事快说。” 沈老爷子心里暗骂小兔崽子,嘴上却嘚瑟地说:“B市要有大喜事发生了,但不知是哪位鬼神要来迎亲。” 他觉得这件事情会吓池师弟一跳。 池老爷诧异:“你才知道?” 沈老爷子一愣:“你知?” 池老爷:“我不仅知,我还见过他要娶的人。” 是个细皮嫩肉的俊小子。 沈老爷子目瞪口呆:“是谁?快告诉我。” “不行,这是人家的私事不便泄露。”池老爷说:“我被那位当事人当面警告过,你要是想知道就去问别人吧。” 沈老爷子惊疑不定,照他师弟这么说,难道有很多人知道? 不可能。 沈老爷子立刻联系他认为勉强够格掐算出这件事的同行,但无一例外,那些人根本没有掐算出这件事。 池师弟那个小兔崽子……又耍了师兄。 不过经过沈老爷子的暗示,圈里就算不知道的人也知道了七七八八。 鬼神来阳间迎亲,娶一个活人回去,倒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这场婚礼要是能观上一观,他们这些在阴阳两界讨生活的老辈子,死也瞑目。 六月二十日晚上,凌冬至穿上一套骑车的运动装备,推着爱车出去溜达。 他喜欢骑行。 放假的时候特意去郊区骑车,最长的记录是130公里。 凌冬至的梦想,大一寒假去青海环岛骑行。 今天晚上,凌冬至临时犯了车瘾,所以他才大晚上地出去溜达了两个小时,十一点不到就回了家。 凌冬至满头是汗地打开房门,愕然看到自己的床上,摆着原本应该待在衣柜里的嫁衣,更诡异的是嫁衣隔壁还摆着一块红盖头,地上还有一双红布鞋。 这副诡异的画面,瞬间让凌冬至把身上的热汗收了回去,变成让人颤抖的冷汗。 他来了。 他阴森鬼气地来了。 此时凌冬至心里就一个念头,卞城王来迎亲了,自己的好日子要到头了,以后指不定要过什么操蛋的鬼日子。 嘤嘤,他不想去。 可是,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凌冬至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也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但是当这一刻真正来临的时候,他还是感觉到手脚冰凉,浑身微微在颤抖,牙齿打架! 呜呜,又丑又凶的老男人就算了,对方甚至不是人类…… 而自己作为一个活人,嫁过去之后指不定会怎样受折磨呢。 不知过了多久,凌冬至终于找回了知觉,认命的他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把自己的房门关上。 弱小,无助,可怜! 但他知道自己没有退路,唯一的选择就是穿上这套嫁衣,乖乖跟对方走。 想通了之后,凌冬至走进浴室,把一身是汗的自己洗干净,然后磕磕绊绊地穿上那套嫁衣。 弄好这些,差不多是零点的样子。 就在凌冬至犹豫,要不要把红盖头盖上的时候,他听到一阵乐舞声,由远到近,悠扬动听。 凌冬至一阵恍惚,过了好几秒钟才回神,然后跑到窗边把窗户打开,就看见自己家楼下,一只披红挂绿的迎亲队伍姗姗而来。 其中那一顶巨大的花轿异常显眼,抬轿者至少也有二十四个,叫凌冬至叹为观止。 忽地,他将目光移到前面骑马的人,啊呸,那肯定不是人,但也没有凌冬至想象中的那样又丑又凶又老,看身形还挺气宇轩昂…… 不过那又如何呢? 还不是个非人类? 凌冬至趴在窗户上,感觉自己就像个被逼良为娼的可怜人,发现自己的恩~客长得挺好看,但是这又有什么可开心的呢? 凌冬至不开心,同时担心下面的大动静会吵到自己的父母。 凌冬至家是独栋别墅,平时有人看门,如果是不认识的客人来访,门卫是不会开门的,然而凌冬至看到,自己家的大门现在是打开的,这根本不合理。 唯一的解释就是,别人根本听不到那些动静…… 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凌冬至不想父母看见自己离开。 驮着红衣男人的骏马缓缓走进来,忽然,那男人好像感觉到有人在偷窥自己,竟然抬头向凌冬至躲藏的地方看了一眼。 在三楼的凌冬至,借着自家院子里的灯光,对男人的脸惊鸿一瞥。 对方年纪二十七八左右,长得五官出色,可谓是飞眉入鬓,目若朗星,竟然是个长相如妖孽一般魅力超群的帅哥。 不知道是不是凌冬至看错了,他发现对方还冲他缓缓笑了笑。 凌冬至一阵颤抖,立刻退后把窗关上,窗帘拉上:“……” 做完这一切,他打赌自己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靠靠靠靠靠!! 好可怕! 该怎么形容那个笑容……就是,虽然看起来好看没错,但是那绝对不是阳间的笑容,是阴间的笑容。 无论怎么笑,还是给凌冬至一种,对方身上透着寒气和死气的感觉…… 没准那比常人苍白些许的皮肤,摸起来是冰冷僵硬的质感! “妈耶。”凌冬至被自己的脑补吓到,顿时蹲下来抱住自己。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能不能不嫁! 害怕到失去思考能力,凌冬至花了几秒钟把自己藏进衣柜里,然后祈祷自己能逃过一劫。 虽然他知道这样的概率很小。 但是谁管呢? 约莫两分钟后,凌冬至听到自己的房门被打开了,那个男人的脚步声在门口响起,似乎踏了进来。 忐忑不安的凌冬至躲在衣柜里捂住自己的嘴巴,大气也不敢出。 然后他就听到了一把,隔着阴阳两端的轻笑声,十分慵懒性感:“别人成亲是藏绣鞋,你倒好,把秀鞋大大方方地摆在床边,倒是把自己藏了起来……” 凌冬至惊恐失色,好变态的一把声音,一听就是喜欢玩弄男孩子的那种:“……” 对方继续说:“是想让为夫亲自把你找出来,然后抱上花轿吗?” 凌冬至马上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妈呀,好恶心的土味情话!倒掉! “……”不是,为什么这把声音这么近? 凌冬至惊恐地抬起眼睛,只见一道光线照进来,那只手拉开了衣柜门,将他暴露在别人的视线之下,同时他也看到了站在衣柜前的高挑身影。 水红色垂感十足的缎面上绣着金线繁纹,衬托得那张玉白的脸越发出色,而那双带着笑意的桃花眼,依旧是阴森森的。 ……这一刻,凌冬至的呼吸都快停止了。 卞城王居高临下,睇着衣柜里抱膝而坐的少年,一笑:“找到你了。” 这是凌冬至在花轿上醒来之前所有的记忆,因为他没出息地晕过去了。 第 6 章(大婚) 卞城王弯腰,将晕倒在衣柜里的少年打横抱出来。 然后,瞥了一眼凌冬至收拾好的行李箱,对门外的崔判官吩咐:“崔府君,麻烦你来拿行李。” 判官崔珏和他一起来接亲,身上也是穿得斯文妥帖,进来时偷偷瞄了一眼卞城王怀里:“晕过去了?” 卞城王轻哼:“嗯。” 崔珏肩膀抖了一下,显然在看六殿下的好戏。 卞城王没有理崔珏,他将凌冬至换到一只手抱住,腾出另一只手把对方的红布鞋提起来,一并带下去。 崔珏看得目瞪口呆,不免感慨,这应该是六殿下第一次帮别人提鞋。 众所周知,卞城王在阳间时出生名门,一落地就备受瞩目,父亲是北朝名将,拜相封侯,功名显赫。 母族么,也是门庭赫奕,家道从容。 崔珏听说,当时的人们都贼羡慕六殿下他们家,一门父子俩,全都拜相封侯,备受重用。 说来说去,崔珏就是觉得,卞城王能耐超群,择偶眼光却似乎不咋地。 凌冬至在平稳的花轿里幽幽醒来,耳边是熟悉的丝竹乐舞声,眼前则是一片暗红色。 这是因为他头上盖着红盖头,正横躺在宽敞的软垫上,恕他直言……姿势像,像极了死人。 凌冬至赶紧一骨碌爬起来,将头上的红盖头扯掉,这才看清楚花轿里的模样。 顶上不知道装的是灯还是啥,散发着幽幽的光,如此诡异的氛围,让人一丝办喜事的喜悦都没有。 只觉得毛骨悚然。 凌冬至靠近窗边,抬手掀开窗帘,一看之下把自己吓得不行,原来他们已经不是行走在路上,而是在半空中,穿城而过。 凌晨的城市仍旧是灯火通明,车水马龙,到处闪烁着华丽的霓虹灯。 人间的烟火气倒是给了凌冬至一点安慰,不过看样子他们很快就会离开B市。 今晚,无数的阴阳先生,因为沈老爷子的透露,将信将疑地登高远望。 一直等到凌晨将近一点,忽然,他们听到天上锣鼓喧天,吹吹打打,穿红带绿的迎亲队伍飞逝而过,其中那顶巨大的艳红花轿夺人眼球,分外突出。 竟是真的…… 目睹这一幕的人,都面露惊叹,直呼幸运,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景,竟被他们有幸撞上。 目送花轿离去,弟子恭维沈老爷子道:“师父不愧是我界泰斗,掐算出今夜有鬼神迎亲,就果真有鬼神迎亲。” 沈老爷子却一点儿也不高兴:“只是掐算出皮毛,算什么本事。”而他那师弟,却是连具体内情都知道。 沈听澜忙说:“父亲谦虚了,要不是您提醒,我们根本不可能看到这样的盛事。”但他却非常好奇:“却不知是哪一位鬼神迎亲?” 这正是沈老爷子郁闷的结症,提这个干嘛呀?生气。 “想知道就去问你池师叔。”背着手转身下楼,沈老爷子丢下一句。 沈听澜和众位师兄弟集体懵逼,咳咳,老爷子这句话的信息量也太大了。 是他们想的那样吗? 这一边,凌冬至看着一眨眼就过去了的城市,内心感到有一丝惶恐,这是要去哪里? 照目前这样的速度,他们马上就要翻越好几座城市,这么快的吗? 其实凌冬至不知道,这对于鬼将鬼兵们来说,已经算是很慢的速度。 毕竟是来迎亲的,自然要放慢脚步,吹吹打打,热热闹闹,这才有迎亲的仪式感。 否则一眨眼就回到了地府,新娘子连屁股都没坐热就要下花轿,岂不是坐了个寂寞。 于是他们足足花了二十分钟,慢吞吞地从B市回到H市。 这是人类的城市地名,最近百年才起的,他们好不容易记熟了,希望能用得久一点。 H市靠海,位置十分特殊,是地府的主要入口。 当年H市还不是繁华之地,海边上就住着地府中的众多鬼神鬼将。 卞城王执掌大海之底,平时便居住在海边人类建造的楼房里,需要办公的时候才回地府一趟。 比如卞城王大婚,自然要在地府举行。 凌冬至趴在窗边,眼看着自己离海面越来越近,有种要俯冲下去的感觉,吓得他赶紧放下帘子。 然而想象中的撞击却没有发生…… 真是神奇的体验。 凌冬至正惊魂未定,就感觉花轿慢了下来,好奇心驱使他再次偷窥窗外的一切,只见,巨大的牌坊立在眼前,牌匾上书‘阴阳界’三个字。 花轿从牌坊下缓缓而过,路边上开满了花开不见叶,叶落不见花,千年开一次的彼岸花。 凌冬至心想,唬人的吧? 一千年才开一次,自己怎么就这么走运撞上了花期呢? 等等,如果路边这些花真的是彼岸花,那现在走的这条路,难道是黄泉路? 靠…… 凌冬至觉得自己有点冷,连裸露在外的脚趾头都情不自禁地蜷缩了起来。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接下来还会有忘川河,忘川河上会有孟婆亭,孟婆亭里有个孟婆,就是会给每一个路过的鬼魂喝孟婆汤的那个孟婆。 接着是奈何桥? 凌冬至对前面这些都没啥兴趣,毕竟他是特殊人员,有特殊的通行特权,他最感兴趣的是三生石,听说三生石能看到自己的前世今生和来生。 他使劲伸长了脖子,把脑袋探出来,望着那白玉般光滑如镜的大石头,却没能看到自己的前世今生,只看到一张白净俊俏,充满求知欲的青涩脸孔。 过了三生石,来到了一片建筑群面前,有种要到地方了的感觉。 这里是阎罗殿。 十殿阎王聚集的地方。 今天是第六殿阎王卞城王娶亲的日子,整个阎罗殿披红挂绿,然而灰蒙蒙的天和清冷的建筑,不管用再多的红绸缎装饰,喜庆中也依然透着丝丝诡异,有种红事被做成了白事的感觉。 花轿抬到殿外停下。 要判死刑了吗? 凌冬至在里头抖了一下,愣是没有找到可以躲的地方,因此只能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一双修长的手从中间向两边掀开轿帘,看见里头的少年惊恐地望着自己,卞城王说:“坏孩子,盖头不能自己扯下来,不吉利。” 凌冬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不停剧烈地跳动着,哪还发得出声音说什么,他只是瞪大眼睛,望着对方略灰白的脸瑟瑟颤抖。 卞城王弯腰进来,找出红盖头,整理了一下上面的穗子,重新给凌冬至盖上。 视线受阻的那一刻,凌冬至的世界变成了一片暗红色,外界的声音和触感对他而言更加清晰,刺激着他此刻敏感无比的神经。 比如,对方握住他的脚,给他穿鞋…… 双方皮肤接触的瞬间,凌冬至在内心尖叫呐喊,草草草,放开我! 但是想象中的冰冷刺骨并没有发生,反而对方的手掌还挺暖和的。 但是那又怎么样? 还不是一样恐怖! 两只脚都穿上了鞋子,非常柔软轻便,不像是用来走路的鞋。 接着凌冬至果然没有走路的机会,他穿着一身华丽嫣红的嫁衣,被卞城王背在背上,带着跨过了阎罗殿高高的门槛。 卞城王没有打算邀请谁来观礼,但是大家听说他要办喜事,就拦都拦不住,一定要过来凑这份热闹。 于是此刻的阎王殿内,聚集了地藏王菩萨,天齐仁圣大帝,北阴丰都大帝,五方鬼帝,还有其他九殿阎王,以及数不清的地府鬼将。 记得上一回这么整齐的时候,还是东华帝君大闹地府,放走八百万恶鬼那一回。 卞城王原本想直接把凌冬至背到阎王殿,拜完堂就离开地府。 谁知地藏王菩萨真身前来,同时还有天齐仁圣大帝,北阴丰都大帝,这两位可不常见。 卞城王低声和自己背上的少年说:“我放你下来,你自己走。” 能够减少和对方的肢体接触,凌冬至哪有不同意的道理,不过双脚踩在阎罗殿的地板上之后,他就感觉有一股寒意,打从自己的脚底中间钻上心头。 果然是破鞋的鞋底太薄! 考虑到凌冬至看不见路,卞城王握住凌冬至的手,和他一起缓缓向前走。 这时,凌冬至听到一道低低的声音钻进自己耳朵里:“小孩,地藏王菩萨真身来观礼,等会儿我捏你的手你就拜,嘴里要念:南无大愿地藏王菩萨。” 凌冬至对佛教体系没有什么研究,但也知道地藏王菩萨的厉害。 那可是佛教四大菩萨之一,身上承担着超度众生的重大责任。 传说释迦牟尼佛涅槃后,嘱咐地藏王菩萨教化六道众生,之后弥勒佛下生人间,接过重任,自此地藏王菩萨就来到阴曹地府,说出地狱未空,誓不成佛的大愿,故称为大愿地藏王菩萨。 凌冬至虽然害怕,但总觉得菩萨比鬼神慈祥多了,是绝对不会害人的。 因此他撇撇嘴,捏了一下卞城王的手指,表示自己知道了。 手上传来被捏的感觉,卞城王着实愣了愣,毕竟凌冬至胆小,刚才还在瑟瑟发抖,让人怀疑他能不能坚持到礼成。 卞城王得到回应,眉眼稍安。 不多时,他们来到地藏王菩萨面前。 卞城王提醒:“你面前有个团蒲,跪下。” 凌冬至捞起裙摆,在团蒲上跪下。 在卞城王的提示下,他总共拜了三次菩萨,每一次都恭敬地念南无大愿地藏王菩萨的佛号。 三拜之后,地藏王菩萨念了一句六字洪名:“南无阿弥陀佛。” 浑厚悠远,闻者清静。 凌冬至不是第一次听人念六字洪名,但他是第一次听地藏王菩萨念六字洪名,这道声音如同迷茫苦海中承载他回家的慈航,一瞬间触碰到他内心的喜怒哀乐,慈悲心肠。 再回神时,热泪漱漱,打湿团蒲。 所有观礼的宾客们都看到,当凌冬至三拜以后,一道功德光打在凌冬至身上,异常显眼。 有功德光加身,说明凌冬至有善根,只是听了地藏王菩萨念诵的一句六字洪名,就启发了信心。 闻佛,见佛,信佛。 一瞬间完成。 慧根不浅。 阎王殿里的一道道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到卞城王身上,似乎在怀疑他早就知道会是如此。 卞城王其实也很惊讶,他根本不知道凌冬至有佛缘。 那道显眼的功德光,不禁让他若有所思。 而凌冬至心绪大动之后,感觉一道温和的力量,抚慰了心中的悲天悯人,使他变得平静下来。 地藏王菩萨赐下一字:“善。” 此字力量浑厚,如同烙印般落入众人心头,留下深刻的印象。 接着佛光退去,众宾客便知菩萨已经离去。 地藏王菩萨离去后,齐天仁圣大帝面带笑容,朗声说道:“礼还未完,老六快扶你媳妇起来。” 卞城王:“正是如此。” 鬼神成亲,拜地不拜天。 接下来还有两拜。 经过刚才那么一哭,凌冬至此时已经有点脱力,卞城王见此便帮助他,搀扶他起来完成最后两拜。 “还成吗?” 凌冬至动了动嘴,没说话。 不过他浑身都散发着强烈的我想回家的意愿,感觉一开口就会再次没出息地哭出来。 他听到卞城王轻叹了一声,然后打横将他抱起来,似乎对身边的人说了句什么,少陪之类的话,就将他带走了。 阎王们在地府有自己的府邸。 卞城王很快抱着凌冬至回到自己的府邸。 “你在这里等我。”卞城王说道:“我很快就回来带你走。” 原本想摸摸凌冬至的手,但想起凌冬至好像有些许反感自己,卞城王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哦……”凌冬至听见自己的声音哑哑的,听起来有几分失真。 卞城王脚步顿了顿,睇着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孩,似在思量:“你等一下。” 他在屋里翻箱倒柜,找出一把红玛瑙做的九连环,笑着塞到凌冬至的手里:“拿着,无聊就玩这个。” 凌冬至手中一凉,下意识地低头去看,等他再抬头的时候,感觉屋里就剩下自己一个人。 当然了……对方在的时候也不算人。 凌冬至没有玩过这种古董九连环,但他可是学霸头脑,智商水平不低,稍微琢磨研究一下就知道诀窍的所在,解开是分分钟的事情。 一把九连环解完之后,卞城王依旧不见人影,凌冬至无聊之下,又把零件都组装起来,扔到一边。 做完这一切,他感觉有点犯困,要知道这个时间点已经超出了他平时睡觉的点。 加上一惊一乍,又哭又晕,身体极其疲乏。 于是凌冬至决定在床上靠一下,稍作休息,但没想到这一休息他就睡着了。 卞城王在阎罗殿沾了一身酒香,由于严辞拒绝掉同僚们要进来看新娘子的要求,又被为难了几杯。 回到屋里时,看到凌冬至靠在床上睡得正香,不由驻足,扬眼挑唇,而且凌冬至听他的话,没有把红盖头扯下来。 “乖孩子。” 弯腰抱走凌冬至时,卞城王视线一瞥,看到旁边那把没有被解开的九连环。 嗯?没有解开吗? ……抄起来,顺手带走。 H市最贵的黄金地段,临海有一个小区叫做彼岸花开,一般来说不会有开发商取这么不吉利的名字,除非这名开发商脑袋被门夹了,要不就是开发商不是人。 这里的情况属于后者。 彼岸花开整个小区都是地府的产业,开发商就是齐天仁圣大帝,一个地位仅次于地藏王菩萨,但却满身铜臭味,一心只想搞钱的地府二把手。 新时代新气象,已经没有多少人愿意长期住在地府,相较于阴森单调的地府,大家更愿意住在繁华的大都市。 彼岸花开相当于员工宿舍。 鬼兵鬼将们住大平层,阎罗殿主们住连排别墅,或者独栋别墅。 卞城王刚搬进小区的时候,也被分了一套独栋别墅,但是,后来地府资金紧张(不知真假),独栋别墅被齐天仁圣大帝收了回去,都卖给了有钱的家伙。 他们这些不愿意出钱的铁公鸡,被迫搬到了平层。 毕竟大家都是单身汉,住那么大的别墅干什么?免费的平层不香吗? 但是若干年后,所有搬到平层的抠门阎罗殿主们都后悔了,因为H市的房价飞涨,他们小区的地段成了全H市最贵的地段,一座独栋别墅那是多少钱? 转手卖出去,赚的差价它不香吗? 不过海景大平层也有大平层的优势,视野好,采光好,最重要的是通风透气,于风水上而言,比低层略胜一筹。 当然,如果有机会要回独栋大别墅,没有谁会不愿意。 叮的一声,电梯停下。 凌冬至被熟悉的声音唤醒,迷迷糊糊之间,感觉周围的气氛和光线都恢复了正常的状态。 回到阳间了吗? 那可太好了。 隐约间得知,自己被带进了一道门……第二道门,紧接着屁股接触到柔软的被褥。 是熟悉的弹簧床垫的感觉! 凌冬至激动得想落泪。 卞城王声音散漫:“醒了?” 凌冬至一僵,眼睁睁看着蒙在自己脑袋上的红绸布缓缓升起,于是他又见到了,第一次见面就把自己吓晕过去的卞城王。 长得像妖孽一样的鬼神,明明眉眼带笑,正漫不经心地看着自己,但凌冬至却感觉对方身上一点温度都没有,反而像极了一把锋利的开了刃的兵器。 哪怕颜值再高,那也是个危险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