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红淡绿》 1、C01. 《鲜红淡绿》 勖力/文 文学城 . 冯母第三发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助手杭天实在没辙,这才把通着话的手机递到正主手上。 彼时,冯镜衡正在江北这头陪同德国船东验收交付一艘4万吨的散货船。 手机冷不丁地到他手上,再听杭天贴耳来道:“家里该是有急事。您母亲打三回了。” 冯镜衡白色安全帽檐下一双冷清清的眼睛,目光如炬、情绪不显。 只掩着手机屏幕与陪同的船东代表德语稍作歉仄,原谅他失陪一下。 靠泊舾装码头队伍里脱身出来,冯镜衡即便衬衫后背上汗浃了一圈,验收队伍末梢的员工看到的小冯总依旧端持挺拔。 他一路从码头踱步到就近的加工内厂车间。鼓噪机械与人声运作里,冯镜衡推开半扇门,由着盛夏的南风热烘烘地灌进来。他在外头讲电话一贯的习性,四方视野不允许有任何盲点、盲区。 手机贴到耳边,招呼对方。哪怕知道通话那头是他的母亲,冯镜衡也没多少好气,“嗯。说,我在听。” 那头听到老二的声音,这才绷不住了,塌天般地告诉老二,“伊家,伊宁不见了……我怎么跟你大哥大嫂交代啊……” 冯镜衡骤然听说什么,像拿刀子划玻璃,刺耳还惊心。“什么叫不见了?” 听清母亲哭腔的描述,这头真真咬着牙关,不高兴同父母发难什么,只冷静嘱咐他们两件事,“通知朱青;再有,报警、快。” 冯母还要问老二什么,冯镜衡这才起来点脾气,“先把孩子找到再说。其余全是屁话。你不通知大哥也得先通知朱青,孩子是他们的。听懂了吗?” 冯镜衡家里行老二。上头还有个大五岁的同胞哥哥,冯纪衡。这段时间老大胆囊上出了点问题,才开了刀,还没出院。这才冯家的一应事务全挑给了老二管。 挂了母亲电话。冯镜衡回验收队伍前,给好友沈罗众发了条江湖救急的消息—— 老大家的两个孩子闹离家出走,我来不及回去,帮料理一下。 没等到老沈那头回复,冯镜衡就自顾自回队伍。把手机扔还给助手时,寂寂然目光投过来,杭天再明白不过——天塌下来今天也别再烦他了。 冯家这桩孩子离家出走的事故,三个小时后告一段落。 冯母再给老二来电话的时候,告诉老二,姐弟俩趁着老两口午休、保姆在厨房包小馄饨的空档,从家里溜出去要去看他们爸爸。就是纪衡开刀的事瞒着他们的,挨他们听到了。 身上拢共几十块钞票。伊家甚至儿童定位的那个手表也没带。你说说看,这不是要人命么! 晚饭时分,民警联络上的时候,朱青都急疯了。 忙冲冲奔到那个片区派出所,两个小毛头已经快出他们这个辖区了。 姐弟俩误走进一个社区里,被一个社区老医生看到了,拾掇两个孩子还请孩子各吃了碗面。这工夫间,报警请民警来接手了。 伊家大点,她也知道闯祸了。民警姐姐安抚了好一阵,才结结巴巴背出了妈妈的手机号码。 冯家把孩子接回去。冯母次日回想起来,还是胆战心惊。说伊家伊宁当真丢了,我和你爸爸也不活了。 冯镜衡那会儿还在江北外差赴酒局的路上。后车座上,靠在头枕上闭目养神的他,戴着airpods很是勉强地听着母亲的劫后余生,淡漠附和道:“别。你们不是爱带孩子么,老大的孩子没了,还有我。别动不动就不活了,我不爱听。” 冯母听老二这些凉薄话,灰心极了。骂他忤逆,“你自己听听,你每回说出口的话,哪是朝爹妈啊。就是朝保姆,你都好些。” “嗯,那是因为人家识相。不管闲事,守边界。不会仗着孩子姓冯,不肯朱青送到她父母那里去。” 冯母一听老二这些酸话,即刻摆正她冯太太、孩子奶奶的威风,“老二,我是每回说点朱青什么,你都跟着帮腔。”朱青原来和冯镜衡是高中同学,两个人没什么交集,某一回大哥去替老二开考前动员会,认识了这个要强但也实在露怯的女生。 明明是冯纪衡仗着和朱青后来大学校友的名义,饮食男女,嫁娶自由。落到冯母眼里,这些年了,两口子都生了一双儿女了,老太太还有话说。扯来扯去,无非就是不满意朱青的家世。朱家老头早年是个不正经的倒爷,民间集资那档子事更是把家都冲掉了。在冯母看来,这种跌跟头家庭出来的孩子,父母还由着她,无非就是想着女儿嫁个好人家,一家子跟着“旱涝保收”。 偶尔老大不在家,婆媳口角两句,老二听到了,总会帮老同学的大嫂说话。时间长了,冯母再沉得住气,也有熬不住的时候,反口就问老二,这是闹哪样,回回你大哥都没说话呢,你都要跟着帮腔。 冯镜衡向来不惮什么的。即便老头子发起火来,朝他脸上扔茶壶,老二也敢中门对狙的主。冯母今天又来这一出,于是,车后座上的某人冷冷应声,“嗯,我帮腔自然是我舍不得朱青,我舍不得她受委屈。” 冯母一听这犯上作乱的话,好像破案一般的忐忑且唏嘘。隔了几秒,才烈烈骂他,“你当真!你当真存这种心思,你爸要把你腿打断的,告诉你!” 冯镜衡听后,笑得诡异。随即问母亲,“这么听来,你还是舍不得你大儿子婚姻破裂的,是不是?” 冯母骂老二不成文。 别管成不成文。“我告诉你,你老大只是脾气好,你们婆媳许多口角他不知道罢了。但凡朱青跟你似地处处爱跟你老头告状,你怕是早和你宝贝老大,母子离心了!” 冯母回回说不过老二,又听到老二还数落她,更是狂风大作的脾气。再要说什么,冯镜衡这头已经挂电话了。“我有工夫陪你嘴里嘟粥呢。” 前排的杭天和司机听着,一齐笑了。笑冯总回回和老母亲打电话都跟打仗似的。 冯镜衡也不避讳,“小老太太,被我们家老冯惯一辈子了。个个都顺她的心意,简直要上天。” 杭天笑咧开嘴,“别说,您还真别说。就冲您这和亲妈斗智斗勇的,哪个姑娘嫁给您都不亏。” 后座上的人并不把这话当奉承。 冯镜衡平素最不喜的一类人就是把嫁娶挂嘴边的。在他看来,适龄男女谈婚论嫁,简直就是繁衍欲作祟。 不然哪来的适龄一说。 好在冯家有冯纪衡这珠玉在前,好脾气好教养好学历好能力,又早早地结婚生子。简直就是冯钊明的天选好大儿及继承人。 老冯回回说教到老二,都狠批八个字:吊儿郎当、明珠暗投。 明珠暗投是说谁家女儿摊到老二手上的下场。 从前冯钊明带老二回老家,老妈妈摸着二子的头发就说二子更像老子,这头发硬的人脾气都没几个好的。又娇惯口吻劝二子,这男子汉大丈夫的有血气不能有脾气,你这脾气太丑将来找不到老婆的啊! 真给老太太说中了。成年后的冯镜衡也来往过二三个对象,最终都无影无踪。但大概症结也不外乎他受不了对方的脾气或者对方对冯家祛魅后再看他冯镜衡——也不过就是个相对而言有钱有颜点的二世祖。 冯镜衡对此从不辩驳。 老冯更气了,看看,就你这没定当的性子,试问哪个好姑娘中意你。三十了,还当自己十八呢! 老二不解,反问父亲,你都有大哥这么个完美无缺的模板了,也给你生了一对孙子了,你又何必要我陪绑呢。 冯钊明双手背在身后,来回踱步打量老二,也作愤恨。哦,要你早点成家定性就是陪绑了?那么,你是不打算结婚生子了? 冯镜衡摇头。他并没这么说。他只说,你们中意的,我都不满意。 冯钊明发笑。怎么别人娶妻生子都那么顺顺当当,到你这就这么老二难呢。这么说,你这辈子不自己满意,就不成家了? 啊。老二理所当然。 老冯:我随你去。老二,你要相信,原则这个狗东西,不是只有你才有。 爷俩这样谈不拢的“休庭再议”多到家常便饭。老冯也习以为常老二对事不对人的性格。末了,当爹的气消掉些,冷漠再询问老二,你到底满意什么样的? 冯镜衡饭桌上,当着侄女侄子的面,坐没坐相,坦然他的审美:我满意什么样的我难形容,但是我不满意什么样的我很清楚—— 就是答应来相亲的女人。 答应来看看我什么样子、也任由我看看她什么样子。简直比伊家他们幼儿园排队等着发坚果饼干还盲从还愚蠢。 冯伊家小朋友无辜被小叔内涵到了。“小叔,排队哪里愚蠢?” 爸爸叫伊家别理你小叔。他上学那会儿,作文从来没及格过。 朱青在边上偷偷发笑。 原则上,冯家家长里短的还算和睦。冯母的原话,只要老二不找个难相处的,他们这个家真真是顶好的,叫人羡慕的。 老二冷哼,是顶好的,你小老太太看不到别人让你的罢了。 * 冯镜衡这天回a城。端午才过去没多久,天已经要热化了。 他头一站先去了医院探望大哥。 碰上朱青和冯母都在。 老二当着她们婆媳的面,直截了当地问,“你俩都在这儿,伊家和伊宁呢,别老冯又看不住,跑丢第二回啊!” 病床上的冯纪衡这才听出些弦外音来,径直问妻子,“什么情况?” 朱青把从她父母那里带过来的鸽子汤倒给丈夫喝,也安抚他,“没事。你先把自己顾好。” 冯母闻言,先是狠狠剜一眼老二,再藏着掖着地看向老大。不等冯母出声,床上的冯纪衡发话了,“老二,你说。” 冯镜衡看热闹不怕事大。主要也是孩子找着了,加上腹腔镜的手术,他有把握,大哥自有分寸的人。这事不在老大这里过个明路,老头老太太永远不知道孩子弄丢的后果。 他简短描补几句。床上的人,静默片刻,“行了,我这里用不着你们都过来。妈,你还是回去顾着家里。我这里有朱青就够了,至于家家和宁宁,你不放心人家外公外婆,我说实话也不放心你们。两头我都不要了,按着原计划,孩子该请家庭教师的请教师,住家阿姨的暑假也不要放了,还是把人家请回来吧。” 冯纪衡的性情沉着甚至沾点秀气。但是一向很有话语权,说出口的话,板上钉钉。就这么着了。 兄弟俩还有公事谈。朱青给丈夫倒了碗汤,余下些便问小叔子喝不喝。 冯镜衡摇头。坐在病房南窗边的沙发上,二郎腿那么一架,闲心地给自己剥桔子吃。冯母闷闷投老二两眼,真真散漫又招人恨。 探过大哥,冯镜衡顺路带母亲回去。 冯母气得,甚至不愿意同老二同路。 冯镜衡白衫黑裤的斯文扮相,说起事故来,脸上冷意连连,“这事我说什么都不站你们啊。隔代亲归隔代亲,孩子是大哥和朱青的,怎么老是拎不清的。” “冯太太,你走不走,你不走,我走了。” 冯母被亲生的二小孤落在医院廊道上,她恨不得把走在前头的人塞回肚子里去。等不到前头的人回头,这才狠狠几步跟上来。 一副没事人的管家太太嘴脸,知会老二,“刚才在病房里,你大哥关照了,要去谢谢人家那位社区医生。”就是发现伊家和伊宁的那个好心人。 冯母的意思是,这桩差事就交给老二了。 冯镜衡俨然听着个大笑话。 司机开车到冯总面前,只见,冯太太越到儿子前头去,抢了后座的位置。 落后的人由亲妈撞得一时没站稳,酷暑难当之下自顾自牵开了副驾的位置。招呼司机开车。 上路了,他才和后头的冯太太掰扯一个道理,“你们把孩子看不牢,和大哥这头还不说实话,到头来,怎么去谢人家好人好事的活,还摊到我头上来了。” 冯镜衡怎么也想不通,拉着司机来评理的嘴脸。说这世上哪有这样的。新老大,旧老二,补补搭搭由老三。是吧! 冯母气不过,“你没听朱青说嘛,她要领着孩子亲自去谢那位栗医生人家。她都去了,我怎么去。你大哥又还不能动弹,就由你作你爸的代表吧。” 副驾上的人头也不回。冷哼出声,“哦,用得着我的时候就是老冯的代表。用不着我的时候,就要处处避嫌,因为我和朱青是同学,就老邪门八想地,生怕我这小叔子多不正经。你这会儿不怕了?” “我撕了你的嘴。想也知道,朱青能看上你,还有你大哥什么事!”冯母再亲妈不过了,“你看看,任何一个女孩子都知道,你大哥这样的比你牢靠。” 副驾上的人油盐不进,“那就等着大哥出院,他们一家子去。” 冯母这才连忙改口,“好了,我不说了。我们二小有二小的好。比老大年轻、漂亮,做事么,你爸说过的,有急智懂变通、能屈能伸的人走得长久。” 这些漂亮花头经,某人并不买账。 冯母最后喃喃几声,才求人般的口吻,“你就当为了我吧。我这一回很对不起朱青,你还不知道你大嫂,要强且敏感,执意的事一定要去做,刻不容缓。她这一个人带着孩子去谢人家。你大哥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会埋怨我们的。” “老二,你就当替我和你爸去一趟。好人有好报!” 2、C02. 冯家是做不锈钢倒卖起家的。 冯钊明当初只身一人南北闯荡,不看好他的更是背后讥诮他泥腿子出身。他的第一桶金是和当初还不是大舅子的合伙人揽下了一批旧船报废的钢材回收。 之后,又用这第一桶金租下了第一个堆场。 如今几十年过来了,冯家涉猎经营的产业多面且深耕,唯独江北的船舶公司是冯钊明眼里最最根本的事业乃至家业。 大儿子如今三十五岁,船舶公司也可谓呕心沥血地经营了悉数年。 业内都知道,冯钊明如今多半不大活动业务,出动及应酬只有船舶这头。其余都交给两个儿子处理。 冯镜衡到家后,按部就班地把在医院同老大聊的事务又同老头过了一遍。 老头听闻这一趟顺风顺水得很,更是难得的犒赏口吻,“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对面人听闻这句,机敏且警觉。不受用的同时,从桌案上够到老头抽惯的荷花烟,摸出一根来,自己掏火机点燃,随即先下手为强,“别。你通常一颗糖的后头,总要跟着一巴掌。” 冯钊明由着老二在他书房里抽烟跟放火似的。实在话,这么多年家里这一摊,他只有对着老二要用心眼,老大从来没二小子这么多花花肠子。“嗯,这么说我原本想慰劳小冯总的奖赏,用不着了?” 原则上,集团里默认冯纪衡为总经理,老二常务作副。但是,国人的话术里向来要把个副字省去,一来二去,大家也都习惯称呼老二作小冯总。 老头苦出身。娶的妻家也不是什么膏粱子弟。夫妻俩算是白手起家的典范,老大还磕磕绊绊跟着他们吃过几年没定数的苦。轮到老二出生的时候,冯家基本上算是步入正轨了。妻子也专心辅助冯钊明后勤及家庭。所谓二世祖,老二才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 这些年冯钊明向来对两个儿子严苛且警醒。他不会像妻子那么琐碎,但是父亲的威严向来说一不二。他能容许儿子挥霍些,但是前提得把份内事做完做好。 砸几个钱算不上什么大事,然则,碰些不该碰的,玩物丧志,那么…… 冯钊明这些年父亲的棍棒教育都没改过,他危言耸听两个儿子,你们试试看,看我废不废了你们。 老头眼看着又扯远了,连忙把话头牵回来。言归正传,说给老二这段时间的犒赏。 “嗯?”某人不动声色,仿佛要看看老头到底多大的手笔。 冯家富贵,但并不多烧包。老头及老大都没个烧钱的癖好,冯家在外界唯一比较出圈的挥霍便是冯钊明为了业务、通勤方便购得了一架私人直升飞机,至今老头在他们行政大楼顶的停机坪上下来,见过的没见过的都把他奉为谈资。倒是老二花名在外,嬉笑怒骂全凭疏豪意气,家里家外,购得不少辆车子。今日冯钊明答应许给二小的是辆库里南,理由无他,只是买辆他车库里不重样的罢了。 冯镜衡听老头这般拙劣且生硬的投其所好,笑得难以自抑。片刻,“说吧,你要我做什么?” 老头两手一摊,什么做什么,不是说答应给你的犒赏么。 狗小子狐疑得很,“没用的啊。替大哥去打点人情得看我心情,你拿这些糊弄我不管用。如果再有什么别的,像相亲什么的鬼东西,我和你明说了,你再在后头加个零我也不买账。” 冯钊明由老二说糊涂了。 直到妻子进来,把医院里老大的想法同他一道,老冯这才明白,顺势骂老二,“你想得美,单替你大哥去一趟你就想白得一千万,我看你烧得慌。还有相亲什么的,随你去吧,你当自己是个香山芋呢。我都不用想,你就是结婚生子,也不过是讨债鬼再生个讨债鬼。” 车子的事老头暂且搁到一边,话也告一段落。冯镜衡起身就走,端坐的老冯却有点下面子,什么时候起,他已经笼络不住二小子了。又什么时候起,狗小子对这些车子什么的,好像都兴致缺缺了。 妻子乜一眼老冯,怪他对老二关心、知之太少了,“你还当他十八呢,给个什么都当宝。” “那车子他还要不要?” “你说出口的话难不成还收回头?他的辛苦不是辛苦了?” * 冯镜衡从父亲书房出来,正巧朱青那头也从医院回来了。 两个孩子一见妈妈,连忙乖巧得很。 伊家再看小叔要走的样子,卖乖地把前些日子端午节小叔没在家里的礼物拿给他。是个手工的三角包艾草香囊。 她说家里每个人都有一个,这是给小叔的。 冯镜衡勾在左手食指上端详,问伊家,“这有什么用?” “老师说这是传统。” “嗯。那么你们老师有没有跟你说,小朋友不得随便溜出去也是传统。” 伊家下半年上小学了,打小就鬼机灵,一听气鼓鼓,扬手就要把香囊要回头,“不喜欢小叔了。爸爸已经在视频里说过我们了,你还说。” “啊,爸爸已经说过了啊。” 伊家听起来,小叔好像要跟她和好的样子,连忙点头正名。岂料,小叔下一句,“可是我还没说过。” 这下真把冯伊家彻底气走了。香囊也不要了,因为小叔太高,够不着了。 麻花辫一甩,扭头就走。 朱青在边上听得忍俊不禁,看老二要走的样子,两个人略微交谈几句。朱青知道,今天在医院,不是他直截了当说出口,婆婆那里多少会不服气的。她从前就和丈夫说过,别看你父母处处同你有商有量的啊,其实他们更欢喜老二得多。你妈尤其,老二发句话,她从来没辙。 最后说到去答谢那位社区医生的事。 冯镜衡问朱青准备什么时候去。 朱青:“就这两天吧。纪衡原本的意思是等他出院后一起去,我想着不好,到时候他再一忙更耽搁了。不如我现在趁着这热乎气还在去。说实在的,我到这一刻都有点后怕,如果没有那位栗医生,家家和宁宁真丢了,我可怎么办!” 冯镜衡到底事不关己。冷眼旁观一句,“不至于。” 人已经走到玄关处,漫不经心回头道:“你哪天去,通知我一下。” 朱青摇头,“你哥就那么一说,不必要你去的。” “要么我陪你去一趟,要么你就等纪衡出院停当后再去。”冯镜衡潦草建议口吻。 朱青不解地望着他。 缓缓,冯镜衡才委婉置喙这桩家务事。“你婆婆是个急脾气,而你又是出了名的贤内助。你俩注定不能一口锅里吃饭。” “我陪你去,是她安排的。她这人轻易拉不下脸,但这一回也该给她个教训。” 冯镜衡的意思是,要朱青适当地会辖制别人的过错。 其实也是台阶。 倘若这一趟,她执意自己单独去,不但不能和婆婆“和解”,更没和对方谈进退的机会。 朱青这种处处爱娘家爱丈夫颜面多过自己的人,不大领会冯镜衡的意思,他也懒得多说了。 冯镜衡从家里出来,如约赴了沈罗众他们的酒局,谈到冯家的两个孩子。沈罗众说:“朱青的脾气也太好了些,我那天去,我以为她会和你妈爆发呢。没有,她全程只跟民警说事,和街道沟通监控,愣是和你妈半个掐字没有。” 这脾气好过头了也不是个好事。 冯镜衡全程耳朵出走。他的惯性,最反感没事坐下来议论女人,何况涉及他的家庭。 冯老二这个人尤为地护犊子。哪怕他心知肚明的过错是非,轮不到外人插嘴的时候,他最油盐不进了。 他们今天来的地方是里仁路。 里仁路却不是一条路名,当地人都知道。此处上个世纪是爿花园洋房,不乏一些要员府邸。如今对外租赁征用为公馆、地标商业区。沈家揽下这一处原先是一座民国女校,招徕做起餐饮项目。 沈家饭店后面一栋别墅楼便是冯镜衡的。确切地说,是他父亲租下的。当年他母亲在这栋别墅楼出嫁,老家那头亲戚多,冯钊明这才出手阔绰地租下这栋楼供妻家盘桓一阵。 婚后家庭和睦,生意顺风顺水。冯钊明迷信这些,又为了对妻子表忠心,这才这么多年始终没放弃这处的租赁权。宁愿冤大头地租着,充当冯家产业。 久而久之,便成了冯镜衡谈事也作吃喝玩乐的“招待所”。 他与老沈认识的契机便是这前后挨着的“街坊情”—— 饭店有客人中途离席出来幽会,不但摘了冯家院子里自种的石榴,还在隐蔽树下行那苟且之事。冯镜衡来别墅,车子刚熄火,推门就看到了这对翻墙过来的男女。 当即报了警。 沈罗众出面调停。一个劲地给冯镜衡赔不是,也知道他老头子的名号。彼时冯镜衡才刚过二十,老沈还大他几岁,却没有他冯镜子精明。饭店这个少东一味地求情,交涉个不予追究。 冯镜衡见那女事主全程没露面,先前草草打发走的男方又年纪不大的样子。于是刁钻耍滑的他看热闹不嫌事大,张嘴就诈沈罗众,“这是件金主糊里糊涂被背刺且戴绿帽子的出墙事故?” 沈罗众一时面上没瞜住,还没说话呢,冯镜衡冷哼一声。显然,他猜中了…… 这事最后以沈家饭店连续七八顿的免单不了了之。冯沈二人也算不打不相识。今晚他们在前头饭店吃饱喝足,冯镜衡一时手痒,张罗一行人去他那里打牌。 从饭店去他别墅有一处夹道,这夹道他也跟老沈有过口角。明明这花园带露天泳池都是他们冯家出钱包下来的,他老沈的客人邪了门地个个不学好,你说你吃饭来的,怎么吃着吃着总爱解衣裳的啊! 冯镜衡最会这些说得比唱得好听的词。搭子几个一听都乐了,老沈附和,“要不怎么说钱难苦屎难吃的,你们都不知道我他妈天天捏着鼻子都跟些什么客人打哈哈。” 冯镜衡左手夹烟,右手端着个他自以为是的烟灰盘。实则是刚才包厢斗橱上摆的一只汝窑香插。 老沈笑他醉了,冯镜衡不认,走在他们队伍最末。阴历五月里,风里一阵清幽的百合香气,时而几声猫叫,声音孤落且渗人。 公馆里不乏一些爱护乃至常常救助流浪动物的客人,冯镜衡没这份善心也被公益志愿者上门来化缘过。他可以捐款,却拒绝公益活动宣传的助养或者领养。理由是他没时间且鼻敏感。那天那个口若悬河的志愿者从起初对他饶有热情的样子,最后,扭头而去。也许在人家看来,对动物没有怜悯心的,人品大概也一般。 走在前头的几个男人,不知谁酒多了崴了脚似的,随后嘴里爆粗,戏谑冯二你嘴开过光,又说老沈该不会又是你的客人吧。 几个男人七嘴八舌人墙似地堵在前头,落后的冯镜衡也跟上来了。他没来得及问,目光随一阵水波涟漪的动静望去,不算亮堂的夜月里,四周云石罩的路灯足以照明,还不至于谁失足落水。 属于冯家租赁产权别墅楼的露天游泳池。当初为了防不明白的人,特地立起告示牌:公馆内泳池系租赁客人私人使用权。恕不对外开放。 今晚又摊上不识相的人了。 老沈这个大冤种,他为了确认到底是不是他的客人,特地上前几步,定睛看了几眼,才看清朦朦夜星里,是个女的。 只见那女的在泳池靠边的浅水区涉水蹚了几步,像是捞什么,一把挽在手上,随即想要上岸。 沈罗众古道热肠,也不问缘由,只俯身伸手,想要搭她上来。“你这是不小心跌下去了?”他没什么恶意,只是一身酒气地俯身去,难免唐突了些。 水里的人一只手里挽着什么,一只手想撑岸施力上来,无奈她今天喝了点酒,手脚软绵绵的。加上短衫遇水涩在身上,她这样上去,对着个陌生男人,多少有点难看。 就在她想着怎么打发这个男人时,好像他的同伴过来了,一阵脚步伴随几句讥讽,“我决定了,我要砌院墙,或者把池子封掉。” 冯镜衡说着,手里的烟剩最后一口。他懒洋洋往唇上送,不设防地,脚边有什么湿漉漉的东西擦过。 他先是一闪,再本能要拿脚去踢的时候,水里的人喊起来,“不要!” 冯镜衡被这声急吼吼的喝止吓去了几分酒,他偏头看去,只见水里这位,两只手借着岸帮施力,爬了上来。 湿漉一身的人,像个水鬼。袖衫、裙子全没了原来的样子,很是狼狈地双手环臂,防御痕迹地遮住自己。 随即,她蹲身抱起地上那只黑黢黢的东西,瑟瑟发抖的一团依偎到些热气才发出羸弱的叫唤,“这是只小猫,它不小心掉进水里了,我才下去救它的。不是有心下泳池的。”最后一句很明显是在抱歉。说完稍微抬起目光,看一眼安全距离外的后来者男人。 刚才言语间,她明白了,他是这里的主人。 冯镜衡听后没多大反应,只是把手里的烟按灭在他的“烟灰盘”上。 下水的人以为泳池主人不追究了,才要转身去捡她岸边的东西时。听到这个主人朝身边人说:“拿条毛巾来。” 身边人:“我?” 发话的人理所当然,“不然是我?” 冯沈二人斗嘴几句,到底老沈还是走开去打电话了。 留陌生的一男一女站着。女生听清泳池主人的好意,也认清这湿漉漉的衣裳确实寸步难行。就在她再想把手里发抖的猫暂时放到地上,绞绞裙子上的水时,才俯身,对面的男人出声,“别动。” 女生仰头看他。 冯镜衡这回借着路灯,约莫看清冒失者的轮廓与长相。他的话与之无关,“你还是抱着,别又掉下去。” 向来人五人六的冯镜衡,拒不承认,他其实有点怵这些皮毛畜生。 3、C03. 今晚是栗清圆的生日。 也是她和季成蹊分手的日子。 一周前,院里另外一个住院医出了点事,打电话给季成蹊要他帮忙回去值个夜班。他走得匆忙,笔电上登录的微信忘记退出了。 彼时他们就在茶几边吃外卖,栗清圆吃完收拾餐盒,顺便帮他把笔电关机收好时,正好看到微信对话框的某一栏,有最新进来的消息,提示的红点,瞬间没了。 昭示着季成蹊手机端几乎秒读。 对方问他:好看吗? 是一件裙子新上身的分享。 季成蹊:嗯。 随即,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下一秒,栗清圆这头看到的就是微信已退出登录的系统提示。 一直挨到今晚,季成蹊特地腾出的时间,饭店也定在沈家饭店,有她最爱吃的臭苋菜梗烧臭豆腐。这道双臭,对季成蹊来说简直是黑暗料理。无奈,栗家父女都爱吃。 季成蹊即便为女友庆生,也还是迟到了。他坐下来第一句便是对不起。 栗清圆点了满满一桌子菜。季成蹊家里中产,对女友也一向很大方,但是饮食方面,他们一直默契地光盘行动。今天她生日,开心多点点也没什么。只是,“待会打包带回去,你一个人吃得完吗?”季成蹊道。 栗父是个很刻板守旧的人。他鲜少在外头下馆子,圆圆带回去的吃食更是一应觉得不干净。 “吃不下就不要了。”栗清圆冷冷应答。 季成蹊只以为她生气他迟到了,连忙拿出他的礼物,是对大点位的澳白素钉。他知道她下周要陪某品牌汽车的高管去s城访问友商工厂,“那时候戴,最配你。” 寿星摩挲着这打开着的天鹅绒耳钉盒。她妈妈爱给她搭一些珍珠首饰,也很擅长拿最朴素的衣服来调和珍珠过于宝气的隆重感。 栗清圆母亲是那种在穿花蝴蝶场合穿半旧礼服也能游刃有余的女性。 两日前,她问妈妈:一个男士在怎样的心理下,才会夸你衣服好看? 向项怪女儿大惊小怪,夸你衣服好看你就自我验证起来了啊,你好看还不是应该的。真是的。 向女士回头还要鄙夷一句:咱们东亚女人真的好爱拾男人的小恩小惠。 栗清圆沉默片刻,继续:我是说,普通男女间,会在微信里问答衣服好不好看这些吗? 向女士一听,从瑜伽垫上起来,决绝的口吻:当然不会。 圆圆,你这是怎么了?是季成蹊那小子对不起你了? 那晚从重熙岛轮渡离开,栗清圆便下定决心了。因为她在某一个瞬间,从妈妈口里轻飘飘听到合理的猜疑时,她才认清一个事实:原来她真的很普通。原来她并没有很幸运一次就遇到忠贞不渝的人。 好友孔颖听闻清圆的告解,质问清圆,你为什么要在这里猜,为什么不直截了当地问他。 这就是出轨啊! 栗清圆按住孔颖要给季成蹊打电话的手,“我只是需要想清楚。因为我不想听他辩解,我再和他见面一定就是去分手的。小颖,我只是受不了我……看错而已。” 阖上天鹅绒的耳钉盒,下定决心的人漠然开口,“你买过同款给别的女生吗?” 对面人很明显地一怔。 接下来的摆证据、讲事实,清清楚楚。 那条微信的问与答,被栗清圆及时拍到自己手机上了。对方是谁,她丝毫不关心,她只关心,“如果我没有看到,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你尽管说,我在听,季成蹊。” “……我和她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那是你们男人的鉴定标准。如果我这样和另外一个男人来往,我是死活讲不出这句什么都没有的。” 季成蹊一脸铁灰并沉默。 就在这沉默的几十秒里,栗清圆做出了最后的决定。“分手吧。” 他与她高中起就遥遥追逐的十年,在栗清圆26岁生日的这天,画个句号,也算是告一段落。 季成蹊向来反感公共场合大声喧哗、甚至宣泄个人事务的那种情绪不稳定的人。 此刻,冷静的他有点不认同不接受。当着她的面,把那个女生微信删掉了。也把手边准备给栗清圆父亲的礼物拿到桌面上。“圆圆,我很清楚自己要什么,我从头到尾,只爱你,只想尊重你的父母……” 栗清圆端拾起碗筷,大口吃起菜来。她想试试做个不自律的、贪吃的人,到底是个怎样的感觉。直到他们的季校草,季医生说出这样可笑的话时,她是一口都咽不下去了。 她父母早已分开。为了上市一中的重高,栗清圆才又回到父亲身边生活。可能天底下,只有她这一对父母离婚后没有变成怨偶,而是凡事有商有量。向女士也说过,我除了和你爸性格不和不能做夫妻,原则上,你爸是再好不过一个男人了。 栗清圆两头接受的教育,父亲:节制是安;事缓则圆。母亲:这天底下你自己都不爱你自己了,那就等着被作践吧。 她从小到大在同伴、同行眼里,都是富足的、乐天的,足足有教养的。 今天,在这样一个时兴紧俏的饭店里,她把吃在嘴里的菜全吐回骨碟上。 这在不远处邻桌的客人看来,在边上一丝不苟正装等待为客人服务的侍者眼里,都是惊悚的,难看死掉的。 栗清圆喝一口水漱口,并不看对面人,只冷淡张口,“你如果对我还有起码的尊重,就请你现在离开。对外也请帮忙正名,我们是和平分手。因为不怕你笑话,即便这一刻,我也心高气傲难承认,我这么多年挂在嘴边卖弄的所谓男友,对我是最大的背刺!”最后一个尾音,栗清圆咬重了些,牵着她的声调不自觉地扬高了。邻桌一对情侣看笑话似地频频侧目。 季成蹊下意识地骤了下眉。 栗清圆置若罔闻。他来之前,她不理智地点单那会儿,原本还想着这最后的晚餐,她干脆报复他一下,多点些,甚至要了瓶价格不低的酒。然而,既定事实眼前,栗清圆只想骂自己,幼稚,原来情感断舍离上,她远没有她母亲来得潇洒利索。 她开那瓶白酒的时候,季成蹊看不下去了,起身要往她这边来。栗清圆终究破防了,做了他平素最不喜欢的那种情绪很不稳定的人,“我叫你滚!你非要我把话说脏说臭才甘心吗?” 站着的人被这样陌生的栗清圆恫吓住了。一半周遭目光,一半医院临时来电,终究,他离开了。离开的很“不得已”,他说他们先冷静一下,晚点,他再给她电话。 栗清圆连吞两口白酒,呛得涕泪全下。 一瞬的脑子混沌,如同当头棒喝:其实,也许从很早开始,他这样理所当然地抛下她去时,他们之间那所谓的爱情已经死了…… 师大附中那年新生入学典礼上,季成蹊作为高三优秀学生代表上台发言。栗清圆淹没在那成千上百的队伍里,她连他样子都没认真看清楚,只在周遭女生雀跃的私语里听明白了,台上这位是他们师附中初中部、高中部无不认可的校草。 栗清圆高一的班主任是季成蹊的堂哥,学校篮球场上经常看到这对堂兄弟趁着周六没课的时候一起打球。某天,季老师他们在小卖部遇到了栗清圆,他要请栗清圆吃冷饮,栗同学避之不及地摇头。季老师坚持,说因为他好几次自习课上批试卷就近原则、顺走了坐第一排栗同学的红笔,当事人都甘愿吃哑巴亏。 那天,老班当真请栗同学吃了个甜筒。再和善可亲地问他的学生来买什么的,栗同学一手握着那个补偿的甜筒,一手摊开她掌心很是棘手的红笔。 边上的季成蹊笑歪了身。他后来一直说栗清圆是个冷面笑匠,看似不声不响的,实则很会放冷枪…… 服务生过来递已经结过账的小票,还捧过来一盒栗子奶油蛋糕。自然是季成蹊买过来的。 他和栗清圆在一起后,一直有在买这款,理由无他,这款蛋糕里有“栗清圆”—— 他正式跟她告白那天,秋后微雨,连脚下的草地都是松软的。栗清圆正好买了一袋糖炒栗子,他送她回家。二人一路从地铁到公交,说了许多,最后她家门口,季成蹊凑过来,栗清圆局促得很,那什么,手足无措之后,推脱吃了栗子嘴巴干…… “不要紧,我喜欢吃栗子。” 桌子上满当当,栗清圆心里空落落。后知后觉,她已经分不清,他这样的细节是出于心意,还是仅仅因为便利。 无论哪一种,她都是失望的。 前者滥情,后者薄情。 终究,她站起身就走。弃一桌的铺张浪费不顾。 服务生追过来提醒客人还有烟酒没有拿走,已经看不到人影了。 她从饭店正门出来,因着门口正巧有一行人在作宴后别,栗清圆避让的本能就从北面台阶下去了。一路武康石铺地,道宽且直。里仁路她不是没有来过,这里一应四通八达,没有个人房屋产权,却不乏非富即贵的在此处招揽、别居。 沿着阔道一路往北,她好像是在月季园那里有点走偏的。等她发现脚下不再是武康石的阔道,而是一径鹅卵石及碎瓦片斜砌的小路,小路再里些便是一处游泳池。 栗清圆自然知道这是私人地盘,只是她意气用事急吞了两杯白酒,此刻正值烧心上头。昏昏沉沉,心里懊糟难抒。她只想借阳伞下的白色塑胶椅子坐会儿,醒酒也作独处。 手机嗡嗡响了两次,她都没有回应。 从前她和季成蹊起争执,他向来不轻易低头。他认为冷处理是最理智的清醒。栗清圆很想问他,那么这一刻你在做什么,心虚吗? 建设一旦生根,被迫清醒的人,胃里更是翻江倒海。 她有点想吐,52度的白酒闹的。才想自觉离去时,这一处僻静里,听到几声羸弱的猫叫,随即,“咚”地一声有什么掉进水里去。 栗清圆就站在那云石路灯的光圈下,水里有个黑黢黢小点,不注意看,只当飘着个死老鼠。 原则上,她并不是个多热爱动物的人,尤其父母两头都有洁癖,向项女士严重些,她动物皮毛过敏。好友孔颖有只蓝色英短,偶尔出差,孔母又忙不过来的时候,想交给清圆照顾几天,她都不敢。一是孔颖之前那只猫因为和妈妈吵架,猫应激了,第二天莫名死了,给孔颖的打击不小,栗清圆怕给照顾不好;二是怕身上沾到猫毛去向女士那害她中招。 喝了酒,她思考的时间很短。松松散散、浮想连篇,终究脱了高跟鞋,下水救这只失足的猫。 她涉水过去托在手里才知道它有多小。 没多久,就有了泳池岸上的那一幕。 猫咪呛了水。栗清圆蹲在那里,手足无措,正想着爸爸教的那些急救措施对猫该怎么实施。突然,头顶上有一截干净松软的毛巾倾盖过来。 她本能地裹紧自己并怀里的小猫。“谢谢。”仰头朝身边的人。 对方已经仁至义尽。只顺便提醒过来送毛巾的那人,把池子边上拖干净,别又有人掉下去。 最后,他走之前,玩笑口吻地问毛巾里的人,“你是沈家饭店的客人?” 栗清圆客观颔首。 对方听清,再无旁话,只是朝身边人若有深意地笑半声。像打赌赢了。 几个男人插科打诨着意欲离开了,栗清圆忽而张口,“您好,我能借您的吹风机用一下吗?” 泳池主人半回头来,他们一行人,他居中也率先认领了这句话,“在和我说话?” 抱猫的女生泰然也坦荡地点头。 对方停顿了一秒,像是审视,但出口的话有点玩味,“吹你还是吹猫?” 栗清圆听着略微不爽才想作罢的。对方再次启口,声音比先前一句端正了些,“你怎么知道我一定有吹风机给你?” “因为这里不可能只租泳池给任何客人。” 4、C04. 冒失的女生话音将落,对面的一行人就看笑话般地出声,“没毛病。” 沈罗众惯会做和事佬,跟着帮腔,“他逗人家小姑娘呢。我们冯镜子你们还不知道,他不高兴的事,是从来没有半句问给你的。” 冯镜衡对于狐朋狗友的知交口吻嗤之以鼻。干脆推卸出去,“你这么清楚,那就交给你吧,沈总。反正也该是你的活,以及泳池清洁过滤也给我善后好了。” 沈罗众骂冯二敲竹杠,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我该你的了!我给你去找你们家孩子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个嘴脸啊。” 冯镜衡总有说辞。他说,爱护妇女儿童,人人有责。 最后,泳池边被落下的这个女生,也在大家公共秩序的爱护范畴内吧。冯镜衡早领着一行人进他的别墅楼了,留沈罗众善后。 “他就这么个人。别见怪,随我来吧。” 沈罗众把栗清圆安置在别墅二楼一个客用盥洗间里,栗清圆用毛巾小心翼翼裹着怀里那只小猫,逻辑清晰、认真歉仄地表示,她只是想借吹风机替猫吹干身上,打扰之处,实在抱歉了。 沈罗众单手插袋,让出盥洗间给她。也和颜悦色地盯着她,“不要紧。你是我的客人,自然客户至上。” 栗清圆稍稍一愣,才明白,对方就是沈家饭店的老板。对方还要说什么的,她第一时间开了吹风机,热风鼓噪,话题就此收梢。 沈罗众下楼来时,麻将桌上已经四方坐镇起来。 先前过来送毛巾的饭店员工去而复返。因为她应沈总要求过来支援的时候,认出了那个落水的女生,就是在店里落下个人物品的客人。 是一袋烟酒: 一条荷花烟,两瓶五粮液。 价值不便宜,总归物归原主的好。 沈罗众接了员工的汇报,点头,说待会交还给客人。 没能上场的他便在边上相牌,一人看两家。坐东朝西的冯镜衡扣牌得很,每一张上手的牌章都是盲捻的。单吊一张,扣在烟盒上老半天了,老沈愣是没猜出他吊哪张。 最后对家都胡了。老沈问他听哪张啊,冯镜衡只把反扣的牌往洗牌桌里推。他就这样,不胡的牌,谁也别想看他的底。 麻将桌重新一副新牌翻上来的时候,冯镜衡的手机响了。 他叫相牌的老沈帮他抓牌,自己出去接电话。 是医院冯纪衡那头。他们夫妻约好这周日,也就是后天,去一下那位栗医生家。 冯纪衡这通电话,算是正经请老二陪着妻儿去一趟。 感谢是一层;主要这事闹得社会新闻都惊动了,冯家到底是市面上有头脸的,冯纪衡不想妻子自己去,显得在冯家没什么份量似的。 老二听后哂笑,“嗯,我就是你老头说的那个秤砣。可有份量了。” 冯钊明当初给长子取名特地请得重熙寺的方丈大师批的。老大的纪衡,通衡纪,即北斗星。 轮到老二,总归还要行这个衡字辈啊。老头也不高兴再去一趟寺里了,劳师动众的,干脆依样画葫芦,通宵翻字典就取了个镜衡。镜与衡,则镜子与秤。 那头老大要他别贫。“总之,这事我就请你了。” 兄弟俩没有外道。冯镜衡坐在一楼偏厅的沙发椅上,一面滑火,一面点头。烟着了,叼在嘴边,他要大哥早点睡,意思是他应下了。 通话结束。冯镜衡把刚才搜罗出来的火机重新扔回抽屉里,砰地一声阖上抽屉。 起身踱步回棋牌室,他拿在手上的烟盒,掉出一样东西。 是出来前,伊家送给小叔的端午艾草香包。他顺手塞烟盒里的。 冯镜衡刚要弯腰去捡,看到有人从楼梯上下来。 她穿一件黑白撞色的长袖针织衫及牛仔半身裙。 衣服半旧,素而不朴。胜在身段纤细匀称。不算及腰的长发,散在脑后。 人就那么不上不下地站在楼梯中间口,怀里的猫仿佛活过来了,时不时叫唤两声。 冯镜衡没去捡脚下的东西,手也摸到棋牌室门把手了,见楼梯上的人还是那么呆呆地站着,楼道里的流苏水晶灯映一截毛茸茸的影子在墙壁上。 “猫吹好了?”不远不近的距离,他问她。 楼梯上的人,妥善好自己也妥善好猫,有点尴尬地点点头。 除了点头,只剩戒备。敌不动我不动的样子。 冯镜衡几分发笑。房里该是老沈听到外面有人说话,下了牌桌,门从里头打开,不期然,与冯二面面相觑。 冯镜衡不动不让,占据着门口。 老沈探头出来,看楼梯上的人,和煦地问她,“弄好了?” 她安静地点头。 沈罗众便要她下来,说来看看这是不是她的东西。 栗清圆下楼来,她始终抱着猫,靠近些能闻到她身上有不太胜任的酒气。见沈先生从里头提出那袋烟酒来,她无动于衷得很。 委婉表示谢意及歉意,之后,便要告辞了。 “东西不要了?” 不速之客在玄关口换鞋,中间隔着宽敞的会客厅及餐厅。沈罗众又站在那里门神般地挡着,棋牌室这头的人基本上听不到什么言语。 只看到他老沈认真送艳遇的样子。 对方说了什么,最后转身告辞了,连同那只猫。 老沈折回来的时候,手里还提着那袋烟酒。 冯镜衡叼着烟,靠在门框上,说话的动静牵扯下一截烟灰,“我的地方我的人情,最后全是你的了。” 沈罗众便把手里的荷花烟和五粮液转赠给他,“喏,给你了。” 冯镜衡冷淡看完笑话,顺手把手里的烟头按灭在一株就近的盆景粉鹅掌上,转身回牌桌。 其余三个都一条声地揶揄老沈,“这是来活了啊?” 沈罗众天生一双做餐饮人的慧眼,见得多了倒也不大贪新鲜,几分慎独的清高味,这也是他能和冯镜衡最玩到一块的缘故。“别胡说。人家再正派不过的一个女生,该是遇到什么事了。” 这这怜香惜玉的老沈,听得大家掉一地鸡皮疙瘩。 反矫达人冯镜衡倒是要别苗头了,他一面做牌,一面狐疑地问老沈,“遇到什么事了?” “二十来岁的小姑娘沮丧的能有什么事,失恋、失业,总不会失婚吧?” 冯镜衡懒得接话。无论哪一种失,这个档口还不守好钱财的,譬如她的一袋烟酒,那么总归都是脑子不灵光的。 说话间,他这一手牌倒是顺得很。没几把就自摸了。 冯镜衡把胡的牌,一一推倒在手边,公示他的胜利。边上的老沈这时候从他的古道热肠里收回心思,要拱走冯二,由他玩几把。 冯镜衡睬他呢,“你还真把我这里当你后花园了!”赢了牌也没叫他顺气,反而耿耿于怀,说给大家评理,“开我的门行他的方便,最后全是他沈罗众的恩了。他好会做人,啊?!” 老沈摸准冯二不会真置气,只和他说笑。迎来送往的人,自然最会洞察人心,“大概我说帮你找你们家的孩子,人家小姑娘误会你是有家室的男人。自然得守分寸,人走前谢过了,谢谢沈先生和您的朋友。” “‘您的朋友’?我还没死,谢谢。”“朋友”本尊没好气。 引得哄堂大笑。 然而,冯镜衡终究由着狐朋拱走了他的位置。坐到边几上,看他们玩。他手上一包快要见底的烟,家里老头桌上顺来的,刚好也是绿底硬盒的荷花烟。 5、C05. 农历五月二十二,小暑刚过,是日周日。 栗朝安今天上午卫生院休息,他在家里炒焦屑。小麦慢焙到熟,最后打磨成粉。从前战乱饥荒的时候,这东西拿热水冲调最最顶饿。那时候还有个俗话,六月六,吃焦屑、贴膘肉。 如今日子好了,早没人饿肚子了。他们这代人都不吃的东西,更何况再年轻的小辈。清圆倒是个例外,她小时候在乡下奶奶家吃过,偶尔有饭店拿这个作饭后甜点,标榜粗粮健康。她馋这口了,栗朝安就亲自弄给她。 快到六月六,正巧他今天有空,就多炒些。 前妻向项到的时候,他锅里的小麦正炒到火候。这味道对向女士而言,就是锅焦了。她把她那个老花腋下包往桌上一扔,径直往厨房里冲,见到栗朝安人,张口就来,“我跟你这种天塌下来都要先把饭吃了的人,真是没话说。” 灶台前的人头也没回,先是有条不紊地把火关了。计算着铁锅的余温,最后,把焙熟的小麦一一倒了出来。 移动门外的向项两手叉腰,来的急,她开车也折腾了一身汗。来回踱步间,进来洗手、撕纸擦汗。掉头就要他不要折腾了,“你把那姓季的喊过来。” 栗朝安:“喊过来干嘛?” “干嘛?!”向项气得头一歪,质问他的话,“他把你女儿甩了呀!栗朝安,你是天天给人开药,自己也药不能停了是不是!脑子坏掉了啊!” 外头九点不到。钢宗镬子煮的南瓜小米粥晾得正正好,老栗问她,吃早饭了没,没吃来点。“十点我还约了人来。” 向项显然火没下去,才要补骂什么的。 栗朝安指指某个房门,“还睡着呢。你舍不得你姑娘你就喉咙小点。” 向项不服气,也终究压低了嗓子。执意老栗把那个季成蹊喊过来,“分手不是这么好容易分的。” “那要怎么办?去把他打一顿,还是把他们家砸一通。” “嗯呐,栗朝安,你是怎么能处处都做到这么泥人没脾气的啊。你女儿……” “分手是你女儿提的。” “他季成蹊不干下流事,圆圆会提分手,我不相信!” “我的意思是,他下不下流,圆圆已经和他分手了。这是她的决定。” “决定什么了。哦,就决定就没事了啊。”向项气得按太阳穴,恨铁不成钢,忍不住地骂骂咧咧,“你们男人真是乌鸦一般黑啊,这个时候了,还能替着说几句是吧。” 栗朝安看着眼前人又开始犯那个目中无人的病,干脆不招惹她,从厨房里头出来。向项追着也跟过来,一副我话还没说完你走什么走的气焰。 “你把他喊过来,我倒要听听,他分手的说项。这五六年就白跟他了是吧,他季成蹊是怎么好意思的啊,他白读了那么多书了,吃着碗里看着锅里,这种烂品性……” “好了!”客厅沙发边上,给耳边风地没阵仗的栗朝安这才断喝了一句,吓得向项肩上一抖,“跟什么跟,这叫什么话!自由恋爱,合则来不合则散,跟他什么了!” 随即栗朝安再补一句,“你都知道他是个什么人了,还和他扯什么皮。要他上门干嘛,要嚷得街坊四邻都知道嘛,啊!” 向项这才有点回过神来,仍旧气不过。她是女人,里头又是自己的女儿,冷不丁地出了这样的事,她这个心跟熬油一样,只恨那个季成蹊。也恨自己,没长眼睛,没看透那个人的本质。简直比吃了苍蝇还恶心。 稍微平心静气几秒钟,再轻声问老栗,“到底是怎么发现的啊,是圆圆撞见了……她前些天光问我男女微信的事……” 栗朝安昨晚没睡好,一早起来就头疼,他戒安眠药好多年了。眼下,翻药柜,找出一颗缓释片来吃。至于前妻絮絮叨叨的细节,他不予回应。只告诉她,“夜里她起来,一个人蹲在冰箱门口,三点多,吃了两盒冰淇淋。” 栗朝安这么说着,向项的眼泪就下来了。气不过,咬紧牙关,骂眼前人,“你去打他一顿,我才服你。” 栗朝安抽一张纸巾给她,随即冷冷淡淡的口吻,“嗯。说不准,我哪天不干了,我就去一趟。” 向项拿纸巾捂脸,瞥老栗脸色阴沉沉的,不再说话。毕竟,从前他自负意气的代价太大,向项觉得他这都一把年纪了,还为难他干嘛。 客厅吊顶上的风扇开到最大。哗哗地,晃得她眼花,也有点迎风泪。她要他把顶扇关了,开空调。 就是这个时候,栗清圆起来的。 厅里两个人跟作贼似的,各自错开些距离。向项率先和女儿说话,“我们吵到你了?” 栗清圆第一时间往卫生间去。一面走,一面摇头,“饿了,也要上厕所。” 向项怪她,“哪有人家吃和拉一块说的。” 栗清圆洗漱出来的时候,栗朝安已经把早饭端到桌上,破壁机里正在打炒熟的小麦,为了口感更好些,还加了些核桃里头。 他问女儿,“吃粥还是吃焦屑?” 栗清圆回房拿手机。向项瞥到她蓬头之下,两眼乌青,还有夜里贪吃,脸上的浮肿。一时气也一时心疼。终究,她熄火、妥协了,妥协了栗朝安的无为之道。就算把那个季成蹊喊过来,骂一通还是打一通又能怎么样。闹掰的感情能回来?女人看重什么,向项再清楚不过。 坐到桌边,栗清圆表示两样都可以来点。她好饿。 向项这么多年都是秉持养生之道。她也一向督促女儿,少贪吃那些低级碳水。圆圆在她那头,早饭从来不吃稀饭粥这类升糖尤为快且没什么营养的碳水。 无奈,栗朝安他就是个土的。向项越不信奉的,他越擅长。 圆圆挖咸鸭蛋弄得筷子上的油都流到手上来,向项扽纸巾给她,也嫌弃得很,“少吃点咸啊,脸都有点肿了。” 故作镇静的人不置可否。只问向女士,怎么有空过来了,周末岛上生意该是很好的。 向项归归齐颈的短卷发,陪着女儿装糊涂,“找你赵阿姨喝早茶的。顺道来看看。” 顶上的风扇还在呼呼刮着,她瞥一眼老栗。后者即刻领悟,说早上才拖地过一遍,由着地砖散散气味。 向项想起他刚才的话,“谁要过来啊?” 栗朝安没告诉她的意思。只盛了半碗粥递给她。 向项不大饿,但想着和他们聊会儿,才要伸手的,栗朝安以为她又是往常的不稀罕,便撤回了手,搁到自己面前吃起来。 他总有这个本事。上一秒月亮,下一秒六便士。 就在他们爷俩把一碗粥吃得比猪拱槽食盘都香时,向女士起身拾起她的腋下包要走了。 临走,她终究没忍住,不说点什么,好像这趟白来了。当着栗朝安的面,问圆圆,“和季成蹊那头,真的分了?” 栗朝安给她使眼色也不管。 栗清圆面上不显,搅动着另一碗热水冲调的焦屑,里头搁了好几勺糖。向项看着都感觉要得糖尿病了,赶在女儿汤匙往嘴里送的那一秒,她过来一把夺开了。急性子遇到他们爷俩这种慢冷淡,真的要疯。 好,就算不去找那个季成蹊。也该跟他们说说啊。向项不满意女儿这样假装着,“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也该和我和你爸说说呀。” “没怎么回事。就是分手了。”周五回来,很晚了。栗朝安一向等女儿回来才睡的。她这几年生日一直由着她自己过。这一晚,季成蹊送她回来,总会认真进门来和栗老师打个招呼的,带着礼物。 前天晚上,圆圆进门,后头并没有季成蹊。随即,她冷冷淡淡知会父亲,她和季分手了。 栗朝安什么都没问。思来想去,隔了一天,夜里才给前妻发了条短信,告诉她的。 “为什么事?”向项即便猜得八九不离十,总还是不死心。生怕他们年轻人,尤其是事业上升期、工作上遇到什么坎坷或者意见不一致,暂时的厌倦期,意气用事分了手。毕竟也五六年的感情。搁很多人家,甚至都谈婚论嫁的地步了。 栗清圆低头吃,不回答。 向项又重新坐回到女儿对面椅子上,“圆圆,是他对不起你了?” “……” “你倒是说话呀!他当真对不起你,你爸爸顾着他医生的医德,我不怕的,我倒要去问问他,这贪多嚼不烂是跟谁学的!” 一口又甜又极为饱腹的焦屑顺着喉咙滚咽进去,栗清圆觉得她连明天的早饭都吃下去了。终于,她在妈妈这喋喋不休的情绪里也跟着烦躁起来,汤匙往碗里一跌,拿擦过咸鸭蛋油的纸又重新擦起嘴来,她把膈应的事给父母一说,结果就是她不想继续了。生日那晚,她跟季成蹊的见面,也更说明了其实他并没有那么离不开她。 那晚,栗清圆抱着猫连夜打车去找孔颖。她是无论如何不能把猫带回家的,她在小洋楼附近找了一圈也没发现谁家有丢猫的动静,从它身上的皮毛和皮包骨的状况也大体可以确定是只流浪猫。 到了孔家,孔颖用针管给猫喂奶,也答应暂时帮圆圆照顾着。孔母听到清圆和季医生要分手的事,她在把淘米的水小心翼翼地倒进旁边一个塑胶桶里,留着明天浇花。清圆和小颖小学一块就一道玩了,都是知根知底的孩子,孔母也不见外,“这好几年的感情也不容易,圆圆啊,我看得出来,你爸爸妈妈都是很满意小季的,家世模样工作都没得挑。这感情谈长了就怕这样……世上没不透风的墙,世上也没不偷腥的猫,嗐。况且,一个短信算得了什么……” 孔母话没说完,被孔颖喊回去了。“妈,你瞎说什么。怎么没有了,你家里的墙要是透风你老早噶掉了。” 孔母不知道噶是什么意思。但她觉得自己话糙理不糙,这么多年的感情,都没抓到什么实质性的出轨,因为一条短信,被有心之人趁虚而入,那才是傻。 栗清圆自然不会把孔妈的话当真。 她做事从来不任性,相反,甚至三思而行。 这件事,她不需要任何人懂,也不会听任何人劝。 什么东西变质了,唯有吃到嘴里的人明白。 眼下,向项看过圆圆手机里那条季成蹊回复人家女生裙子乃至该是身材好看的微信拍图,脸挂相了好久。再把手机拿给栗朝安。后者看完,什么话都没有。 栗清圆看父母相约不作声的样子,想提前表明她的态度…… 岂料,向女士腾地站起身,风风火火要往外去。他们先前的对话,她在房里都听到了。自己的妈是个什么脾性,栗清圆再清楚不过。 妈妈一辈子没吃过什么苦,最大的坎坷也不过就是和爸爸离婚。这些年,他们就像老小孩一样,青梅竹马,早早结婚,又草草的婚变。栗清圆和孔颖吐槽过很多回,这世上没有她父母这样的人,两个人离婚这么多年,但向项每回来栗朝安这里,从来都是拿钥匙开门的。任何时候,她进门不用怕前夫有什么不方便。因为她笃定栗朝安这个人虽然沉闷、无趣甚至怪异,但他是彻底孤独的。即便离婚这么多年,向项都可以霸蛮地觉得这辈子栗朝安都和她脱不了关系。 栗朝安更不必说。他酒后跟圆圆牢骚过,这辈子在你妈这边吃尽了女人的苦头。他已经脱敏,不会想不开地再和别的任何女人重蹈覆辙去。 原先,栗清圆还怕父母跟孔妈那样劝她什么。结果,还是低估向女士了。她高跟鞋进来这么久都没换下来,此刻笃笃往外去,栗清圆怕妈妈真的去季成蹊医院闹。 “妈,你真去找他,我和你急。” 向项炸药包般地回头来,“你和你爸一个德性。老菩萨生了个小菩萨。” “我才不是什么菩萨。是我要分手的,我不要他了。你跑去他单位闹什么,难看不说,真影响了他……” “所以我说你没出息。他都心思不在你身上了,你还想他什么好。” 栗清圆气妈妈这样说。“您总是这样。不顺您心意的、不按您方式办的,就是别人没出息就是菩萨。有没有想过,那是别人的事,别人有自我处理的权利。我要和他分手是我的决定,不代表我就要毁了他或者断他生路。照您的逻辑,您和我爸离婚,又为什么这么多年不许别人说我爸半个不字呢!” “他能和你爸比吗?啊!” 无端被当作参照物的栗朝安气得一时头要炸,干脆由着她们母女吵。更由着前妻去,“嗯,你去吧。把那个第三者揪出来,也顺便让季成蹊院办都知道他和女友闹情变了,看看这点事到底能不能影响到他的晋升。” 从栗朝安口里听到最后那两个字,多少有点唏嘘。 他说完,便推脱头疼要去房里躺会儿,要前妻走的时候,帮他把门带上。“圆圆,你快吃,吃完把桌上收拾掉。” 向项见栗朝安这个鬼态度朝她,当即气得要走。栗清圆不放心妈妈,也怪爸爸回回懂如何刺激妈妈。 她抢下妈妈的包,不准她这个时候走,怕她一时头脑风暴的脾气,开车不安全。 向项不和她啰嗦,要她把车钥匙还给她。 栗清圆这才撒娇,“妈妈,我求你了,我还来着姨妈呢,没力气哄你。” “你来着例假还夜里吃那么多冷的,你要死了你!” “你先别走,下午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不稀罕。”说着,向项一把夺回自己的包和车钥匙,才要去开门的,外面响起了门铃声。 院子铁门上的门铃是栗清圆在网上买的,带可视通话的那种。可惜这片街坊糙惯了,大家互相串门的时候,从来看不到这个玩意。要么直接推门进院子,要么在门外吆喝一声。 这么长时间,除了她点外卖的时候,小哥按一下。 今天,头一回有人认真按门铃了。 栗清圆借故骗妈妈,说爸爸有个重要客人过来,再吵,给人家看笑话了。随即,第一时间来院子铁门处应门。 半扇铁门洞开,只见一辆黑色低调的迈巴赫停在门口。按门铃的是个踮着脚尖、五六岁大的小女孩,穿一袭鹅黄欧根纱的系带连衣裙,梳两条油光水亮的麻花辫。她手里有张小卡片,按图索骥的样子,口里喊着妈妈,表示她找到88-乙了。就是这个地址,“这就是栗爷爷家。妈妈。” 车后座上下来一位三十上下的女士,最日常松弛的长袖衬衫配牛仔裤。温柔沉静,美而不妖。她手里还牵着一个小男孩,比按门铃的女孩小一点。 女孩的母亲第一时间上前来与院门内的栗清圆打招呼,“请问这是栗医生家吗?” “是的。” 对方说明来意。 栗清圆即刻侧身,表示欢迎。 她刚要请客人进里的,握在手里的手机响了,是微信语音,来电的人叫她有点意外,季成蹊的母亲。 里头,栗朝安大概听到动静了,也出来迎接客人。 冯家提前一天致电来,表明想过来拜访一下,情词恳切。今天栗朝安没去医院也是等着应酬这桩事。 家中来客,栗清圆第一时间想帮着爸爸烧茶招待的,便把季母的语音通话挂断了。 岂料对方即刻又打了过来。 就在她踟蹰之际,那辆迈巴赫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来一个人。 冯镜衡一通电话打了一路,到了地方,朱青和孩子们都下去了。他才拖沓着收线、下了车,朱青和孩子各拿了水果和两束鲜花。 后备箱里还有一箱酒和两条烟,是冯母备着答谢栗家的。 此刻,唯一的男劳力捧着沉甸甸的礼,刚踏上这户人家的门槛,门里出来一人。她冷面疏离接通电话,不算和睦口吻地开口。 一进一出的两个人,目光堪堪交汇。 冯镜衡:…… 栗清圆:他老婆真漂亮。 6、C06. 锈色铁门、砖红墙内,几米见方的院子由一条短而直的鹅卵石小路一劈为二。一半挤挤仄仄地堆满了住家人的物件,上头搭着蓝色彩钢瓦的遮雨棚;一半井井有条地分栽着月季花与葱、朝天椒那些。 炎炎夏日,不时飞过几只苍蝇还是蚊虫。隔着栅栏也可以看见隔壁邻居家今天中午吃鹅,只是这个点了,还在院子里镊皮上的毛管子,怕不是中午十二点都吃不到嘴里。主要这腥气才是招蚊蝇的源头。 朱青与栗医生见过一面。此刻在前头与正主寒暄。也正经教两个孩子把准备的花送给栗爷爷。 最后才介绍她身后的人。表明丈夫身体缘故没能亲自登门,“这位是我先生的二弟,孩子们的叔叔。孩子爷爷奶奶也想来亲自拜访一下的,只是这大热天的,两个老的身体也不大好,便由小叔子代表了。栗医生不要介意我们这一大家子闹哄哄的才好。” 冯镜衡捧着一箱子东西,嫌重还是其次。他听朱青的话,几分蔑笑。这拘谨的人还真是啰嗦,车轱辘话来回倒。还有,说的这叫什么话,搞的他们冯家一家子病秧子似的。 栗医生闻言摇头,与后面冯家次子颔首作礼。随即请他们进去。 客人一一上前了,栗朝安才发现圆圆不见了。他走到大门外去望。客人一行且在阶前廊下等他。 栗家正屋的玄关门敞着,主人家随即回头来,招呼客人进去。刚迈进去,却见一中年女士衣着光鲜、身姿姣好地站在玄关口。里外的人面面相觑,栗朝安才想耿直介绍,这是他前妻。冯家这位长媳却先入为主地会错意,“这位肯定是栗师母了。” 向项面上片刻的局促,然而她见栗朝安没有及时纠正。外人面前,她最要面子。尤其是看今天上门来的客人,确实如圆圆所说,起码不凡的样子。干脆由着他们冒认了。 只有冯镜衡进来的时候,瞥见了这位“栗师母”与他们一样,是穿着外出鞋的。 以及,这位栗医生,头发白了起码四成。身高且瘦,甚至形销骨立的样子。反观,妻子却保养得过分好。几分老夫少妻的意味。 他从江北回来前,母亲口口声声念叨的是位老医生。冯镜衡也就以为是那种起码退休赋闲在家的六七十岁的老人。 今日一见,栗家社会背景先不必多了解。从他们的女儿来推算,这对老夫妻未必超过六十的样子,且他们有且只有一个女儿。老公房的客厅沙发墙上的照片留痕可以作证。 向项没走的成,又趁着他们爷俩出去的工夫,帮着收拾掉饭桌上。眼下,作着这临时的伪夫妻。栗朝安这个土老帽,收了人家两束花,直挺挺地往玄关柜上一搁。她没作声地帮他拾掇到厨房去,找花瓶插起来。烧水泡茶的档口,才知道是他去别的社区义诊期间,遇到了冯家这对小毛头。算是及时帮冯家解了困。 这些年,栗朝安这些医德善举,她早就习惯了。要不然说他是个老菩萨呢。 向项从厨房端出来茶具与果盘,一面再家常口吻地朝老栗,“圆圆上哪了啊?” 栗朝安不置可否。仿佛女儿在与不在不重要,只朝前妻,“你随她吧。” 两方坐下闲谈时,朱青顺势问起刚在院子里遇到的,“是您和师母的女儿?” 栗朝安点头。平淡又当宝的老父亲口吻,“时常没头脑的。想一出是一出。” 朱青会心地笑。说栗医生这个说辞,亲爹无疑了。 说回正题。朱青再次认真感谢栗医生,说家里这一阵子有点忙,两个孩子平时太娇纵他们了,才惹出前几天的风波。要不是栗医生,她真是不敢想后果。 说话间,伊家伊宁乖巧极了。即便好奇栗爷爷家沙发后头立柜上一排列的拼图、盲盒、和迪士尼玩偶,也极为守教地各自站在妈妈手边。顺着妈妈的教引,再次喊栗爷爷、栗奶奶。 栗朝安见孩子在,不能闻二手烟,便免了男士分烟的那套。向项也轻车熟路地翻出圆圆一些零食来,分给孩子们吃。栗朝安这头,他闲云野鹤惯了,昨天不是这位冯太太执意,电话里孩子们又耿头耿脑地要来谢,他是不高兴应酬这些场面的。只说客观,“丢肯定是不会丢的。只是看两个小毛头慌里慌张又鬼鬼祟祟的,该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说起伊家,栗朝安欢喜得不得了,“我说带他们去吃面,姐姐还生怕我和面店老板是一伙的呢。当着她的面报警了,她又不放心,要我们借钱给她,她自己带弟弟打车回家。说小叔说了,任何人都不可以问他们问题和搜他们的身,警察来了也不行。” 今天,孩子小叔正主来了。栗医生好奇那天小毛头没想得起来的那句是什么,“我问她警察为什么不行,她要说什么的又没想得起来。” 坐在北面独张红木沙发上的冯镜衡,喝着栗家沏出来的铁观音,闻弦知雅意,告诉栗医生,“是‘谁主张,谁举证’。” 伊家听到小叔这句,连连点头,嘴里吃着一块新鲜的西瓜。撒娇卖乖地往小叔身边靠,冯镜衡今日穿一件水洗蓝的商务衬衫,他下午还有事。一只大手扣在侄女脑瓜顶上,要她吃东西时别往他这来,“上你妈那儿去。” 伊家不依。一边,向项陪着老栗坐着,也顺势起身来给客人添茶。 一室其乐融融。 栗清圆便是这个时候进门来的。她在玄关口一时动静,换回拖鞋。随即进里来,客厅里依旧哗哗开着顶扇,淡蓝的扇叶曳动着规律的热风,她穿一套白底柠檬色太阳花的睡衣裤,低而长的马尾随意甚至四松八散地歪在身后。 经过客厅,她稍稍颔首,眉目微澜,表示客人自行方便。之后,便回房了。 向项先栗朝安有了反应,喊了一声“圆圆”。再跟客人赔不是,“她这些天上班累着了,今天又起了个大早。实在不好意思啊。” 朱青摆手,表示不紧要,也很体恤打工人的辛苦。 冯镜衡听一阵脚步声、阖门声,手里晾得刚刚好的香茶,正好一饮而尽。 冯家人约摸坐了半个钟头,最后是那位小叔子提出告辞的。临走前,冯镜衡给了栗医生一张名片,说是代表父亲及兄长致谢栗老师这一次对冯家的襄助。无论如何,希望栗老师认下冯家这门交情,“倾力还报这话市侩了些。但也是我父亲的原话,希望今后栗老师有什么用得着我们冯家的,万望不要见外。这也是我今天作代表过来的本意。” 这位已见白发的栗医生权当有钱人家的客套话听之任之。最后,送客人出门。 栗清圆这头挂了季母的通话,孔颖临时约她一起带那只猫去一下宠物诊所。她回房换衣服化妆。此刻,与冯家人前后脚地要出门。 爸爸送完冯家人回头,才看到了搁在玄关门口的那一箱酒和两条烟。 烟是荷花烟。酒,看箱体是茅台。整整一箱。 栗朝安见圆圆要出门,便张罗她给冯家还回去,趁着他们还没走。 栗清圆知道爸爸的脾气,一旁的妈妈也觉得不妥。这事摊上他们一对不高兴与没头脑,爸爸是不喜欢这种俗套的拉拉扯扯,妈妈是长袖善舞但不稀罕跌面。只是难得,两个人一条声地要圆圆快去! 好在她今天穿的一身最宽松的恤衫长裤、小白鞋。 栗清圆赶在门口那辆迈巴赫左灯起步前,一个箭步,挡在了车子前头。 车子没有动,驾驶座位置缓缓降下车窗来。结果,冒失鬼却是绕过驾驶座窗前,去敲后座朱青的车窗玻璃。 朱青降下车窗,车外的她第一时间喊里头的人“冯太太。” 先替父亲谢过他们夫妇亲自过来的诚意,表示,鲜花和水果都可以收下,“只是我爸不抽烟不喝酒,冯先生冯太太带过来这些太贵重了,爸爸实在不好收,也确实用不上。” 朱青摇头,说不要紧的。“不喝也可以留着走亲戚什么的。” 栗清圆却执意,“冯太太,您还不了解我爸。他一直是无功不受禄的脾气,这些确实是太贵重了。” 前头驾驶座上的冯先生这才发话,“都是家里一些东西,没有特为给栗老师买什么。” 车外的人连正眼都不瞧他一下,径直回冯太太,“冯太太应该晓得我爸帮两个小朋友绝不是为了这些,他是个医生也是父亲,我小时候也爱乱跑,他不过就是共情到了罢了。收冯先生冯太太这些烟酒,倒显得这桩走丢事件世故、下乘起来。我相信,冯先生冯太太坚持带孩子们过来谢谢他,本意也是希望孩子感恩铭记而不是为了这些。” 话说到这个份上,朱青也不是庸俗的人。于是,下了车,接回了这箱烟酒。顺势和这位栗小姐认识了下,互换了微信。 匆匆聊了下,匆匆别过。栗清圆表示她还有事,也要出门,就不多送他们了。 朱青说可以捎她一段也被栗小姐婉拒了。 穿一身淡蓝防晒日常私服的她,戴一只黑色奢牌的棒球帽。还回了手里沉甸甸的箱子,无债一身轻地拍拍手上的灰。 往一树香樟树的阴影下走,继而,沿路出小区的样子。 冯镜衡车子越过她,再把她狠狠甩在后头,径直往他们小区门禁处去时,想起什么,问后头的朱青,“她刚一直嘴里念经似的说什么?” “说什么了?”小叔子最最眼睛长头顶上了。朱青伸张正义,“人家一家子都是实诚人。只是栗医生看上去年纪有点大,没想到女儿这么小啊。” “冯先生冯太太?”车里后视镜里,某一位正狐疑触眉头。 朱青还没领悟过来。 前头的人嫌朱青不灵光,“冯先生,冯太太。谁和你冯先生冯太太啊。不是,我的老嫂子,合着她真以为我是你孩子他爹了?” 朱青这才后知后觉笑起来。“栗小姐好像真的误会了哎。等等,”老同学到底知根知底,“孩子他叔,你这么急干嘛?怕人家小姑娘误会啊。” 开车的人没好气,逢上路口跳绿灯了,前头的车子还王八似地趴那不动。冯镜衡按一记喇叭,嫌弃路上不利索的人怎么这么多,“我是好久没碰上这么没眼力见的了。我看起来很像拖家带口的人?” 7、C07. 季成蹊母亲那通语音通话,大体意思就是成蹊爷爷年纪也大了,这些年年节上,清圆来季家也看到的。老爷子就这么一个男孙,原本季家就是想着等成蹊升上主治,双喜临门,正式跟栗家父母提亲的。 这个节骨眼上,季母原话:“还是希望你们年轻人不要意气用事。他那头,我和他爸爸也正经批评过的。” 到了诊所,等着医生给小猫做健康体检的工夫,栗清圆跟好友把这段一说,孔颖听着鼻孔出气,“什么叫别意气用事啊?拜托,你儿子出轨了哎。你就该问她,你有个女儿碰上这样三心二意的男生,大妈你是不是也这么劝自己的女儿。” 孔颖说着依旧觉得不解气,“跟你说,出轨就是出轨。别扯什么精神、身体的区别,论迹不论心不是这么用的。” 栗清圆点的奶茶外卖到了。这家诊所她常常陪孔颖来,宠物医生及护士几个也都相熟。正巧饭点上,她把随机买的几杯奶茶分给护士小姐姐,最后一杯奥利奥奶茶是孔颖的,芝士奥利奥碎分装开的。 孔颖板着脸接过,看清圆一脸平静的样子,有点琢磨不透她的心思:坚决分,那么此刻她的骂便是程序正义;如果清圆一时心软了,回头他俩再和好了,那么她就有点里外不是人的嫌疑了。 栗清圆自己什么都没点。她是被出门前的焦屑给齁住了。坐在边上看孔颖撕分装杯的封口,再听孔颖问她到底怎么想的? “没怎么想。分手就分手了,他的电话我都不想接了,他妈妈的就更不会当回事。” 孔颖这才放心地点点头。原则上,清圆就是这样的。看着不声不响,她只是不爱争强好胜,里子里很清醒,也很固执。 七七的健康体检还算良好。因为清圆捡到它的那天是她的生日7月7日,孔颖就随便取了个诨名,七七。 相熟的方医生说还是有点肠胃应激,开了点药,回去观察一阵,等体征再平稳些可以过来打疫苗及驱虫。 孔颖是个爱宠狂魔,她那点工资及手工外快全养活这些动物了。方医生听了这只猫的由来,便给她建议,里仁路那边是有流浪动物救助站的。或许她们可以再回去联系救助站人员。 孔颖看着笼子里皮包骨但乖顺的七七,想了想,还是坚持再养一段时间。“等它再结实点。” 方医生会心点头,出来的时候护士正好把他的那杯奶茶送过来。顺势,他谢过请客的人,也看出栗小姐情绪不高的样子。 孔颖:“失恋ing。” 方医生戳奶茶封口的手不觉一顿,不知道是柠檬茶太酸还是他喝得太急,总之呛了好几声。孔颖见状,不禁打趣方医生,“你表现的太明显了啊。” 方医生这个人有点腼腆,当即耳根子红了,瞥见栗清圆在边上无甚所谓的样子:她好像每次来都是陪衬的自觉,不多言,无论说什么都辩不过孔颖。有时更是在边上忙自己的工作,好友说可以走了,她便收拾东西,拎包就走。他上回请她们喝东西的,这一回即刻还回来了。 被好友当众拆穿也不要紧。仿佛既定事实面前,她无从辩驳。 “你还好吧,栗小姐?”他不禁开口,问候了她一句。 栗清圆站在孔颖半步之后,微微点头,她没什么不好的。只是失恋,其实不必要这么认真的“节哀顺变”的。 这次的诊费是栗清圆出的。 从诊所出来,孔颖拎着七七的笼子,几乎追她的地步。 “你慢点啦!后面没有人追你。” 栗清圆怪好友还好意思说。“是,我失恋了。用不着你大喇叭地喊。” “切。不是想给你找副药疗伤嘛。难道你还看不出来人家方医生算盘珠子都快蹦你脸上来了吗?” 当初,方医生是孔颖的相亲对象。无奈,孔颖不喜欢这种文弱书生挂的,但不影响他们之间志趣相投。几次来往下来,孔颖看出了方医生其实更另眼清圆。清圆在各方面都是个君子,她这些年不乏追求者,副业自由译员工作的调性,偶尔碰上个把个阔气的客户,比方医生会示好的有的是。她只一心一意地守着她的季成蹊,对闺蜜也想着该有的自觉避嫌。孔颖不喜欢好友这种自觉,生分了不说也小看了她的水准。这世上没有谁是属于谁的。我要的是双向pick,人家喜欢你,跟你有什么关系、又跟我有什么关系! “别闹了。”栗清圆没什么心情聊这些,“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拿新人疗伤这一套的。” 孔颖慢慢追上来。闺蜜总是要不中听的,“新人疗伤确实不适合你。而且很明显,方医生也不是季成蹊那路的。” “……” “他把你吃的死死的。”这么多年,包括高中那会儿的单相思。栗清圆真的整整喜欢那个人十年。 “死不死的,我也提分手了。” 孔颖啧嘴,这两天,清圆除了把这两个字挂在嘴边故作清醒之外,好像没有别的了。“是,你提分手的。可是你从头发丝到脚后跟都写着你没过去呢,你还想着他。栗清圆你别不承认,你看看你的一双眼睛,到现在还肿着呢!”两人见面前,向阿姨给孔颖发消息,无论如何,希望小颖多劝劝圆圆。你们孩子间好商好量,她是不肯朝我跟她爸爸坦白心思的。 诊所的玻璃墙上映着她们的影子。栗清圆凑近些看自己,只看到个模糊笼统的身型,她看不见自己的眼睛,自然更看不见自己的心。 “他昨晚给我发了好几封邮件,因为我把他微信拉黑了。他说对不起,也说舍不得,更说想我……我看着那些个对不起、舍不得,尤为地觉得割裂。我和他这么多年,他都是骄傲的,甚至我觉得他比我爸当年更意气风发。可是,他一一罗列我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看完后我发现好多事情我都不记得了。今天他妈妈又出面说情,好像我真的矫情了,也罔顾了这么多年的感情。小颖,我是个怪人,即便他说什么都没有,我们也回不到原来了。我心里有根刺,你知道么,他当真还爱我,为什么不具备排他性,为什么会那么暧昧地回应别的女生,我不懂……” “是我和他一样,也不够爱对方了?” * “你说呢?” 冯镜衡把家里那摊子事交账后,直奔他今天约了谈事的酒店。午餐会议转场到雪茄室,整整三个小时,有律师陪同的一个多方合议算是告一段落。 系由冯镜衡父亲参股的一份股权转让出了点官司,他出面替父亲应诉。律师这头答得还算轻松,现在舆情也是倒戈向控诉方。总之,一应程序、第三方检测报告都没有问题,不外乎费些时间罢了。 与律师那头分手,冯镜衡回公司取些东西。正巧助手杭天下午休息没进公司,二助那个新来的女员工给他打电话,电话里想跟冯总再请一周的事假。 他的两个助手行政人事这摊,都是冯镜衡说了算。二助如果有事,跟一助商量,彼此互摊消化也没什么问题。问题就在于,二助已经请了一周假了,她私下找过杭天,杭天的意思,这么长的事假,他确实做不了主了。你直接问老板吧。 岂料这位懵懂无知的小姑娘,紧赶慢赶地,撞到了老板的枪口上。 什么润色都没有。星期日下午两点,外面恨不得热得快化了的地步,人也困出天大的脾气,这位新来的二助,冯镜衡人都没认清面孔呢,张嘴就跟他再请假一周。 “冯总,可以吗?” “你说呢?” 对方沉默。 就在冯镜衡把手机扔到办公桌案上,想让她去找杭天交涉,他只是需要个帮忙打理行政日常的助手,没到不可替的地步。 岂料对方听到老板哐当的动静,当即来了句,“那冯总就当这通电话是我请辞的吧。” 晚上,冯镜衡在沈家饭店这里应酬。沈罗众也在店里,他们那头有老友在这庆生。冯镜衡过去待了一杯酒的工夫,席上先前几个聚首的插科打诨起来,说老沈最近风生水起人面桃花的,这是一网打尽了?周五那位猫小姐。 冯镜衡全程没落座,沈罗众说话时,他正把手里的分酒器与二钱杯搁回桌上去。只听老沈道:“你们闲不闲啊,还没翻篇呢!” 损友支招,说老沈就是太君子,守着个来来往往的馆子,连个小姑娘都捞不着! 沈罗众揶揄也自嘲,他开饭店的又不是人口买卖的。况且,那晚她就没肯给我微信啊。我给了她名片,很显然,没下文是最不争的答案。 损友急了,那找呀。凭你老沈找个人出来,有什么难? 沈罗众懒得同他们起兴,他说的他们没明白,他们说的他也不稀罕。 闹哄里,冯镜衡的手机来电。他拍拍今晚的寿星,示意他们玩得开心,他那头还有事。 他与老沈一道出包厢的,二人闲谈了几句。 杭天过来时,瞄到的自家老板一身酒气,却神采奕奕。杭天心上盘算着,他来着了,大佬此刻心情不错。 冯沈二人作散。 杭天这才和老板说上话来,他是来接应冯镜衡的。主雇二人回自己包厢,冯镜衡安抚了几句,便把接下来的牌局交代给助手了。明面上他是还有公务去忙,实则,他是回去“躺尸”了,累得跟狗一样,眼皮直粘。 杭天趁着送老板出来之际,“顺便”提了一嘴二助那事。冯镜衡压根没记这一茬,盛夏天里,二楼听雨的一段廊道里两边挂起了厚重的纱帐,风与光从外头透泻进来,穿行在里头的人染一身晦暗的红与黑。前头的人漫不经心知会跟随的:通知人事部再拟新人吧。 杭天即刻啰嗦起来,说小祝母亲病了,还不轻的样子。“她这份工作三面才进来的,要不是真的出了天塌的事,也不至于敢硬刚您说不干了。” 冯镜衡是个异类。他不吃奉承那套,同样,也不会下属冒进几句,他就真的记仇地为难人家。关键在于,他招人手是分工明确的,既然不行,那就挪窝。他没工夫听任何人间疾苦。 他打发杭天来,是帮他挡拆的。眼跟前,臭小子倒是追着他跑出来求情了,“嗯,依你说怎么办?” 杭天聪明就聪明在他很遵从生存法则。什么时候都笑脸迎人,也很摸透老板的性情,“您人都没记住她呢,不至于和一个小姑娘不对付。要不是真遇到点事,谁又愿意丧眉耷眼的呢。她回头都给我哭了,也知道不应该那样冲您。我的意思是,要不再给她一周的时间,缓缓,相依为命的母亲生了病,谁都难镇定的。主要她也是通过您亲自三面进来的,再从头招一个也未必能这么快上手。” 老板妥妥的上位者思想。显然,杭天最后一句话没说到老板的点上,“她实际也没达到我要求的上手。” 杭天这才急了,“老大,您用她是一层,我和她合作也是一层。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原则上,要磨合的也不止您一个呢,我还蛮眼缘这个‘合伙人’的,实在话,不想又和别人磨合。” 臭小子嘴碎得比咖啡机打发的牛奶都密。冯镜衡懒得听他叨叨,抬脚就走。 最后生机了,杭天追着问,“怎么说啊,老大?” “进去打牌。不赢不输,就算你的。” “您说的啊。” 某人不置可否。他径直往楼梯口处去,都走出一截路了,想起什么,“嗯,对了,帮我查一个人。” “谁?” “‘谁’你来告诉我。睡醒把地址发你。” 8、C08. 新一周工作日,周三至周五,栗清圆陪着客户出差到s城作友商工厂参访。 她是这次总工程师的随行英文翻译。 栗清圆有本职工作,这份私活是他们董办主任特地帮着牵头的。客户是他们的一级供应商,因为对方一路跟过来的翻译姐姐临时身体出状况了,栗清圆算是那个壮丁。 hill并不这么觉得。他说他是问过他的随行译员的,她也觉得栗你很机敏,临场能力不错,主要是你还能吃我的口音,以及介绍我们吃的那条臭鱼我很喜欢。 虽然但是,栗清圆纠正,那是臭鳜鱼,不是臭鱼。 hill耸耸他那黑色幽默的肩。今天的参观还算顺利,他们一行回酒店的路上,hill跟栗清圆聊日常,她才知道hill随行的翻译姐姐已经怀孕五个月了,她愣是一点没看出来。 孩子没有保住。作为合作好几年的上司,hill也觉得很沮丧。他想尽快结束这边的参访工作,回a城那头去探望一下他的伙计。 栗清圆社交礼仪但很认真地表示了遗憾。 晚上,同行一道就餐的时候,hill问栗清圆,通常这种引产手术的女士需要买些什么营养品呢? 栗清圆束手无策。她还真不知道,但是她觉得职场慰问的话,还是给钱和送花最严谨也万无一失。 她一面吃饭,一面还在速记一些明天需要用到的专业术语词。 hill又问她那么给多少钱合适呢。 栗清圆回,或许您可以交给秘书处理。 hill没有秘书,只有一个助理工程师。他来中国一年多,至今很多东亚社交文化,他还是不太擅长。 栗清圆莞尔,无所谓,真诚才是必杀技。这时候,他们董办秦主任的世故法子就派上用场了,以部门名义问候,每个人象征性地出个一百块,剩余的老板打底。这样群策群力式的慰问,省去了一些职场暧昧的嫌疑,也更好地让病患员工感怀地接受。 切记,花不能省。 骨朵是缄默的爱,花枝无需展臂的拥抱。 hill表示受教。他说看吧,栗果然是个合格的随行。 栗清圆跟着这一单的老板进进出出、文山会海,此行都快结束了,她才知道hill今年不过33岁。 hill从栗的颜表情里咀嚼出些意味来,几天熟稔下来,他觉得玩笑几句这位一直惜字如金的女下属不算轻佻,“你的错愕分明在怀疑我。” 栗清圆摇头,她很正直也很诚实,“不。是诧异您这个年纪已经到这个职位了。” “你认为我多少岁?” 栗清圆稍稍斟酌了下,“不到四十?” “哈哈,不到四十的意思就是四十加的保守派。” 同行的听着都笑了,为了拍hill的马屁,不惜得罪他们这位外援。说小栗看男人的眼光有待提高。 栗清圆对此供认不讳。是的,也许她看男人的眼光真的不怎么样。 用餐完毕,hill和几个男士同僚说要去附近酒吧坐坐。栗清圆婉拒了他们的邀请,说要回房间整理些资料。 电梯上楼的时候,遇到两个年轻的女生在聊一道新鲜娱乐八卦,金童玉女的一对明星情侣交往八年还是分手了。同为女性,大家还是替女方唏嘘,花期最好的八年,最后说分就分了。其中一个女生看客口吻道:“真没意思,他俩这样,害得我最爱的剧都彻底be了。官配不是官配,戏外他俩又没成。好难过。爱情果然都是骗人的。” 另一个同伴,“不要神化任何人,恋爱只是一段社交关系。与你交朋友没有本质区别,有些人试错的时间会很短,有些人甚至错了一辈子都不肯承认。” 比起那一辈子窝窝囊囊的错,当机立断明明是最毋容置疑的清醒。 * 冯镜衡派给助手的活,杭天大概第三天就收到了完整汇报,只是那会儿老板又去了江北的公司,等后者回a城一堆交际应酬,再进公司的时候已经周五了。 二助祝希悦最终回来销假了。杭天索性就把这桩老板暂时还没想得起催的活派给她去汇报。 祝希悦本科才毕业,试用期里一堆愣头青操作就算了,还在最重要的去留期间请假了快半个月。她并不社恐但恐一切头衔意义的老板,看着杭助甩给她的一摞资料就开始发怵。表明,她肯定汇报不明白的,况且她那天那么冲老板甩脸子,她铁定试用期过不了了。 杭天觉得他的爱美之心快透支完了,这点事都办不明白,也索性不要招这个二助给他分担了。“汇报不明白就给我抓紧时间看。这点背调的活你都干不利索,你等着被里头那位开吧。你还不知道他,”杭天一身衬衫、西裤,俯身来,放低声音吓唬祝希悦,“冯总和他们家老头子吵架都得握着他老爹短的人,你别的活都先放放,先把这桩干明白。这事汇报好了,我保证你试用期能过。” 祝希悦听杭助这么说,反而怵得更厉害了。 再揭揭手里的一堆资料,不明所以,实诚地想杭助先给她透透底,“是新开发的客户背调?” “记住,干活只要给老板想要的,永远别自作聪明地揣摩。” 下午都快四点了,祝希悦视死如归地敲开了老板的办公室门。主要一下午,冯总的会客就没停,好不容易这会儿清净下来了。祝希悦捧着一沓资料,还不忘给老板买了杯冰美式。 递过去的时候,冯镜衡摘下眼镜,他鼻梁处有轻轻的架痕。嗯一声,让她说事,咖啡不必了。 祝希悦上来先跟老板道歉,声音也忸忸怩怩,跟喉咙堵住了似的。杭天在门口听着,实在听不下去了,这才佯装有事来找,进来了却没退出去。 冯镜衡这才想起来什么,只问杭天,“我让你查的事呢,这都一周了?” “您这不是陪着船东那头刚回来嘛,我交给小祝办的,也是今天才回头的。” 案前的人,看破不说破,目光点点新来的这位二助,“嗯,那就说说。” 祝希悦窘迫地把一沓资料搁到冯总面前,不过她都做了便签标注,好让老板知道她说的重点: “栗朝安,原市人民医院心外的副主任医师,十五年前一起医疗事故里因不服从院办的处理意见,引咎辞职了。后头就去了下头的卫生院,现在合并成社区医院。前妻也是因为十五年前那个事故与其离婚的,前妻姓向,早年栗家在向家的挂面厂务工,栗向二人算是起小认识。向女士现如今在重熙岛经营着一家观光民宿的饭馆。” 祝希悦谨记着杭助的嘱咐,也记性甚好地记着杭助在资料上的铅笔备注,意思就是这些是要着重跟老板陈述到的。memo上提到,向女士之前有交往过一个官员,对方丧偶,一个女儿也被妻家接回身边抚养,对方很诚意地提过与向女士进一步关系,只是后来这段关系不了了之了。 祝希悦说完这个不了了之,案前一直阖眼听报告的冯镜衡这才微微睁眼,转椅滑行了一截一只手撑在扶手上坐正身子,拾起扔在一边的眼镜,自若戴起来,端详起面前的资料。“继续。”他示意二助。 “哦。二人育有一女,早年是跟着母亲生活,后来上师大附中才就近原则地住到父亲那边。女儿a大英语翻译硕士毕业……”祝希悦果真好记性,一口气背出了这一大家子的背景地址,包括这家女儿的毕业院校,现如今就职的单位以及对方副业parttime译员服务过的公司、机关单位、外文绘本、展会、外事活动相关。 杭天差人调查的资料,最后附着这位栗清圆的履历,履历上有她的免冠小照,回形针上还别着一张大概是工作时的集体留影照。彼时还在读研的栗清圆,站在队伍最边上,一身最朴素甚至潦草的黑色中长款羽绒服,上面印着他们学校的校徽与名衔。羽绒服开敞着,里头一件蝇头绿织样不明的圆领套头毛衣,衬得她整个人与队伍一众难泯然得很。便是俗话说的,“点眼”。 照片上的水印很小,冯镜衡戴着眼镜也都看不分清。他问二助,“这上头什么字?” 祝希悦没想到老板会问这个,接过照片,她比老板还迷糊。 杭天却是胸有成竹,浮浮嘴角,“水印是a大官微上的。照片是他们那年游学冬令营,栗小姐给他们学校参赛指导老师作技术交流翻译助理的。” 冯镜衡听后非但没有受教的领悟,反而冷冷淡淡瞥一眼杭天。他撇开手里的纸张,随即发难的口吻,“一桩事,用得着两个人都杵我跟前叨叨吗?” “医疗事故是个什么情况?” 祝希悦再次被难住,硬着头皮表示还没细查到。拿到的这是当年对外公布的结果。 就在这时,外头二助内线的座机响了。祝希悦得了冯镜衡的首肯这才跑出去接电话,没两分钟,她内线进来汇报,是大冯先生秘书在线。 冯纪衡的秘书给他来电,也是请示:后天晚上原本冯纪衡替父亲赴宴的碰头会,大冯的意思是问小冯愿不愿意去,不去的话,他便如约赴会。 所谓碰头会,不过是老头这些年联系社交的夯实应酬。不乏一些共同投资名目的专利嘉奖会,医疗科研投资,再有就是业内各种消息互通有无。 冯镜衡知道老大出院了,按理说休息这一阵也算复元了。也一向是老大去的,他才能陪好那些老的。 冯镜衡握着听筒原本要推了这场的,鬼使神差地看着手边履历上醒目的医药技术洽谈交传…… 片刻,他应下了老大秘书那头。“嗯,我去吧。” 挂了内线,冯镜衡打发两个助手出去,随即漫不经心的交代口吻朝二助,“你跟程秘要后天宴会的流程,再把宴会的细则发给这个人,问问她接不接这个宴会的陪同翻译。” 祝希悦有点懵,她懵得老实,不确定的就问,哪怕是她的顶头上司,“您的意思是跟大冯先生秘书要宴会的流程,涉及到翻译的部分,问这位栗小姐能不能接这个急活?” 杭天忍俊不禁,真是莽啊。 冯镜衡面不改色,“后天的事,还有两天可以协商,急吗?” 祝希悦觉得有点急,但她不敢反驳。从老板办公室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试着跟履历表上的栗小姐联系。 9、C09. 栗清圆是在高铁上收到询价电话的。 周五这天,hill队伍他们提前回a城,因为是友商这边安排的送行车子。他们直接回他们的研发部,栗清圆便没有和客户再一道。原本的报酬里就包含了差旅费,她便自己买票回头了。 询价电话里对方直截了当地表示,他们经友商介绍看到栗小姐的简历,后天她老板有个宴会,涉及一些医疗、地产、船舶方面的随行翻译,想问栗小姐有没有空接? 后天。栗清圆翻了下记事簿,也循例询问了下对方涉会的地址和参会人员,对方表示可以把会议流程邮件给她,“或者,栗小姐我们加个微信?” “可以。” 一来二去的证询下来,栗清圆没有即刻应下这份急活,尽管对方对她的报价没有任何的异议。只说如果没有问题,线上传这次协作的合同及保密协议给她签订一下。 栗清圆还真有问题:船舶方面的,你们可以提供一下相关术语册或者可以给我一下你们的网站。 那头的祝小姐这次隔了差不多十分钟才回复栗清圆的: 我老板刚说了,不聊船舶,不必准备了。 栗清圆恍惚了一下,要不是对方给她的甲方名头她早有耳闻,栗清圆甚至怀疑对方是个草台班子。 她说还在出差路上,等下高铁后,七点前给对方正式回复。 祝希悦这头,回来销假第一天,她勤勤恳恳地在加班。 看杭助丢给她要看的资料。其实她有问过杭助,要不要给冯总planb好一个译员,以备栗小姐那头跳票掉。 杭助看起来心情很好,吹着口哨预备下班,临走前告诉祝希悦,“这本来该是你二助的活。即便planb也是你自己。还有,忘了告诉你,你老板英文德文都还不赖,根本不需要翻译的。冯董冯太太,从小盯着两个儿子,生意人家缺什么不能缺能说会道的嘴。” “哦。”祝希悦不明白,那为什么又要找译员呢。 杭助淡淡一笑,鼓励她,“就这样保持下去。说不定你还真能留下来。激励计划一下你,小冯向来对他的下属不错,出差机酒都在基准上可以升舱。另外,生日可以找他报销月薪的20%。” 祝希悦一听,精神抖擞。她决定自我攻略,老板骂我什么都是因为他器重我。 下午六点半左右,冯镜衡从办公室出来,很是寻常地走到他们助理的半开放工位间,只见二助一个。“杭天下班了?” “是的,冯总。” “约好了吗?”这期间,祝希悦都是坐在椅子上的,直到老板很明确地走过来了,她才站起来应对。 祝希悦有点木,随即明白过来,一边点头一边回话,“哦,对方还没有正式答复我,说晚上七点前。” 冯镜衡没什么情绪。也没有任何关怀下属早点下班的话,一手提着自己的衣裳,一手捏着车钥匙,冷淡倦怠一身。 就在这时,祝希悦手机上有消息进来,她本能地跟老板报备的自觉,“栗小姐回复了,她同意了。” 祝希悦连忙把刚才准备好的委外合同和保密协议发给栗小姐。 那头也提前询问她,与会有什么格外的着装要求吗? 祝希悦才想翻刚才看到的商务接洽细则里有没有相关类似的,站在助理桌案前头的人拾起手机,草草浏览最后把手机搁回桌面,“通知她,浅色商务便装,禁烟禁酒。” 栗清圆一路风尘仆仆,搭上网约车回来的路上,那个司机师傅和电话那头吵了一路,还是家乡话,她一句没听懂。 路上她简略地对询价的甲方背调了一阵。相熟的师姐做过冯氏的第三方工程审计,聊过工作,师姐打听起清圆的私事,你和季成蹊分手了? 栗清圆一时哑口,师姐那头也懒懒笑着揭过,说天涯何处无芳草。只是,他们这一对确实挺叫人意外的。 挂了电话,师姐大概也是后悔多嘴这么一句,又给清圆发来一则关于冯氏最近染风波的污染侵权新闻。 这类新闻光股权穿透就已经绕晕他们这些老百姓了,师姐的意思是,只要甲方财大气粗,咱们给谁打工不是打呢。 从网约车下来,栗清圆一路归了家。栗朝安今天有台飞刀,要晚点回来。 开灯的人,就这么站在玄关门口,紧有时间观念的先给甲方回了消息,最后看到发过来的着装要求,最后四个字…… 栗清圆很是莫名奇妙,她也算接待过参差不齐的甲方们了,这样禁忌的还是第一个。踢掉高跟鞋的时候,不小心碰倒了边上的行李箱。于是,积攒了一阵子的牢骚,终究有了出口,“禁烟禁酒,谁会没事去抽烟喝酒给你干活啊!” * 周日这天,盛夏里难得的阴晴不定。浮云后,隐隐地要霹响雷的样子。 栗朝安提醒圆圆,要么早点出门,别赶上大暴雨。 栗清圆在家休整了一日,周日下午提前一个半小时到达客户宴会的地点。 见到了接洽中的祝秘书。 她甚至给栗清圆准备了一间休息室,里头一应俱全的服务陈设。也把相关出入的门禁卡交给她,“这间休息室是我老板的。他要到晚上七点才到。栗小姐可以在这里休息一下,准备资料或者吃东西、要什么都可以喊服务生挂账。” 栗清圆这几年从实习到正式的工作已经习惯了这种宴会随行翻译的工作模式,她大部分都会提前到场,也会提前垫巴几口,不过都是些面包饼干类的。不至于饿,也不至于临时出什么不必要的情况。 像今天这样规格的甲方,还是头一回。 祝希悦全程都在。起初她和栗清圆还各自有点局促,各忙各的,她问栗小姐想吃点什么,也被栗清圆婉拒了。 其实祝希悦也没来过这么高规格的度假酒店。她私心还想尝他们这里的甜点和咖啡的,不过这位栗小姐怎么都不积极响应,倒是弄得祝希悦有点担忧,总不能老板问起来,最后挂账的是她吧。 栗小姐穿一身低饱和米白配浅咖的通勤套装,人很瘦,甚至窈窕。长发挽成一个低丸子,与今天的通勤很适配。她今晚的装备很少,轻装简便的一个出行包,带着个mini尺寸的ipad。手在滑动屏幕,腕上戴一块某奢品牌的方糖腕表。 大概祝希悦盯人盯得太明目张胆,栗小姐这才抬起头来,目光示意且友好,她在无声问她,有什么问题? 祝希悦摇摇头,灿烂一笑。她还在交友只凭直觉的年纪,于是,走过来,有一搭没一搭地向栗小姐请教一些专业问题。 聊天间,她们彼此交换信息,栗清圆比她大三岁。 祝希悦由衷称赞,“栗小姐,你比照片上还要漂亮。” “……谢谢。照片?” “哦,我是说,简历上的。” “我能问一下你们是哪家公司介绍的吗?” 祝希悦虽然有点木讷,还不至于真的笨,“我也不知道哎。我刚来一个月,也是我一助老板给我的。” 栗清圆点点头。她才要低头继续看手里他们公司网站的平行文本的,祝希悦稍微话痨,提及她试用期还请了半个月的假,她妈妈生病了…… 其实,周五栗清圆加了祝希悦的微信就看到她朋友圈的动态了。但是,她觉得她们还不算交友范畴,便没有问。眼下,人家主动提起,栗清圆处于礼貌,“那现在好点了嘛,你妈妈?” 祝希悦觉得栗小姐说话声音真好听,温柔坚定。她积极回应,“出院了,我才回来上班的。” 栗清圆再次点点头。用女孩子之间的鼓励口吻,“无论如何,努力工作,时刻向前看。前也是钱。”栗清圆一面说,一面拿手指间比了捏钞票的动作。 祝希悦没想到,回来这几天,第一个认真安慰她鼓励她的,却是个再路人不过的人。也没想到栗小姐一身安逸甚至富贵的样子,也有这么市侩的一面。 栗清圆听后笑了笑,“我不市侩的话,就不用周天还在忙生计了。” 祝希悦觉得这样的栗小姐才有了点同类的通融感。她再次问她,要不要吃点西点? 这回栗清圆没有拒绝,不过她确实不能会前吃这些,她有点乳糖不耐,“如果你们老板真的请客的话,你可以打包送一份给我吗?” 祝希悦瞬间懂了她的意思,即刻拿着鸡毛当令箭了。她叫管家服务的时候,栗清圆思量了下,还是问出口了,“你们老板是个什么性情的人呢?” 这位二助小妹妹,脱口而出,“笑起来比不笑更恐怖。用我们杭助的话来说,你猜中他在想什么,那么,你就完蛋了。” 栗清圆会意,但又觉得祝希悦说了等于没说。因为这样的老板不是比比都是嘛。她脑海里即刻浮现了他们董办的秦主任,秃头的频率和挺起来的大肚子总是成正比。 她们点的西点和茶咖到了。祝希悦是个巧克力脑袋,她尝了块黑巧曲奇觉得很赞,配伯爵茶更是中和得刚刚好。没多久,她接到了一则电话,“我一助老板打过来的,我的大老板到了。我得出去接他们一下啊。” 栗清圆全程没碰吃食,也静坐在沙发上。看祝希悦活跃起来,还不忘提醒她,“你嘴上……擦一下。” 祝希悦笃笃跑出去后,留栗清圆一人。 她坐时间长了,加上听到今晚服务的甲方也到了。便起身去化妆间想再补个妆,包才搁到妆前镜边,里头的手机响了。 是季成蹊的来电。她把他微信拉黑了,他也知道她这一周有外勤出。二人工作时,向来互不打扰的。 她回来了,他好像才有了空。 来电熄灭掉一通,他再打了进来。 栗清圆再次按掉了,想短信他,她晚上有…… 字都没编辑完。季成蹊来电第三通,即便机械的来电,栗清圆也能摸到他的情绪,甚至是愤怒。 终究,接通的那一瞬,那头,“清圆,我说了我们冷静一下再谈,你这样避而不谈很不像你。” “我以为我上次说的很清楚,我们分手了。” “我不接受。” “你不接受那是你的事。” “……”季成蹊微微停顿了下,这才转换口吻,“我说了什么都没有,你还要我怎么保证。” “什么‘什么都没有’?我不明白。” “圆圆,算我求你,你在哪里,我们见面。” “我问你,你说的什么都没有是指什么?季成蹊,如果你只是在说你和那个人没有上床,那么,上次我说过的,你这样的答案是在侮辱我。” “……” “不是我不小心看到你的微信,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你在和别的女人微信暧昧,甚至回应别人传给你的照片,你已经侮辱我了,我还要怎么说清楚叫你明白!” “……” “我不想知道那个人是谁,不想知道你们到什么程度。我只想知道,我认识的季成蹊不该是这样的,他变质了,你知道吗?我不想承认我曾经那么看重的人,他那么荒唐甚至低级,你不喜欢我了可以直接跟我说。我不是那种离了男人就不能过的,我不是!” 霍然,有人径直推开了化妆室的门。栗清圆本能地偏头去,骇得她的话也戛然而止。原本她是要说:我不是这种人,下辈子都不是。生生截断了一半,听起来,像是委屈也像怨憎。 她着实吓住了。她怎么也没想到,有人堂而皇之地开了门。 更叫人惊骇的是,门外的人……冯氏……冯,先生。 冯? 是他。 冯镜衡站在门口,搭在门锁上的手将门一径推到墙面的门吸上。即便知道她是今晚的雇佣随行译员,也不客气地提醒道:“这是主人更衣室。客用的在对面。” 10、C10. 栗清圆第一时间掐断了通话。即刻收拾东西,一面腾出自己,一面实在地抱歉,“对不起,我不知道……” “嗯,你用吧。”门口的人,缓缓松开门锁,随即,抬起左手的食指来,点她,像是回忆什么,又像着实不知道怎么称呼她。“栗,我姓栗,栗子的栗。”栗清圆自证道。 “知道。”他说着,迎面朝她这边走了几步,栗清圆没有动站在原地。看着他逐渐伸过来的手,最后,打开了妆前镜的镜门,门后有他的洗漱用品和剃须刀。 他说的没错,这确实是他的更衣室,里间是干湿分离隔断的盥洗间。 主人拿出了他的东西,于镜中看她一眼,“你和你父亲这个姓并不多见。” 栗清圆瞥一眼镜里,随即收回目光,她想问什么的,冯镜衡没有给她机会—— 他交代完,转身就走。最后只留阖上门的动静。 栗清圆补完妆出来的时候,这间行政休息室里别无他人。厅里沙发上,冯镜衡正在拿他的剃须刀净面,茶几上摆着的巧克力蛋糕和美式曲奇,栗清圆记得祝希悦走前,并没有将食物的防尘盖盖上。此刻,亚克力防尘盖罩在西点上,而栗清圆迟迟没喝的那杯热美式则是用印着酒店logo的铜版纸杯盖覆在上头。 她略微谨慎地走过去,即便硬着头皮也得自我介绍一下。最后,她四下环顾了下沙发。 开着电动剃须刀的人,关掉那轻微的震动声,问她,“有什么问题?” 栗清圆指指他坐的地方,“冯先生,或许我的平板在你后头。” 冯镜衡这才歪歪身,当真从腰后掏出了电子产品。 栗清圆拿回自己的东西,当即就要出去,嘴里的措辞很客观,“那我先暂时不打扰冯先生了。七点,我在会议厅那里等您。” “现在几点?” 栗清圆看腕表,报时刻给他,“六点二十五。” “我来早这么多。” “……”栗清圆并不觉得客户这样的话有什么值得附和的必要。 “你不用去了,待会跟我一起上去。”甲方诉求的口吻。 栗清圆点点头,在偏厅一处,找了个空位坐下来。离甲方不远不近的礼貌距离。 他的两位助理是得了正主的应允才进来了。祝希悦口中的一助老板,是个三十岁上下的年轻男士,穿得比他老板还正式的晚装。倒是这位冯先生本人,很闲散松弛的休闲装扮。 杭天自报姓名,过来与栗清圆握手。一面说着,一面要她的微信,说经朋友介绍知道栗小姐,今后或许还有很多商务合作,方便联络。 栗清圆因为工作需要,确实准备着个公号。这几年,这样的扩列也不在少数。 杭天识人很准,“这是栗小姐的工作号吧?” “……” “哦,没有别的意思。因为这个号也是我老板的工作号。” 那头,祝希悦在给老板汇报今晚的流程及参会名单。 迎宾酒上该谁谁次序的祝词,谁谁要去联络,谁谁又给大冯先生送的愈后问候礼…… 最后才是宴席。祝希悦人老实话还密,她殷勤提醒老板,“您要不要先吃点东西垫垫?” “这谁的?”冯总指指茶几上的吃食。 祝希悦如实道:“是招待栗小姐的,不过她乳糖不耐,说会前不能吃这些。我叫人打包。” 冯镜衡掀开一只防尘盖,信手拈了块美式曲奇,那曲奇大得比男人手掌都宽,且黑巧用料扎实,刚才祝希悦已经吃了一块,感觉能顶到明天中午。 岂料老板咬了一口就搁置了,好像很不合他口味,拿餐巾抹嘴的时候,很理所当然的vip口吻,“这东西没什么值得打包的。把这一餐折现报酬吧。” 冯镜衡交代完,即刻起身,扬声吆喝杭天,“你还要聊多久?” 杭天立马过来,手里是给冯镜衡准备好的演讲稿和应酬的烟及火机。 冯镜衡踢踢脚下几处礼盒,要杭天略微清点下,不合规矩的就不要给老大那头送了,直接打回头。 杭天点头会意。 冯镜衡要上去了,杭天便来喊栗小姐。 她轻装上阵,手上只有她的手机及一支笔和可以握在手心里的一块便签。 杭天干脆管家口吻地要栗小姐帮他们老板拿东西,不等冯镜衡冷眼落下来,他即刻嬉皮笑脸,“我怕您自己拿这演讲稿,没一会儿就当废纸撕了。栗小姐今晚就受累,当几个小时秘书吧。” 栗清圆没什么不能答应。即刻接过那份演讲稿,和一盒绿底的荷花烟。 到了会场,一路圆舞曲般地应酬下来,栗清圆这个随行译员才算逐渐佳境。即便冯镜衡今日身边高调地带着个女伴,也没人往男女问题上想。因为这个女译员再熟练再履职不过的界限感,不需要她作伴的档口,她极为隐形的自觉。 碰上几个父辈的调侃冯二,她也权当听不见。由着冯先生去解释。冯镜衡也确实解释了,“这不是老头子的死命令么,我得认真对待。” 至于对待什么,栗清圆便不懂了,她也不想懂。 期间,冯镜衡上台致辞了番。在栗清圆听来,这个文稿写得文采斐然、人情练达,但好像和发言人不太搭。文稿情词恳切,爱己爱亲甚至爱民,台上红丝绒话筒布前的人,仿佛并不这么觉悟,因为他在掌声连绵之际下台后,第一时间便把这文稿揉成了团,塞回了栗清圆手里。 她看他一眼,冯镜衡便侧过目光来问她,“你觉得怎么样?” “很好。” “好在哪里?” “各司其职,各得其所。” 她在讽刺他和他的枪手。冯镜衡笑出了声,台上继而有人发言,他这笑过于不收敛。栗清圆把头低下来,免于两旁的目光来错认了是她。 “你英文不错,在哪里留学的?” 栗清圆摇摇头,她把这样的问答也归于今晚的报酬范围,自然得认真回应甲方,“没有出去。不过确实比同期、同学多学了六七年。” “嗯,因为什么?” “因为我舅舅,他是做外事秘书的,早年也在大学教英文。” “嗯,早年的意思是现在退休了?” “是如果他还在的话。” 冯镜衡偏头来,栗清圆始终看着台前,像说今晚可能要下大雨一般地寻常、沉静,“他因为突发心脏病,死在下课回去的路上。” 冯镜衡没来得及再说什么,临时有人晚到,一屁股坐在冯二边上,随即又把他拉走了,去前排会个领导。他起身来,没要栗清圆陪,只是他的雇佣还没结束,正式的晚宴商会还没开始,他交代她,“你在这坐会儿,等我回来。” 栗清圆领命地点点头。 等冯镜衡和莫翌鹏正式坐到宴席上时,后者才发现冯二今天带了个尾巴来。一问,才知道是个宴会翻译。 “怎么,你老头子最近又接什么大宗了?” 冯镜衡和莫翌鹏打哈哈,嗯他。 这趟对公规格的宴会携行翻译是不上桌的,然而冯镜衡却指指他右手边的椅子,示意栗清圆坐上来。 莫翌鹏爽朗,他今天和冯二一个命,也是替老爹来的。只是席上有外商和区领导,他那点臭棋篓子英文,咧咧两句就露馅了。有个宴请翻译上桌也好,起码他能听个囫囵个。 岂料这位翻译小妹是个死脑筋,她死活坚持坐冯镜衡耳后那张椅子。 冯二没有言声。莫翌鹏这个老司机,即刻看明白点名堂,他打圆场,说他来坐,“我挨你近一点。” 冯镜衡没所谓,只是嘴里刻薄,“你别挨着我了,你他妈坐我腿上吧,更近!” 两个臭篓子碰一块儿去了。莫翌鹏这人比老沈他们损多了,他见冯二脾气不好,更招他,“今天不行,有领导在。哪天我真坐,我看你吃不吃得消!冯老二,别不服气,论干仗没准你真不是我对手!” “脑子不行的人才老想着挥拳头。” “哼,脑子太行的人往往生气起来自己气自己。”莫翌鹏说着,转脸问翻译小妹,“自己气自己怎么翻译啊,告诉我们冯二。” 栗清圆没有理会,但是她手里一直替客户拿着那盒荷花烟和火机,出于准备工作,她无声地把烟和火机搁到了冯镜衡手边。 他瞥到,半回首来看她,栗清圆再自若不过的神情,看他一眼,随即没事人地再移开了。 宴席正式开始,凡是外方开口的任何话题,她都及时翻译给到雇主听。期间,冯镜衡几次跌靠在椅背上,懒懒散散听她翻译,也看她手里那只笔偶尔速记。 再有莫翌鹏偶然来打岔,他起身端分酒器绕过栗清圆要去敬酒的,不小心胳膊肘摁在了她肩膀上,害她朝前倾、说话的身子微微往前一栽,气息几乎贴到了冯镜衡耳际。她撑在前面椅子的搭脑上,才勉强稳住身型。语境都没切换得过来,英文朝冯镜衡抱歉。 冯镜衡骂了句莫翌鹏,不行就挺尸去吧! 说完这句,他再转头来看栗清圆的时候,她还在语境里,如数翻译刚才外方的那句给他听。 冯镜衡静默了几秒,“你这么冷静的性格,怎么会跌倒游泳池里的?” 事隔这么久,栗清圆的第一反应还是为自己正名。疏离克制的谈吐到教养,“我没有跌,那晚我说的很清楚,是下水救猫。” “哦。我以为你不记得的呢。” 身后人不解,也因为他和她说话,席上一句,她没听清,眉间本能地蹙眉。 冯镜衡继续干涉她,“我以为你喝酒后断篇了,去你家才那么没反应。” 栗清圆客观陈述,“因为您和您太太来谢我爸,我觉得没有必要说些有的没的。那晚,我也确实谢过沈先生和您了。” “你谢过沈罗众,可没谢我。” 会话到此,栗清圆的情绪微微有点起皱了。她如实告知,“冯先生再说些别的,我恐怕今晚真的得开天窗了。” 冯镜衡酒后松散之态。随即,言归正传。 今晚宴席的最后一道菜是石头鱼。分餐到客人各自手边时,席上已经有领导出去抽烟谈事了,那头有人作主在喊冯镜衡。他却不紧不慢地把那碗黄贡椒生焖石头鱼递给了栗清圆,耳后的人抬头看他,听冯镜衡道:“我出去抽根烟,还有会儿。你吃点鱼肉,这东西不至于乳糖不耐。” 栗清圆并没有接他的好意,而是仰首看他,憋了一晚的话也终究憋不住了,“我能问您个问题吗?” “问。” “冯先生这是想还我爸人情,才给我介绍活干的?” 冯镜衡好像早料到她会这么问,“这么想也可以。”他把手里冒着热鲜气的鱼肉依旧递给她。 栗清圆再次表示不饿,她在工作,工作前是会妥善准备好自己的。 冯镜衡这才把汤碗搁回桌面,“好。或者你想想工作结束后想吃点什么。” 栗清圆是个耿直的,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是客套什么是殷勤乃至逾距,她觉得她有着很清醒客观的判断。 她最后一点职业道德掣肘着才没有即刻发作起身就走,只是她眼里揉不得沙子。冯镜衡站着的工夫,点燃一支烟,再把烟盒和火机玩趣意味地交到她手上暂时保管,好脾气的人忍不住了,“您这样,冯太太知道吗?” “你是不是和你爸妈关系不大好?”烟点着了,冯镜衡并没吸。只是夹在指间燃。 栗清圆觉得这个人坏透了,酒品也差。酒后原形毕露,轻佻浪荡道德败坏都不够形容了。 她满眼怒意地盯着他,想骂他,说的什么鬼话。 冯镜衡赶在那怒意火光四溅前,有的放矢,“不然,怎么到现在还不知道那是我大嫂。” “……” “鄙人未婚。别瞎给我配太太。” 11、C11. 包厢里掩着厚而重色的窗帘。湖畔小楼外的情景,里头的人俱是听不见的。 栗清圆听进来给客人撤酒换茶的服务生说,外面下雨了。 她依旧坐在原位上。此刻,雇主出去了,她才有空看了下静音的手机,微信里,父母两头都有在提醒她,今晚有大暴雨。 栗朝安说去接她; 向项则说不行就住酒店吧。 她没有回复哪一头。只是心里莫名的力证感,她父母虽然离婚,但她和父母关系从来不差。 感情也不是社会关系足以甄别的。 栗清圆早已过了叛逆甚至歇斯底里的年纪了。她小学五年级的时候,父母正式离婚了。其实在离异之前,他们已经无数次争吵,每次争吵两个人都要冷战很久。 但又次次是父亲低头。 栗清圆人生际遇里,从父辈那里习得的对温柔具象的理解,一个是父亲,一个是她小舅。 后来恢复单身的向项也跟圆圆说过,温柔从容才是男性最大的品质,别信那些花里胡哨的骄傲啊孤僻的,凡是与温柔相悖的全都是臭毛病。 小时候,栗清圆确实很喜欢温柔的父亲。因为那样的他可以哄好发脾气的妈妈,也可以使得家里即刻乌云转晴。父母和好的那一天,他们总会挑时间出去吃一顿好的,表示庆祝。 直到她五年级上学期快期末的时候,父母极为厉害的一顿争吵,她第二天还有模拟考,爸爸叫她早点睡。那晚,爸爸说了什么,至今栗清圆都无从所知。只知道,第二天,妈妈突然冷静地提离婚了。 没多久,爸爸医院出了一起医疗事故。栗朝安作为主刀,在未征得家属签字同意术前风险告知书的前提下给急诊重症的年轻病人进行了手术,手术成功,但术后出现了多处并发症,人没了。家属即便术后补签的字依旧一纸诉状把医院及主刀告上了法庭,医疗事故鉴定院方责以赔偿及对涉事主治医生的处理意见。 院方披露到栗朝安头上的一部分个人赔偿及停职留观处理。多方舆论风波都认为这是最理想的处理。 结果,栗朝安接受了事故鉴定的个人赔偿,却给院办提交了引咎辞职申请。彼时,他是心外炙手可热的一把刀,谁人也没想到院方极力想保他的前提下,他竟然自己叛逃了。 为此,向项对栗朝安彻底失望。没多久,二人就协议离婚了。女儿跟了妈妈,那段时间,但凡栗清圆想回来看一下爸爸,向项总是暴跳如雷,说那样不上进还逃避的烂圣人,你想着他做什么!他能给你什么! 那一回是栗清圆唯一一次叛逆地连夜离家出走。她其实很怕夜里,更怕有人尾随她,她怕自己被玷污,更怕自己被碎尸。 可是她头一回生出了无家可归的落寞感。 父母找了她一夜。栗朝安找到圆圆的时候,父女俩已经一年又一个月没见过面了。 栗朝安老了许多。头发白了一层,人也瘦了,皮包骨的程度。 那时候,他患上了很严重的失眠症。栗清圆在凌晨三点多没什么人的肯德基店里,痛斥爸爸,都是因为你,你不这样退缩,妈妈是绝对不会和你离婚的。 你压根不懂妈妈,她明明那么在乎你。可是我也讨厌妈妈,你们无休止地争吵,我已经厌烦了。为什么别人家的父母都能好好的,为什么你们要这样,为什么!我还脱离不掉你们,我恨不得我明天就能到十八岁,我要自己挣钱自己做主,我不想因为用你们的钱而被迫地一句话都不能说,我又为什么不能说!如果仅仅因为你们生了我养了我,我就得做你们的傀儡,那么我不稀罕,如果只有死才能还给你们…… 栗清圆提及了一个字眼,吓到向项哭成个泪人,几乎毫无尊严地求圆圆,不要吓她。她可以什么都不要了,只求女儿好。 那一回,向项才算松了口。隔了半年,小舅的意外去世,妈妈唯一的胞弟,栗朝安去重熙岛照顾她们母女,也因为郎舅关系好,栗朝安痛心疾首之下才告诉了前妻他身体与精神都难胜任那样高压高密的工作了,也厌倦了那里头无休止的官僚倾轧。也许当初他不怯弱不筋疲力尽,他还在心外,他或许还可以试着挽留向宗。 经此一役,栗朝安也没有回心外去,而是去了下头的县医院。用向项的话来说,你爸的职业生涯也许就到他的四十岁。他如今这样也好,依旧有颗菩萨心,但只医不死人。能把那些有把握的手术做好,或者经常飞刀过去给他的师兄弟做一助、顾问也挺好的。 他还活着,有尊严有理想,就足够了。这是妈妈喝醉后时常念叨的。 大概包厢里酒气太浓了,栗清圆偏头看墙上一幅国画,像醉一般地走神许久。 连身边不时有人走回来,她也没有察觉。 国画上的玻璃映出一截影子,栗清圆这才扭头来,瞥到冯镜衡,她并没有多少热络殷勤。始终,她有规有矩的职业范畴礼貌。 冯镜衡往那幅山水画投一眼,重回座位的时候,他身上有烟酒气,不过说话的口吻倒比刚照面那会儿柔和了许多,嘴里含着薄荷糖。一面掇椅子调整最舒坦的坐姿,一面问他的译员,“刚会上谈到的人形机器人牵头公司是哪家的?” 栗清圆便签上有速记,她的记性也丝毫不差,报给甲方听。 冯镜衡今晚第二次夸她冷静,“记性是当真好。”说着,咀嚼着薄荷糖的人,伸手来,要看她的便签。 栗清圆无有不依,递给他,甲方连笔都要了去。 随即,冯镜衡接过被她捂得发烫的便签来,在纸上写了什么,还给她。 栗清圆垂眸看了一眼,是三个汉字,他的名字: 冯镜衡。 “那天去你家的是我大哥的老婆和他的两个孩子。老大叫纪衡。” “……” “你不看今晚的宴会名单的么?” “看了。我也知道冯先生名讳。” “那为什么还会搞错?”甲方发难的嘴脸。 “我没有搞错。我只是并不关心客户的私隐。” “那刚才搬出我大嫂干嘛?” 栗清圆明显面上一噎,却毫厘不让,“在误会您和冯太太是夫妻的前提下,我确实觉得冯先生没必要对一个临时雇佣这么……客气。” 她还是委婉了。冯镜衡不禁一哂,“我很好奇,如果真是我大哥这么对你,你要怎么做?” “打电话给冯太太。” 有人眼里一时看笑话的恶趣味,“真的?” 栗清圆:“真的,打电话给冯太太,是最好的脱身办法。” “别一口一个冯太太,她有名字,叫朱青。” 栗清圆听他这么说,不禁抬眸看他一眼。 席上换上了茶,配着普洱的是一些中式茶点。冯镜衡端一盘桂花龙井茶糕给耳后的人,眉眼示意她尝一块。 栗清圆摇头。 冯镜衡轻微蹙眉,两次碰壁后,他干脆问她,“那么你一般工作结束后还吃吗?” 栗清圆点头,她只想正名她确实不需要客户额外的关心乃至体恤。 “吃什么?” “有什么吃什么。面包,饭团,或者泡面。”最后她提醒冯先生,如果因为他个人没必要的闲谈拉长陪同时间,那么约定的半天价就得升级到一天价了。 大概栗清圆开口闭口的生意经太招资本家的反感了,也大概她这个人天生就性格淡,不讨人喜欢。总之,冯镜衡之后没再高兴搭理她。 终于,晚上九点半,一场持续三个半小时的宴会陪同画上句点。 合同约定的就是会前候场的时间算入正式计价时间里,这间顶楼行政包房的几方会谈方悉数起身,络绎往外走了。 栗清圆落在最后,看着冯镜衡晚辈姿态地一一送中外方友商及政府领导。也是听他们笑谈的时候,她才发现这位冯先生英文很好,起码人情练达上,他全然没有问题。 其中一个中方友商提及了冯镜衡兄长,称呼的是大冯,栗清圆后知后觉,原来他们先前在一楼休息室里说到的大冯先生是指他哥哥,而不是他父亲。 对方友商是冯镜衡父辈,抛开生意经,好像中式长辈的寒暄最后终将落到催婚上头,“我上回见老冯,他可跟我牢骚了啊,就剩你这一个心头病了,你也抓点紧。眼光不要过分得高,挑花眼了,到时候老大孩子都成家了,你家的开裆裤还没脱掉呢!” 冯镜衡顺着长辈说笑,“您这一看就是不带孩子的爷爷,现在哪家孩子还穿开裆裤啊。” 队伍一行,个个体面革履,却聊得再接地气不过。最后,众人在一条声的笑里分了手。 冯镜衡里头还有事要谈,他折步回来的时候,张嘴就问栗清圆现在几点了。 栗清圆依旧报时刻给他。 他微微颔首,“我这里没事了,你下去找我助理就可以交接了。哦,另外,你不急着回去的话,帮我理一份今晚的会议谈参出来,如你所见,我确实是替我家老头子来应酬的,谈参回头是给他的。放心,既然超出半天的雇佣计价,我们就按一天算。” 栗清圆安静听完他一口气没歇的交代。 “怎么说?”甲方诉求口吻。 栗清圆原本想说:谈参可以帮你理,计价就算了。转念,同情资本家是最大的滥情。她本就是来打工的,扮清高给谁看。“好的。谢谢冯先生。” 冯镜衡听她口中的自己,晦涩且刻板。终究,他放人了。示意她可以走了。 包房里,莫翌鹏在抽烟,冯镜衡还没走近呢,就抛了一根给他。 莫翌鹏是有事要求冯二,他知道冯纪衡这些日子还没正式回归,想着趁着冯家那铁面无私的老大还没回去,和冯二磨个人情。 烟抛早了,冯镜衡也没高兴接。于是,孤落落地掉在了地毯上。 莫翌鹏笑着重拿一根,也打趣一屁股坐回来的冯二,“是谁惹着你了?” 冯二并不回应,只让他有事说事。 莫翌鹏要拖他去汗蒸室聊,冯镜衡即刻臭起脸来,“谁高兴和你脱了衣服聊,大夏天的,你小心蒸过去!” 莫翌鹏哈哈大笑,一副逮到了的嘴脸,“我知道谁惹着你了。刚走的那翻译小妹是不是?叫什么来着。嗯,确实挺漂亮的。就是不长眼。” 冯镜衡只管喝他杯中的茶,一脸冷淡。 莫翌鹏继续自说自话,“她是知不道我们冯二平时的脾气。他什么时候要看女人脸色的。嗐,你得告诉人家,上一个能让我这么把碗端到嘴边是我妈。不是,你有没有这么服侍过咱妈啊,我甚至有点怀疑。” “你怀疑个屁。你当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呢,我闲出鸟来了,没事逗一个书呆子。那是前段时间老大家的孩子丢了,是对方家帮忙找到的。老大夫妻俩托给我的人情……” 当事人话没说齐全,冷不丁地耳后一阵动静,去而复返的人自若地来到她先前坐的那张椅子边。中式的交椅,坐垫布两边都留着垂边搭链,栗清圆之前为了工作便利,就把手机搁在了垂边搭链里。 刚甲方说结束了,她可以走了。进了电梯,她才发觉她手机没拿。 现下拿出来,栗清圆即刻表示,“打扰了。” “……喂……嗐……”等人再次走远,莫翌鹏瞥一眼冯二,阴阳怪气道:“还真是个书呆子。” 冯镜衡本人不为所动,把翌鹏分给他的烟在桌面上磕了磕,火机滑出火来,静静点燃。 12、C12. 酒店高楼穿梭往下,叮地一声响,栗清圆从电梯里出来,正好就是廊道的尽头。她透过玻璃窗向外看,已经狂风大作,泼雨如注,时而霍闪连天。 刚才下楼前,栗清圆已经把手机调成正常通讯模式。此刻,她看到了季成蹊的两条短息: 我在酒店外面等你。 地址是你爸给我的。我答应他,安全送你回去。 两条短信发送显示在半个小时前。 什么时候起,季成蹊的时间变得尤为珍贵。也因为父亲是做这一行的,栗清圆从一开始就极为地清醒乃至自觉,有着医护家属本能的自觉。她不需要爸爸太多的陪伴,也不需要男友太多的相守,仅仅因为她觉得他们把时间分配给了更需要的人。 可是,这不代表着,她是个木头。 她可以支配时间少一点,不代表她不想被需要。 一个不被需要的人,无论从身体到精神上,都被视为侮辱、抛弃。 这才是栗清圆追究的症结。 又一记霍闪,栗清圆往vip休息室去,果然随后又听见了滚雷声。 休息室的两扇门大敞着,栗清圆在门口循例地叩了叩,走进去,祝希悦还没有走,她该是在等她老板。 “祝小姐,冯先生那头结束了。我来跟你办交接,顺便拿一下我的东西。” 祝希悦在餐桌边忙什么,听到栗清圆的声音,先是一惊,然后喜洋洋地走过来,“你下来了!”说着,她很自来熟地来挽栗清圆的手臂,说她接到老板的消息即刻准备了,好在酒店这边应有尽有,边上也有便利店。 栗清圆不懂她说什么,人被祝希悦拖到边厅的餐桌处,只见桌上摆着各色的吃食,连同锅具碗筷这些。祝希悦道:“面包、饭团还有泡面,没有错吧。” 栗清圆微微哑然。 祝希悦如实转述老板半个小时前的吩咐,说这顿是老板犒劳栗小姐的。吃食也是栗小姐亲自点的。 酒店送锅具碗碟过来的时候,顺便问候冯先生,特地送了一盘东星斑刺身。 “那个,我……没有点。”栗清圆的意思是,她说吃这些并不是这个意思。 祝希悦见栗小姐脸轻微地红,电光火石的灵感,想到就鲁莽地问到了,“栗小姐,我们冯总该不是喜欢你吧?”如果是,祝希悦可得使劲地巴结了。 结果,对面的栗清圆很笃定地摇摇头,“不是。” 祝希悦的神情一半失望一半狐疑。 栗清圆想要说清这个“不是”就得从头交代爸爸那段,她今天有点累了,工作交际之后的掏空感,她并不想朝任何人都无微不至的亲和。但她很笃定这个“不是”。 她拿回自己的东西,与祝希悦交涉,明天早上九点会把冯先生要的谈参发给他。这边没有什么事,他们就正式办交接完毕,很感谢这次的合作。 祝希悦懵懂,“啊,这些你不吃了吗?” 栗清圆才要婉拒,祝希悦不大同意,说她辛苦去买的,买都买了,“对不起,栗小姐,刚才是我说错话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玩笑一下。” “不不,不关你的事。”栗清圆即刻歉意起来。她该怎么说明白呢,她不想接受不必要的殷勤,而事实,她确实想多了。 想多了还是其次,栗清圆只是有点不懂,这个社会为什么要这么多刻板印象。她只是想认认真真学习,兢兢业业工作,以一己学习能力换她该有的敬业报酬。她没有招惹任何人,最后,平白被贴一些莫须有的标签。 终究,她还是没有为难与她一样的打工人。栗清圆留下来赶那份趁着记忆点还热乎的会议谈参,祝希悦也忙着煮起泡面来。 两个年龄相仿的女生,片刻又热络起来。 祝希悦客观道:“放心。今天雨这么大,冯总一定会安排车子送你回去的。” “谢谢。”栗清圆说着,眺望一眼落地窗外的雨夜。 终究,她还是没硬起心肠来,给季成蹊回复:我这边还没有结束。你先回去吧,客户这头有车子回市里。 季成蹊几秒回过来:我说了等你就等你。 栗清圆的心神,由外头的雨、手机上的备忘录、一碗热腾腾的泡面分割成好几摊。 再有人进来的时候,她好像全然不在意了。 冯镜衡进来,一身笼统的烟酒气。 祝希悦起身和他打招呼,他并不理会,只交代她:通知司机,半个小时后动身。 祝希悦嗳一声,回头来赶着吃她们的东西。还不忘懊悔腹诽一通:离谱。这种没共情力的上位者,脑子塞驴毛了才觉得他想追人家。 栗清圆潦草吃完一碗泡面,也把复查一遍的会议谈参趁手发给了祝希悦。两个打工人,同是天涯沦落人,互帮互助地收拾起桌面来。剩下的一分为二,祝希悦小声念叨,“我们不拿走,冯总也不会管的,也是任由酒店人员当垃圾扔了。” 于是,栗清圆却之不恭地收下了。 刚才冯镜衡一声令下说半个小时后出发,结果,他进去冲了个澡,换了套行头。出来找水喝的时候,甚至短发还是湿的。 祝希悦丢完厨余垃圾,折回餐桌这头的时候,以为冯总出去被淋了个落汤呢。 只见冯总没事人地人掇一把椅子,往栗小姐对面一坐。祝希悦没再归坐,因为她刚坐在中间位置,再坐回去,就有故意忝居上位的嫌疑了。 她见老板着急要走的样子,连忙给司机又打了个电话。你快点吧,老板已经好了。 餐桌边上的电视里,有刚才祝希悦一个人无聊翻看的一部谍战电影,里面群英荟萃,最夺目的还是周迅和李冰冰。 电影到尾声,音乐直接把那段为国献身的摩斯密码自白推到了极致的高潮。 这部电影栗清圆看过好多遍,服化道到音乐美术,都无可挑剔的精湛。 她始终记得,她和季成蹊一起初看的时候,音乐跌宕里,她哭得潸然。季成蹊诧异也动容,静悄悄地递纸给她。电影结束后,他问她,感动的点在哪里? 栗清圆:一场极致地不可回头的“抵达”。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季成蹊笑她傻。 是的,许多事情,她不善言辞,所以做了他们眼中的傻子。 电影落幕了。栗清圆偏头回来,不期然与对面目光交汇。她岿然且冷淡,随即朝冯镜衡道:“谈参我已经交给您的秘书了。” 冯镜衡再灌一口矿泉水,目光从电影滚动的字幕上移开。没有回应她,起身来,说着天不早了。他交代着他的秘书:“你们商量一下,看先送你俩谁先回去。用最短的路径。” “那您呢?” “我?我什么?” 祝希悦被一噎,“不是,我的意思是,冯总您和我们一道吗?” “不然我坐车顶上?” “那要不先送冯总回家?”祝希悦无所谓了,她决定耿直到底。 “最短路径。我不想重复没用的话。” 直到冯镜衡折回盥洗室里去吹头发,祝希悦都没闹明白老板到底什么意思。 栗清圆给她出主意,“或许他的意思就是,连他在内,三个人走线段,最短路程的那种。” “啊,是吗?那我住最近啊,我先下车,我老板送我回家啊。” 栗清圆事不关己,“也不是不可以。” 下午出门前,栗清圆带了把伞。 只是她为了搁在包里方便,选了把折叠起来最轻便的。冯镜衡收拾齐整出来的时候,正巧看到她手里的折叠伞,顺手从门口衣帽柜里取了把直柄伞给她。 栗清圆不语。 冯镜衡干脆取笑她的防护工具,“你信不信,你出去撑开你那把,给你连人带伞掀到天上去。” 栗清圆冷静甚至轻蔑。 冯镜衡不依不饶,“不信?” 栗清圆这回没好气,她当然不信。“冯先生觉得如果那天我爸也是这个态度朝您的侄女侄儿,您侄女会信我爸是个好人吗?” “你小瞧她了。冯伊家辨别一个人的好坏,从来不在于这个人是花言巧语还是刻薄寡恩。” 栗清圆直觉他在内涵她。然而,她作受教口吻,“嗯,那我还真是不如小朋友了。” 冯镜衡听清她的话,有点哑火。高尔夫伞还在他的一只手里,伞柄朝栗清圆,另一只手落袋,看她没要的意思,干脆往衣帽柜里一扔。他该是那种养尊处优惯了的人,总之逆商很差。一步不肯让,笑着调侃她的话,“你不是不如冯伊家,你是太听话了,干不出离家出走的事。” 栗清圆不知道从哪生出的反驳欲,她微微扬起下巴,看眼前人,“并不。我小时候比您侄女淘气多了。” “比如?” 比如……她会眼睁睁看着眼前这个人大概着急着走,或者他压根没好好梳理他的头发,以至于他全程拿手抓理出的那种松弛感发型里有一撮叛变了,它们呆毛地竖在脑门上。 “很多。”但她无可奉告。 最后栗清圆结束了这一天的雇佣工作,包里还揣了一个面包和一个饭团。 她也没等到用得着撑伞的时刻,因为甲方的司机径直把车子开到了这间休息室的门廊下。 祝希悦坐的副驾位置,栗清圆没有选择,只能上了后座。冯镜衡由着她们女士最终裁度好了,最后拉开了车门。 他上车带上车门那一下,湿雨潮风里,有洗漱后的香波味道和去不掉的酒气。 司机熟稔地问冯镜衡去哪里。 后座上的人,寻常却难得绅士的口吻,“先送她们回家。” 祝希悦得了老板的首肯,当即先报了她的地址。 司机再问冯镜衡身边这位小姐。 栗清圆还没张口,冯镜衡替她报了,“文墀路。” 祝希悦不知道文墀路在哪里,便问司机师傅,司机大叔客观描述给她听。 祝希悦一听城区方向,耿直征询后头的老板,“实在不行,我们可以先送您回去?” 冯镜衡没有回应,只催老宋开车。 司机老宋实诚一笑,也替冯镜衡说话,“你新来的不知道,我们冯总向来很关照女同事的。尤其是这样的台风暴雨天,哪能由着你们小姑娘蹚啊。” 祝希悦恍然大悟。 栗清圆在边上没有听多少,她正好在发短信。严阵的态度告诉对方,她已经上了客户车了,请他回去吧。 车缓缓起步,暴雨如注,雨刮器开到最高的工作频率。 季成蹊来电。 栗清圆心意已决,她即刻挂断了。 连续亮屏到挂断锁屏两次,来电始终不肯放弃。 栗清圆决计断舍到底的时候,边上有人笑出了声,冯镜衡把自己的手机往杯格上一丢,看笑话般地打趣她,“你俩纠缠一晚上了。” 栗清圆不疑有他,只略微局促地看向冯镜衡。他先前果然听到她讲电话了。 冯镜衡并不看她,只瞥一眼还在唱的手机来电,轻蔑口吻居高临下,“接么?” 栗清圆不快地挂断了。 身边人轻哼一声。突然伸出左手来,在栗清圆眼前比了三个数,果然,倒计时到,来电又亮了。“bingo。” 栗清圆这下真的气着了,冯镜衡还在边上煽风点火,“我赌你会接。” 于是,栗清圆盛怒之下真的接了,没等她开口,季成蹊先问她,“你在哪里?” “我已经回去了。” “我问你在哪里?” “季成蹊,你够了……” “好,你可以回去,我去你家找你。你知道你爸的失眠症的,我答应他送你回去。栗清圆,我是混蛋我承认。”手机听筒模式,可是密闭的空间,到底漏音些。 栗清圆问他在哪里,随即挂了电话。 没多久,她开口了,请司机师傅停车一下。 老宋摸不准情况,后视镜里瞥一眼冯镜衡,后座上阴影某处的人冷笑了声,招呼老宋靠边停车。 栗清圆仓促说了声谢谢。 她抖开伞预备下车的时候,冯镜衡没什么闲心打听别人的家务事,他只轻蔑一点,“那天在沈家饭店也是因为这个?” 栗清圆理不清他口里的这个是什么意思。推开门,啪啪地雨点声浇在伞面上,她甚至还没来得及把车门阖上,隔着盛而大的雨打声,只听到车里漠不关己的施令口吻,“开车。” 13、C13. 迈入阴历六月里,重熙岛上的枇杷杨梅都要趴市了,只剩些晚熟的。向项给栗清圆去电话,要她有空来摘些回去,分给邻居再带些给孔颖家里头。 孔颖这周难得双休,心血来潮,说要去向女士那里尝尝糯米蒸排骨,顺便去隔壁阿婆那里买麻团包乌糯米加油条。 栗清圆一听,眉毛倒竖,一整个碳水大爆炸,“你少吃点黏食吧,难消化。” 孔颖无所谓,“所以要你陪我去多逛逛啊。” 栗清圆在重熙岛上出生、长大,对于这个东西两头码头,满打满算一天脚程就能逛完的江心小岛,她乡下人的自觉,没什么可逛的。 孔颖不觉得,她喜欢栗清圆的拐点就在于那年她邀请孔颖来岛上作客。 孔颖说,没上岛之前,她们眼中的栗清圆又娇气又滴气。永远梳着一丝不苟的两条淑女麻花辫,永远穿着过膝的连衣裙,她是班上第一个外裙里还穿衬裙的女生。永远有男生来他们班佯装找谁,最后总要看栗清圆几眼。班上有次集体文具失盗了,隔壁班级有个男生来挑衅的时候,栗清圆作为风纪值班代表,驱除他们出去,被那个痞子男学生掐了下脖子。结果,他们班上的男生蜂拥上去,一整个大乱斗。 总之,那些年,栗清圆是公认的天之骄女,成绩优异、长相出众,连性情都无可挑剔的温和可人。 她属于,你无理欺负她,她都要先礼后兵的那种教养。 孔颖私下嫉妒过栗清圆:矫情。 但又无比羡慕她可以收获如此多的艳羡目光。 栗清圆的爸爸是有名的外科医生,妈妈是个厂二代、拆二代,自己做生意,彪悍又泼辣,还有个做外交官的舅舅。 班上多少女生喜欢她,就有多少女生排挤她。 孔颖那时候没觉得自己是个骑墙派。她只知道,与栗清圆一道挽手弯,能认识很多她平时连话都说不上的男同学。 尽管栗清圆并不多理会那些男生。 直到五年级上学期期末考结束,栗清圆的成绩依旧稳定的前三名,也是毫无疑问的四名三好学生之一。 那天拿回成绩单后,班上后排的学生在议论什么,孔颖在发暑假作业的时候才听说到,栗清圆的爸爸出事了,他开刀开死人了,没准要坐牢的。她妈妈也不要她爸爸了,正在办离婚。 栗清圆可能要办转学,跟她妈妈生活。 那天的栗清圆是由舅舅接走的,孔颖看那遥遥开走的名贵轿车,心里很不是滋味:她一面觉得这样破碎的栗清圆好像挨她更近了点,一面又拿努力汲取的善良驱走这些邪恶的念头。栗清圆明明把她看作再真诚的朋友不过了,她有什么都想着跟孔颖分享;孔颖每一次生病请假,栗清圆放学回去一定要给她打电话问候她怎么了,再把当日的作业一一告诉她,连同笔记都给孔颖多记一份。 比起栗清圆父母的那些变故,孔颖觉得她要失去一个朋友来得更难过些。回去后,孔颖明明成绩不差,即便没能拿到三好,爸爸也安慰她,不是咱们不优秀,而是有限的奖励就那几个,今后这样的竞争还有许多。我们总要承认这世上就是有很多比我们更优秀的人啊。别沮丧,更不能狭隘,继续努力。 孔母从小颖口里听说了栗家的事,自然向着女儿的口吻,说有钱人家总要有些东西不牢靠的,这种女高男低的婚姻长远的能有几个,都要吃官司了,不离干嘛,早离早安生。 孔颖觉得刺耳,顿时暴跳起来,怪妈妈怎么可以这么恶毒。 孔母也被吓了一跳,捂着心口看女儿,再听小颖斩钉截铁地说:那是栗清圆想的嘛,你们大人的事为什么要怪到孩子头上来。你们爱孩子总要有一二三的条件,而我们爱你们,别无选择,你们晓得吗? 新学期过去没多久,孔颖给栗清圆打电话,说想去找她玩。 栗清圆在电话那头哭了一场,最后,搭轮渡出来,认真来接孔颖。那天她哑着嗓子,一脑门子的汗,一字一句再认真不过的话,孔颖至今记忆犹新。栗清圆说她怕,怕孔颖来找她玩,然后坐轮渡不小心掉到江里去。 孔颖笑了,你比我妈还小心咧。 栗清圆耷拉着脑袋,认真回应伙伴:我才不是你妈妈。 暮春之际,那天出奇的热,密不透风得程度。 轮渡很慢,浆机嘟嘟作响。趴在舷窗上的孔颖问清圆,江的那头是什么? 栗清圆:还是江。还有河豚和螃蟹。 孔颖笑歪了。那天下了轮渡,她快哉地在重熙岛上逛了半天,吃吃喝喝,她们还去寺里拜菩萨。也是那时候孔颖才知道,重熙寺对岛上的居民都是免费开放的,后来的很多次,孔颖带朋友去游观,都是拿的栗清圆身份证,每次都能省好几张票钱。 两个十二岁不到的孩子跪在蒲团上,尽管她们已经知道这个世上无神也无鬼。但是神佛的信仰在于什么,在于,心诚则灵,在于此心安处是吾乡。 栗清圆那日许的愿: 妈妈爸爸还有小舅,都好好的。 其余的都是封建迷信,她不求了。 孔颖知道她为父母的事正失意呢,但是,菩萨面前,到底孩子气,“你不想你爸妈再和好么?” 栗清圆摇了摇头,却不是否定的意味,“有些事是求不来的。” 两个再虔诚不过的孩子,在佛祖的脚下交换心思。栗清圆告诉孔颖,她远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好,其实她妈妈脾气很差,有时候我宁愿他们分开吧,孔颖,我是不是太坏了。我想着他们分开,爸爸就不要受妈妈的气了,可是我又恨爸爸,他一点不懂妈妈。妈妈如果不爱他的话,就不会一个人偷偷躲起来抽烟,她的手都是抖的,眼泪能把烟浇灭。 孔颖看着栗清圆哭得难以自抑,手足无措极了,本能地去抱抱她,说不要紧的,他们只是离婚了嘛,只是分开生活而已。我父母没有离婚,可是他们也天天互相看不惯,我搞不懂他们怎么有那么多架吵的。我妈平时听我嘴里半个脏字都要把我嘴撕豁掉,可是她骂起我爸来,真的,我都在怀疑她还是不是我妈。瞧吧,清圆,大人都是一样的。 栗清圆即便毛着一头发、哭红了眼,即便拿纸擤鼻涕都是好看的。像个受尽委屈的洋娃娃,她一时破涕为笑,说孔颖有时讲话很像她舅舅。 她们一路从重熙寺出来,寺庙在整座小岛的中轴线上。之所以寺庙对岛上土著居民免费开放,也是因为沧海桑田的这些年来,岛上尚佛礼佛的代代人民都有份保护修缮这份历史的遗产。至今,每年浴佛节、观音诞,岛上还是会有最淳朴的酬神、捐赠、抢烧头香的仪式节目。 重熙寺东南方向有条街叫禹畴街,那条街很短,隐秘而安静。短街严格意义上只有一栋居民屋宇。每年春天到夏天,那栋从不见门打开也不见任何踪影的气派洋楼庭院里,浓墨重彩的三角梅,她们开得耸立、茂密,生机盎然到文采稀薄的人词穷。 栗清圆和孔颖只会站在院墙外齐声,哇哦。 是的,栗清圆每回经过这栋房子依旧会不禁好奇,这里头住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听岛上上年纪的人说,这里早年是荒着的,院子里的草长到从墙头伸出来,文.革那会儿里头吊死过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楼房里里外外修葺得井井有条也屹立肃杀。传言越传越离谱,最后说是里头该是关着哪个落马下来保外就医的政要人员。 总之,生人勿近。 转眼十来年过去了,从前的两个小姑娘变作了她们口中的大人。孔颖坐在老妖精楼房对面的亭子下歇歇,不行了,她腿都走肿了。 栗清圆替她拿着手里的臭豆腐,一面往嘴里送,一面催她快走吧。她一身汗,天也阴得快,没准要下暴雨。 孔颖摆起来,无所谓了,下就下吧,反正她是走不动了。 再看对面葳蕤参天的三角梅,那玫红灿烂到叫人破次元。有种恍如隔世的喟叹。 她们就买了一份臭豆腐,还剩两块,栗清圆端着盒子问伙伴,“你还吃不吃,不吃我吃掉啦。” 孔颖摇摇头,示意你吃吧。 暴风雨前总有一段诡异的安静,安静过后,风卷着尘,一时顶天立地的作孽痕迹。 孔颖讥笑,“你总算没人管了是吧。话又说回来,两个吃不到一块的人,我始终不觉得是什么牢靠的缘分。” 说清圆和季成蹊呢。 栗清圆看上去淑女、高知,但她其实很俗,通俗的俗。她母亲约束她的那些,一离开向女士视线,她总要叛逆地索取回来。尤其是她时常高密度高集中的工作调性,每次闲索下来,她总是贪恋那些重油重盐以及肉类食物。 栗小姐的诉求口吻,我不吃这些,我姨妈不稳定且情绪也不稳定。 那晚从客户车上下来,她在路边等到了季成蹊。 终究,她也没有上他的车子。季成蹊从车里下来往她伞下钻的那一刻,栗清圆开口就是她一整天控油控糖以及没有优质蛋白质补给缘故的情绪暴走,“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最讨厌有人拿我家人来威胁我。” 季成蹊摆出一副痛心疾首乃至是女友无理取闹为难他的无奈口吻,“我也不想,圆圆,我等了你两个小时。” “然后呢?”他不知道的是,过去成百上千的两个小时,只是栗清圆拿独处安慰消化掉了。 “我想见你,也想和你好好谈谈。” “季成蹊,你无耻。” “是。只要你还愿意见我。我愿意承认。” 栗清圆胸口骤烈起伏了下,才要开口什么。季成蹊捞住她的腰,用她从前最受用的方式来试图翻篇过去,然而,淋湿的吻只贴到了一具毫无感情的躯体。 最后,噼啪的雨点声下,栗清圆不无嫌弃地拿手背揩了下,敬告始作俑者,“别再跟我强调你和那个女生什么都没有。只会让我更厌恶你。因为比起翻脸无情的男人,我实则更厌恶朝秦暮楚想一还想二的下作贪婪。季成蹊,很不幸,你有点往这上头靠了。” 烟雨鼎盛之后,逐渐归为小而静,有人在这逐渐平息的风波里,不作声但存疑地看着眼前人,许久。终究,栗清圆逼动身子,她用行动坚定着她的心意。 没走出几步,身后人突然勃然大怒起来,“栗清圆,你觉得你是真心爱我吗?” “我不觉得。起码我已经很久感受不到你的关心或者爱意了。” 闻声的人,骤然回头。 季成蹊头到肩上披着朦朦的细雨。苦笑一声,偏头视线失焦地扫一眼夜幕,随即,仿佛拾起了他该有的尊严与骄傲。这一刻,他又重回了他们初遇那会儿的少年恣意。“栗清圆,工作这几年你真的变了许多,变得市侩、冷漠,变成你们圈子里推崇的那种精英式的利己主义,你每每督促我回医院的样子我甚至分不清你是在期许一个伴侣还是你的孩子或者应该是十五年前没离开市立的栗朝安,你爸……” 后面的话,栗清圆听来就像天边的雷,遥远又附在耳膜上。 大致意思就是栗清圆上学那会儿的敏而不卑随着这些年各自工作的独立交际,变得不近人情,变得那种慎独的冷漠。或者可能是她父母遗传给她的基因,总之,栗清圆总有那种随时随地拒绝别人而又自圆其说的疏离感。她这些年去季家,季成蹊的爷爷、父母包括教过她的叔叔都对她略有微词,根本上就是她这人不太热情。加上她母亲这头家境的优渥,更是养得她对于人情世故上头的认知感极为的淡薄。 季成蹊的陈述,听起来就是他家里的不满都是因为他的坚持才没有发作。 栗清圆迎面接受着种种的控诉,沉默良久,以至于撑伞的那只手已经被雨水泡的发皱发麻。她觉得季成蹊矛盾极了,口口声声在细数她的不是乃至不足,起码是与他共婚姻的短板。可他一口气倒完,又朝她走来。栗清圆有一刻想起小时候妈妈不讲理的发脾气,种种她的艰难,种种圆圆的不听话。 但本质上不一样。妈妈最多只是控制欲强一点,她没有去喜欢圆圆之外的女儿。 季成蹊一身狼狈的浇潮,走到栗清圆跟前,不无愧疚地对她说:“对不起。清圆,我知道我该死,可是我从来没想过和你分开。” 眼前人有着上乘的皮囊,更有着一双天生拿手术刀的手。他的一双手能打出外科手术最漂亮的结,也能为她弹出她喜欢的那首《merrychristmasmr.lawrence》。然而,那只手要攀附到她脸庞时,栗清圆终究后退了一步。 也许他没有说这番实际的话,也许他刚才从车里下来什么都不说地抱着她,更也许他能为了她不顾工作不顾病人地跑去她出差的城市,敲响她酒店的房门……什么都不管地请她忘记这悠长关系里短暂的跑神。 以他实际的温度, 以他恳切的‘我爱你’。 也许,栗清圆会窝囊地原谅他。她也不清楚,她到底会不会这么没出息。 但实在的,她确实这么想过。想过,他但凡豁得出去一次,把他们置于不顾死活的疯癫里一回,她会的,会凭着本能的依赖他,原谅他。如社会新闻里许多终究原谅丈夫出轨那样。 可是,他说了这么言重的话。好像一段关系的失散,双方总有各自五十大板的活该。 原来,在他的眼里,栗清圆并不是个合格的婚姻伴侣。 而事实上,栗清圆陪涉外客户参加一个房产交易会。她跟着参观过某个楼盘的样板房,她喜欢极了,她跟季成蹊说过的,如果可以,他们aa贷款买那套房子作婚房吧。我喜欢那个一楼,风雨交加时都有着岿然不动的沉静感,我难得在样板房里感受到安全感。 等你有空,我们再去看看,好不好? 她还计划过,那套房子逼近八位数,两头家庭多少会贴补些的。总之,栗清圆不想他事业上升期压力过大,置办的话,无论如何,男女平等。 这便是她兢兢业业对待每一个客户的原因。 工作这二三年她确实规训得理智、沉着了些,但她自问在处理恋人关系上已经足够温和、克制甚至到大度的份上。 好几次,她明明很想发脾气:你陪陪我吧,哪怕一个小时。 最后,总是站在医患特殊的角度上,体谅他,如同这么多年体谅父亲那样的心情。 栗清圆怎么也没想到,有一日她被迫的情绪静音会被另一半控诉成精致利己的程度。 她的沉默、隐忍甚至不得已的独立,变成了她只顾忙自己的、追逐那些虚名浊利;变成了她不会推己及人地关心伴侣,并不能胜任婚姻里妻子乃至母亲的角色。 “嗯,那个给你发长裙照片的女生弥补了我的不足,是这样吗?” “清圆、” “你回不回答我都不要紧。季成蹊,你早该告诉我的。你早告诉我,没准我可以做到你心目中的一百分。” “……” “可是,我不稀罕。我天生就是这个性子,我父母养我这些年,在我身上真金白银的投资了那么多,也没想着改造我。更何况外人。退一万步,季成蹊,你远没能力与本事到让我放弃自我来取悦你。” 那晚便是这样到此为止。 很庸俗很下乘,栗清圆也沦落到分手总在下雨夜。 她一口气走到了长街的尽头,伸手拦了辆出租车,车上她一一给父母去了电话报平安。向项那头还算平静,只是骂了句栗朝安不是东西,分手后还黏糊找补个什么东西! 栗朝安那头则客观跟圆圆解释,季成蹊来找圆圆几回了,他看外面天色不好,季成蹊去接圆圆也好。反正两个人的症结总要讲清楚的。即便分道扬镳,老栗始终觉得圆圆能处理好,这也是她难逃避的。 栗清圆于驰骋的黑暗里闭上眼,无人在意那阒静里的几滴热泪,她自己的千头万绪暂时搁置。就今晚的事,也看得出父母分开不冤枉。两个人永远一个在金星,一个在火星。 - 孔颖这个作死鬼。她明知道今天要来逛,还穿了双新鞋子。右脚跟处磨出了个蚕豆大的血泡。 她拿包里的别针挑破了。栗清圆跟着头皮发麻加跳脚,最后扔了手里的盒子,拍拍手,把脚上一双半拖平跟凉鞋要换给她。 孔颖皱眉,“干嘛,作怪!” 栗清圆头发丝到脚跟都漂漂亮亮,她也是他们朋友圈里有目共睹的富二代。老友间的亲密且狎昵,“我不嫌弃你,你倒是先嫌上我了。” 孔颖笑抽,依旧嫌弃清圆,“美女也拉屎的,美女也淌脚汗的。我不要。” 栗清圆说着从包里翻出消毒纸巾,然后剔掉一只拖鞋,跳房子那样单脚着地,真的很认真地擦着她穿过的痕迹。一只擦完,再如法炮制第二只。 随后,吆喝的口吻招待老友,“满意了吧,大小姐!” 孔颖臭屁地撇撇嘴,“你别太爱我,我告诉你。” 栗清圆又气又笑,任由好友调侃,“是了。我现在很缺爱,我也该好好反省一下,我之前是不是真的太凉薄了。” 孔颖把脚上的帆布鞋换给清圆,用一副永远看穿她的眼神讥讽她,“男人自我感动自我找补的那些烂槽子话你信才有鬼。栗清圆之所以是栗清圆,就是因为她有着不顾别人死活的冷艳感。” “我不顾别人死活就不会穿你这一脚臭汗的鞋了。” 孔颖美滋滋。栗清圆是心疼她那戳破的脚后跟,再一路磨回去,不知道什么样呢。 两个人换了鞋,又在凉亭下歇了几分钟,随即相约起身。一路往南走,快到路口的时候,正巧碰上一辆黑色大型suv左转进里。 孔颖啧舌了下,说好气派的库里南。 栗清圆走在孔颖的右手边,站得靠里些,偏头去看车时,只见那车子过弯也不减速的,呼啸而过。驾驶座位置降着车窗,驱车人的一只手肘架在车窗边沿,手上还夹着燃着的烟。 很利索的动作,单手点点烟灰,随即收回,车身也战马一般地拨头驶入禹畴街。 栗清圆好奇心使然,回头看了眼,果然,它最后停在了那栋老洋楼门前。 没两分钟,洋楼隐蔽而沉重的电动闸门应声开启,那辆库里南旋即驶入。 - 车子进入庭院,任意空地地泊停下来。 驱车的人第一时间按灭了烟、下车来,庭院东南角是处储物仓库,顶上是处平台。有人拾级而上,在平台上瞭望洋楼向南。 刚才开门的老伙计姓周,一时好奇,站在院子里喊平台上的人,“镜衡,你在找什么?” 第 14 章 C14. 居高处,风里陡然有水斑点砸在冯镜衡鼻梁上。 下雨了。 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分把钟,庭院里已经串联起雨幕来。溅起的水花顷刻成了烟。 冯镜衡从平台上利索下来,再和老周把后备箱带过来的食材拿进屋里,短暂工夫,两个人淋了个透。 汪春申从楼上拄杖下来,说笑他们,“等雨停了再拿是会挨雷劈了?” 冯镜衡接过老周拿过来的毛巾,一面揩一面骂,“你待会但凡吃一口,雷不霹你,我霹。” 汪春申继续刻薄,“脚长在自己腿上,不知道跑的孩子还不是活该?” 老周听汪春申这样说,帮理不帮亲起来,“你再说,我看还有谁来陪你多喝二两。” 冯镜衡将长毛巾顶在头顶上,眼看着擦不干净自己了,索性要去冲个澡。他一头炸毛地去客用洗手间,一面走一面开骂,“他汪春申都好意思拿遗作炒作了,说几句不中听的还不是手拿把掐。” 正主汪某人听着也不惭愧,倒是几分正中下怀的佼佼者意味。说罢便催冯镜衡要洗澡就快点,等着他开锅呢。 大夏天的,吃羊肉太燥。 无奈,汪春申馋了,临时给冯二邀约。当然,还是老规矩,他自带食材和酒水。 如今冯镜衡来一趟不容易,贵人事多。 而汪春申深居到压根没有简出,他偶尔馋酒肉这些,唯一的搭子只想得到冯二了。即便他的经纪人也很少肯对方登门了。 冯镜衡初次见汪春申是冯钊明重金拍下了汪某的一幅画,从密友处打听到汪某人避世于重熙岛上。 那年冯钊明能打通生意链上游的关键就是汪春申。 深夜,冯钊明携着小儿L子登门,来游说汪某人出山帮他一次。 彼时冯镜衡才十五岁,父亲谈一些隐蔽的话甚至把他驱逐出来。他心烦意燥,不大明白为什么非要带他来这一趟,来了又处处少儿L不宜的样子。 他站在那三角梅下喂了一晚的蚊子。 冯钊明出来的时候一把薅住了臭小子的后脑勺,说可以回去了。电动门缓缓阖上,冯家父子并肩走在乌洞深夜里。 重熙岛至今也没有陆运交通,想上岛必须轮渡。十来年前,岛上的酒家为了揽客,还家家都系着小船快艇。之后没多久,政府相关部门出面管制,流域水资源的保护和污染的防护条令出台,几乎一夜间叫停了私营船舶。那夜,冯镜衡站在小艇前头颇有几分乘风破浪的快感,冯钊明喊他进仓来也吓唬他,这大半夜的,掉下去可不是小事。你老爹虽然不像你妈那叽喳喳地惯你们哥俩,但多少还是舍不得的。不像有的人。 冯镜衡那时候压根没半点心思在家族生意上头。只嫌烦,一脚迈回仓里,老头再抽烟,他更嫌烦。只问老头,你夜里捉我来到底做什么? 冯钊明半明半昧的笑容,不做什么,父与子,不是天经地义,啊? 于是老二再问, 刚才屋里那位是谁? 谁?就这么说吧,他画幅画写笔字点石成金的变现能力。要不你妈怎么拼了命地要你们哥俩读书的呢。任何时代,文化人总归受人尊敬的。当然,我是不指望你给我读这么高的了,这些玩艺术的都是些神经病,要断子绝孙的。什么年代了,有几个正常人忌讳社交,躲起来避世的,不是脑子坏掉了是什么! 冯钊明难得啰嗦几句,说教也是舐犊。危言耸听老二,与其疯疯癫癫与世人都恨不得割席的傲慢,我宁愿我们一家子泥腿子。断子绝孙,我还干个什么劲!挣那么多钱有个卵用! 三日后,重熙岛上的这位答应了冯钊明的请求。只是唯一比较意外的诉求就是,他完稿之前,不与任何人沟通让步。他需要什么,会叫副手联系他们,至于肯上门联络的,汪春申指定了冯钊明的次子。 这也算冯镜衡给父亲办的第一件差事。 汪春申性情古怪乃至变态,他一方面瞧不上冯钊明之流的商人,另一方面又要摆他文人的架子。拧巴得很,成心奴役甚至吆三喝四冯某人的小儿L子。 冯镜衡更是个火爆脾气,一来二去,他看出这个变态画家是在迁怒他,干脆我不痛快你们谁都别想快活。一脚踢翻了汪春申要的那些宣纸和高丽纸,掉头就走。 一面走还一面骂,别以为老冯巴结你,我就把你当盘子菜。你他妈姓汪的当真厉害别答应啊,又给钱弯腰又嫌钱他妈带臊,别逗了,我瞧不起你个老东西! 老周是汪春申管家一般的人物。二十岁不到就跟着汪春申了,这些年,汪春申不擅长不热衷的方方面面都是老周帮着打理的。汪春申当真救过老周的命,是以老周身无长物,养老送终父母后,便彻底跟随他了。 那日,老周进来想帮着劝几句,也可怜冯镜衡一个半大孩子受汪春申这种孤僻的罪。才想说话,汪春申疾言厉色地骂他们滚。 于是,冯镜衡真的撂挑子不干了。回去当天晚上又挨了冯钊明一通训。老头怪二子沉不住气,今后如何能成大事。这点委屈就受不了啦,你老子天天在外受气我说什么了。你当钱容易来的,你当你真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还!臭小子,我像你这么大已经蹬三轮车走街串巷,往家拿钱了。你还没断奶呢! 说罢,把老二晾在一边,连夜给老大去电话,要他回来。这桩事势必冯钊明的儿L子去办,那么,没了一个还有另一个! 无奈,冯纪衡几番登岛都闭门羹而归。 随后没几天,冯镜衡其实也转过弯来了,少年意气轻易不肯向任何人低头,包括自己的亲爹。他正值暑假,夜猫子一个,夜里三点多还在玩游戏。不期然接到一通电话,是老周打来的,说汪春申不好。 冯镜衡吊儿L郎当口无遮拦地问,要死了? 忠心耿耿的老周也拉下来脸来,怪这个小子没良心,随即发作的口吻,要他通知他老子联络医院医生,如果汪春申真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么,你们冯家想要的,一个子都没有了。 冯镜衡听后 丢了手机,没作多想便去敲老头的房门。 汪春申结肠息肉多发出血,及时治疗保养回头。 那几日医院,全是冯镜衡借着他父亲的名号联络奔走的,老头全权没有出面。事无巨细到,汪春申的营养药膳粥都是冯镜衡从家里拿到医院的。 汪春申依旧脾气烂到底,冯镜衡干脆不与他同处一室。出院回岛上那天,汪春申瞥瞥臭小子,怎么又夹起尾巴做人了?你老子打的? 冯镜衡也不否认。只两手插袋,张嘴就吃着一嘴腥潮江风,骂骂咧咧,等拿到你汪某人的大作,我发誓这辈子都不登这鸟不拉屎的岛。 汪春申笑而作罢,继续狠狠打压他,哪只鸟不拉屎,你给我找出来看看! 终究,冯镜衡食言了。之后他如愿拿到了汪春申的交稿,也顺利接他汪某人与父亲那头会面。冯家那通生意行进得很顺利,冯钊明也头一次大张锣鼓地奖赏了自己的小儿L子。 汪春申几次有限的露面交际,进进出出联络打点都是冯镜衡,他只信这小子。冯钊明为了挽尊,便说小儿L子拜得汪老师门下在学画,这徒弟如何孝敬师父都是应当应分的。 难得,汪春申没有拆穿或者否认。只是,他私下指点过冯二几回,说你不是这块料,还是回去跟你老头子学做生意吧。 上了高中后,有次在社交平台上看到拍卖行拍出的汪春申的画,价格斐然。冯镜衡才真正意识到艺术家离他有多近。外界很多人都以为汪春申死了。他偶尔登岛来给他转递这些消息,汪某人都是笑得诡异。 冯镜衡没成年前喝的酒都是汪春申斟的。 实则,冯家与他已经银货两讫了,汪春申于冯钊明已是弃子。然而,冯镜衡的登门,他从来不拒之门外,甚者,德行败坏地教坏了这个二小子抽烟喝酒。 这些年,冯镜衡上岛的踪迹,家里未必不知情。汪春申也从来不问他这些,两个人算不上忘年知交,严格论起来,冯镜衡只当这里是处停止思考的独醒地。 总之,汪春申想喝酒了,冯镜衡都会挑时间满足他。 雨停了,庭院里满地的三角梅。 汪春申听那最后一耳的雨,一口热黄酒滚喉而下。明明三伏天还没过,站在懊糟的热暑廊下居然一身的冷战。他想回头说什么的,被歪躺在椅子上的冯二抢白了。藤椅上的人已是酒过三巡的醺醺然,他问汪春申,“柏榕酒店那幅画是你的吧?” 汪春申闻言,没明白冯二的意思。 冯镜衡便没头没脑地提起半个月前他在柏榕那里谈事,他们顶楼墙上有幅画,印章是他汪春申的。总不至于这种集团酒店还挂赝品。 汪春申说不知道。他卖出去那么多画,谁去一件件记住买主。 冯镜衡也不了了之了。 倒是汪春申好奇起来,“什么样的?” 冯镜衡酒意更浓,眯了眯眼,摇头表示没太注意看,“应该是幅雪夜图。” 汪春申笑话,“我是问,和你一起的人?” 冯镜衡面上一怔,觑着微红的眼睛盯对面人,没说话。 汪春申索隐有理有据,“半个月前的事,倘若是生意伙伴感兴趣,你早问我了。可见不是,与生意无关,但是能让冯二瞜一眼没来得及细看,除去生意经济便是女人。” 冯镜衡嗤之以鼻,“你这不可一世的口吻还真是和老冯如出一辙。” 对面人再补一刀,“嗯,你还没有反驳。” 冯镜衡落于下风也不跌面,反倒是坦坦荡荡,“女人又怎么了?” 汪春申笑着看一眼老周,仿佛拉票取胜,“是不怎么。你承认就行了。” 说完,兴致勃勃地问,“什么样的女人呢?” 冯镜衡的口吻听起来不大畅快,起码是不顺利,“难评。”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冯镜衡说着,喊老周帮他换个料碟,也表示就此打住。他并不想多谈无关的人。 汪春申踱步回来坐归椅子,顺酒搭子的意,再干脆恭维他二少爷几句,“难评肯定是不咋地,慢慢挑,能容得下你冯镜衡脾气的女主人,没准还没出生呢。” 饮醉的人,撩起眼皮看人,不屑这种激将法,依旧歪坐在藤椅上,不知哪根筋不对,忽地站起身来,轻飘飘的藤椅给他起身的动静逼退好几步远。连同边上跑忙的老周都吓了一跳,才想劝他坐下来。冯镜衡转身往洗手间去,汪春申笑话他,“到底是喝酒退步了,还是肾不行了,去几发了啊!” “我还用不着终年不见天日的人来跟我讨论肾功能的问题。”冯镜衡是上岛前,会务灌了一肚子茶。他再从洗手间回头,汪春申已经吃完他的那部分,剩下的他也不陪的样子。在边上泡起茶来。 冯镜衡继续打扫战场。他吃东西并不秀气,饿起来的时候甚至会大快朵颐那种。对于汪春申这种饮食恹恹的人,是艳羡也是赏心悦目。也只有年纪起来的人,才会真真切切地羡慕年轻的资本。 一个晚上,他两回话到嘴边,最后还是咽下去了。汪春申分一杯饭后普洱给他们,自己的那杯却迟迟没有端到嘴边,等他神思过后,老周已经开始收拾残局了,冯镜衡在湿漉的院子里抽烟。主人杯里的茶已经凉透了。 汪春申起身的时候,冯汪二人各怀心思地对视了一眼。 边上的老周问镜衡,“晚上宿在这里?”是的话,他就去替他收拾客房。 天还未全黑,喝了酒的人才要点头算是,手机上收到了轮渡班次因为下午天气原因末班船行时刻往后顺延半个小时即补发一班的及时公告。 看信息的人,唇上叼着烟,略微思忖后回老周,“不了,我晚上还有事。” 老周便问:“你喝了这么多酒,怎么出岛,自己去坐轮渡?” “我又不是没坐过。” 是这么个理,但是老周还是不放心,说他这脚步都快站不稳了,别到时候栽到江里去。 冯镜衡心有成算地由着老周取笑。谈笑间,他已经给杭天发消息 了,要他来接他。 杭天对于老板在的地方有点讶然,讶然过后又欣然答允了,因为他很乐意替老板拉练新车。彼时外面也才五点钟不到,杭天上岛再依照冯镜衡的地标顺利找到房子也不过六点的样子。 然而饮醉的正主只把车钥匙懒懒抛给助手,要他把车子开过去,先去买票排队最后一班轮渡。 杭天只点头,听差办事。至于这栋楼里的人与物,他一概不闻不问。唯一笃定的是,这里绝不是老板自己的地盘。 * 栗清圆和孔颖路上淋了一身的雨,回到店里,先后去冲了个澡。 向项这家餐饮兼民宿店前后两进房,也算得上岛上三甲之内了。 阵雨过后,栗清圆卧房的蓝玻璃上瞧着还是雾珠蒙蒙的。向项过来给小颖送消毒水和防水胶布的时候议论着天气,明天还得有雨。 “你们今晚就住下吧。明早再走。” 栗清圆摇头,她明早还有跨部门研讨会,哪怕最早班她也来不及赶过去。 孔颖也表示她宁愿晚上苦点,不能苦早上。 向项听后,哀怨她们两个,懒鬼一双。说罢就张罗着要给她们带走的东西,杨梅、糯米蒸排骨、小香瓜、黄樱桃,还有一只红色小塑料水桶,里头堆满了草鸡蛋。 栗清圆表示她一个不要。 向项随她,“嗯,你不要可以,但要帮小颖拿。” 孔颖这些年得向女士偏爱就是她很会给向女士提供情绪价值:不轻易辜负别人的心意,也很会投桃报李。每回上岛,她总能变出各种花样地讨向女士欢心。 “对,你不要拉倒,但要帮我拿。就拎这桶草鸡蛋。”说罢,孔颖与向女士互看一眼,二人心领神会。 栗清圆吹干头发,关掉吹风机,任由她们两个不是母女胜似母女的投契。她有点酸,于是,破罐子破摔,“我拿可以,到时候连蛋带桶全给你们掉进江里去可别怪我。” 孔颖对于栗清圆各种奇奇怪怪的恐惧症已经习以为常了。她小时候就怕好友来看她掉进江里去,至今她还是有点怕,这也是她来往岛上这些年,始终不开车上岛的缘故。 向项说圆圆小时候每回跟着他们过江,节假日车流密一些,跨江大桥上,她都特别害怕连人带车掉下去,回回要爸爸把破窗逃生锤放在够得着的地方。 孔颖听后更是笑话密友,顺着向女士的口吻,“她就这样。不了解她的人以为她多矜持、拿腔捏调的,其实,外强中干,假把式得很。” “嗯,和她爸一样。体面人,里子里,全是碎的。”向项津津乐道栗姓爷俩。 孔颖轻易不议论长辈,尤其这个长辈还是向女士的心病。随即转移话题,家常絮叨里,栗清圆才知道了这么些草鸡蛋是厨房蒋师傅家儿L子二胎生了对双胞胎分的喜蛋。 栗清圆自幼得店里几个大师傅、跑忙的服务员照料。正巧她有事想跟蒋师傅打听,借着去给百岁红包的由头,问起店里最有资历、辈分的大师傅,禹 畴街上那栋洋楼的事。 后厨忙着备菜,蒋师傅听圆圆打听起禹畴街,也只道听途说些,说那房子里确实住人,但从来没见人出来过。那家人一应生活需求采买好像也是有人定期送过来。 “哪个晓得呢,那条街本就那一户。神神秘秘的,早年说是官员,后头有人传应该是个很有名气的画家。画什么东西家,谁懂。()” 画家??()”圆圆有点后知后觉的诧异。 蒋师傅忙得火烧眉毛、脚底生风,难得看圆圆对这些外事上心,不免好奇起来,“你打听了做什么?还是我再托人帮你问问?” 圆圆摆摆手,表示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有点好奇,她今天见到有人进那栋楼了。 蒋师傅哦一声,“应该是送货送菜的跑腿师傅。” 栗清圆听后不置可否。她没有告诉蒋师傅,应该不是,或者她很确定不是。 从后厨回头,迎面碰上了向项。向项问女儿L,老蒋收下了吗? 圆圆点头。 “你们几点走啊?”老板娘要去忙前头的晚间档了,说着提醒圆圆,今天轮渡顺延一班。 栗清圆嗯一声,“那就搭末班走。” 向项见她这几天气色还好,也觉得失恋那点阴影该过去了,母女默契不提不值当的人,只关照女儿L,走之前拿只老鸭走,“带回去让你爸给你熬汤喝,你嫌东西重,干脆给他发消息,要他来带你。” 栗清圆瞥一眼避重就轻的亲妈,“你想给我爸只老鸭就给他呗,干嘛借我由头。” 傲娇的向女士嗤之以鼻,“爱要不要。我店里的鸭子多好卖,我拿给他糟蹋,想得美!” 说曹操,曹操到。那头,栗朝安见天不好,给圆圆发消息,问她今天还回不回来? 栗清圆回要回去的。 老栗问她今天末班几点? 栗清圆不禁好奇:你怎么知道我一定末班出岛的? 老栗打字速度属蜗牛的,好一会儿L才回复:恋家的孩子总是要最迟出门。 被看穿心思的栗清圆笑着把老栗的短信给妈妈看。 向项没好气,撂下一句鄙夷的话就去忙她的生意了: 男人这种生物,天生爱作些没得用的表面文章。 * 这晚,栗清圆忙得比春运迁徙回家过年的人都焦头烂额。 她不仅帮着好友拎了一桶草鸡蛋,还被来送她们的向女士措手不及地塞了一只退毛破肚了的冰鲜老鸭。 锁鲜盒的冰袋就感觉有两斤。 她垂着两只沉甸甸的胳膊,怪妈妈口是心非,“你自己为什么不去拿给他?” “你少废话。我给你们爷俩吃喝,我还给出错来了啊!” “嘴硬。你承认有他的份就够了。” “我没什么不能承认的。当我爱屋及乌,他烧给我女儿L吃,我施舍他一份煤气费。” 栗清圆冲凉后便没再化妆,一身最简便的恤衫仔裤,长发也 () 用鲨鱼夹随意地绾着。络绎等着上船的队伍里,江风一起,她甚至有几分灰头土脸的邻家感。边上有七八岁的孩子拎着湃着冰的桶,吆喝兜售着刚摘下来的那种咬一口起沙的红番茄和青瓜。() 与独立人客队伍一甲板宽距离那边,便是汽车上渡的依次排行队伍。 ?想看勖力写的《鲜红淡绿》第 14 章 C14.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因着重熙岛本就是观光旅游的,上岛又限制是本地车牌,末班这个点出岛的车子已然有限了。 冯镜衡过来的时候,杭天从驾驶座上下来,隔着一些距离便朝老板挥手。后者走近,穿一件黑色衬衫,个头很高,其实很出众了。用不着回头的人细看什么。 冯镜衡的酒还未悉数清醒,助手跟他说什么,他也充耳不闻的样子,只没事人地扫视着隔壁人群排行的队伍。 没等到他锁定到目标,队伍边上折回来的向项一眼便看到了冯镜衡。她识人交际的本能,便迎面招呼起来,“冯先生?” 冯镜衡愣了下,随即再正色不过的社交口吻,“是。”存疑即刻成为既定事实,他那一眼没看错。“栗,师母。” 向项这一回依旧没有纠正这个误会。只略微寒暄的口吻问冯镜衡来岛上办事? 冯点头,再问栗师母,“您也是?” 于是,顺理成章地接收到一些对方的自我介绍及交代,栗师母是来送女儿L的。 冯镜衡刚有一搭没一搭地问到,“栗师母的店是哪家?我也常来这里,改天一定去光顾。” 向项生意人世故的自然有来有往,要与冯镜衡交换微信,说有空请冯家都来来尝尝他们店里的手艺。 边上的杭天摸不准对方的来路,想着帮老板挡拆,便拿出他手里工作手机的微信,要与对方交换,嘴里卖乖耍滑惯了,听老板喊人家师母,便也晚辈姿态地喊人家,阿姨您扫这个就可以了。 冯镜衡冷冷投一眼过于聪明的杭天,才要眼刀给他,那边有人脱离排行队伍朝他们走来。 栗清圆甚至没放下手里的一桶鸡蛋和一只老鸭,迎面来追妈妈,逆光的缘故,她只看到妈妈好像遇到谁了,攀谈不短的样子。 然而,走近后,她看清来人,栗清圆说不清是惊讶多还是疑惑之后那种“果然如此”多。 计算有点偏差,然而公差不影响正轨入港。 冯镜衡甚至觉得比他估计盘算得更为顺利些,起码她的自投罗网是事实。然而,不热情、爱缄默也是事实。于是,当着她母亲的面,程序正义的人率先与她打招呼,“上次那笔会议的费用给到你了吗?栗小姐。”分手抑或破镜重圆了?她这个人尽管看上去钻营心不够,但还不算彻底个傻。冯镜衡笃定她这种品相谦逊的人,内芯子一定是十足地难以被……说服。 栗清圆无端被点名,有种上学那会儿L这道题睁眼瞎的不会了,老师还非得喊她上去板书的烦躁。瞥一眼这个通身全黑的人,不免腹诽,不愧是生意人二代目,不做折本的买卖也决计不施不过明路的恩。! ()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 15 章 C15. 杭天直到栗小姐出现在眼前,才有了凡事异常必有妖的恍然大悟感。 半个月前,祝希悦跟他汇报的那晚会务结果,很顺利。只是栗小姐临时接了个电话,口吻不大好,匆匆与他们告别了,应该是她有朋友来接。 嗯。然后呢,杭天问。 然后就没了啊。 杭天啧舌,我是问里头那位说什么没有? 祝希悦:没有。他只让宋师傅开车,然后,没开多久,冯总接了个电话先下车了,没管我们。 杭天一副我就知道的神色。直到这天下班前,他才委婉提醒这位二助:有时候我们是不能多问什么,但是有时候,我们还得装傻充楞些,懂吗?比如老板不能说的,不能明面开罪谁的,我们得替他们出口;又比如他想说的又碍于脸面轻易拉不下脸的,你得替他多长张嘴。 祝希悦明白这叫察言观色,但是她表示现阶段她还不能胜任。 杭天点头也叹气,最后只拐弯抹角点评,他们这位老总脾气也太差,大晚上的,外面下那么大的雨,愣是把人家女生丢下了。 祝希悦母胎solo至今,好像不太认同杭助的话,是栗小姐自己要下车的。 杭天拎起外套就走,不知道该笑她天真可爱,还是该感叹她全然看不透男女那点事。只一点很确定,性格决定命运,他老头子这么有钱,他也会养成为谁都不会轻易折腰的臭德性。 “次月结。”栗清圆冷冷答复问话人,也顺便解释了妈妈投过来的疑惑目光。 向项听女儿如实道,连忙承情的口吻回应冯镜衡,表示谢过冯家的关照了。明明是小事一桩,圆圆爸爸从来不图回报的。 冯镜衡晚辈姿态的点头,也只能滴水不漏地把这份差事的人情扣到兄嫂头上,表示那晚该是兄长去的,临时换他了。“哥哥嫂子就这一对宝贝疙瘩,那天大嫂从师母家回头便想着一定要还报些什么。吃吃喝喝的总归俗气些,不如业务上有些往来,总归大家都落好。” 向项连连点头,还不忘夸赞几声冯家那位大儿媳,“看得出是位主外主内都很仁义的人。” 冯镜衡对于外人夸赞家嫂并没有多少集体荣誉感,反倒是客气地回敬,“栗老师栗师母的女儿也很好。我是说,英文。” 向项会心一笑,几分谬赞的惭愧,“她还差得远呢。被人卖了恨不得要给人家数钱……” 话没说完,栗清圆听不下去了,出口打断,“妈!你不是要回去看店的么?”先不说向女士这难得的自谦感从哪冒出来的,或者她大概一辈子都吃这种扮猪吃老虎的斯文绅士嘴脸。人家并没盛赞什么,而且栗清圆很看不惯这种人前天花乱坠的口才,人后乱给人贴标签的刻薄行径。 你才书呆子!心里这么不忿着,栗清圆眼里禁不住地轻蔑了一眼。 冯镜衡生出几分自觉,手上接过杭天的手机,亲自与栗母交换了微信,表示下回再上岛,他一定会去光顾师母的店的。 “可以外卖吗?()”他笑问道,隔着些距离也闻得到他身上的酒气。 向项点头,不过有公里限制,问他在哪里落脚? 禹畴街。?()” 向项一愣。冯镜衡看到后头的某人,却比她母亲更为显著些,俨然有双猫耳朵,听到她感兴趣的,即刻两个耳朵竖起来了。 寒暄过后,两厢作别。 向项关照女儿回队伍那边去,她也要回店里了,口里有着老母亲典型的絮叨,“你给你爸打电话让他来接,鸭子和糯米蒸排骨回去就要上冰箱啊。” “栗小姐回家的话,我可以顺路捎一段。”冯镜衡适时开口。 实情,向项叮嘱女儿这些可没想过搭别人的车子。她也不稀罕这些小恩小惠,只是听栗朝安口中的冯家好像不简单的样子,事实胜于雄辩,向项也算是见过许多世面的,比冯家次子眼前这车子再好的她也能懂行。然而,向女士还是替女儿婉拒了,她晓得圆圆,也给外人解释,“她轮渡上不敢坐车子的。” “嗯?”冯镜衡不解,听到栗母说是怕掉江里去,他不禁笑出声来。就这点胆子,也敢下泳池里捞猫。 笑归笑,还是示意杭天把后备箱打开了,一副做东人一意想请的盛情,“那就把东西放车上,下了轮渡再上车吧。” 向项分得出人家是真情还是假意,“会不会很麻烦你们?” “不会。我也是礼拜天上岛会朋友的,正巧回头。” 栗清圆听到一句朋友,好奇心使然,更是整个人有了本能的求知欲望应激。 就在她一时情绪疙瘩之际,孔颖过来了,好友两只手上也是满满当当。不等栗清圆拒绝,杭天作了他话术中的人,抢先一步接过栗小姐手里的桶与锁鲜泡沫盒。 孔颖也跟着解放双手,再看到这莫名熟悉的车子,趁着向女士与这位酷盖男士满口生意经的口吻作别时,不禁拉清圆到边上问:“什么情况啊?” “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狂酷拽的甲方。”栗清圆说这话的时候正好迎面朝着好友,夜色四合,一时失察她身后。 直到孔颖面露难色时,栗清圆才意识到身后有人。 说就说了,她只当扯平了。掉转头来,一本正经一身正义,“谢谢冯先生。” 冯镜衡过来是想提醒她,“你那桶土鸡蛋最好放到车里你脚边去。不然会全都蹦蹬仓。” 栗清圆瞥他一眼,心生一计,表示她们还没上车,干脆把草鸡蛋提出来递给建议的人,“劳烦冯先生先帮我看一会儿了。” 她说话轻却不失重,甚至几分祈使的意味。 冯镜衡无有不依,当真接了,他还不至于被这些草鸡蛋给难住。 看到他面不改色地接手,栗清圆脸上有些难以琢磨的晦涩,一闪而过。 说罢,两边分头。行人先上船,汽车后上甲板。 冯镜衡提着一红色小水桶的草鸡蛋懒散上车,电动门缓缓阖上之际,他不禁笑出声,“狂酷拽是吧……” () 不错(),扯平了。 * 轮船二层船舱里。 栗清圆先前只跟孔颖吐槽过那天遇到个自以为是的甲方。 好友间这类情绪垃圾的吐槽再正常不过?()?[(),孔颖也没当回事。但是!等清圆说完一大摞的前文,包括这个狂酷拽库里南去栗家前,他们在里仁路遇到的经过…… 孔颖惊呼,“怎么会有这么多我不知道的事!” 栗清圆理所当然的口吻,“因为不重要。” 孔颖没好气,“是的,跟你的失恋比起来。” “那个库里南结婚了吗?” 栗清圆白白眼,“人家有名字。姓冯。” “我说别人,你急什么?” “你都说别人了,我又怎么知道。”闺蜜互怼。 孔颖骂,“你少来,喂喂喂,栗清圆你的桃花运未免也太好了吧。” 栗清圆连忙打住,“是我爸救了……”她要把这前文再车轱辘一遍。 孔颖才不要听,“你爸救了他哥哥家的孩子,又没救他的孩子,这个姓冯的用得着这么上赶着吗?” “谁知道。也许人家就是兄弟感情好呢。你是没见过他哥哥家的两个孩子,确实可爱漂亮。而且有钱人家的孩子都当继承者培养的,总归宝贝些。”栗清圆再告诉孔颖,给她介绍活,也是对方兄嫂授意的。 “最重要的是,”栗清圆耿耿于怀,哪怕这一刻告诉好友,她还是有点不服输的知识分子气,“他背后说我书呆子,我长这么大,头一回被人这么形容!” 好吧。孔颖狂笑,笑出很大声的那种。 气得栗清圆来捂她的嘴。 笑过后,两个人都很清醒。孔颖是知道清圆的,看人品高于一切,而且那个犹如嚼成一嘴甘蔗渣的渣季成蹊又长得那么帅,天花板都塌了,谁还有闲心去想别的。 男人都一个样。 况且,甲板上那豪车里坐着的,感觉比十个季成蹊都绰绰有余。孔颖私心,这种有钱人家的公子哥,真心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凡是利好他们才是本质。 * 轮渡顺利靠岸,还算平静的江边,有几分倦鸟归巢的萧条感。甲板上的车井然有序地依次上岸。 上渡前是人客先上的,下渡的时候,等车上岸完毕,二层船舱里的游客也依次登岸。 栗清圆与孔颖并肩从人行队伍里脱身出来,离湿热的江风愈来愈远,不多时,她们看到一辆黑色的SUV跳着双闪在公路右手边临时靠停着。 冯镜衡那位助手下车来,充当人行接引牌。杭天甚至还给栗清圆打语音通话,示意他们的位置。 栗清圆告诉对方,看到了。 等她们走近后,后座上的冯镜衡也身高腿长地款款下车来,让出后座的位置给她们女生。 孔颖很乐意蹭这趟豪华的顺风车,暗地里捏捏清圆的手心,既来之则安之,有什么大不了。男人多的是,可是这样规格的通勤车子可不是天天搭得到的。 栗清圆略微费力地坐上车后座上,也没觉得豪车有多好,甚至有点水土不服的不适意感。 直到她看到车座脚边的草鸡蛋才知道这种违和感到底是因为什么。 那边,换上副驾的冯镜衡,一副物归原主的揶揄口吻提醒鸡蛋的主人,“好了,还给你了。” 栗清圆将要说什么,副驾上的人开了顶灯,明明不开车的人,却去无端拨车内后视镜。 两道陌生的目光有限地碰到镜内一块去,后座上的人随即移开了。 “谢谢。”她说话始终有一种底气,到位即可,蜻蜓点水。! ()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 16 章 C16. 驾驶座上的杭天把这快三十年的悲催事都想了遍,他甚至还回忆了把前年他爷爷走,他老爹和叔叔哭得眼泪鼻涕一块去了,才勉强克制住他想笑的念头。 他想起爹妈吵架有时候,老妈控诉老爹不讲理,说你们男人啊最刀切豆腐两面光,话都给你们说了。丑的时候,就怪我们越界了;好的时候,越界了也不要紧,我甘愿连夜把这篱笆墙拔起来一根根再插到你身后去。 想到这,杭天终究破功了,忍俊不禁。出声后,副驾上冷脸掉转头来,“睡着了?” “没有。” “没有就开车。” 杭天嬉皮笑脸,“您这新车我老不习惯启动键在左边。” 冯镜衡最烦嬉皮笑脸的人,“嗯,那就好好习惯习惯。”说罢,他自己的私人手机来电进来,他一面指点杭天开车,一面接通电话。 那头说了什么,冯镜衡嗯一声,“说。” 片刻,他再催促似的口吻,“我刚在的时候你就有话要说,吞吞吐吐很不像你。” 对方说了什么,冯镜衡这头据实以告,“已经上岸了,回不了头了。” 后座上的栗清圆不想偷听,是前面的人过于光明磊落。 冯镜衡再一句,“我今晚确实有事。” 这模棱两可的听起来,就很像电话那头的人眷恋他。 孔颖这种内娱什么瓜都能吃得明明白白的“磕学者”瞬间八卦起来,加上车顶是有名的星空顶,人的浪漫暧昧触角一旦发散,一发不可收拾。好友悄咪咪探身过来,凑在清圆耳边嘀咕道:“情人?” 栗清圆一把把孔颖推回头,示意她不要瞎说八道。 很快,前头的人扼杀了她们的念头,“电话里说不清,那就等着你想说的时候吧。上了年纪的人,早点睡。” 孔颖在边上脑洞大开,然而栗清圆却另辟蹊径,她有种存疑但又处处贴得上的破案感。 她记得小舅说过,智者大概永享孤独,他的那位密友天生孤僻不合群,有天他当真死了,他一点不会意外。 适应了黑暗的眼睛能很清晰地描摹出对方的轮廓,甚至目光。 车子上路一段时间,冯镜衡才头也不回地问后头两位,“先送你们哪一个?” 孔颖率先答,“方便的话,先送我吧。”孔颖即刻报地址给冯先生的助手。 栗清圆也顺着孔颖的话,把好友的地址实时发到杭助的手机上。 然后孔颖便和杭天对角线距离地展开了社牛之间的对嗨。期间,不免话题落到栗清圆头上,说起密室逃脱游戏,清圆男朋友是个中好手,大家都吓得半死的时候,只有脑子好的人在那透过现象看本质。要不怎么说数学学得好的人,都不能惹呢! 栗清圆在微信上警告好友,你乱说什么。一怒之下,连扔好几个表情包炸弹。 孔颖哪里理她,恨不得嘴上开怼,你懂什么! 开车的杭天一听这棘手的信息, 连忙转移话题,逃之夭夭。 对角线上的孔颖也春秋笔法、故弄玄虚,只说了上文,有男朋友,却没说下文:分手了。 孔颖的家在市中心边上一点点,往上数,他们几代都是实打实的老土著。 老土著是事实,市中心堵且窄也是事实。 尤其是这样显赫的大型SUV更是轻易别进巷子。孔颖也早早地喊杭天快快停下来,就送到这里吧,下面她走回去就行了。 她摘开安全带要下去的时候,栗清圆也跟着她要下去。 孔颖说不要了。 “那你这么多东西怎么拿啊?”栗清圆对待密友的口吻可爽利、泼辣多了。 孔颖大概也就那桶鸡蛋拿不下了,佯装着不要了。 也是她们拉扯间,冯镜衡才知道她要他帮着照料的鸡蛋并不是给她栗清圆的。他也更很匪夷所思,大晚上听两个女人在这为了几个鸡蛋吵吵。于是,冯镜衡理所当然地瞥一眼杭天…… 杭天即刻理会,为了他即将升作年薪的预备役。 栗清圆要被孔颖这个家伙气死了,她很了解姐妹,孔颖并不喜欢杭天这类的,所以绝不会是有意想要杭天送她一段。别看孔颖整天唧唧咋咋的,她越是口若悬河的,反而越证明不喜欢对方。相反,她属意的人,对着人家一个字说不出来。整这么多幺蛾子,无非是想留下栗清圆…… 后座上的人这么心里嘟囔着,不设防地听到右耳边有人去而复返的动静,她以为孔颖又折回来了,一扭头,本能地给吓了一跳—— 是副驾上的冯镜衡,他出入自由地从前面下来,换回了后面的座位。 孔颖确实是清圆揣测地这么想的,她原本是想急急这位冯先生,虽然她闺蜜视角初步检验还算过关,毕竟高富帅全都沾边的人,不仅得有与生俱来的光环,还多少沾些福气。孔颖觉得这么好命的人,再顺风顺水,她作为普罗大众之一的NPC有点不想掩饰的嫉妒。所以,这个男人真的喜欢清圆的话,那么急急他,气气他,也是好的。总之,真金不怕火炼,好饭不怕太晚。 走出几米远了,孔颖理马甲口袋的时候,发现向女士给清圆的那份糯米蒸排骨也给她顺回来了。连忙回头,才回头就看到这位姓冯的、至于叫什么清圆都没来得及告诉的这个男人,堂而皇之地坐回后座上来了。 这个行动力……别说,孔颖喜欢。 于是,孔颖走到清圆车窗这边,冷不丁出现,再美滋滋把饭盒透过车窗递给她。 丢下一句给行动力强的人的奖赏,“失恋了也得好好吃饭,别没出息啊。” 栗清圆禁不住这前后夹击的围剿,气得满脸通红,这算什么事。 即便努力复盘,她也没想得起来,哪一步她脑袋抛锚答应蹭这趟顺风车的。 冯镜衡行云流水地坐回后座上,松弛筋骨的样子。片刻,眉目舒展、不掩笑意地反问了句边上的人,因为她一直狐疑地盯着他,“有什么问题?” 栗清圆沉默后摇摇 头。没问题,车子是他的。他坐回自己的位置再正常不过。 那什么,怪不得人们总爱无事就议论天气。因为人陷入短暂尴尬气氛时,感官里只剩下天与地。 栗清圆转头朝车窗外,心上朝自己说了句,明天估计还得下雨。 冯镜衡的话却显得客观且白描极了,他问她,“手里抱着的是什么?” “我妈店里的。” “知道,所以问你是什么?” 栗清圆依旧没回头,窗外,消停下来的市中心,难得如此寂静。仿佛扫尽了一城市的垃圾与尾气。 栗清圆拒绝这样性质的一问一答,随即坐正回来,手上很随意甚至几分生意家孩子的揽客口吻,把那个玻璃盒转赠给他,“糯米蒸排骨。冯先生可以尝尝,下次去岛上,合口的话可以点一份。” 冯镜衡并没有接她手上的东西,只傲慢口吻地问,“这大热天带出来,不会馊吗?” 又是问。栗清圆把盒子往中间杯格上一搁,不理会他,“你尝尝不就知道了。” 有人从善如流,即刻来剥上面一层塑料袋。 栗清圆着实没想到。等他拨开塑料袋,打开食盒盖了,冯镜衡顾客至上的思维问她,“我怎么吃?手抓的啊?” 栗清圆其实很想实话实说,喂,你这个人好歹也是个富家子弟,好赖话不会分啊!听不出来人家在臭你啊!看不出来这不是给你的啊! 腹诽的人决定回以空气。 岂料冯镜衡单手端起食盒,当真一人独占蛋糕那样要从边上啃一口的莽撞行径。栗清圆整个人吓傻眼,连忙喊住他,“喂!”她已经很委婉了,她就差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讲究啊! 被喊住的冯镜衡作无谓状,一副如实以告的样子,“我下午连轴陪大佬应酬了两场了,讲实在话,我现在饿得能连盒子都嚼了,你信吗?” 栗清圆没辙,翻翻自己的包,她有自带筷子的习惯。只是翻开收纳盒,却不是拿筷子出来,把里头那把没用过的勺子拈了出来。这还是之前她点一家轻食餐,店家送的这个勺子质量特别好,她这才没舍得扔掉,留着上班时刻茶歇吃甜品用的。 栗清圆递给身边人,对方却比她先龟毛起来,“你用过的?” 栗清圆才要收回头,冯镜衡快一步,从她指间抽走了那把勺子。“我连你家茶都喝过了,一把勺子怕什么。” 栗清圆忍不住地朝着空气里臭一眼。她始终相信任何事情不会空穴来风,刻板印象这个词存在也是因为合理。因为有些人,真的就是这么干的。 冯镜衡挖一勺糯米饭尝入口,就在栗清圆认为这种沾沾自喜、擅于伪装的人绝对说不出什么中听的话时,有人第三回合大爆冷门,“嗯,还不赖。趁热吃会更好。” 栗清圆没再继续对话。 直到送人的杭天去而复返,他牵开车门,发现他的老板已经坐回后座上了,甚至摆出一副赏心悦目之后的餍足感。 车里有油香油香的肉味,杭 天笑着问栗小姐在吃什么。 冯镜衡很不快地出声(),也给你一块好不好? 杭天直觉错过了什么(),也肉眼可见地,有人已经在连夜拔那些篱笆杆了。 份外,杭天还在琢磨老板,你这家大业大的,干些撬墙角的事,说出去要给人笑话的。搁你母亲那里,你也过不了关啊。集团上下都知道冯太太是最器重人品的,与冯董也是鹣鲽情深。外界都以为这位贤内助冯太太年轻时候多么多么的漂亮小辣椒,殊不知,也是个驭夫能手。许多富贵太太都是虚有其名而已,他们这位女主人可是实实在在陪着丈夫打江山下来的,也是实实在在集团有控股的。所以冯太太从来不怕自己的老头闹出什么幺蛾子,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轮到两个儿子,冯太太更是人品头一位。当初大儿子结婚,冯母是不太满意朱家的,倒不是朱家穷,而是朱家老子是个败坏的德性,加上从后面孩子出生的时间推算,其实大冯先生结婚的时候,已经算是奉子成婚的了。这也是这么多年,婆媳总有口角的缘故。然而,这些年,冯母对外维系家庭体面,也总要称赞一句大儿媳谦让,以及说到姻亲家也要强调,虽然生意败了,但是老夫妻俩感情笃定。 一个家庭乃至家族,想要和睦绵延,经济是基础,人丁人品才是上行建筑。 否则,都逃不过五世而斩的下场。 所以说,他们这位冯太太要是知道她的小儿子干些撬墙角的勾当,恐怕不是头一个迁怒自己的儿子,而是要先怪这女方本来就不是好人! 人心隔肚皮,就是这么难琢磨。亲生的永远是亲生的,没道理可谈。 胜在栗小姐始终淡淡的。先前的背调也看得出,栗母家资不浅,大概这种家庭出来的女孩子也不太吃热情阔气这套。 再送她回去的一路,栗小姐都没多说什么。 车子到了她居住的小区门口,她执意不必开进去。 冯镜衡也不勉强,发话,“随她吧。” 等到她从后备箱里拿出自己的那盒鸭子,冯镜衡从车里下来,问她,“这份还要不要?”他手里吃过的糯米蒸排骨。 栗清圆正色回,“不要了,送给你。” “连饭盒?” 矮一头的人闷闷点头,算是回应他。 冯镜衡见状,煞有介事地也跟着点头,“好。等我下次上岛点外卖的时候,再叫你们的人捎回去。” 栗清圆稍微抬起眼一些。 冯镜衡很确定她想知道点什么,关于禹畴街,不然她不会出现在那里。“嗯,有什么问题?” 栗清圆承认她有点八卦,也有点自私,她就想弄明白那里面的人是不是她猜想的。“其实,岛上外卖并没有那么……我是说,很慢,会影响菜的口感。” 冯镜衡好像百无聊赖,背着手,捏自己的指节玩,还是他无意打了个响指。栗清圆没太听清,只听见他并不受教的口吻,“是么,可是我那位朋友因为一些缘故,并不爱到人多的地方。” 栗清圆只感觉心跳了一下。最后,她匆匆提溜着她的鸭子颔首告辞了。 走出一段距离,听见一记车子喇叭响。 她回头,只见冯镜衡侧身站在车边,手缓缓从他助理落窗下来的方向盘处收回,声音因为隔着些距离扬高了点,“明天找杭天,提前给你结那笔会议费。你有他微信的。”交代完,不等栗清圆作答便自顾自回车上。不多时,人高“马”大,扬长而去。! ()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 17 章 C17. 栗清圆到家,第一时间把向女士投喂的冰鲜老鸭转赠给栗朝安。 栗朝安一面分斩鸭子,一面问圆圆,你怎么回来的? 那头,微信上,向女士和孔颖的短信也跟约好了似的: 向女士:到家了吧。 宇宙π颖姐:怎么样?怎么样? 栗清圆先后回复了他们三个。 “打车。” 嗯。 你的好友已死并拒绝你给她烧纸。 没等到栗清圆进房间,孔颖这个磕学家一线吃瓜视频已经打过来了,“哈哈哈,到底怎么样啊?” “什么怎么样?” “你少来。栗清圆,我跟你说,你没准要当豪门太太了。你知道这姓冯的,哦不对,是冯镜衡先生……他老头子多有钱,你还记得之前我们聊过的咱们这有大佬私人飞机通勤谈生意的,就是他爹!!!” “哦。是么。那么他的儿子还是低调了些,起码目前还在地上跑。”栗清圆事不关己。 孔颖急死了,“你在显摆什么,你很得意哦!” 栗清圆耳膜都要给好友喊破了,她关门掩声再找耳机出来,“我明明在跟你聊天。” “你有没有听我说!” “听到了,他家很有钱。我知道呀,他们家人上门的时候就知道的。” “然后呢?”孔颖逼问。 “你要然后什么?” “这个冯镜衡送你回来的路上说什么了?” “说我妈给的糯米蒸排骨不错,热的更好吃。” “栗清圆!!!” “天地良心。” “就没了?” “嗯。” “他听到你失恋,没说点什么?” “说糯米蒸排骨好吃啊。” 孔颖快被这鬼打墙的逻辑气疯了,直骂栗清圆适合去参加听证会的传唤“拷问”。 “所以你为什么要给他吃?”闺蜜较劲且发难。 “我没有要给他吃,他自己要的。” “他不喜欢你,我跟你姓。” “嗯。你说的,你到时候做不到,我瞧不起你。” 孔颖鄙视好友的秩序性及原则性,激将法,改口怂恿,“好呀,你有本事钓到金龟婿跟你表白,我跟你姓有什么大不了,我想我爸也没什么不答应的,反正他都……” “你住嘴!”栗清圆突然断喝住她。孔颖爸爸在她上大学的时候因为肝癌过世了,很快。那段时间她和孔妈天都是灰的,眼泪通到大河里。 提到失去的至亲。孔颖这么个天生的乐天派也消停下来,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把话题岔开了。最后挂断前,孔颖想想同清圆分析的口吻,“算了,我也觉得这种公子哥比季成蹊还没定性。季大医生有颜有才爱招蜂引蝶,这个冯镜衡没准遭生扑得更多。毕竟,有颜叠金钱的滤镜可太香了。这世界就是个俗得不能再俗的草台班子 。” 谁鄙夷爱钱的,孔颖头一个瞧不起他。只是比起来贪婪,命运确实更霸道。老天爷有时候很狭隘也很刻板的,他只允许你遇见你力所能及范围内能遇见的。这就是她时常跟清圆说的,同人不同命。 孔颖替好友生气的是,她话都说到那份上了,这个冯镜衡倘若当真真诚,清圆这个空窗乃至是脆弱期,明明是他投诚再好不过的契机了。 有些事,就得唯结果论。 不决不果,必然是心不诚,或者压根从未心向往之。 栗清圆把手机架在支架上,在准备她新一周公司内部同传箱的准备工作。对于好友的建设或者分析,不置可否。禹畴街里头的猜想有关小舅个人,她也没轻易跟好友多说。 至于冯镜衡临去前跟她说的提前结款的事,栗清圆还没到等这点钱下锅的地步,自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临睡前,向女士大概忙完晚档了,冷不丁地给栗清圆发了个消息: 冯家那个小儿子,有没有结婚,有没有对象啊? 栗清圆躺在自己的天地里,俨然好不容易打扫完的地砖地板,向女士颐指气使惯了,从外头进来不脱鞋,笃笃跑进来,没头脑的,问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事。 眼里没活不说,还扰人清净。 栗清圆冷处理,没有即刻回答那头。 向女士知道圆圆脾气的,加上她睡眠气又特别重,好不容易睡着被贸然喊醒的话,一晚上都别想再睡着。向女士生怕女儿已经睡着了,也没敢打过来。 第二天再一忙,就给忘了。 过了一周,星期六这天,向女士出岛进货加上和老闺蜜去逛街,给圆圆带了件宋锦缎面暗金带些铜钱绿的中式半身裙,直筒单边开衩,料子薄薄萧,垂阔感却十足的轻盈板正。 赵阿姨送的。向项又在边上开视频伙同老闺蜜催圆圆去换了试试看。 栗清圆不好拂了长辈面子,配了件七分袖的翻驳领白缎衫。从房里走出来的时候,赵阿姨那头夸上天的口吻,“要死了,那个季成蹊,他们通家都是没长眼珠子的。我们圆圆配给他们家,真的活活浪费了。圆圆,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呢。好人家的男孩子多的是,我们慢慢挑。一次不忠、百次不用,没什么好惋惜的。这么体面漂亮、学历响当当的姑娘贸贸然嫁人了,别说你妈,我都舍不得。我只恨没多养个儿子,不然嫁给我们家……” 老姐妹也不影响掐架。向项头一个不答应,“你拉倒吧,嫁到你们家,我们一天干十八顿架。就你这个脾气,不把我女儿活剥吃了。” 赵阿姨也不相让,“你好到哪里去。这世上还有比你更臭的人吗!” 臭字头一把交椅的人,没什么不能承认的,由着姐妹再嘚啵、呱呱了几句。 挂了电话,向女士心血来潮要给圆圆做发簪定型的中式盘头。她最近刚学的,抖音上。 重熙岛上,向女士算得上是个LIVE驻站网红。女人热衷的那些,她样样手拿把掐。再跟圆圆细说 近来汉服中式妆容多紧俏流行,政府都鼓励的,你看汉服坐地铁都可以免费的。 栗清圆小时候经常被向女士当洋娃娃那样试验、摆弄。尤其是向项把长发剪掉后,她手作痒起来,总要惦记圆圆的头发。 栗清圆作势要回房换下衣服,并表示今天不行,“下午我还约了人。” “谁呀?” “孔颖和方医生。” “方医生是谁啊?怎么又是个医生啊?” 栗朝安今日调休。在客厅茶几上,一个人跟自己在下棋。陡然听到这一句,不免抬起头来盯一眼她们娘俩。向项看到了,看到有人有意见,她依旧面不改色,直言表示反对,“捅了医生窝了,别给我再找个啊,我不同意!” 栗清圆没好气地解释,“是小颖常去的那家宠物医院的医生啦。” 他们今天约好去里仁路那边的流浪动物救助站,方医生认识里头的志愿者,预备把七七送养到那里。 向项不管他们年轻人这些活动,但是这里连同重熙岛那里,不能养猫狗这些。 “哎呀,你这穿得好好的,换了做什么。别换了。” “我今天不想穿裙子。” “好看的。不信你问你爸,栗朝安,你说!” 边上已然自己将自己军的栗老师,原本想说,她想穿什么就穿什么呗。然而,冷不丁地听前妻破马张飞地连名带姓吆喝他,有些恍神,仿佛想不起她上一回这样喊他名字是什么时候了,“嗯。好看。你的那些姐妹,眼光总不会差的。” 向项一向吃这套。听他这么说,洋洋得意地抿抿嘴,“当然。” 栗清圆莫名有点头皮发麻的感觉。好难得的,两个掐惯了的人,突然安分下来。倒显得那个劝架的格格不入起来。 “那什么,我去收拾一下出门了。” 向项哪里肯依女儿,说要给她弄头发就要弄,“这女孩子讲究,一个就是看头,一个就是看脚。” 娘俩敞着房门折腾着,圆圆一口一个不乐意,向项又作威作福惯了。 栗朝安最后丢开棋盘,走到她们门口,袖手旁观也发表意见,“你这手艺,将来你女儿出嫁,可以不用请化妆师了。” 向项没好气地冲门口的人,“嗯,对你女儿也许可以了,我女儿不行。” 栗朝安怎么会不明白她的嘲讽。他被向家大小姐整整嫌弃了大半辈子了。 突然,圆圆接起了电话,催妈妈快些,小颖和方医生在外面等着了。 向项瞥一眼圆圆手机视频里,孔颖和那个看上去有点黑滋滋的方医生有说有笑的样子,到底没请不熟悉的人上门来。 栗清圆忙着出门。那头,栗朝安拿紫砂炖锅炖得老鸭汤快好了,问圆圆要不要喝点走。 向项嫌弃这搁了好几天冰箱的鸭子,炖出来,汤头也不灵了。怪栗朝安当天就该炖了。 随后,很寻常地问起栗朝安,那晚冯家有没有上门来坐坐? 栗朝安没明 白她说什么。 两厢一串联(),栗朝安才知道那晚是冯家小儿子送圆圆回来的。她说她打车回来的。 向项当即嗅到了点不对劲。 圆圆出门前⒗()_[((),向女士经典的CALLBACK,却不是问她了,而是问栗朝安,“冯家那个小叔子结婚了吗?有三十了吧。” 栗朝安经典的一问三不知。他上哪里知道。 向女士怪他木头一个,“哪个结婚的小叔子会陪嫂子来啊。要陪,肯定也是妯娌一起来了。” * 栗清圆从院子里出来的时候,拿包挡太阳。 孔颖和方医生一齐看到她今天的打扮,都被狙击到了。 孔颖来的时候坐在副驾上,这时候也没高兴换了,掉过头来,看着栗清圆上车,连忙笑话她,“今天为了谁,规格这么高!” “向女士的人情债。” 孔颖撇撇嘴,一副贼兮兮的笑意,“不见得吧,你小心掉进泳池里!” 方医生不明白孔颖在说什么,“为什么会掉到泳池里?” 啊。孔颖长叹一声,虽然知道方医生喜欢清圆,然而,这种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事,人人平等。昨天商量去之前,栗清圆说她不去的。孔颖就激将她,为什么不去,你在躲谁? 栗清圆不明白,她要躲谁。她什么时候这么鬼祟的。于是,便说去。 今天出发之前,向女士这么一通,她又好像解释不清了。解释不清干脆不解释了,她没必要事事自省自证。 况且,里仁路那里是处商业公馆。消费消遣的地方,她又为什么不能去! * 里仁路·公馆。 流浪动物救助站在物业大楼的南楼一楼处一个六面见光的玻璃幕墙阔厅里。 后头还有个小院子。听说这里是户户租赁业主一齐出钱捐助出来的。 站长也是这里的租赁业主之一,他本职工作是做建筑工程的,时常跟着项目出去,这才招募了几个志愿者帮他。 救助站这里的日常脏乱且辛苦,最重要的是义工性质,没有酬劳的。 然而,来这里的几个志愿者都很友爱团结,本着爱护、救助、宣教的原则,他们的站长面试的第一句话和最后一句话总要强调:不是真的慈悲,请别来。 栗清圆怀里抱着七七,这快一个月,它已经被孔颖养得结实了好多。 而孔颖今天也顺带着把她的聚宝也带了出来。 一大一小,两个明亮的孩子,跟笼子里的那些和院子里溜养的比起来,栗清圆下意识具象地明白了什么是流浪。 向女士还老说她是菩萨。瘦骨嶙峋,皮毛尽失之前,栗清圆真心觉得她没有多少慈悲心。让她反反复复在这里待着,她不是不能好好照顾动物,而是她的心灵会致郁。 她像个没有经济能力,无奈要把自己孩子送人的不负责任的父母。 终究,她没有肯。 “小颖,七七的所有费用 () 我都包了,你再帮我养段时间好不好?()” 栗清圆临阵又反悔了。 方医生的志愿者朋友也鼓励,能领养总归比在这里助养,条件会更好些。 孔颖家就那么大,她已经有三只猫了,不能再多了。孔妈还得顾她的生意。 就在孔颖一时犹豫之际,方医生站出来,不行,搁我那里吧。?[(()” 方医生自己有猫有狗,医院那头也有许多客人寄养在那里。栗清圆也知道,他或许是个合适的选择。 可是,事实就在眼前。倘若起初真的合适的话,他们也不会来这一趟。 最终,栗清圆捐助了一笔流浪动物救助费,抱着七七出来了,她跟志愿者说她再想想办法。 或许,她可以说服爸爸领养了。 才从楼洞里出来,孔颖便唱衰起来,“拉倒吧。栗老师平时一个生人都不愿意见的人,你让他养只猫,整个屋子都不能要了。” 是的。栗朝安从前就说过,其他什么都可以迁就圆圆,但是皮毛动物不行。 栗清圆有时候也搞不懂,爸爸到底是真的洁癖到这个地步,还是真的因为妈妈过敏,他也跟着精神抵御起来了。 一路徒步向南,公馆南广场这里,他们在林荫一处歇息。 广场中心今天晚上有音乐喷泉,下午不到五点,已经早早地坐了好些人。 许多游客在喂鸽子,落日余晖里,小红楼的房子,晒得一天的草坪地,那青色像被煮熟了似的,穿圆白领短衫、一脑门子汗的孩子们助跑,振飞一大摞栖息的白鸽。 孔颖把聚宝交给清圆,她要去一下厕所。 “算了,还是我帮你养吧。”她知道清圆的,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也不想因为任何事亏欠方医生。 孔家自从孔爸去世,经济远不如从前。 孔妈一面靠原先家里的几个房间收租,一面借着靠近医院的便利,把一间临街的铺子劈出一间来,支了几个小灶、炉子,借给外乡来这里看病的家属烧饭炖汤,挣个火费。就这样,有些邻居街坊还眼红,时不时会举报,用火过度不安全。 栗清圆知道孔颖这个人好面子,有时候哪怕棘手,也不愿意朋友为难。她本来养自己的几只猫,孔妈就多有微言。就好比长贫难顾一样,有些情意,帮一时千万不能习以为常地指望别人帮一世。 猫是她捡回来的,栗清圆无论如何要管到底,管到位。 如是想着,她把两只猫都从航空箱里放出来。趁着太阳下山,让它们在这阴凉处玩一会儿。 隔壁樟树花坛边上,有个老人家也在喂鸽子。 聚宝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猪突猛进小豹子般地扑冲过去,鸽子被这光电般的动静惊到一个翅飞,聚宝腾空一跃,伸爪一拦,忽地前爪合围,落地一个抱摔, 最后死死摁住了那只鸽子。 栗清圆身上的裙子比平时通勤的一步裙跑起来还费劲,她今天又穿的平底半拖凉鞋,一个着急,当真跑丢一只鞋。 () 一面惊呼聚宝的捕猎战绩;一面趔趄洋相地回头找自己的鞋子。 方医生见状,笑着跑过来帮她捡鞋,再看热闹、欣慰促狭地笑她,“清圆,你慢些!” 喂鸽子的老伯也跟着笑起来,笑他们的猫,“好了不起的小东西,鸽子都扑得到。” 方医生俯身甚至蹲下,把捡回的鞋子给栗清圆穿上。 那头,老伯也拍拍手,略微费力地要站起来,不时,有人伸手来扶他。 冯钊明酒后震怒,免得里头一席宴会被他冷场到,才出来透气的。这好不容易才缓过来点,始作俑者的老二跟出来,还惺惺作态地要来扶他。 冯钊明并不买账,哪怕外头,也断喝教子的模样,“汪春申那些鬼混账事,想都不要想,不然就给我滚出冯家去。你给他养这十五岁的儿子,传出去,谁家好人家的女儿敢嫁给你!昏了头了你!” 被骂的冯镜衡一身正装西服,外面太热,他干脆脱了外套,再从口袋里翻火机。 岂料,找到了火机,才发现刚才别在耳际上的烟,来的路上,走丢了。 这烟和火拆了家,再被老头吵吵,外面这个点了,还没完没了的知了声, 以及,不远处一男一女歪一块那不识趣地看。 终究,二世祖发他不痛快的癫了, “有完没完,别人的家事这么好看是吧,啊!” 隔着十来步的距离,栗清圆被冯镜衡陡然转脸的一顿邪火,噎吓得哑口无言。!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 18 章 C18. 冯纪衡住院手术这阵,多方来探望。出院后,也几处答谢还席。 今日里仁路这里,约的是集团法律公关这摊合作的人马。 纯社交应酬,冯母便没高兴请到家里去置办。打发他们爷仨到这里酬请了。席上,之前侵权的那起官司算是告一段落,冯钊明亲自连敬三杯,答谢顾问团队的辛苦。 头巡祝酒过后,是冯家大儿媳安排的冷餐会。朱青料理这些,向来得心应手。 今天老大是主角,老二几杯酒喝过后,就找不到人影了。 冯钊明从酬酢里脱身出来,便问大儿媳,老二去哪了。 朱青向来借孩子的口称呼两个老的,叫伊家倒点橙汁给爷爷甜甜酒。 老爷子看得出老大家的有意遮掩的样子,便执意查点。 朱青其实也不知道小叔子搞什么名堂,只是听说这几天他连轴转地谈事、见人,还三下五除二地买了套房子。她私下问丈夫,冯纪衡病后回营,更是忙得头脚倒悬。听到老二有事,冯纪衡也不往心里去,说老二向来狗党众多,今天他去咬人家,明天人家咬回来。“他能有什么事,你指望他一个老油条单身汉老守在家里不成。” 朱青怪丈夫说话不中听,也心眼小地吹枕边风,“你这话说的,我指望他什么,我指望谁你还不知道啊。不是我说,这老话说得一点没错,爱哭的孩子有奶喝。”说到这,朱青不免有些怨气。 冯纪衡嗯一声,等着妻子的下文。 朱青怪丈夫太忠厚,公婆到底有没有私心,他作为大儿子一点不去细想推敲。同样是做事,冯纪衡无论做多好多滴水不漏,都是他做老大应该的。也就前前后后一个多月的检查身体到住院,公公做主把一应拍板的权利交给老二,都没等到兄弟俩交接完毕,公公手一挥,便给了老二一千万的奖赏。 那车子怎样的购税流程谁都知道。实则,公公根本不是一时兴起奖赏老二的,分明是老早就想好的。 小叔子上学那会儿就不是个低调的主。今天和你好成一个头,明天又跟人家打成一锅粥。仗着家世好,恨不得豪踞街头那种的得意散漫。那会儿班里的女同学就都说他不好惹,阴晴不定,对人对物都难长情。老爹诚心诚意哄他开心的八位数手笔,他作作样子开给老头看了那么一回,又塞回车库里头落灰去了。 冯纪衡笑,笑妻子小意,“那是老二今年三十了,老爷子找个名头买给他的生日礼物罢了。” “那你三十的时候有这些吗?”朱青紧跟着反问。 “说这些小孩分玩具的意气话就没意思了。”他三十那会儿,已然结婚生子,冯钊明已经含饴弄孙起来,与其奖给儿子,不如直接留给孙子的心情。 伊家伊宁两个各得爷爷奶奶的继承赠与,这些老二也从没说些什么。 朱青怪丈夫看不清,“你以为老二将来结婚生子,他的孩子没这些?两个老的是变着法地逼老二看着投降呢!” 一面是一母同胞的 兄弟(),一面是有共孕育血脉的妻子。冯纪衡其实很烦这些鸡毛蒜皮的龃龉(),他有点不明白,妻子到底在不忿什么,“两个孩子,真正一碗水端平的父母是少数。总归有些私心偏爱,我爸觉得老二像他,多些偏袒又怎么样。好比我偏袒家家的鬼机灵,就真的能亏待了宁宁,嗯?” 朱青不悦着沉默。 冯纪衡再道:“你要相信,我和老二在我爸眼里,都是做事干活的。老爷子在家袒护两个孙子是不错,真关系到他的钱财上头,他比谁都心里有数。谁立不住,老大老幺,就是老一百都没用。” 夫妻关起门来的话,对弈无果。朱青最后委委屈屈的埋怨,我争不过你妈就算了,连你弟弟我都争不过。总归你们冯家人都矜贵不能说的,细想起来,女人嫁人最没意思。 冯纪衡知道这段时间妻子辛苦了,事一多,人难免会招架不住发些牢骚。他哄妻子,我们冯家人自然矜贵,包括你。再有,说什么怨什么都可以,别上升到阶级对立。嫁人怎么没意思了,你没意思显得我多蠢多自作多情啊。 我觉得挺有意思的啊……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冯纪衡说,这是任何社会关系里都没有的亲密便利。 不依不饶里,他非要她改口才罢休,有没有意思,嗯? …… 他才病愈,这些日子又没停当地忙,朱青担心他的身体,可是也贪恋丈夫这独一无二的温存。有时候回娘家诉苦,朱母也总是拿纪衡心向着你这比什么都重要安慰女儿。你那个婆婆,就得找个眉眼高的儿媳妇,她就遇到对手了。 朱青私心却不希望她有个眉眼高的妯娌。准确地说,她其实觉得老二就这么吊儿郎当地不成家挺好的。 人都是比较出来的。到时候,或高或低,她总要成为参照物。连同她的孩子。 老二那个调性。公婆现在恨不得哄着他结婚哄着他去入洞房,到时候,有个老婆、孩子,难保公婆不爱屋及乌地偏袒。 冯钊明第三发查点冯镜衡人时,朱青只如实客观告诉公公,大概在楼上是和律师谈什么事吧。 连朱青都能晓得的动静,冯钊明岂能真的不痴不傻只当个家翁。 不等律师告辞,老头当着外人的面,问老二最近在搞什么名堂。 冯镜衡摆出他那招牌的油盐不进。老头才发了火,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那些狐朋狗友,尤其是那个汪春申! 当年生意疏通需要,他才拜会了这个傲慢文人。 这些年,老二和这个汪春申忘年交般地来往着,冯钊明也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前提是他顾好家族生意顾好自己。交几个江湖朋友,哪怕混账皮料也无所谓他。指不定什么时候,什么关节就能派上用场。 倘若生出些知交心事,比如替对方揽些不该揽的责任或者义务,冯钊明指不定就要上家法了。 他汪春申有什么把柄,冯钊明再清楚不过,“臭小子,你毛还没长齐的时候还是我领你去的!” 冯镜衡坐在转椅上,把手里 () 的烟丢掉剩一口的酒杯里。起身打发律师,说他们回头再议。 外人面前,老头逼问老二,“是不是跟汪春申那个儿子有关?()” 冯镜衡也没瞒的意思,点头称是,那边的老人没了,生母也表示不能接纳孩子,汪春申执意不见孩子,他想我帮他做这个中间人,财产代管到那孩子大学毕业,继承回头。②()_[(()” “你答应了?” 冯镜衡大喇喇的口吻,“有什么不能答应呢,老汪甚至许诺监理财产过程中衍生的一切利润归我所有。” 冯钊明一气之下,把烟灰盘掷老二脸上去了。破口大骂,“混账东西,你这是上赶着给他汪春申当孝子了还是充大个受他一拜接他的托孤了!你老子还没死!” “你给那么个脑子不正常的神经病养儿子,传出去要怎么说,他汪春申认么,他这个老东西认的话,就不会任由自己的亲生儿子养在别处这么多年。他宁可置身事外的避世在那里,都不出来尽他该尽的为人父的责任与义务。就这么个没骨气没根气的所谓文人,你替他养儿子,我看你还有什么前途!” “影响我什么,我要多大的前途。我不过是帮他管几年财产而已。难不成还有人说,那半大的小子是我生的不成!” “你以为呢!众口铄金!” 冯镜衡继续摆他那不由人分说的臭脸,楼下听到有砸东西的动静,冯纪衡也连忙上来询问。 老头当着老大的面,要冯镜衡断了替汪春申养儿子的念头。他们冯家见不得脏东西,别说是别人不负责任留下的风流债,即便是他们兄弟哪一个亲自惹出来的,也别指望他们认。 谁的责任谁去顾,顾不到,该谁去死,笔挺挺地去! 冯镜衡连转圜的台阶都没给老头,继续说一不二、一意孤行。“这是我个人的事情,我并不觉得替朋友照看几年孩子,是个什么多见不得人的事。” “你对外怎么说?” “朋友家的孩子。” “朋友在哪?” “爱在哪在哪。” 气得老头再要捞东西,冯纪衡扑上来拦。也顺着父亲,给老二分析这中间的利害,到时候外界就会传成是你冯镜衡的风流债,冯家老二有个见不得人的私生子。 冯镜衡听乐了,“哪呢。说是就是啊。我倒希望有个呢,也让我当当亲生老子的感觉。” 冯钊明气得要厥过去,口口声声骂他小畜生。“你妈生你的时候,我就该掐死你,一了百了。” 冯镜衡始终浑不吝。打小他就是挨打的那个,也没大哥识相。回回老头教训起来,大哥总归摆出听进去了的态度,冯镜衡是越打他他越犟,再大些,他还会不买账地跳脚,他认定的事,任谁来劝都不好使。 回嘴的时候,更是不管是父是母,总归,你不对的地方,休想我委屈担待。 图穷匕见。老头说到气结处,撩撩眼皮,摆出一人各退一步的谈判话术。原本这段日子就想老二腾出空去接触接触袁家的女儿,女方几次抛 () 橄榄枝,冯家这头,妻子都以老二替哥哥忙事务遮掩过去,这几天正想着法子哄他去见呢。() 这孩子我和你妈来帮你料理,你别经手。你也让你妈省省心,袁主任家,人家一门心思相中你…… ?本作者勖力提醒您《鲜红淡绿》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不可能。”冯镜衡没等老头话说完,扫地出门的嘴脸,斩钉截铁,口出狂悖,“口口声声说人家汪春申背信弃义不尽父责,你冯钊明在干什么,穷途末路了,也玩起联姻那套了,也去捧文化人的臭脚了。我他妈又不是卖的,谁要娶去娶,看上我就得要,我他妈看上的多了,我一个个也拖回来好吧!” 适才,父子俩彻底闹崩了盘。冯纪衡呵斥老二,要他先出去,楼下还一屋子人呢,给人看笑话了。 老二无动于衷。说这里本就是他先来的,要走也不是他走。 冯钊明这才气得摔门而出。 最后,是冯纪衡夫妇好声好气地劝,要老二先去低个头,把老头哄回来再说。朱青也怕小叔子发疯,平白把今天的太平热闹作废。连忙借着婆婆的名义小心翼翼地劝,“出来前,家家爷爷就是吃了降压药的,他们奶奶还要我看着他,不能喝酒不能喝酒,我哪里看得住他嘛。这喝得醉醺醺地出去,到时候跌到哪里……” 冯纪衡这才踢一般地赶老二去…… 眼下,外头纹丝不动的热意。香樟树下,仿佛吊死过多少个人,一阵诡异的冷气。 冯镜衡冲老头忤逆就算了,连带着人家站在路边的都发作起来。 老头气得要踹他,什么狗人品,“狗叫什么,给我滚回去!” 那头,朱青不放心,带着伊家出来找。来的路上就教家家,爷爷冲小叔发火,你就哭,拖爷爷回去,啊。 不等朱青走近,她便看到了栗小姐。 栗清圆这头,被断喝后第一时间转身,她鞋都没穿上脚,蹲身喊聚宝,只见那只被捕获的鸽子,瞬间脱身出去,飞走了。 朱青喊住她,“栗小姐?” 边上的伊家也人小鬼大跟着好记性,主要是她惦记着这个姐姐家里的迪士尼公仔,其中一只的裙子和手作香奈儿包包好漂亮的。“是栗爷爷家的姐姐,妈妈。” 冯钊明听大儿媳招呼的姓有些耳熟,便嗯一声,问朱青怎么回事。 朱青连忙跟公公提醒,“就是救家家和宁宁的栗医生家呀,这是栗医生的女儿。” 冯钊明恍然大悟。 孔颖上完洗手间,碰上个冰淇淋车,买了三个冰淇淋筒回来,老远就喊清圆。 栗清圆走过去,接过好友的冰淇淋,也跟着方医生,把两只猫各自捉回航空箱里。 回过来,礼貌疏离地跟朱青寒暄了两句,便推脱她和朋友还有事,先告辞了。 临走前,她把手里的冰淇淋送给了冯太太的女儿。 朱青只觉得栗小姐今天态度淡淡的,哪里知道小叔子冲人家发脾气了。 牵着家家回到公公这头时,冯钊明瞥一眼身边的老二,怪事了,有个人狗叫完,半 () 晌没吭声了。这在冯家,在他们老两口这里从来没有过。老二这个哑火的态度,给他亲妈看到都要怀疑,他是不是病了。毕竟他们家这个二强头,只有发烧四十度的时候,嘴才是没用偿的。 栗家。冯钊明刚才惊鸿一瞥,没来得及发表意见呢,“嗯,栗家这女儿蛮标致的。” 朱青大方得附和,“是的。上回去,回来还和我妈提了一嘴,我妈闲的,张嘴就问找对象了么,想张罗舅舅家的老二认识的。” 冯钊明故意起高调,“你舅舅家的那小子不行,人家小姑娘一看就不俗的样子,隔着好几个门槛了。” 朱青听这话也不气,只揶揄公公,“您向来少管这些婆妈事的哦。” 冯钊明越网罗越心里有数的样子,“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我老早说过的,这辈子最见不得女人遇人不淑,明珠暗投太窝火了。” 朱青最欣赏公公一点的就是,活到老学到老,当初一个大老粗,这把年纪了,也能引经据典着说话。 让朱青没想到的是,公公突然发话,“请栗小姐到里头坐坐。” “啊?” “老大上回没去,正好也让他正经谢谢人家。” 朱青一时也觉得公公说的有理。 这才追上去,挽留栗小姐和她的朋友。 孔颖一听是传说中的那个私人飞机大佬邀请他们去公馆楼里坐坐,新奇也乐意。 栗清圆却兴趣缺缺的样子,直到冯钊明本人亲自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不大情愿的冯镜衡。 这个资本大佬,六十开外,一身酒气,精神矍铄。即便上了年纪也看得出年轻时候的周正挺拔,毕竟儿子那盘靓条顺的个头竖在那。 冯钊明和蔼态度地自我介绍,也拿二小子不当人,只当他人行手杖地撑着他的手,更为老二刚才的光火替他道歉,“他不是冲你,他是被逼婚反的。” 冯镜衡听着不乐意,“你可别逗了,你逼得着我么?” “栗小姐听到了吧。”老头打样般地示意人家。 栗清圆只当他们冯家父子都一门子优越惯了的说学逗唱嘴皮子。 不等她开口回应什么,冯钊明再次邀请他们年轻人进去坐坐,说今日楼里现成的宴会,随后,便关怀地问栗小姐,“这二位是?” 孔颖自报家门,闺蜜和朋友。 朋友前头无任何添缀。这就好比支票0前头无任何有意义的正自然数。 冯钊明长辈姿态地点点头。表示无尽欢迎。 栗清圆手里提着猫的航空箱。冯钊明谁都不指使,只吆喝老二,“你冲人家喊的,给人家赔个不是,不委屈你吧,小冯总?” 冯镜衡在边上可有可无的一脸冷淡,好像也只有他父亲才能说得动他。片刻,他把手里的西服外套往肩上一抛,两步并一步地走过来,迎面朝栗清圆,俯身、低头,左手上前,接她右手上的猫笼子。 栗清圆心有不忿,想着不松手,也并不想承他们父子的情。 左、右两只手同时在把柄上。冯镜衡身高,重心也比她高些。他指间挨到她些,感官浸满她身上的香气,感受到她不禁缩了缩,于是,他虎口处再握紧了些把柄。 逼不得已,栗清圆才最终松了手。 猫到他手里了。他拎着沉甸甸的,明知道就是她捡的那只,还脸一抹,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地问她,“这是那晚在我那里的那只?” 栗清圆一听这模棱两可的话,即刻脸上起了颜色。她瞪他一眼,说的什么鬼话,谁在你那里! 边上的方医生脸一沉,几分情敌见面分外眼红的机锋。 冯镜衡酒再醒了些,更是不把边上的男的放在眼里。想也知道,她眼光不会这么普。 现在不是计较她那晚之后为什么没下文的时候,只一心弥补点。冯镜衡知道问她肯定无果,便取巧问她闺蜜,来这里做什么的? 孔颖没想这么快叛变的,但是她想说,清圆你自己松手是事实啊……于是,便有一说一了。 冯镜衡其实没听齐全多少,只听说她这只猫不能带回她父母任意一头。 便替她解围道:“我替你养。” 话一出,边上的人错愕的错愕,雾水的雾水,惊讶的惊讶。 自然也有满意的。 冯钊明很满意。臭小子,总算找到治得住你的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 19 章 C19. 冯钊明这个人,即便发迹后选择性地读了些书,硬灌了点墨水。 但妻子批评起来,还是会说他脱胎不了草莽之气。 最能体现这一点的就是,即便这个年纪了,老冯看到些眼高手低欺少年穷的,他依旧会关起门来朝妻子嗤之以鼻。 反之,他也会由衷得欣赏一类人,那就是君子无罪,怀璧自然也无罪。 冯家去打点救两个孩子的事,自然全由妻子料理的。 妻子有妻子的想法,礼去轻了,叫人家觉得他们冯家光嘴皮子漂亮;去重了吧,也担心对方眼高手低的,馋起来,狮子大张口。 结果那天,车子回头,说是栗家人连一箱酒两条烟都没收。 那箱茅台的年限,严格论起来,礼不算轻了。 晚上,妻子还和老冯念叨懊悔,还是我们该去一趟的。 冯钊明几分江湖性情,说妻子就是升米恩斗米仇的事看多了,小心也凉薄起来。总归不相信,这世上还是有妙人的。 今儿个,头一个妙人就站在老头面前。 冯钊明偏要奖赏这一份“怀璧无罪”的天赋。无他,能让他这个二小子这么心甘情愿低头的,就是本事就是能耐! 栗清圆自然不知道旁人对她这些思量。 因为她有她自己的计算。 今日如果她没有听到一个板上钉钉、确认无误的名字的话,她是决计不会松这个手的。 当然,她也没有多气愤他冯某人的臭脾气。当他发癫罢了。 她还不至于冲他狗叫回来。无视狗叫是为了怕染他的同毛病! 然而,他几乎大庭广众般地说那样模棱两可的话。 栗清圆这才急了,要伸手夺回猫,嘴里喃喃,“不要!” 她那晚也是这么说的。 边上的朱青端详也问出口,问小叔子,“这是怎么回事啊?” 冯镜衡眼见着有人要来抢回猫,把航空箱左手换到右手上去了,面上平淡,稍微修正一下刚才言语里的含糊、暧昧,“没有。这只猫,原本就是在我那里捡的。” 朱青眼尖,“你们早就认识了?” “也没有很早。早……两天?”冯镜衡解释着,然后偏头看栗清圆,仿佛跟她质证,我说的哪里不对? 公公面前,朱青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委婉体面地感叹,好巧…… 冯钊明关键时刻又作起痴聋家翁,推脱起来站累了,喊着队伍回头。 栗清圆更是没辙,因为冯镜衡更是走到他父亲前头去,连同他手里的“猫质”。 回到公馆楼里,栗清圆见到了传说中的孩子的亲生父亲,大冯先生。 冯纪衡一身正装西服,居高含笑,经由妻子介绍,很是欢迎和善的口吻,喊服务生给客人斟香槟,又看她们小女生,不忘提醒她们,“这个度数低,热天喝一些也不要紧。开车子的话,待会儿叫人送一程。” 栗清圆社 交礼仪地颔首、接过,酒在唇边抿了抿,私心不得不感叹几句:这难道就是所谓的龙生九子的区别。明明一个爹一个妈,为什么兄弟俩差距那么多!虽然客观说,哥哥没有弟弟长相好,可是光性情这一点,就撵某一位十条街了…… 冯纪衡那头还有正事,谢意姿态的接待了几句,也就回头了。要栗小姐及朋友不要拘谨,玩得开心。 临走前,名正言顺的冯太太,朱青还拖住丈夫的手,替他理理领带。 冯纪衡很是自然地揽揽妻子的腰,夫妻俩说些私房话,冯纪衡听后神情淡薄,严阵走开了。 朱青今天穿一条黑色的V领长裙,脖颈上没有佩戴首饰,但是耳际上和手上是一套光看成色就很顶级的翡翠。 不得不说,她这个年纪,能镇得住翡翠的,光有颜值是远远不够的。 眼下,她应酬了栗小姐他们几句,便推脱刚才出去走了一阵,裙摆弄脏了,她要去换一套衣服了。“栗小姐,你们自便。” 说着,便要一直守在边上的女儿一起走。 冯伊家对这位栗姐姐印象很好,刚才在外头还吃了个甜筒,她更喜欢姐姐了。才想挨着姐姐再坐会儿的,妈妈点她的名。 伊家皱鼻子不乐意。 朱青便也有点严肃了,张着手,执意喊女儿过来,“头上全是汗。衣服也吃脏了。像什么话!” 伊家这才闷闷只得听训的样子去了。 孔颖下意识不喜欢这位冯太太。在清圆耳边议论,“好大的谱啊。” 栗清圆其实也直觉今天的冯太太口吻怪怪的,起码与刚才再遇上有点差别。但跟她的眼前事比起来,旁人的傲慢或者深交后的不一致,她也无所谓、不上心了。 就在她琢磨,该怎么去找那个冯镜衡,还得要说得过他的时候,有人拍她的肩膀, “栗小姐!你在这里呀!” 是祝希悦。 今日明明是周六,打工人打工魂,祝希悦来给老板送东西,毫无怨言的样子。 栗清圆不得不喟叹,嗯,魔头打压人的本领还不轻的样子,这么快,新人就上手了。 这么诋毁着,但是嘴上,她还是得问候下祝希悦的,“工作适应得不错?对了,你妈妈恢复得挺好的?” 祝希悦连连点头,工作和妈妈的病情都是。她也顺利转正了。就像栗小姐说的那样,一切都在向前看。 “你和我们冯总一起?”妹妹不知怎地,无厘头来了这么一句。 栗清圆下意识撇清,“没有!” 边上的孔颖和方医生都狐疑地看清圆一眼。 祝希悦摆摆手,“哦,我的意思是,冯总今天又雇佣栗小姐了?” 栗清圆稍微有点难堪,再次摇摇头,“没有。我……找他有点事。” “哦。”祝希悦这个大漏勺,手里拿着几分简历呢,理所当然地乌龙起来,“我以为冯总要找一个英文家教,栗小姐也在他的面试名单里呢。” “ 英文家教?”栗清圆存疑地问出口。 祝希悦这才意识到自己说多了。憨憨摆摆手。没等她气喘匀,身边有人走过来。栗清圆是顺着祝希悦的喊声侧脸过去的,偏厅独张单人沙发上,忽地坐阵下来一个人。 冯镜衡摊着一只手,懒懒问二助要东西,然而,他问话的人,却不是他的二助,“很感兴趣?” 栗清圆知道他是跟她说话呢,没高兴接,只问他,“我的猫呢?” 冯镜衡翻手里的简历,文件夹里的A4纸,被他折腾地沙沙响。出口的话却不是答复她,而是不满意他的二助,“虽然我说男女不限。但是这个也太老了些,听这种老匠气讲课,英语能突飞猛进我跟你姓!” 栗清圆不禁嗤之以鼻。 冯镜衡有样学样,他也哼一声,说着,好像想起来些什么,“嗯,对哦,栗小姐也是专业人士,给点意见呢!” 栗清圆懒得理他,专心问他,“我猫呢?” “给点意见再说。”他翘着二郎腿,目光沉静,文件夹递给她,极限一换一的嘴脸。 栗清圆狠白他一眼,干脆没好气了,“我不能提供什么意见。但是我想说,学习能力和性别无关,和老师的年纪更是无关。” 冯镜衡人畜无害得点点头,看她一脸不忿的样子,坐跃起身歪头来堵她,“喂,你该不会认为我在性别歧视吧。我歧视也是歧视男的了,喏,他们给我找了个退了休的男老头。你不了解情况,现在这个孩子很棘手,英语补习是块敲门砖,他不能趁暑假过关,转学的学校就不能接受。你要我怎么办?” 栗清圆气定神闲,仿佛永远不与他同伍,更别想同频。 冯镜衡看她不理他,便径直站了起来,文件夹送到她手上来,人也跟着挪坐到栗清圆对面的茶几上,颇有点逼宫对阵的意味。连带着边上的孔颖都要跟着绷不住了。栗清圆算是被他逼着看了一眼,她还是不改初衷,即便不是他说的性别歧视,这种恶补的过关了,栗清圆有一说一,“好的学校筛选的就是学习能力和思辨逻辑,评估的分数也是你的短板标准。木桶的水,取决的就是你的最短板。所以,恶补甚至造假出来的短板,是掩耳盗铃。长跑起来,你的疲惫感和拖沓感,是同期同队都不能共情你的。” 这是冯镜衡认识她以来,她对着他说的最长的一句话。虽然说教味很重,但是难得,冯镜衡觉得有意思极了。原来那两片红唇里也有伶牙俐齿呀。“嗯,那依你说,怎么办呢?” 栗清圆点到为止的样子,或者,她刚才纯粹不吐不快。加上她今天一身的中式穿扮,冯镜衡拿她没辙,干脆揶揄她,“别说,还真有点女夫子的调调。但是,我跟你说哦,不是每个孩子都有本事掌握你说的那些能力和思辨的,也不是每家的父母都有栗医生那样的水准和抱负,很多父母很知道自己孩子的门槛,塞进去不过就是镀个金,挤进那样的学府门阀罢了。” 边上跟着过来的那男的盯冯镜衡一眼,小红楼的主人摆出一副你哪位的猖狂劲,随即从栗清圆手里拿回文件夹。交代她,“我上去打个电话,你吃点东西等一会儿,待会和你商量你的猫。” 冯镜衡这样刁钻地往一妙龄女生跟前一坐,二人再磨牙一阵,隔壁正厅里,就是个傻子也明白他们这位小冯先生要什么了。 这头,冯镜衡说完,起身上楼去。 栗清圆耐心就此告罄。 她忽地站起身来,原本想喊他冯先生的,觉得过于客气,急急出口,声音听起来就有点颐指气使的意味,“喂,我能和你聊一下么?” 冯镜衡闻声回头,眉眼里有点思量的样子,随即无有不依的口吻,“可以。”他点头,也拿着手里的文件指指楼上,示意更是条件,“上楼说。”!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 20 章 C20. 栗清圆当着一楼众人的面,跟着冯镜衡上楼了。 时隔一个月,她重新走进这栋别墅楼里,也得由衷得感叹,这栋房子真的处处归置陈设得华而且实。但细心看,却没什么居住的痕迹。 她上回仅仅借用了一间客用卫生间,来去匆匆,确实没多欣赏过目的心情。 冯镜衡领着她,一路越过了二楼的宽阔廊道,尽头处,该是他的书房,起码是他用得上的地盘。 走在前头的人,伸手去旋门锁,随即,一扇厚重的橡木门应声洞开,主人侧身在旁,颇有几分待客之道,“请。” 栗清圆并不往这人脸上看,她也笃定,冯镜衡这个人虽然几分沾沾自喜的浮浪姿态,但决计做不出那些宵小的行径。她才要往里头迈步的时候,惺惺作态的人果然作妖了,“脱鞋。” 栗清圆闻言往他脸上投一眼,冯镜衡无动于衷得很,仿佛这是他待客之外的主张乃至原则,“喂,楼下请外客出入自由,不代表我里头你也可以随便进啊。” 栗清圆客随主便,当真把她脚上的半拖凉鞋脱掉了。 书房里一直开着冷气,栗清圆光着脚走进去,凉意一直游弋到头顶上。 冯镜衡该是从隔壁房间给她招来一双布拖鞋,她也没有承情,表示不必了,她说几句话就走。 冯镜衡待在书房里从来不掀窗帘,四季如黑夜。 眼下,房里开着灯,冷冽的流动气息里,能闻得到之前有人待过的烟草味和酒气。 此刻,有人身上也极为的浓烈。与这份浓烈对阵的便是永远能处变不惊的冷淡。 冯镜衡把手里的拖鞋扔到她脚边,管她穿不穿,张口便问她,“要和我聊什么?”说着,他去桌案前找烟和火。 听见火机砂轮滑响火光之际,栗清圆微微抬眸,这才看到书案背后墙面一处挂着幅卷轴式工笔朱竹。 她略微走近了些,去看画上的落款和钤印。 与那天他们在柏榕酒店顶楼行政包间墙上看到的,的的确确出自同一人之手。 不等她问出口,冯镜衡在她左手边,吞云吐雾一口后,倨傲问她,“认识汪春申?” “不认识。” “那看个屁。” “所以,冯先生那天在禹畴街里头的朋友就是汪春申?” “无可奉告。” “他还活着?” “你今天愿意过来只是为了打听他。” “是。”栗清圆再诚实不过。 冯镜衡听后忿忿,直接摘了唇上的烟,摁灭在烟灰盘上。 “迷妹,书画粉还是狂热爱慕?” 栗清圆冷淡地摇摇头。“小时候,跟舅舅去扬州的时候见过一次,也是这个人告诉我,个园为什么叫个。” 因为半个竹,是为个。 “栗清圆,你搞什么名堂?” “他是我小舅的一个朋友,那时候我太小,五岁都不到。后 来没多久,汪春申就名声大噪起来,和小舅失去了联络,他给汪去过好多回信都没了下文。我十二岁那年,小舅出意外死了。一句话没留给妈妈和我们。” 书房里沉默了许久。 栗清圆才重新开口,好像建设自己一般的口吻,“这么多年,我听这个名声大噪的名字总觉得很遥远但又似曾相识。托冯先生的福,我也算知道了汪春申还活着。” “他还活着对吧。”忽地,栗清圆转脸过来,清瘦的脸颊上坠两行泪过的痕迹,悄然地问冯镜衡,请教也是求知。 冯镜衡依旧不答复她。 转念,他看到她眼里熄灭的光,“可是小舅死了。那么多年,小舅无数次上重熙岛,却不知道他的好友离他那么近。” 这一回,冯镜衡狠狠拆穿了她建设的咫尺天涯,“我十五岁跟我家老头去找汪春申,那时,他刚回A城,然后就神经病地避世了。” 十五岁。栗清圆好像有点懵,她换算不过来,他的十五岁她多大。 冯镜衡报出生年月给她。 于是,栗清圆知道汪春申回A城登岛的第二年,小舅就死了。她陷入无尽的沉默里,又好像追一本以为永远没有结局的,某年某月某日,陡然爆出原来这个无尾的绝笔,早在无人问津的角落匆匆潦草收梢了。 总之,结局不太尽如人意。 冯镜衡原本就说上来打电话的,片刻,他扔在桌案上的手机响了。他身动要去接,栗清圆自觉打扰了,她也知道了她想知道的。便手指指门外,示意他有事、她先出去了。 栗清圆的左手才抬起来,右胳膊就被一股力道攫住。 冯镜衡一手接电话,一手扽住要走的人。口吻很差,“汪春申你真当你自己是个腕了是吧!我今天说帮你,保不齐明天就不作数了。所以别给我催命,我翻脸如翻书的!别烦我!” 咚地一声扔了手机,冯镜衡还一只手捏着栗清圆的胳膊。 面面相觑,四目以对。 她出声,“你松开!” “我松了你不就走了么。” 栗清圆听这话,脸跟着烧起来。可叹,始作俑者无动于衷。 不等她再张口,冯镜衡连带着她一起发作了,“你也跟着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是吧!” 栗清圆被他捏得生疼,撇清也是声明,“我仅仅想跟你打听点事情。” “然后呢?” “至今为止,并没有消费或者利用你什么吧。” “嗯,你倒是敢想!”冯镜衡嗤之以鼻,咬牙切齿。 那么,栗清圆不懂了,她盯着他的手,示意他,“你再不松手,我就喊了。” “喊什么?” “……” “你喊给我听听。” 栗清圆伤神完,又摆出那副平等瞧不起任何人的冷艳脸了,随即胸膛起伏也像蓄力,酝酿的话波涛般地都到嘴边了。被震慑的人全不带怕的,仿佛等着,等着看她的穷狠呢。 岂料,栗清圆给他气着了,换个法子发作,掏出手机就要报警。 那救命的三位数都拨两个1了,冯镜衡这才松开了手,也眼疾手快地夺了她手机。“报假警要去蹲班的!大小姐!” 栗清圆一身正气且不畏强权,她得了自由,再管冯镜衡要手机,口里严阵、眉眼刚烈,“我没有报假警。把手机还给我。” “你今天活过来了?” 栗清圆当他没一句正行。自然也不高兴多听。夺回自己的手机便要走。 冯镜衡见她去意已决,也干脆随她去。 “去去去吧,我当你胡个多大个的呢。原来不过是你舅舅认识他。” “认识又能怎么样。” “他汪春申如今一幅画,人还没死呢,囊括佣金已经九位数了。加上避世这么久,多的是捧他出山的,谁记得你舅舅是谁!” 栗清圆闻言这一句,霍然回头,加上一直没穿鞋,颇有点光脚不怕穿鞋的舍得一身剐。 “那么,冯先生,如果我说我想见见汪春申,算不算利用你?” “你说呢。他多大的领导逗着他,他都不见、不出来的,你说呢!大小姐。” “你要请的英文家教就是给汪春申儿子的?” 冯镜衡再平静不过了,先前老头光火,在外面那阵,她显然全听到了。此刻,冯镜衡偏要她不痛快,“无可奉告。” 门口的人越挫越勇,她干脆光脚走回来,走到冯镜衡面前,毛遂自荐,自告奋勇,任由他上下打量她,“好。我不问。那么冯先生觉得我如何,给一个十五岁即将转学的孩子作英文辅导。” “不行。”冯镜衡即刻否定了。他不等对面人反应过来,精准打击,有仇必报,“副业安排得这么多,正业很闲?还是很缺钱?这么缺钱,为什么给你提前预支费用又不积极了,嗯?缺钱我可以给你,汪春申这里别想了。” 栗清圆一时后悔跟这个人谈任何交易了,气息起伏了几息,忿忿转身就走,走到门口,终究气到难以叠加之态了,眉目舒展却盛几分冷嘲热讽,回头,眼刀直飞,十万吨的怒气值,疯狂输出,甚至是女人经典的CallBack,“冯镜衡先生,我一直很想问你,你既然找我给你作那样规格的对公翻译,即便看在我爸的面上,也会起码的背调我吧。讲实在话,我活这么大,二十六岁了,我不谈多精英多优秀,但自幼也是佼佼者出来的,初高中乃至大学都是名校。我接洽服务过上下那么多甲方及领导,敢说我书呆子的,你是头一个!” “冯镜衡,你有多傲慢多眼睛长在头顶上,才会随意置评一个女性!” 那头,书案边的人,一路从“冯镜衡先生”滑铁卢跌到了颐指气使的“冯镜衡”,但他乐坏了,也憋坏了。 心随脚步动,径直走过去,颇有点慷慨就义状,走到叫嚣人的跟前,一把拍上了她开了一半的门。 阖门的动静之后,他回应她的话,“栗清圆,你为这事气这么久了,是吧?”! 勖力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 21 章 C21. 小时候,栗清圆犯起轴来,向项总要刨根问底地问圆圆为什么这样,你今天这样的情绪,这样对人家很不好。 连同栗朝安的劝说都不肯听,小舅偶尔来作和事佬,便和姐姐说理,你狂风大作的脾气时都知道要我们让你静静,怎么轮到自己女儿身上,你就不会设身处地明白她呢。 圆圆那会儿躲在小舅的胳膊后头,天知道,她多希望小舅今天一定要吵赢妈妈才行。 偶尔,小舅也会发火。比如,圆圆忘记敲门,不小心碰了他的电脑,打乱了翻译的资料,或者听她吐槽跟好同学孔颖之间爆发的口角,小舅站队了孔颖…… 为此,圆圆都会好长时间不理小舅。 向宗总会买一些别出心裁的礼物来哄外甥女,纽约客的拼图,德训鞋,蝴蝶标本,战期陆军士兵单人作战口粮罐头,打麻将的万能代入公式,他出差国家寄回来的明信片,圆圆感兴趣的香烟盒子集锦…… 等圆圆接受了小舅的求和,然后还不忘callback一下,小舅,你那天真的很凶。 向宗便会健忘的,以长辈姿态反过来怪圆圆小气:啊,你为这事气这么久呢。 - 栗清圆没等到眼前人话音落地,肩头本能地避让,她要拨门把手出去,冯镜衡按住她的手。 栗清圆侧目过来一记警告,冯镜衡两只手举高,缴械姿态以证清白。口中无辜,“喂,你这个人真的很奇怪哎,你为这事生气这么久。我在跟你道歉。” “不必了。”栗清圆咬咬牙关。 “那你发什么火?” “我发火当然是火烧起来了。” 冯镜衡一听大笑出声,依旧按住门锁,跟她解释他那晚的措辞,“你那晚全程工具人工具魂,像个翻译机一样的,难道不呆吗?” “嗯。你说呆就呆吧,我又管不住别人的嘴。”栗清圆执意要走。 “可是你跟你前度吵起架来,明明很利索。”房间门口,天花板上有设置廊道一段的筒灯,连续三个,最接近门边的这个被冯镜衡的头顶挡去一半的光。 栗清圆抬头看说话人的时候,就是那种灯下黑。她看什么都虚晃的,更是懒得听他叽歪什么。 灯下黑的冯镜衡即刻掉转话题,仿佛他的让步是天恩,“其他的都可以商量,汪春申那头,包括他的儿子,不行,你别想了。” 栗清圆才要辩白什么的,某人的话恨不得堵她嘴般地快,“没有性别歧视,没有年龄歧视,更没有怀疑你的能力。满意了吧!” 栗清圆不懂,“我为什么不行?既然不怀疑我的能力,那么为什么不行?” “因为汪春申这人不怎么地。” “他不是你的朋友吗?” “嗯,我的朋友就不能不怎么地了?”冯镜衡一面歪头来,扮作虚心听她说话的样子;一面左手始终盖压在门上。 “……” “哦,所以说,你的交友观是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还是初预想我还算一个好人,能交友的总不会差。那这么说,你和我不交互,对立法则,你该是坏的了?” 栗清圆觉得这个人不仅嘚瑟还活像个黑蜘蛛精,他的工作就是没事织网,然后忽悠人掉进他的网阵里。她才不想看蜘蛛精手舞足蹈。既然谈不拢,那么,各回各家。 她要下楼去,还有,“你把我的猫藏哪了?” “我说了,我养。” 栗清圆抬头看他。 冯镜衡任由她审视,随即散漫狂妄的口吻,“这只猫本来就是掉进我泳池的。” 栗清圆眼下确实还找不到合适的代养主人。然而,她也对眼前人持怀疑态度,“你有时间吗?” “你怀疑你自己都请别来怀疑我。” “这只猫我只是请你代养,我找到合适的地方或者主人还是要抱走的。” “那现在就弄走。”冯镜衡突然不耐烦,骂骂咧咧,“当我这里什么地方,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我在帮你,你倒是一堆免责声明了,你和谁呢!” 栗清圆不快他翻脸如翻书的德性,“你养不好或者我有合适的地方,我还不能把猫要回来了?” “在哪呢,合适的地方?楼下那穿北面再帮你拾鞋的男的?” 栗清圆没来由地被狠狠一噎,有种你说城门楼他说胯骨轴的无稽之谈。于是,决心不和他交涉了,把猫猫领回来。这个人,无时无刻不是危险的,疯癫的。没准一气之下,他能把她的猫药死了也不一定。 栗清圆想着他这么讲究这个书房,楼下又满是客人,也许就藏这了。 她便回头找,一面拍手,一面喊七七的名字。 书房里面还有个隔间,反正主人在这,她不算不请自入。才往里走了些,靠墙一处五斗橱边,栗清圆赤着脚好像踩到了什么,尖且锐利。 啊,她本能地吃痛一声。 冯镜衡闻声过来的时候,见她狼狈地弯腰抱着一只脚,单脚着地,歪歪扭扭地蹦跶了好几下。 栗清圆从左脚心上摘下一块瓷器模样的碎片,瓜子仁大小,但也足够尖利。 害得她脚心扎出了血就算了,整个脚掌还都脏兮兮的。 栗清圆疼痛之余的迁怒,“喂,你这全都是灰的地板,是怎么好意思叫人家赤脚走的!” 冯镜衡俯身来看到她脚上的血,头一句话却是骂他亲爹的,“这个天杀的冯钊明!” 老头之前在这里摔东西的,地上没收拾干净,烟灰盘和他没来得及卷烟的烟丝。 冯镜衡说着便要来碰栗清圆,还是脚。她当然下意识拒绝,“不要。” “别闹了。都扎破了,还折腾个什么!”他要抱她去洗手间。 栗清圆坚持她自己来,逼不得已,借他的手扶了扶。 里间就是洗手间。栗清圆坐在马桶盖上,马桶边上带清洁加热的抽拉水龙头,冯镜衡开了热水,拿手背试了试水温,随即朝她伸手。 栗清圆 有点尴尬,冯镜衡没肯她犹豫,拖过她的脚,“冲一下再去消毒。” 温温的流水,浇淌在脚心再脚背。 栗清圆今日穿的中式宋锦裙是及脚踝处的,此刻她被迫翘高些脚面,多少要携着裙裾往上些。 工作需要,栗清圆从来不在手指甲涂抹任何颜色。姑娘家家爱美天性,于是,没事就会在脚指甲上抹一点色。今日她的两只脚,十个脚指头上全涂着红色蔻丹。脚踝纤瘦往上白皙可见细青色的血管…… 受伤的那只脚冲干净后,某人再要示意她换只脚时,栗清圆却伸手管他要水龙头,她自己来。 冯镜衡冷眼盯她,流水在淌,“你早干嘛去了,哦,我给你折腾一半了,你想起来了也忙起来了。” 栗清圆觉得这个人真的胡搅蛮缠。没等到她够到他手里的水龙头,冯镜衡招猫逗狗嘴脸的把龙头枪对准了她另一只脚。 栗清圆措不及防,差点从马桶盖上栽下去。她怪他把她裙子都弄潮了。 冯伊家小朋友领着弟弟,两个人四只眼睛趴在门框上偷看的时候,看到的假象,或者小孩子领悟的所见即所得便是——小叔在给这个姐姐洗脚。 冯伊家、冯伊宁得了楼下一位叔叔送的好大一个烟花筒,好大好大的那种,可是妈妈说这里是市区不能放。 爷爷便张罗伊家来问她小叔,要小叔带他们去乡下放。 冯镜衡一面听着冯伊家口里的经过,一面从置物柜里翻出一块干净的折叠毛巾,抖开了给栗清圆擦脚。口里嗯一声,再要侄女下楼去拿药箱。 伊家不懂但也听命,“那什么时候放烟花呢?” “问你爸去。” “爷爷叫我们来问你的。” “爷爷他喝醉了。” 伊家不服,“爷爷好得很。他还怕小叔你喝醉呢。” 冯镜衡听着笑出声,瞥一眼一直不作声在边上擦干净脚的栗清圆。随即,洗手关水龙头,家长作派地驱赶小毛头给他跑腿去:伊家去拿药箱,伊宁去给姐姐拿门口的鞋。 伊宁才三岁,小子却比姐姐腼腆。回回小尾巴般地唯姐姐命是从。 他手里揣着个玩具车,去了趟书房门口,无功而返,因为他没看到姐姐的鞋子。冯伊宁的世界里,姐姐只有他的冯伊家。 小叔笑一声,也不怪侄儿死心眼,亲自去门口拿了。 等小叔拿回来,冯伊宁才明白小叔口里的姐姐是这位大姐姐。 冯伊家的执行力强到绝对不允许外人怀疑她的冯家人身份。一面听弟弟的告状顺便骂了下弟弟笨,一面还给小叔打下手。 从药箱里拿出消毒酒精棉和创可贴。 栗清圆上回在家里并没有好好看看这对姐弟,这次同处一室,她也由衷觉得这对小毛头真的天真可爱极了。 “栗姐姐,你的脚为什么会受伤啊?”冯伊家看着栗姐姐在自己给自己消毒、贴胶布,感同身受地跟着眉毛皱一块儿了。 冯镜衡把栗清圆 的鞋子用脚尖拨正在她坐的椅子边(),他不说因为他叫她脱鞋的?()_[((),却阴阳怪气道:“因为你栗姐姐很会把鞋跑掉。” 栗清圆听到了。她给她的脚心贴好防水创可贴,穿回自己的鞋子。 旁观者清地看在眼里,冯镜衡待他的两个侄儿尤为地亲昵,小孩子的言听计从与不设防是最好的检验。 有人心心念念她的猫,外头,冯纪衡的助手来敲门,喊冯镜衡下去,说是有事情商议。 冯镜衡嗯一声,便要程秘把家宁两个先带下去。 书房里重归安静消停。冯镜衡从书桌上拿回自己的手机,再把案上那个文件夹塞回抽屉里去,走过来跟共处一室的人交代,“我今天还有事。猫你先带回去,明天我叫人安排好这里,你再抱过来。放心,我不会养,也保准你的孩子在我这好吃好喝乐呵呵。” 栗清圆一脸沉静如水地看着他。 冯镜衡突然问她,“还疼吗?” 栗清圆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却也没回答他。只问,“猫呢?” “在上回那个棋牌室里。”他一面说,一面举高手机屏幕,栗清圆看清的亮屏是他的微信二维码,也听冯镜衡再正色不过的口吻道:“你的私人号。我没那么多公事和你谈。” 栗清圆不知道等着冯镜衡下楼商议的是多大的事,他哥哥秘书才请了一次,没几分钟,他父亲亲自上来了。 门口都响起他父亲脚步声了,冯镜衡举着的手机却执意得很,仿佛交涉不到,他誓不罢休。 直到冯钊明径直走了进来,栗清圆才没辙也是急欲脱身,从口金包里翻出手机,顺着他的二维码,扫码成功,添加好友。 “老二,你还要多久?”冯钊明查点的口气。 冯镜衡并不急着回应他父亲。只满意地揣回手机,然后旁若无人地同她继续说话,“你下楼找祝希悦,她安排车子送你回去。” 栗清圆没理会他,说他们有车子过来的,谢了。 冯镜衡才想问她,那男的的车? 话没出口,栗清圆晚辈姿态地和冯钊明颔首作礼,随即匆匆告辞了。 冯镜衡见她健步如飞地,不免最后碰了点鼻子灰。但同样脸上也按不住的自鸣得意。 等人走远,冯镜衡父子却不急着下楼了。老头看着老二关门,再折回头。冯钊明还没说话呢。老二先发难了,怪老头,“有完没完,老中少连番上来催三回!你没事吧!还有,老头,你下次再摔东西,我保准给你把那些老古董全扬了。” 冯钊明哪里明白后半句,但看老二既然这么门清,也不和他转弯子,哼一声,“我是提醒你,别坏了我的规矩。” 这里是老头当初迎娶妻子的地方。这么多年,他宁愿高价地续租的,就是纯粹为了气运和风水。 老头也和他们兄弟俩多发声明过,这里只能是谈生意的地方,风花雪月的那些勾当,你们敢弄进门来,腿给你打断! 冯镜衡只当耳旁风的样子,点开微信,看到 () “新好友”的朋友圈。 她头像是只某著名动画电影的兔子警官(),最新朋友圈是两天前(),一大箱子日用化妆品的所谓上半年空瓶。 冯镜衡切一声,“还真是没营养。” 书案对面的老头看老二这么欢心的样子,“你这么喜欢,我作主去给你说媒吧。” 案前的正主瞥一眼老头,没正行且嫌弃的嘴脸,“我不懂,你这么巴望着我结婚图什么,就为了多个小孩?” 冯钊明看老二这吊儿郎当的样子就来气。“你少给我别苗头啊。油盐不进是吧,我们要你娶的你又看不上,你自己相中的又不认真,你要怎么样!” “我没不认真。就烦你们盯着。嗯,提前跟你打个招呼,别回去跟我妈说,她这个人铁娘子,处处爱抢班夺权惯了。而我这个人贱骨头,我上赶着我乐意,谁去赶着我还是反对我,我到时候可没个好脸。” 冯钊明私心老二只要肯结婚成家就行了,哪管其他多少。而妻子那头,方方面面,她思量计较起来确实会啰嗦点。加上老大的婚事,婆媳口角到现在没停过呢。老二不比老大安分,他说得出来就做得出来。老头只是纳闷一点,“你妈还不是巴望着你好,你真收心一门心思成家立室,你妈举双手赞成,头一个去栗家给你提亲去!” 冯镜衡听这些老掉牙的话就头疼,吊儿郎当得即刻摆起来,“谁说我要结婚的。再说了,什么年代了,提什么鬼扯淡亲啊。她乐意我还不乐意呢。” “你不乐意?你不乐意这么狗撵着似地缠着人家干嘛,啊!” “嗯,我乐意,她不乐意。”陡然,老二又话锋一转。 老头见有人吃瘪心里别提多痛快了,哪怕是他亲生的。“哟,你也有踢到铁板的时候啊,剃头挑子一头热的滋味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和死了丈夫的女人有什么可怎么样的!” 老头一听吓了一跳,“什么死了丈夫,谁死了丈夫?” 冯镜衡口里一整个跑火车,愣是把老头忽悠得忘了上楼来是和他重新较量汪春申那事的。案前大放厥词的正主也不急,说话间把兔子警官备注改成了:栗. 随即心满意足朝老头道:“一个三贞九烈的女人。分个手,她当她死了丈夫呢。” 冯镜衡父子再下楼的时候,迎面碰上了朱青。朱青试着家常道,栗小姐和朋友已经走了。 老二面上淡淡的,衣衫不算齐整,懒散套回正装外套。但看得出来,身心愉悦,重归应酬游刃有余得很。与公公先前的口角,外人面前,父子俩又和睦通力起来。冯钊明甚至几分为二小子保驾护航的意味。 朱青看在眼里,心口沉默,不知道该说这个小叔子爱招蜂引蝶还是该说那位栗小姐真不简单。! ()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 22 章 C22. 次日礼拜天。 栗清圆定了闹钟,一早就起来梳洗化妆。她今天约了从前院系里一个师兄谈个私活校译稿,栗清圆本科那会儿师兄就经常给她纤活。知根知底的战友,师兄有时候中间其实就赚个差价,要得急,他能信任的就几l个。 这回的是个国内故去名作家的遗作。时隔将近二十年,大师女儿才愿意拾掇出来面世的。英文翻译作者是师兄的恩师,老师要两个校正译稿的助手,一男一女,师兄便推荐了清圆。 卢老师是看过向宗翻译的几部名著及诗歌的,向老师的甥女,自然信得过。 栗清圆穿一身日常的白恤衫黑色直筒牛仔裤,还没出门呢,外面就罩了件水蓝色的防晒衬衫外套。 父女俩同桌吃早饭的时候,栗朝安见圆圆老是转右边胳膊,便问她,“怎么了,扭到了?” 栗清圆剥着水煮蛋,摇摇头,“没事,大概夜里睡觉枕到了。”她没告诉爸爸,她右边胳膊上青了好大一块,被人给捏的。 还有脚底一处小伤口。 昨天她从冯家那栋小红楼公馆出来,一起回到孔家,栗清圆才告诉好友,她手脚都受伤了。 孔颖没来得及意淫什么,清圆便把小舅与汪春申之前交友的事告诉了她。孔颖不太懂书画艺术这行,但是清圆舅舅她是知道的。那么个和光同尘的知识分子,待清圆自不必说,连带着孔颖也受过向舅的照拂。这么多年,孔颖始终记得向舅去世那会儿,向女士和清圆哭成个泪人。 “你是说,你上楼去是问冯镜衡你舅舅的事的?” “是确定禹畴街里住的是不是汪春申。”清圆答。 孔颖嗯一声,“然后呢?” “小舅当年给汪去过很多信,我只想问问汪,还记不记得舅舅。明明当年,舅舅当他挚友,可是那么多年,他都没再联络过舅舅。” 孔颖脑子里一时爆炸般的各种念头,但事关清圆舅舅,她知道清圆多珍贵小舅,舅父也是父。死者为大,孔颖也一时没了别的调侃心情。 直到清圆要从这里回去了,她告诉孔颖,明天她或许真的要把七七接走了。她给七七买的猫粮和物件,到时候一并拿走。 孔颖点头,讲实在的,她这里也确实养不下这好几l只猫了,楼上几l个租户也有不喜欢这么多猫气味的。“难得,你肯同意冯镜衡的建议。” 栗清圆手里惯惯七七,实情,她跟叶公好龙般地喜欢猫一样,并不多擅长养,也一直没有真正的空间让她自己实操。 所以,她在好友面前并不掩饰她的爱憎分明。“其实我挺佩服他想到就要做到的个性的。” “谁?” “冯镜衡。”这是栗清圆头一回很由衷地称呼这个名字。 孔颖一副磕到了的表情。随即点点头,“嗯,去那偌大的小红楼,总好比挤在我这里强。” 栗清圆不置可否。再起身要走时,她告诉孔颖,“无论如何,我还是想见汪春 申一次,我想替舅舅要回那些年寄而不回的信。()” 孔妈煮了绿豆百合汤,要清圆喝一碗再走。她收房租那会儿看到方医生送她们回来的,也听小颖说,这个方医生想追圆圆。这会儿,不见人影了。送到她们,车子就回头了。 孔妈闲聊查点起来,孔颖端着沁凉的绿豆汤,笑话知难而退的人,也笑话男人有时候那点顾影自怜的可怕自尊心。就因为那冯镜衡目中无人的二世祖嘴脸,方医生好像连清圆都迁怒起来了。他觉得清圆肯跟那姓冯的上楼去,沉默就是容许,容许了,就不再是他们普男心目中的白月光了。 栗清圆对于今天到底有没有被所谓的追求者而冷落到,甚至弃在这里,丝毫不上心。 她说她自己有腿,有钱,她自己可以打车子回去。 孔颖有时不得不佩服清圆的情绪稳定,就是说,平等地瞧不起你们任何人。 明明就该这样,我又不是你们谁的所有物。我有权自主处理我的情绪和社交。 * 栗清圆和师兄约在十点见面。 他们一齐去卢老师家,路上栗清圆还买了束鲜切的百合,和一篮水果。 卢老师和师母待客时怪清圆太客气了,栗清圆周到且谦虚的晚辈、学生口吻,师兄他常常登门,我是头一回,问候一下卢老师和师母是应该的。?()_[(()” 师兄姓罗,卢师母亲切地喊他汉松。“汉松也是的,人家清圆买的时候,就该拦着的。哪能要你们孩子乱花什么钱。” 罗汉松一面帮师母接茶盘那些,一面自证“清白”,“不要紧的。她是我们圈子里有名的二代目,该说不说,师母还是您面子大,我们和她处这么长时间了,没见她栗大小姐冲谁殷勤过。” 栗清圆徒然被冠上二代目这个帽子,她觉得有点名不副实,起码跟有些人比起来。也顺着师兄的解围,自我调侃道:“嗯,这倒是。” 师母对清圆一见如故。拉着聊了好一阵子天。才由着他们师徒进里谈正经事。 原本就预备着留学生在这吃中饭的。 头一轮工作对接告一段落,罗汉松出来要给师母打下手,栗清圆在边上有点局外人的棘手,倒不是她不会干这些剥葱蒜的活,只是她天然地不太会主动示好社交。 师母中午忙活了一桌子菜,汉松又是老卢的关门弟子,半个儿一般的熟稔。今儿个没外人,便要汉松把在来往的女朋友一道叫过来,说也给他们看看。 师兄剥葱的手去挠眉心了,说她今天有别的事,改天吧。 师母一听苗头不对,忙问,额是吵架了。 师兄是栗清圆他们圈子里有名的好好先生,被师母盘问了好几l回,连带着边上一直端着杯子局促喝茶的栗清圆也有点八卦的神色了。师兄才老大不情愿地说,有时候真的觉得单身挺好。你压根搞不清楚哪句话就得罪她了,就因为和搭档一起开车去接她的,没让她坐副驾,回去为这事整整冷战一周了。师兄委屈死了,搭档男的呀,一个大直男没想得到换 () 位置给她,又不是师兄的错咯。 师兄很是不懂了,“副驾女朋友坐,难不成国际公约了?明明副驾最不安全的了。” 师母连忙骂汉松,“这不是你的错,还是我们的错了?” 栗清圆一听都跟着笑了。 师兄也想听听清圆的想法。栗清圆才不参与家务事的自觉,只发表同理心,“反正换我,我肯定也不舒服的。” “又不是女同事咯?”师兄个大轴精,到现在还觉得自己没错。 师母发飙了,“男的女的有这么重要吗?啊!人家给你做女朋友,你都区分不出来起码的轻重,那还处什么对象啊。你当女朋友就只是比朋友多一个字这么简单的啊。把人家放在心上,放在你眼前,视线范围内,就这么个理,很难懂吗?为什么要坐副驾,还不是想挨你近一点!你那么多词汇法典都记得牢牢的,这点生活常识倒记不住了,啊!” 栗清圆在边上膜拜的程度,师母简直当代女性的嘴替。 没一会儿,卢老师也听见了,男人护着同类的自觉,给弟子打圆场。嗯,叫过来一起吃饭,这顿饭就借给你摆拿和酒了。 等着师兄女朋友过来的档口,师母又同汉松啰嗦了点人生经验,要汉松别一门心思扑在工作、学术上。上乘智慧的人从来不会有短板的。人生处事方方面面都要经营,恋爱、婚姻尤其。汉松他们这个圈子,遇到的女生,都到了一定年纪一定阅历,这样的女孩子挑拣伴侣,门当户对的能力到经济是起码,谁也别去帮顾谁,爱情同样是长贫难顾的。女人更大方面还是需要精神层面的笼罩、关心。好比,我们今天一起去点菜,女方说的随便,不是当真随便,而是期待着男方能剔除掉她忌口的、不喜欢的,然后替她作主地张罗起来。这种精神上的“自作主张”,是周到的取悦也是一种秘不可宣的主权。 师兄作冥顽不宁的嘴硬,替男性发声道:“那为什么你们不主动说呢,新时代的女性已经处处独立自主了,为什么还要搞这些婉约矜持呢!” 师母气得骂对牛弹琴,干脆人身攻击,嗯,你们有些男人啊,上了年纪还没对象是有原因的! 栗清圆始终是个合格倾听者,她兴致勃勃地听了场现挂小品。 中午尝到了师母拿手的姜母鸭,也为了庆祝师兄和女友和好,栗清圆陪着师兄女朋友喝了杯蜜瓜味的啤酒,杯子见底的时候,她手机收到一条微信。 微信名她先是没反应过来,配上对方发的内容: 已经请教过专业的养猫人士,买了如下清单。 你看着补充。 栗清圆愣了会儿,才把对方备注改成他的真名,冯镜衡。 随即,给对方回到:基础的我都买过了,猫猫换地方更不能断然换新猫粮。 发出后,栗清圆又补了句:孔颖说的。 那头随即显示正在输入中,片刻,发来消息: 嗯。你在哪里? 栗清圆酒后有点上脸,脸颊红红地,她觉得光看这几 l个机械的字,都能脑补出发信人的傲慢口吻。 她才想编辑,她今天有事谈。 那头紧跟着闯进来一条:去接你。 栗清圆连忙拒绝:不用了。我在忙。我下午没空。。 一急,还多打了个句号。整个语境好像就变成了无语的拖沓。 那头好像并没领会。先发了一串手机号码来,随即一截文字:上回开车的老宋。你什么时候结束,给他打电话。 栗清圆才想回复她不用人过来接,那头来了一句:脚好点了么? 栗清圆编辑完毕的,不用了,又不得已地一一删掉了。 她意识清醒地拒绝这样的一问一答。 那头,没等到她的及时回复,没一会儿,电话直接来电了。尽管手机上显示是未知来电,但栗清圆很笃定,是冯镜衡的号码。 她歉意起身,从餐厅走到院子里接的。 那头有牙刷搅动杯子的动静,随后一阵流水声,冯镜衡解释道,他刚醒。昨晚被他老头子拉过去陪酒,醉得一塌糊涂。 栗清圆站在院子里月季花丛边,一只骨朵将要绽放,花瓣沿上爬了只蚂蚁,她无聊着,小心翼翼把蚂蚁拈了下来,没回应他的日常轨迹。 流水声停掉后,冯镜衡的声音随即由远至近,该是他拿到手上贴到耳边了,他问栗清圆,“你今天加班?()” 不是。⒅()_[(()” “私活?” “嗯。” 那头笑一声,“这么卖力,四十岁就能退休了吧。” 栗清圆确实有这么想过。 “那现在在干嘛,吃饭?” “嗯。” “那去吃吧。嗳,等一下,我打电话给你干嘛的?” 栗清圆:…… 那头宿醉的人,脑子好像捡回来了,“哦。脚好点了吗?” “嗯。” “你会开车吗?” “什么!?”一直嗯战术的人,冷不丁地好像听到了句意料之外的,很是防备情绪的警惕。 冯镜衡在那头笑一声,“干嘛,突然大声,耳朵给你喊坏了。我问你会不会开,车,子。” “我有驾照。” 冯镜衡便回她,“你不想老宋去接你的话。他把车子开过去给你,你自己开?” “不用了。我打车习惯了。” “那你几l点过来,猫。” 栗清圆无端生出些在轮渡上不敢坐车子的那种恐惧感。她在努力回忆,她昨天是真的答应过他?或者,栗清圆这一刻再求他一次,你能不能帮我引见一下汪春申? 栗清圆总觉得下一秒的冯镜衡会翻脸。 “那个……” “嗯?” “……我五点左右去孔颖家接猫。” “好。你结束后给我打电话。我争取三点之前结束今天手头的事。” “额?”栗清圆张张嘴,她不是这个意思。 那头大概拍板惯了,“你五点才忙完,我就有时间了。再醒几l个小时酒。正好能去接你。” 直到冯镜衡挂了电话,栗清圆抬抬头,看头顶上的毒日头,一时只觉得天旋地转,天昏地暗…… 感觉还有天崩地裂。 而率先收线的冯镜衡,一时只把个手机笃地一声扔得远远的。 接一杯直饮水,一饮而尽,得失心一半一半,多少不快就有多少笑意,“栗清圆,我让你嗯!”! ()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 23 章 C23. 吃过饭,卢老师短暂午休了四十分钟。也要清圆和汉松他们歇一会儿,他们下午再继续。 他们师徒三个忙起正经事来,师母为了招待汉松的女友,便邀了两个牌搭子过来打牌。 一直消遣到下午四点多,师兄女友请了下午茶,外卖到的时候,也给他们书房里送了三杯。卢老师喝一口他们年轻人口里的“精神鸦片”,直皱眉头,揶揄他们怪不得一个个不想吃饭,这么多糖喝下去,还有命嘛! 那头,牌桌上也趁着最后一圈搬风的档口,师母说去下刀鱼馄饨。 书房里头今日的梳理交接完毕了,剩下的就是两个助手拿回去校译了。栗清圆从里头出来,师兄女友便冲她招手,说师母去下馄饨了,要清圆过来帮着代几牌。 栗清圆打麻将一般化,小时候光顾着小舅教她的那些公式了。小舅说,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很显然你不沉溺,不浸淫,自然学不精。 栗清圆才坐下来,便收到了冯镜衡的微信,是一条实时地址分享。 他已经到了。 四十分钟前,他管她要地址。 栗清圆原本想说,你不要来接了,但总觉得别人为了自己压缩甚至变化了计划,临阵,她再反口,这样太差劲了。于是,只得问他:你确定你不是酒驾? 冯镜衡:百分百确定。不要操心。 栗清圆:…… 工作之际,便匆匆把地址给他了。 眼下,有点棘手。栗清圆才坐下来,看到短信,想着要不就趁这个档口告辞吧。便想喊师兄来,她说我五点还约了朋友,朋友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师母正好端刀鱼馄饨过来,听到清圆要走,“哎呀,很急的事啊,不急的话,吃完这些馄饨再走吧。” 师兄女友虽然对男友之前的直男行为很生气,但是,对栗清圆却很喜欢,喜欢清圆的冷淡及分寸感。要说男友合作搭档里最让她放心的女伙伴便是清圆了,她总觉得清圆这样的女孩子很知道自己要什么,也足够有依靠自己的清醒内核。 中午饭桌上,清圆也是很自觉友好的陪衬,陪着师兄的女友碰杯。说笑间,她总是听得多,置喙的少。 这会儿,和好如初的情侣便试探也八卦地问清圆,“男朋友啊?” 师兄大直男,“刚分。应该不是。” 女友怪他,也是制造危机感,“分手的前任就当死了,自然不是男朋友啊。上午分手,下午就可以给现任名分啦。” 师兄气女友的大话,“你倒是很急啊!” 栗清圆也不听热恋男女的拌嘴,只央求师兄来替她打。一面就要去跟卢老师提告辞了。 卢老师工作起来严苛甚至毒舌,私下陪着老婆倒是老顽童得很,舍不得太太一番心意凉掉,导师老板的口吻来道:“额是男朋友啊,是不是,也不耽误这一口饭的工夫。晚上那顿也不留你了,说什么这顿下午茶都得吃完再走。你还不晓得你师母,这辈子最上心送她花的 人。难得你这么投她脾气!”() 师母在边上连连点头。听说清圆朋友已经在外面等着了,便要汉松出去请进来。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和你老师也是年轻人过来的。年轻人轧朋友再正常不过了。 ?勖力提醒您《鲜红淡绿》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栗清圆只觉得全天下就她一个脸皮薄的社恐。 怎么会这样,她瞬间社死回到她小时候被向女士逼着把学校里汇报演出的群舞在她老闺蜜跟前单独solo出来。 罗汉松是见过季成蹊的。说实在的,这么多年,清圆身边太不缺示好的男生了,但真正能和季成蹊打的还真没几个。那天陡然听说清圆和季成蹊分手了,至今,他们也不知道到底什么缘故,还是只是恋爱不适合长跑,两个人纷纷疲惫了?要不怎么说爱情要盲目要冲动的呢! 今天,罗汉松算是见到对手了。 冯镜衡的车子停在阴凉的香樟树下,这个点,这片别墅区还真没多少进出的车辆。 罗汉松一出院门,便看到一辆S级高定版的轿车,车里坐着一男人,与罗汉松年纪相仿,但隔着车窗玻璃也看得出是个高调的主。倒不是性情,而是客观的原生条件。 冯镜衡来的路上买了杯冷萃茶,现下茶喝完了,杯子里剩的是纯饮的冰块。他等人的自觉,掀开杯盖,要拣冰块吃了解渴。 车窗边有人敲窗,冯镜衡怠慢扫一眼,这才降下车窗,他当人家来催他挪车呢,“等人,马上就走。” 罗汉松笑笑,“等人就对了,等清圆?” 冯镜衡听一名字,当即撩撩眼皮,他这眼刀子还没放出来呢,人家可比他和气多了,自我介绍,清圆的师兄,工作拍档,“她在里头打牌呢。进去坐坐?” 冯镜衡也不管对方是试探还是挑衅,更不忌惮会不会是鸿门宴,只顺着对方的邀请,“方便么?” 罗汉松点点头。明明是一腔纯然热情,“方便的。里头是我老师家,也是他们要我来请的。” 于是,车里的人当即下车落锁。也伸出手来认识罗汉松,自报家门,“冯镜衡,幸会!” 这声幸会,再到眼前人站定在罗汉松面前那股子天然的二世祖腔调,有臂膀有城府,罗汉松很确定季成蹊那厮打不过了…… 师兄出去后,栗清圆便没有从牌桌上下得来。她一面做牌,一面还得被师母催着吃几口热腾的馄饨。 厅里有麻将发牌的动静,那玄关门口好像一时迎进门来什么贵客。 师兄在那里给老师师母引见的样子,卢老师附和了声,随即问了句什么,只听见冯镜衡淡淡谦卑的口吻,“是,那是我父亲。” 卢老师恍然大悟。说见过冯先生,但是后面跟着的是大儿子还是小儿子,就不知道了。 冯镜衡顺着卢老师的话,自嘲起来,“那肯定是我大哥。一般这种场合老头子不大乐意带我去的,说我是他最大的短板。” 卢老师一听朗声大笑,一面招呼客人进来,一面拆穿冯镜衡的笑话,“一般得父母偏爱的孩子 () 才开得起这样的玩笑。” 卢师母听老卢一解释,原来来人是他们A城有名的企业家之后,老卢在市政府组织的团拜会及下乡脱贫攻坚慰问会上见过冯钊明。 而那日确实是冯镜衡陪着老头去的。 这些年,这样以父之名的恭维实在眼花缭乱。冯镜衡从不在意人家到底是夸老大还是老二,这样二代目的光环并没什么可值得争而较的。 从玄关廊道转过来,便看到了偏厅麻将桌边的四人作战。栗清圆在里头,无论是年纪还是阅历都是最浅的。但她好像又是最淡定的。 其他三家都好歹好奇进来的人是个什么模样。 只有栗清圆没抬头,她一心顾着手里的牌。谁出了张九万,她气定神闲地等了一圈,等着她的上家没人喊了,她才淡淡启口,胡了,慢慢推倒牌,三六九万的清一色。 今天他们打的牌式是带花的,梅兰竹菊、春夏秋冬连带着东南西北发白中全作花筹子,栗清圆属于赶鸭子上架,打了几牌下来了,她愣是没搞懂这些个花是怎么数钱。 总之,清一色是大牌。她公示她的胜利,由着三家检验审核。 师兄的女友一面张望这位冯先生到底是个什么人物,一面惊叹清圆,“喂,你这手气太好了吧。” 师母的位置,看着清圆给她胡了个大的,也跟着喜笑颜开。连带着说笑,“我说清圆和我投缘吧,简直就是我的福将。” 三家叹着气地给钱。 卢师母这个老世故更是一眼看穿年轻人的眉眼官司。连忙招呼冯先生坐,掇一张圆凳子到清圆边上,“小冯坐呀。坐下来喝点茶,正好吃碗馄饨。” 冯镜衡承情地坐下,却口里喊着师母不必客气,“她们玩牌的动脑子了,吃点补给,我就不用了。” 卢师母不依。说什么都要再去下一碗。 属于栗清圆的那碗,她到现在还没来得及吃上几个呢。连带着师兄女友,一个个都是老江湖,她只恨多长两只手才够得上她们的手速。 冯镜衡在边上看她抓牌理牌就知道有人忙死了。 下午茶的馄饨,也就她没来得及吃上的样子。看牌的人这才跟她说话,“我帮你来一牌?” 栗清圆嘴巴跟脑子分了家,急匆匆瞥他一眼,来了一句,“不要。” 冯镜衡一听她这一句,瞬间笑了。干脆由她,只是时不时提点她一句,有些不靠张的牌,能扔就扔。 栗清圆听他几次发话,免不得怪他,“观棋不语真君子。” 冯镜衡把凳子往她这边再靠些,光明磊落地和她较真,“我只看你一家,只对你一家发表意见。” 其他三家一听都笑了。 栗清圆只觉得这样的视听高度集中程度跟他们进同传箱也没差多少了,她们再笑,一急,手里一张不太熟的七条就扔了,对家喊胡。她出冲了。 推牌洗牌之际,栗清圆喝茶也看一眼沉默不语的冯镜衡,只听他淡淡地笑,“你出冲更证明我的清白了。” 厨房里,卢师母紧赶慢赶地下出了碗新鲜热气的刀鱼馄饨。 说话间端给了冯镜衡。 某人很是有教养地起身接过来,并表示今日这样贸然上门太失礼了。 师母热情好客,也知道冯家的家世,顺着他的话来道:“有什么要紧,有的是机会,清圆,啊!” 栗清圆低头给钱,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长辈们这些热衷撮合的迷之积极。 冯镜衡接过热气腾腾的刀鱼馄饨,却径直往栗清圆跟前一搁,后者仰头看他一眼,只见他伸手来拖她起身换位置,“你吃我这碗,我给你代一牌。” 迷糊着被换下来的栗清圆,手里多了碗热而不浑汤的刀鱼馄饨。 而先前她自己没来得及吃几口的那碗,被冯镜衡一只手抓牌、理牌,一只手游刃有余地没几口就解决掉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 24 章 C24. 冯镜衡今天一身allbck的日常穿着。栗清圆第二回看他这样的风格,圆领短袖的纯黑恤衫、同色宽松的直筒裤。黑T的品牌栗清圆倒是知道,孔颖的本命偶像正在代言呢。上回生日,栗清圆正是买的这件男款送给孔颖的,为了哄她开心,和她“老公”拥有同款。 松弛减龄,一个大男人和三位女士一道打牌也不会有任何拘谨语塞的时候。 师兄女友问他,“你是清圆的朋友呀?” 冯镜衡往堂子里扔一张牌,和煦且禁得起玩笑的那种不羁,“她怎么说?” 师兄女友揶揄他,“清圆只说是朋友。” “嗯,那就是。” 本尊这么云淡风轻,倒闹得取笑的人歉疚起来。罗汉松怪女友不看牌,人家一筒打出来多久了,你都没看到。 女友这才哎呀一声,怪清圆这位朋友打牌不报牌,要碰的,这下碰不着了。 栗清圆在边上瞥一眼冯镜衡,某人不为所动,甚至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无辜劲,“啊,张张要报的么,我打牌从来不讲话的啊。” 栗清圆一时忍俊不禁。师兄女友听不出来,栗清圆却很笃定,这个人就是故意的。他故意挖苦别人仿佛是与生俱来的“天赋”。 他们打了两牌,栗清圆吃完碗里的馄饨。替她守阵的人喝一口茶,掉头来问她,“还给你打?” 栗清圆摇摇头,她其实想走了。于是,空城计口吻地朝某人,“你那头约的几点?” 冯镜衡闻言,几乎秒懂的配合,拨正腕表看了下,“差不多到时间了。” 牌桌上的听他们这么说,这一牌结束,也就索性今天到此为止,散场罢。 栗清圆临走前,借师母卫生间上了下。她出来的时候,冯镜衡替她拎着她的笔电和师母给的一篓子乡下长的那种很常见的黑皮梨。 卢师母道:“不值几个钱,乡下亲戚送的。难为你们几个过来帮着分分,不然也是要烂掉的。冯先生不要笑话我这点伴手礼才是。” 冯镜衡持他擅长的社交口吻,但是听得出来,是晚辈姿态的恭而敬,“怎么会。我今天倒是跟着沾光了。卢老师和师母不笑话我没礼数才是担待了。” 栗清圆纸巾擦着手,走过来,并没有多应承多少,全是冯镜衡帮着她说的。最后,她只提着她的小包和没喝完的一杯柠檬茶,与冯镜衡前后走出卢家的时候,她想起小时候跟着父母去串门子,结束之后从人家门里出来的那种释然、畅快。因为,全程不需要她硬着头皮答言什么。 出了院门,径直往他泊车的地方去,冯镜衡把左手上的东西一并归到右手上去,腾出的左手掏车钥匙出来,回头看迟迟不语的栗清圆,她走路的样子倒是看不出受伤的痕迹,“还在想你的清一色?” 栗清圆不免撇撇嘴,“对啊,好难得的,我长这么大都没胡过几回,我当然要回味回味。起码比你的手气好一点吧。”因为有人看着声势浩荡地坐下来,并没有什么 战绩。 冯镜衡笑一声,“我替你解围,你还臭我。()” 并没有,只是刻板印象,以为头头是道的人,起码不会输得那么彻底。ˇ()_[(()” “麻将是概率和手气。雀王雀圣那些是港片而已,大小姐。” 栗清圆难得觉得这话说得对。老手如向女士她们,也有今天坐下来一蹶不振败到底的时候。 栗清圆一时不说话,冯镜衡紧接着打趣她,“技艺不佳,但是胜在脑子好。会记牌,会扣牌。但是,跟你讲,打牌这东西,你越死记硬背越一路背到底。” 向女士也说过类似的经验。栗清圆倒是想听听,他们“老赌棍”是不是都一个师傅教的,“嗯?那该怎么办?” “感觉。凭感觉。你晓得她从哪里来,不要的就赶快扔了,摸到听牌了,即便四绝的,我也只胡她这一张!”(注1) 说话间,二人到了他车子旁。冯镜衡遥控解锁,率先牵开了副驾的门,回首转身,一只手搭在车沿边上,无声但郑重的气场,招呼她上车。 栗清圆愣了下,无端想起中午那阵,师兄和师母争辩的“副驾论”了。 它并不安全,可是挨行驶上路的人最近。 最后,栗清圆秉着社交礼仪也得应声而动。冯镜衡看着她坐进里,随即拍合上车门,把手里的伴手礼和她的笔电一一放在后座上。绕过来上驾驶座时,第一时间好奇了她今天的工作,“两个助手是翻译什么?” 栗清圆系上安全带,“保密。” 冯镜衡逗她,“可是和你师兄互换微信的时候他都说了。” 脑子好的人,情绪极为的稳定,“嗯,师兄都告诉你了,你又问我干嘛?” 启动车子的人哀叹一声的样子,“你这个人真没意思。” “也许是。” “怎么不是‘一定是’?” “因为你的主观色彩并不能定义我。” 哈哈哈,冯镜衡大笑出声,最后修正他的主观色彩,“这样有意思多了。” 栗清圆没接他话,而是喝着手里剩下的几口柠檬茶。喝完,她想往杯格上放的时候,发现冯镜衡也有一杯冷饮化成水搁在那,分外还有他刚才乱搁的车钥匙和一盒糖一样的东西。 他把车钥匙和薄荷糖扣出来,给她搁杯子。 车子起步前,冯镜衡倒一粒薄荷糖出来,也分享的心情,要倒一颗给她。 栗清圆摇头,分享的人执意,“尝尝。” 没辙之下,副驾上的人摊开掌心接他一粒糖,直到放进嘴里,才发现苦到爆炸。 栗清圆皱眉头之余,吸气只感觉喉咙到气管里,冰火两重天。 “这不是糖?” “小朋友才会觉得糖罐子的就一定是糖。” “那是什么?” “薄荷和黑咖啡。” 谢谢。栗清圆彻底被提神醒脑到了。 上路好一会儿了,冯镜衡怪她,“你还没说你闺蜜家的 () 地址。” “哦。”她要把地址发到他手机上。 冯镜衡直接把手机给她,“帮我直接弄好吧。” 交谈间,栗清圆已经把地址发到他微信上了。冯镜衡径直把手机递给她,栗清圆看到微信跳进来的对话框,他给她的署名是:栗. 本尊没作多想,随即在APP里输入地址,切出了导航。 冯镜衡却把语音关掉了,他说看地图就够了。 好一阵子,栗清圆都没有说话。 冯镜衡再问她,“你有驾照,没考虑买辆车吗?” “我习惯打车了。” “嗯,这么算起来,打车并不经济。” “可是停车也麻烦。加上我每次去重熙岛,并不敢开车去。” 冯镜衡知道她父母离婚了,但是她没解释过这一点,便不再追问她父母多少,免于露馅。 “为什么怕车子上轮渡?” “没为什么。就是怕,这跟很多人怕毛毛虫,怕无脊椎动物一个道理,还有很多人怕猫怕狗呢。” 开车的人感觉膝盖中了一箭。但是他的怕更多的是嫌烦嫌不干净,加法意味着不确定性,宁缺毋滥。 栗清圆想起那晚他不肯她把猫放下来,明明是他的地盘,也是委托他朋友帮着料理的,“你如果有不方便的话,就不要勉强了。” “嗯。我不方便不是还有你吗?” “什么意思?” “你只是缺一个地方安置你的猫,对不对?” “……” “我不方便的时候,你就过来。这是你的猫,我明明是协理你。不是吗?” 栗清圆被他的逻辑盘得一时哑口,“但是,你不是不住那里吗?” “你要我住那里,我明天就可以入住,都不必拎包。不,今天晚上,怎么样?” 这个人。 栗清圆顿了顿,几番想开口,都没找到合适的下文。 她再一次胸口起伏了下,刚酝酿了个开头,“那……” 一面开车,一面波澜不惊的人,“嗯?什么?” 怪不得说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软。栗清圆这一刻由衷得佩服劳动人民的辛苦智慧。 “我怕你照顾不好……”这是句大实话。也怕他脾气不好,发作甚至欺负猫猫。 “嗯。所以我说我是提供地方协理你,比如它出什么情况,我应付不来的话,你就得过来,大半夜也得随传随到。” 到这一刻,栗清圆总算听出来些弦外之音了。她当机立断的口吻,“不行我还是再找找人吧。” 信号灯路口,绿灯跳黄那最后几秒,换栗清圆开车,她决计停下来了。然而,冯镜衡心有成算极了,一记给油加速,呜一声,车子呼啸过去了。 “你找谁?栗清圆,你这么有保密协议精神的人,应该也有起码的契约竞业精神吧!” “我三点就出门,翘了晚上的应酬,给你车夫也做了,麻将 也打了,冷馄饨也吃了,你现在反口……” “好了,好了。我没有反口!”突然,副驾上的人先急了。急于撇清她没有契约精神甚至人品差劲这一点。 “再说一遍。” “我没有反口。” “我拿什么信任你?嗯?” “拿我的人品。” “我现在正在怀疑你的人品啊。” 栗清圆气着了,“你凭什么怀疑我的人品,我再差劲也不至于比你差吧。” “不是,你哪来的这个歪理啊,我又凭什么比你差?” “就凭你背后说人。” “又来!”冯镜衡先气后笑了,他掉转头来,一副要张望到她脸上的败坏德性,“这事过不去了是吧!你预备翻旧账到哪一年,啊!” “看路!冯镜衡,你神经病吧,你能不能好好开车!”栗清圆俨然吓得不轻,两只手抓住车窗上头的防护把手。 直到驱车的人回正视线也一直单手稳扶着方向盘,栗清圆还心有余悸得很,一脸难平静地怪他,“能不能认真点,开车的时候能不能不要开这样的玩笑!” 冯镜衡看她脸色纸一样的白,才意识到他玩笑过头了。车子过一段缓坡,下来又是减震带,直到再次行进到信号灯路口,这次即便还有几秒余量,驱车的人却早早滑停下来了,后面跟进的车子不快地放喇叭,“真吓着了?” 栗清圆没有说话。 冯镜衡再道:“放心。我即便掉头过来,也是提前看过路况的。” 栗清圆可有可无的领会,“嗯。那么还请冯先生稍微照顾一下乘客的心情吧。不是每个人对于上路安全都像你这么有信心的。” 冯镜衡才要不爽她这忽冷忽热的态度,好起来颐指气使,淡下来又回去冯先生了…… 边上的栗清圆一直盯着窗外的车水马龙,忽而沮丧地来了一句,“我小舅就是突发心脏病,下课回去的路上,他连人带车地撞翻在隔离带上。” 这便是栗清圆这些年即便考到了驾照,也始终不敢一个人上路的原因。 那天,小舅说好来重熙岛吃饭的。 向项母女等了好几个小时,最后等到了医院急救中心的电话。 冯镜衡看着她应激般的背影,一时沉寂,自昨天与她书房谈话到现在,都还没有与汪春申那头联系。 给汪的儿子联络英文家教这事也因此叫停了。 昨晚,酒局上,老头再严令了他的话。还把栗家的女儿拉出来挡拆,你好生生地去对待,只要栗家不是那种吃喝嫖赌的差劲家庭,即便你妈相不中,我也有法子叫你如愿。前提是汪春申那事你别管了,想也知道,你沾上个这么大的孩子,就拿栗家打比方,你去问问,哪个女方家庭能容忍这么个不清不楚的孩子。像什么话!道义、仗义也得讲究个度。 彼时,冯镜衡已然喝大了。老头说多少,他也听不进去。 他做事向来要眼见为实,到手为有。 他也 跟老头严阵声明(),当初你就是拿这个私生子要挟汪出山的。你很知道他的尿性?[((),他这个人绝情绝义,凉薄厌世到连自己都厌弃,否则何必功成名就的巅峰而避世起来呢。这世上有几个男人能真正做到这么淡薄名利的。起码您没做到,我也做不到。 但是,冯镜衡说这话也不是替汪背书,他与汪这些年算不上忘年交,汪助力过冯家是事实,这些年,冯镜衡生意场上也多少借力过汪的变相人脉。 汪这些年身体逐渐下坡路,即便拜托给冯镜衡,也是许以利诱的。 生意人的本质,在商言商。冯镜衡自认与汪不算交好自然也不交恶。汪的身家绝不浅,这些钱他全留给他那个半大的儿子,也是焦头烂额。是以,冯镜衡才答应了他帮他经营料理。 事情如火如荼进行着,半路杀出个栗清圆。 她口里晦涩的往事,冯镜衡不知道她到底还有没有保留,他听在耳里,已经存疑甚至心升大雾了。 汪春申托付他的事暂时搁浅,也是因为冯镜衡已经差杭天再去查了。总归,他不知道便罢了,这都闹到他眼里心里,倘若汪真的是个不齿之人,那么,冯镜衡确实要再思量思量了。 车子行驶到孔颖家附近的一条街了。 开车的人瞥见一间水果店,便临时靠边停了下来,栗清圆见他停车也没说什么。冯镜衡率先下车,绕过车前,来到副驾门边,牵开车门,招呼座上的人下来。 “买点水果。” 栗清圆仰头看他。 冯镜衡弯腰、伸手来,牵她下车,一面牵引,一面解释,“卢家被临时叫进去没准备,再去你闺蜜家,总不好再空着手了。” 栗清圆才想推脱不要了,孔颖不是计较的人。 冯镜衡拉车里的人下来,站定后,四目相对,他再出口的话与买伴手礼无关,“那晚在柏榕,和莫翌鹏那样说,说你书呆子是瞎扯淡的。他那个人大嘴巴,二两酒一喝,恨不得连他姥姥埋哪儿都交代了。不想他多说,也不想老沈知道。” 栗清圆原本就惊魂未定,再听得糊里糊涂,“老沈是谁?” 冯镜衡即刻就笑了,“嗯。你先别管是谁。总之,书呆子这三个字能不能翻篇不提了,嗯?”! ()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 25 章 C25. 挑水果的时候,老板娘径直拿过来一篮她包装好的。 冯镜衡却摇摇头,车钥匙还捏在手里,张罗老板娘来个空篮子,他们自己挑。 档铺里吊挂着好几盏那种鲜亮打光的吊灯。映得水果一个个都水灵、艳丽得很。 老板娘瞥一眼这对客人门口泊停的车子,再看眼前这身高腿长的男人,长相到个头都很体面,腔调嘛一看就不是那种假把势,倒是比他身边的女生精明实干多了。 老板娘一口一个严选过的样子,挑水果的男人也摆出一副:嗯,你说你的。但是,我花钱就得听我的傲慢。 冯镜衡都挑好一阵了,见迟迟袖手旁观的栗清圆,怨怼她,“你不帮我啊?” 栗清圆客观中立,“你明明比我胜任。” 冯镜衡当她是赞美,“那么你得告诉我,你的好闺蜜吃什么,不吃什么。” “她都行。” “你呢?你不吃什么?” 栗清圆决计不顺着他,走过来,好奇也是主动话语权,“你会挑吗?” “不会。”有人也不惭愧,“但是,总归自己挑的放心点。” 栗清圆忍俊不禁,“看不出来,开劳斯莱斯的二代目也会精打细算。” 冯镜衡闻言朝她面上狠狠投一眼,“精打细算什么时候是个贬义词了?” 随即,他告诉她,他父母都是苦出身,别看如今他老头进出呼风唤雨的架势,老头在家,一件老头衫能穿到那肩带,用冯母的话来说,恨不得掉到脚后跟,都不肯换掉。 冯钊明至今用人穿衣的态度都是,半旧的最好。 “老头至今还撵着我妈那头的姨妈给他做布鞋穿呢。” 栗清圆哑口了会儿,有种上学那会儿班主任给他们上政治课的肃静。 冯镜衡见她呆呆的,笑话她,“也觉得你刚才的话说得过于刻板了?” “嗯。”栗清圆从善如流,如他所愿,“那你挑水果也是你父母教你的?” “因为我们家收过太多表面光鲜,拆开来,烂在里头的果篮了。”冯镜衡就这么侃侃而谈,倾诉着他家的吃亏经验。边上不远收银台那边的老板娘全听到了,不免白一眼。 栗清圆示意他轻声些。 冯镜衡轻笑却不改的模样,继续挑挑拣拣,最后问她,“这些怎么样?” 栗清圆点点头,“足够了。孔颖收到你的伴手礼,估计得供到菩萨面上去。” “为什么?” “因为她想不到你这么接地气啊。” “是你朋友想不到,还是你想不到?” 栗清圆站在那里被将了一军。她手里无意抓起一个青皮橘,才要放回去的,冯镜衡又促狭她,“你给人家捏坏了,还放回去?” 栗清圆正名,“我哪里捏了!”她还没找他呢,你给我捏得胳膊上一块青斑,你那才是捏! 冯镜衡走过来,抓过她手里的青橘,像逛 超市的家长因为孩子淘气弄坏一件他并不打算采买的商品,然而已经定损,他必须赔偿的原则。冯镜衡把手里一篮水果与那个青橘一道拿到收银台去,老板娘笑呵呵地说这个青皮橘别看着生啊,里头甜着呢。又觉得这位光鲜体面的先生在同她玩笑,一个橘子算什么钱,“送给你女朋友吃吧。” 买单的人好像很满意这样的市井生意法则,顺手接过橘子拿给了栗清圆。最后一篮子水果倒是一分钱没还价。 栗清圆很想说,聪明反被聪明误,说的就是眼前人。 直到回到车上,去往孔颖家的路上,栗清圆也迟迟没吃这个橘子,她顺手把这个原则上并不算免费的橘子搁在了他车子的中控台上。 来孔家,栗清圆是提前打过招呼的。 他们把车子还像上次那样,停在外面的马路边,走路进的窄巷。 正值暑假,巷子里好些个孩子聚在门楼里一块玩,欢声笑语的,童真且烂漫;有阿婆在准备明天担子里拿去街上卖的酒酿;有人家提着井水在浇晒了一天的西边门楼,用这种土著的法子降温;有二轮车忙着送货,担在上面有那种几米长的贯通水管。稍不注意,或者来个急刹,能戳到人脸上来。 栗清圆一直走在前头带路,那辆二轮车开过的时候,冯镜衡伸手把她往边上别了别。 她回头看他一眼,冯镜衡也淡漠地提醒她,“看路。” 孔颖接到清圆的微信,就出来接他们了。 两厢照面,孔颖积极朝他们挥手。 如栗清圆所料,孔颖见到大名鼎鼎的冯镜衡还特地给她买了份伴手礼,故作受宠若惊状,谢过本尊后,偷偷在清圆耳边揶揄,“这算不算爱屋及乌,还是攻略女友先攻略她的闺蜜啊!” 栗清圆热得直冒汗,掐一下孔颖,也警告她,闭死你的嘴。 孔妈听说今天圆圆和她的朋友来接猫,还特地收拾了屋子里。因为孔颖说,对方阔气得能买下这条街。 等真见到真章的时候,倒没有那种所谓有钱人的摆阔感。 因为这位冯先生很随和很沉稳的样子,由着小颖和圆圆两个挽着手在边上嘀嘀咕咕。他接过孔妈的茶,细心且耐心地等着,顺道参观了下孔家的房子。 后面一条枕水临街,恰好便是市立医院本部。孔家楼上几间房间全租出去了,老人留下的一间市面房也在做些小生意。 孔妈总归有些市井人民的漂亮话,说家里小,冯先生不要笑话啊。 冯镜衡一本正经地摇摇头,“收拾得很好。有市有价的地方,总归都是紧俏的。” 孔妈很乐意听这些话。再和冯先生说起圆圆,说她们算得上打小就一块的,圆圆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心地还好。小颖爸爸那年得了癌症走的时候,圆圆更是拿出了她手头上兼职的积蓄帮着小颖陪着小颖。 冯镜衡细听这些茶余饭后,才得知,她和闺蜜小学同学,真正知交的就这么一个。从小到大的生活轨迹也简单明朗。 生活富足,精 神独立。即便一些人情世故的不擅长,也是她父母宠惯出来的。栗清圆妈妈自己就是个老小姐,舅舅那头走了,留下的遗产也全是承继到姐姐这头。 按道理她日子好过得不行,但圆圆依旧天天忙得起早贪黑。有时候灰头土脸的,孔妈看着都心疼。说圆圆就是心气高,她总想着自己挣到的才是真。要么说现在这个经济块块吓人的,竞争这么大,全靠她们年轻人自个儿打拼,想买得起圆圆相中的那样的房子也是难。 冯镜衡平心静气地听且问,“哪里的房子?” 孔妈絮叨惯了,一时秃噜出嘴,“就她原先想着买的婚……”话到半路上,才想起来转弯了,“总归是现在的房价吓人的。冯先生,您喝茶呢!” 栗清圆拎着装着七七的航空箱,另外便是一些猫粮和小鱼干,孔颖老母亲般地提点,先把必需品顾好,进阶的慢慢来。换环境得耐心点,给猫一个过渡时间,免得它应激。 冯镜衡把手里纸杯里的绿茶原封不动地搁回桌面,走到栗清圆身边,帮她提手里的东西,她还在跟闺蜜听课模样的认真,而从她手里接过东西的人已然明白孔母刚才没说完的话:原来都到计划买婚房的地步了啊。 闺蜜间一一交代完毕,孔母厨房里也烧完晚饭了,热情要留客吃饭。 栗清圆摇摇头,说他们还有事,今天就不吃了。“孔妈,这段时间因为七七,我麻烦小颖和您许多,您不要嫌我烦啊。” 这是冯镜衡头回听她如此亲昵娇惯的口吻,也只有亲而不疏的人面前,她才会流露些许孩子气。最后还跟孔妈絮叨,“我们先走了,我下回再来看您啊。” 孔颖母女送客人出门,都到大门外了,栗清圆想起什么,问闺蜜,“你要不跟我一起去吧,啊!” 孔颖这个人精,瞥一眼冯镜衡,连忙拖沓起来,“啊,我不去了。我明天公司还有早会,我晚上还得再看一遍早报内容。你就自己应付吧,啊。有事电联,新手妈咪,全凭爱发电,我相信你!阿门!” 栗清圆算是吃了个关门羹。 从孔家一路折返,她的话还没手里箱子里的猫多。 冯镜衡落后她几步,夜幕已经四合,他懒懒淡淡的口吻问前头的人,“孔颖的爸爸去世了?” “嗯。肝癌,发现的时候已经中后期了,恶化得特别快。” “你和她很要好?” “嗯。小学同学开始的。” “我看她们家上头还有租户,她妈妈说临街还有个铺子……” 这回栗清圆没等他说完,扭头过来,也慢等了他一步,接上冯镜衡的话头,二人并肩走着,她说话沉而静,总让人有听故事的耐心,“孔颖爸爸原先是汽配模具厂里的一个钳工,以前家里家外两头收入还好些,孔爸走了后,孔妈也就靠家里这些收租经济,她自己也有糖尿病。临街那铺子也没多少钱,还是那时候孔爸住院,孔妈服侍照顾期间才真正感受到外地人来省城求医处处不方便,属于淋过雨后想给人打伞的那种积极心,弄了个 可以供家属生火炖汤的地方,赚个火费。其实挣不到多少钱,还老被邻里投诉举报。” “有没有试着跟相关部门备个案?” 栗清圆闻言,犹如灵感一闪,仰头来看冯镜衡。 冯镜衡继续点拨她,“消防,民政社区部门。这种惠民且基层的营生,你得请个有公信力的媒体来背书啊,报道一下,消防预防整改到位,时常查点,我就不信了,还不让人活了。” 栗清圆心想,你说得轻巧。 下一秒,冯镜衡又发作他想到做到的性情疯了。“我帮你想办法。” 栗清圆有点懵,她说了什么,他做了什么,“你认真的啊?我、我可没有……”求你啊。 半明半昧里,有人声音听起来轻描淡写,但势必要她相信的坚定,“认真的啊。这样的事难道不算为人民服务吗?我即便从中牵线搭桥,也是一种积德,对不对?” 栗清圆才要说什么,冯镜衡截住了她,“先别谢,空头支票毫无意义。办妥了你再谢不迟。” “我谢什么,要谢也是孔颖谢你。” “我要她谢了干嘛?” 栗清圆还没懂他的陷阱,“那你帮人家干嘛?” “她不是你有且仅有的好友么?” 炎炎夏日的夜晚,星罗密布的天是蓝墨水色,昭示着明天必是晴朗。 栗清圆最近在读一本书,书里第一篇故事里的主人公用他夜晚想象中的潜水艇救了在珊瑚丛林卡住几乎要失事的另一艘潜水艇,里面被困住的正是他那个身为海洋专家,受邀去参加海洋考察且永远没再回来的,主人公的爷爷。 栗清圆很喜欢作者的阐述与想象力,更喜欢他的那句:只要将幻想营造得足够结实,足够细致,就有可能和现实世界交融……所以,他幻想在丛林中被老虎吃掉,也许现实里的他也会自动消失。(注1) 栗清圆在现实里的这一秒里,就有点期待被那只老虎吃掉,她便能从眼前消失了。 一直到走出这条巷子,她都没说话。背影纤瘦,步伐轻快,有着介于年轻与成熟之间的沉思调。 回小红楼的路上,车里后座上,七七一直叫唤着。 冯镜衡出声,“它饿了?” “应该是害怕。” “说真的,猫应激会怎么样?” “严重的会死。” “……” 不一会儿,冯镜衡接了通时间不短的电话,全程车载蓝牙通话的,大多数是对方在报备,到了节点上,冯镜衡拿主意或者提要求。最后这通电话的大致结果就是,一周后的船坞合拢仪式不得更改,届时生产与质量两头负责人到场,“老冯会亲自参加船检,你那些牢骚话留着跟他倒吧。我这今天篓子里已经满了,概不接待了,听到没!” 对方听起来就是老臣子那种,连吵吵带嚷嚷的,最后甚至危言耸听,我给你们爷俩干完这一单就散伙了,我到哪不能吃碗清净饭啊。 冯镜衡一听这才恩威并施 地笑了笑,对方骂他笑个姥姥,他也不气,还反过来喊人家叔,最后才勉强答应最多再延迟二天。“二天你还给我交不了差,咱都别干了,一起去老冯那吃断头饭吧。他骂起人来,你比我知道的!” 对方:“我知道个屁。我光知道你小子比你爹不是玩意多了。回回给我玩心眼是吧,二子,你就是属哪吒的,浑身上下都是藕,全是眼!” 冯镜衡听后笑乐了,原本单手扶方向盘的,看了眼身边人,双手掌舵了。乐完又端起他少东家的架子,宽慰员工,“行了,你气也撒了,满意了吧。就二天,多二天余量。十天后,我过去。” 挂了电话,栗清圆好像等好久了,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她今天生理期,下午又喝了点冰饮,有点轻微的急。 原本不是什么大事,她和师兄他们拍档的时候,人有二急,一齐搭车也不分个男女。说要去找洗手间就去找,上学那会儿他们给一家工厂做产品图纸翻译,郊区那块,临时找了个公厕还是那种不分男女依次上的那种。栗清圆那回,还被锁在里头,师兄给她砸门,最后他们报了警,还赔了个门锁钱。 就那样子,栗清圆也好像没有局促过。 今天对着冯镜衡这个人,她愣是没讲得出口,你要么快点,我有点急。 最后车子泊停在里仁路公馆楼门口了,栗清圆好像小时候在游泳馆里和孔颖他们一起比憋气,她沉在水里听不清倒计时,直到有人拉她胳膊了,她知道她赢了,那种终点冲线的仪式感一旦揭破,人就会松懈下来,仿佛一口气到头了。 没等冯镜衡车子停稳,栗清圆也不管什么面子里子了,“我想上一下洗手间。” 冯镜衡这才恍然大悟,“就为这事?我以为你怎么了呢!” “可不可以先开门!”她不想听他凡事都爱取笑一下。 冯镜衡报门禁密码给她。 栗清圆匆匆下车去,顺利地开了门,她上回就用的是二楼的客用洗手间,进了门,自然本能地顺着熟路往楼上跑。 冯镜衡在后面扽住她的包链条,见有人已然没头苍蝇了,干脆拖她的手,一路塞一般地把她塞到了一楼的洗手间里头。 送佛送到西了,有人临了还不忘调侃一下,“栗清圆,你急起来的样子真丑。” 里头的人扶着门,狠狠地关他一鼻子灰。 冯镜衡摸着鼻梁骨笑了笑,他觉得,今天是他过过的最有意思的周末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 26 章 C26. 等栗清圆从洗手间里出来,宽敞到感觉荡悠悠的屋子里,空无一人。 连冷气都没来得及释放开来,她洗了把脸,脸上的水珠子还在,栗清圆拿手里的纸擦着,才想试着出声的…… 廊道尽头有人探出身,喊她,“这里。” 她应声走过去,才发现一楼最尽头的一间空房间里,短短一天的时间,里头已经摆满了养猫所涉及的应有尽有的物件。 七七还在航空箱里,冯镜衡离它远远的,“剩下的,你来吧。” “我这里多少还得拿来接待生意伙伴,所以,你得给我保证,它不会莫名其妙的冲出来挠我的客户或者供应商啊。” 栗清圆把身上的包除下来,小心翼翼地蹲身去,哄孩子一般的口吻,声音一水的温柔甚至都有点夹子音了都,哄她的主子出来。 冯镜衡很见不惯她这样,于是,袖手旁观地双手抱臂,突然嚷了一声,“喂,跟你说话呢!” 栗清圆仰头,皱起眉来,示意他小声一点。 身边人干脆也学她蹲了下来,“你又不急了,又恢复情绪稳定了?” 反正也就这么着了,有人摆出一副moveon的镇定且不内耗,随他笑话吧,“嗯。” “我要你保证的呢?” 栗清圆圈抱着七七,指间温柔抚摸,两个人声音都克制收敛着,“它不会的。我跟你保证,你得罪你客户或者供应商,它都不会。” 冯镜衡就知道,就知道她不绵里藏针地来他一句,她绝不罢休的那种倔强。老头说的那句真是对啊,文人真是了不起啊,女人更是。老头从小就跟他们兄弟俩灌输一个思想,论骨气论硬气,我们男人真的不如女人,别不服气,单女人生孩子这一项,那个苦头,男人没受过的都没资格叫板。所以,你们妈生了你们两个,就这一项,我一辈子都得护着她,由着她作威作福,你们两个敢跟她动真章的那种反骨头,我到时候叫你们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栗清圆放七七下来,由着它自己去熟悉去试探气味。也转过头来看冯镜衡。 “干嘛?”他问她。 “你要不要摸摸它?” 轻声细语的语境,无形之中放大了心跳声。冯镜衡听她这句,觉得没营养极了,他才没兴趣。他甚至想说些什么,不过到底没出口,免得她这个女文人又觉得他轻佻放荡了。 冯镜衡的一时没出声,被栗清圆理解成犹豫。她也笃定,这世上就没有人会不喜欢猫猫的,世界最可爱的物种呀。 “你答应收养它,总要让它熟悉你啊,不然它真的会挠你,哈你。” “怎么哈?” 栗清圆皱着眉学了下。 冯镜衡笑着点评她,“猫妖。” 栗清圆听他这样便要就此作罢,才要起身去给猫准备水粮那些,冯镜衡一把拽她回头,“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禁不起玩笑呢。我说不摸了么?来,七七,过来。” 他大喇 喇一张大手便要去捞猫,栗清圆反拽住他,在边上属于班上倒数第二名给倒数第一名补课了,其实她也不太会,这些伎俩都是跟孔颖学的,总之,不要给猫误会有攻击性,手指弯曲,慢慢地凑近些,让猫猫熟悉一下你的气味,也让它切身感受到你的友爱。 栗清圆说这些的时候,平静面孔下,有着跃跃欲试的期待。期待她的猫和他和平相处那种老母亲心情。 冯镜衡终究平生第一次摸了猫,或者该是由着猫来贴了他一下。 那种温热的皮毛碰触之感,弄得他头皮发麻。然而,身边人又始终扶着他手腕,一是怕他手上没轻没重,二也怕七七当真挠了还是咬了他。 最后,他们由着猫暂时先自行玩耍适应一下。 讲真,七七属实撞大运了,毕竟这样一间屋子的配置,可比孔颖那几只猫舒坦优越多了。 栗清圆准备完七七自动补给的水粮,也铺好两份猫砂,这才走出来。冯镜衡在厨房岛台边的水龙头下洗手,栗清圆拿湿纸巾在擦手,她郑重问他,“猫房间那里总共买了多少钱,我转给你。” 冯镜衡当她耳旁风,“嗯,拿你那笔会议费抵扣罢。” 栗清圆无所谓,实在这样也没什么。 有人不满意她这么淡定,“我给你养猫,你给我无偿陪同翻译,就这么定了。” 栗清圆懒得理他,“生意归生意,人情归人情。” 冯镜衡切一声笑出来,转头去冰箱里拿水喝,一只手拎出两瓶来,也不管她接不接得住,径直抛一瓶给她,“那这么矫情地跟我算什么账!” 不远处的人勉强接住他的一瓶水,拿在手里,怪他说话不中听,“这跟矫情没有关系。你可以大方的不要,我不可以不提。就像我妈说的那样,亲兄弟还要明算账的。” 冯镜衡难得觉得这话也有道理。这也是一年到头,老头算分红的时候,总要一笔一笔要他们兄弟俩签字画押的明账原因。总之,多劳多得,不劳不得。即便一母同胞,也得一笔一笔有账可查可依。 岛台边的人一口一口地喝水,好一阵子没说话。栗清圆站在那里,倒觉得这样的静默很不自在,走近了些,把手里的冰水搁在岛台上了。她确实有点渴,但是这冰的今天不能喝了,问主人,“有没有常温的?” 冯镜衡微微挑眉看她一眼。好像瞬间明白了女士的不方便几天,拿水壶烧热水招待她。 栗清圆想了想,决定别的方式还他人情,“我请你吃饭吧!” 烧水的人总算听见了句他爱听的。于是,头一点,“可以。但是沈家饭店不行。” 栗清圆还真想就近原则去这家的,“为什么啊?” “老沈他家这次这个油厨子不行,总之,我不爱吃。” 说到这,栗清圆才想起来,他口中的老沈,“哦,对了,上回那个沈先生就是沈家饭店的老板?” 这个脑子好的女人她总算想起来老沈是谁了。然而,冯镜衡听她口中恭敬的沈先生,怎么听怎么 觉得别扭。 “他家不去,我说了,不爱吃。()” 我觉得挺好吃的,他家招牌的臭苋菜烧臭豆腐,我和我爸都很爱吃。?()_[(()” “你们常来这里?” “也不算。我爸这个人吃饭尤为地挑剔,难得,沈家饭店他倒是很满意。” 切,这更让冯某人抹黑沈家饭店的心再重了点。 栗清圆请客的心很诚,也主随客便,他说不去那就不去吧,“你挑吧。”反正这附近有的是馆子。 冯镜衡这辈子头回被女人请。别说,还真有点受宠若惊那意思。 等着水烧开,栗清圆拿热水兑冰水的工夫,冯镜衡不知道从哪个抽屉里翻出来一把钥匙,拿过来交代给她,是这栋别墅大门上的,他说这门锁还是早些年那时候换的,只有密码和机械钥匙,不带指纹的,哪天门锁断电了,她进不来,便拿这把机械钥匙开。 钥匙很别致,不同于一般的,它看起来更像小女生别在头上那种发夹大小。纽扣的圆头上带着钥匙的锁孔纹路。 栗清圆没有接,冯镜衡便径直往她外套衬衫襟前口袋里一丢。随即,又摆他二世祖的嘴脸了,“别给我搞丢了,丢了,我这里失窃一样东西都算你的!” “那我不要了。” “栗清圆,你除了爱说不要,还有没有别的口癖啊!” 喝温水的人并不理会他这样的发癫。 于是,有人发作得更厉害了,催她,“快点啊,再磨蹭下去,人家打烊了,大小姐!” 栗清圆没好气地放下杯子,两个人相约出门。 最后,冯镜衡领着她轻车熟路地来到一家西餐厅。因为这个点,许多中餐厅招牌或者新鲜的菜品都翻台完毕了,这家西餐厅老板与他认识,栗清圆听他们打招呼间才听明白,原本他今晚就打算来这里吃饭的。 眼下,冯某人摆出一副让贤的嘴脸来,同老板指点,“你给做东的人介绍吧,她拿主意,我吃白食。” 老板揶揄冯二,“你得多没出息啊,要女同志请客。” 没出息的人一脸自洽的坦然,斗嘴皮子也是吓唬对面人,“我今天兜里比脸干净。” 栗清圆听老板介绍,菜品和牛排都是冯镜衡预先定好的,她也不做修改了,要老板就按原计划上吧。 最后到选酒上,栗清圆问对面人喝什么? 冯镜衡懒散靠在椅背上,喝一口苏打水,摇摇头,“算了,待会还要开车,替你省一笔。” 老板知道冯二在逗人家女孩子,“省什么,你的存酒留在这里过年啊!” 两个老油条说笑一阵,最后冯镜衡坐正身子,也是打发的意思,“过不过年不知道。总之,酒不要了,我今天不喝,她也不能喝。就这样吧。” 直到老板见好就收地去了之后,栗清圆才勉强抬起了点头,她其实并不爱这种取笑、喧闹。也感谢冯镜衡有这种说归说闹归闹,我说打住就到此为止的震慑力了。 这顿饭吃得很顺 () 利,中间也并无旁人打搅。 中途,冯镜衡并没有避忌栗清圆,边吃边接了通电话,该是他哥哥,因为他今晚没去,一场应酬是老大替老二去的。结束后,兄弟俩不免交换下信息差。 那头问了句什么,冯镜衡只答,“在吃饭。()” 那头再说什么,这头的人沉寂了会儿,栗清圆看他脸色有些严肃,没一会儿,冯镜衡便挂电话了。 吃甜品的时候,他才问栗清圆,怎么样?还可以??()_[(()” 栗清圆客观点点头。 冯镜衡随意口吻地说他大哥家的两个孩子也爱这里的甜品。 栗清圆听他说过侄女叫伊家,也听他喊过,却不知道具体哪两个字。 “所谓伊人的那个伊,一个家庭的家,一个是安宁的宁,都是宝盖头。全是老头取的。”冯镜衡道。 “孔颖很佩服你父亲呢,都是喊大佬的。今天听你这么一说,名副其实了,你父亲当真能文能武的实干家。” 冯镜衡听这些奉承兴趣缺缺。冷不丁地问起栗清圆,“你昨天从这里走,碰上我大嫂了吗?” 栗清圆点头,“当然呀,我有跟她打招呼再走的。” 冯镜衡不是这个意思,也不想她多想,只作局外人的口吻,“我大嫂这个人心思重,又宝贝两个孩子,她说些什么,当她警惕过头了吧。不必理会。” 栗清圆私心确实觉得昨天的冯太太态度淡淡的,但是她没作深想,今天冯镜衡这么一提,她倒是纳闷起来了,“警惕什么了?” 对面的人不想无关的人破坏今天好不容易快要到头的好情绪,目光到口吻都专注得很,“与你无关的事不必理会。快点吃,猫该急了。” 栗清圆一时有种被撵着走的着急。 没一会儿,他又问她,“为什么叫七七?” “因为七月七号捡的。” “那八月八号,就叫八八了?” 栗清圆:…… 冯镜衡想起来她那晚还有一袋烟酒扔在他那里,也不知道有没有被保洁阿姨扔掉。以及,他很确定,那晚,她是和她前男友闹分手的。 那袋鬼东西,是她前男友送的。烟酒总归不是送给她的,该是给她父亲的。所以,她那天退还烟酒给冯家的那套说辞压根不成立。她老头子就是碰烟酒的。 “改个名字吧,不喜欢这个名字,七七。”冯镜衡冷冷道。 栗清圆已经吃完了,闻言这一句,觉得他就是那种最麻烦的甲方,提的要求或者所谓的调性,都是最离谱也最悬浮的。 “已经叫一个月了,它也习惯了,怎么改啊!再说,又为什么要改呢?” 冯镜衡作为寄养人,仿佛拥有所有权了,“因为我叫不惯。” “只是个名字……” “嗯,只是个名字,那么又为什么不愿意改?” 栗清圆觉得这个人平心静气的胡搅蛮缠太招人恨了,他明明在强行掠夺别人的思想,还这么安之若素。她才不 () 惯这种公子哥的脾气,“叫不惯就多叫几遍。总之,七七这个名字和你叫冯镜衡、我叫栗清圆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人人都是这么偶得来的,众生平等。就这样。()”说罢,请客的人伸手示意买单。 冯镜衡几乎磨牙般的恨!七七就那么好?啊?()” “就是好呀,因为是我的生日,满意了吧,我就要叫七七。” 过来替客人结账的服务生认识冯先生。他每回过来要么是招待客户,要么是伙同朋友喝酒聊天,都是在包厢里的主。今天这样坐在外面却是少见,还是女方请客。女方一面扫码买单,一面就这么定了,没得商量的不容置疑。服务生甚至怀疑,冯先生今天对面坐的是他的甲方代表? 冯镜衡当着外人的面,狠狠吃了个瘪。生日,他恍然大悟。然而,一时涌上心头的情绪多且复杂。一会儿恨铁不成钢,你生日还被男友劈腿,你可真没出息;一会儿,这个女人是真狠呀,生日当天也不影响她来审判来清算! 从餐厅出来,栗清圆走在前头。然而,一到晚上,她的方向感就减弱了。加上本来路就不算熟,本着不太想搭理自以为是的独/裁主义者,一门心思地凭着记忆地向左拐弯。 后头的人还站在餐厅外廊的台阶上,抱臂冷眼旁观,仿佛要看这个没头脑的女人能走多久。“栗清圆,你不识路的啊。还走,右边啊!” 前面的人这才被迫转身过来,她即便回头来,也能情绪稳定地不破功。只是这回她学乖了,由着冯镜衡上前。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回去,栗清圆是要去拿回她的电脑要紧,也在心里打鼓,这么个阴晴不定的人,她要怎么相信他能牢靠地履行他许诺的……养猫的诺言。 一路无话,直到走回别墅门口了,走在前头的人,单手落袋,忽地回头,月亮高高地悬在人头顶上,“好了……” 话才开了个头,有人率先喊冯镜衡,“镜子,我看你这亮着灯,敲门没人应呢,去哪了?” 说话的人是沈罗众。话音落,人到他们面前。老沈第一眼却不是朝冯二身上去,而是冯二身边的女人,清清爽爽一身素净,沈罗众一眼认出了一个月前一面之缘的人。 也本能地出了声,“栗小姐?” 栗清圆面上淡淡的。但也只到淡然为止。她还记得沈先生,出口社交口吻地朝对方打了个招呼,“你好,沈先生。” 沈罗众一脸诧异到震惊再几分不确定地看了眼好友冯二。毕竟,那晚,他们一群男人在包厢里打趣过老沈,冯二也在其中,他全程只字不提不感兴趣的样子。 结果,事实胜于雄辩。 冯镜衡黑暗里阖阖眼,是的,他承认这事他办得不怎么地道。可是,是他老沈自己不积极,怪不得旁人。冯镜衡也自我狡辩,他有什么理由什么道义一定要告诉老沈,他又见过栗清圆了呢。 于是,他刚才才想跟她妥协的话,就变成了男人的宣示主权,“你先进去,看一下七七?”他觉得这样也算是跟她低头了,好了,就叫七七。 栗清圆听冯镜衡故意咬重了些七七二字,勉强才算和解。当真附和了他的话,淡淡朝沈先生颔首了下,从他们两个男人身边从容走过。 这场面子与里子的紧急公关里,冯镜衡大获全胜。胜利者全然一副程序正义的豁免嘴脸,他从来没觉得冷淡这么值得标榜,也从来没在一个女人身上获得明明很楚河汉界却又无边滋生的虚荣甚至该是畅快感! 是的,解释个什么鬼!她就是属于她自己的,她无需跟任何男人交代她和谁在一处,亦或是在跟谁来往。 冯镜衡装着一副别和我掰扯、反正就是你看到的这么着,“嗯,吃饭才回头,找我有事?”! () 勖力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 27 章 C27. 冯镜衡再回楼里的时候,栗清圆在猫屋里与好友孔颖视频。 因为七七悄咪咪猫在一处窗帘角落里,只露出个圆圆的脑袋。栗清圆怕吓着它,一面与孔颖视频,一面要孔颖试着熟稔地喊它出来。 直到在镜头里看到冯镜衡推门而入的身影,栗清圆才回头看了他一眼。 孔颖看到房间朝南的玻璃窗是那种落地且六面的,没有防护栏的。她径直跟清圆说:“最好拦起来,不然它越狱出去,你都不知道它怎么跑丢的。” 栗清圆知道这里公馆小红楼的改造改装有多严格,连忙跟孔颖牢骚,“它真的活得比我还讲究咧。” 好友:“你以为呢。养猫跟养孩子一样,别想着索取,还得一味付出情绪价值和金钱大大滴。最后,在它的一颦一笑里,自我感动自我找补情绪价值。” 栗清圆有被打击到,“怪不得向女士老说我是来跟她讨债的。” 冯镜衡听她们闺蜜有说有笑的,便一时没作多留,出去了。 孔颖见状,忙问清圆,“怎么了?你俩吵架了?” 栗清圆下意识拒绝好友的这种暧昧口吻,但又好像撇不清她眼前的现状,只想跟好友诚实道:“有种相见容易相处难的不真实感。” 孔颖即刻领悟,也只有清圆这么切身吐露了,她才敢附和几句。“连我妈都说了,你又不缺钱不缺爱的,嫁给旗鼓相当的人家,也许向女士那个脾气还能镇得住些。这也是你和季成蹊闹分手,季家嘴上说着不中意你的性情,结果咧,他那个妈最市侩了,她比谁都知道你清圆嫁给他们家硬铮铮的下嫁,哼!昨天我看到冯家那个大嫂,讲实在话,感觉并不太好相处的样子。公婆就更不必说了。” 孔颖这么说着,栗清圆也回味出刚才冯镜衡桌上说的他大嫂警惕什么的意味了。也许冯太太是不相信两件事能这么凑巧,要么怀疑爸爸搭救她两个孩子的真实性了,要么怀疑栗清圆借此故意接近冯镜衡…… 被质证者懒得陷入自证的陷阱。她也觉得好友说的那些太远了些,栗清圆只是觉得,能把这样小红楼当饭店包厢一样租在手里别居的二代目,龙卷风一般的热情,来得快也许去得更快。到时候,便是小颖说的那样,自我感动自我找补的情绪价值。栗清圆过去的经历也映射了这样的下场。 从猫屋里出来,栗清圆看到冯镜衡在厅里捣鼓什么,没一会儿L,他手里的遥控器便从地板专业储格里升起了一面投影墙幕。 栗清圆站在不远处,没说话,只是好奇他要做什么。 冯镜衡像是猜到她心声一样,“这楼我家老头租了整整三十五年了。正好是我哥的岁数。期间几次整改,但是好多设备还是落后了。” “你和沈先生聊完了?” 冯镜衡瞥她一眼,“嗯,完了。” “七七那里我已经安排好了,没有别的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冯镜衡抽纸巾去抹墙幕上的灰,结果一塌糊涂的糟糕,干 脆撂挑子不干了,任由这碍事玩意吊死鬼地挂在那里。三心二意的人,一时兴起一时又作罢地丢开。纸巾揩手,朝说话人走过来,“它要是夜里闹,我该怎么办?” “它不会的。” “我是说,如果。”声音随脚步贴近。 栗清圆没有抬头,目光看着门口,冷静告辞的态度,“如果,到时候再说吧。” 冯镜衡嗯一声,“那你不留下来,我还要不要留下来?” 栗清圆听清这一句,即刻抬起目光来,严阵以待的底气,她才要说什么,对面人抢白了,“这里盲区灰太多,请的那个阿姨不怎么地,我今晚不想留下来了。行不行?” 栗清圆有着几乎要破功的表情管理,也像说话闪到舌头一般的狼狈,连忙调整,“你的去留,当然自己决定。” 冯镜衡笑并点头,“嗯,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对面人不满他一个男人说话总是黏黏糊糊的,“放心什么了?” “放心你的猫啊,还有什么?” “……” “反正你的懿旨颁出来了,对我来说就是免责声明,嗳,你门窗检查检查好,到时候真像你闺蜜说的那样,猫给跑了,你别怨到我头上来。总归,猫才是你的命!” 栗清圆还有一点心声没朝好友倒明,那便是,她是见证着她父母走到今天的每一步的。向项和栗朝安年少的时候便是每一天每一句都得吵上几嘴,向项自幼骄纵,目中无人,凡事都得由着她的意志……虽然父母那年下定决心离婚了,外人都以为他们俩是因为栗朝安的医疗事故,但是小舅那会儿L笃定不是,也劝圆圆不必懂父母的感情官司,因为婚姻不是人生的全部,等你大一些你就会明白,在一起的未必相爱,相爱的人也未必归宿一定是终成眷侣,有些反而是怨偶。“嗯,这回它再丢了,我绝对不怨任何人。事实也是,我从来不轻易抱怨任何人。” 冯镜衡听在耳里,不知道该夸她品格高洁,还是该骂她傻,她在他这一毫一厘的设防都不肯松,一句调笑都不肯施舍,清清白白地立在这里。而有心之人,已经污名化到她的用心,到她父亲搭救两个孩子到底是不是真的偶然。 餐厅那会儿L,冯镜衡就想翻脸的,怪老大听这些没出息的枕边风,他甚至想反驳回去的,真不是偶然,那也是你们夫妻俩的无能,放自己的两个孩子溜出去了! 他更怪自己。眼前的这个人,她甚至什么都没有托付给他,他居然色令智昏到这个地步,如果老大是枕边风吹过头了,那么他冯镜衡才是更没出息的那个!起码人家是夫妻,是利益共同体。他和这个女人算个屁! 栗清圆说完一时置气的话,只感觉对面的冯镜衡目光冷到发寒,她当真有点怕他,即便心里替他背书他的人品,但是看他这样不作声的样子,还是有点头皮发麻。 她总觉得之前路上设想的那只想象中的老虎,真的破次元地跑出来了,她下一秒便要一命呜呼。 想着,她连忙移动脚步,口里告辞, “我先走……” 话没说完,冯镜衡一把扣住她臂膀?[]?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稳准狠地,故技重施地,捏住了她右边的胳膊。栗清圆疼得几乎本能地皱眉且冷嘶一口气。 始作俑者今天滴酒未沾。他也自觉没多大的手劲,但是看栗清圆皱眉那样子,感觉胳膊都快断了。 “冯伊家那套小女孩的碰瓷你这么大的人就别学了啊。” 栗清圆懒得理他,左手来扒他的手。 冯镜衡就更来劲了,偏不如她愿,他就想听她一句软话,随便说什么。或者干脆就像朱青那样,搬弄搬弄别人的是非,冯镜衡倒也想检验检验自己,会不会也跟老大那样,或者像老头护他们亲妈一样,我不管你是对是错,总之,她是和我一伙的,我当然无条件站她! “栗清圆,你不要告诉我,你这么大了,回去还有门禁啊!” “你松开,我这条胳膊和你有仇是吗?” “是!” “疼死了,已经青了,我告诉你!” 冯镜衡当她诈他罢了。 受害者有理有据的控诉,“你昨天就捏青了,我今天一整天阴阴的疼。你是不是有病啊!” 有人这才半信半疑地松开了她。 栗清圆后退一步,揉揉自己的胳膊,恨恨地看着他。她抬脚便要走,冯镜衡手臂一展,这次不是抓人了,只是伸手拦着,拦住人,也光明磊落地张口,“我看看。” 栗清圆当他发癫罢了。 岂料冯镜衡口吻执着,“我看一下,胳膊而已,不犯法吧,你这穿着长袖长裤的,我怎么知道啊!” 栗清圆不理会他。 冯镜衡拦着的手臂便更决绝了些,青筋尽显。 他第三回坚持,口吻软了些,“我看一下,好不好?” “看一下,你没事,就送你回家。” “我今天不喝酒就是想送你回家啊。” 栗清圆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明明和孔颖说得那么清醒,她明明知道问题的症结在哪里,也明明知道冯镜衡这个人多么多么的傲慢无礼。可是,她还是禁不住这种陡然甚至该是阴晴不定的低声、示弱。 她也知道,冯镜衡这些花招绝不会是他无师自通,她一想到也许不久之前或者不久之后,他的这些招数同样会用在别的女人身上,就只想劝自己离他远一点。原本,她就是想托他的关系见一面汪春申的。 结果,他的阵地固若金汤。容不得你跟他正经交易到什么,除非,你当真愿意委屈出卖些什么。 然而,他又总能出奇制胜。以他的君子守则。他说不冒犯便不冒犯,说不碰她便不碰她。 只是轻轻捞起她右边胳膊,提着她的袖口,轻轻捋到上头。 诚然,一块青而发红的伤淤。 一面问她疼吗,一面又怪她,“你这未免也太娇气了些!” 栗清圆夺回自己的胳膊,一句不多谈的冷漠。 冯镜衡也不恼,问她,“给你去买点药?” “不用了。你不二次伤害,也许明天就没事的。” 有人听这话笑一声,难得,摆出一副要赔罪的口吻,“那我补偿点你什么!” 栗清圆有一说一,“你帮我养猫,我已经很感激了,不必了。” “猫猫猫,它上辈子救过你的命吧。”说话人嘴上没好气,但也去拿车钥匙,履行他刚才的承诺,送她回家。 漫长的星期日,这一天,终究在冯镜衡抵达这个他来过三回的老小区门口,画上了不情不愿的句号。 栗清圆下车来,从后座上拿回她的笔电,卢师母给的那篓子梨,她不想拿了,便想转手给某人。 冯镜衡骂骂咧咧,“拿走,谁稀罕你这黑黢黢的梨啊,看着就不好吃!” 栗清圆也反过来气他,“卢师母说好就是有你一份的。”说着,她当真要拿几个给他。 驾驶座上的人喊住她,“栗清圆,我说你脑子好真的给你抬咖了,谁大半夜分什么梨啊。你不拿走,我给你全扔你老头子手上去!你信不信!” 最后连同中控台上那只孤零零的青皮橘子,冯镜衡也要她拿走。 车外的人才不理他,说这橘子是他买水果送的,就留给他吧。 “拿走。” 栗清圆突然换了话术,“嗯,是我送给你的。” 冯镜衡气得两只手腕搭拉在方向盘上,随她去吧。 有人虽然能还嘴的时候绝不服软,但是到底还是知书达礼的,临走很是认真感谢了他一下,“今天,谢谢了。” “……” “那什么,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问。” “汪、” 栗清圆才说了一个字,冯镜衡即刻驳回,“说了,汪春申这事不行。栗清圆,你少动这个心思啊,有本事自己去敲开他的门。不然,你磨我没用啊。我这人不吃那套,你栗大小姐也不会走到那一步。” 车外的人哑口,是的,她确实走不到那一步。她还不至于为了舅舅这点事,让步自己的原则乃至自尊。 车里的人静默,一时只觉得自己说了什么大话,她走不走得到那一步,他不知道。冯镜衡只知道,他吃不吃那套,得分人。 他就差跟她说,好啊,你求我,用我满意的方式! 鬼扯吧,他都能想到这个女人气性上来,他们双双玉石俱焚的下场。 看着人走远,冯镜衡却没急着起步回头。而是趁着这难得的盛夏静谧夜,清净地,点烟,想点事。 一根烟短暂潦草地解决并按灭在灰缸里: 汪春申的事得跟进; 以及,无论好坏,他得暂时堵死栗清圆能见到汪的一切路。! 勖力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 :, :, 希望你也喜欢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 28 章 C28. 周一的上午总是低气压且哑炮满满的。 周例会上,秦主任今天请假了,栗清圆给大老板做的书记和翻译。 会上几个部门人马吵得不可开交,他们这个老董事永远气定神闲,仿佛就是要他们这样吵,也只有吵着咬着,才能有股子戾气拼着干活。 都一团和气的,谁还去开发他们的攀比心。 会都快结束了,一周难得几次来集团的路董问清圆,“老秦今天做什么去了?” “秦主任的丈人摔了一跤,他太太您晓得的,身体也一直不大好,秦主任陪着老丈人去医院了。” 路董点点头,跟着操心的口吻,“人上了年纪,最怕两头有个不好,一老一小的,都是软肋。” 栗清圆默默颔首。 路董再问:“老秦今天不回公司了?” “该是的。” 老头子朝清圆脸上掠一眼,随即便发话了,“那么我晚上的应酬,你就帮老秦顶一下了啊?” 秦主任是路董一路过来几十年的助手兼亲信,他们董办招的几位员工,老头子私下最满意的也就是栗清圆了,人漂亮,话不多,不越位更不自作聪明。 栗清圆这份主业就是图清净、清闲,没那么多的应酬,她竞业协议之外也是可以兼职她的副业。她是可以今天熬夜加班到凌晨都不喊苦的人,然而,最怕的就是东亚酒桌文化。 秦主任在的时候还好。原本栗清圆就是以前服务过的一个甲方是秦的校友,对方介绍她来这里工作的。秦主任这个人虽然絮叨了些,但是待手下几个女员工还是很关照的,他自己也有个十来岁的女儿,老父亲将心比心,有时候客户老油条不规矩,秦主任总能轻松把清圆她们摘出去。 今天,栗清圆算是逃不掉躲不开地赶上了。 一想到晚上要去那样的应酬地,生理期的偏头痛发作得更厉害了。 * 冯镜衡十点进公司的。 他到办公室的时候,二助跟催命似地跟他报告,还有十分钟,冯总,那头人已经到齐了。 冯镜衡一大早就气不顺,眼下,怪这个二助永远咋咋呼呼的,“到齐关我什么事,不是十点十分?我准时到有什么问题?!” 祝希悦委屈巴巴地提醒,“冯董九点四十五就到了……” “一群傻子。坐着看戏不会,非得一个个都站起来是吧!老头带头内耗,你们就猪吧!” 晚来一会儿的杭天正好听着老板这一大早上猪马牛羊的骂骂咧咧,他手里是早上出门老妈硬塞给他的一杯掺着小米和红枣的豆浆,解救祝希悦,便问老板,“吃了没,要不要尝尝我妈自己榨的豆浆。” 冯镜衡手里拿着个青皮的橘子。他进自己办公室是找会上要cue到的那份数据变析表,他自己手誊的,没录档。 眼下从保险箱里取出来了,对杭家土产的豆浆没兴趣,嘴里附和,“开会。免得你们一个个催命鬼似的。” 杭天顺毛捋老板,“我们不催你,待会你家老头就要上演全武行了。” “他,他恨不得九点上班你们六点就到呢。你睬他就完蛋了,上什么班,都去上坟吧!” 噗,祝希悦实在没忍住,笑了出声。 冯镜衡也随他们,卷着一手数据,喇喇去按电梯上顶楼会议室去了。 十点十分的高管会。冯镜衡坐下来算是刚刚好。 主席位上的冯钊明,上阵才没有父子兵。没等冯镜衡坐下来,就发表时间观念论,然后直接点冯镜衡的名,就是说,一点颜面都不给,“你没有资格让别人等你,哪怕半分钟。” 右副手上的某人,一副不高兴和你对表,你说是就是罢,接受批评,“是。” 冯钊明如今一月一次的高管会议出席,已经养成了早餐会议的习惯。 这一天,他与会听会,也顺道着请诸位主管吃顿早餐。 与平时的商务茶歇要求不一样,冯董请的早餐就是实实在在的烟火气。这也是把高管会定在顶楼他办公楼层的缘故。 会议室一改平时的死气沉沉,倒有点几分茶楼包厢的江湖气息。 今天大厨准备的是黄鱼面,额外还有一人份的蟹壳黄烧饼。 老规矩,吃完再聊正事。 诸位日常用餐说笑里,老头见老二没动筷子的样子,“你吃了来的?” 冯镜衡摇头,“我昨天才吃了刀鱼,今天又是黄鱼,没胃口。” “我管你吃的什么鱼,你好意思迟到的!”老头再骂一回。 左手边的冯纪衡瞥一眼老二,后者不为所动。 兄弟俩昨晚电话里的那点子不快,心知肚明,现下,冯纪衡也主动示好,“他那是昨晚疯晚了,从小到大都这样,双休天不要人喊,一到上学天准起不来。” 冯镜衡手里抛一个青橘玩,不动声色投一眼老大,随即,慢怠地笑,“还真不是。我是一早上被虞老板的电话粥给煲饱了。” 他们的亲妈,姓虞,名字一般化,有个那个时代的草率与重男轻女,叫小年。虞女士也不爱交代自己这个轻飘飘的名字,冯镜衡听说那会儿外公还要给她取虞小干呢。就安慰亲妈,算了算了,小年比小干好听多了。再大些,他就调侃亲妈是虞老板,说这样大气也符合身份。 老头听老二这么说,怎么会不知道什么意思。妻子那头一门心思地想着老二去和袁家来往,说袁家干部家庭,知识分子,独生女的芳岁更是死心塌地地相中冯镜衡。主要妻子也相中芳岁的性情,说话慢条斯理,见人三分笑,待人接物也随和。说老二这个暴脾气,不能再找个脾气犟的了。妻子这么朝老冯念叨着,说这一回无论如何不能由着他,谈朋友归谈朋友,结婚过日子,天天鸡飞狗跳的谁受得了。还有啊,这一回我说什么都不肯再找个门不当户不对的。我不去沾别人的,但也决不肯任何人再算计到我头上。 冯钊明听着妻子这么着急上火的样子,一时也没敢吭声,只想着软化点矛 盾,你自己生的儿子,你不晓得他?他能听你的?他那一身恨不得一百吨的反骨! 妻子也跟着反骨起来了,那就听他的!?人家芳岁有什么不好,模样家世学历性情,哪一样配他不够,啊!由着他去找,我还不知道你们男人的德性,全凭一时上头,低眉顺目迁就你的,清高冷淡和你对着干的!你的这两个儿子这辈子就这点出息了! 冯钊明不敢惹这个时候的妻子,更不敢多嘴什么,要是给老二搅和黄了,他当真要翻天的! 但是私心论,栗家女儿,怎么也不输袁家的吧。 这一早,冯母就跟老二说袁家那头的事,冯镜衡给一口回绝了,“我不喜欢那样的。跟你明说了。” “那你喜欢哪样的啊?” “虞老板,你别管我喜欢哪样的,我再声明一点,别给我张罗。说句难听的,你就是给我娶回来,也跟我无关,我不是吓唬你啊!” 冯母气得骂他反骨头,也反过来威胁他,“你大哥已经作死在前头,你再找这样的人家,老二,我跟你讲,想让我再捏着鼻子认,难!” 冯镜衡在开车,不想一大早上就吵吵,吊儿郎当的口吻,“随便吧,我早说过的,你目前的婆媳关系是你儿媳妇忍让你,并不意味着你处处对,明白吗?我之前帮着朱青说话,是纯粹好打抱不平,现在我忙自己还忙不过来呢。至于你说的,认不认,嗯,到时候再说吧,也没哪条法律规定,婆媳一定要见面不是!” “老二,你说的这是人话吗?啊!” “当然是啊。我到今天也一直很客观地跟你争辩一个道理,你看不上朱家是事实,我不否认。但是,朱家女儿是你大儿子点头娶的。即便奉子成婚,也是你儿子愿意的。这里头真要有个罪魁祸首,绝对不是人家朱家女儿,懂吗?” “老二你在拐弯抹角地说什么?” “说冤有头债有主。说你那对宝贝的孙子,你难不成想着去母留子了,啊?” “放屁。你把我想成什么了,谁家结婚是奔着离婚去的!” “行,有你这句话就行了。我不去管你和你大儿媳的事了,爱咋咋地,反过来,你对你大儿媳的偏见也别祸连到旁人。虞老板,我跟你讲,哪天我愿意点头结婚了,自然也是奔着娶妻生子去的,我很有信心,我生出来的孩子绝对不比你那的家宁宝贝差,啊!” 什么跟什么啊。冯母直到被老二挂断电话,都是懵得一塌糊涂,她找他说什么来着,他又说了些什么! 眼下,冯镜衡提到早上被亲妈催婚的事,对面冯纪衡问老二意思,“不满意袁家?” 冯镜衡没作声。 老大这才意识到,昨晚那话,说得老二吃心了。于是,当着父亲的面,冯纪衡坦坦荡荡,“朱青也就那么一说,我们不知道旁人,还不知道你,谁被算计了你老二也不会!” 老头居中,并不参与他们弟兄俩的机锋。也是想看看老二的态度。 说实在话,娶袁家,才是皆大欢喜。但是冯钊明太 知道他这个二小了,皆大欢喜这种事在他那儿?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约等于一定有人委曲求全。老二打小就有一套自己的唱词,委屈自己不就是窝囊废! 右副手上的人,迟迟不表态。直到准备撤早餐,换茶点咖啡,预备着开会谈事了,冯镜衡始终手里握一青橘,仿佛前头的不开怀都不存在,只懒懒散散坐正身子,朝老头也朝老大,“满意这种事,单方面那就叫白瞎、自作多情!” “我满意谁,用得着我满意嘛。袁主任要是知道我这么不乐意,一屁股给我踹到下水道去了,谁家女儿不是宝不是贝啊!将来家家到了出嫁的年纪看上什么人,你们恐怕就知道养女儿的心情了。” 冯镜衡说这话,一是点老大,二则也是讥讽老头,哼,口头漂亮账说得多好听啊,结果,妻子狂风大作的一言堂,老头愣是个屁也没放。 冯钊明看得出老二对他的怨气了,会议即将要开始,老头也摆他董事长的谱,又是在老大面前,得顾忌着他岳家的颜面,并没有多表赞栗家。“你看我干嘛,家里那些事,我能说多少,我又能说什么。你妈那个脾气,我跟你讲,你跟她对着干,不如去服个软,直中取不如曲中求。” 冯镜衡一副去你的吧,你们一个个的,都惧内去吧!想让我去服软,想都不要想。再说了,我服个哪门子软,我相中的什么时候比你们看上的差了!爱谁谁去吧! 茶话会告一段落,议程正式开始。 轮到冯镜衡上去发言手头上项目要修改参数的船身数据,他起身去投影幕那讲解,等到他分析完再归座的时候,原先他搁在桌案上的一只青橘到了老头手上,已经被听会不必开口的冯钊明剥了,吃了一大半了! 橘子的主人,一把夺回头,“操,冯董,您没事吧!” 直到会议结束,冯家父子的口水仗都没消停,老头怪老二,一个橘子而已,我看你拿在手里碍眼,我给你吃了眼不见为净。 老二:上了年纪的人给我忌忌口。别什么都馋,是你的嘛就吃,问过我了嘛。啊! 这一大早上的,就没一件事顺心。会议记录签名表递到冯镜衡手边了,他才要拾笔签字的时候,手机打旋震了下,跳出连续两条微信—— 栗.:我今晚有事,恐怕不能去看猫了,如果你不方便的话,我能不能叫孔颖去一趟。 栗.:你如果同意的话,可不可以给孔颖一个临时访问门禁码。 冯镜衡左手在会议记录上龙飞凤舞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右手拾起手机预备散会。 临走前,他把那个霍霍得差不多的橘子索性塞回给老头了,“喏,吃完,别浪费。” 随即,转身出会议室,等着电梯来的档口,冯镜衡回复对方: 不可以。 有什么事,晚上?!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 29 章 C29. 栗清圆给冯镜衡去微信的时候,已经快中午。 他们董办已经商量着中午吃什么了,冯镜衡回过来的消息,栗清圆好像也不意外。 不肯就不肯吧。她也没办法,更不会自作主张地要孔颖去一趟。 他答应帮着养的,栗清圆觉得提醒他履行义务并不过分。 栗.:那你今晚会过去的吧? 冯镜衡看着她回过来的消息,不禁浮浮嘴角,并不响应她这个问题,而是要她回答他的。 冯镜衡:我问你晚上有什么事? 栗.:应酬。 冯镜衡:到几点? 栗.:不知道。太晚,我就不过去了。 冯镜衡这头想了想,岔开了话题—— 冯镜衡发来一条语音。 栗清圆贴在耳边听了下:我待会让杭天给你发个联系方式,是孔颖他们那片社区的一个书记。昨天聊的那个事,你让孔家直接找对方,不明白或者不会聊的,跟杭天联系。他出面解决。或者,你让孔颖直接报我老头的名字,就说是冯钊明亲戚家的孩子。 栗清圆听完愣了好一会儿。 最后逼不得已地给他发了句:谢谢。 冯镜衡这头已经回到办公室了,杭天等着给他汇报今天的行程,只见老板懒懒跌坐回椅子上。 冯镜衡:嗯。他今天把你的橘子吃掉了,也该让他担点名分。 栗清圆云里雾里,什么橘子,什么名分。 可她还是得跟他问清楚呀。 栗.:那你晚上过去吗?只要你看一眼就够了,那些脏的东西不要你来收拾,或者我明天早上早一点过去清理。 冯镜衡:你晚上多大的应酬,要通宵? 栗.:有点远。所以今天就可能不去了。 冯镜衡:哪里? 栗清圆没有回答他。是因为同事商量好了中午吃锅包肉,问清圆有没有意见,她们点了几个菜,要清圆也挑一个。 栗清圆接过同事的手机,正外卖软件上点菜呢。 工位上她手机来电,搞得栗清圆匆匆点了个酸辣土豆丝就把手机还给同事了。 电话接通的时候,同事正告诉清圆,“土豆丝点过了,圆圆。” “啊,点过了啊。那我不点了,你们吃什么我吃什么,好吧!” 同事点头,“行。反正他家锅包肉好大一份。” 等她和同事聊完了,手机听筒那头才静静出声,“同事关系挺好,还一齐共餐?” “偶尔。” “我问你哪里?” “什么?” “晚上在哪里应酬?” 栗清圆并不想事事都答复他,只反问他,“这和七七那头有什么关系?” “有啊,它这个新手上路的妈,三朝回门的新鲜劲都没过去呢,就准备着撒手不管了。” 栗清圆切一声,觉得对面人无稽之谈。 “我是怕太晚过去要么打扰你休息,要么……” “要么什么?” “主人不在,不熟悉的房子,我有点怕。” 冯镜衡嘲笑一声,“怕什么,里头又没死过人。” “你别这么说,不然我下次过去老想着这句话。” 冯镜衡决定不逗她了,“我晚上会过去,这段时间都住那里。猫嘛,你暂时要来管,否则真出了什么情况,我概不负责啊。哪怕熟悉也有个过程,嗯?” 栗清圆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好吧,我再晚也过去一趟吧。” “你在哪里应酬?” “……” “我还有很多事要忙,别让我一句话总是问三四遍,你都快吃中饭了,我到现在水米未进。” “……” “在哪里应酬?” 栗清圆没辙,这才告诉了他地方。 冯镜衡那头第一时间接收信息的痛快,“好。你忙吧。晚上结束,我去接你。” “喂!”栗清圆情急,当真喊了一声。 “嗯?” “我,我不要接了,我自己过去。” “你不是说远吗?晚上太远,就不要打车了。” “我的意思是,你忙正经事要紧。” “放心。既然答应你,就一定妥善安排好。” “……” “还有事么?没事我放电话了啊。” 栗清圆哑口无言。 那头再想起什么,“孔颖那事记得联系杭天,我就不加她微信了,有事,你转达我。” 直到中午午休,同事们一起吃饭聊天时,清圆都是心神恍惚的。 没吃几口就说饱了。 中午这顿同事没要他们AA,午休的时候,清圆想着还同事人情,便提前张罗着下午茶歇的点单,请大家喝咖啡。 董办因为老板有独立的业务链,所以几个同事都各管一方面,其中负责零件采购的大姐看清圆一脸红粉飞飞的,问她额是最近谈朋友了啊,气色好好哦。 栗清圆躲在屏幕后头拿耳机看小时候风靡一时的古装戏,没回应同事前辈的调侃,只硬着头皮说,早年的剧即便不谈情说爱也好看的,友情也很好,女孩子之间的姐妹情好动人。 大姐促狭道:“噢哟,逃避问题哦。逮到了逮到了。” 栗清圆一只手托腮,装着一副中午瞌睡的神色。她从来不和同事多聊心事,要么和孔颖聊聊,要么就是跟向女士。以前她和季成蹊有点矛盾,栗清圆总是要跟亲妈牢骚的。 向女士那个急脾气,有时候气不过,就会劝圆圆分手。还没结婚呢,就受他这种窝囊气,结了婚还得了。 很奇怪,冯镜衡这事,栗清圆却丁点跟向女士倾诉的念头没有。 她甚至猜不准向女士的态度:觉得冯家这种高品阶的,不去攀附为好,咱们又不是没钱,平白无故下自己水准干嘛! 这话向女士绝对说得 出口,只要谁敢给她女儿气受! 可是,栗清圆私心揣度,他冯某人的脾气明明很对向女士胃口。向女士就是喜欢这种又能说会道的,又拉得下脸做小伏低的。这明明就是向女士口中的能屈能伸。向女士的经典发言:一个男人在你面前装得恨不得神台子上坐着的最好别搭理,越是想和你来往想和你有结果的男人,他在你面前越是没皮没脸,甚至是自卑的,反常的,幼稚的。 栗清圆觉得生理期的偏头痛更糟糕了,索性不想了,趴在桌案上想眯会儿。 全是大热天闹的,头昏脑涨,心烦意燥。 * 杭天给冯镜衡报完今天的事务,顺便说了下,老板要他查的汪春申那头。 实在话,汪避世闭关太久,先前他在国内旅居的几个地方都只剩下他名声大噪之后的吹嘘之言。 唯独,他这个私生子,是板上钉钉,不容置疑的。 女方是汪先前经纪人的妹妹。这个事情当初冯董找人挖出来后就不是什么新闻了,S城那头许多人知道。孩子寄居的外公外婆那里更是街知巷闻。 当初女方年纪小,一门心思迷恋汪,两个人又差了那么多岁。汪言明不会娶她,哪怕她用手段怀孕了,汪当初答应冯董出山,也是想按住这桩不光彩的事。 孩子生下来没多久,女方重新考上名校,之后来往的男友也顺利发展到夫家。女方对汪唯一的要求就是管这个孩子到底。 这些事情,冯镜衡多少知道些。包括女方现在在S城的名望与地位。年少轻狂,痴迷一些如梦似幻的男人,清醒之后步入正途,有了自己的正缘、事业,这些都太好理解不过了,谁还会愿意回头沾这个孩子。这个孩子已经远不是骨肉了,是耻辱是当初应该果断斩断的一团血污。 冯镜衡按下这个孩子暂时不管,只问杭天,“汪这些年,准确来说,是二十年前到十四年前,有没有什么财务上的,大宗走向?” 杭天摇头。就是没有,才无从下手。 冯镜衡静默抽烟,面上情绪凝然。 杭天经手了这事,才顺着老板立场置喙几句,“您是怀疑什么?” “她说她舅舅给汪去过不少信。我想着,如果汪春申当真有负她舅舅,总归要弥补点金钱的。” “您是怀疑他们?” 冯镜衡弹弹烟灰,清癯面庞淹没在吐出来的烟雾之后,“他喜欢任何人都不归我们管。感情瓜葛那也是他的私德,谁都没资格去审判别人。我只是听她口吻,她舅舅才是个真正的文人。” 杭天被老板口中不指名的ta绕的一时糊涂,前一个他指代汪,后一个她指代栗小姐,这两个指代却天差地别的亲近远疏。杭天承认自己远没有老板的心思深沉。“我不懂。” “汪春申最好别让我挖出点什么,他要是敢拿着别人的心血去换功名,那么他就完蛋了!” 杭天恍然大悟。“您是说,他剽窃……” “谁知道,哼。也许还不止。”说罢,案前的 人按灭了手里的烟,“汪有个助手,老周,顺便查查他。” 两个人聊完正事。冯镜衡率先脸一抹,喊饿,问他们中午吃什么。 祝希悦也等着帮冯总订餐。 冯镜衡嗯一声,说今天连累他们两个都晚了,就一起点吧,想吃什么点什么,他请客。连同下午茶。 祝希悦欢欣鼓舞。 “那么,冯总您吃什么呢?” 这一天天地被问吃什么,也是个烦心事。冯镜衡想了想,抄作业了,“锅包肉。” “啊!” “就锅包肉了,我也来尝尝到底是个什么味!” * 晚上这顿应酬,栗清圆吃得味同嚼蜡。 他们路董这个人,倒还不至于会利用女下属去调和剂地劝酒还是敬酒这些滥俗的手段。 这些真正的资本大鳄也不会在这样的松弛的场合促成什么急生意。联络就是联络。 期间,有客户推杯换盏间,把红酒杯拱倒在桌面上。栗清圆唤服务生来清理,全程她陪同人的自觉,坐在大老板的右手边。 人清冷孤零的美,记性到谈吐却是一等的好,几口酒下肚,面泛绯色,连带着颈项都有点红了,像极了那种不可亵渎的人间富贵花。 有路某人保驾护航,客户几个也轻易不敢朝这个女孩子调笑。 只问路董,老秦这是提拔副手上来了。 路董笑吟吟瞥一眼身边人,整个晚上介绍并喊她的名字也是亲昵的,清圆。“年纪轻,还得多历练。” 再闲谈到一些人物与项目,栗清圆总能驾轻就熟地给大老板提醒到位,组织架构或者项目预算,等等。 宴请直到最后,桌上一直与栗清圆隔着最远距离的一个客户倾身站起来,当着路董的面,说笑却也和煦的口吻,“清圆,赏光与我敬你一杯吗?” 席上其余男士不免调笑起来。包括他们的路董,沉默便是纵容,默许。 栗清圆闻言,揭掉膝上的餐巾,落落大方地站起身,没拂对面经理人的面子,但也一视同仁的谦而不卑,口里的敬酒词客套、疏离,“该是我敬诸位前辈的。实在酒量有限,就借我们路董的光,给诸位前辈一道敬一杯了,多多包涵。” 祝酒的人,仿佛掉进人间汪洋的一簇冷焰火。冷冷淡淡一番话,干净利落地饮下一杯酒,最后哄得诸君都心上热络络的。 路董袒护或者怜惜女孩子,最终发话,点到为止了。“这酒桌上,为难女士,不是什么好品格。” 直到席散,酒店的旋转门之外,栗清圆提着一只爱马仕的herbag,微醺地站在与人体温差不多的热风里,非但不能夜风醒酒,反而沉醉得更厉害的样子。 她一身白衬衫配蓝墨色的及膝的鱼尾短裙。外套挽在拎包的手臂上。 整个人站在那里,全神贯注又分分钟想要逃离的冷淡神思。 东道主的老板与客户握手作惜别交谈,最后,那客户也来要跟栗清圆握手, 栗清圆的手还没递出去,有人步履从容地过来,波澜不惊地参与了他们这波临去前的交际“密接”。 冯镜衡的车子停在对面,他人下车过来的时候,顺道把应酬完的外套脱了,这时拿在手上,加入者全无唐突自觉,先与他们路老头寒暄起来。 路某人一眼认出了冯镜衡,交谈之余,不忘问候他父亲。 冯镜衡晚辈姿态地点头应答,说他父亲一概都好。 路某人便关怀起这位二公子来这里的缘故,“应酬??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不,来接朋友的。”说罢,冯镜衡往边上微醺且发懵的栗清圆脸上投一眼。 一行人都略惊了惊,随之,好像一切又合情合理。 路某人明白了些什么,“那倒是小栗保密工作做得好,没听她提过。” 冯镜衡当这句是屁话,跟你们有什么好提的。当然,面上依旧是无懈可击的礼数与周旋,“是,她爸爸时常念叨她没头脑的。做一件事,便实心眼,心上放不下第二件。”有人这么说着,把外套很寻常地递给她,指指他车子,“你先到车上等我。” 明明已经交代完了,冯镜衡头一转,还信誓旦旦地问路某人,“路董,您这边结束了吧,我们圆圆能走了么?” 路某人面上淡淡笑意,百分百点头,当然。 于是,冯镜衡把外套递到栗清圆手上,二人再寻常归家一般的自觉,这位冯二公子更是难得的低声下气,叮嘱女朋友,喝了酒、过去的时候当心车子。 栗清圆当真这么做了,只是她一路走到半道上,回头看站在灯火里的人,他依旧气定神闲地同那些人交际了许久,最后握手作散。 栗清圆就一直站在了原地,等冯镜衡过来。 白衫黑裤的人原路折返回头,他才到她跟前,仿佛不满意她还在这里磨蹭,左手一抬,顺势拨她整个人掉头,随即,扣住她的手腕,牵引着她上前。 勉强同频的脚步里,栗清圆喝了酒的思绪是漂浮的放大的,她清楚得感受到,冯镜衡虚空的掌心很热,很烫。!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 30 章 C30. 冯镜衡来之前是说好自己开车的,然而去里仁路那头看猫的时候,遇上了老沈他们几l个。 莫翌鹏也在。他看冯二跟老沈两个人互相不接话的样子,连忙坐到冯二边上挤兑他,“怎么回事啊,你俩加起来快七十了,还玩小孩吵嘴那套?” 冯镜衡不能喝酒,便扔一颗维C泡腾片到冰水里,要莫翌鹏离他远一点,一身烟味,“衬衫给你烫掉了。” 莫翌鹏骂冯二放屁,“你少给我装。我问你,你和老沈怎么回事。沈罗众出了名的好好君子,你俩有声张,那肯定是你的问题!” 操。冯镜衡忍不住地爆粗,“怎么就肯定是我的问题。滚你丫的,我这么差劲,你们一个个快别招我。” 莫翌鹏一个巴掌一个枣。可急死了,“那说说看呢,到底为什么,兄弟我给你们拿和拿和。” 冯镜衡哪里会这么容易就开口的主。昨晚他没跟老沈解释,两个人说了点各自近况便分手了,他怎么也没想到,他都主动过来跟他们打招呼了,老沈却当真了。 莫翌鹏抽完一根烟的工夫,细细端详冯沈二人。他们这一大窝子人精,没一个吃淡盐的。莫翌鹏断定这两个没理由为钱声张,这些年都井水不犯河水的,况且,沈家也没本事跟他老冯家挺腰子。那么,男人这种生物,除去钱,能翻脸的只剩下女人了。 莫翌鹏吐掉嘴里的烟头,抓住冯二一个劲地问,到底是不是?我草,你俩看上同一个女人了,上回那个漂亮的翻译小妞! 冯镜衡这才不满意莫翌鹏这满嘴的胡咧咧,“说谁呢!嘴巴给我放客气点!” 莫翌鹏一副果不其然还带点吃瓜的兴奋。“我说吧,我说吧!” 然后两个臭篓子凑一块,莫翌鹏不懂了,“你俩怎么会同时看上的?” 冯镜衡要他滚,“你老扯着我问什么,你去问老沈啊。” “我不问他。老沈这个人好归好,也开不起玩笑,他没你脸皮厚。” “滚吧!” 狐朋狗友,到底也来往这些年了。冯镜衡是个什么样的人,大家心知肚明。说他仗着家世好,目中无人,他们相信;说他臭脾气,一言不合就能翻脸,他们也相信。但是,说他干些下二滥的偷蒙拐骗、撬兄弟墙角这种事,莫翌鹏还真不信。 他冯二是最要脸的人了,也自视甚高。都说他冯老二像他爹,冯家能做到今时今日的地步,没几l把真刷子真板斧,是经不住风浪摔打的。 莫翌鹏做这个中间人,愣是把事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为什么?要冯沈二人都得把自己的立场说出来。 不然,大家兄弟夹在中间都跟着难做起来了。 场面一时沉寂。最后,还是冯镜衡先出声的,他言明不是跟老沈赔不是,赔这个礼,反倒是坐实了我这个人不怎么地。只说家里缘故,与栗家有了交际。后面的来往也是缘起这桩事,和里仁路这边没有关系。 沈罗众旁余的没多问,只问 冯二,那天他们在包厢里庆生,说笑他的时候,冯二已经见过栗小姐了? 冯镜衡:“是。” 沈罗众当真有点气,“可是你只字不提。” 冯镜衡:“那不是你老沈的事么,我为什么要提呢。我并没有拦着你去找出她来啊。” “吁……吁……”莫翌鹏闻出□□味,连忙打岔,“冷静点啊。” 沈罗众被冯二这句噎得哑口无言,但是心里那点子不痛快依旧难平复。 他也很确定,镜子就是这种性格,他哪怕没有跟栗家有交集,他相中的,真的能不惜一切人脉时间金钱,也要把这个女人找出来。也不管对方态度如何,始终要恋战一阵子的。 片刻,沈罗众点点头,他承认他没有镜子这个魄力和狗脾气。 栗小姐那么诚恳地站在镜子面前,是不争的事实。 “愿赌服输。镜子,我承认,我的不痛快也许与你有点关系,但也好像与你无关。”沈罗众举杯,算是祝福他跟栗小姐。 冯镜衡却没有提杯的意思,甚至摇摇头,几l分猖狂也几l分清醒的正名,不为他自己,为女方。“不。她并没有答应我。但是,老沈,我说这话的这一秒开始,已经很朋友交情的提醒到了,兄弟间,起码我们这个交际圈的兄弟间得有个共识,我在追她,就不允许我认识的兄弟也去招惹她。哪怕,她把我蹬了,我也不允许我的兄弟去追求她。否则,无论你们成不成,我只有散伙一个态度。” 这些个歪理,也只有他冯镜衡敢这么气焰嚣张地讲得出口。 老沈给他气着了,好脾气也有绷不住的时候,“好啊,你这个下马威真是够吓人的啊。既然下马了,就来吧,喝完这二杯再说!” 没辙,计划不喝酒的人,也只能输什么不能输阵了。一口气喝完老沈斟得二杯威士忌,才勉强赔到位了。 冯镜衡临走前,还不忘胜负欲地来一句,“老沈,那晚我要不是有点怵她手里的猫,我也不会由着你跟她说话。” “哦,对了,她的那只猫也在我那里,你要不要去看看?” 沈罗众:“冯镜子,你信不信我给你摔了,叫你粉粉碎。” “别。我碎了,你们能落着什么好。倒不如我完整整地在这,也时时刻刻给你们照照,提醒你们别得意忘形。走了,这顿算我的,回聊!” * 今晚是老宋给冯镜衡开车的。 老宋看着冯总拉着那位他见过一面的小姐到了车边,冯总牵开车门,也松开手心里的人,招呼她,“上车。” 栗清圆听他口吻坏坏的,没及时响应,只顿住脚步,仰头看一眼开车门的人。 冯镜衡始终我行我素,“怎么,怪我打断了你和你的客户saygoodbye?” “神经!” 扶着车门且歪身的人听她骂人却一脸笑意,笑着伸手来,她不动,便来拖她,塞她进车里。 等栗清圆上了车,冯镜衡也跟着坐进来,阖门 的动静,刮得他一身酒气到栗清圆脸上。 她没来得及开口,便听冯镜衡歪头来朝她,“你还是干你的副业吧,够你生活了吧,不够的,我补给你,嗯?” 卍想看勖力的《鲜红淡绿》吗?请记住[]的域名[]卍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栗清圆想说他,是不是也喝醉了,莫名其妙的口吻真是够讨厌的。 谁料这还不够,冯镜衡再朝她近一点,“这么积极卖力的上班接活,是为了什么,买大house啊!” 他这般浮浪嘴脸地挨过来,车里冷气,更加酒气鲜明,他身上的,栗清圆自己的。 尤其车里还有他的司机。 栗清圆生气的本能,手一格,想推开他的脸的,结果,左手的手指不小心戳到他嘴上了,确切地说,是唇与齿间。 被“袭击”的人比喝了酒慢半拍的人先意识到什么,等栗清圆反应过来,想撤回手的,冯镜衡捉住她的手腕,不让她动不让她逃,再变本加厉地报复回来,他张口,把她左手的食指送进牙关,狠狠咬了她一口。 栗清圆疼得,一下子什么酒都醒了。 狠狠地夺回自己的手,下一秒,便要推车门要下车去的。 咬人的人,一把扣住她手腕。黑暗里,知会司机,“开车。” 老宋没往后头看,也很有这个自觉。问冯总,“去哪?”窸窣里,总觉得听到后面女孩子的要打人的动静。 “文墀路。”冯镜衡再四平八稳不过的声音。 栗清圆直到车子上路好久,都没跟身边人说话。 冯镜衡拧开一瓶矿泉水给她,她也并不理会。 她不喝,他就给自己灌了好几l口,灌完,还嫌弃有味道,说她手上的。 栗清圆气得骂人,“什么味道,你给我说清楚,我手上有什么味道!” “谁知道,谁知道你跟哪个老男人握手过。” “冯镜衡,你放……”高知女文人仿佛觉得骂人是件尤为粗鄙的行径,她连忙截住,“我结账后洗过手涂过护手霜了都!” “哦,原来是护手霜的味道啊。”他再次凑近了些,开了车顶灯,装作来端详她的样子,“那就好,只要不是那些男人身上的就够了。” 栗清圆并不看他。 再听冯镜衡懒懒寂寂道:“栗清圆,我今天老远在你身上就看到了一句话……” 他卖关子,栗清圆干脆由他自己破功。果然,没几l秒,冯镜衡冷意且不快道:“钱难苦,屎难吃。是吧!” 栗清圆当然懂他的意思,但是她有必要声明一点,“我不是那种拎不清的人,我也不是那种明知道自己酒量,还把自己置于未知危险中的人。成年人行走江湖最起码的两个求生伎俩就是钱底和酒底。我只是不喜欢这种戴着面具的社交。” “嗯,我也不喜欢。” 栗清圆偏头看他。 冯镜衡一身酒气,言语却清明得很,“我自己可以戴着面具,但是不太喜欢……总之,我保证不了所有酒桌上的女性,但我保证,你今后不会再参加这样的酒局了。” 栗清圆诧异,“你和我们路董说什么了?” “我用得着说么。我什么都没说,但是他不敢不这么做。”头回照面那会儿,栗清圆觉得冯镜衡这样的口气是自大猖狂,也只有接触下来,她身在其中后,才有点明白,他有时候的话并不大,他只是比一般人有底气,别看他说了,但是他也确实做到了。 栗清圆张张嘴,又把到嘴的话咽回去了。她有种明明自己学习能力还不错,但是向女士还是背着她去联络甚至给导师送礼的洋相感。片刻,她又打消了这个念头,本来,她就是出售的她的工作能力,等价交换的原则,也没有包含那些东亚酒桌上的赔笑脸。 如果说,他们路董这一役的人是利用职务之便,变相地剥削了栗清圆这类的员工,那么,今晚冯镜衡这样利用背景还是利用人脉的变相施压,只能说,某种程度上形成了一个生态圈的闭环罢了。 “喝水吗?”身边人问她。 栗清圆再一次被动陷入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的道德谴责里,摇摇头,原本打算听之任之但我就是不理睬的冷漠,也终究“短软”成,“我不渴。” 她再想到车驶向的目的地,“不是去看七七吗?怎么直接回家了?” “拜托,是你回家,我的家在哪啊?大小姐。” 栗清圆面上一噎,才不管他家在哪,他反正到现在也没和她说过。她只知道他的“别居”。“那七七怎么办?” “我看过了。”冯镜衡很平静貌,不像说笑的样子。 栗清圆再静静审视他几l眼的样子,身边人偏头来,笑吟吟反问她,“这么看着我干嘛,不相信?” “有点。” “我在你眼里这么不靠谱?” “不是不靠谱,是五谷不分的大少爷,不,二少爷。” 冯镜衡和她顶真,“嗯,那请教一下,五谷哪五谷呢,栗老师?” 别说,栗清圆自己也有点糊涂。她至今经过乡下的农田,甚至都分不清是稻子还是麦子。这不是重点,栗清圆把话题找补回来,“你真看过七七了?” “嗯。粮草充足,我还喂了它一个小鱼干和一根猫条。” “我不相信!” “你不相信什么啊?”冯镜衡给她冷不丁地高一声,吓一跳。 不相信他会干这些。 某人猜出她的疑惑了,也几l分自恋自大起来,“哼,你说我没有你记性好没有你应试能力好,我或者愿意服气,行走江湖这些小伎俩,我不可能输给你。看都看会了。” “你看什么了?” “看人家养猫啊,我身边比你闺蜜专业的有的是。” 栗清圆忍俊不禁,她可想象不出有人恶补知识的样子。关键是,“七七真的吃了,它没躲你或者哈你?” “嗯,你的猫可比你有良心多了。” 栗清圆有点吃醋,吃醋七七这么快就和别人同流合污了。也坦诚她的意外,“我没有想到你会愿意替我去看一趟 。” “嗯。我也没那么爱折腾,把你从这接过去??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回头还得再送你回去。这大晚上的,我司机加班我也要付加班费的,人家早点收工还能回去替老婆辅导辅导孩子作业。” 老宋一听冯总这么说,径直笑了,打趣回去,“别,那我还是愿意加班。跟你们说,干点什么都好,就是不能辅导孩子作业,能得脑症!” 冯镜衡听员工这些过来人的经验,好像挺肺腑的,“是么,那为了活长久点的,也得找个脑子好的!由着她去辅导。” 栗清圆听身边人这样说,不禁嗤之以鼻,神经病! 片刻,冯镜衡想起什么,朝栗清圆,“猫砂里头我没动啊,留着你去。” 栗清圆嗯一声。 随即冯镜衡便问她,“明天早上行不行,请一个小时假的样子。” “干什么?” “清理猫砂啊。公馆是不允许外头加固防盗窗的,但是,可以在里头加一层金刚纱窗,带手动锁舌的,怎么样?” 栗清圆有点意外,意外昨晚孔颖那么说了下,有人当真给做到了。 她再听他说:“去加固这些,总要把猫抱出来的。你来监工吧,我早上起不来。” “谢谢了。”她这么说,便是答应了。以及,承情的人总想着要还情的江湖道义,“那什么,要不我给你带早餐,你想吃什么?” 冯镜衡听她这话,总觉得在过家家。他觉得她就也跟猫一样,得好吃好喝的哄着,你想着去驯服她,不,明明是你在收声敛气地配合她。让她知道,对,我对你没有恶意,我明明最希望看到你开心了。 “想吃什么都可以?”他反问她。 “能买到或者做得出来的。” “你还会做早餐?” “二明治黄油吐司那些,太复杂的不行。” 冯镜衡想起她妈妈店里那个玻璃饭盒还在他那里呢,“糯米蒸排骨会吗?” 栗清圆就知道这个人永远在挑事,“谁一大早吃糯米蒸排骨啊?” “会做就行了,我不急。”冯镜衡说,“我帮你排除养猫顾虑,是履行我的承诺,不需要你一定事事还报我。当然,哪天你愿意做糯米蒸排骨给我,我也会很开心。” 他这番话,一直到车子抵达小区门口,栗清圆都没再说什么。 原本到了,她就该说声谢谢然后行云流水地下车去的。 结果,车才停下来,栗清圆手机响了,她刚上车的时候,手里还抱着冯镜衡的外套,眼下手袋在他外套下头,栗清圆把他的外套还给他,再去翻袋里的手机,好不容易翻出来,她接通后,很日常口吻地喊了声那头,“嗯,爸爸,怎么了?” 那头说了什么。这头,身边的冯镜衡明明只是想动动身子伸伸懒腰,栗清圆该是误会了他要说话,连忙贼兮兮地食指竖到嘴边,示意他不要说话。 冯镜衡会意,轻笑一声,生平头一次生出些鬼祟感,偏偏就是这份上不得台面的鬼祟闹得他心里痒痒的 ,像狂风大作之下的火舌,烧光什么他无所谓,他只觉得这样子太有趣了。 前头的老宋也不知道是真有电话要打,还是他纯纯有这个眼力见,不声不响地示意冯总,他下车打个电话。 后座上的栗清圆听完栗朝安的话,说她还没到家,没看到。 栗朝安说了什么,栗清圆说,碎就碎了吧。 栗朝安说要赔给圆圆。 栗清圆说:“嗯,我买完你再赔钱给我吧,其实只有半瓶了,给一半的钱。” 栗朝安笑话圆圆,傻瓜。 挂了电话,冯镜衡甚至再等了几l秒钟,才指指自己的嘴巴,哑语问她,我可以说话了么? 栗清圆没作声。 “什么碎了,你爸要赔给你???来[]_看最新章节_完整章节” “头发防脱精华液。”栗朝安不小心给碰打掉了。 “哈,你头发这么多还用这个啊?” “防脱防脱,都秃了,还防什么?” 冯镜衡朗声笑出来,他笑他的,栗清圆捡起自己的东西便要下车了,身边人眼疾手快地按住她的包,爽快问她,“我为什么不能说话?你接个电话好大的阵仗,闹的我司机都不敢出声,下车去了。” 栗清圆自觉刚才有点小题大作,但是眼前也只有拒不承认了。“我没不让你说话啊,我、我只是听我爸那头声音小,怕听不见。” “你爸不在家?哦……值夜班。” “……” “那叫老宋把车开进去吧,免得你自己走。” “不要!” 哈哈哈,冯镜衡再次大笑出声,“栗清圆……” 他就是这个德性,栗清圆很明白了。他的笑只是他的情绪,与取笑奚落无关,他甚至傲慢到没兴致去附和他不感兴趣的喜怒哀乐。可是他不声不响靠近些她的时候,尤其是两个人身上都沾着酒气。栗清圆脑子有点懵,但是清醒的那根弦绷得很紧,她总觉得有些事没有答案是最好的答案。年少无知的时候,她被迫闭上眼接受了那枚吻,也以吻开始的所谓恋爱路。趋向成熟的栗清圆,这一回,只想交给真正且不闭眼的自己做决定。有些事情犹豫不决,证明时机未到。真正与你同频共振的人,他必然能读懂你的不安与不决…… 一身酒气的人,逐渐靠近了迟迟沉默不语的她。 她身上的香气被酒气一蒸腾,倒有点调和的务实感,起码叫人觉得她并不是那么不近人情。初见时那种不言不语的调调,真的很能唬人,大夏天的,很像一抔雪。 眼前,巴掌大的脸,盛满了夜宴而归的那种疲乏与失焦,分明是不胜酒力与交际,但她还是凭着她的教养和规训变通力撑下来了。 像极了大考完,归心似箭的孩子。 冯镜衡的气息到了她眉眼前,最后,目光落到了她的两片红唇上。 他才动了动身,栗清圆下意识抬起手,他比她快一步,左手扶住她的脸,拇指盖在她唇上,“别动。” 是头发丝沾在了她的口红上,他拿拇指给她拨开了。不轻不重的力道,更像揉。 最后,离开她的口红时,冯镜衡摊开手再轻声不过的自证声音,“我说过,你远没有你的猫有良心。” 被控诉的人,最后唇上花了一块,头昏脑涨、不发一言地下车去了。 老宋再回车里,问冯总,送他回家? 后座上的人心情大好的样子,他左手拇指上还沾着一截口红,也不急着揩掉。只寂寂摇摇头,要老宋自行开车回去吧。 “那你?” “我自己打车回头。” 老宋等着冯总叫的专车来的时候,揶揄冯总,“你趁人家小姑娘在的时候这么说啊,起码让人家知道你这么用心地送她回家。” 后座上的人左手盖脸,整个人往座椅上一瘫靠,声音懒洋洋的,“用不着。她不吃这套。她就跟老冯一样,别给我耍花招,你做多少,我自然有眼睛看!” 老宋给听笑了,“不得了,好高的规格,都赶上冯董了。”! 勖力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 :, :, 希望你也喜欢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 31 章 C31. 次日一早,栗清圆都没等到定好的闹钟响,就提前爬起来了。 栗朝安值夜班的时候,她总是一个人在家。栗清圆也习惯了独处的自在,她除了特别复杂的煎炒焖烩功夫菜,一人食的快手菜样样能对付得出来。 早餐就更好弄了,厚切吐司配个蛋,再泡杯美式,轻松过渡完毕。 只是这才天蒙蒙亮,栗清圆打开冰箱,家里静得她都听到冰箱在冷凝运作的嗡嗡动静,里头的白光曝露在她脸上,栗清圆一筹莫展,对于今早吃什么。 最后,她从冰箱里拣了两块厚切吐司,一瓶纯牛奶,一块分切好的黄油,最后几个猕猴桃和蓝莓。 冷萃咖啡液没有了,栗清圆便拿了两包低因的锡兰红茶。 她再化妆好出门的时候,外面才六点半。 昨晚提前约好的车子过来的时候,栗清圆觉得司机大哥比她还没睡醒的样子。两个人前后都打了个呵欠,大哥笑一声,“上班还是上学啊?” 栗清圆勉强回答,“上班。” “哦,那挺早的。” 有点。她都好久没起过这么早过了,想起去年公司组织的团建,占据他们周六时间不说,还跑去骑什么环岛山地赛。 也只有起早贪黑这两项最能检验人还是否年轻。上学那会儿,孔颖来A大找清圆,两个人去网咖追剧,一个晚上一秒不睡,第二天还能回去活蹦乱跳地上课。 现在孔颖熬一夜,马上就怕死得要命。抓紧时间补一觉,说感觉心脏有点刺痛。 车子跑了一阵,栗清圆看到窗外的红太阳一点点爬高了。 她也在车窗上看到自己一截影子,才翻出气垫粉底,用镜子端详自己,熬夜果然很败精神。 她昨晚本来回去就晚了,再卸妆洗澡,忙了会儿卢老师的校译,准备睡的时候已经一点多了。明明连轴转了一天,偏偏那个点了,整个人还是跟打了鸡血似的毫无睡意。 等她迷迷糊糊睡了几个小时,一觉醒来,心里揣着件未完成事项,就是睡不踏实。 栗清圆只觉得今天的气色很糟糕,涂的口红衬得自己像个中式恐怖里的婚嫁新娘。还是去配冥婚的最惨烈的那种。小时候她看中式的恐怖电影,就很好奇,为什么许多鬼都是一身嫁衣的新娘子呢?小舅那时的话对于圆圆很深,许多年后,她才真正懂得了: 因为那个时代的女人就只能成为鬼,无论活着还是不活着。 栗清圆倦怠神游之后,连忙拿纸巾出来抿了抿,揭掉些不熨帖的红。阖上镜子,她游魂般的尸体,最后在车上眯了会儿。 车子抵达里仁路公馆。因为还未到对外营业的时间点,保安处不肯一切外来车子进入,访客也得有业主同意。 栗清圆从车里下来,才想给业主某人打电话的,她想起昨晚他说的他起不来,栗清圆暗自嘀咕,那她这个时候给他打电话,他不得把天骂下来? 就在这时,她看到有晨跑的业主回公馆,门 禁录入的时候,是把她熟悉的那个像发卡的钥匙。原来这个钥匙还有这个用途。 她庆幸她把这把别致的钥匙放在了零钱包里,无论她怎么换通勤包,零钱包一向和手机一样,随身携带的。想着,便从包里拿出一把钥匙,问保安,这样可不可以进? 保安点头,说刷得开就可以。 栗清圆走过去,滴地一声,当真刷开了。她回头看保安一眼,对方不禁笑一声,好像在笑这位小姐耿直得过于可爱,你都有业主钥匙了,你还看我干嘛! 顺利进来的人,拎着个保鲜的袋子,来过好几次,她还是找了一会儿,才摸对了方向。 在一排小红楼里找对了其中一栋。她凭着院子里那棵有记忆点的石榴树。 大门外,犹豫了会儿,栗清圆最终还是密码解锁进来的,蹑手蹑脚,如果这栋楼房里有监控,她的样子绝对会被识别成白天的小偷。 她把手里的东西搁到厨房,然后第一时间去了七七的猫屋。 七七也醒了,栗清圆关起门来朝这个日渐肥圆的崽崽腻歪几句,一边抚摸它,一边问它有没有乖。最后才想起来跟七七确认,“你真的和那个人好了?” 七七听不明白,喵呜一声,跑开了。 栗清圆这才抓紧时间处理她今天赶早过来的目的。关门阖窗之下的屋子,猫咪拉的臭臭,可想而知的味道。 栗清圆清理打扫完毕,趁着她在,把门窗一径打开,通通气。 七七也顺理成章地跟着她跑了出来,栗清圆给它把脚掌都擦得干干净净,但是还是不忘叮嘱,好像带着孩子来做客的自觉,“不可以乱挠乱抓哦。也不可以乱跑。” “你挠坏了什么,我还得赔;你跑了,我会伤心的。”栗清圆一大早跟个话痨鬼似的,逮着猫说了好一阵子。 七七才不管这些,绕着栗清圆的脚踝蹭了会儿,又喵呜跑到沙发底下去了。 栗清圆四下扫视了下几处可移动、晃动的陈设,包括一处三角墙几上的花瓶,她一一拍照下来了,因为易碎品猫很容易碰掉的,她备注提醒自己,待会得跟房主沟通一下,古董级别的实在不行,换个有玻璃罩的固定住? 她都能脑补某人的毒舌:嗯,住家改博物馆拉倒咯? 等着封窗的工人上门的空档,栗清圆去厨房准备好了她要做的早餐,厚切吐司用纯牛奶浸泡彻底,吃的时候用黄油一煎。 水果配的猕猴桃与蓝莓。 这期间她找相配的餐盘就找了半天。 整个厨房的设备虽然不先进了,但是严格意义上还是新的,无论是中式餐具还是西式餐具全用防尘布悉数盖着。 栗清圆揭开那防尘布的时候,相信了冯镜衡那话,他这边的保洁阿姨并不多到位。她从里头挑出几个趁手的餐盘、刀叉和杯子。 等她把一切都准备好的时候,意外发现这套蒙尘的餐具好看又中用。栗清圆甚至偷偷把盘底的品牌拍了下来,因为这种内外兼修还能进烤箱的盘子还真是可 遇不可求。 没一会儿,门铃响了,是物业小哥陪同上门的封窗师傅。 他们在门口按规矩穿鞋套的时候,栗清圆才意识到,她自己却没有及时换鞋。主要她有赤脚阴影了。 物业小哥见冯先生这里有个陌生的漂亮小姐还挺意外的,寒暄客套之余,与栗清圆攀谈起来,还不忘问一句,“冯先生今天不过来?” 栗清圆抱猫在手上,“他在睡觉。”说完,栗清圆自己也不确定。她甚至没确认一下,他昨晚说他会住这里…… 小哥立马点头起来,“哦哦,我明白了。” 栗清圆:你明白什么了…… 封窗的过程很顺利,栗清圆顺势问了下这笔工程的费用,物业小哥率先帮答,“不要紧的,栗小姐不要管。冯先生他们这些代表年年给公馆投不少旧屋街道维修基金,业主这点忙,我们一定极力效劳。” 栗清圆这才会意、点头。 原本她以为师傅试完窗户牢固及开合没问题就结束了,结果师傅接过物业小哥的一张图纸,上头的平面示意是这间房间的橡木门。 物业小哥说了,门的尺寸图和门下要开的拱门猫洞尺寸都是冯先生画给他们的。 只是这么好的橡木门切割,得好一阵子。“栗小姐,你要不把猫抱远些吧。” 猫洞门。亏他想得出来。 栗清圆正脑子里打结呢,有人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一身睡衣睡裤,身上新鲜的洗漱后的牙膏和须后水味。切割机的动静骤然响起来,物业小哥见到来人,连忙打招呼,“冯先生。” 冯镜衡微微颔首,问了一句,“怎么样了?” 小哥要他放心,他在这看着的。 随即,冯镜衡转过脸来朝抱猫的人,“满意么?” 切割机的动静,栗清圆抱着七七,总觉得它挠了她一下,手上还是身上哪里。 她还没出声,一身睡衣的人,拖着她往外走,说都是木头灰。 两个人一直走到厨房这头,动静才消停了些。 栗清圆率先问出口的,“那个门这样切割一块,会不会?” “门是我自己的,不关公馆什么事。” 听到他这样说,栗清圆才勉强点点头。 冯镜衡看她有点拘束,出声打趣她,“昨晚没睡好,头顶上好大一朵乌云。” 栗清圆想说,你说别人前先看看自己……一身不修边幅的睡衣再到乱糟糟的短发。 冯镜衡不觉失礼,自顾自开冰箱找水喝,才发现厨房岛台上多了好几盘东西,有面包有水果,还有一杯正在冷萃途中的茶。 “嗯?”冯镜衡喝一口冰水,他想起她昨晚答应的早餐还报,只是冷萃茶他有点没想到,“给我的?” 栗清圆弯腰放下七七,由它自己去玩,言语里很光明磊落,“说还报你就是还报你。那天你车上有杯冷萃茶,我想你应该喜欢这么喝。而我家里也确实没有咖啡了。” 冯镜衡笑一声 ,甚至几分沾沾自喜,“哦,我才反应过来,这些都是你从娘家揣过来的啊!” 栗清圆不理会他这不知道哪里毕业的母语词汇,只反讽他,“那也得你冰箱里有啊!” “哦,那是,我这里不开火的呀。”他想着,煤气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交的了。再认真发问,“你这些要开火么?” “煎黄油面包要。” “那半途没火怎么办?”二世祖似乎对这些基础民生的供给失控表示很焦虑。 栗清圆冷冷淡淡讥诮他,“那就半生不熟吃,反正面包泡牛奶就可以冷吃的。” 冯镜衡受教地点点头。别说,他就吃这套,吃有人敢比他更不上路子这套。 于是,一身蓝色格纹睡衣的某人,呷一口冷萃茶,催还情的人,开始吧,“我正好饿了,你抓紧能煎多熟算多熟吧。” 栗清圆抄起一只铸铁平底锅,她等着锅热的时候,实在好奇一直杵边上的人,“你身上这套该不是我知道的那个牌子吧?”说实在的,平替大概也就八十块钱。 冯镜衡人高马大地歪靠在岛台边,他嗯一声,表示就好像一百来块钱啊。 “怎么?” “没什么,就是很荣幸和冯先生拥有同款。” 冯镜衡笑她讥讽他,“贴身的,我只有一个要求,舒服。” 等栗清圆把黄油牛奶吐司煎到最合适的软乎乎带点焦黄,搭配的猕猴桃和蓝莓也都摆盘好。 物业小哥过来喊冯镜衡,示意猫洞门已经留好了。 冯镜衡过去验收了下,他伸手下去,一圈摸了遍,确定没有明显的毛刺什么的,便拍拍手表示就这样吧。 他再回来厨房的时候,物业小哥已经领着师傅走了。 栗清圆帮他把早餐摆好,也收拾收拾准备走了。她确实也只请了一个小时假,现在已经超了,忙不迭里,她说他们秦主任今天回来,她还有昨天一天的工作要跟老板交接。 临走,把属于她的那份黄油面包揣保鲜袋里,预备带走。 冯镜衡见她忙得跟热蚂蚁似的,有点不快,“你有必要这么敬业吗?” “等你的司机不跟你要加班费的时候再来和我们掰扯这个逻辑吧!” “所以,就完了?” “什么?”栗清圆没听明白他说什么。非静止画面的愣了会儿,问他。 冯镜衡端起一盘早餐,“就这么打发我了?” 栗清圆想了想,“你如果愿意的话,我也可以请中餐和晚餐。” “你说的!”有人的话,比佳士得的拍卖锤都落得快。 栗清圆见他单手端起那只圆盘,也不用刀叉,直接上嘴,先吃了块猕猴桃。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下意识地问了句,“你不猕猴桃过敏吧?” 冯镜衡咀嚼的动静停了停,随即,把嘴里的玩意咽下去才跟她说话的,“不。我百毒不侵。谁会猕猴桃过敏啊,这么驴!” 问话的人一时也觉得脑子打壳了下,面上淡淡的,一副我就随便一问,你说驴就驴吧。 一时脑子出走的人,最后灰溜溜跟主人告辞了,连同她的猫。 那头的冯镜衡突然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起来,把盘子里还剩几块的猕猴桃全剔到垃圾桶里去了。 栗清圆假装没看见。 她都走出大门外了,门口不远处香樟树下站了个初高中生模样的男孩子,个头很高,让人一时拿不准年龄,但是眉眼的晦涩到上学孩子掩盖不住的书卷味,也叫栗清圆断定是初中到高中间的样子。 她下意识联想出对方是谁。随即不远不近的距离,问出声,“你找谁?” 没两分钟,栗清圆去而复返,给里头人通报的自觉,“冯镜衡,外头有人找你呢?” 格子睡衣的人一脸没好气朝她,也不管外头是谁,只问她,“你又不急了?你这个样子很狗腿,知道吗?”!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 32 章 C32. 男孩得了允许,登门入内。 冯镜衡就这么不修边幅地坐在厨房岛台边的高脚椅上吃他的早餐(),先前还恨不得直接上嘴啃的人?()?[(),这会儿端自一副气定神闲精英人士吃brunch的装样。 厨房里一时静寂,只有用餐人的刀叉声。 男孩站在厨房门口,有礼有节,圆领短袖的白恤衫领口看得出发旧,更是看得出衣衫之下一身的瘦骨。这个年纪的男生,即便有些肩膀的骨架,也丝毫担不住任何斤两的。 栗清圆没急着走,仿佛跟门口的男生一样,等着冯镜衡说话。 喝冷萃茶的人,幽幽投她一眼,“你不是急着上班的吗?” 栗清圆轻微洋相,“哦,我叫车子了。等车子过来。” “你早上怎么过来的?” “打车。” 冯镜衡想起那个点车子进不来,“你走进来的?”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为什么不理人家孩子。栗清圆不想回答他这些无聊的问题,也眼神示意了他一眼,你有访客。 冯镜衡才不理会,继续自顾自,“公馆都有休息门禁的,你怎么进来的?” “我拿你给我的钥匙。因为我看人家也这么刷的。” “哼,”冯镜衡自己都忘了这茬了,“了不起,机灵鬼。” 没营养的话说了半天,栗清圆这个局外人都有点急了,她平等恨天底下每一个爱跑题的人。她看他盘里也吃的差不多了,走过去帮他收拾,“你吃完了吧!我帮你收掉啊。” 冯镜衡要她放在那里,不要她洗,“你去上你的班,不该你操心的事别操心。” 说罢,头一转,冷不丁地招呼门口的人,“叫什么名字?” 难得,门口的男生被晾了这么久,也丝毫毛躁脾气没有,很是平静答:“盛稀。” 冯镜衡对对方的背景了如指掌。但既然这小子这么沉不住气,敢这么找上门来,他总要发难几句的,“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男生摇摇头,“不知道。但是我听陈律说过,您常来这边。” “嗯,找我做什么?” 男生徒然哑口了。匆匆看一眼冯先生身边的女生,只看到一身笼统的素净,唯独手腕上一条红玉髓的四叶草手链很醒目。 冯镜衡冷漠的笑,“既然想着说话旁边没人,就该有耐心,等着我去找你。而不是贸贸然找上门,一大早的,敢要我身边的人配合你。你说不动她,听明白了吗?” 男生喉结处上下滚了滚。不禁,低下了头。 冯镜衡再刀一句,“你和你父亲一样,没什么耐心不说,还疑心病一大把。” 栗清圆觉得冯镜衡这话说的有点重,也明白对方是不想她在这,连忙自觉,“那个,那我先走了。” 冯镜衡随即起身来,要男生在外面厅里等他。 栗冯二人一道出来,冯镜衡要她去上班,他上楼换衣服。 栗清圆 () 点点头,转身就要走了。临走前,还是小心翼翼问了句,“他是汪的……” “是。” “他跟妈妈姓?” “你小舅和他不是挚友么,你不知道汪春申是著作名,他本姓盛。” 栗清圆恍然大悟。 冯镜衡还要再说什么的,厨房那头那个叫盛稀的男生静默地随后走出来。栗清圆率先打住,她再瞥一眼这个一身清瘦与倔强的男生,说实在的,她直觉对方并不是个顽劣的品性,好像人人都有难以缄默又难以启齿的青春期。这样矛盾且风雨如晦的阶段,让这样自诩尊严自由高于一切的孩子,能这么低声下气甚至求助无门的样子,其实,是需要鼓足万般的勇气的。 临走前,栗清圆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冯镜衡,他也不管旁边有人,径直问她,“怎么了?” 栗清圆摇摇头,最后只说了句,“你……好好说话。” 冯镜衡都没领悟过来她的意思,栗清圆就跑了。 * 这天,栗清圆回公司销假、汇报工作,一路畅通无阻。 连秦主任都笑眯眯打趣了清圆,说她轻易不请假的,这半天干嘛去了呢,啊。 栗清圆后知后觉公司传起了什么流言。最后,并没有多作解释,听之任之了。忙到晚上七点。她再打车到公馆的时候,里头,人去楼空。 早上厨房洗手池里的盘子和杯子,都一一洗干净收纳起来了。别墅里也有清洁打扫过的迹象,这一回,栗清圆是脱掉鞋子进来的。 她看了眼偏厅壁炉架上的一座座钟,栗清圆想着,她待半个小时,如果见不到人回来,她就走了。 期间,师兄给她打电话,问她最近接不接展会的活。 栗清圆想了想,算了吧,她最近只想专心做卢老师的这个,分/身乏术,加上他们公司最近也在做新的项目投标,光技术标的译标就够她忙一阵子了。 师兄促狭清圆,“不像你啊。以前随喊随到的,这交了富家公子哥的男友就是不一样了。” 换个人这么说,栗清圆是铁定会生气的。也只有老伙计间才有这个默契,师兄紧接着道:“别相信男人。一辈子都不能相信男人的‘我养你’。” 栗清圆很清醒地笑着,“你这话可别给优优姐听到。” “嗐。她比我还清醒呢。实话嘛,靠男人这话,猪才信。” 栗清圆豁达地纠正道:“不是不能靠男人,而是这个世道,任何人都不能靠。”她再跟师兄解释,卢老师这本译作,对方确实是大师,又是遗作,她看过作者女儿女婿以家属身份写的序,看得出来,曲老师的女儿少年时代很仰慕爸爸。栗清圆感同身受,她想认真好好地做这本校译。 师兄怎么会不知道清圆的心病。遗作二字,戳到清圆的痛处了,当初向宗就是意外过世,手上的译稿都没及时交稿。她也许想着,向老师不死的话,这部译本,没准会是向老师来做,到时候,甥舅二人通力……嗐…… 栗清圆答应帮师兄 举荐一个师妹过去。罗汉松兴致缺缺的样子,“开天窗补救这种,我能信得过的只有你们个把个,算了,下次有活再用你的师妹吧。这回我亲自去,有些甲方得罪不起。” 栗清圆怪师兄谨慎且小气,“说是信得过我,但是,我推荐的人,你又存疑。” “你是你,旁人是旁人。我信得过你,仅仅针对你栗清圆这三个字,我信得过她的人品和专业素养,其他人,得磨合。” “你磨合去吧。大树!”栗清圆挂断前,不禁笑着打趣起师兄的诨名。 她这通电话是坐在地板上,把一只逗猫棒绑在一张椅背上,陪着七七玩耍的时候打的。 等到她收线,把手机搁作一边的时候,余光瞥到了什么,再紧急回头的时候,才发现有人双手抱臂、肩膀头子靠墙,在那不知道站了多久了。 栗清圆吓得叫了半声,怕吓到猫,才勉强捂着心口,生生把后半句吓,叹回到心里去。 冯镜衡松开手,走过来的时候,一副贼喊捉贼的口吻,“喊什么!我又不是鬼!” “可你得有点动静啊。” “我有动静不就影响你跟你大树师兄讲电话了么。” 栗清圆停了停,才试着道:“师兄给我拉活,我最近不想接了,聊了会儿。” 冯镜衡口吻淡淡的,“嗯,你跟我说什么。” 栗清圆后悔了,后悔为什么要没事跟他说。 那头,七七已经被栗清圆教着会自由出入那个猫洞了。 她原本想好好谢谢他的。可是,这个人一回来,就爱答不理的样子。 “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哦。所以,你这是正好打完这通电话想起来走了,还是等我回来,你好跟我交接一下?” “交接什么?” “交接你的猫啊。” “……”栗清圆生气这个人莫名其妙,“就当是吧。” “栗清圆!你是等着和我吵架的,是吧!” “我才没有这个变态的癖好,但我有眼力见,我看得到有人一回来脾气就不好,我免得被流弹崩到,我自觉先走了。” 流弹。冯镜衡那个气呀,气这个女人真的很会跟他找别扭,好像还是专门针对他。因为他发现她和谁都能和平相处,唯独对他,她和她师兄能那么家常地聊这么久,不靠男人靠自己这话都说到了,他心想,这个罗汉松得多妇女之友啊! 她还喊他大树! 栗清圆说到做到,即刻拣回自己的手机和手袋,转身就走。 冯镜衡三步并两步,最后,在她都推开大门锁了,一把连人带锁,砰地关在门内,“早上出门的时候,跟我说的那句话什么意思?” 栗清圆烦这个人永远不能有话好好说,永远恨不得赶在死线前,然后发表他的颐指气使,“什么话,忘了。” “好好说话。”冯镜衡背书般地一字一字咬出来的,他歪着头打量气鼓鼓的人,“为什么让我好好说话?” “不是嘛,不是每个人都受得了你的少爷脾气的。你可以不欢迎我们,可以谢绝婉拒我们,但不要一上来就摆那种上位者的阶级脸谱。” “你和谁,‘我们’啊?” “姓盛那小子?”冯镜衡气得骂人,“我跟你讲,有其父必有其子,哼,你少跟他,‘我们’。” 栗清圆被冯镜衡唬得有点愣住了。这些年,小舅从前口里的故人,后来她再大些,她不是没猜疑过,但是妈妈一提到小舅的事就不肯圆圆说了。偶尔栗清圆借别的影视委婉举例什么,向女士也是从来不接话。 今天听冯镜衡这么说,汪的父子关系是毫无存疑的,也就是说…… 这么多年,栗清圆一直很想跟妈妈辩驳一下,即便是,即便小舅跟爸爸不一样,可那是他的选择他的内心,你们为什么要觉得是耻辱是不能提,小舅那样不被身边的亲人认同,当年他该多难受多孤独啊…… 栗清圆再想到那些信,也许被当作笑话一样扔掉烧掉,沉默隐忍的人,突然红了眼,泪跟雾一般的迷蒙了眼。 栗清圆什么都没说,这徒然的潸然泪下,弄得冯镜衡一时成了罪人。 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怎么就哭了…… 一时叫嚣的人也甘愿去下风去了,“好了好了,我答应你,好好说话……” 冯镜衡话没说完,栗清圆突然仰头看他,用一种随便你要什么的孤勇,“我求你,如果汪春申真的这辈子都不出来了也不见外客了,我还是想见他一面,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冯镜衡!” “你这么执着地想见他,到底为了什么?”两个人几乎四目相对,气息交缠。她这样泪眼婆娑甚至已经是他设想的乃至是满意的求他了。然而,冯镜衡一点那种念头没有。他反而生气,她跟她舅舅得多深的感情,才使得她愿意这样开这个口。 这一回,栗清圆毫无保留,甚至孤注一掷,“因为我舅舅喜欢他,爱慕他,就是最世俗的那种喜欢……”这个秘密尘封在栗家这么多年,栗清圆迟迟不肯说不是她觉得羞耻,而是这是舅舅的隐私,是妈妈这么多年不愿意面对的死结。向项当年哭得那么惨烈,胞弟去世短短一个月,她几乎瘦脱了相,焉知没有后悔与愧疚。也许她作为唯一的亲人认可弟弟、包容弟弟,向宗就不会出那样的意外…… “冯镜衡,我求你,我只想亲口问问他,问问汪春申,为什么,即便你不喜欢舅舅,即便你觉得他的爱慕对你来说是耻辱,为什么那么多年一封信都没有回复过他。舅舅当年在你最潦倒的时候,那么倾力地资助着你,为什么!” 冯镜衡闻言哭诉人的后半截话,颅内如遭电闪雷鸣,原来如此! 他即刻伸手揽抱住一时崩溃破防的人,拍拍她的头,由着她哭一场,“好了,都过去了。”然而,他托怀里人伏在他肩上时,错身的目光到臂膀都笃定着一件事,越是这样,越不要让她见着汪。 无果的事,即便再三再四地去探去究,也不过是徒增烦恼,甚至翻出来 的只会是锥心呕血的荒唐与恶臭。 伤害便就是伤害。当事人都去了(),谁也代替不了他▅()_[((),去赦免或者去加剧。 再好再坏的结果,也不过就是眼前,她这么无门地哭一场。 等到怀里的人渐渐平息下来,冯镜衡静静在她耳边道:“你不是跟你师兄说不能靠任何人,尤其男人。所以,别求我,但我答应你,这件事,我帮你料理,好不好?” 栗清圆哭过平静下来,也有点不自在地推开了他,不说好也不说不好。良久,抬起眼眸来,寂寂看他,“我真的不能自己见他一面吗?” “不能。”冯镜衡下定决心,也打定主意,“我帮你去问。”甚至会帮你料理,“但是,你不能去见他。他之所以封笔避世,就是因为他这个人性情暴戾无常,我小时候为了老头的生意就见识过,这种无情无义的人,不见也罢。” “可是,他不是把他的儿子托付给你了吗?” 冯镜衡点点头,“是,我正在犹豫。圆圆,你替我拿个主意吧,你不同意,我干脆就全给他们打回头,由着他们去自生自灭。他汪春申的儿子即便这辈子躺平了,也吃不完他的遗产,就由着他去吃喝嫖赌,爷俩一起发烂发臭拉倒吧。” 栗清圆不明白冯镜衡为什么会这么说,只一心觉得一码归一码,她的事为什么又要和他的交情、交际混为一谈。没有道理。“舅舅的事是舅舅的事;你们冯家该还的人情或者道义,是你或者你父亲的事。” 就这一句,就这一笃定甚至刚烈的眉眼。冯镜衡就敢保票,虞老板绝对会中意她。 “那刚才求我的话,还算数么?” 栗清圆恢复冷静,开始玩起左右言他那套了,“你答应帮我问的,我提前谢谢你。” 冯镜衡笑了,笑原来冷静的人也可以赖皮的。这也是冯镜衡一直纳闷的地方,虞老板出入都尤为的要面子,陪着丈夫打江山守江山的女强人人设。然而,丝毫不影响她这些年在老冯跟前撒娇卖乖,恨不得今天阿姨哪道菜里多放了半勺盐,回来都能跟老冯告状埋怨半天! 原来这就是老冯百炼钢化为绕指柔的根本原因。 这也是老头教诲他们兄弟俩,话不要说太满,酒给我留三分醒。你指不定哪天在酒局上的胡咧咧,就成为你的绊马索甚至催命符。 今天冯镜衡就是,他把话说满了,有人即刻就给他下绊子。不要紧,他在她面前,既然说了,哪怕挣命,他也一定给她办到。 栗清圆提前谢过冯镜衡后,他一直没有表态,于是,栗清圆也一直站在原地,几分低眉顺目的假象。她甚至思绪里潦草的掠过,如果他这一刻做些什么才能显出她投诚的决心,那么,她干脆就一动不动吧。 然而,并没有。冯镜衡这个家伙,虽然看起来呼风唤雨要闪电不能给他来打雷的脾气,但是他似乎并不稀罕这些男人趁人之危的把戏。 很奇怪,这是栗清圆初见他时,就根深蒂固的印象。也许他不是严格意义的好人,但他也绝非跟那种低级顽劣 () 的坏沾边。 哭过一场的人这么不声不响地抬头(),小心翼翼地试探地看他一眼。冯镜衡觉得她跟边上应激的猫没多大区别。且他很笃定⑼()_[((),他这个时候倾身过去朝她要点什么,她绝不会像昨晚那么谨慎甚至不安。 但这样,这个游戏就不好玩了。冯镜衡也不能在这里犯戒,不然冯家有个什么不顺遂,老头铁定全算到他头上来。到时候,温柔乡真的就成了英雄冢了。 他当真热衷那些予取予求的露水情缘,也不必这么费尽心思地把她找出来,再厚颜无耻地想着讨巧她。 冯镜衡怎么都没想到,他们之间能隔着她舅舅与汪春申的千丝万缕串联起来。 这种理不清头绪的莫名感,实则,对于这些年规训出来的冯镜衡来说,是变数,细细复盘,又好像是定数。 仿佛这些年,他们一道搭过无数次重熙岛的轮渡。只因为他们一个永远在车里,一个又永远惧怕封闭的空间而错过了。 也许这些年,冯镜衡上岛的时候,他选择不开车去,他沿着那二层的楼梯爬到上头船舱去,找个位置坐下来,总能不经意间发现,旁边有个别扭又格外出挑的栗清圆。 她刚才坐在那里讲电话的样子,听不见他进门的动静,再到她发现他站在那里的后知后觉,都叫冯镜衡生出些虚妄感。 也许这些年他父母耳听面命的家庭责任便是这种虚妄。他希望他进这一道门的时候,那个坐在地上的人放下电话,起身朝他迎来,欢欣雀跃地甚至是翘首以盼地,朝归家的人来一句,“你回来了!” 栗清圆见对面人好长时间没有说话,不免出声提醒点什么。然而,冯镜衡始终淡淡的。他身上并没有酒气,甚至应酬的痕迹都没有,倒是很服帖的一身商务通勤扮相,白衬衫上的真丝领带也是最简约利索的四手结。 实则,她等着他回来,是想跟他说点事,包括感谢。 眼下,一向从不把话掉地上的人,突然偃旗息鼓了,这让栗清圆很惶恐,她总觉得该说点什么打破此刻的局面。 她总不能跟他解释那个猕猴桃吧。 于是,不善辞令的人,硬着头皮开场,“你这里摆的那些花瓶有没有古董啊?” “……” 对面的人依旧没反应,栗清圆这才再郑重不过地看他一眼。更像祈求。 冯镜衡看她差不多要碎了一般的局促,“嗯。问了干嘛,想趁我不注意的时候,揣两个走?” 栗清圆松一口气。她心里嘀咕,你还是这样吧,你这样大家都舒坦。“我怕七七不小心给碰掉了,如果真的有古董级别的,还是收起来吧。” “不行。我摆出来就是为了体面,都收起来了,谁还知道我的体面。” “……”栗清圆平心静气给他规避风险,“我不是开玩笑,猫真的会给碰碎的。” “碎了就碎了。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栗清圆心想,我怎么可能不急。你到时候狮子大开口,我怎么赔给你。说着,她硬要拖冯镜衡过去,因为就那处三角几案上的那只花瓶看上去最老祖宗审美,“你不行弄个玻璃罩……” 她话还没说完,反被冯镜衡一把扽回头了,“去逛超市吧。” “啊?” “你不是嫌我这里冰箱里空的么,趁我今晚在,去给它填满。” 栗清圆没来得及反驳,听冯镜衡再道:“我明早的飞机,去江北那里谈事。得下周回来。” 对面的人微微一怔,随后好像是接收了他这样一个再理所当然的出行信息。只低头看了下腕表,实事求是,“这个点……超市都快关门了。” 冯镜衡当她答应了。笑一声,催她即刻动身的淡定,其余好像都不在话下。! () 勖力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 33 章 C33. 冯镜衡去的路上给莫翌鹏打了个电话,莫家最大的连锁超市经营权在莫翌鹏的大姐手上。 莫翌鹏再回电话过来的时候,两个臭棋篓子不去说相声可惜了。 莫翌鹏把求大姐的话原封不动地给冯二学过来:镜子家里倒了灶了,这会儿才砌好的,无论如何你得帮他忙活出这顿急火饭。不然,他今天一定会杀到我们家去的。 莫家大姐骂他们这群狗党没一个有出息的。莫翌鹏再牢骚,拿人家的手短,上回那笔流动资金就是冯二瞒着他家老大串给我的。我不管,老姐,你无论如何得给金陵路上的店长说一声,晚半个小时闭店关账,啊。这个人情我不还,到时候,我也没脸见他了。 冯镜衡嫌莫翌鹏啰嗦,“嗯,怎么说?我这已经去了啊!” “嗯,你去吧。我老姐说了啊,就这样还追不到,冯二他这辈子干脆就这个单着吧。” 冯镜衡笑着骂人,“你姐怎么老是这么着急我的啊,她怎么不着急你的,我纳闷了!” “因为但凡长眼睛的都知道,你冯镜子钻石王老五是有原因的,你真的没有一顿打是白挨的,也没有一顿骂是白受的。” “滚蛋!” 莫翌鹏还在那头闹哄哄的笑着呢,冯镜衡这头径直把蓝牙车载电话给挂了。 副驾上的栗清圆多少有点尴尬,也心知肚明,他就是故意的,故意这么敞着说。她一尴尬,要么就是喜欢喝水,要么就是喜欢假装自己很忙。 眼下,这两样都没有。栗清圆没辙之下,只得翻出包里同事给的一根零食饼干棒吃,上头全是韩文,吃了两口,栗清圆才觉得嘴里有滋滋的动静,是巧克力饼干棒里掺了跳跳糖。 糖还在嘴里跳呢,开车的人问她,“没吃晚饭?” “吃了。” “还要再去吃点什么吗?” “不用了。”栗清圆生怕他再问一些她棘手的问题,连忙反问他,“你这样好吗?” “嗯?” “超市那头。” 冯镜衡会意,“不要紧。也就他们店长多等半个小时的事。” 栗清圆嘴上不说,可是这半个小时牵扯到的是大宗的人情世故。“其实,你在线上点了,我明天去给你放到冰箱里是一样的。” “不一样。” 栗清圆不禁偏头看他一眼,冯镜衡单手掌舵驱车,说话间正好到了金陵路上的这家超市,车子一路爬坡上顶楼停车场,爬坡途中,冯镜衡镇静也坚决的口吻,“我就是要一件件买了再一件件放进去,从而来消除你的刻板印象。叫你打开冰箱的时候,再不说我这里什么都没有的话。” 栗清圆着实给他噎住了。也想申明自己的态度,“我哪里是这个意思?” “不是嘛。可你说我这里都没有的时候,我很沮丧。” “……” “一来沮丧好像我叫你为难了;二来,我这又临时被抓壮丁,江北那头,老头非得我亲自过 去一趟。”冯镜衡细数了他手头上的事,连同汪春申父子的,他的行程甚至已经排到下个月去了。() 车子一把进库再停稳的时候,冯镜衡正名今晚这样纨绔的行径,我只是怕我再回来的时候,填补冰箱,就不是今日事今日毕了。你明白吗,栗清圆? ?本作者勖力提醒您最全的《鲜红淡绿》尽在[],域名[(() 副驾上的人顿时只觉得脑袋轰鸣,刚才一路上来的时候电台里放着一首老歌旋律,凤飞飞的声音坚贞又缥缈,罗大佑的那句词:春雨不眠隔夜的你,曾空独眠的日子。 真的珠联璧合。温柔缱绻,汲取人心。 栗清圆有点后悔她吃了这根带跳跳糖的巧克力棒了。其实也很不快的是,冯镜衡虽然跟爸爸截然不同的个性,但是他有一点跟栗朝安很像。他们似乎只追求做事,事必躬亲的态度是不错,可是,他似乎闹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唯独没去问问正主。 向项早年控诉栗朝安,你跟我说了嘛?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栗朝安的态度永远是缄默的。我还要说嘛,我为你做的这一切,难不成是假的么! 终究,车子一径熄火,这首缱绻隽永的歌,栗清圆没听到那句她想听的。 她有点怪车主。 也有点想反驳他的我行我素,谁说的,谁说回来再买就晚了的。时机不对的人,再早也无济于事。 车子既然已经熄火了,栗清圆只得下车来。 冯镜衡下车落锁的空档,这家店的店长给他打来电话,问候冯先生,顺便提醒他,逛完后去自助收银系统台那里,他会在那里等着冯先生。 冯镜衡口里自觉的打扰,说是争取半个小时扫荡完毕。 店长说不要紧,他已经全安排好了。 冯镜衡应答的声音,最后挂了电话,另一只手上是车钥匙和栗清圆吃了半根剩下的巧克力棒。 他再递给她,栗清圆摇头,才要说不吃了。 只见冯镜衡把剩下的半根直接丢自己嘴里了,包装纸袋顺手扔到了垃圾桶里。然后吊儿郎当催她快点,反过来怪她,“你耽误的每一秒都是要给人家店长额外付的加班费。” 栗清圆信他才有鬼,反正这就是个人情债的世道。莫家欠他的,他来找莫家讨,回头,他冯镜衡今天欠下的,哪天人家也一定朝他讨回来。 “这什么玩意,好难吃!” 栗清圆气后隐隐的笑,“谁让你吃的!” 冯镜衡把车钥匙和手机递给她,栗清圆不接,他反过来夺过她的包,悉数全丢进去了,再来拽她的手,连人带包地提溜着往电梯处去。 栗清圆被这个疯癫的人连拖带拽甚至带几分梦游意味地闪现到临近闭店的超级大市场。她不禁生出些神经又浪漫的感叹。 赶时间的自觉,最后附和者反而成为了执行者。栗清圆明显比冯镜衡轻车熟路多了,她一路带着他直奔生鲜冷饮区域,考虑到他下周才回来,栗清圆说那些酸奶牛奶保质期短的就不要拿了。 冯镜衡:“拣你喜欢的拿。你家里冰箱什么样 () ,我那里就什么样。” 栗清圆才不理会他这样的人来疯,按照她的采买章程来,另外又一直问他喜欢吃什么,可以买一点搁在保鲜和冷冻里。 冯镜衡这种打出生起就没正经做过一顿饭的人,好像自幼被伺候出来的,倒也没养出多少挑剔别人厨艺的臭毛病。他每次回他父母那里,住家阿姨做的好吃就多吃点,不好吃就干脆不动筷子。经商家庭出来的孩子,更是应酬当家常便饭,他算是吃得多见得多的,还真没什么忌口的。 提到忌口,某人不禁阴阳怪气起来,“我们这种混江湖的糙人,养不出娇气的毛病!” 栗清圆转身过去,抿嘴笑了笑,随即往他推着的购物车里搁一盒红心的猕猴桃。冯镜衡见她往他枪口上撞的挑衅,更是眉头一皱,“成心的吧!” 栗清圆忍俊不禁,一车之隔,冯镜衡真的就要把这盒玩意扔老远的臭脾气了。栗清圆这回一点没气的他的脾气,“你不是让我挑我喜欢的嘛!” “这个不行。栗清圆,你没事吧,不吃猕猴桃不会死,我告诉你!” 对面人实在没忍住,头回在他面前笑得这么不矜持,甚至有点破功,“当然不会死。可是我喜欢吃啊,维C高,叶黄素高,保护视力、抗疲劳抗……。” “谁不喜欢啊?谁过敏啊?你心心念念记着呢,是吧!”冯镜衡气得把购物车松手,由她去推拉倒。老子不伺候了。 栗清圆把那盒猕猴桃拣回来,和他掰扯一个道理,“我问的是,你,过不过敏?” 撂挑子的人这才回过神来,听栗清圆再客观冷淡不过的口吻,“有人过敏是事实。我只是拿这个事实甚至该是临床依据询问一下你而已,你中文不行就再去返返。” 冯镜衡突然走过来,单手重新扶住购物车,歪头到她脸上,再正色不过地审问一句,“谁过敏是事实?” “谁过敏都不影响我不过敏。就这么个事实,我没必要因为任何人因噎废食。”栗清圆目光清明,言语坚定。她心想,我已经够给你面子了,已经解释得够清楚了,你再废话,我睬你就跟你姓! 冯镜衡很满意她口中的因噎废食说。然而,纵容她可以继续买猕猴桃的结果就是,“谁让你不小心秃噜出来的,栗清圆,我这辈子都不会吃个玩意了。猕猴桃,听起来就不正经,且妖气冲天。” 栗清圆忍不住地再笑一声,神经病,臭狗屎。 超级市场已经正式广播闭店。店长也在蔬果区见到了冯先生。 冯镜衡上一秒还在骂猕猴桃不正经,下一秒又端起架子和人家交际起来。接过店长送的某品牌给他们线上app联名特供的乌龙茶,还没正式上架,店长姓徐,说今天正好在理货,就借花献佛了。 冯镜衡先递了瓶给身边的人,随即徐店长问候他们,还有什么没买到的? 冯镜衡看栗清圆当真渴了想要喝的样子,便伸手给她拧开了,自己的这瓶也就旋开了喝了两口。他朝徐店长很是客套劳烦的口吻,“差不多了。今天实在麻 烦你们了,主要是我有言在先的,这临时跳票得出差,不给她备点物资,她到时候自己来买,大包小袋的,拿着拿着就火更大了。” 徐店长一副过来人经验的笑谈,连连点头,“谁说不是呢。对付女同志的需求,咱们男同胞的绝对认知就是,只要不是夫人再三强调的不要,都是默认的你办了再说。” 冯镜衡找到组织般的认可与笑意。“是,就这样也怪我了。她脸皮薄,觉得我这样影响到别人下班了很不好。刚才一路跳拣,都没敢买要称重的,怕给你们添麻烦。” 徐店长朝一直沉默不语的栗清圆客气颔首,栗清圆微微还礼。徐店长安慰冯先生女友,“不要紧的,今天就是耽误点时长也是我个人的,不影响别的员工。” 栗清圆叹某人的眼睛真毒。因为她确实是这么想的,但她没说出口,可是冯镜衡光看就看明白了她的念头。 徐店长这么说了,冯镜衡当真把人家给的台阶顺脚给她踢到脚下,“那就趁着徐店长在,看看要不要称个什么走!” 栗清圆投他一眼,冯镜衡的目光很笃定。 她这才把犹豫了半晌的念头,宣之于口了,她原本想回去路边自己买的,可是这个点,确实不怎么买得到了,“今天立秋,我想买个西瓜带给我爸。” 说着,栗清圆去挑了个栗朝安爱吃的8424。 直到栗清圆拿到了这个称重过的西瓜,与冯镜衡一道去自助结账台的时候,栗清圆想剖一半这人情味十足的西瓜给某人。 冯镜衡不稀罕之余还有点吃味,“这不是给爸爸的嘛,你给我干嘛!” 栗清圆总有那种自洽的放冷枪,治一切傲娇乃至矫情病,“嗯,给一半我爸,一半给你啊。今天立秋,该吃西瓜的。”就在冯镜衡很满意她这一半一半的按均分配时,冷枪来了,“反正我爸也吃不掉,他从来不肯把西瓜回收上冰箱的。” 冯镜衡听着这话,正好替她捧着这西瓜在自助结账的扫码机上过账呢,扫上后,手里没轻没重地把那短命的西瓜往购物车里一丢。 栗清圆怪他之余,还偷偷跟他吐槽,“这西瓜肯定不怎么样,就这样扔了都没炸开。” 冯镜衡懒得理她这些莫名其妙的生意经。接地气,但有点傻。 两个人抓紧扫码过账之后,冯镜衡跟她要他的手机,栗清圆大方得很,说要不然还是她来吧。 徐店长在边上看着,冯镜衡不在乎什么大男子主义,只是好奇,“你这一天天的,来回打车,再请人吃饭,给人结账,还能落几个钱啊?白忙活!” “没错了。你跟我妈一个口吻,向女士眼里中产恨不得都是白忙活。没田没地,眼睛一睁,人五人六的一天,其实三分之二在给银行打工,还不敢失业、断供。” 冯镜衡虽然只见过她妈妈两面,但是都能脑补出她妈妈朝她说这些时的老钱、泼辣作派。她父母虽然是离异状态,但是看得出形散神不散,最重要的一点是,栗家虽然姓栗,但是拍板拿主意的很明显是她口中的 向女士。 擒贼先擒王的战略。冯镜衡也得找时间拜会拜会向女士。“我还答应你妈去她店里光顾的。等我回来罢。” 栗清圆闻言这一句,有点后悔怎么跟他提向女士了,着急忙活的,也不跟他争着买单了。把他的手机递给他,“你去了干嘛,那个汪春申不是不会出来吗?” “我又不是只有一个汪春申能来往,我那么多朋友呢。” 栗清圆听起来更要命,“可是你朋友能吃得惯那些菜吗?” “笑话。我都能吃得惯,他们凭什么吃不惯。”冯镜衡想到没准她那猕猴桃过敏的“亡夫”去过多少回了,更是摁不住的胜负心。 栗清圆一个头涨得两个大。她想也知道,冯镜衡绝不是只是嘴上说说。 就在他结完账,徐店长帮着他们理马甲袋的时候,冯镜衡手机来电,他看一眼屏幕,面上的神色即刻晴朗转阴了,走开些去接,没两分钟,栗清圆看到回头的他,很明显的松弛不见了,整个人像蓄满张力的离弦之箭。 他走回来没多久,又拨了通电话,朝对方嗯了声,“我给你发个地址,你现在就过来。” 栗清圆原本不想问的,但是看他难得这样不避讳的严肃,终究还是张口了,“怎么了?” 冯镜衡直到结账完毕,推着堆得满满当当一车子的购物成果,临走前,还正式与徐店长交换了微信,说了些感谢并结交的漂亮话。 他领着栗清圆重回顶楼停车场的时候,才朝栗清圆歉仄口吻道:“我已经通知杭天过来了,对不起,我待会可能得提前走了。不能送你回去了。” 栗清圆只觉得他说了一堆没必要说的,只问他,“到底出什么事了?” 冯镜衡原本计划去江北的行程该是一周后,下午临时他父亲通知,他舅舅那头进了医院。冯钊明与大舅兄算是一起闯荡出来的,早年也是合伙人。如今虞家那头也是一大摊子事,老爷子一横下来,几个子女虎视眈眈。老头的意思是要老二先陪母亲替冯家打前瞻去一趟,家里这头就交给老大料理。 这下午说的话还过热气呢,刚才那一通电话已经是讣告了。冯钊明亲自打过来的,他已经在联络申请临时夜飞的航线,要老二赶快归家,老两口并老二今晚趁夜即刻启程。 因为虞家的遗嘱,早年,冯钊明也是见证人之一。这主家人一死,可不只是简简单单一桩丧程。 栗清圆听明白缘故,立马催他,把车钥匙还给他,“你现在就走吧,我没事的,我打车回去。” 冯镜衡还是有条不紊地帮她把购物车里的东西一一搬进后备箱,车钥匙他还是塞到栗清圆手里,“杭天在来的路上。这么晚,我说什么不能把你一个人扔在路边。” 他再领着栗清圆去一楼的快餐店那里,起码灯火通明,确保她是安全的。 “你在这里等杭天。车里的东西看是送到里仁路那里还是你干脆带回去,无论如何,杭天得看着你进小区,听明白了吗?” 栗清圆人生第一回感 受到了她没胜任开车,给别人造成的麻烦,甚至是拖累。她原本想分辩一下其实不要管她的,她能顾好自己。但是,冯镜衡即便明明急得分分钟要走,依旧想着把她安置妥当了。终究,她只得配合他,点点头,免于他再分心。() 你快点走吧。 ?想看勖力写的《鲜红淡绿》第 33 章 C33.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冯镜衡也应声而动。确实那头的事更急些。但他这样把一个女生大半夜扔在快餐店门口,是头一回。 他知道栗清圆是个什么样性子的人,他也很明白,她不会这么小气。 然而,灯火通明前孤零零一个人,是事实。 也许,他不疯癫地想一出是一出,这个点,她本该安安分分躺在自己床上的。 栗清圆手里提着通勤包,回头往店里看一眼,也许她该去里头坐一会儿的。 可是心里毛躁躁的,也适应了夜下来的温度。她觉得就这么站会儿,出点汗挺好的。 再把目光掉回来,看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人。 下一秒,那人突然也回头看了她一眼,栗清圆本能地选择避开,她怎么也没想到冯镜衡会折回来…… 许多年前,她父母离婚了,妈妈不肯圆圆去见爸爸。那晚,她一个人从重熙岛溜出来,栗朝安就是在快餐店里找到她的。 她永远记得那晚父女会面后的局促与陌生,也记得爸爸怪她,“圆圆,你把自己弄丢了,你妈妈会和我拼命的。我到时候,拿什么还给她啊!” 冯镜衡几步走回头来,原本是想告诉她,等我回来。也想跟她要保证,你可以一直不点头,但是和别的男人来往,得先问过我。 走近些,却看到红着眼眶,不乏泪光的人。 冯镜衡直觉,她这样绝不是单纯因为他。 然而,契机就是契机。他再近一些,用几乎不容置疑的口吻问她,“怎么了?” 栗清圆一个晚上前,她即便喝了酒,还是清醒的,计较的。 她总想着成熟年纪的人,做什么总要深思熟虑的。 可是好像有些事情它就是徒然的,倒塌的。大考里的难题,甲方一时炫技的诗经,黑色幽默的谐音梗,明明滚瓜烂熟偏偏到不了嘴边的基础词汇, 以及冯镜衡这句带有回马枪意味的“怎么了”。 栗清圆没有来得及回答,欺身的人,手一捞,捞住她的腰,也仿佛不知道从哪里打捞起她一时漂泊的心。 被操控的人,一时木讷且后知后觉。栗清圆是清楚得感受他的手指穿过她散开的头发贴扶到她脑后、鼻梁骨弧度碰触到她左边脸颊的温度,才明白过来他贴附上的吻。 擅自主张,点到为止。 更像一个印记,无关风月。 他只想要点安心,也去除些她的。冯镜衡没时间恋战,更没时长作突袭的安抚,他临去前只故技重施地在栗清圆唇上刮一截口红走,“我当你答应了。”! ()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 34 章 C34. 这一周直到双休天,栗清圆都是三点一线地忙自己。 从家里到公司,下班去里仁路看一下七七。 孔颖好几天没见上清圆,星期五晚上给她打电话,问她晚上有没有空,她想吃火锅了。 栗清圆最近刚拿到两笔佣金,其中就有冯氏集团的。她答应了孔颖,约好老地方碰头。 沸反盈天的人间烟火里,孔颖一坐下来先跟清圆汇报了她家里那件事,该说不说,这上头有人好办事的爽点,她算是领教了。 社区的新闻公众号特地花了一篇幅的报道介绍了类似孔家这样的基础民生,惠民帮扶设施,以及政府社区也会后期跟进且改善的倡导。 “我妈还嚷着要请冯镜衡吃饭呢。我想着,算了,改天以你名义请他吧,我出钱。” 栗清圆分一杯奶茶给孔颖,附和她,“别了。他不会吃的。哦,我的意思是,他帮这个忙也不是图回报。他自己说的,本来就是为人民服务的好事。他顶多算路见不平。” 工作日原本就各忙各的。孔颖好些不知道,但是看清圆的态度,好像进展不顺利的样子,“你别跟我说,你俩躺列还是互删了啊。” 孔颖说着,撕开吸管包装纸,啪地一声戳进封口纸,才嘬饮一口。清圆用最平静的态度爆最攒劲的瓜,她先一只手托腮,朝自己嘴巴指了指,然而发现好友根本不能秒懂,她这才自暴自弃的口吻,言简意赅,“亲了。” 噗……,孔颖一整个世界观崩塌。清圆给她递纸巾的时候,两个人吵嘴起来,孔颖怪清圆故意在她喝东西的时候说;栗清圆头大且无奈,你喷到我衣服上了! 孔颖完全没喝奶茶的心思了,推一边去,扒着指头数,“你俩才认识几天啊,卧槽,栗清圆这不符合你的人设。你让这些年那些明里暗里追不到你的男人怎么想。” 栗清圆点头,是。她都不想跟好友纠正,你算多天数了,他周一就走了。 她这些天保持缄默的绝大部分原因,也是她知道,她一旦自己宣之于口,事情就真正开始失控了…… 等栗清圆细说了下周日到周一的经过,孔颖张大嘴巴,惊叹的程度,反正栗清圆可以看到她的喉咙芯子。 “啧啧啧,这就是富家子弟追人的速度吗?啊!他连我都算计进去了。他真的很懂攻略女友先攻略闺蜜的关键,也老谋深算得很,办一件实事可比胡吃海喝一百顿来得立竿见影多了。要知道,这种生意人家,能让他甘愿拿他老爷子名号背书的,这桩人情可真是价值千金了。起码我目前不想说他坏话来拖他的后腿。” 栗清圆有点事后清醒的气馁,“是。也许,我已经拖累了他的战绩了。” 孔颖艳羡的笑且手动捂嘴。一方面,她才得了人家的恩惠,掉头就背刺人家,有点说不过去;另一方面,嗐,男女这点事,但凡过来人都明白,清圆能说这话,已经证明是默认了,起码陷进去了。这就不是个好征兆。 事实证明,清圆的“坏征兆”才 刚刚开始。 两个人吃过火锅后,孔颖的一个基友喊她去喝酒,栗清圆说不去了,她回去还有稿子忙。 孔颖拖她去散散心,“你不能因为男人丢开手不理你了,就霜打的茄子一样。” 栗清圆声明,并没有,她确实有事忙。“还有,我跟你说过了,他是他舅舅家有丧事去帮着料理。” “准确来说,那个kiss并不是kiss,顶多算是个吻面礼oodbye吧。” 孔颖:“鬼扯。我们东亚就没吻面礼这个说头。你少鸵鸟自欺欺人了。”,顺便替她记一笔: 陷入恋爱的“坏征兆”其一,会不自觉帮对方说话; 孔颖这回的基友是个在校男大,一十出头的样子,一人玩游戏找代打认识的。 对方跟孔颖视频的时候就看得出很喜欢她,但是私联还是第一回。孔颖对弟弟并不算感冒,甚至今晚拖清圆来也有点紧急艳压的公关。 以Crush治Crush。 栗清圆一个晚上冷的比他们酒杯里的冰块还难化些,眉眼到身段都写着别惹我,你们不配。 基友弟弟也忠犬得很,一整个晚上围着孔颖转。 两个人比赛扔飞镖的时候,弟弟更是以赢的借口来问孔颖要奖赏,说得快,做得更快,他在孔颖唇上啄了口的时候,孔颖自己都意外得笑了。 栗清圆远远疏离地双手托腮坐着,见状,不禁横一眼,有被冒犯到。仿佛她今天才从山上下来,这人间比她想得还癫还梦。 全程滴酒未沾的人,原本是想走的,但是看对方这狼狗一般的年纪和目光,还真有点不放心小颖。 玩过几个回合下来,孔颖最终挽着清圆喊散了。临走前,弟弟和她耳语了几句,孔颖也是笑笑回了句什么,最后全身而退。 从酒吧出来,栗清圆问孔颖,最后和人家说什么了啊? “我说没感觉,我对你的感觉还不如我闺蜜来得强烈些呢。” 栗清圆更加迷糊了。原来还可以这样,原来有试营业,试恋爱,还有试吻。 这个内卷的新时代,还有什么不可以拿出来预先消费的。 想到这,她为这几天的愁思,自惭形秽。 孔颖喝了酒,头疼得厉害,脚步漂浮。也笑这样的清圆,“我之前还觉得新人疗伤的桥段不适合你呢,你不也打我脸了。” “老话诚不欺我,烈女怕缠郎。” 栗清圆阖阖眼,表示轻蔑,她什么时候成烈女了。烈女缠郎这本就是个伪命题,但凡其中一个真,都成不了这个经久不衰的民间口口相传。 孔颖拽着清圆的胳膊,一时,两个人四张脚步,在马路边横着走的癫三倒四。孔颖促狭道:“嗯,你的意思是,你一开始就是喜欢人家的?” 被问的人不置可否。只反过来扶住好友,一心把小颖安全送回去最要紧。两个人上了网约车,良久,孔颖都快睡着了,栗清圆才慢好几拍地还在她们今天见面一开始的 话题上,“我不是个小气的人。我也知道忙正经的事重要,尤其是他们这种家族治丧的事。可是,我的意思是,如果你真的真心待一个人,会这样一个电话都没有吗?” 孔颖好久都没出声。栗清圆当她已经睡着了。 清醒的人沉默着,她很明白,她上一段感情就是在这样阶段性的失联中冷掉的。她明明是等着对方有空来联络她,最后被审判成,她利己凉薄只顾自己。 躺在清圆膝上的人忽地转了转脸,搂住她腰,试图找一个最舒适的栖息地,“陷入恋爱的‘坏征兆’其一,患得患失。” “……”清圆哑口当默认。片刻,干脆一口气倒完她的不痛快,“还有,我就是有点不懂,我明明站在他面前,可是他始终我行我素,什么叫‘当’,答应就是答应,不答应就是不答应。什么叫就当我答应了……” 孔颖笑着扭头来,由着自己平躺着,夜风灌进车里来。然后,大喊糟糕,坏征兆其三,会忍不住地callback。 陷入感情盲阵的人,就是会一叶障目。 栗清圆当好友是最亲密的自己,才认真倾诉心声,她不开心孔颖这头头是道的恋爱经,“还有没有其四?” “有。” “……” “那么,请问大师该如何解?” 孔颖不会了,表示恋爱大师如果会解,就不会总是遇错人了。 这几年碰壁、摸爬滚打,栗清圆早不怕错了,刨去些低级的失误,她觉得人生试炼的意义就是在纠错。 年纪和经济的原始积累,本质上,也是在对抗错误。 这更是她遇到“错误”,及时止损的意义。 讳疾忌医,只会耽误病程。如果说,这几年,她变相的大度、隐忍,让季成蹊误会了她什么,那么她仅仅不想再在她的人生交际联系里重复这个错误。 有时候,隐而不发,这种不畅快,除了自己,似乎无人知晓。 车子还在路上,栗清圆给冯镜衡发了条信息,没有过问他的私事,仅仅在征询他:明天我去里仁路,能带上孔颖吗? 信息像石沉大海般静默。 然而,坚定自我的人并没有觉得有多少丢盔弃甲。这种感觉很微妙,尽管没有答复,但栗清圆还是觉得她宣泄出去了。 车子抵达目的地时,下车的两个人倒是有点丢盔弃甲的狼狈了。因为栗清圆切错地址了,她原本是要送孔颖回家的,结果,给酒蒙子带回栗家了。 今晚注定是个酒蒙子收容所。 向项去喝老姐妹家的满月酒,错过了回岛的时间,她再理所当然地来了前夫这里。栗朝安也理所当然地把自己的房间腾给了她。 圆圆带着小颖进门的时候,栗朝安正在收拾沙发上他的铺盖。 房间里的向项还在嫌弃栗朝安翻斗柜最底下为什么有一只没用的拖鞋,以及,“一碰一手灰,这就是你擦过的成果。” 栗朝安已经被她嫌弃的角角落落都批过了。他 也不惯她的脾气了,“你不行还是去找你的老姐妹吧。再不行,我出钱,你去住酒店,五星的都可以。” 向项洗过澡,一头短而俏的头发,保养得宜,这个年纪依旧有几分少女时期的刁蛮任性。脚上趿着双顶多十块钱的粉红凉拖,但不影响她老公主的稳定输出。浑不买账,也没打扰的自觉,甚至反过来提醒前夫,“你不要忘了是我不稀罕和你分,不然,这栋房子得有我一半。栗朝安,你清醒点啊!” “嗯。现在就过户给你,我没意见。” “不稀罕。你现在就给我把斗柜里抹干净。不然我睡不着,浑身痒。” 客厅里沙发边的男人,没辙,任劳任怨地去拿抹布。 栗清圆领着孔颖进来,说明情况,说小颖今天就住这里不回去了。 向项率先头一点,理所当然地答应了。 随即,向女士问起圆圆,“我听你爸说,你最近回来的都很晚啊。” 栗清圆面色平淡,“嗯,晚了点,最近和罗汉松一起攒了个活。” “冰箱里那恨不得塞得要爆出来的东西是怎么回事啊?发横财了,还是杀人越货了。” 不是向项把那些喜蛋往冰箱里搁,还瞧不见里头满满当当。 栗朝安是出了名的女儿奴。只要他圆圆要做的,想做的,都由着她去。他和女儿相处也一向和平、平等。打坏圆圆一样东西都会正经八百地嚷着赔的,这也是这么多年圆圆宁愿和爸爸一处住的原因,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向项早说过的,惯子如杀子。 今天难得向女士在,栗清圆经不起向女士三个回合的,口里支支吾吾,说就是和师兄他们一起逛超市买多了。 罗汉松,向女士是知道的。但是从圆圆口里听到逛超市还是破天荒头一回,谁家正经男女没事去逛什么超市啊。向女士忽地警觉起来,“你那个师兄,我不同意啊!同行不说,模样我也不喜欢。” 栗清圆眼前一黑,恨不得喊天,“我求你了,妈。你不要是个男的你都要审判一下啊。师兄人家有女朋友的,好着呢。” 孔颖在边上笑得眼泪都快下来了。别说,向女士真的好机警。闺蜜的自觉,连忙帮清圆打岔,“就是买多了点。向女士,您还不知道她,阶段性报复消费。要么一个月不打开某宝,要么恨不得半夜三点钟还在疯狂下单。” 哼。向项鼻孔出气,“她报复性消费没什么,我就怕她脑子一热,回头又去答应和那姓季的再和好了。” “绝对不会。”孔颖板上钉钉了这回,“好马是绝对不吃那回头草的。” 说着,孔颖还是好奇,清圆和冯某人到底买了多少东西,以至于栗家的冰箱都瘫痪了。 借着去拿水喝,孔颖打开冰箱,里头因为太拥挤,向女士最后搁进去的几袋子糖全囫囵地掉出来了。 孔颖这才笑着捂嘴,两个人拿冰箱门作挡盖,“栗老师不怀疑你,也是个奇人。” 栗清圆气得无语,那晚实在太晚了,她不想再折腾人家杭 天了,去一趟里仁路,再回来?干脆直接回家了,她这几天都在后悔这个决定。 两个人正在厨房咬耳朵呢,外头敷面膜的向项喊圆圆去。 说是正好你赵阿姨之前借的一笔钱如数还给她了,向项也不高兴拿去存还是去做理财。“你之前相中的那套房子,我找中介就打算去看了。没什么大毛病的话,就定下来吧。” 向女士的口吻跟她要配货买个包差不多。说着,理理脸上的面膜,袋子里剩下的精华液抹手,这回不由着女儿的架势。“以前听你的,也是想着干脆两家五五开,也给点担子男方挑挑。现在我想通了,什么担子不担子,别人有都是假的。又何必给男人脸上去贴金,就婚前财产。你想着自己有点负担,也不必经过银行,我给你一次性缴清,你分期不贴利息的还给我拉倒。我就一句话,你的婚前财产在这,低于我这个水准的男方家庭,你想都不要想。” 栗清圆浑浑噩噩。怪向女士想一出是一出,怎么说买房就买房了。 房子的事,她并没有积极回应。倒是把最近的念头,想着跟向女士置换一下,“那房子我现在也没有多么的上心了。要不,我买车吧。” 向宗的事,圆圆即便学出了驾照,但是她开过几回,始终不太胜任的样子。向项和栗朝安也没作勉强,由着她打车来打车去的,反倒是踏实。 这主动提要买,倒是头一回。别说向项,边上忙活完卫生的栗朝安也有点新奇了,“你怎么又想通了,不怕了?” “就是想再练练。大不了,不上轮渡。” 栗朝安点点头。也许女儿买婚前的房子他助力不了多少,毕竟她们母女的眼光也着实高。但是,倘若圆圆要买车,栗朝安说,他可以来出这个钱。 向项由着栗朝安拿主意。去看房子的事暂且不表。向女士嘴上不说,但是眼睛和心思都在存疑。这好端端的,一下子变故就是蹊跷。小孩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向女士母女谈家务事,孔颖自觉去清圆房间了。没一会儿,清圆包里的手机响了,孔颖给她翻出来,看清屏幕上的来电显示,一时惊喜也一时焦灼。 听到外面聊天告一段落,孔颖才试着喊好友,“清圆,你甲方找你呢!这人有事没事啊,大半夜还打电话。” 栗清圆正狐疑呢,走过来接过手机,看清上头的名字,再看一眼孔颖,一人心知肚明。 也是因为小颖说了是公事电话,栗清圆如果拿到手里不接,反倒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手机还在手里震,栗清圆尽管有点不痛快,依旧凭着理智与本能,划开了通话。 外头沙发上的向女士正要往这里看蹊跷呢,孔颖依偎过去,要向女士替她担保一下,跟她妈视频一下,“我妈不放心呢,死活要看一下,确定我真的在这边睡了。” 向女士最吃这套了。这个家离了她不能活这套。接过小颖的手机,很是认同孔妈的口吻,苦口“妈”心,“你当你们大了呢。操不完的心。我跟你讲,也就我们上心,管多了嘛还嫌我 们烦。你妈妈同你严格点是为你好,这个世道还没看明白嘛,男人有点花花肠子,那叫风流。哼,女人有点风声,就淫/娃荡/妇的词都出来了。” 栗朝安在边上,听向项这些说教,轻微啧一声,“你同人家小颖说这些做什么!” “说的是事实。” 孔颖当着栗老师的面,点头认同呢。她每回来栗家,都由衷得羡慕清圆,虽然她父母离婚了,但是栗清圆能这么遗世独立调调的生活态度,何尝不是她父母供养出来的底气。向女士才是真正的养花人,栗老师是那个惜花人。 那头,房间里,接通的电话,栗清圆掩着门,迟迟没有出声。 冯镜衡那头有出电梯的“叮”地声,也有房卡刷开门的动静,但始终一路的静谧,更是衬得他的一举一动都很响彻,仿佛贴附在通话这头的耳膜上。 他嗯一声,“在干嘛?” 栗清圆:“刚到家。” “所以,给我的消息是路上发的?”冯镜衡笑着,推理的口吻。 栗清圆并不满意他这样的镇静以及因为隔着距离,他那些听不真切的摁不住的优越与傲慢。 她也讨厌一切模棱两可的置之不理。所以,她并不后悔先动容地给他发这条消息,她仅仅想表达,我并不关心你,我明明只是合理规划我自己。 那头,忽地吞饮一口什么,随性地搁下手里的杯子,淡定且从容地出声,“前两天是忙,忙到闲下来,已经是夜里了,我想着总归不好给你打电话; 今天是气,我走之前说得很清楚,我想着栗清圆今天再不联系我,是不是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这头的人,听清这样的话,一时间,脑子的轰鸣又死灰复燃。栗清圆无比后悔那晚答应跟他去逛那个闭店模式之下的超市。 也讨厌他这样说话的口气。好像,玩赌/博这些,她决计不是冯镜衡的对手。 赌赢的人,在两端默契的熄声里,好像并没有多少胜利的喜悦。他反而急而怨的口吻,“我这好歹也是白事在身,你不问候一下我吗?” “……” “栗清圆?”他略微不爽但也不掩教唆之嫌地喊她的名字。 被点名的人,终究在计较与教养的天平上,偏向了后者。淡淡回应他,“嗯。你还好吗?” “你听起来呢?”冯镜衡倨傲的诘问。随即,俨然他是彻头彻尾的受害者抑或是因为栗清圆的疏忽被耽误了接机时刻的甲方甚至是被遗落在幼儿园的小朋友。总之,一整个碰瓷、算总账的怨气冲天,“不好。很不好。” 外头,向项正在给小颖保人口吻地给孔妈打视频电话,两个母亲免不得叙旧寒暄一阵。 今晚的栗朝安心情不错的样子,过来敲女儿的门,“圆圆,冰箱里你买的蜜瓜和火腿要不趁你妈在,弄给你们吃?配白葡萄酒,好不好?” 栗朝安只当圆圆打完电话了呢,结果轻微推开门,见圆圆有点慌张的回头,人还是很奇怪地靠在书桌边,把她桌子上左右两边分门归类很清楚的工具书、、杂志等等全摞在了一起,跟小时候玩搭积木一般的幼稚心性…… 栗清圆被爸爸的话一惊,才要出声说你们看着办吧。 电话那头听清了他们父女如此寻常但静谧良好的相处口吻,有种占有的掠夺心迹。冯镜衡头回听她父母这么喊她时,就有点说不明白的觊觎心,好像他比她父母这样的赐予者更迷恋这个名字。于是,冯镜衡认真轻巧乃至缱绻地也跟着喊她,“圆圆,我说我很不好。”!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 35 章 C35. 栗朝安许多年没有见过圆圆这样的慌张了。他的女儿一路成长过来,比他们父辈的每一个都优秀且坚韧。 许多事情,她看在眼里,却轻易不被世俗模棱乃至同化。她始终有她固我且独立的视角。 栗朝安印象中,圆圆没有撒过谎。她仅限的一回还是把该交给老师的资料费路上给搞丢了,她偷偷跟她小舅要了一百块。为此,她给小舅扔垃圾了一整个寒假。 向项知道后,骂她傻,一个寒假,十个一百块都挣回来了。看吧,这就是你有事不跟父母说的下场,别人只会骗你,剥削你。 向宗只回了四个字给阿姐,危言耸听。 栗朝安在女儿年少懵懂的时候都没干涉她的爱情萌芽,如今这个年纪了,更不会做那讨人嫌且说了也白说的苦役父母。 圆圆淡淡地回应他,“嗯。你拿主意吧。” 终究,栗朝安识趣地替她关上了门。 外面的脚步声远了点,孔颖和向女士的聊天也如火如荼。 栗清圆却生出了些背叛的自觉,她觉得刚才好像冷待了爸爸。一时腹背受敌的自乱阵脚,即便听着冯镜衡的不好,也想着挂电话,眼下并不是个谈话的好时机。 “我回头打给你。” 岂料冯镜衡不依,他甚至很不满意栗清圆的反应,“喂,回头是什么头。你现在很忙?” “我去帮我爸弄东西,今天孔颖也在我这里。” “我听见了。蜜瓜火腿配白葡萄酒,大小姐,那还是我买的。” 栗清圆没心情听他这些绕,既然挂不掉电话,那么她干脆问点有用的,“你哪里不好?”她这么问只是顺着他刚才的话,他说他很不好。栗清圆出于关心,想着,他舅舅的白事,涉及多方家族,可大可小的。 对面的冯镜衡却浑不吝地回,“我哪里不好,你不清楚吗?” 栗清圆听清,怒火中烧。她有一肚子的不如意,加上今天向女士在,她这通电话再不挂,就等于不打自招了。这火烧眉毛的时刻,偏偏有人没正行,再严肃点说,他这就是轻佻,dirtytalk,放浪形骸。 一气之下,栗清圆按掉了通话。 栗清圆出去的时候并没有带手机,向女士与孔颖既然决定今晚再战一轮了,索性把养生与护肤那些都丢一边了。 栗朝安在厨房里帮着准备,栗清圆加入阵营。喝白葡萄酒,她特地找出一个盛冰桶,提前冰镇那瓶长相思。 这样的深夜小酌,得有天时地利再人和的迷信。 尤其是今晚的倡导者还是栗朝安。 栗清圆看得出,爸爸今晚纯粹是因为妈妈的留宿,也只有妈妈才能激发得出爸爸的怕什么戒律清规…… 栗家父女都不是那种侃侃而谈的性格。期间,全是向项和孔颖热聊着,栗清圆眉眼底下有些孤寂的倾听,她借着抿酒的空档,偷偷瞄一眼爸爸。栗朝安清瘦泯然作局外人的自觉,手边的酒也可有可无极了,仿佛 能叫他醉一场的从来不是这些身外之物。 他也了然圆圆几番心虚地试探。 直到夜阑人静,微醺上头,向女士甩手掌柜地去洗漱喊困了,圆圆帮着爸爸收拾残局,栗朝安只叫她去安置小颖吧,其他不要她管。“你把自己顾好就是好。” 这是属于孤僻性情者的哑谜。栗清圆瞬间明白了爸爸的放她一马。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不想让父母知晓。不到时候?还是她自己也觉得未必有结果。 可是,就是抿酒的那一瞬,她与爸爸的对视,她总觉得大概也只有爸爸能懂她的心情。 有些事情,感觉是沉默的诤言。 栗清圆再回到房里,孔颖先去洗漱了,她找衣服给好友换。等安置妥当了,她才走到书桌前,抄起手机看了眼。 上头有通未接来电,和一条不算短的微信。 冯镜衡:舅舅没的突然。又是我妈她们的大哥,小老太太去的时候还蛮平静的,结果一到,经不住姐妹们一齐哭。纸老虎得很,第二天就倒下了。弄得老冯也跟着着急上火。今天才撑着身子去参加了兄长的火化仪式。人没了,心也空了。虞老板心情很不好,弄得我们哥俩都不敢高声说话,她没胃口吃东西,还得害着我们也得跟着后面装几天。总之,我这几天想找点吃的,她都得骂我没心肝。 栗清圆认真读完他的消息,不禁还想骂人,因为他真的即便这样陈述,都很带个人色彩。 仿佛他不逗闷子口吻,他就骨头痒。栗清圆心想,你妈骂你是该。 她握着手机,终究还是回了句中规中矩的白事问候: 栗.:节哀顺变。 不一会儿,冯镜衡回了句:嗯。 栗清圆还在想开场白,那头,紧跟着来了句: 冯镜衡:太晚了,不方便接电话了? 栗清圆顺着他的台阶:嗯。 可是,对面人还是打过来了,栗清圆接通的时候,他径直说话,“我说,你听,好不好?” “……” “我上回说,不肯你朋友去里仁路是因为你说不去,明白吗?所以,你去的前提,爱带谁带谁,不必问我。” “还有,填满冰箱的事,你都拿回家了,你就得在线上再买一单,我回去给你钱。” 栗清圆出声,“好。你不用给我钱。” 冯镜衡威胁她,“不是不能说话的吗?” “……” “你明天去里仁路?” “嗯。” “那帮我办件事?” “……” 冯镜衡交代她,他书房书桌左边第二个抽屉里有上回那个英语家教面试的文件夹,“你拿出来交给汪春申的儿子,其余什么都不必跟他说,只说他自己挑一个。” 栗清圆问他,“这不是你二助的活吗?” “周末用她要付加班费,用你不要。” 栗清圆明明什么都没说,冯镜衡那头先笑了,笑完跟 她说:“原本我就不满意这个二助,咋咋呼呼还糊涂鬼,那天从你家回头,预备是要换人的。杭天替她说情,他说的是祝希悦,可我脑子里想的是你,我想你最好也有天塌下来的事,不然冲我这么冷淡,我很不舒坦。()” 栗清圆白一眼,可惜他看不见,你这么说你下属,人家知道吗??()_[(()” “不知道。知道了就一定是你说的。” 栗清圆才不理他,“可是你留下她了,人家也兢兢业业过了试用期了。” “嗯。托你的福。” “你少来,我是说要认真看到人家的工作和态度。” “你也少来,你还要为了个外人和我嘚啵嘚到什么时候!我要说什么的,全给你搅糊涂了!” 栗清圆不禁笑一声,冯镜衡在那头真的就像个老头子似的,死活想不起来他要说什么了。 想起来了,又被栗清圆抢白了,“你住在酒店?” “嗯。虞家那一大家子,下饺子一样的人,我嫌烦。” 栗清圆顺理成章地问他,“那为什么说还要找东西吃,酒店不是现成的吗?” “你爸说你时常没头脑真的是轻的。我是不是说我要饿死了,你也信啊!” 栗清圆想狠狠骂他的名字的,终究还是理智忍住了。 “我现在确实……”冯镜衡说了句什么,又没说完。 正巧孔颖洗漱回来,喊清圆洗澡。这才发现靠坐在一张阿勒夫耶办公椅上的栗清圆一脸难以掩饰的松弛并展颜。 这种展颜就像春天江南园林中式一步一景的鲜红与淡绿,风与光倾泻下来,比莫奈的油画还灵动、纯真。 这种不自知的情绪“兴奋剂”,无疑,就是恋爱的确诊症状。 孔颖吓唬沉默的羔羊,“栗老师待会又要来敲门了啊。” 栗清圆这才淡淡要提挂电话了,也应承下冯镜衡央托的事。 那头话没说完,也明明知道她是个多么刚烈的性子,听不得半句模棱两可的调情……可是,有些话他明明言其由衷,也发自肺腑。 冯镜衡不说,总觉得会错失良机,就好像他算准了,栗清圆的骄傲与涵养势必撑不过这“失联”的第三天。所以,她无论发什么内容给他,他都是照单全收的。他明明要的就是这样,她想得起他,也擅于利用他,最重要的,她无形之中把情绪垃圾投掷给了他。 栗清圆说要挂电话了,冯镜衡嗯一声,随即轻巧地试探,“这个周末忙么,你愿意过来看看虞家的花园酒店……” 他第二遭没说完,便被对方喊住,“不要。我这周很忙,挂了。” 冯镜衡被捂嘴般地切断通话,不禁笑了笑,心旌摇曳了许久,手机就这么搁在眉眼及鼻梁上,片刻,手机重新来电,他以为有人改变主意了,眯着眼接通,嗯一声,电话那头却是亲妈虞老板。 冯镜衡一句不想听,只说,这么晚了,给人打电话是个很不好的习惯。 冯母也一句不想听他啰嗦,告知他, () 袁家父母正好回宁波祭祖的,明天来补个吊唁礼,冯母说什么都要冯镜衡到场。() 冯镜衡把刚才有人拒绝他的话学过来,不要。我明天飞了,去船厂,老邬那里几摊子事等着我。供应商那里还有几个谈判和酒局。袁家去的是虞家,与我姓冯的无关,就这样。 ?本作者勖力提醒您《鲜红淡绿》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冯母借故说她心脏禁不起疼,要老二别招她了,“人家芳岁妈妈几回查点到你,你这回回不露面,说不过去,是不是!” “我不露面自然有我不露面的道理。我有自己的事要忙,我一天要见多少人你不知道啊?我再说一遍,你喜欢人家女儿你自己娶,不必经过我。总归我不喜欢,你非要问个理由,就是不满意,处处不满意。” 冯镜衡在这说着呢,那头电话突然换人了,冯钊明夺过电话,口口声声骂老二,你妈还病着呢,你吵吵什么,让你来应付一下,你端得恨不得要抬起来,袁家你看不上,我倒要看看你自己相中个什么样的。就凭你,我不是小瞧你…… 爷俩这双簧唱的。虞小年气得,挂电话前断断续续骂老冯,“你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在帮捂着你的老二啊,冯钊明你就和稀泥吧,天下男人全一个德性。你由着他再找个不对盘的人家,你和他们一块去过吧……” * 次日,栗清圆和孔颖睡到日上三竿。 她们起来的时候,向女士已经走了。栗朝安今天有个公益的讲座,也早早出门了,饭桌上给她们留着早饭。栗老师特地留了字条,叮嘱豆浆热滚了再喝。 栗清圆今天的计划就是和师兄那边对换一下译稿,因为卢老师要求人物视角,两个助手互换男女身份再过一遍。 顺便去一趟里仁路那边。 栗清圆邀孔颖一起去,孔颖摇头,她今天有事,她中午还得赶回去替孔妈看门店。 于是,两个人吃过早午饭就从小区门口分手了。 她打车到公馆的时候,外头正值烈日最盛,去的路上她给冯镜衡发消息,问他简历的事,她如何联系对方呢? 冯镜衡回,你过去,我叫他在门口等。 他今天会动身从虞家走了,有点忙,冯镜衡却告诉栗清圆,有事给他打电话,微信会看的不及时的。 栗.:忙,接电话却不要紧吗? 冯镜衡:废话。只要我活着。顺便跟你科普一个热知识:电话只分想接不想接,不存在忙到没时间接电话。 栗.:…… 冯镜衡:省略号什么,省略你过去那位给你灌输的错误思想? 栗清圆再次被他气着了,干脆反唇相讥: 栗.:你这么好奇他,我介绍你俩认识吧! 冯镜衡:栗清圆,你试试看! 栗清圆越战越勇,她不越界盘问他,某人倒是为所欲为且浑然不自省了。 栗.:他没给我灌输多少错误思想,他也没这个本事灌输到我。否则也不会成为前度了。你呢,冯先生的前度们呢?我想应该也都跟我一样吧。 冯镜衡哑火掉了,即刻推脱要上飞机了,忙,回聊。 栗清圆哼一声,收起手机。不自觉地叹道,别说,难怪某人随时随地爱发性情疯呢,这种不爽就叫出来的感觉真不错! 她从车里下来,一路走到小红楼东面的院门,一株高而阔的香樟树下,同样的地方,那个男生几乎看不出区别的穿着,来回在厚而凉的阴影下踱着步。 他耳上戴着的还是有线的耳机,一偏头,看见有人过来,顿住脚步,也第一时间摘掉了耳机。不远不近的距离,少年诚恳的样子犹如绅士摘帽的礼仪。 栗清圆今天心情不错,出门前特地选了套露肤度算是比较高的连衣裙。 郁金香的碎花底,V领,无袖的长裙。为了防晒,还是套了件对襟的薄衫外套。 她几步路过来,已经染了一层汗了。随即,很是随和地走过去朝久等的少年问:“等很久了?” 对方愣了愣,摇摇头,并没有说话。 栗清圆把冯镜衡的安排跟他说了,也请他一起进去。她走到门口,很是熟络地输入密码解锁的时候,想起什么,偏头来问跟在后面的人,“你叫什么名字,上回没听清。” 她微微甩头的时候,长发撩动一阵玫瑰与甜姜的香气。 少年解惑,“盛稀,繁盛的盛,稀少的稀。” 栗清圆不禁复述这两个字。然而,她的解读却另辟蹊径,“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 ()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 36 章 C36. 栗清圆顺利在冯镜衡书房拿到那份文件夹的时候,又一次看到了墙上那幅工笔的朱竹。() 画得真心精湛的好,再从楼下那个叫盛稀的少年面孔也可以捕捉到这位大名鼎鼎的汪春申年少风华时该是多么的风流倜傥。 ?本作者勖力提醒您最全的《鲜红淡绿》尽在[],域名[(() 小舅那里丝毫汪的痕迹都没有了。栗清圆只记得小时候不小心碰开了小舅的电脑,邮箱里满是英文的信件。她那会儿一知半解得很,但是因此小舅大发雷霆,怪圆圆不问自取的教养,很不像话。 栗清圆吓得哭回家,和小舅冷战了许久。 甥舅再和好的时候,向宗一个人坐在阳台上抽烟,盛夏天的黄昏,骤起暴风雨,刮得一整个屋子并阳台上花草都在猎猎地响,满砖地的狼藉花瓣雨。 那是栗清圆头回生出那种风雨飘摇与岿然不动互相瓜葛着的安全感。这也是多年以后,她陪着客户一眼相中那套房子的缘故。 直到今天,她才明白,那天那个黄昏,风雨如晦里,叫圆圆有安全感的从来不是那间坚固的房子,而是孤寂落索枯坐在那里的小舅。向宗夹着手里早已被浇灭的烟,猎猎的风号里,朝圆圆,“我在这里,怕什么。” 圆圆问过小舅,“你一直在写信给谁呢?” “你见过他,汪春申。他还抱过你。” “是小舅很好的朋友?” “也许是,也许不是。” 圆圆不懂了,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不是朋友的话,就不要给他写了啊。” 后面小舅的形容在栗清圆的记忆里就是模糊的了,她仅仅记得小舅故友的名字,仅仅记得妈妈伏在小舅的遗体上哭着喊阿弟睁开眼,说都怪她,也许她不反对他,也许她不逼着他成个家。你会放下的,你会试着去爱别人。你不会心枯了一般地等一个人。 彼时的栗清圆已经懵懵懂懂理解些男女之事了。可她清楚地明白,妈妈说的那个人为世俗所不容。 栗清圆把文件夹拿下来,亲自递到盛稀的手上时,她心里描摹着小舅那个故人,徒然心里倒塌般的念头,明白了小舅那句:也许是,也许不是。 她始终坚信,小舅那样性情的人,或许早就悟明白了:也许,他只到不爱我为止。 “冯镜衡说了,简历里,你自己挑一个。开学在即,恶补唯有刷题这一个捷径。所以辅导总归是次要的,积累的东西,想要速成到时候只会捉襟见肘的更厉害。” 盛稀接过文件夹,悄然地翻开看了几页,随即抬起眼眸,心无旁骛地朝她说:“这是冯先生原话吗?” “什么?” 少年摇摇头,随即苦笑了声,“我想冯先生应该只有前面一句。后面是……您的建议?” 栗清圆不置可否的冷静。 少年拿到冯先生的安排,本该依照他助手电话里的要求,即刻离开的。 然而,他都走到门口了,转过身来,从头到脚,一穷二白。他没有选择,眼前人是他唯一的生机,“我能求您一件事吗? () ()” 求我??()_[(()” “您能说服冯先生叫他带我见一面我父亲吗?” 栗清圆仿佛听到了个天大的笑话,她自己都见不着呢,她还怎么去说服他口里的冯某人。“我不能,我说服不了的。” 盛稀有些失落地站在原地。更多的是不相信,仿佛他鼓足的勇气,被对面的人全不在意的扔到地上去。 他适时的沉默,反倒是叫栗清圆难作起来。她再次试着笑着解释,“冯镜衡这个人很偏执的,我确实说服不了他。你们的事,他也并没有告诉我,我不知道,我今天只是帮你转达一下。” “可是冯先生说了,你是他的女朋友。”盛稀撒谎了,明明冯镜衡次次联络他,要么通过律师,要么通过他助手。 对面的女人,一时凝噎的表情。盛稀猜不准她的年纪,但总归有着年轻姣好的容颜,以及她是冯先生身边唯一不那么盛气凌人的。盛稀说不明白这种感觉,好像眼前一把无头无尾的青云阶梯,他仰着头,唯一能真切看清楚形容与声音,且是真实热络的,便是这个眼前人。她问了他的名字,却没有告诉她自己的。 栗清圆想要撇清的,可是,好像也没有必要在一个孩子面前解释正名什么。沉寂了会儿,反问他,“你知道你父亲闭关避世吗?” 盛稀点点头。 “那你要见他是为了?” “我从来没有见过他。”提及这一句的时候,栗清圆仿佛看到了他捧出一口热腾腾的心。 片刻,盛稀低垂的脑袋抬起来,却是看着旁的地方,并没有与栗清圆对视,甚至是失焦的,浮游的,连同他的灵魂。 “这么多年,他资助着我和外公外婆,却始终不愿见我。现在只剩我一个了,他依旧不放心我,连同他的遗嘱遗产什么的,都要经过冯先生。我像一个附件,被他打包转交,我就是不懂,可是我又无能地不敢拒绝,就像冯先生说的那样,我不是个读书的料,但是现阶段,他只能安排我去读书。” 栗清圆听后,怔了许久。她甚至生出了些审视心,也许他正如冯镜衡说的那样英语一塌糊涂,但是少年的表达陈述能力却很好。她也相信,这些是他的肺腑之言。 说话间,栗清圆在路上买的网上订单送达了。 好几大袋子,她去开门拿进来的时候,有两箱纯净水太重了,她分批往厨房拿的时候,盛稀局促了会儿,终究弯腰来帮她了。 栗清圆见状,没有从他手里接过来,只得指指位置,叫他搁在那里,然而,她口里依旧撇清,“我真的帮不了你什么啊。冯镜衡有句话是对的,你现阶段只有读书一条路。” 少年搁下东西,也不洗手,垂在运动裤的两边揩了揩。有着与年纪相符的青涩与耿直,“不要紧,你不帮我,我也会帮你搬的。” 栗清圆不禁笑一声,“为什么?” “因为女的搬不动。” 这让栗清圆想起第一次见冯镜衡,他那句,爱护妇女儿童,人人有责。 栗清 () 圆把买的东西一一分门归类地搁进冰箱里,也拿了瓶水给盛稀,作为报酬。 她归置的时候,并没有请他走,喝水的少年也没有自觉告辞。 于是,栗清圆便顺口问了下他期末的成绩,得知他报的分数,栗清圆真的毫不掩饰她的失望。 “你这样去师大附中或者外国语,是铁定跟不上的。” 盛稀诚实以道:“我并没有想去。是冯先生硬要塞我去。” 栗清圆笑了笑,她想起他那天说的镀金门阀的说辞了。随即,盛稀再次出声,“如果见我父亲很为难的话,能不能眼前择校的事,帮我跟冯先生说一下。我并不想去师大附中或者外国语。” 栗清圆试图跟他说明白一个道理,“你如果丝毫不想学,那么去哪个学校都是一样的。倒不如听他的,混个门槛文凭。” “我想自己考美专。” “那么这话为什么不跟冯镜衡说呢?” “他说一切都是我父亲安排的,他并不希望我涉及他这一行。” 栗清圆某一瞬看到了东亚家庭父权腐朽的一貌,又不禁记起一部国剧里的台词,大意就是,骨子里的东西,拗不过命。 栗清圆把一盒无菌鸡蛋大头朝上地分装到冰箱的储蛋格上,她明明说的是再寻常客观的旁观者言,“学什么可以再商量,这是你自己的人生,当然得由自己决定。但是无论你想学什么,文化课拖后腿都是没有用的。” “我知道。我一定抓紧追上来。你是答应帮我说了!” 栗清圆拣鸡蛋的手定了定,人从双开门柜里猫出来,“我,没有答应啊。” “你刚才说的,人生得由自己决定。” “我是这么说,可是,我并没有……” 厨房里,两个人一时鸡同鸭讲着。大门门锁忽地一记解锁的动静,栗清圆听着,心上一跳,以为是某人回来了。她还心想着,你总算回来了,眼前就有个棘手的客人…… 结果,跑出去,门口左右站着两位女士。 一时间,里外三个女人,成三角稳定的尴尬。 朱青身边领着个比她年轻不少的女孩子,两个人并不算多亲昵,她唤着对方,“芳岁,先在这里歇歇吧。我去找你要的那瓶酒。” 厨房里贸然走出个人,着实吓到朱青了。 她看清来人,更是不可思议的样子。 那个叫芳岁的女孩子,大学毕业的样子,一身学院风的短裙套装,明眸善睐,一笑,弯弯的眼睛,手捧着束没有任何花哨装束的狐尾百合。 朱青率先出声,“栗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栗清圆着实被问住了,她该如何解释她在这里的理由。 袁芳岁父母回了宁波祭祖,她今天约了朱青一齐来逛街,才吃过中午饭,朱青邀请芳岁参加下午的太太茶歇。正好在里仁路,朱青说来这里歇歇脚。 袁芳岁知道这里是冯家的租赁产业,既然是冯伯伯的,自然他们两个儿子都有份。她是 知道冯镜衡一有丧事去奔,二有外差要出,肯定不会在这里。 但是朱青开了门,发现里头有个一袭长裙的女生,年纪与袁芳岁相仿,该是比她还要大几岁。中等个头,却出挑的长相。文而不弱的秀气,眉眼妩而不媚,却是舒展的从容与知性。 只听这位栗小姐说:“哦。我帮冯镜衡办点事。”正巧,厨房里出来个十四五岁的男孩子。 朱青知道老二和名画家相交的事,也知道对方有私生子的事。但一时并没有把眼前的男孩跟汪某人联系到一块去,半大的孩子,即便同处一室,也没人往不好的方面想。汪春申这事,事关冯家的利益与人脉,朱青自然不会轻易跟袁家说,由着袁芳岁去糊涂才好呢。 朱青对袁家并不热络。但是公公与袁父有政商合作的项目往来,婆婆也一味属意袁家,袁芳岁更是一门心思地仗着父母的庇佑,想跟朱青来往,恨不得现在就以妯娌相称呢。 朱青知道老二疯,但是没想到他这么疯。里仁路这边是公公的产业,公公严令过这里不许他们兄弟来往女人,这些年,这条规矩基本上也就是为他老二立的。 老二跟这位栗小姐的事,上回,冯纪衡回去就跟朱青透过风,要她别管,更不要在婆婆面前多提一嘴。 现在老冯知道,也都当不知道。且由着他一时新鲜,没准过阵子就抛到脑后了。你去贸贸然在我妈面前说道什么,一来占不到我妈半分便宜,还会惹毛了老二。 他会上连我都跟着开交了。咱家这个老二啊,谁家女儿摊上他,都是个苦海无边。 朱青确实感觉到了小叔子的生分。他一向待两个孩子好到视如己出的。这阵子,无论怎么喊他过去吃饭还是喝茶,他都淡淡地推脱。 这才,朱青在家里黑不提白不提。但是袁家上赶着来攀交她,她也不能把人给轰出去啊。 没成想,挤兑成眼前这一出。 比较之下,朱青私心还是觉得芳岁好相处些,她人简单,嘴巴也甜。年纪小,心思单纯些,即便和老二一体,也撺掇不出个什么来。 栗小姐初印象就四平八稳,不显山不露水。但是,能让老二这么上头,甚至小红楼就任由她出入自由。可见,冰山之下的热烈。 栗小姐这么说,朱青也就这么听了。装糊涂不知道也不追问,任由这两个女生互相打量着。她仅仅介绍了下,说栗小姐是家宁两个孩子闹出走,栗爸爸给拣着了才认识的。一码归一码,朱青依旧问候了下栗小姐的父母。 另一头,介绍芳岁,便说是她公婆的老结交,袁家。正巧袁家父母去了宁波。他们也才吊唁回头的,“家里一大摊子事,两个孩子嘛还有课上,我们就昨天去了趟又回来了。如果多停一天,该是就碰上你爸爸妈妈的。家家奶奶这阵子身体也不好,还要在虞家住这几天的。到时候老二去接,连同你爸爸妈妈一起接回来。”一开始,都以为朱青在跟栗小姐说话,听到后半截,才道是跟袁芳岁说的。 袁芳岁且笑着回:“我爸应该停不了几天的, 他回来还有工作要忙的。倒是可以请冯镜衡给我妈一道捎回来呢。” 朱青点头,继续家常的口吻,要芳岁直接跟老二说呢。他一准答应。 实则,作大嫂的太了解小叔子了,公公这样说一不二的大家长都摁不住幺儿呢,何况外人,朱青甚至都能脑补出小叔子那爱答不理的臭脸了。 栗清圆听她们如此话家常,并没有被孤立的觉悟。只跟冯太太微微颔首,说她后头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她走之前,循例去看了下七七。七七听到她的声音,干脆从猫洞门里钻出来,亲昵地朝妈妈撒娇的叫唤声。 廊道那头的袁芳岁看到这里养了只猫,稀奇极了,便问朱青,“啊,冯镜衡还养猫的啊!” 朱青比任何人都糊涂。 老二抱家宁两个,小毛头的指甲长了点都被他嫌弃的。更何况这些皮毛动物。从前公公要在家里花园里养只德牧看门户,就是因为冯镜衡嫌弃,说不如多装几个探头更有安保性。 公公要老二承认,你说怕狗我就不养。 冯镜衡嘴硬,你养你的,我不回来就可以了。我怕踩到臭狗屎。 公婆这才作罢的。 家里都知道,就是老二不爱这些。 袁芳岁走过来要摸猫的,栗清圆不作痕迹地把七七抱在了臂弯里。 前者狐疑之后,试着问后者,“这是你的猫?” 栗清圆冷冷淡淡,她可以没立场解释关系,但是七七的所有权,她觉得毋庸置疑,“是的。” “好漂亮的三花。” “谢谢。” 袁芳岁不禁目光从猫咪的身上投到栗小姐脸上,却有点天真烂漫的排斥气场。 栗清圆对于今天这场会面突然觉得索然无味,她很清楚对方和冯镜衡没有关系。但是就是这种暗流涌动的机锋,让她很不舒坦。甚至,她想到孔颖昨晚说的坏征兆其四,会女人第六感尤为准确且排他,俗称的吃醋。 她下意识拒绝这样斤斤计较的行为。把猫抱回房间里去。 随即,自觉打扰的口吻,把这里交还给冯太太。 栗清圆和盛稀预备离开的时候,见到袁小姐把手里那束狐尾百合找了个花瓶插起来了。 新鲜的切花,瞬间弥漫开馥郁的香气。 栗清圆都已经走出大门外了,后面跟着的盛稀不时开口提醒她,“猫不能闻百合的,你知道吧!” 走在前头的人这才恍然大悟,她一面跟自己生气,一面又棘手起来。 盛稀见她愁眉不展的样子,干脆试着建议她,“等她们走了,扔掉就可以了。” 栗清圆仿佛听到了个馊主意。 没几分钟,屋里的人见栗小姐去而复返。 朱青从酒窖里拿出一瓶红酒给芳岁,栗小姐径直去把她的猫抱到院子里去了,由着猫自个儿溜达。她头回主动跟朱青攀谈起来,说冯镜衡托她点事,她要在这里停留会儿,帮这个孩子面试个家庭老师。会不会影 响到冯太太? 朱青愣了会儿神,随即,慢怠地摇摇头。口里客套,你忙你的。 栗清圆领着那个穿白衫的男孩子去外面庭院石榴树边的遮阳伞下坐着,外面有风但也热得人蒸腾。 盛稀坐的那张椅子,老半天了还热辣辣的。他不禁问阳伞下还有心思开笔电忙工作的人,“你非得坐外面吗?” 目光在笔电屏幕上一目十行的人,催他,“快点,选你中意的,我帮你面试;还有,你能喝咖啡吧,我请你喝,你去买,好吧。顺便请里面的两位。” 盛稀老实交代,他并不太会点咖啡。 栗清圆镇静教他,有什么不会,说清你要买的,然后给钱,就这么简单。说着,她从包里翻出个便签,一面写给他,她要的和她帮他斟酌的,并要他去问里面两位女士,她们要喝什么你买什么。 再跟他要微信,两人互加后,把请客的钱转给了他。 盛稀等她全安排好了,从椅子上起身,最后,才问了句,“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 栗清圆在微信上把她的名字发过去了。 于是,盛稀真的去帮栗清圆跑腿了。 他人生头一回去买咖啡,很顺利,等他再折回来,喝他的战利品,真真凉到心坎里去了。 这天下午,冯太太和袁小姐没有坐多久就走了。 栗清圆却是正经地帮盛稀面试完一个辅导老师,对方跟她还是大学校友。 简历里的这几位原本就是冯镜衡人脉推出来的,人家这样级别的老师能亲自过来面试并看看教的学生,全是看在“家长”是冯先生的面子上。 所以,不等杭天去电查点盛稀人在哪呢,冯镜衡那头已经接到消息了。 冯镜衡先是一通电话给杭天骂到狗血淋头,干什么吃的,我说的话是什么老毛子话你听不懂是不是,我要那小子拿到简历就麻溜滚。谁要她给他面试的!谁要的! 杭天也想问老板,对啊,谁要的!你问我,我问谁啊!当然是你的栗小姐自作主张了啊。 于是,冯镜衡顺利发完这头茬火,才掉头回去找正主。 栗清圆手机正在通话中,冯镜衡打不进去,干脆给盛稀打了。 盛稀秒接,只听到冯先生劈头盖脸问:“面试怎么回事?臭小子,你不听话,信不信我分分钟给你打回原籍去。” 盛稀据实以告,“是栗小姐自己要帮我面试的。” “她为什么帮你,你跟她说了什么?” “我没说什么,因为我们到了没多久。您大嫂带着一个女生过来了。” 冯镜衡紧跟着发难的问:“谁?你跟谁‘我们’。” “不认识。”盛稀说完他想说的,随即,转移话题,告诉冯先生,“栗小姐在讲电话。” 冯镜衡骂人,“我知道。所以你还待在那里干什么!麻溜走,听到没。小狗子,我再声明一下啊,你不听话,我是不会管你的,一旦我给你父亲打回头,你一分钱也得不到他的 。听明白了么,所以,在我这,只有听话一个规矩。” 栗清圆跟师兄通完一通不算短的对接电话,她去洗手间洗了把脸。盛稀走了,她正巧把罩在外面的防晒衫脱了,脸连同脖颈,今天都晒得红红的,栗清圆气得不轻。 冯太太她们走了,她并没有把人家的花扔掉,而是搬到了冯镜衡的书房去。由着人家的心意在他的私人天地里添香去罢。 收拾停当后,栗清圆要走了。手机来电,没等到她要去接,对方又陡然挂掉了。 换视频通话进来。 栗清圆接通的时候,面上洗去了一层淡妆,露出的额脸泛着绯红的痕迹,她上回被迫晒这么重还是大学军训那会儿。 冯镜衡则是一脸四季都恒温的畅快。什么东西掉地上了,他弯腰去捡,随即,从会议桌上下来,他一面走,一面有人喊他,二子,晚上你去吗? 冯镜衡答复老邬,“不去了,你应付吧,我晚上有事。” 从会议室的冷光里走出来,一阵明昧交替后,栗清圆重新看清他的脸。 冯镜衡率先发问:“怎么了,脸红红的?” 栗清圆不理会这个,只回应他,“你如果是来兴师问罪盛稀的事,嗯,我帮他面试了,也定好宋老师了。” “为什么?” “没为什么,就是看他孤零零一个,帮他参详一下。” 冯镜衡是要怪她来着,只是一通火朝杭天吵吵完,又被她冷了半个小时,早烧不起来。再看她整个人像被晒着似的,穿的衣服他看不见全貌,只看到头到肩,很抱歉,他只觉得她今天穿少了,他甚至能清楚地看到她锁骨和说话起伏的动静…… 冯镜衡有必要提醒她,“他父亲不是什么好人,你想想你小舅,也不该管他爷俩的闲事。” 栗清圆嗯一声,受教的口吻,“我就是想过才这么做的。盛稀本质不坏,倒是你们,一个个仗着父权,明面在管,其实什么都没有管。” 冯镜衡切一声,“怎么又骂到我头上来了。他怎么本质就不坏了,你从哪得来的结论。” 栗清圆心情不好,不想和他浪费热气,摆出一副非冷暴力不合作的态度,“就当我今天多管闲事了吧。我只是清楚我小舅的为人,即便汪春申怎么样,哪天他的儿子到了他的门下,他也不会当真不管他的学生的。就这么简单。” “你遇上我大嫂了,今天?”冯镜衡突然发问。 栗清圆不知道他从哪里知道的,或者干脆是他大嫂告诉他的,都无所谓。她不想多聊这些,只说她要回去了。 冯镜衡也不再追问,而是告诉她一个眼前事实,“嗯,你先别忙着回去,想好吃什么,等我到了,当面告诉我今天发生什么了,以至于这么气呼呼的。” 栗清圆听清他的话,眉头微皱,没来得及反驳。 冯镜衡很知道怎么堵她,“我跟你说啊,我计划是下周五才回去的。我这临时翘班回去,在我老头那里是很没出息的事。老头最见不得正事在前,家里一点风吹草动就被拖后腿的男人。他那个骚包的私人飞机,并没人稀罕搭他的,你用他一回,回头得给他卖命十回。我今天忽悠他,我要回去拿个印章,要他捎我一程,老头这才骂骂咧咧答应我。他半个小时后就在我头顶上了,你要是不听话叫我回去扑了空,你信不信,我去你家要人。” 栗清圆气得张嘴就骂人,“冯镜衡,你神经病!” 他在镜头那头笑一声,“你乖乖待着,我就不会发病了。” 栗清圆适时的沉默,有人很满意。冯镜衡伸手,食指在镜头的脸颊上轻轻一弹,当她答应了,“两个小时后见。”! 勖力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 37 章 C37. 集团大楼顶楼的停机坪上,冯钊明父子先后从飞机上下来。 舅兄去了,冯钊明原本该在虞家多停几天的。只是家里也有事等着他,冯钊明安排了妻子在娘家住一阵,也主张妻子把寡嫂带回来散散心。就是为了大舅兄这一去,儿女四个恨不得争得头掉。虞舅母没读多少书,性子多少有点软,又老思想,明明遗产都是老虞生前细分好的,就这样,老虞去之前,虞舅母还哭着想丈夫留几句话给两个儿子,盼着他们子孙昌盛。 为此,两个女儿晓得了,灵堂前火并的架势。说别以为父亲这遗产多公平,自己的妈她头一个没想着公平。 冯钊明即便再有头有脸,也没参与舅兄家的家务事。只恨这子女养到最后全是债,也看明白了,即便你一碗水端得平平的,有心之人他总有微词。 从顶楼下来,老头头一个拿老二开刀,“你就这么一个舅舅,老话说得好,长兄如父。你妈那头的亲兄弟,我也不指望你当真掉什么眼泪还是茶饭不思,但总归传统的重孝你给我警醒着点。” 冯镜衡不懂,双手背在身后,他比老头还要高一头,微微歪头来,“我警醒什么啊?” 冯钊明既了解男人,也了解他的两个儿子。“你这披星戴月插翅膀飞回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得什么心思。狗小子,你学点好,你舅舅同我和你妈没什么区别啊,头七重孝里,你给我折腾出点什么来,你看看我当年鞭你的那些功夫有没有减。” 冯镜衡不禁笑话老头,“你说呢,你早退步了,冯董。” 就着话茬,冯镜衡提前跟老头要个财产变更,“里仁路那里归我了,这几l年原本也是我在给你缴费。我继续缴,但是,你得公开说明一下,那里以后就是我的了。” 老头要变脸且骂人。 冯镜衡毫厘不让的态度,“这些年我做了多少,我得了多少,我不要旁人懂。我甚至不要你和我妈懂,因为我得我该得的。兄弟两个,为了点婆婆妈妈不成文的事闹得撕破脸,我想这不是你想要看到的。我也不止一次跟我那些狐朋狗友吹嘘过,我和老大两个加起来也玩不过老头的。所以我不急,我知道你自有安排。但是我这个人什么脾气,老头你也懂。我一不嫉贤二不妒能,三不稀罕去招惹谁,但是他明明知道我冯镜衡三个字怎么写,还得不信这个邪,那就别怪我了。” 老冯听出来点机锋,“这是在说谁呢。你大嫂?她就那么个人,嘴随心眼,说说罢了,大事利益上不错就由她去吧。你清楚更好,我不指望你们兄弟俩将来共一个锅里吃饭。各扫门前雪最好。” 冯镜衡懒得再咧咧,父子俩告辞前,他再强调一句,“里仁路我跟你说过了,你改天正式知会大哥。这是我的通知,不是商量。谁敢质疑那栋房产的分割不公,叫他来找我。我倒要看看这栋只租不卖的房子,我能占到什么便宜。” 冯钊明眼见着又被老二绕进去了,临了,才想起他的勒令叮嘱,“你是不是回来看栗家那姑娘的,你给我警醒着点,你 回头又给人家弄分了,这恩人成仇人了。你也让你妈多活几l年。” “盼我点好行不行。没事总想着别人分还是离的,是个什么毛病!” 老头还要再叮嘱老二,袁家那里你避着不来往可以,你可别给我把袁主任也得罪了。 冯镜衡早逃之夭夭了。 * 栗清圆觉得她相信冯镜衡说的两个小时,就是个傻。 直到座钟敲响七下,她都没闹明白,她为什么真的留下来等他了。 脱下来的对襟衫被她投过水,洗了,都晾干了。 栗清圆去院子里收回自己的衣服,才听到东面有车子呜咽泊停的动静。 冯镜衡进院门的时候,正看到有人闷闷不乐地站在石榴树下。 铜钱色的灯火里,落单一个。 他莫名想起他二十岁那年撞见的那对从沈家饭店溜出来的男女。他父母当年联手种下这株石榴树,寓意就是多子多孙。 栗清圆一袭及踝的V领无袖肩带长裙,裙子上的歪栽的郁金香,一朵朵都仿佛诉说着主人的不如意。 她一面套外衫的两只袖口,一面瞥一眼晚归的人。 冯镜衡从台级上走下来,走到石榴花下的人,看到她好像补过妆,雾面色,仍旧有今天好像出去劳作回来的痕迹。 于是,赶回来的人,头一句便只问最要紧的,“今天到底怎么了?” 栗清圆一时没说话,闻到他身上有熟悉的薄荷糖味道,更是有点生气,好像她郑重等来的只会是玩世不恭。 她一时偏头,冯镜衡就来别正她的目光,严格要她看着他,不准逃。 “我回来就是听你说的啊。把你的不如意,不痛快,通通说给我听。不要紧,跟我说,不是什么搬弄是非。这是倾诉,当我是你的垃圾桶。” “……”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呢?又怎么去给你讨回来呢。” 栗清圆一听眉毛皱起来了,她就怕这个。好像她多爱告状似的,再说了,她又有什么资格告什么状! 她一时没说话,冯镜衡便拖她进里去。 回来的人,第一时间洗了把脸,也要拿冷毛巾来帮她擦。 栗清圆要躲,冯镜衡干脆拖她的两只手来给她擦了下。随即,还是言归正传,偏要她说点什么。断定的口吻,“不然不会无缘无故的脾气。更不会那么莽的帮姓盛那小子面试。” “嗯,不是无缘无故,是他帮我搬东西了。” “搬什么了?” “纯净水。” 冯镜衡这才知道,她给他把冰箱填得满满的。他来到厨房,从里头拿一瓶来喝,喝完不忘鄙夷她,“就搬了一箱水,就是好人了啊。” “然后呢,然后我大嫂就进门了?”冯镜衡帮她复盘的口吻,“于是,你就不知道该怎么介绍自己了,对不对?” 他想也知道朱青身边带着的是谁,袁家。 栗清圆并不想站在这里被 他解剖一样的审视,她才要走的,冯镜衡扔开手里的纯净水,只拿手机在手上,他作翻通讯录打电话的样子。 栗清圆忙回头,不禁问他,“你打给谁啊?” “朱青啊。你不说,我就找她问问。” 栗清圆即刻来拦,按住他手里的手机,这一刻,好像也无所谓了,她只想跟他讲清楚,猫和百合不能一起。 她并不能把他大嫂带过来客人送的花,无来由地扔掉。 但是,她始终要跟冯镜衡讲清楚,猫不能闻百合,严重会死的。 冯镜衡听明白了两点。他先盘问第一点,“没有扔掉,那么花呢?” 栗清圆有点小时候在小舅那里做错事不承认的心虚,冯镜衡偏要问。她这才指指楼上,说给他搬到他书房里去了。 冯镜衡即刻身动,更不忘拽上她。 栗清圆几l乎是被冯镜衡拎上去的,二人才到书房门口,一洞开,里头封闭空间即刻抖散开顾名思义的香气,百年好合。 冯镜衡开了灯,在东北角落的台灯边几l上看到了那瓶狐尾百合。只见他,阔步走过去,一把抓起那一束鲜切的枝干,斜切的干条上还淋淋滴着水。随即,冯镜衡掀开一片窗帘布,推开气窗,霍拉,手里的一束花最后归宿到了楼下草泥上。 始作俑者再情绪稳定地关窗,闭帘。一气呵成,折返到里头洗手间洗了手。 重新踱步到栗清圆面前的时候,只问她,“满意吗?” 栗清圆:…… 冯镜衡按部就班问她第二点,“所以,你是没办法那束百合,才折回来给盛稀面试的?” 哑口半天的人,终究得说点什么,“一半一半吧。”被拆穿了也没什么要紧。反正她今天的脸皮已经被晒厚了。 冯镜衡又气又笑,“你跑回来就跑回来,你争这口气坐外面去干嘛!” “因为人家没理我的样子啊。” 冯镜衡气死了,“这么大的房子,你哪里不能待,她不理你,你也别理她呗。” “来书房啊,你不是面试嘛,这不是最好的理由?!” 栗清圆压根没想和一个疯子辩论所有权这个概念,“可是我要把七七抱出去啊,我得看着猫啊。” “为什么要把七七也抱出去?” “因为你的袁小姐送你了束百合啊。” 冯镜衡一时脑子鬼打墙,才想起来她今天这般战斗全是为了猫,并不是为了他。 他一时静默的审视。 栗清圆仰头来看的时候,冯镜衡陡然出声,他问她,“那天我走之前说的话,你想好了么?” “……” “栗清圆,你如果没有答应,那么今天你来这一趟,碰上我大嫂,确实叫你为难了。你不好跟她解释你的身份;如果你答应了,就该理所当然地告诉她,你怎么来的,我就怎么来的啊。其余我不知道啊,你去问冯镜衡。” “……” “所以,是没有答应,对不 对,才不知道如何介绍自己?” 栗清圆讨厌他狡诈的话术,干脆将他的军,“你到底说什么了,我要答应你什么?我不懂。” “怎么不懂!”冯镜衡气炸了,“答应什么,当然是我在追求你。我请求你正式介绍我时以男朋友三个字打头啊;答应我做我的女朋友啊;答应我,你来我的地盘光明正大,不需要给任何人解释啊。” 他一口气说完,栗清圆听得恨不得要逃,也立时红了脸,比下午那阵毒太阳厉害多了。 她手足无措间。冯镜衡浑然不觉得哪里洋相,步步为营,“现在够清楚了吧,还有哪里不懂,我可以补充。” 栗清圆急得手心都冒汗,她一时间脑子里能调动的词汇,居然只剩下了,疯子。 对面人嘴里的薄荷糖含到现在,还剩一半。 冯镜衡径直朝栗清圆走来,简单又威逼的一句,“答应吗?” 栗清圆迟迟没有松口。 欺身的人逐渐靠近,一步步,影子比真实的人先交缠在了一起。两个人再一次站在了她那天要走出这间书房的门口,身高具备绝对优势的人,把缄默者逼退到角落里,无路再可退了。冯镜衡一只手撑在她耳边的墙上,俯下身来,与她视线齐平,“栗清圆,不要说什么没影子的飞醋话。我知道你不稀罕。你今天能留下来,是很清楚我和什么袁小姐还是方小姐的都没关系。否则,以你的臭脾气,老早走了,夹着你的猫,对不对?” 栗清圆摇摇欲坠的心。她不想笑的,可是这个人的话术总有本事害她破功。于是,逮到那笑意的口子,冯镜衡偏头吐掉了口里的糖。那颗糖一时击地,轻微地咚,像石子落入水里。 头颅在上的人,几l乎欺身住栗清圆所有的光明。也侵袭了她所有的感官。 视线蒙蔽,听力滩涂。 一时间,栗清圆只剩嗅觉活着。她只觉得房里的百合香气太浓,浓到她也像一只猫,快承受不住。 还有游弋到口腔甚至脑颅里的薄荷味。 一丝丝,一段段。 如果说,那晚分别在即,冯镜衡的吻是安慰是绅士品格的试探。 那么,他今晚便是处心积虑的占有欲。 足够有耐性地撬开她的牙关,栗清圆再固执了点,他便由轻轻的吮吻变成性情疯地咬,咬她的下唇。 吃痛的人不禁气息起伏,也微微张开了口。 伺机的人即刻围剿般地吮上来,他拖她的两只手来环他颈项,而不是推拒他的胸膛。 耳鬓厮磨,舔舐勾勒,一点点标记乃至扩张他的领域。 栗清圆被又亲又咬的力道,弄得晕陶陶的。一只手滑脱下来,怎么也不满意的人干脆捞她的手来贴他的脸。 冯镜衡洗过的面庞,是凉津津的,可是他短促的气息是滚烫的。 闹得栗清圆真实地红了脸,她听不得这些不得章法的声音,也觉得一切太快了,快到她即便习惯思辨思退的工作调性,也一整个理智大瘫痪。 好不容易争取到的一口氧气,她努力汲取过来,也偏过头,略微抱怨的口吻,“疼呀。” 没人亲得跟要吃人似的。栗清圆终究没好意思讲得出口。 冯镜衡捞住她下巴,要她看他,也轻笑一声,来她耳边道:“原来不唱反调的时候这么乖啊。” 栗清圆下意识不喜欢他这样的口吻,才要伸手打他的。冯镜衡两只手轻松把她举抱起来,抱到书桌上,这样彼此省些力气。 坐上去的人才要逃,冯镜衡一只手揽住她,不让她动也不让她逃,“再亲一会儿。” 这“一会儿”,成了栗清圆认知里多一笔的男人新型谎言。 直到七七闻到动静,也不知道是怎么跟上来的,甚至猫生里头一次跃到了书架高处。冲纠缠在一块的两个人喵一声。 栗清圆有着本能地羞赧,猫即便又跑开了,可她终究分神了。她伸手要推开他的,冯镜衡却捉住她,带着她没主意的手来环他的腰。 暂且离开她时,花污的口红牵连出暧昧的水光。冯镜衡这一次没有拿手指,而是用唇,来回加剧了那花污的程度。 他目光沉而稳,气息却是漂浮的。 重新出口的话,“算追到了吧,再有人来,你该怎么介绍自己?” 栗清圆懒得理他,唇上酥酥麻麻的,恨不得捋不直舌头说话了,“我介绍自己了,也声明是你托我办事了。其他,口口声声去强调还是巩固,很没意思。” 冯镜衡笑一声,他可以确定她和朱青不是一路人了。原本就该这样,人是自己的,就该活自我才对。 “嗯,那我要强调的啊!” “强调什么?” “我在你身边,谁人都误会了,我不能白给你担虚名罢。” 栗清圆狠狠拆穿,“这不是你的战略吗?各个击破,精准打击。” “哦,原来你知道啊!” 二人相识笑一声。说起话来字字机锋,可是一旦陷入沉默,栗清圆真的有点冒汗。 冯镜衡抽纸给她擦唇上的红,也凑近过来,歪着头,气息像羽毛一重重袭来,他不轻不重咬了口她的唇角,最后鼻梁像小狗一样,嗅吻过来,轻轻拱了下栗清圆的嘴巴。 他再要来脱她的外衫时,迷糊的人彻底醒了,一把推开他。 “不要!”栗清圆说着,即刻收拾自己,从书桌沿跳了下来。“那什么,我待会要回去的,我妈要找我的。”她没好意思说,向女士有双透视眼,她准能一眼看出点什么来。 冯镜衡被拒绝了丝毫不气馁。更是装得一脸无辜与无害,“不要什么啊。我是看你有点热,给你把外套脱了。” 栗清圆才不信他的鬼话。狐疑且鄙夷地瞥一眼他。 冯镜衡懒骨头地笑一声,他始终没站直身,歪靠在书桌边,信誓旦旦地表明,他这身上带着孝的,“你肯我都不肯。我舅舅哎,我亲娘舅哎,我妈唯一的哥哥。我们家虞老板说什么也得让我们守个六七多少天的孝啊,你算 吧。” 栗清圆这回半信半疑。 某人愈发将错就错,口口声声,不是她不开心,他甚至都不会回来,是不是? 他回来了,也看到她今天难得穿这么俏皮可爱。“难道不是为我穿的?” “不是。”栗清圆嘴硬。 “我看看。”冯镜衡笑着朝她招手,用天经地义的口吻来洗脑她,“过来。我都不能看,谁还能看。” 栗清圆始终警惕地观望着他。 冯镜衡笑,笑着伸手给她,示意她过来,“你头一回来这里,从楼上下来,抱着猫,就是这个表情,为什么偏偏对我警惕心这么重?” 栗清圆诚实且锐利,“因为只有你的眼神不怀好意。” “放屁。我明明又给你毯子又给你地方。我倒成最坏的了。”冯镜衡骂人。 “可是沈先生的口吻听起来,你已经有孩子了。” 于是,加剧了栗清圆的“坏印象”。她连当面跟他道谢都没说,径直跑了。 冯镜衡大言不惭,“即便没你爸的事,我也能把你找出来。” 栗清圆骂他,神经病! 她迟迟不肯过来,冯镜衡便朝她来了一步,执意要看看她不套外衫的样子。 栗清圆承认今天穿这套有某人的原因。她许多裙子确实压箱底的,工作的时候不适合穿。和孔颖或者同学同事出去,也懒得多捯饬。最惊心的一次,去演唱会穿了件裙子,没被男生搭讪却被女生要微信了。 今天她身上这件,露肤度其实很得体。她中午那阵只是觉得太阳太晒,后来是因为盛稀在,人家是个孩子,栗清圆不谈长辈也是前辈的自觉。就生生一直套在身上,直到盛稀走了,她才脱掉,顺便投洗了下。 眼下,她脱掉外衫,被冯镜衡托着两只手腕,展开着,作审视状。她甚至一点不稀罕他说什么漂亮话。 只求他闭紧嘴巴。 冯镜衡当真没说什么,只轻轻把她揽入怀里。 栗清圆才要意外有人的低调的,不设防地,颈项处被狠狠咬了口,她吃痛叫出声之际,心空拍了一秒……因为冯镜衡突然拦腰抄过她腿弯地抱起了她。 栗清圆下意识喊不,她尤为地认真,甚至是严阵的态度。 短短几l秒,脑子里已经飞速跑了上千转。总之,今天不行,她没做好准备。 她今天很糟糕,很洋相,甚至晒得蔫蔫的,傻傻的…… 冯镜衡听着失声尖叫出来的人喊着,“不要,冯镜衡,我在跟你很认真地说!” “不要什么,喊什么,”他抱着人往书房外走,“成天脑子里琢磨什么呢,有没有点有营养的。”作贼不成的人,端起正人君子的架子,“不抱你出来,今晚准备在书房里打地铺了,你不回去了,啊?!” 栗清圆蹬着脚,“我自己可以走。你放我下来。” “偏不。”自作主张的人决计一意孤行到底,甚至抱着她颠了两下。 栗清圆全程红着 脸,下楼梯的时候,冯镜衡甚至还吓唬她,“你再动,到时候我俩都摔下去,可不轻啊。” 一楼的座钟已经陡然敲起八点的钟声。这个点了,两个人还是饥肠辘辘。 冯镜衡抱着她,问她想吃什么。 栗清圆不想出去吃了,她下午线上买东西的时候,凑满减,买了份清远鸡和两个椰子。她讲实话,也不知道冯镜衡什么时候回来,想着,如果他明天也不回来,她就预备带回去跟她爸一块吃的。 冯镜衡一路把人给抱到厨房去,脸不红心不跳地给她放下来,随即很不满意地问她,“为什么我总是得吃你爸剩下的啊?” “什么时候,怎么是剩下的?” “西瓜,椰子鸡。”有人摆证据,讲事实。 厨房里过曝的光,让栗清圆一时看清冯镜衡唇上的红,她才意识到是自己的。连忙去抽湿纸巾来擦,也要他擦干净。 冯镜衡不为所动。 栗清圆干脆踮着脚尖,硬要给他擦掉。 靠近的缘故,她感受到一只手很不死心地扣在了她腰上。 “你还要不要吃椰子鸡?”她端正问他。 冯镜衡笑了笑,收敛心思,点点头。“你拿主意。” 栗清圆准备食材器具的时候,冯镜衡帮她开好一只椰子,去回了两通电话,等他电话讲完,栗清圆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新鲜的清远鸡,也不要煮太长时间。她是等着冯镜衡电话讲完的,他走过来的时候要栗清圆的手机。 “干嘛?” “给我。” 冯镜衡给她转了一笔钱,留着她给这里买东西用,另外,要她在网上看套新的门户锁。 栗清圆不明白,冯镜衡理所当然得很,“我要把锁换了。” “你、你换了锁,你大嫂那里……” “你不要管。我已经跟老头讲过了,这里原本就是我在付账,我拥有所有权很公道公平。” 栗清圆有点不安,总觉得是因为她,才引得这样并不光彩的家务龃龉。她想了想,“不打招呼换了锁,总归有点伤人的。” 有人从善如流,但不多,“嗯,那我就改天跟老大打个招呼。” 栗清圆被冯镜衡气噎住了。 冯镜衡偏没事人地笑,“你怕什么,我在这呢,我都不怕。天塌下来我先给你顶着。” 栗清圆除了骂人,她毫无办法。但实实在在思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同事关系还要留着余地的,更何况这样亲兄弟的间隙。栗清圆并不胜任这些人情世故,凭着本能不想矛盾激化,她甚至想跟老江湖的向女士聊聊了。 一想到牵一发动全身,向女士知道了,铁定头一桩事就要把冯镜衡喊过去,见上一面再说。向项检验人品的头一关就是颜值,不耐看的人,一天都呆不下去,还怎么敢一辈子…… 吃完晚饭,栗清圆要收拾桌面,冯镜衡不要她洗,于是两个人研究起那一回都没用过的洗碗机来。 等他不知道从哪里 翻出说明书来看的时候,栗清圆已经快手洗完了。 二世祖依旧坚信科技革新生活,他今天一定要把这洗碗机弄明白,来一劳永逸,“你下回就不用手洗了。” 于是,栗清圆趁着他这微微歉仄的弥补心在,和他商量,“既然你都跟你爸爸说过了,那个锁就别换了。我就算再遇到你大嫂,也没什么了。” 冯镜衡不听的样子,“我气的是,她回回弄不过我妈,也知道低眉顺目忍气吞声的。结果,头一转,又摆这些莫名的谱给谁看。” 栗清圆并不知道他兄嫂的那些前文,也并不把冯太太放在心上。只听冯镜衡这样说,“你妈妈该不会比向女士还厉害吧?” 冯镜衡听她这句,莫名地笑了,一时间说明书也不看了,倒是意外发现个权衡之术,“对啊,你有个向女士呢,还怕什么!”再阴阳怪气拱火起来,“这两个战起来,不知道谁更胜一筹呢!” 栗清圆烦这个人,永远没个正行,你说天,他指地。 收拾完厨房,她说要走了。 冯镜衡怪她,“哦,你一生气我就得赶回来,结果,你说走就走。” “我没有说走就走,我明明在这里待一天了都。” 很奇怪,女高知这回回一本正经式的诡辩都很招惹冯镜衡的笑点。 最后,开怀的人主动请缨,说他来弄水果,吃完水果,送她回家? 栗清圆看破不说破,一副我就看着你到底还要花招到什么时候。 冯镜衡拿了两个褚橙,猕猴桃和一只蜜瓜出来。 他切蜜瓜的时候,手一滑,直接半个瓜给干到流水池里去了。 栗清圆看不下去了,“我来吧,你到时候再把你矜贵的手给切了,我更回不去了。” 二世祖不满意这样的嘲讽,坚持他来切,结果切下来的皮比肉还厚。 栗清圆啧一声,“行了,你之前宣扬的勤苦作风可都要翻车了啊。这个瓜作了什么孽,要被你切成这个鬼样。” 两个人正争执着呢,外面有人敲门。 是老沈、莫翌鹏他们几l个。 浩浩荡荡一行人就这么进来了,沈罗众是听说镜子去奔舅舅的丧了,看他车子在外面停着才过来看看。 冯镜衡毫无招待的自觉,说今晚有事,要他们改天再来。 莫翌鹏纳闷,你什么事啊,你不在这吗? 结果一群老爷们走半道上,看到了一袭长裙,身量纤纤,散着长发,颇有点破碎感那调调的美人。 莫翌鹏率先认出,并冲栗清圆说话,上来就喊弟妹。 沈罗众落后几l步,并没有参与这些打趣。 栗清圆红着脸,淡漠应承他们,再无声地看一眼冯镜衡。后者把他们赶到厅里坐了。 冯镜衡再折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栗清圆先前脱下来的外衫,他给她抻着,示意她穿起来。 栗清圆伸手来套,也认真地跟他说:“我要回去了。” 冯镜衡点头,等她穿好衣服,他挨她近一步,右手来别她下巴,重重落一吻来,“十分钟。打发他们,就送你回去。”!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 38 章 C38. 冯镜衡明天一早还得赶回去,交付的船东他得亲自过去接待。 这些年,船厂那头的生意就是因为要多处飞,国内国外,他孤家寡人一个。用他家老头的话就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而老大那头毕竟拖家带口,不好老叫夫妻分飞着,大本营守阵的,冯纪衡居多。 冯镜衡对父亲的安排向来没有异议。他收心接手家族生意起,也习惯了嬉笑怒骂、插科打诨的生意场,盒饭也吃过,淹水地也泡过,苦谈不上,他反而觉得这样扎根土地的氛围,松快、自在。 上位者不端自矜的架子,反而更能听见底下的真实声音。 集团下头包括船厂、酒店、地产、新能源、园艺种业等多面经营,冯镜衡所到之处,真正跟过他父亲的老员工都习惯喊他二子,亲近却也不失他二世祖的身份。 栗清圆从今晚他跟他的朋友们聊天里,明面上,他父亲好像更偏爱老二的样子,实则,好处全由老大占了去,为的就是冯纪衡端正、内秀又娶妻生子。 叫老冯省去多少心思。 莫翌鹏头一个替镜子不服,“行了,你也抓点紧吧。别你这么任劳任怨的付出,最后没赶上趟,真给人家作嫁衣裳了。” 沈罗众慢怠地笑,敲打莫翌鹏,“拱火别人的家事,你安的什么心!” 莫翌鹏咬着烟,很看不惯老沈这永远正人君子的模样,别说,沈罗众和冯纪衡还更像一路人。“我管他妈什么心,我又不和他老大玩咯,我自然以冯二的利益为先啊。” 沈罗众知晓莫翌鹏最近和冯镜衡走得勤了些,他也不去打听细节,只觉得这样的依附还是攀交少了些志趣。他始终坚定做一个绝对正确的人。 厅里几案上摆着水果,茶酒。而帮着冯镜衡招待他们这些的栗清圆却独自一人地坐在饭厅那边的长桌边,她弄她自己的东西,专注也有点孤僻的童真。 没多久,冯镜衡起身来,没赶狗党们走,只说他要送她回去,至于狗党们,你们等得,就等我回来;等不得,就走的时候给我把门带上。 栗清圆临走前,去把七七的猫洞门给拴上了。 冯镜衡给她拎笔电,她今天多了带了个移动硬盘,冯镜衡等她过来的时候,顺手帮她拿在手里,栗清圆见状,走过来第一时间要回硬盘,也郑重得很,就着他的手塞回电脑包里,怕他散漫得给她弄丢了。 冯镜衡便当着他的一行朋友面打趣她,“装的什么?这么宝贝。” 栗清圆淡淡拢拢外衫的衣襟,也背着她的小包,不动声色地反讽回去,“很明显是你没有的。” 冯镜衡笑着追问:“我怎么没有了?” 栗清圆:“知识。” 冯某人丝毫没被挖苦到,只与有荣焉地笑着,笑着来牵她的手,随即跟朋友们告辞。栗清圆不明白,还是说他们这个圈子的人都把高调当家常便饭,她一时被冯镜衡这么牵着走,听着他朋友一径哀鸿遍野的戏谑声,她只想骂走在前头的人:虚荣,肤浅 ! 直到走出小红楼,她的脸还是烧烧的。 想着他刚才和他朋友说他明天的行程,栗清圆出声,“要不我打车回去吧。” 冯镜衡只当听到句空气,吆喝她上车,“别还没沾到枕头呢就开始说梦话。” 栗清圆看着他都牵开驾驶座的门了,“那要不我来开吧。” 扶着驾驶座车门的人不懂了,“嗯,你比我识路点?” 栗清圆不理会他,也没说她想再克服克服恐惧,只说:“我妈最近在考虑给我买车呢。” “不是怕么?怕就不要勉强自己,开车上路,不只是对自己负责,也得对别人负责。” “……” 冯镜衡看她闷下去,笑了笑,补充他的话,“说的是事实。事实也是,驾车只是项技能,未必要人人都必须掌握。”他给她找了个现成的例子,“我妈就不会开车,不影响她车进车出,明白我意思吗?” 栗清圆有点气馁,她明明是鼓足勇气想告诉他,我想再试试,试试的意思就是想找个人陪,而不是一上来就给我一盆冷水。 于是,当没说过的撤回。一面开副驾的车门,一面回道:“你妈是你妈,你这个参考数据毫无意义。” 冯镜衡看着人都上车了,他却没急着坐进里,而是把着车门,压低身子来,问里头的人,“怎么没有意义?” 栗清圆:“不具备普适性的举例,就是没有意义。” 普适性个鬼。冯镜衡要骂人,他不信她听不明白。再问她,“我今天不给你开,你预备怎么办?” “不怎么办。我明天叫我爸陪我练吧。” “下车!”凡事不甘落于人后的某人,没理由被栗老师三振出局。 冯镜衡绕过车头,来跟栗清圆换位置的时候,甚至胜负欲爆棚,“你爸那种女儿奴没准都舍不得骂你,我给你骂一骂,没准你不出三回就能上路了。” 栗清圆被车外的人骂骂咧咧地给拽下来了,她依旧气呼呼,“你不是说上路不光对自己负责也得对别人负责,这么情绪不稳定的教学,就是负责了?” “拉倒吧。对付笨蛋,还能一直不光火的那不是老师,那叫泥菩萨,纸糊的!” 栗清圆又一次破功地笑了。 嘴上这么说着,等两个人真正换过来位置,副驾上的冯镜衡比谁都冷静,信誓旦旦地强调,车子碰了哪都不要紧,开成狗爬也不要紧,你别管后面的灯还是喇叭,稳住,当后面放屁,你只要时刻清楚刹车和油门的区别就够了。 栗清圆张张嘴,声明自己,“我还不至于这么糊涂啦。” “嗯,开吧,证明给我看。” 事实证明了,大考筛选出来的的确是学习能力。栗清圆开的比冯镜衡想象中的好得多,除了速度不大敢提上去,起码应试考试的那些项目她记得很牢,实操也很冷静。他都纳闷了,“开的这么稳,为什么不敢开呢?” 扶方向盘的人静静道:“没人逼一把吧。我那时候躲 懒,小舅的事故,我爸妈也不勉强我,没人陪我练……”还有半句,她刻意省略了。 副驾上的人心知肚明,再有个二十四孝的车夫男友,她就更懒成精了。 她说有买车的计划,冯镜衡便试着道:“你看中哪一款了?” 栗清圆警觉地婉拒了,“我爸说赞助我。” 冯镜衡不禁笑出声,和聪明人聊天,好,也不好。“我也赞助你一点?” “不要。” “为什么?” “要听实话吗?” “当然。” “我妈很看不惯的,她看不惯这种男女交际,一上来就收些不能平等往来的礼物。” 冯镜衡即刻领会她渗透出来的家教和原则,“那么,向女士觉得,什么程度才能送这些呢?” 栗清圆不答了。 冯镜衡心里明白,并不勉强她了。他知道她的家境并不缺这些投其所好,这反而让他想送她点什么更艰难起来,毕竟,攻心向来最上上。 车子开得当真跟狗爬似的,副驾上的人丝毫不急,由着她这样,当变相散步了。 说到孔家,栗清圆转达孔颖的意思,“小颖要请你吃饭呢。” “嗯,心意领了。饭就不必了。有空你请她,我做东。” “可是那是孔妈和小颖的心意,人家想答谢,小颖和你一个想法,要我来请你,她出钱呢。” 冯镜衡笑她这个中间人,“你倒是落了一身好名声啊。” 栗清圆由着他嘴贫,“那你真的下周五回来吗?” “怎么,觉得太长时间了,很难熬?” “请客!”栗清圆应试地把着方向盘,目光死守着前头,一点不敢偏头来,“跟你提前约时间,我说认真的。小颖不是那种爱占别人便宜的人。” 冯镜衡可有可无的笑意,“你拿主意吧,挑个双休天你们方便的时间。就在里仁路这里吃,她出食材,你来烧?”说话人想到什么,“或者去我住的地方,你还没去过,好不好?” 这好不容易从小红楼那里的暧昧结界走出来的人,一时间好像听什么都风声鹤唳的,她也担保邀请人绝对不是百分百光明正大。栗清圆对于他真正住的地方门朝哪边开暂时没有兴趣。采纳了他前头的意见,“嗯,那就在里仁路这里。” 冯镜衡觉得这种有人狩猎,有人卖命地躲枪口的狙击游戏有趣极了。他可干不出来背后放阴枪的事,尤其是对她。他只会等着她心甘情愿把眉心抵过来。 干脆跟她说起里仁路这栋房子的彻底缘故,说他父母如何在这栋房子里完成嫁娶仪式的,如何甘愿这么多年不惜高价地盘在手里,说他父母如何三令五申过,这里绝对不可以拿来风花雪月。 栗清圆听清一个词,一时间有点懵懂,磕绊了半天,才支支吾吾问出口,“那,那你还……” “什么?” 她哪里讲得出口。也会意过来,他大嫂见到她在这里的表情为什么那么诧异了。 冯镜衡左手来帮她扶方向盘,顺势覆在她右边这只手上?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所以我跟老头提出易主了。好与不好,都是我个人的了。” 栗清圆绝对的无神主义者。但是重熙岛每年的酬神游神,她遇上了,也会很虔诚地拜。这不冲突,也很尊重许多寄予风调雨顺、家和万事兴的许愿甚至是信仰。她有点歉意,她只以为这里是他拿来消遣招待的一处,没想到有这么深层的纪念意义,还是关于他父母爱情的。栗清圆觉得,她不该,亵渎神明了那种不该。 “你妈妈知道了,会生气的。” “气什么,”有人比她想的气定神闲多了,“他们禁的是风花雪月,你是吗?你和我风花雪月了?” 栗清圆哑口,也没多少平静的心神来开车了,想要右灯把车子停下来换他开的。 冯镜衡不肯,“多说几句话就消化不掉的情绪,还开什么车。你高峰期停不下来要怎么办,把车扛着走还是就这么扔了?” 栗清圆怪他不讲理,跟她说些有的没的,说完还不准她有情绪。 “我说什么了,我还不能说话了。我现在就在训练你的高峰高压路况。” 栗清圆再要说什么的,冯镜衡寂寂道:“别遇到点情况就想着打退堂鼓。今日事今日毕,是我说的;里仁路归我了,也是我说的。我这点话语权都没有,我还混什么名堂。退一万步说,即便我破了我父母的规矩,那也是我的错我来领,他们就是有意见我也跟你保证,怪不到你头上一个字。” 终究,栗清圆硬着头皮,被这个性情疯和情绪稳定随时切换的陪练羁押着,算是无功无过地开到了文墀路。 她这才发现她离他的公馆小楼这么远。 小区常停的这处门口最近在作业一项市民请愿。这条路明明东西两端都有公交站台,但是这中间就是没有人行斑马道,小区居民从对面站台下来,为了不横穿马路,还得绕老远才能走到斑马线上过来小区这头。 这桩请愿坚持了四五年,政府总算批下来了。 这么晚了,还有路政人员加班加点赶着加装护栏和人行道的警示牌。栗清圆把车子泊停下来,好像一时间也没什么可主动交代的了,她和副驾上的人聊起她家门口的便民设施了。 冯镜衡故意问她,“你和我说这些干嘛?” 是啊,她和他说这些干嘛。栗清圆词穷之后,“我到了。” “为什么不开进去?” “因为你的车子太扎眼。” 冯镜衡并不满意这样的说辞,“我又不是不认识你父母。” 话赶话,到这个档口。他也跟她说了他父母的一些过往,栗清圆出于诚意也得跟他交代些,“其实,我父母早就离婚了,他们不一块住了。” “我知道。” 栗清圆眨了眨眼,讶然地张着口,看着他。 冯镜衡据实以告,“不好意思,我说过会把你找出来,所以我确实需要背调你一下。以及,那天来你家,你和你爸都是居家的拖 鞋,唯有向女士是全程穿着高跟鞋。墙上合照有你和你爸的,有你们母女的,唯独没有你父母的。” 栗清圆听清,本能地伸手要打他,冯镜衡抓着她的手往他脸上来。又探身过来,给她除去安全带,他比她门清他的车子,一时间把她挪向前再升高的车座距悉数归位,电动的座椅拉开的距离,足够他把她拖抱过来。 √想看勖力的《鲜红淡绿》吗?请记住[]的域名[]√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冯镜衡抱人到自己膝上,一只手揽住她,一只手去按他自己的座椅,座椅伸展到最大的开间,别说够他这么面对面抱着她了,即便再做点什么也不在话下。 冯镜衡捞她的手,继续刚才的话,“打一下。” 栗清圆挣脱的力道,反复吞忍的愤恨,“我讨厌你!” “嗯,因为我查了你?” “你凭什么查我父母!” “我没有查,圆圆,我仅仅想知道一下你父母的概况。他们离婚,并不是我造成的。”他把她拳着的手指一一掰开,最好展开成手掌,给他一巴掌,只要她能消气点,“我也可以顺着你刚才的话,表示知道了,什么都不说,那样你更满意点,是不是?” “是!”栗清圆说气话,“我不能接受你们这种所谓的喜欢就明目张胆背调别人的傲慢!” 冯镜衡一时不置可否,她人明明在他膝上,却轻飘飘得很,像拢不住的镜花水月。这一刻,她在上位,冯镜衡扶着她的颈项,与她视线交汇,“我不背调你,怎么知道你叫栗清圆,怎么知道你是A大的高材生,怎么折腾了一通把你骗到柏榕酒店,怎么知道原来你有男朋友……栗清圆,我那天头回提前了一个小时到,我这么多年参加任何会议我他妈都来没这么积极过。我把我的两个助手关在门外,只想和你单独说说话,要你亲口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结果……你在里头和你的前男友吵得那么不可开交。我气得开门那一刻还在笑自己,这辈子最窝囊的背调不过如此了,或者我就压根没想过你有男朋友,我管你有没有,有,我也给你弄没了!” 栗清圆骂人,她声明道:“人最可悲的就是成为自己不齿的那类人。” 她的意思分明就是说,如果不是她前男友品行有差池在前,她是绝对不会和冯镜衡有任何关联的。 “是么,”问话人说着,一只手臂箍住她的腰,“即便有你小舅和汪春申的联系,也不会,是不是?” “对!”被禁锢的人斩钉截铁。 然而,她忽而失声叹了下。一时恼怒,一时忙不迭地按住他的手,不无警告的口吻,“你敢!冯镜衡。” 手在她裙下,怪只怪她今天穿了这样的连衣裙,他抓不到她的心房,只能动点真格的。 栗清圆把他的手捉了出来,最后,某人只是碰壁面貌,“再问你,是不是?”冯镜衡冷冷发问,车子的冷气很足,然而他摩挲在她小腿上的手掌是热而干燥的。 膝上的人,撑手在他肩头,游弋在发肤之上的些微感官,像成群的蚂蚁啃咬,也像不经意的过电。这是任何一个被规训过的成年人,饮食过的男女都难以道貌 岸然说全不稀罕的那种难以掩饰的愉悦。 栗清圆沉了沉气息,眉眼里掬着冷淡地鄙夷,鄙夷男人的胜负欲和莫名其妙的“竞技”精神,“你非得要一个满意的答案,那就得找一个if的我。不然我无法回答你这样没有意义的问题。” 冯镜衡笑了,笑着捉住她纤瘦的脚踝。与其要那个毫无意义的满意,不如这一刻索取最真实的。 真实的,胆怯的,想逃却逃不掉的栗清圆。 车子这样靠边泊停着,即便跳着双闪,对于栗清圆来说也是大逆不道的。因为别人会看到,因为这样太明目张胆,因为没准向女士今晚也没走,她要是开车路过,那么栗清圆就完蛋了。 她一定会被向女士骂到头掉,要死了,不过了啊,这里是没有一个街坊你放在眼里的是不是?! 理智一次次抽芽般地冒出来,一次次被攫取力道的人掐尖吞咽入腹。 栗清圆逼得没有办法,只能咬了冯镜衡一口,他这才松了口,露出舌尖给她看,当真冒血了。 咬人的人全无愧疚,一心要下车去。 “为什么不肯车子开进去?”冯镜衡微微不快地审问。 头脑发懵、舌根隐隐作痛的人,也没什么言语组织了,凭着本能抱怨,“因为不到时候。幼儿园的小朋友有心仪的伙伴也没必要到家就嚷着给爸爸妈妈知道。” 冯镜衡一次次被这个冷面笑匠招惹到。他由着她去开车门,从他身上爬走了,趁乱,他警告她,“嗯,心仪,你自己说的。” 栗清圆如愿下车来,拿回自己的笔电,想起什么,隔着落窗跟他商量,不,又强调不是商量,是他今天这样……的补偿。 冯镜衡会意地笑,懒洋洋靠在座背上,“嗯,说说看。” “那个锁不准换。” “为什么?” “因为我刚在那里听了你和你朋友一嘴,沈先生的话是对的,拱火别人的家事不好,兄弟阋墙更是自古的败家之相。何况,那里还是你父母结婚定情的地方。”栗清圆说着,俯下身来再劝一句冯镜衡,“你今天能回来我已经很开心了,真的,我想即便我把这事告诉我妈,我妈肯定也不认同你这样做,有什么事当面锣对面鼓,背后这样不声不响的,很不磊落。落到你父母耳里,我想,对我印象也不会多好的。” 冯镜衡听着不禁侧了侧身,只手托腮状,无比受教也无比像在听她讲睡前故事,“这话我就该录下来,给虞老板听听。” 栗清圆说完即刻问他意见,“怎么说啊?” 冯镜衡:“钱给你了,房子钥匙也给你了,你拿主意吧。” 栗清圆嗯一声,最后难得舍得调侃一句,“你那个买锁的钱我不会退给你的啊。” 最后,车里的人缓缓推门下来,不远处路政加班的员工开始预备着收工了,新加设的斑马线人行道中间竖起一杆鲜明的行人通过、车辆减速的提示标。 明天即将是一个崭新的开始。 冯镜衡问“贪污昧下”的人,“留着买什么?” “买、” 提问的人,趁着她回答之际,俯身下来,贴一记晚安吻,以此道别。“喜欢的。” 直到栗清圆跑溜进去看不见影子了,冯镜衡这才转回驾驶座上,买喜欢的…… 车子行进到路口掉头的时候,他想送她点什么也有点眉目了。! 勖力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 :, :, 希望你也喜欢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 39 章 C39. 《鲜红淡绿》全本免费阅读 次日礼拜天,栗清圆窝在家里一天没出门。 纳闷到栗朝安都好奇地来问圆圆,今天没约……小颖出去? 栗清圆觉得爸爸是想问别人,然而还是打岔掉了,她说今天在家赶校译稿。 栗朝安嗯一声,再朝圆圆交代,你妈又把她的美容仪落下了,你问问她急不急着用,不行给她派同城快递送过去。 栗清圆当然知道向女士不急着用,更知道向女士周五过来的时候,日用化妆品带得齐齐的,分明就是预谋型留宿。 可叹,爸爸永远看不透。 昨晚在车上,栗清圆告诉冯镜衡她父母离婚的事,冯镜衡淡淡回应他知道。那一刻,她说不清的五味杂陈。一时好像摆在她心里千钧重的东西,在旁人眼里好像轻得没斤两;一时他再告诉她,他在正式接触她之前已经把她父母的事弄得清清楚楚,冯镜衡那句他们离婚,并不是他造成的。客观上帝得没边了,他再叫她打他出气,栗清圆却陡然的醒了,是的,他查不查,她父母的结局都在这里。 也许他这样的背调,客观尊重并不多盘问的既定事实对于栗清圆是件轻松的事。她确实不想从头到尾再去交代一遍她父母的过往。 离婚是件社会关系的事实,它没什么不光彩的。但是,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她即便成年到这个地步,栗清圆依旧是遗憾的。遗憾这样一个光明灿烂的休息日里,她总不能轻松地朝父母来一句,我请你们去看电影吃火锅吧。 栗清圆从书桌案边起身来,倒水喝,顺便活动活动颈椎。看到客厅边,栗朝安把前妻的东西细致地收到茶几下面的抽屉里去了,这么多年,她从向女士那里问不出的答案,今天,头一回认真地问问爸爸,“当年你们为什么离婚?” 栗朝安阖抽屉的手一顿,面色凛然,“为什么这么问?” 栗清圆没敢朝爸爸那里走去,就这么远远地站着,握着玻璃杯,这些年她在向女士那里问不出答案,而在爸爸这里,她是不忍心问。好像无比趋近那答案的漩涡,这个信念随着栗清圆年岁的增加愈发地坚定。她自己有限的阅历经验也敦促着她明白了一个道理,感情维系里,男人的能动性甚至执行力真正决定了这段情感纽带的稳固与走向。 “没什么,”圆圆摇头,“就是我都这么大了,始终没弄明白你们为什么就下定决心离婚了。” “我知道跟你的医疗事故无关,我就是知道。” 栗朝安良久的沉默。最后圆圆都失落地回房了,他突然喊住她,“和你妈离婚后,她带着你去岛上住,那段时间,我一个人,想了又想,才明白那晚我是哪句话让她彻底**心的。” 向项年少骄奢,养尊处优的生活更是养得她一身的小姐脾气。爆发情绪起来,不依不饶,甚至不肯栗朝安躺下那种。总之,今天不把话说清楚,谁都别想睡觉。 栗朝安那段时间手术忙到不见天日,科室里又没完没了的竞争与官僚倾轧,栗朝安为某位政要做完一场手术,事后慰问 嘉奖会上,他才得知向项瞒着他偷偷给他们主任送了礼…… 总之,两个人因为性情到认知的矛盾彻底激化甚至崩盘,栗朝安那晚在争论里斥责向项,你并不是向往我的晋升我的荣誉,而是彻头彻尾只想成为某某主任夫人,带给你的虚荣灌输到你的每一根头发每一个毛孔里。 我也真正替我女儿感到可悲,她为什么要出生在我们这样的家庭,来无休止地承受父母没完没了的争吵。 就是最后这句,彻底叫向项死心了。那晚她一夜没睡,栗朝安睁开眼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们离婚吧。 即便后面栗朝安沾上了医疗事故的官司,向项也没有改口,说你既然出了这么大的事都没有第一时间通知我,那么,我在你这里,等同于**。 如果没有那一年圆圆闹出走,闹叛逆的情绪,口口声声说要**还给他们。 如果没有向宗意外的过世,姐弟俩直到阴阳两隔,向项才把对阿弟的愧疚朝栗朝安宣之于口,也许向项和栗朝安会老死不相往来。 所以这些年,栗朝安从来对向项每回过来风驰电掣的脾气逆来顺受,房子钥匙给了她,家里任由她出入自由。再爱干净的人,向项过来不换鞋地走,他从来不说任何。 “爸爸,你还爱妈妈么?”栗清圆许多年没有这么娇惯的口吻,她懂事后甚至都不亲昵地喊他们。称呼起来他们,要么是栗老师,要么是向女士。这样如同他们没离婚前,小舅没走之前,栗家最娇惯最委屈,父母一吵架,她就溜到小舅那里的圆圆,已经很多年没有过的了。 今天她这般虔诚地问栗朝安。 缄默的人,沉寂了许久,却是另外的答案,“我对不起她。” 栗清圆从前觉得爱真的有内敛有缄默的,我不宣之于口,你也该明白我在这里,我一直在你身后。 可是爸爸与小舅的事,再逢上冯镜衡这样的反面教材。她才明白,有些事情,你不讲出口,就是不存在的。 她告诉爸爸,“妈妈在你出事 之后,辞掉人民医院的工作后,她亲口说过,他还活着,有尊严有理想,就够了。” 下午太阳下山,栗清圆破天荒地跟栗朝安要车钥匙,说她最近在练车了,已经借同事的车开过好几趟了。 栗朝安不放心,“你确定你可以啊?” “嗯,我开慢点,最不济,我就停那,喊你去。” 栗朝安笑了笑,夸圆圆最近开朗活泼多了,他这辆老爷车刮了哪里都不要紧,“要紧的是你一定给我把油门刹车搞清爽就够了。” 栗清圆:“你们男人的话术是不是一个老师教的啊?” “谁?”栗朝安反问。 栗清圆长发往后拢拢,面色平淡,“同事啊,他们都这么说。” 栗朝安并没有急着拆穿,“不是一个话术,而是这就是这个事件的本质或者法门。” 圆圆作会意点头状。 最后,栗朝安当真把车钥匙给女儿了,他只以为圆圆开出去,有 陪练的等着她呢。但是,终归狐疑且友情提醒她,“同事发展得谨慎啊。尤其是,你妈眼光那么高,她看不上的你且**心。季成蹊这事虽然他全责,但是那些年,你妈那么满意他的缘故也是他有张好皮囊。” 圆圆反过来调侃爸爸,“那当年妈妈愿意嫁给你,是不是也是满意你的皮囊啊?” 栗朝安端起严父的冷峻,“我同你认真的。”说罢,要圆圆起步开一圈给她看看。 栗清圆局促,推脱小区里我怎么开得开啊。 栗朝安笑话她,“少打岔,你摸方向盘我就知道你总共开了多少油的样子了。” 最后,栗老师的评价是:一塌糊涂。 却也没有限制她自己去摸索。 事实也是,一塌糊涂。 冯镜衡的话也得到了验证,高峰高压的时候,你难不成想把车扔了? 最后,她原本想自己开车去里仁路的,半途而废了。冯镜衡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在一间咖啡店里歇脚,说是要等着脑子清醒点再回头上路。 冯镜衡笑她笨蛋不知道变通,不行,叫个代驾,不会? 他再问她在哪里,他找人去接她。 栗清圆忙喊不用了,“我就是要自己练啊,你找个人来,我还是不会自己处理的。” “你爸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出来的?” “因为他以为我有陪练。” “谁?” “知名不具。” 冯镜衡笑话她的文绉绉,然后厚颜无耻问,“我凭什么要知名不具,我的名字取了就是拿来具的啊!” 栗清圆昨晚忘记跟他说盛稀的事了,无论他肯不肯,栗清圆总要把人家孩子的事转述给他,盛稀并不想择校去师大附中或者外国语。 冯镜衡摆出一副漠不关心的代理人态度,“这是他老爹的安排,我由他们去。” 栗清圆不解,“那么你为什么答应帮他照顾这个孩子呢?你不也跟盛稀说,现阶段唯一的出路就是读书?读书就是要因材施教,因地制宜啊。” “你把他塞进那样一个密度很强的环境里,他的弹性胜任不了那样的节奏,只会越拖越拉胯。盛稀亲口说的,他想考美专。” 冯镜衡这才知道,昨天她和那小子并不是只是搬了箱水的交情。 盛稀也绝不是她眼里的那般孤苦无依。虎父无犬子,这小子打的什么主意,冯镜衡很清楚,虽然昨天没有盛稀的话,冯镜衡未必会回去,更不会有进阶的进展。但是,冯镜衡依旧很敏锐地嗅到些心机乃至是野心。 起码,他十五岁的时候,并不擅长搬弄别人的是非,或者出卖些人情来投诚。 冯镜衡很知道,盛稀昨天愿意这么说,就是想讨好栗清圆,变相地来讨好他。 汪春申说的那份财产委托协议至今还在冯镜衡那里,他一没有签署,二没有会面汪。 但是汪那头的律师跟盛稀讲得很清楚,如果冯镜衡这头不愿意接纳他这个寄居乃至是养 子,那么汪春申的遗嘱就会变成资助盛稀上学期间的一应费用为止。 冯镜衡为这事,加上栗清圆舅舅的事,冷着汪春申这么久,没想到这个老贼临了和他来这么一出苦肉计。 他也难朝栗清圆全道清楚。 一切等他回去再说,冯镜衡只问她,“我一旦接手了这小子,对外可就说不清楚了,到时候汪春申再一翘辫子,我拖着个养子的污名,不知道怎么背后议论我呢。” 栗清圆这种身正不怕影子斜的人,好像并不能理解他的污名化论,“能议论什么呢,总不至于议论他是你生的吧?” “你以为呢?” 栗清圆只觉得荒唐,“你那时候才多大啊!” 冯镜衡反过来笑她天真,“社会玄幻新闻看得太少。豪门秘辛多的是孙子不是孙子是儿子的。” 栗清圆一时好奇,“谁家啊?” 冯镜衡促狭她,“不是知识分子么,怎么也感兴趣这些 呢?” “你少来,知识分子也要吃喝拉撒的,也感兴趣娱乐八卦的。” 冯镜衡不和她扯远了,只嗯一声,“你知道我是清白的就够了。不行的话,我改天补个亲子鉴定给你,由着你去给你妈交差。” 栗清圆越听越觉得疯魔了,“真这么差劲的话,你正名一份有什么用,谁知道你还有没有别的私生子。” 冯镜衡就喜欢这份介于天真与自信之间的淡定: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你多么多么的优秀还是多金,本质在于我喜欢,反之,你违背了我喜欢的本质,那么也别怪我无情休。 栗清圆便是有这样的淡定。她有本我的一套。一切的外在是用来服务她自我的。 殊途同归。今天谁哭哭啼啼要冯镜衡自证这个孩子一定要和他没有关系,那么,冯镜衡反而是厌烦的。 他举着手机冲通话那头轻笑一声,“嗯。其他的私生子等你逮到再招吧。” 挂了电话,行政酒廊这一层寂静一片,冯纪衡在老二对面抽完一支七星,按灭烟蒂时,正巧老二收线。 他上午接到父亲秘书的递话,下午就来了江北。 兄弟俩这样不管外面天日,面朝面坐着喝酒的光景真是一年到头没几天。虽说时常碰面,当都是各自为营的多。 今天老二更是当着冯纪衡的面讲了通不短的儿女情长,说什么丝毫没瞒他冯纪衡。冯纪衡也很明白,这通电话就是故意打给他看的。 通话收梢,冯纪衡率先附和,“你和你的老同学较什么劲呢?” 冯镜衡夹一颗冰球到杯子里,再倒琥珀色的酒下去。他才睡醒,落拓颓唐一身,需要些冰镇的来提神,却又丝毫不想沾一口化了的水。冯镜衡昨天两头飞,晚上又折腾到那么晚,回去又被莫沈他们捉住打牌。他早上过来忙到下午三点多,实在撑不住了,回酒店倒头就睡。 这会儿被老大捉起来,冯镜衡咂么一口快饮的滋味,撩眼皮反问老大,“有什么劲可较,别把我说的这么不上路子。我一向不爱和女 人较劲。” 冯纪衡笑,“那刚才电话里是在干嘛?” “她爱和我较劲啊。” 冯纪衡拆穿,“鬼信。冯老二出了名地不爱上赶着的女人。” “嗯。你这么说,也省得我一些口舌。” 冯纪衡再点一支烟,夹在左手上,架腿而坐,一口潦草的烟吐出来,随即怪老二,“里仁路归你我没意见,但是没必要这么大阵仗吧,老二,你经过老头的口,这性质就变了。这叫外人知道,以为我们俩怎么了呢。尤其是,咱妈回来,你怎么交代呢,为了个女人?你这么说,她又要跳了。里仁路算起来,也是她的嫁妆了。” “这一大早的,朱青揪着我哭天抹泪,她怎么敢给你打电话,生怕你发火啊。去那里,是她们临时决定的。谁也不知道你不在,栗小姐却在啊。” 冯镜衡晃荡着杯中酒,好整以暇的冷淡,“嗯,就是免得这些不必要的尴尬,才要老头声明一下,那里归我。” 冯纪衡气得就是老二一句话,父亲即刻就照办了。 这些行径已经不需要任何人再给他强调了。 “老头不声明,我就不同意归你了?”冯纪衡发难。 “不是不同意的问题,是这从中总有人不满意!”冯镜衡反呛。 冯纪衡气得把手里带着猩红的烟往地毯上一投,这里私人环岛的酒店,一半有冯家的入股,侍者见这两位大小金主这么分庭抗礼地坐着,愣是没人敢上去捡那支没品格的烟。 还是冯镜衡招手喊服务生弄走,口里喊着小心火灾。 “谁不满意,你说给我听听,镜子。”这个诨名是外面那些狗党给老二取的,冯纪衡鲜少愿意这么喊他,他一向亲昵地喊老二。 冯镜衡依旧不买账,他起身来,端着酒杯,去玻璃幕墙边,看不远处涉水岛面上的薄薄水气,“你也说给我听听,怎么我和栗家来往,这么戳你们夫妻俩的肺管子了。” 冯纪衡正名,“那是朱青她一时小心眼,我上回跟你说过了,你别理她就是了。” “我不理她,她给我使绊子啊。”冯镜衡霍然回头,“哥,我跟你明说,不是有人劝着我,你今天没准飞过来的火气更大。” 冯纪衡眉头一皱,面上显露出来的情绪是反感,反感这些没必要的龃龉官司。甚至骤烈的厌恶,“她从前不这样的。” 冯镜衡不置喙兄嫂的家事,但是不置喙不代表他不清楚。朱青无非就是怕老二找个更合婆婆心意的,人都怕比较,但是冯镜衡始终搞不懂,她这么怕比较的人是怎么敢去伙同袁家的。即便那袁芳岁简单,但是她仗着父母的家世,哪怕是共妯娌了,也不会把朱青放在眼里的。 所谓媚上者一定欺下。就是 第 40 章 C40. 《鲜红淡绿》全本免费阅读 等人的工夫,栗清圆在看孔颖他们工作室新更的日常: 快七夕了,他们老板这周末回去吃饭,爷爷奶奶催婚得厉害,工作室给老板立得人设就是再不努力就得回去继承家产的少爷。 于是,少爷为了自由创业,需要紧急征召一位一日契约女友。 悬赏的报酬就是清空购物车。 孔颖还想临时往购物车里塞几件的,结果这个鸡贼的老板发话之前已经缴获了女同胞的手机。 “翻牌子”的随即概率题,最后,选中了孔颖。 视频的综艺效果点满,孔颖对他们老板的怨气很重,即便清空购物车的诱惑也不能叫她屈服,所以她想婉拒,婉拒的理由是她恐同。 老板傻眼了,当即炸毛,我什么时候同,我又要怎么跟你证明我的直呢? 孔颖纠正自己的口误,我说的同,是同事的同。 老板:我是你同事嘛,我是你老板。 孔颖:老板与饭碗,我选择饭碗。 老板:你记住先有我,才有你的饭碗。 视频就这么打嘴仗的了…… 害得栗清圆即刻给孔颖打电话了,忙不迭地问,怎么回事啊,我怎么闻到不对劲的味道啦。 孔颖一副身经百战小场面的控场口吻,剧本,晓得吧。天真! 栗清圆不依不饶,可是你老板的口吻听起来好咬牙切齿得咧。 孔颖对于他们这个还比自己小半岁的老板丝毫没放在心上,“果然陷入爱情泥潭里的人总也爱拽别人下水。” 栗清圆切一声,好奇他们一直没出镜过的老板到底长什么样。 孔颖:不怎么样,一般般,甚至还有点纯情的呆。 栗清圆:纯情就纯情,好好的褒义怎么反被你降级了。 栗清圆在这头这么说着呢,突然孔颖说先挂了,因为,好像,她刚下班背后diss老板,被纯情大狗狗听到了…… 坐在咖啡店玻璃幕墙边的栗清圆只觉得这剧情有点耳熟。她最近有点失眠,下午三点后都不怎么敢摄入咖啡了。等人的缘故,来店里点了杯果饮。灯火通明里,她一个人坐在这角落里,吸管里头的液体还没吸上来,玻璃墙外头有人敲叩了两声,栗清圆寻声仰头来,有人的身影高而压迫性地投射过来,他指指门口,原本是示意她出来的。 结果,看着栗清圆起身来,抱起那偌大的牛皮纸收纳箱。 冯镜衡随着她的身影一齐往门口处去,两人在门里门外处顿住脚步,门外的人给她开门,也接过她手里的东西,男人拿都沉甸甸的。几日未见,照面的第一句话,“不该给你送到公司去,是不是?” 栗清圆觉得寄到她家里更不好。这一大箱子,栗朝安再不懂也耳濡目染地明白价格不菲的。 而且浪费,她是怎么也不可能把这么多在保质期前用完的。原本到嘴边的抱怨,还是咽下去了。 因为同理心。她如果神经又 浪漫地想送点东西给别人,她也不想听到理智的牢骚。 这也是现在许多人追逐的不扫兴。有对不扫兴的父母多么的重要,同样,有个不扫兴的Soulmate多么的难得。 于是,见面第一句话,她先是感谢了他的礼物,“谢谢。”却之不恭的口吻。 栗清圆活脱脱像个孩子,你得天天见面,按时回家,她好像才认得你。不然,几日乃至更长时间的暌违,她就忘性得很,情绪掉帧般地,生疏,局促。 冯镜衡一只手夹抱着箱子,腾出的一只手递给她,来试图叫迷途的羔羊回来。 她愣了愣,终究朝那只坦荡的手掌近了些,上前递上自己的右手。 冯镜衡握住她时,直言道:“我以为我得重新介绍自己了。” 栗清圆闻言,一时被击中。他这样说,叫栗清圆莫名想起一个小品,男主得了阿兹海默症,一遍遍地把自己和女主的事情忘了,女主一遍遍地陪他重演重温。 男主问她,你每天都这么演么? 女主答道:也不是,有时候演到警察你就想起来了…… 冯镜衡听她这样讲,好像并没有觉得这个小品多触动人。栗清圆唔一声,“梗不在新,精诚所至就会打动人心。你看一遍就知道了。” “叫什么名字?” “一时想不起来了,回头找到发给你。” 两个人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走到了车边,冯镜衡把纸箱子搁到了后备厢里。再一道上车后,栗清圆才想查一下那个小品叫什么名字的,握着的手机被拿走了。她顺着目光看过来,冯镜衡扣着她后脑勺,如她陈述故事里的女主角那样,不谈一遍遍,起码重温一遍,来叫她记起点什么。 他急着赴会,并没有多少闲情逸致,只贴了贴她嘴唇,“想起来了么?” “还没查到。” “我说我,想起我是谁了么?” 栗清圆依旧没说话,只是眼睛亮晶晶的。她始终讲不出多热情的话,然而,她镇 静而疏淡的笑意,借着一身得体的穿着到细致描摹的妆容、香气,无不熨帖甚至烫贴到归途人一路**躁的心。 他知道这份鼓燥的心迹里有成年人的欲望,但是听到栗清圆问他,“你这趟顺利吗?” 冯镜衡才真正意识到有人等待什么滋味,有人守候什么滋味。 以及,收获如果有人分享,那成倍滋生出来的畅快感什么滋味。 他要把这些莫名其妙从骨头里爬出来的啃噬一般的滋味尽量延长战线,最好能永久,永动,永生。 “很顺利,所以我回来了。” 开车上路后,栗清圆才慢半拍慢**打开话匣子。 她问冯镜衡,“箱子里那些都是你自己买的吗?” “好像该骗你更符合气氛。可惜,实在话,不是,一来没头绪,一来没时间。专业的事交给专业人办,这才是科学经理人的时效态度。”冯镜衡老实交代是请专业的柜姐采办的,只是拆包装那些是 他一助弄的。因为冯镜衡不希望经办人人多手杂的。外人他不放心,杭天又是老爷们,他不喜欢有别的男人碰这些。为了感谢一助,这一箱子涉及的小样、和其中几份套装都给了她。 栗清圆佯装小气道:“喂,你知道小样也是羊毛出在羊身上的好不好。” “别小气。人家也拆了老半天的,好不好?” “你明明可以不拆啊。” “不拆就不像了,也放不下。说了是复刻,而且我送给你了,就不准你再转手他人。” “我妈和孔颖也不行么?” “嗯,这一位除外吧。” 栗清圆也跟着嗯一声,她主要想强调,“我不给她们一些实在用不掉的,浪费。” 随后,有人委婉地提醒,“下次真的不必要复刻了,我的意思是太多了……” 自信的人他捕捉到的永远不会是小心翼翼,“嗯,下次的意思就是这次是满意的,过关的,对不对?” 栗清圆的心,像一束刚买回家的鲜切花,依照花店老板教的醒花方法,花儿一时醒了过来,充沛饱满,鲜艳明媚。 冯镜衡今晚会面的所谓朋友,却全不是他的那群损友。今天宴请的公馆,过去是一处郡王府,做东的是一位私募基金的大佬,与他父亲平辈的交情,但是年纪却比冯钊明小一轮。对方带着太太、儿子来的。 半叙旧的局,好些都带家室过来的。 栗清圆有点赶鸭子上架的后悔,她只以为冯镜衡说的朋友局就是插科打诨那种,没想到是正经的应酬。 沈罗众也在。沈母与南太太算是远房的堂亲,共一个老太爷那种。 今日座上宾都是业内同行、友商、投资牵线的对象。任意一家都是打通关系的上下游。 南某人当初得冯钊明提携,第一桶金便是冯家给的。后来即便割据般的阵势,他每**A城一定要拜会下冯老哥。只是这些年,冯董退居了,冯家能联络的,多半还是老冯推出来的小儿子。 南太太依着冯家对丈夫有知遇之恩,向来对冯先生冯太太客气有加。但冯家那大儿媳,她却不太愿意来往,世故心太重,匠气得很。 今日冯一难得带女伴过来,一时叫她这个女主人有点意外。刚才寒暄介绍的时候,也没多说什么。 这会儿,各自坐下来。南太太难得先张口了,她也知道冯镜衡是最经得起这些场合的主,“镜衡,你倒是最近学乖巧了,知道我忍不住要给你介绍对象,今天把正主带过来了啊。” “那还不是要怪您不积极,老嘴上说,没见您一回兑现过。” 南太太并不受用这些话,“贼喊捉贼吧你。哪回给你介绍,你不是各种遁啊。今天见到真章算是明白了,原来眼光这么高,怪不得不理我这茬呢。” 冯镜衡痛快应承,“我当您是在夸她了。但是,女人的小心眼,南太您比我知道,可不能再提什么介绍对象的事了啊。” 南某人听后,笑着帮妻子打岔,“就是,乱弹 琴。你别害了冯一回去跪搓衣板。” 众人一齐来促狭姚总,说这套业务您熟悉得很啊。 南某人乐意拿自己开涮,“没办法。惧内何尝不是一种以退为进。” 说笑着开了场。栗清圆全程听得多,置喙的少。 席上好几位太太、女士。以南太太为首,个个都珠光宝气、眉眼倨傲。 栗清圆从前陪同一些商务宴席,这类甲方及太太见得许多,也就见怪不怪了。冯镜衡同她耳语,不必理会,她同你端架子你也跟她端。她有的你都有,她没有的你更有。就这么敷衍她就够了。她也就敢踩踩后辈,摊上我妈,她比谁都客气。 栗清圆不禁瞥一眼他,“那这样你叫我来有什么意义啊?” “没意义啊,就是带你来吃饭。怎么,你还预备着陪我打一架啊?” 栗清圆不禁施笑,桌下忍不住地拧冯镜衡一下。 他左边那只手来捉她的手,捉到,在桌布下狠狠 揉捏了,仿佛在无声地警告她,别闹。 一巡酒过后,栗清圆出来透口气,顺便去隔壁休息室补妆。出来的时候,碰上了南家的儿子,十四五岁的样子,坐在游廊下头打电话,牢骚父母的应酬烦**。 不一会儿,南太太过来,一把夺过儿子手里的东西。清朗月下,院子里有木香和清供的檀香气,栗清圆正好往这边走,她没来得及回避,那被南太太扔掉的东西,滚到她脚边。 是支电子烟。 “你是不是想要你爸爸现在就同你在外头发火!” 南家的小子腾地起身,连同手里的手机都摔了,口里冒着脏话,“发呗,不行打吧,我挨得还少吗!” 南太太整个人肩膀都在抖,一时头晕目眩之感,这还不是最糟糕的,一转眼,南家小子掉头就走,也不管妈妈。冲栗清圆这边来的时候,甚至不让道地连同她都被撞歪倒一边。 栗清圆没顾得上自己脚扭了下,而是径直上前去扶南太太,她力道不够,两个人踉踉跄跄地,最后才扶着人到一边的阑干边坐下。 栗清圆单膝着地询问对方,“您不要紧吧?” 里头还一大摊子的人和事,南太太不能贸然把丈夫喊出来,可是儿子就这样跑了,她去追不成,手机也摔了联系不上了。 栗清圆去休息室拿了瓶水来,问南太太是不是在吃什么药,她可以去帮她拿。“至于您儿子,我想不会有事的。” 游廊下的人扶着额,仰首来看栗小姐,人在孤助无援的时候,有时候有些话,不是不知道,而是希望有人来加重肯定。 栗清圆从南太手袋里翻出了降压药,拧开水,帮她先吃药,也告诉南太太,“我这么大的时候跑出去也是这个心情,嫌父母烦,可是吧,也害怕的。他连手机都没拿,比我那时候还糟糕。一分钱都没有,没准一气之下先回去了。” 南太太被这么提醒了下,顿时安心了些。也顾不上什么架子不架子了,“你说他要是不回家该怎么办啊?” “您要不要先跟家里联系一下?”南太太当真顺着栗清圆的意思才要打电话回去的。 司机来电了,说南城出来了,非要闹着把先生的车开回去。司机吓**,这才哄着,说他给他开。 南太太撑着太阳穴接电话的时候,栗清圆就在旁边,给她抹清凉油,也冲南太鼓舞,先安抚再说。南太太这才示意,“嗯,你先带着他出去绕一圈吧,等他平静点,你们俩就先回去。”也要司机把手机给南城,南太太这会儿也没力气跟他置气了,只一味商量的口吻,“你爸爸还不知道你闹这一出,烟和手机的事我都暂时不说给他听,你要是再不听话,在外头胡闹,就随你去吧。” 那头偃旗息鼓一阵。 这头也就见好就收。 栗清圆帮着南太把手机搁回手袋里,安慰她,没事了,要她就这坐着歇会儿。 “刚才谢谢你了。” 栗清圆摇头,表示她并没做什么。 “也叫你看笑话了。” “不会,我刚才说了,我像这么大的时候也和父母不和呢。” “难养难教,这辈子最想不开的就是生什么孩子,养什么孩子呢。”南太太沮丧地牢骚。 栗清圆笑了笑,她的安慰总和别人不一样,“要是能塞回去就好了,对不对?” 南太太偏头看一眼栗小姐,后者补充,“我妈老这么说。” “你妈妈说得太对了。”女人的共情力里,母亲是最最能感同身受的。 沈罗众出来接电话的时候,意外地看到栗清圆和南太太坐一块,聊得还很投契的样子。 他过来同她们打招呼,见南太太面色不大好的样子。 栗清圆率先解释,“哦,我正好在休息室遇上了南太太不舒服,扶她来这歇会儿的。” 她再要起来扶人的时候,沈罗众才看到她穿高跟鞋的脚有点不利索。 想要问她,又及时止住了。倒是南太太反过来歉仄地问栗小姐要不要紧,她知道,是南城刚才撞得那一下。 最后,沈罗众喊了冯镜衡出来,栗清圆坚持声明没事,还转着脚踝给他们看。说就是不小心崴了下,回去喷点药就好了。 冯镜衡闹不明白情况,他一时脑补,以为栗清圆挨那女人嗤了呢。面上不大爽,径直问栗清圆,听起来是质问,实则,在算账,“怎么回事啊,走路都走不好了,谁啊!” 栗清圆连忙拽住他的手,当着南太太的面又不好多说,人家也要脸面,那里头是真正的大佬局。栗清圆情急之下,拽着冯镜衡,喊他名字,“你帮我去弄个冰袋好不好,我贴个胶布就好了。” 南太太听着连忙想喊人去准备的。冯镜衡说不用了,他自己来。随即,一把抱起栗清圆,径直往休息室去了。 * 轩窗步步锦纹的窗棂外头,框住的正是庭院里瀑香满园的黄木香。 这个时候,还能开出这样灿烂锦绣,暮春初夏才见到的花属实少见。 栗清圆 才挨到交椅上,就怪冯镜衡,“你是不是喝多了,刚才这么急的样子,闹得人家南太太好下不来台呀。” 冯镜衡抄起座机给他们当值经理打电话,点明他要什么。 撂回听筒才回头跟栗清圆说话,“你没事去和她私联什么,能聊到一块去?” 冯镜衡还是不懂,捞她的脚踝来端详,“你怎么就给她弄崴到的呢?” 栗清圆拍开他的手,禁不住地笑出声,出于好奇,“嗯,崴到了你要怎么办?” “我找她呀,我这带个人过来是吃饭的,又不是和你干仗的,我招你惹你了,你们这些人怎么这么爱恃强凌弱才显得自己的存在感的。” 栗清圆继续嘲讽地笑,“你这叫杯弓蛇影。” 喝了酒的人还没听出来弦外之音,略想了想,甚至其人之道的卑鄙行径都不在话下的,说改天要给他们家虞老板上上眼药,对付这些牌桌上酒桌上的伎俩机锋,虞老板才是真正的手拿把掐。 冯镜衡再跟栗清圆举例,说别看她们婆媳 第 41 章 C41. 《鲜红淡绿》全本免费阅读 栗清圆听清他的话,平心而论,她一点都不意外。 总归是冯镜衡讲得出口的,也是他能要求出来的。 然而,栗清圆平生最恨这些挟恩图报或者威逼利诱的伎俩,他好端端跟她说,她未必不肯,这种守在某个陷阱里等着你的坏品格,她绝不姑息。 于是,也不管他了。你自己都不要面子了,凭什么我给你攒。栗清圆挣开冯镜衡的手,转身就去开门。 这个女人的有多利索……南太太走进来的时候,冯镜衡是撑手在交椅上,整个人就像那种从椅子上跌下去再没事人往上爬的样子。 南太太见状,“镜衡你这是……” 栗清圆抢白,“他喝多了。” 冯镜衡挪坐到交椅上,面上平淡,又端起在外人面前他那不可一世的二世祖架子了。 南太太看破不说破。听说他们要先走了,还是过来跟栗小姐打个招呼,两个女人出来说话,南太太这会儿好多了,也抓着栗小姐的手,感谢她先前的解围,又说南城这会儿已经回去的路上了。 栗清圆点头,依旧澄清她并没有做什么。谁看到都会搭把手的。 南太太颔首,说不一样。她看得出,栗小姐是个实诚人,不骄不躁的,“刚才镜衡是不是误会我俩有什么了?” 栗清圆依旧给足对方面子,“没有。他就是酒劲上来,急脾气。” “噢哟,他在这些场合急脾气还真是少见的。你别不信,时常听冯太太说他臭德性,但我们见到的镜衡一向挺好的。今天这样,是头一回呢!” 栗清圆不置可否。 南太太再抿了抿嘴,终究女人间话家常的觉悟,提醒栗小姐,因为她唇上花了。 栗清圆通红着一张脸,连忙找纸巾擦。南太太再安慰安慰,说小别胜新婚,大家都懂的。 栗清圆的脸,都快熟了。 好在东道主略过这个话题了,说原本今天冯镜衡带女伴过来,南太太没太当回事的,她这个人外人都以为她眉眼多高,其实这些来往,还是得凭眼缘。一个人心在什么高度,几句话就可以判得出来的。栗小姐今天上来的关怀就将心比心,南太太说,总归是个实诚孩子。 栗清圆先前的援手,并不是希望人家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她始终淡泊得很,最后再应承南太太一句,“还是上学那会儿的同理心还在吧。现在长大些,好像两边的心情都能理解点。理解父母,共情孩子。” 南太太说到自己的儿子,有着滔滔不绝的人母热情。又说,半大的小子实在难教得很。他爸爸多少拳头都摁不住的。 栗清圆实则是想说,这么大的孩子,再动手打,只会适得其反。然而,她的分寸感在提醒自己,多说就越界了。 正巧冯镜衡去那边包厢打完招呼走了出来,他接过了她们的话茬,栗清圆就乐得自在、清净了。 他们告辞前,南太太与栗小姐换了微信,又问了栗小姐做什么的,有空约她出 来喝茶。 冯镜衡这才听出来,南太太这回不跟着丈夫去北京了,为了儿子的学习,她一心留下来作陪读妈妈了。 “等你妈回来,我请你们喝茶。” 冯镜衡笑着撇清,“你请虞老板就请虞老板,别捎上我们。” “为什么啊?” “因为凑一块,烦。” 南太太听出点玄机来,“丑媳妇总归要见公婆的啊。怕什么。” “我们这里哪里有丑媳妇。”冯镜衡声明且纠正。 南太太笑得开怀,“这么怕的呀,怕点好,怕就证明对了。” “对什么?” “找对人了啊。你妈不是一向反感……”话到嘴边,南太太点到为止了。她只私心比较,如果冯家势必要联络一房,那么眼前这对,明显更登对爽利多了。 从进落的庭院里出来,栗清圆回味着南太太最后一句话,问冯镜衡,“她说你妈妈反感什么?” “反感朱青。”冯镜衡全没有隐瞒,“反感朱青对丈夫的一应事情全无左右权。” 栗清圆不懂,不懂他妈妈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反感儿子被儿媳牵着鼻子走,但是全然相反,她也看不惯。别听外人嚼舌头,南家巴不得看我们兄弟不和呢,反正他们又少不了一块肉。” 栗清圆听这话倒是有点鼓舞,“这么说,你和你哥不会这样子,对不对?” 某人摆出一副为时已晚的嘴脸来,“不啊,我星期天那天才和他干仗完的。”冯镜衡把兄弟俩的对仗全告诉眼前人了。 栗清圆吓得不轻,追着前头人的脚步,赶不上他的节奏,就干脆堵到他前头去。她记得她小时候不想走了,就是这么堵着爸爸要他抱的。总归,她对着冯镜衡,都得绞尽脑汁地要他停一停,“不是锁都不换了么,怎么还闹这么严重啊?” 冯镜衡被她堵住去路,好笑得很,“因为你啊,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因为你了。” 栗清圆听他这样赖皮就烦 ,“无能的男人才会把解决不了的矛盾与危机扣在女人头上。” 这句话莫名与冯镜衡不谋而合。他也能脑补出,即便将来他在婆媳矛盾上不作为,她也能一针见血地指出症结来。 听着发笑的人,凭着本能来抱起她,他是心疼她穿高跟鞋走这么老长的路。然而,嘴硬不能省,你挡着我回家的路了。 栗清圆没有想到,他真的合上她的脑回路抱起了她。月下清幽,这座旧府邸里到处灯火通明,冯镜衡继续问她,“你要跟我回家吗?” 栗清圆:“不要!” “你要说多少个‘不要’才肯把前头的不字去掉?”他问她。 “……” “都认识我这么久了,我都去过你家,见过你父母了,你还不知道我家住哪呢,不觉得屈得慌么,万一我骗你的怎么办,万一我有家室怎么办?” “神经!” “我决定了,把七七挪到我那里去。” “你除了这些歪门邪道,还会什么!”青砖花拼路上,冯镜衡再喝了酒,栗清圆说实在的,并不多信任他,她又想下来又死命勒住他的脖子,怕摔了。 被指责歪门邪道的人好像也全无顾忌了,“那就去里仁路,好不好?”冯镜衡后悔,他怎么就跟她说了里仁路他父母结婚那点破事呢。 栗清圆一急,骂他,“你除了这句是不是脑子里就装不下别的了。” 冯镜衡嘴里喊着没意思,身上也即刻卸了劲一般把栗清圆搁在一处月洞门边的小石狮子身上。 渣男嘴脸道:“自己走吧,走回你家去。” 栗清圆当即响应,迈开脚步要自己走了。 冯镜衡站在竿竿竹影倾斜里,有影子蒙在他眉眼到鼻梁间,“栗清圆,你不是我第一个女朋友,但绝对是第一难追的。” 没走两步的人即刻生气了,“嗯,第二第三是谁呢,你是不是也预备都告诉我!” “我没那癖好。但人家比你好伺候多了。” “那你去啊,我并没有拦着你啊。” “我去什么,我去哪里,我哪里都不去。”一截竹叶尖好死不死地正耷拉在某人的头顶上,冯镜衡嫌烦,伸手掸到,薅去了一大把叶子。 竹叶拍落到脚下,“我仅仅要告诉你,对,我这么低声下气追女人是头一回,起码我送点什么给人家,不会想着她会不要或者生气,而你呢,上来就堵我,把你妈搬出来,好像我送你点什么就他妈俗气**,你一定看不上的。给你钱也势必是在侮辱你,旁的女人我还会嗤之以鼻,扮什么清高,可是你不同,你确实有这个资本对这些嗤之以鼻。毕竟在柏榕酒店,你一个来陪同翻译的,腕上一块表就几十万的水准……” “那是我妈送给我的生日礼物。不是任何男人的施舍。” “是啊,所以我轻易取悦不到你,是不是?” “你这么想就是吧。” “栗清圆!” “那你要我说什么呢,对啊,我是瞧不起上来就收不平等礼物的关系,因为我个人确实没那么多闲余经济还给你。我总不能收你辆车子,回头还得跟我妈要钱还是动用我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存款贴给你?” “我要你贴给**嘛?我送你点什么,是要你还给我了?” “是不要,可是我不舒坦。我说过的,我有我的交友原则,你合理范畴的礼物我是欣然接受的,比如你帮我养七七的那些,比如你帮我应酬卢老师他们,比如你帮孔颖,比如你去跟朋友疏通人情仅仅为了陪我逛趟超市,比如你连夜飞机回来,再比如你的空瓶复刻。我接受的原因是因为我看到你的用心你的诚意你的时间你父亲背书转化的人脉、金钱价值,这些心与诚,比你塞一些珠宝和手袋给我,我更受用。或者,你一上来全凭你以为的那些珠光宝气的投掷,我是绝不会和你多说一个字的,无论你信不信。我实话跟你讲,我跟我前男友来往这么多年,他最多也只是送我包和首饰这些,分手后,我甚至一眼不想看更不会用 ,你明白了么。我已经过了需要这些哄开心的年纪了,一是我不缺,二是我了解共存关系在,物质的意义才在。否则,那些只会成为转手二手市场的一堆抛售品。这还跟离婚分财产两码事,跟前夫分的才是财产,前任的东西只会是一堆废铜烂铁,把他的东西拿去卖钱,我都嫌费事,掉架子。” 冯镜衡再要说什么的时候,栗清圆抢白来,她似乎对于这种清醒的对阵驾轻就熟,“但这不代表我不爱恋这些,就好比我妈送给我,我为什么觉得心安理得,因为天经地义,天经地义的是关系是名正言顺。我和一个男人没走到那么名正言顺的地步,我就是不稀罕要他任何不对等的给予。你非得说我矫情,那么我也认了。” “对啊,”冯镜衡被她这么紧密的言语扫荡,都没溃散意志与初衷,仿佛多少酒也瓦解不了他。反而稳准地接招,“那么你老这么躲着我,我怎么和你名正言顺。” 栗清圆明明严阵以待的理智的,结果听到这一句,恨恨骂出口,“你、不要脸! ” 简直没有脸这号东西的人,浑不买账,“我怎么就不要脸了?”冯镜衡朝她走近两步,他一面走着,一面陈情,“我邀请自己的女朋友到我真正的住处去坐坐,很不要脸么?” 栗清圆心急如焚,“你是么,你确定么,你保证你没有别的想法么?” “我不保证,因为我身心健康。”有**言不惭,也旋即声明,“我只保证,你不同意,我绝不勉强。” 栗清圆当即想拆穿他这样伪善的话,“我不同意的事,你做得还少吗?” 对面人听清这一句,目光在半明半昧的夜月里,仿佛觑探了许久,一时审视一时意外,良久才动了动下颌线,牵扯出了些质问的话,“不、同、意,是什么意思?” 栗清圆没觉得自己失言,更觉得这又是他的话术,以退为进的伎俩。她一时沉默,沉默的留白便由着两端各自发酵起来。 栗清圆的心思,冯镜衡好像半点没领悟到。而是,径直走过来,最后从她身边掠过,“嗯,今晚的话,当我没说过。” 他都已经步履丝毫没被酒意绊住地走开去几乎有十几米远,栗清圆依旧在原地,她甚至都没反应过来有人疾步折返,再一把过来扣住她手腕,“栗清圆,我给你原封不动送回家,你也不必强调什么不同意,我俩两清了。” 气头上的人,丝毫听不出对方是在撂狠话,“好。既然两清,就不必送我了。我自己有脚,我可以打车回去。” 冯镜衡扣住她手腕的力道滑到手指间,狠狠揉捏了指骨那种,“你是不是很擅长处理这种两清啊,栗清圆你身上某块地方牙印还没消掉呢,你就翻脸……” 有人的话还没说完,身后有人过来,并且很精准地喊他,“冯总。” 栗清圆急得脑子打结,生怕有**放厥词,连忙伸手捂住他的嘴。 是冯镜衡的司机,他晚上的行程,二助早安排好老宋来接老板。 冯镜衡闻声,把车钥匙交给了老宋,要他先去车 上等他。 而对于捂嘴成功又撤开手的人,冯镜衡冷淡得很,“我对于两清的关系,一向是不该不欠,祝好,但别来烦我。” “……” “不同意到底是几个意思?” “我讨厌你做什么事情都处心积虑的样子。” “我现在问你,你不同意的事,而**得不少的,是指什么?” “……” 她不答,冯镜衡的怒火就更烧了。他回应她刚才的话,“对,我就是处心积虑。我不处心积虑,你在哪呢,哦,没准和你的外科医生男友破镜重圆了。” “冯镜衡,你神经病!” “栗清圆,让我来告诉你,只有傻女人才相信一个男人的变心还分什么精神出轨身体出轨,你要是相信他的‘我和那个人什么都没有’那就更蠢到没边了。你信不信,我现在去给你调查,一准地叫你明白什么叫彻彻底底的恶心、背叛。所以,你得庆幸你没回头,不然我会叫你明白什么是真正意义上的拆散!” 栗清圆觉得初见的那个傲慢、高高在上的冯镜衡又出现了,她讨厌他这样说话,“你今晚这样气急败坏的说话,仅仅因为我不跟你回家,对不对?” “是么,你是这样觉得的。所以,我说什么,你总是留着心眼?甚至觉得,我俩今晚onenight一下,我就会移情别恋甚至抛之脑后了,对不对?” 栗清圆终究有几分被猜中心思的彷徨。她也不懂,她仅仅想听他认真说几句,而不是总是这样玩世不恭的态度。 这一刻,她陡然脑子里闪出了答案,那个小品叫《披星戴月的想你》。 可是,她这个时候又不能告诉他了。 栗清圆过往的经验里,今晚这样的收场,一定是不欢而散。 然而,对面人是冯镜衡。他终究不是她过往里的人。 就像那晚他急着飞依旧从容不迫安排妥当她那样,也只有那样的情境之下,栗清圆才能生出些自己不会开车的歉仄心。今晚,他势必要为自己正名一下,“我倒要看看去我那里一趟,我们明天早上是不是就两清了。” 冯镜衡把手上的人拽紧到鼻息前,“我就这么叫你害怕么,啊?就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栗清圆哑口。 他最后一次征询,多少正派就多少邪性,“去吗?我住的地方,有好多好多的鬼,我就是那个头一把交椅的鬼教头。” 沉默的人反而笑了。 冯镜衡看到也当没看到,他决心要把她这些不自知的伎俩悉数屏蔽掉。 去的路上,后座上的两个一直无话。引得开车的老宋都纳闷起来了,车子一路向南,行进一道梧桐大道上时,老宋循例的口吻问后头那位,“待会停么?” 阖眼假寐的人寂寂道:“不停。” 栗清圆终究假借好奇心,闷闷出声,问身边人,“你要停下有什么事么?” 身边**当听不见的样子。 栗清圆当 着他司 机的面,被他这样冷着,气得才要冷冷磨牙关的,只见身边人忽而倾身过来,手从她鼻梁处掠过去,开落下了车窗,拨她的脑袋,朝外看去,外面一路森森然的黑夜疾驰,呼啸而过的风声,不一会儿,看到了一栋有亮光的小楼,乌洞洞的夜幕里,栗清圆其实没多看清多少,只见呼啸里,那小楼隐秘在一片幽静广阔的林叶院子里,甚至都不该叫院子,而是该称为地皮。冯家这处住宅地是冯父当初买下想盖厂房的。最后留了自建。这处地皮上,前后盖了两处生活居地,带花园、菜园,泳池还有一处儿童乐园,里头足够伊家伊宁跑他们的小马。 有一处红房子,是伊家给她的小马做的马厩。 可惜,马儿还是寄养到马场里去了。 这处便是冯镜衡父母住的地方。 也只有亲眼目睹了这处地方,栗清圆才真正明白了,为什么他哥哥家两个孩子溜出去了,他父母会全不知情。 因为太宽太敞了,孩子这头已经溜出街了,院子后头小楼里午休的两个老人,还没反应过来呢。 以及,他们家前后压根没邻居的。 栗清圆这么分析着原委,再扭头过来的时候,冯镜衡便在她气息后头。 他问她,“嗯,要不要停下来进去坐坐。”他家老头还砌了个下沉式的观赏鱼池。步入台级下沉的那种,伊家的那些同学,一到春夏两季,总嚷着要来看鱼。 栗清圆这会儿又把刚才那阵子吵嘴忘了似的,她也跟着好奇起来了,“多大的观赏鱼池?” “刚才我们站那吵架的院子差不多大。” 栗清圆虚心请教的样子,最后 第 42 章 C42. 《鲜红淡绿》全本免费阅读 暧昧跨进光明的一霎,栗清圆仿佛被套卫里过曝的白光蛰了下。她本能地别了别脸,躲避过分的光亮。 而冯镜衡是把栗清圆抱坐在洗手台盆上时,才真正看清了她的糟糕。 不是脆弱不是屈服,是一种近乎认清事实而与强辩的自己和解的一种气馁。 冯镜衡再在这样气馁之极的时候,得了便宜还卖乖,压低身子来歪头打量她,堵她的口,“你再说什么不同意,我心脏受不住啊。” 栗清圆听着他的话,目光分明从他脸上略过。转头去看洗手台,也顺手拨开了水龙头,她想洗把脸。 推推跟前人,想要从洗手台上下来。 冯镜衡不依,任由她拨开的流水在淌,冷热交汇,镜面上瞬时起了雾。 他再伸左手来时,栗清圆当即躲开了。 这样一个应激的反应,引得冯镜衡即刻就笑了,他抱她下来,殷勤地给她扣好衣衫纽扣,也把她的一双手按在温水的台盆里。 问她要不要洗一下,栗清圆摇摇头,却是叫他出去。 她闭门收拾自己,一阵后,冯镜衡再来敲门。 栗清圆的妆早不成样子了,她干脆想卸掉。冯镜衡在边上看出她的迟疑,便问她,“要什么?” “洗面奶或者卸妆膏。” 冯镜衡想起什么,转头出去了。 他再进来的时候,把他送的那一箱子东西全抱了进来,由她挑。 栗清圆择出一款卸妆膏,心里却在吐槽,要么是降智了,要么是成心的。把这一大箱子全抱上来…… 她在有条不紊地卸妆呢,倚在门框上的人就这么看着她,也催她,“快点,车在楼下等着呢。” 接流水浇脸的人一时着急了,闷声问他,“你跟人家说过了吗?” “嗯。我给了两包烟他。” 栗清圆的脸从毛巾后头露出来,先是打量了下冯镜衡的穿着,他的衬衫……下摆甚至还露在外头。 冯镜衡见她这么望着他,不禁挑眉,示意怎么了。 栗清圆举着她擦过的毛巾,一时不知道往哪搁,门口的人走过来,干脆就着她的毛巾也洗了把脸。 两个人有着大梦初觉的醒。冯镜衡看着她一张无修无饰依旧皎洁的面庞,凉丝丝的手背来贴合她,“现在好点了么?” 栗清圆抬眸瞥他一眼,负气道:“我没什么不好过。” 冯镜衡听她还有心思嘴硬就放心了,“不是怕鬼么,我问你,现在踏实点了吗?” 栗清圆着急楼下还有车子在等,干脆绕开他,身体力行地要走。 她赤着脚,去找自己的手机和包。 整个卧室里,给人一种很糟糕的遐想。最后,她在那件皱污的西服下头找到了自己的包和手机。 栗清圆始终没有帮他把那件衣服捡起来。冯镜衡见状,跟着笑,他走过来拎起那件西服,把上头那枚夹扣的蓝宝石胸针摘了下来 。 随即(),衣服依旧扔在脚下。只是手上拈着胸针**[((),却拖栗清圆挨近他。 “别动。” 栗清圆微微恼而羞,“干嘛。” 他替她夹到她衣衫的领襟上,“你头回来做客,它也好巧不巧地扎到你了,天选的礼物,送你的见面礼。” 栗清圆并不想要。 冯镜衡不依,“这是我妈送我的二十岁礼物。拍卖行下来的好东西。”他想起来了,先前虞老板张罗着他陪她去参加一个酒会,那天礼服都搭配好了,虞家传来了噩耗,大概就是虞老板忙慌慌地,就这么扔在他房里走了。 栗清圆即便不懂这类宝石的净度,也明白拍卖行出来的东西,绝对不简单。“你妈妈送给你的……” “不是她送的我还不给你呢。二十岁离我太远了,离你近一点。” 满钻的蓝宝石别到栗清圆衣襟上,动人得很。她与宝蓝色。 栗清圆为难极了,低头看这棘手的礼物,干脆回他,“那要是……” “晦气话,我一个字不想听。” 栗清圆嘴上不说,心里也在想,这样的东西,无疾而终后肯定要还给你啊。 冯镜衡竟然秒懂到了,“你还给我,我立马扔河对岸去,你信不信?” 栗清圆信,他这个疯子什么事做不出来,“那最好,你扔准点,最好扔岸上去,我好去捡回来,扔河里,那不是现代迷你版泰坦尼克号了。” 冯镜衡笑,“怎么也变得有点神经兮兮的啊。” “你传染的!” 神经又浪漫的人好像有点不满她的不作为,“喂,我这好歹把我最好最纯真的风光转赠给了你,你也不表示表示啊。” 栗清圆仰头看他,微微张圆着嘴巴,“你瞧吧,不对等的现世报这不来了么?” “想什么呢,怎么就不对等了,我拿我二十岁的生日礼物跟你换啊!” 栗清圆已经想不起来她二十岁的生日礼物是什么了。“向女 士好像只给我摆了顿酒,还害我硬着头皮去敬了好多人……” 直到他们一齐上了专车,栗清圆才想起来,她二十岁时的生日礼物是什么,是港澳五日游。 她和孔颖的机酒食宿都是向女士包的。 妈妈请圆圆最好的闺蜜陪她出去玩了一圈。 “不过,我爸送了台单反。你要吗?” 身边人降着车窗,夜风徐徐,他依旧是刚才那身穿着,不端持不正装了,冯镜衡听她说完她的二十岁,“我要一台过时的单反干嘛?” “给我一张你那时候的照片还差不多。” “你说真的?”栗清圆这个时候把长发随意地绾了起来。低低的丸子头,有一缕散发落在白色真丝的衬衫上,黑白衬得,她人愈发地淡泊。像一汪温泉水,躺进去,浸透所有疲乏的筋骨。 “我什么时候和你不真过?” 栗清圆有片刻的失神。 后座上,静默里,冯镜衡来捏玩她 () 的手,他说笑口吻地复盘,“是我太急了,所以你才老想东想西的,对不对?” 栗清圆默认他的话。片刻,怨怼他,“你还目中无人,口无遮拦。” 冯镜衡承认那会儿L他口不择言,比起她的淡泊,他宁愿看到她生气,多大的脾气也不要紧。但请她深信,“我说过,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在我这永远不存在过去的人敢跑回来拉拉扯扯,包括和我的家人。” 栗清圆知道他在气向女士接受了季成蹊的便宜恩惠,“我妈很怕去医院的,从前我爸在医院那会儿L,她还好点。有我爸陪,现在,他俩……” 冯镜衡依旧不快,“还有你。还有我。当然,你并没有把我和你的家人裹同到一块的念头。” 栗清圆听他这样说,很不顺心,“我妈那个人,她一知道了就会问东问西的,你能接受她查户口那样的盘剥么,她真的会追根究底的那种。” “为什么不能。我混这些年,还没有拿不出手的时候。我家世清白,根基稳固,父母健在,一对兄嫂那是他们的事,交往过几l个对象,好聚好散。我没那闲工夫在不正当的男女关系上扯皮,最不济的,顶多别人烦我的臭脾气,我也烦和对方聊不到一块去的索然无味。在今天之前,我是想过去拜会拜会你妈妈,可是今天这桩事,我这念头下去了。因为你妈好像依旧很满意你的前任,依旧有满腹牢骚想对对方说。” “什么啊,她有什么牢骚说啊。你不要断章取义好不好,我妈这个人她就是好面子啊,我和季分手,我妈一直没逮到他把心里那通火发出去罢了。这遇上了,她就挨不住了,仅此而已。” “你妈到底满意那姓季的什么?我说从前,你们交往的时候。” “……” “栗清圆?” “好了,有空我就跟我妈说,好不好。别问了。” 冯镜衡笑了笑,依旧不满意她这不得已的交差,“知己知彼才能……” “冯镜衡,我跟你保证,我妈绝对不会那么糊涂地认为我还能回头跟谁和好,她肯我都不肯,够清楚了吧。” “成交。”他要的就是这句话。 车子开到文墀路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半,冯镜衡多少还是顾忌着她归家的教条,否则也不必遵守什么原则了。 他一个老爷们,在哪里猫一宿好像并没有多少损失。她跟父母住,这每天晚上都闹这么晚归家,并不是个多好的印象。 栗清圆把手机的飞行模式再打开的时候,微信里腾腾的信息往外蹦。 其中就有栗朝安的,是条语音,听起来在开车,问圆圆到家了没,到了,给他个实时地标。 冯镜衡这才意识到,“你爸不在家?” “去X城了,他从前友院的一个师弟,明早有个会诊手术。”栗朝安这些年早就大隐,身体的精力也不能胜任高密度的主刀工作,接收的病人都是从上峰调度过来康复休养的多。然而从前圈子里的科研研讨,围手术期的方案和术后治疗,只要有邀请函过来、 院医院部的电话打到这,他始终还是不能放下。人命大过天,这五个字已经高于他生命宽度里的一切。 冯镜衡始终不对她父母的事故还是分开有任何置喙。只怪她,“为什么不早说?” 栗清圆义正言辞,“因为你没问啊。”实则,她在阳台那会儿L已经给过他暗示,她提醒他喝了酒,是他自己执意要叫车子的。 既然她爸爸不在家,冯镜衡理所当然地叫车子开进了小区里。 这是认识她这么长时间来,他第二次落脚在栗家门口。 从后备箱再帮她拿出那箱子日用化妆品,某人有着再合理不过的理由登门了。 冯镜衡问她,那天在门口照面的时候,她在想什么,有没有很意外? 栗清圆:“嗯。很意外你两个孩子这么大了,你老婆还那么漂亮。” 冯镜衡笑到骂人,“所以一句话不敢跟我说,怕露馅了,怕我被老婆抓包,嗯?” 栗家院子里有声控的太阳能照明灯,他们才走两步,院子里的灯就亮了,隔壁的狗比声控还灵敏。栗清圆走在前头,给他带路,“对,我没有理由和有妇之夫说些有的没的。对于单身女性,有妇之夫是男性最大的反滤镜。高压线时刻保持警惕。” 冯镜衡顶喜欢她这些一本正经的照本宣科。换个人就是彻底的死脑筋,栗清圆总有本事鄙夷得那么漂亮且漫不经心。 归家的人明明刚在才开了院门的钥匙,她一时肌肉记忆地又塞回包里去了,这会儿L到了正门外,又重新去包里翻钥匙。落在后头的人,跟上回一样捧着一大箱东西,主人不急,做客的先急了。“你下次先把钥匙准备好,这大晚上,在门口捅不开的样子,很像做贼的,知不知道?” “你别说话。” 十字孔的钥匙,栗清圆死活对不准那个月牙的豁口,最后急得后头的人来上手了。 三下五除二,他推开门,问她,“到底谁回家?” 随即,很自来熟地迈了进来。头一桩事就想着张罗,“里仁路那里没换成的锁,给你和你爸换掉吧。换个密码锁,就不必带这个累赘的钥匙了。” 栗清圆不同意,“我跟你说,这里的一切都是我父母一齐置办的。我爸不会同意的,这把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妈有可以随时随地打开这道门的钥匙。” 冯镜衡听后一怔,不动容也动容了,“那他们为什么还要离婚呢?” 栗清圆失落地摇摇头,踢掉脚上的高跟鞋,“这世上就是有很多言不由衷又事与愿违。” 这一回,冯镜衡彻彻底底参观了下她的家。 最好奇不过的还是她的卧室。井然有序的乱。并不是那种处处样板房一般的整齐:通到顶的书架上摆着她这些年的各色奖杯奖章以及满满当当的各类书籍。书桌上更是,更有许多印出来的资料,上头密密麻麻的标签索引。 这里与其说是卧室,更像是个书屋。 冯镜衡调侃,“嗯,对得起‘书呆子’这个荣誉称号。” 栗清圆已然脱敏了,好像也不计较了。 床尾对面是套定制的衣柜,柜体很中规中矩,只是房间主人没用木板柜门,而是用的导轨纱帘。冯镜衡撩开帘子看到她满满当当的衣服、鞋盒子还有亚克力的置物架上各色奢牌的包。 他想起什么,交代她,“把你从前那位送你的包全找出来,嗯,你不好意思拿去卖,卖给我,原价收。” “神经病!” “我认真的!” “你收了干嘛?”栗清圆质问他。 “我扔了啊。” 栗清圆懒得理他。 五斗橱上有只花瓶,里头独枝的木绣球还正盛艳。边上摆着幅拼图式样的二次元人物,冯镜衡不认识,似乎很小众的人设,便问她。 栗清圆去把阳台下的衣服收了回来,她也不着急叠起来,而是找了套睡衣预备去洗澡。听冯镜衡问,便无厘头地告诉他,“嗯,他是个吸血鬼。” “吸血鬼?” “是我漫画骨科的启蒙,”栗清圆反问他,“你懂什么是骨科吧?” 冯镜衡有点懵,懵了还强行挽尊,“说说看。” 栗清圆弯弯唇,“总之,我很喜欢的一个人物。” 缜密,强大,温柔,静静地发疯。 冯镜衡戏谑,“看不出来,口味这么刁钻。” 栗清圆不置可否,她要去洗澡,反问他,“你什么时候走?” “不带这么赶客的。既然你爸不在家,那么我今晚就在这将就一晚吧。” 有人一听吓了一跳,“你快别将就了,我们家庙小,盛不下您这尊大佛。” 冯镜衡笑得嘴角难压,“嗯,我勉强不嫌小就是了。”说着,他指指她的床,问她能不能躺会儿L。 栗清圆即刻就跳脚了,“你说呢!你这一身酒气还有味道。” “我!味道!你说说看,我有什么味道!”他再强调,“我今天一回来就洗过澡的,我比你还干净着呢!” “你的衬衫,总之,你不能躺,要躺去外面躺。” 各退一步后,冯镜衡又嚷着要喝茶。 栗清圆不准他这么晚还喝茶,影响睡眠。只叫他自己去冰箱里拿水喝,反正都是他买的。她真得去洗澡了,一身的腻歪。 有人虽然一身的二世祖毛病,但该正行的时候还是很有分寸的。即便她都同意他进来了,依旧问过她意见,“这家里我都可以看可以摸的吧。不能动的东西提前说一声啊。” 栗清圆点头,还不忘提醒他,如果开电视,请声音小一点,隔壁阿姨睡眠很浅。 冯镜衡没兴趣,他上一回看电视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待栗清圆不短不长的洗漱出来后,看到的冯镜衡躺在红木沙发上像似睡着了。 几l案上摆着一个烟灰缸,他左手指间还夹着根快要到头的烟。 烟和火都是借的她爸爸的。 长发半干的人,一时走过去,却 没有立时喊醒沙发上的人。而是,俯身悄然地抽走了他的烟。 发梢上不经意的一滴水珠子落在了阖目人的手背上。 栗清 第 43 章 C43. 《鲜红淡绿》全本免费阅读 老洋楼庭院里的三角梅又开了一期,老周来不及扫的落花,满地的颜色与**,花期终究要过去了。 深夜里,闸门阖上的动静,有着监狱的肃杀感。 冯镜衡再来岛上已经时隔一个月了。原则上,比这长没来的有的是,汪春申生性孤僻,并不眷恋热闹,他知道冯二也是。 一个自出生起,就眼见着金玉满堂的人,难得时时刻刻保持着清醒与守则,更能从那些纸醉金迷的泥淖里全身而退的人。别说他现在已经三十而立了,汪春申说过,冯一一十岁的时候已经有了他父亲早年闯荡时身上的杀气。 这个一世祖他要什么,做什么,就一定得到位,宵衣旰食。与其说他在争名夺利,不如是他自始至终很明白能带给他真正快乐的是与他身份名利相符的高级配得感。 冯镜衡这些年上岛都没真正自己多走几步路过。今夜,从船艇上下来,他是一路走过来的。走得一身汗,与湖上的夜风一抵消。难得,强头一般的人,也有这大汗淋漓的时候,甚至有点偏头疼。 头疼的人即便口干舌燥得很,也没稀罕老周这大半夜给他端的一杯茶。而是指使杭天,去把他从前在这客房里的几件衣服拾掇出来。 沙发对面的汪春申即便与世隔绝般地困在这里,然而,冯一撂了他一个月,对他央托的事也一再冷处理,汪春申就几分领悟了。 他这一个月身体更是不行了,坐这等的半个钟头,已是冷汗连连。 即便下一秒闭上眼睛也不要紧,只是要把想交代的事,交代了去。“盛稀……” “你有没有?”冯镜衡陡然一句,简短却威慑。 对面的汪春申不明所以,但是觑冯镜衡发难的冷脸,也能明白,他做事向来是心有成算才动手的。他跟助手要了烟和火,那火机滑出来的火一时很高,高到冯镜衡低头去的时候,能燎到他眉睫。 “你的野种儿子我是肯定不会帮你教还是养了。” “我现在问你,你有没有?汪老师,”冯镜衡嘴上尊师重道的口吻,实则,万分的鄙夷,“我冯镜衡不是个文化人,我们一家子都不是。我母亲更是老思想得很,逼得我们兄弟两个找对象,一要家世清白,一要爽利漂亮,三也是最重要的,读书好的。为什么呢,她觉得读书多便明事理,还能改善下一代的基因。其实狗屁,读书好的,多的是忘恩负义之辈。所以说,这人与人的际遇,往往得对金钱和才华祛魅,否则,会输得很惨。” “……” “我再说一遍,我现在是给你机会说,你有没有。有没有对不起什么人,有没有恬不知耻地占据了别人什么东西?” 汪春申一时漠然。瘫坐下去的脊梁骨,到面上死灰一样的枯槁,无不证明了他的溃散。 冯镜衡诡异的笑,笑着接过杭天手机里的证据,咚地一声扔过去,“到头来,这三百万还是满满当当你的红利。汪老师,你当真是先生啊,举世无双。” “……” “你那幅巅峰之作一亿三千万的高价呀,你三百万就把人家打发了,汪春申,你是怎么敢的啊,又是脸皮得多跟屁股共一张,才做得出这种事的!草!” 汪春申捡起手机里当初向宗把那笔钱以他的名义捐给他们母校的存根,一时心里骇骇怦然的火全烧起来了,他也即刻否认,否认得那么冷漠与客观,这是一个文化人修身养性后的结果,万事乘除,他总能云淡风轻,“我的那幅画与他无关。” “所以呢,你为什么给他三百万,又为什么经过你管家的手。你甚至自己名下的账号都不敢,啊?” “镜衡,这些又跟你有什么干系,你认识……” “少他妈废话!跟我有什么干系重要吗,重要的是你汪春申名不副实,重要的是你忘恩负义,穷困潦倒的时候就心安理得地享受别人的暧昧爱慕资助,一朝发迹扬名了,又把过去的自己当耻辱,当机立断地割席,那三百万是连本带利的意思是不是?” “……” “三百**有没有别的补偿?你知道我的,空口无凭的事,我向来不干。”冯镜衡今天确实干了,他没有别的证据了,唯有诈他亲口承认,“向断断续续给你写了那么多信,你从没有回复过。你登岛避世的第一年,他死于车祸,这样没休没止的爱慕纠缠,于你彻底解脱了。” 汪春申听到一个死字,面上急剧往下的坠落,良久,还反复确认,“他……他**?” “**对你这种薄情寡义的人,确实是最好的出路。” 年少的向宗有着与冯镜衡不遑多让的风华正茂。 这类富裕底子里滋养出来的孩子,玲珑,多面,豁达,风流倜傥…… 仿佛再多的金玉之词都不够形容他们。 汪春申始终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在向宗恩师家,真正的秉烛夜谈。汪春申作为一个英文穷光蛋的座上宾,听向宗侃侃而谈他这些年诸国的游记和见闻。 年少却博闻强识。 恩师介绍向宗也是再得意不过的盛赞。就是这样 一个天之骄子,他之后几番登门来找汪春申。 在他潦倒的地下工作室里,向宗毫无怨言地去给他捡满地的狼藉,也一再地鼓舞他,他始终看好他。 无来由地。 那些年,汪春申旅居各地采风、闭关,一应的开销全是向宗资助的。 汪有时大发雷霆起来,向宗甚至反过来宽慰他,等你将来名扬天下后,再全还给我就好了。 我相信终有这一天。 有次他们在扬州个园游园,向宗带过来他的甥女,漂亮如粉堆的一个孩子,搂着向宗的脖子不肯松。汪春申意外原来他这么喜欢孩子,向宗解释,他阿姐暴脾气,时常跟姐夫吵架,闹得圆圆一害怕就往他这跑。他来扬州,丫头死活要跟着来。没法子的一个惯宝宝呀。 那天回去的路上,他的甥女睡着了。汪春申突然劝起向宗,既然这么喜欢孩子,该早点成个家的。 驱车的向宗一路无话。 他回宾馆,把甥女安置给放心的人看管一下,冒着雨再折返回来,汪春申那天去意已决,他说这些年对不起向宗的信任与赏识,他决定放弃了,出去走走,也有可能是回家乡安心下来做个老师什么的。 向宗不懂,他为什么突然这样了。 对峙无果后,向宗问他,是哪里出问题了?我从来没要求你对我兑现什么,为什么你们一个个总要拿自己的意志去左右别人呢!我姐姐是这样,你也是。她劝我成家要个孩子,仿佛人生下来就是繁衍下一代的。我没有孩子就是向家的耻辱,连同我的名字,都带着传宗接代的寄予。 汪春申不去看向宗,只转过身去,自顾自,最后淡漠的声音提醒身后的人,你姐姐是对的,你这样凡事都优越的人,实不该同我这样烂污的人混在一块。 向宗沉默了良久,最后振作自己问了一句,即便我无怨无悔也不行,对不对,盛清泉。 汪春申大他七岁。彼时他已经不年轻了,甚至错过了一个男人最鼎盛的风光时候。 他不能接受自己的潦倒,更不能接受向宗处处的优越而不可攀,他一想到甚至他的一日三餐都是眼前这么个优越的人施舍的,只会更厌弃这个世界。 最后,只能嗤之以鼻地驱赶他。对不起,我没那爱好,我不能接受你的无怨无悔。 自扬州别后,汪向再无会面过。 向给他寄了不少信,前期汪春申还会拆几封,后面他便不再拆了。某日,他在老家的同乡,便是现在的老周给汪辗转寄来一管画。 拆开画管,是向宗在西藏旅行的采风。他们一齐去过那里,汪春申再一次惊叹向宗的天赋,他涉猎语言、天文、地理、书法,即便师承汪春申的画也能这么精湛且灵气。 这种可遇不可求的天赋挂,当真是降临的紫微星。 半年后,汪春申给画廊自荐了一幅《舐犊》。 被一富商以两百万的价格买断了。也正因为富商的引荐、推崇,自此汪春申这个名号正式出世。 他最巅峰时期的那幅天价之作,背后也有这位富商伯乐的推手。 冯镜衡听到这,伺机插针进去,“那幅叫你出圈的画,是洗稿的向宗的,对不对?” 这也是汪春申决计不肯再见向宗的真正缘故。 他恨一个人可以含着金汤匙出生,恨一个人可以一路繁花似锦的优秀乃至一骑绝尘,恨一个人几乎寥寥几笔就藏不住的天赋与灵气。 更恨这个人还爱烂污的他。 汪春申出圈的画,向宗看到后不可能不明白,他之后转手给向宗的三百万,也是希望跟他不该不欠。他始终不见他,就是希望向宗能有自己的生活,去结婚去生子,去把这份天赋长长久久地传承下去…… 他从来没想过,向宗那么个月亮一般的人,会死…… 如他所言,“汪春申,你真的烂透了。你知道向老师为什么会死么,就是你转手了他的命运,你偷走剽窃了别人的人生。” 也许是。汪 春申巅峰之后,急流勇退了,他再也不能画出满意的,有灵魂的东西。() 当年不是冯家威逼他出山,他早就拿不起画笔了。他厌恶他的笔,厌恶死灰尸体一样的自己。 ?本作者勖力提醒您《鲜红淡绿》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早知这样,他宁愿去跟向宗换,换他更高洁地活着。 他愿意替他**。 冯镜衡听后嗤之以鼻,“佛口蛇心。”随即,他跟助手分享人生经验般地嘲讽,“永远不要相信黄赌毒口里的每一字忏悔,同理,习惯偷盗占据别人利益结果的人也一样。”说罢,冯镜衡把手里那只都彭的火机往面前的茶几上一掼,他力道过于决绝,径直把几案的玻璃磕出一个碎裂的洞。 他来了结的诉求就是: 一、自此不准再以汪春申的名义进行任何创作、拍卖; 一、把属于向宗的书信悉数还回头; 三、以汪春申著作人的名义出具一 份声明,当初出圈的成名作系为洗稿,占取他人创作利益。 冯镜衡的话音将落,汪春申本人枯槁无任何颜色,倒是他身边的老周先出来护主了,问冯镜衡,今日这般咄咄逼人,到底是站在谁的立场? 冯镜衡不妨告诉汪某人,“我从来不信命。但今天,我相信老天爷自始至终都留着因果报应。当年向宗不得已地把甥女带在身边,那个小孩记住了你的名字,她告诉我,你还亲自抱过她。也正是这个小孩,她始终替小舅记着、不服,她坚持想要回她小舅的信。甚至几番求我,想亲自来面对你。我没有肯,为什么呢,我不肯她来面对这些烂污的人性。她知道后,会更失望,甚至失望她小舅明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还这么不可控地沉湎着。” 谈判者自此不啰嗦的颜面。冯镜衡再从衬衫襟前的口袋里拿出自己的手机,刚才一应的谈话,他都录屏下来了。 两条路给汪春申选,要么依照他的诉求办到这三项; 要么等着他公布这些视频。“别跟我掰扯这些视频有没有法律效应,你要相信,我这么做,自有我敢和你叫板的本事!” “冯一,你上回说的那个一起看《雪夜图》的女生,就是向宗的甥女?” “是。” “你在与她交往?” “是。还有什么想问的?” “我想见见她,可以吗?” “想都不要想。” 自此,交涉完毕。 冯镜衡起身来,表示自即日起,他再不会来这里了。“汪春申你也得明白,你欺骗辜负甚至害人殒命的不只是向老师,你实担不起业内这么多人当你的信徒。我一想到这些年给你当酒搭子了,把你当半个老师,就他妈觉得晦气!你的那个**儿子,**去活与我无关了。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想好了答复我。” 冯镜衡说完,来去匆匆。 连夜又从重熙岛出来。 快艇一路涉水乘风,不到半个小时顺利登岸。 腕表上的时刻已经凌晨三点多了,天朦朦发亮。杭天拎着冯镜衡的行李袋,主 () 雇一人依旧毫无睡意。冯镜衡只觉得一时身上冷热不均(),这个点他也不想原路往回赶了(),只差遣杭天就近找个酒店住下。他厌恶自己身上的一身乌糟了,“他妈那姓汪的是不是身上有禽兽味啊。” 杭天跟着冯镜衡一道走,附和着笑,“栗小姐知道你这样为了她,觉都不睡了,不嫁给你,我都替你冤得慌。” “别动不动自我感动,我不全为了她。” 杭天会意。冯镜衡这类上位者一代目能真正推心置腹的朋友没几个,大多数是利益捆绑,他打心眼里真正臣服的人也没几个。这些年,杭天都不知道重熙岛上有这么个圣人呢,结果皮囊之下,是这么丑陋不堪的一堆骨头。 冯杭一人登岸还没走到泊车处,忽而不远处驶来一辆黑色奔驰,牌照是冯纪衡的。 不一会儿,车子停下来,前后下来的也正是冯纪衡和冯钊明。 冯镜衡见状,先回头瞥了眼杭天,杭天挺着腰板,如实交代,“天地良心,我在怀疑是不是家里行政部那头调快艇的动静知会了程秘……” 冯镜衡沉着一张脸,“那你明天也不用上班了。” 冯钊明一时走过来,即刻质问老一,“这大晚上火烧眉毛闹这么一出,为了什么?” 拂晓湖边,风声连连,拍得栈道上的涉水翻涌成了浪。 冯钊明听完老一的一段,无动于衷,也要老一收回这些玉石俱焚的念头。“唐家那块地,我势在必得。唐某人当初能捧汪春申出来,现在这条狗再回去舔旧主,总好过我去搭关系联络他。汪先前托孤本来就求人在先,也不枉费这些年你当他汪某人半个忘年交的情谊。你这个时候同他玉石俱焚有什么好处,我问你!” 冯镜衡不依,目光发冷发狠,“你要回去利用汪春申那是你的事。别搭上我。” “我不搭上你,我搭谁!你姓什么,老一,你昏了头了你!为了个女人,这一大家子一大摊子的利益生计全跟着你赔进去好不好!我就是太纵着你了,不是你把儿女私情招到里仁路,袁家女儿也不会知情。他姓袁的不会为了女儿来给我软刀子吃。我这才下定决心断尾。不是为了你和袁家撇清关系,我用得着再走别的招 第 44 章 C44. 《鲜红淡绿》全本免费阅读 罗汉松见到冯镜衡来接清圆,调侃了几句,顺便问冯有没有空,晚上组局喝一杯? 冯镜衡想都没想地答应了,说他做东。 栗清圆听了,却朝师兄抱歉了,“下回吧,好不好,他今天身体不舒服。” 罗汉松难得约上这样的二代目,才想着晚上趁着会面联络联络,拓展拓展业务圈的。岂料一向不参与这些社交辞令的清圆却站出来“拆伙”了。手里设备还给师兄的时候,罗汉松不大乐意呢,“什么啊,想要二人世界,不带这样的啊。” “真的,他发着烧呢。很烫。” 师兄笑,“这才多久啊,就这么向着他了。” 栗清圆:“你生病了我也会向着你的。” 师兄不依不饶,“欠我一顿啊。” 栗清圆却调侃回来了,“我帮你补天窗,我还欠你一顿,你听听这像话么!” 罗汉松直喊着不得了,我们的高岭之花也学会凡间把戏了。 栗清圆微微红着脸,与师兄他们暂别了。 走过来,不声不响地拽了拽冯镜衡的衫袖,示意他走吧。后者翻手来握住她,滚烫的手心,“不请你师兄他们了?” “不请了。你吃退烧药了么?” 冯镜衡思维混沌着,只听到她说话,再本能地答复她,“还没。” 栗清圆便拖着他去取车子,然后找最近的药店。 她开的车子,依旧是不娴熟,然而刚需的需求会制胜一切不安的思量,这也是她上学那会儿写论文赶死线的魅力。再怎么拖,再怎么憋不出来,她总能在死线那一刻交差完稿。 栗清圆找到一家药店,进去买了退烧药,也跟老板借了耳温枪出来,给副驾上的人量温度,直逼四十度的高烧。 奔忙的人吓了一跳,“去医院吧!” 冯镜衡吞下一口退烧药,灌了两口水,却摇摇头,“不要紧的。” “什么不要紧,这么高的烧,会出问题的。” 冯镜衡笑着催她去还耳温枪,保证自己,“我身体好得很,上回高热还是上学那会儿你信吗?” “这没什么可值得炫耀的,你就是上回还是三岁,也不影响你眼前这么严重!”栗清圆一时抱怨的情绪全写在脸上,走回药店门口了,又扭脸回来问他里仁路那里有没有体温计,想也没有,她折回店里,一时这种耳温枪的没货了,栗清圆便买了支最原始的水银温度计。 车子重新上路,冯镜衡再次安慰她,“吃过药发了汗就会好点的。” 栗清圆不理会他,专心开车的样子,过了一会儿指使他,“你多喝水啊。” 冯镜衡放低了些副驾的座椅,还有精力同她说笑,“这不是我们渣男的台词吗?”说着,拧开了矿泉水瓶,顺她心意地灌起来。 仿佛这样还不令她满意。栗清圆再问他,“你今天吃了没,小便呢,六个小时内你……” 虽然这是些常识,这个档口甚至只是医 学范畴的询问,然而栗清圆对着他,依旧有点放不开的拘谨,拘谨着偏头看一眼身边一言不发的人。前头有礼让行人的人行道,带抓拍探头的,冯镜衡忽地跃起身来,帮她扶一把方向盘,才声音不高地提醒她刹车。 车子停下来,一对祖孙穿行过马路,爷爷给孙儿买了个甜筒冰淇淋,孩子舔着上头,然而蛋筒皮的下面也在漏,孩子来不及应对,赖在马路中间,车子一径停了好几辆在等。爷爷直朝车子里头的他们歉意,最后一把把孩子抱起来跑到对面去了。 冰淇淋掉在了路中央。 车轮碾压而过。 冯镜衡难得对这些不关他事的琐碎发表意见,“小毛头该哭惨了。” 驱车的栗清圆附和他所见的人间小景,“爷爷不比孩子好过。” “嗯,怎么说?” “因为那是爷爷买的,可是他为了赶路,为了别人的方便,只能委屈自己的孙儿了,也实在,那甜筒没法子救了。” 冯镜衡静默了会儿,“我为什么要去顾别人的方不方便,我连自己孩子这丁点的快乐都没守住,又有谁来顾我们呢!” 片刻,栗清圆淡而从容貌,“我从小就是那个掉冰淇淋的小孩。因为我爸就是有着严格秩序意义的人。他跟我说过,这世上或许善良是很脆弱的东西,甚至反过来能拖累了你,但是,我们依旧得具备它。否则,我没有信心叫我的女儿每天在阳光灿烂之下独自出门去。” 这就是栗朝安违背循证医学救了那个病人一命,结果,并发感染未能留下他,反过来被家属一纸诉状告上法庭之后,栗朝安依旧能秉着医者父母心的操守去帮顾每一个需要救治的病人。即便他已经无冕无名了。 这就是栗朝安能在义诊期间,看到一对不安分的小毛头能停下来观察他们,上前来安抚他们,带他们去吃面,报警帮他们回家。 他做任何事,从来不图回报。图得只是一份悲悯的善心,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也正是因为我爸即便没守住自 己的小家,但是这些年,他没有对不起他帮助医治过的任一小家,这些小家足以凑一个大家出来。我妈才对他,怨着怨着就不怨了。可是我爸就是不懂,他只要肯低头,我妈一定会原谅他的。” “也许你爸怕的不是低头,而是,他一旦张了口,你妈倘若不原谅他或者轻松泯然掉,那么他这大半辈子就彻底没了。” 年少绮丽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一触就破。 后半程回去的路上,冯镜衡不知道是药效的缘故,还是这样连轴转的不停歇,彻底叫他的身体机能抵御起来。栗清圆见他昏睡的样子,一时没有喊他,由他去睡去修复。 车子抵达里仁路的时候,栗清圆自己都没想到她能这么顺利了。 泊停到位,她摘了安全带,侧脸来看某人,冯镜衡的睡相好极了,这好像还是她头一回看他听他安静着。清癯的面庞,内双的眼皮,瘦削流畅的下颌线,睫毛长而密。 实在话,她第一次见他的时候 ,他便是他们队伍里最出挑的。 那时候,她确实误会他是有妇之夫,才避而不理会的。 她用手背来探副驾上人的额温。大概她开车的手一直很戒备状态,一手冷汗,再在冷气里,冷贴他,冯镜衡本能地激灵了下,然而,烫如烧炭的脑袋太爱这样的冷了,像冰像雪,像第五个季节。 躺卧的人下意识地按住她的手,叹一句,“好舒服。” 栗清圆当他轻佻之言,才要收回手,冯镜衡不肯,他明明醒了,却一直没睁眼,思量蹙眉的形容,“圆圆,你等我一会儿,好不好?” “等我把这口气缓过来……” 栗清圆不懂他说什么,手顺他心意地贴在他额上,“你今晚温度下不来,明早坚决去医院。” 忽地跃起身来的人,摘了安全带,径直来揽抱勒令的栗清圆。冯镜衡乐意听她这样的口吻,颐指气使,说一不二。更乐意由她做一切决定,只要她留在他身边,只要她跟她妈妈一样,随时随地愿意踏进里仁路的这道门。总归,那唯一的钥匙在她手里。 “好,听你的。” 下车落锁的时候,栗清圆才看到冯镜衡的手机好像换了。之前是黑色的,眼下这个是白的。 “嗯,原来那个上保险箱了。” 栗清圆瞥他一眼,却没有多问。 冯镜衡施着笑,反过来告诉她,“里头有我家老头觊觎的东西。” 栗清圆不明白,“你和你父亲难不成还有隔着一层的时候?” “多的是。”冯镜衡语出惊人,“他在家里和蔼可亲的一糙老头,不代表他真的好商量。老头走到今天的位置,早已孤家寡人的心态了,迫在眉睫的事,谁不让他做成,那么就一定是罪人。也确实对不起那些通力的股东、合作商,和实实在在等着开工资的大把员工。所以我说,多的是他可以做,而我未必认可的事。” 但是,冯镜衡总要叫老头认下,既然这世道无人可以呼风唤雨,那么即便亲父子亲兄弟也得明白利聚终会利散。 他夜里那阵说的话决计一笔不改,他做事自有自我的思量。 老头总不能自己生了两个儿子,便是夫妻鹣鲽情深。轮到别人,就一笔儿女私情略过了。 共生的发妻在舅兄灵前昏过去,冯钊明也会急得方寸大乱。 这大概就是刀不比在自己脖颈上,谁都会慷他人之慨罢了。 冯镜衡回到住处,先上了趟洗手间。 出来再寻常不过的报备口吻,告诉先前查问的人,他上过一趟了,证明他没有脱水。 栗清圆听着,虽然明明是个再正常的体征,总归有点尴尬,“没有就没有,你嚷什么!” “告诉你知道,好叫你放心啊。” “……” “继续喝水。” “也不能像个猪肚肺接在水龙头上啊。而且,我都出汗了。” 栗清圆想去厨房看看弄点什么吃的,听他这么说,干脆指使他,“那你 去冲个澡,躺下吧。” “你呢?” “我看看要不熬点海鲜粥或者下点面食给你吃。” “我不饿呢。” “不饿也要吃啊。不吃怎么对抗高烧呢。” 冯镜衡笑着走过来,“这是什么歪理!” “我小时候除了呕吐肠胃炎,我爸给我禁食。其他一切毛病,都逼着我吃东西。他给他病人的医嘱可能是禁辛辣生冷,但是对付我,却是我想吃什么吃什么,因为他觉得小孩子没假病害,能想得起来馋,证明就有好的苗头了。” 即便栗清圆这么大了,栗老师检验女儿状态是不是良好的金标准依旧是看她有没有胃口。 食少食多,都证明圆圆一定有问题。 冯镜衡当真出了一身汗,他一身湿汗地来背后拥住开着冰箱端详食材的人,然后拨她的脸看向他,只听冯镜衡道:“既然你爸都说向女士得做第一个知情者,那么,找个时间,我去见见她 吧。” 栗清圆别扭,“等你好了再说。” “我没什么不好。”说话人一双含情目地端视着眼前人,他俯首来,栗清圆拿半扇冰箱格门来敲他头,示意他,怎么病着都不老实的。 冯镜衡克制地笑。 栗清圆却静静地发问:“你见我妈,要说点什么?” 有人张嘴就来,“先问问向女士,怎么能生出这么好的圆圆呢?” 栗清圆并不受用,“花言巧语。” 挨着她的脸颊,吐露的气息,热络、滚烫,“字字肺腑。半个字虚伪,罚我孤独终老。” 栗清圆听他越说越疯魔了,“你没准一辈子单身,对广大女性来说,是个福报。” 冯镜衡并不气馁她这样挖苦他,只反问她,“那么你呢,我一辈子单身,你去哪了?” “我当然去找更合适的了。嫁人?生子?” 冯镜衡听后淡漠地笑了笑,随即头一点,“嗯。真有那一天,我一定送一笔丰厚的嫁妆给你。” 栗清圆闻言,面上即刻地不悦起来。她来不及申诉什么,冯镜衡的吻盖住了她要说话的两片唇。 越吻越紧,越吻越尝出些口不对心。 栗清圆抬手,别住他喉结处,本能地,女人的第六感,“出什么事了?” “栗清圆,离‘你爱我’还有多远?” “……” 也许,他怎么着也得拖到她有这样的苗头起。 冯镜衡出了一身的汗,上楼冲澡。这期间栗清圆抱着七七,明明也就二十分钟的工夫,她独坐着,到底不太放心。 怕他顶着高烧再去冲澡,蒸晕过去。 抱着猫上了楼,在二楼书房对面的卧房里,看到了没掩门在套圆领恤衫的冯镜衡。 栗清圆实话实说,“我怕你给晕过去。” 一头短湿发的某人干脆借题发挥,两只手臂套在两只短袖管里,却不往头上套,而是朝门口的人,“帮我。” 栗 清圆站在门口,沉默踟蹰状,许久。 她需要一个理由,或清醒或放纵,总归得有个不得已的原由。 冯镜衡依旧站在那里,片刻,他成全了她,“圆圆,求你。” 七七先从妈妈臂弯里跑出去的,跑到房里去,去抓床边的长毛地毯。栗清圆见到了自己那张十六岁的照片,冯镜衡连同镜框一并顺回来的,就这么原封不动战利品般地搁在床头柜上。 终究,床尾的人,脱掉了他的两只袖子,一粒药短暂地叫他从高热里脱身出来。 他无比清醒,越是这么肆无忌惮地朝她走去,越规劝着自己,你走向她的每一步都是责任与肩挑。 可是他无法克制。 尤其是这样沉默乃至纵容的栗清圆。 挺拔的身影落到无声的眼眸里去,冯镜衡无比郑重的口吻,“对不起,圆圆,我还没来得及买那个。所以,别怕,我只是想抱抱你。” 栗清圆顿时红了脸,想说什么,冯镜衡即刻捞住她的腰,夺取她意志般地戾气。因为这个档口,他不能再对她做什么了,唯有亲吻,好像只有这样的侵犯才是不那么不可饶恕的,不可挽回的。 更是她可以随时喊停的。 明明是无间的亲密,栗清圆终究感觉到了差别,差别在于,冯镜衡没有那种想要越雷池而又不得不克制的忍叹之感了。 这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是很鲜明的直觉。 她直觉昨晚他见了什么人,才叫他分心了。 还生病了,甚至回头来亲吻她都带着些力不从心的虚脱之感。 这种油然的直觉,无疑是挫败的,致命的。 偏偏他并不想说。或者,他短暂脱轨的情欲,已经叫他明白,端持甚至矫情的栗清圆也不过如此。 想到这,灰心之人,即刻想走了。 冯镜衡有点闹不明白,抵着她额头,试探地问怎么了,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 栗清圆很想说,比起我的心不在焉,明明你的力不从心更差劲! 然而,她才错了错身想走时,很直观地感受到了有什么抵住了她。这与昨晚在他别墅不同的是,那个时候栗清圆全身心的精力都在驱逐他的手指 第 45 章 C45. 《鲜红淡绿》全本免费阅读 栗清圆上高一那年,正式搬回了文墀路住。就是因为高中申请了走读,父女关系得到了质变的修复。连带着向项也时常过来看他们爷俩,捎这买那。 圆圆那会儿甚至看到了父母能复婚的苗头。结果,她从赵阿姨那里得知:你妈妈确实在谈恋爱,对方在市政府工作,丧偶,有个女儿同你一般大,但是外公舍不得女儿的独女,便把孩子接回娘家大家庭生活了。赵阿姨传达的意思是,只要向项愿意,对方随时随地可以跟她办结婚登记。 栗清圆那会儿只觉得天都塌了,也恨妈妈这样变相地通过她朋友的口来转告她。她讨厌当最后一个知情者。也讨厌妈妈的“背叛”,那时候的栗清圆不能接受爱情的转移,转移就意味着变质,爱情怎么会变质呢? 那晚在岛上,圆圆质问妈妈,你真的不爱爸爸了吗?他知道你爱上别人,知道你要嫁给别人该多伤心。 向项反过来怪圆圆,你总是向着他,你怎么不去问问他,他到底给了我多少爱! 母女俩争执过后,向项怕圆圆再夜里跑掉,不合眼地看了她一晚上。 哭肿眼的栗清圆经过一个晚上的冷静,终究接受了妈妈要再婚的现实,她也用事实正名着自己,我明明平等地爱着你们。 没过多久,向项没有传出婚讯,却是和对方和平分手了。 至今,向项那些老友提起来都有点惋惜,说对方后来官又升了两级。这明明到手的官太太,终究为了圆圆而放弃了。 这是栗清圆人生第一桩钝感无力的事。 其二,就是发现了季成蹊的不忠。 她再一次为自己的钝感而无力。 今晚是第三回。冯镜衡用最短的时间,挤进了“名列前茅”。 栗清圆怎么也想不明白,他上一秒可有可无地赶她走,下一秒又不甘心地要扽她下来。说他顽劣薄幸,他又不惮与她父母会面。说他情真意切,栗清圆又清楚地感受到他今晚的“分心”。 她并不是个不依不饶的人。她能想到的最糟糕的事,干脆趁着心里这口不顺当的气还在,发泄一下,“冯镜衡你这么病一场,是不是你家里逼着你娶那个袁芳岁,如果你当真这么没得选,也不必觉得愧疚。我明白的,感情是感情,利益是利益,这世上从来没有有情饮水饱。” 冯镜衡听她这样单刀直入的话,居然全不意外。这才是他今天反复思索后,选择保守的真正掣肘。栗清圆她当真有这样的气节和尊严,你把事情利弊清醒地分析给她听,她未必不明白你的为难。但是正如她所说,为难归为难,我有我自我撤离的权利。 豪赌的人最怕的不是庄家连庄,而是对手弃权。 冯镜衡面上嗯一声,“如果我没得选地要娶袁家了,你预备怎么办?” 栗清圆斩钉截铁,“分手快乐。也祝冯先生‘百年好合’。” 对面的人听后,怔了怔,随即来扣栗清圆的手,后者略有勉强。这会儿,没热烧缠身的人,也仿佛失去了 桎梏,牵不动她,干脆扯高她一只胳膊,来抱她的腰,扛小孩般地给她扛到肩上去了。 栗清圆给吓坏了,一时头尾倒悬。冯镜衡还一副歉仄声明,说这样省些力气,他横着抱她,手上没力,怕给她摔了。 栗清圆生气,“冯镜衡你混蛋!你放我下来!” “不是要分手快乐么,来,你告诉我,分手怎么着才能快乐。” * 栗清圆是被冯镜衡扔到床上的。 这个行径在她看来,多少有点侮辱性。她有点生气,更是不满意他,不肯他碰她。 冯镜衡反复吞着一口气。来劝退自己,干脆也宣之于口叫她明白,“嗯,我不碰你。圆圆。如果你一辈子过不了那个坎,我可以保证一辈子不碰你,好不好?” 栗清圆严阵戏谑,“到底出什么事了?你真的要联姻了?” 冯镜衡笑她傻,“我娶个我不喜欢的女人,那你怎么办?那个名分只有一个且独一无二,即便平白无故给别人占一回再给你,我都嫌晦气。” 栗清圆嗤之以鼻,“我并不稀罕。” 冯镜衡故意调侃她,“那你和我来往什么,不稀罕我感情,不稀罕我名利,稀罕什么,该不会只是想嫖我吧!” 这下正中栗清圆下怀,她反过来讥讽他,“对!我讨厌你的虚伪。” 冯镜衡举着手机,站在床尾,即便这一刻,栗清圆和他吵着架呢,他都依旧忙**的样子。 栗清圆爬起来就要走。 冯镜衡踱步过来,把她按回到床边,问她,“我哪里虚伪?” 栗清圆轻蔑一笑,扒开他的手,无果之后,她干脆就这么被他扣住,一脸即将被就地正法依旧大义凛然绝不屈服的**家精神,“就是虚伪,和全天下所有男人一致的虚伪。搞MindFu*k那套!” 草!冯镜衡极致地震撼。因为栗清圆口里飚英文脏字是那么的优美且飒气。 她用读书人的清醒,来狠狠批判了冯镜衡, “在你保证你不碰我的时候,该明白真正君子的不碰是什么定义。让我来告诉你我的定义,我从前服务陪同过的一个女学者甲方那里听来的,一个男士从亲吻你开始,于他们而言就已经是边缘/性/行为了,而他们把这种边缘性玩出花,还试图和性行为狡诈地区分开来,就是虚伪!这二者真正的区别仅仅在于有无措施避孕,仅此而已!” 栗清圆鞭笞甚至痛斥的眉眼到口吻,无不透露出她对冯镜衡前后行径不一的愤怒不满和十足鄙夷。 她在嘲讽技能点满地怨怼他,在昨晚那样的行径之后,还可以伪善地讲得出口,我不碰你之类的话。 冯镜衡挨着她坐下来,任由她发泄与批评,甚至反过来几分沾沾自喜的回味与敬佩,“原来你在为我的不作为甚至要把你送回家而生气,对不对?” “你少臭美!听不懂中国话是不是,我明明在骂你虚伪!或许还有……” “还有什么?”有人可以笃定,绝不是什么好词。 “不……” 栗清圆的贬义还没讲完,就被人欺身来压倒了。 冯镜衡将人纸片般地纹丝合缝地压在身下,他捞出她的两只手来钳住到她头顶,另一只手把手机里她痛批之前成交的订单页面拿给她看。 两个人气息都有点乱,冯镜衡更是挑衅她,“你昨晚明明答应我的。” “我仅仅在行使昨晚没及时达成的权利,对不对?” 其他的,全他妈滚蛋。他只要明白她亲口承认的,亲口兑现的,亲口怨怼他不该这样虚伪狡诈地玩这些文字游戏。 栗清圆也明明比他想得更自我,绝对,冯镜衡就当他没上这趟岛。他只要保证对她绝对忠诚,对她父母绝对仁义。他无需保证他要兼爱世上和所有人。 他也保证不了,他都被她骂成这样了,还有比眼前更糟糕的么。 他都被她怀疑男人起码的能力了,他还较劲什么呢! 隐忍按捺的气血一时直往心口和脑门上冲。 不管不顾的戾气,下场就是红了眼的人,抱捞住她的腰臀,手上极为利落地褪下了衣裤。 窗外是幽冥的蓝。 这样的颜色,昭示着明天是个好天。 下一秒,透明的玻璃被遥控成雾色。 然而,对于栗清圆却是惊心的破绽。她没想到冯镜衡会这样,也没想到她一时言语秃噜,把生病的人直接逼得这么疯。 她忘了,他原本就很疯。 栗清圆恼羞成怒,来不及痛骂他什么,只想找东西遮掩自己,更想把自己从他的牢固里挣脱出来。 栗清圆的脚才屈膝蹬了下,眼疾手快的人一下捞住她的小腿,往他身上环。 而他的视线却一直在那段展露的纤瘦的红与白间逡巡,栗清圆脑子里准则的那条绳铃响了,她反抗无效,一面叽里咕噜的骂人,一面调动她所有的廉耻心,最后口里只剩下,她指指那片朝南的落地窗,仿佛它与她一起袒露着,“会看到……” 冯镜衡的手去她腰上,热手掌扶住不盈一握的颤栗,听她微微出了些声,那声音最后摧毁了他残存的意志,因为这样的视线相交,这样的肌肤相交,诚如她批评的那样,他们早已分不开了,也早不清白了。 冯镜衡听不得她这样叫唤,当即低头去,去她腰间,咬了一口。 引得混沌的人吃痛得出声。如泣如诉,嘬咬的人这才抬起头来,手臂捞住她,不让她逃,口里快慰地安抚她,“看不到。放心。” 栗清圆不肯,即便冯镜衡再三强调什么黑科技,她都坚信安全感不如最传统的拉窗帘。 冯镜衡笑着依从她,才起身去拉窗帘,床上的人逃也般地溜进了套卫洗手间。 她防备地从里头别了锁。 冯镜衡再来敲门的时候,里头的人不应答,他便默认她要洗澡,也隔着门朝她道:“嗯,你先洗澡。我给你爸打电话了?” 栗清圆更是吓得魂飞,这才松了门锁,出来,“你 给我爸打电话,我爸一定转头告诉我妈。()” 冯镜衡全然不怕,告诉就告诉啊。你妈如果实在不同意,我就送你回家,不要紧。?()_[” 栗清圆甚至都能脑补出向女士的骂言,生病就上医院,你扣住她有什么用。她是仙丹啊! 保不齐冯镜衡真的会回一句,是。 那就宇宙大**,两个神经病的脑回路撞上了。 栗清圆羞红着脸,在冯镜衡拿到她的手机,当真翻到栗老师的通讯号码且拨通的那一刻,终究,她不敢由着他这么朝爸爸说些什么。 手机夺到自己手里,重新走回洗手间,把今天的情况春秋笔法地与栗朝安说了些。 栗朝安那头听后镇静得很,他一向这样,看似家里最古板最孤僻的人,实则,是真正的有容且开明。 向宗的事,即便向项当年那么偏激地试图拉回弟弟,栗朝安从来缄默。 他或许感同身受不了小舅子,但是他明白, 感情的寄予、投放,众生平等。 栗朝安只在那头严肃地批评了下,“你上午宣布的,晚上就不回来了。你妈知道了,不得了。” “爸爸,他真的病了。”栗清圆惭愧且务实,且病得不轻,包括她自己。 栗老师叹一口气,“二十六的孩子还跟她强调所谓的门禁,这样的家庭确实有点违背人伦自由,且是透不过气的。我只想警醒你,圆圆,你妈妈最不齿哪类女孩子,我希望你时刻记着。” 向项自己都是少年时期缠着栗朝安偷尝禁果的人。她不会当真要女儿恪守什么门禁还是女性所谓的贞洁。她在圆圆成年之前就一直认真说教,女孩子最不自爱的就是让渡出自己的生育自由权。男女间情之使然的东西都可以理解,唯独任由男人糟蹋践踏自己的权利,那才是真正的不自爱。向项眼里,成年的女孩子任由一个给不了你任何保障的男人而造成的未婚先孕,都是不值得原谅的且不自爱的,活该被人轻而贱的。 栗清圆慎重地朝爸爸保证,她始终记得。 挂了电话许久,冯镜衡一直在边上,静默地喝水,不参与她与她爸爸交涉。 明明得到他满意的谈判结果,冯镜衡却没多少喜悦之色。因为他后知后觉,栗清圆这样的外宿,他并不是头一份恩宠。 栗清圆也没有否认,大学那会儿,她也有过外宿。只不过民不举官不究的地步,她父母其实知道,并没有拆穿。良好的亲子关系就是边界有度,栗朝安始终觉得那种处处强制胁迫孩子吃进父母输出的,才是真正的中式恐怖。 冯镜衡由衷得佩服,果然凡是有迹可循。父母是一个孩子最明证的镜与迹。 浴缸里的水放到三分之二处,栗清圆催有人出去。 冯镜衡的手机正好响了,他下楼去拿东西。 再折回来时,栗清圆背朝着他,淹没在氤氲水汽里。 她头也没回,叫他出去。 冯镜衡没作声,也没有言听计从。而是走进来,坐回他刚才坐的位置,衣冠 () 楚楚之貌,端正且收敛,仿佛眼前活色生香与他无关。 他只喝他的一瓶水,看着池子里的人,毫无技巧地弄得自己一头泡沫,有趣极了。 他要伸手来帮她。栗清圆不肯。 冯镜衡就继续端坐着,看他的专场秀。 等她把头发冲干净了,黑缎一般的长发贴在她脊背上,那黑白的冲突诱人极了。 冯镜衡喝一口水问她,“上学那会儿为什么外宿?” “放假。” “然后呢?” “出去玩。” “和谁?” “和你不想听到的人。” 椅子上的人施施笑,“我不仅不想听到,还很不喜欢,甚至是嫉妒,疯狂的那种。” 栗清圆成心叫他生气。他这里洗漱的用品过于简单,甚至最起码的润发乳都没有,更别提身体乳那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