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象之女晋升日常》 1. 刑场 [] “大胆罪人,本官即刻宣读圣上的手书,刑场之上,你竟敢在诸多百姓的面前不跪,你是在公然藐视陛下吗?” 威严的声音在姜明葵耳朵旁炸开,她突然间回了神,身体先于脑子做出反应。她迅速跪下,低垂着头,眼珠却微微转动,将周围的环境扫了一圈。 她似是在一个木台之上,手脚皆被镣铐锁住,动弹不得。 她思绪混乱,她不是正在写育种研究报告吗?怎么穿到了刑场上? 姜明葵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却听见有人在叫自己。 她向四处张望,却未得见人影。 “别找了,我在你脑子里呢。” 是一个小孩的声音,清脆稚嫩。 “恭喜宿主姜明葵绑定气象系统,第一个小任务,请宿主摆脱被问斩的结局,努力活下去。”那系统说道。 姜明葵平静地接受了这个气象系统,都穿越了,绑定系统也不算什么稀奇事了。 只是如何利用系统破局呢?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的味道,正是午时,烈日灼人,酷暑难耐,姜明葵口干舌燥,嗓子却像卡了刀片,连吞咽都费力。 她往上看,只见一个朱红色衣服的中年男人站着,他戴着冠冕,看上去极有威严。 四周人头攒动,可惜百姓们只是窃窃私语,有些男人盯着她,面露不善。她实在听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姜明葵微微缩了下身体,这才感觉到疼痛。 她将视线转回自己身上,她穿着一身赭色的粗麻衣服,这身衣服显然太不适合这具身体,她胳膊上泛着大片的紫色鞭痕,几乎找不到一块好肉。 日头太毒,阳光很刺眼,照着她手上的镣铐锃亮,像一只吞人的巨兽。 上方的官员却已开始宣读圣旨:“朕绍膺骏命,镇国公第四女姜氏,偷盗京中布防图交于盛人细作,幸得镇国公发现。然,大战在即,姜氏此举实有叛国之嫌,镇国公不忍社稷被毁,已向朕奏明严惩姜氏,以示惩戒。今,判处姜氏腰斩,咸使闻之。” 姜明葵脑袋像被针刺了一样疼痛,接受了原主的记忆,渐渐明白了始末,她竟突然发现自己穿到了一本无意中看过的小说里。 原主在书房被人打晕,她父亲赶到时,那盛人细作手中正紧紧握着京中布防图,更是一口咬死是原主替他偷来。镇国公忠心,亲手将女儿送官了。 原主在狱中受尽了刑罚,受不住疼,终于认了罪。 可姜明葵现在身处刑场,即使原主有冤屈,此事也无转圜的余地。 她被踢了一脚,回头却发现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正冷眼瞧她,死亡近在咫尺,姜明葵额头上沁满了汗,濡湿了她的头发。 汗珠混着血流淌着,因疼痛产生的眼泪低落在地上,却如云烟一般,消散了个干净。 “宿主,现在天气晴朗,可是午时会有强阵雨哦!利用天气摆脱困境吧。” 姜明葵不理这个系统,她往高台上的官员爬去,身上的镣铐太重,她每挪动一寸,身上的伤口便多疼一分。可想着将要到来的死亡结局,她却没有半点犹豫。 伤口结痂处又渗出血来。她用尽力气,高声喊着:“民女有冤,民女有冤啊,求陛下明察!求大人明察!” 刑场下的百姓似是被她口出狂言吓到了,讨论的声音更大了些。 高台上的中年男人甩了一下衣袖,神情颇为不屑,他眼睛对上姜明葵,是难以言喻的愤怒。 他从座位上站起,居高临下,高声道:“尔等曹吏食君之奉,刑场上竟由着犯人胡言乱语,还不快把这罪人拖下去行刑。” 刑场的曹吏将她拖了下去,姜明葵心中一阵绝望,这种时候就算她说出真凶,也一定不会有人信她的,除非她的话能即刻得到验证。 她简直冤比窦娥。 姜明葵却是眼神一变,想起系统说的午时天降大雨,她猛地推开两个曹吏,双手颤抖着撑着自己从地上站起来。 她脊背挺得笔直,喉咙里一阵腥甜,指着老天。她长舒一口气,语气却是极肃穆:“民女有冤,苍天不忍,天将降大雨!” 她的叫屈掷地有声,姜明葵强撑着一口气,头高高昂起,依然伫立着,如同雪天的青竹。血渍将衣服颜色晕染得更深了,阳光似利刃,锋利地打在她身上。 刑场下的百姓有些看向了天空,日头依然毒辣,连一朵云也没没有,天晴朗得像是巨大的蔚蓝宝石。这样的大好晴天,任谁也不认为下一秒会下雨。 行刑的刽子手没有给姜明葵反抗的机会,他按着姜明葵的肩膀,强迫她跪下,把她拖到行刑处。 姜明葵死死抱住那男人的脚,手指扯住刽子手的裤脚,却被那刽子手一脚踹开。她额头上沁满了汗珠,嘴唇抿紧,想为自己多争取一段喘息的时间。 那高台上的官员见她被控制住,冷哼了一声。 姜明葵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无垠的蓝色如同巨大的幕布,她的命运在此刻却真的犹如戏剧。 “你说,真的会下雨吗?这人莫不是太过惧怕口不择言?”一个身着粗布衣服的壮汉大着胆子问旁边的人。 旁边的人还未回话,一个书生打扮的青年男子却皱了皱眉,他不屑地说:“夫子说过:‘敬鬼神而远之’,况且这女子面若桃花,装得楚楚可怜,佛口蛇心,只怕是红颜祸水。” 姜明葵没管听到的对话,她一直偏头盯着天空,连眼睛都不敢眨。她好像久在沙漠里的旅人,从没有这样热烈渴望过甘霖。 午时已到了,姜明葵心中蔓延出一丝绝望,将她整个人严丝合缝地包围着,她开始发起抖来。 气象系统依旧活泼地说道:“宿主,将要降雨了,请继续努力哦。” 蔚蓝的天空被大片乌云遮住,几道闪电划破天幕,闷雷炸得胆小的人往边上躲了躲,不再围着刑场。 一个妇人拉紧了她旁边男人的衣袖,轻声道:“看这样子,莫不是真要下雨了?难道这位姑娘真有冤屈吗?天呐,朝廷也会判错案吗?” 暴雨像是洪流一般从天上倾泻下来,姜明葵头发很快湿透了,身上的伤口淋了雨,疼得她下意识将拳头攥紧,但她浑不在意。 她在暴雨中艰难站起,朝高台上的人大喊着:“天降大雨,民女果真有冤啊大人!民女求陛下彻查,求大人彻查!民女自幼受父亲教导,民女绝做不出叛国之举啊!大人!” 姜明葵再次瘫软下去,她将贴在眼睛前的头发拨到耳后,一双清明的杏眼露了出来。 雨势仍不见小,一滴滴砸落下来,地面已有了水洼。 闪电将阴沉沉的天分成了两块,仿佛下一秒就要有妖怪从裂缝中钻出来。雷鸣声却极肃穆,姜明葵的脸迎着风雨,如同从地狱爬出来诉冤的厉鬼。 围在刑场边的百姓却已被这突降的雷雨乱了心神,一个农民样的老人率先跪了下来, 2. 合议 [] “醒了?” 一道低沉的声音传来,姜明葵睁开了眼,只见那位刑场上的大人正垂眼看她。他已然换了一身衣服,绛红色的衣服极称他的肤色。 他眸色幽深,整个人端坐在主座上,虽未束发,却更多一分洒脱。 姜明葵想开口,却发现嗓子哑得不成样子,连带着咳嗽了几声。 那男子招手,一个小丫头便端来了一杯温水,轻轻递给姜明葵。而后行了一个礼,声音婉转悦耳,轻声道:“世子,奴婢退下了。” 姜明葵收回视线,把世子身份的人在记忆里过了一遍,对应上了这个人的身份。 长公主和抚远将军的独子——施重淞。 这位世子爷在小说里的笔墨不多,只提到了十五岁皇帝亲封世子,抵御外敌时连克三城,以少胜多,战功显赫,但他的结局原书作者却没写。 姜明葵看向施重淞,开口道:“大人想问什么?又想让民女做什么?” 施重淞端坐在那儿,眼睛平视她,他微微眯了一下眼睛,声音却带着冷意,说道:“你虽愿效忠,但本世子从不用底细不明的人。” “姜小姐说自己有冤,可是向陛下奏明你叛国的,是你父亲。我不明白镇国公戕害亲生女儿的道理。”施重淞说。 姜明葵沉默了片刻,想好的说辞在嘴边滚了一圈又吞了下去。且不说她确实不知道她爹状告她的原因,就算知道自己无辜也无济于事,她已经是一枚弃子了。 半晌,在施重淞的耐心将要到达极限时,姜明葵心一狠,咬着牙说:“民女不记得在国公府的事情。” 她没有错过施重淞一闪而过的阴鸷神情,赶忙补了一句:“不瞒大人,民女自入狱后,夜夜梦魇,遇到了一位自称归元道长的老神仙,那老神仙说民女命不该绝,自有贵人相助,教了民女法术。民女挨了鞭刑,发了一夜高热,病好后,之前的事情确实是不记得了。” 施重淞把茶杯重重放下,面有愠怒。他冷笑了一声,连语调都抬高了不少,说道:“刑场上的戏还未唱够吗?” 姜明葵没被他唬住,她微微抬头,而后正对上施重淞的眼睛,丝毫未落下风。 她深呼一口气,说:“民女绝无欺瞒大人之意,民女确实有占卜的能力,也能帮大人改良稻种。民女算准了今日的天气,想借此一搏。大人若不信,民女现在就能告诉大人今日何时日落,明日天气如何。” 施重淞轻笑了一声:“你既不愿说实话,是该拿出些本事让本世子相信。” 施重淞起身,眼睛眯起来,俯视姜明葵,姜明葵如芒在背,听见他又道:“你若是真戏耍我,我保证,你绝不会庆幸你多活的这一天。” 他说完这句话,又倚靠在椅子上,手交叠在一起,对姜明葵说:“那就请姜小姐展示一下自己的神通了。” 姜明葵紧急呼叫系统,又闭上眼,学着仙侠剧手掐了个诀。 气象系统脆生生地说:“宿主,今日已经日落了,你昏睡了很久呢!作为任务成功的奖励,系统可以告知你明天的天气哦,明日上午是阴天,晨早气温略低,申时有微雨,戌时会停。” 她睁开眼睛,按照系统的话重复了一遍。 施重淞站起,他负手而立,向房间外走去。 姜明葵肚子却不争气地响了一声,她没办法,只好叫住施重淞,说:“大人,民女今日还未进食,可否......” 施重淞怔愣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姜明葵,却见她手捂着肚子,眼睫安静地搭在那双杏眼上,沾染上几分落寞,莫名有些脆弱。 这女子满腹心机,这会儿讨食时,施重淞却窥探到了那副算计的虚假皮肉下,一点隐约可见的真实心绪。 他留下一句“稍后送来”便出门了,姜明葵和这难缠的世子算计许久,这时候才放松下来,瘫倒在床上,思考接下来的处境。 系统不会出错,明日施重淞必然会看到她的价值。那时,她能用自己的能力在施重淞面前争取到其他利益吗? 她正想得入神,方才的小丫头端着食盒进来了,她微笑着说:“小姐,世子爷命我给您送饭。” 食盒被打开,香味扑鼻。姜明葵吃了个十分饱。她穿过来后淋了一场暴雨,现下还在发烧,胃里进了些食物,总算活过来了。此刻,她终于对施重淞产生了一点由衷的感谢。 不知道是忧思太过还是身体太虚弱,姜明葵夜里睡不踏实,可她总醒不过来,昏昏沉沉地睡了一个冗长的觉。她醒时,已经快到申时了。 姜明葵走到门边,安静等待着雨落下。 淅淅沥沥的雨滴打在院里的树叶上,微雨斜风,篱墙下草色青青,不知名的小花吐蕊,独属于泥土的味道扑面而来。夏日的雨总是有些闷,姜明葵却轻轻闭上眼睛,感受微微湿润的空气。 她从昨天一直处于高压状态,还未彻底将心安定下来。然而此刻她立于堂前,闭眼听雨,恍若梦醒,还看河山。 她既穿到了这里,定是要为自己活上一遭。 施重淞听着府里管家的禀告,跨进这扇门,看到的就是姜明葵闭着眼睛倚在门边,翠绿的青竹和她穿的青衣相得益彰。潇潇微雨,姜明葵肤白胜雪,容色绝艳,朱唇堪染烟雨。 他下意识偏开头,却见姜明葵已经睁开眼睛。 姜明葵见施重淞来,连忙挤出一个标准假笑,施重淞却径直越过她,坐到了主座上。她的假笑僵在嘴角,慢半拍地收回去。 “我听王伯说了,今日天气你说得分毫不差。”施重淞摩挲着手指上的扳指,他又道:“司天监的监丞暂有空缺,明日你去。” 姜明葵眼睛一亮,却听见施重淞又说道:“你进司天监担的是我的名义,所以你的身份得换一个。我对你的要求有三个,第一、你既如今算是我的幕僚,便得忠于我,朝中其他势力,你都不能接触;第二、凡是你占卜到的或是司天监记录的异常,必须第一时间告诉我。” 施重淞喝了口茶,说道:“至于第三个,水稻新种,我要见到成效。” 姜明葵点了点头,她说道:“殿下请放心,育种绝非一夕之功,也需钱财田地支持。现下我有一疑惑没有想通,劳烦大人替我解答了。” “罪人姜氏这个身份已死了吗?”她淡淡问道。 施重淞默然了一会儿,才道:“她已在昨日死了。” 姜明葵心有点堵,可是她只能代替原主先活下去。况且她现在和黑户没什么区别,身上还有伤,只能从长计议。 她又问道:“民女愚笨,只知柴米油盐,敢问民女可有月俸吗?” 施重淞可能极少遇见这么隐晦讨钱的人,万年不变的冷淡表情好像都出现了裂缝。 施重淞:“......一个月二十贯钱,比你在司天监的钱多,月中发。” · 施重淞派来的侍女来得很早,她一番妆点,姜明葵的五官虽未变,却从明媚美艳变成了小家碧玉,与往日的容貌大不相同了。 姜明葵下马车时,在 3. 京郊 [] 姜明葵说完,崔琰面色如霜,额角青筋暴起,眼底一片阴郁。他自诩端方君子,姜明葵不过仗着背后的永安世子,也敢如此放肆吗? 崔琰冷笑一声,说道:“与其耍嘴皮子,不如拿出些本事让本官开开眼。” 姜明葵早知崔琰的性格,若非崔琰咄咄逼人,她不必同崔琰废话。 “崔大人若是少训诫下官几句,怕是不会与下官起口舌之争。夏日多暴雨,接连几日晴天突下暴雨也是有的,下官笃定,两日后会有暴雨,届时恐有水灾。” 姜明葵着一身水蓝色的衣裙,长发柔顺地垂落下来,穿堂风吹过,额前的碎发也浮动着,脸上因愠怒激起红晕,她依然平静答道。 崔琰却突然躬身一礼,高声道:“下官请世子安。” 姜明葵转头,发现施重淞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 她和施重淞之间仅一步之遥,姜明葵转身,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施重淞薄唇微抿,长睫毛搭在眼前,隐匿了他眼底化不开的冷淡。 施重淞往前一步,与姜明葵并齐,冲崔琰一挥手:“免礼。” 他心下疑惑,姜明葵面对崔琰进退有度,却对自己人避如蛇蝎,他难道比崔琰还可怖? 施重淞按下心中异样,冷声道:“难得见姜监丞对谁这样疾言厉色,倒像是世子府的规矩没教好。本世子特来管教一二。” 崔琰面上端的是一副恭敬样子,言辞滴水不漏:“世子殿下亲临司天监,恐怕不只是为了管教姜监丞吧。下官愚钝,还请殿下明示。” 施重淞虚点一下姜明葵,皮笑肉不笑,嘲弄道:“陛下命我兼任京兆尹一职。姜监丞首次赴任,却道京郊将有水灾,恐祸及黎民百姓。本世子来协助,还需交予少监一道陛下诏令吗?” 崔琰跪下,只道不敢。 姜明葵被施重淞虚虚一指,挺直了腰板,说道:“崔大人若实在不信的话,敢于下官赌一局吗?下官也好叫大人知道,女子受赏识,也可以是怜其才华,而非以色侍人。” 她摊开手,露出葱白如玉的手指,指着天空道:“若两日后京郊无雨,下官此后再不置喙崔大人的任何结论,辞去监丞一职;两日后若有暴雨,崔大人自请为京郊百姓扫除暴雨之后的秽污。崔大人既如此自傲,可敢赌吗?” 崔琰是前任监正的亲传弟子,一向自命不凡,姜明葵没激他,他倒是应了。 阳光懒洋洋地散落下来,光束透过叶子,树影摇曳着,婆娑多姿。 施重淞在她面前站定,他身量极高,挺拔如青松,轻声道:“京郊离此地较远,若是要去,跟上。” 姜明葵有些疑惑施重淞的态度转变,却没细想,跟上施重淞。 出了永定门,京中繁华不再,姜明葵与施重淞同坐一辆马车,施重淞一路闭目养神,她只好也学着施重淞的样子,闭上眼休息一会儿。 这个气象系统只会给她发布任务,丝毫不管她能不能完成,简直比施重淞还会压榨。 往前走了一会儿,马车停下,姜明葵随施重淞下了马车,眼前一片郁郁青青,田垄上还有劳作的人。 她见到穿越前无比熟悉的场面,眼睛一阵酸涩,硬生生将眼泪憋了下来。 施重淞的侍卫叫来一个老伯,那老伯将挑粪的桶一放,在施重淞面前跪下了。他知自己气味难闻,怕得罪大人物,忙磕了几个头,小声道:“小老儿不知大人到来,还请大人莫要怪罪。” 施重淞命人将老人扶起,笑得极温和,“老人家快请起,里正可在?今日本官来此地,是要寻里正商议要事。” 老人佝偻着背,颤颤巍巍地指了个方位,又回去施肥了。 姜明葵将那老人看在眼里,下定决心,她定要改变现状,也定要百姓逃过此劫。 她穿来的这本小说,重在讲述二皇子和太子争权,谋夺皇位,甚至不惜拿全天下当做牺牲,姜明葵不耻,也轻视他们可笑的相爱相杀。 南方水田一亩地只得两石稻谷,田税若高,再遇天灾,姜明葵不知道他们该怎么活。 她既已提前得知暴雨将至,房屋尽毁,就得尽快迁出村民。暴雨过后,再解决田地的问题。 里正是个中年男人,皮肤黝黑,见着施重淞,赶忙行礼。 姜明葵越过施重淞,问道:“里正可知村落里共有多少百姓?可否集中起来呢?” 里正迟疑地看向施重淞,见施重淞点头,这才答道:“本村共有四十户,一百一十五人。大人若是想见所有人,晚些时候小人叫他们在宗祠外的台榭旁等候。” 姜明葵只道好。她走到施重淞面前,嗓音软了几分,柔声道:“一百一十五人如何安置,世子殿下可有想法吗?” 施重淞抬眼,对上姜明葵清明的双眼,没忽略她刻意放软的姿态,无奈地捏了一下山根处,说道:“我自有决定。” 姜明葵莞尔,露出两个清浅的梨涡,说道:“我替百姓谢过殿下。” “这句倒是真心实意,比奉承话好听。”施重淞心想。 傍晚,姜明葵见到了整个村落的人,有几个稚子眼睛圆溜溜地盯着姜明葵,姜明葵对他们笑笑。 面对这么多人,姜明葵却不知道该如何讲了,这样一个噩耗,怎么粉饰太平,都难逃悲伤。 她欲言又止,却见施重淞不知何时走到了祠堂外,她站在台榭上,施重淞抬眼看着她,姜明葵与他对视一眼,无端多了几分勇气。 “乡亲们,小女隶属司天监,昨日夜观星象,发现后两日村里恐有水灾,特来此地,想请乡亲们收好东西,跟着世子殿下迁居到别处,待水灾过后再回到村里。” 她话说完,一阵寂静,姜明葵看向台下,稚子笑着,可几个妇人已掩面哭泣。 里正大着胆子问道:“姑娘,我们不怕水灾,可水灾来了,田地该怎么办?庄稼该怎么办?今年的田赋交不上,我们全村可就是真没活路了啊!姑娘隶属司天监,能否想些办法?” 一个老妇人忽然倒在地上,大声哭道:“姑娘,可是我们得罪老天了?为何偏要如此惩罚我们?” 姜明葵手心被掐红,她红着一双眼睛,高声道:“水稻我来管,乡亲们若是暴雨不离开,房屋倒塌,可想过稚子双亲吗?乡亲们只管按我说的做,我保证暴雨之后,庄稼不会全部淹死。” 村民看向她,一双双渴求的眼睛聚集在姜明葵身上,她又高声重复了一遍。 她情绪有些激动,干咳了几声,脸胀得通红。 施重淞站在最末尾,拿出一枚腰牌,说道:“本官乃永安世子,若因灾情导致稻谷减产,本官自当向陛下请旨,减免尔等赋税。” 他的话掷地有声,似有千钧重,终于说动了这些百姓。 天色黑了,繁星点缀天空,姜明葵掀开车帘,仰头看着星星,月光洒在姜明葵水蓝色的衣衫上,花纹潋滟,眸色如琥珀般清澈。 她不看施重淞,只是借着月光,细不可闻地说了声“多谢”。声音很小,晚风却裹着姜明葵的话,到了施重淞耳边。 施重淞闭着眼睛,嘴角却不自觉弯了弯。 · 艳阳高照,姜明葵顶着烈日和里正一起下田。她仔细与里正交代着,要里正排干稻田灌溉水,疏通沟渠,以便减轻水浸的危害。 里正点头应是,姜明葵便回了司天监,施重淞在外城附近征用了曾用来赈济灾民的所建的庙宇,可以容纳下一百多人,已派人加固了。 她在司天监里想着水灾过后如何快速排水 4. 偶遇 [] 远处是忙碌的村民,孩童的叫嚷声在这一刻化为寂静,落入姜明葵眼底的是施重淞莹白如玉的手,和他递过来的白色丝织手帕。 姜明葵伸出手,轻轻接过了手帕,指尖抚过手帕,拭了眼泪,抬眼对上施重淞无悲无喜的眼睛。 姜明葵松开阿娇,她往日干脆利落的声音里隐有哭腔,说道:“多谢。” 施重淞只是淡淡点头,见她恢复如初,一瞬间又变回了那个冰山世子。 那句“你做得不错”也如过眼云烟,不存在一般。 姜明葵耳边吹过晚风,晚霞落下帷幕。微暗的天色隐去了姜明葵的神色,她将心绪平定下来。 李村的事情并不难处理,况且系统已经下发了奖励,村民的水稻得以保全,倒塌的房屋已在修缮。姜明葵乘马车回到了世子府。 施重淞虽说兼京兆尹,可他每日殚精竭虑的样子,却不单像一个京兆尹。姜明葵暗暗揣测,这位世子的权力怕是远比她想得大。 系统未发布任务,姜明葵想要尽快将试验田选地提上日程。北齐地大物博,各个地方气候并不完全一致,好在京中气候温暖湿润,适宜水稻生长。 她想起上辈子自己辛辛苦苦培育的试验田,脑中已构想出新试验田的布局,她手指尖轻戳脸颊,越想越亢奋,恨不能马上就下地。 她这身体是按着世家闺秀的标准养的,有些羸弱了。若是亲自下地,怕是一个时辰也受不住。只是姜明葵有些不理解,北齐既没有明令禁止女子入仕,可女子仍只有少数身在官场,并且官职皆是小吏。 世家大族况且如此,只怕民间入仕更难。 姜明葵叹了口气,咳嗽得险些岔气。 她若是想将这试验田进行下去,先得养好这副病弱的身体,再加强锻炼。 月色如银,披落下一地亮光,风过,带起烛火一片涟漪。 姜明葵下巴垫在软枕上,趴着看京城舆图。可惜舆图看不出哪里土壤较好,姜明葵只好歇下心思,只盼着施重淞明日能给她找个好地方。 暴雨过后,接连几日好晴天,烈日当头,姜明葵在司天监的公厨中连吃了两碗绿豆汤。系统这几日又陷入沉寂,姜明葵也乐得自在,司天监众人上次触了霉头,现下倒是无人敢来招惹她了。 午后,阳光照在人身上,困劲儿也随着阳光钻进姜明葵脑子里,她左手撑在脸上,右手还提着笔,几道歪歪扭扭的线便出现在白纸上。 “监丞,世子殿下派属下来传话了。” 姜明葵睁开眼睛,只见施重淞身旁的侍从正站在她面前。她醒过神,温声道:“世子殿下可有什么吩咐吗?” 那侍从木着一张脸,说道:“世子殿下近日派属下跑了不少地方,属下以为,外城的城隍庙附近的农田较好,便想请监丞看看,属下也好提早布置。” 姜明葵一听试验田有了着落,困意全散,眼睛里的笑意都快溢出来。她总算是专业对口了,也不算枉费她一身本事。 放衙后,姜明葵跟着那侍从到了城隍庙。入乡随俗,她也随百姓拜了拜城隍,只当是为民祈福,盼望风调雨顺。 那系统却突然发话了,姜明葵无奈地放下手中的线香,退到一边,听这位祖宗发布任务。 系统一惊一乍的,姜明葵被他吓到几次,现下竟然已经接受了系统令人心惊肉跳的出场方式。 “宿主,待会儿要下一个半时辰的雷雨,昨日我休眠,未能提醒你。你快些备伞吧,你这具身体可淋不得雨了。之前受过刑,本就气血两亏,施重淞还每日派人送药膳呢。” 姜明葵略过系统的好意提醒,冷笑着哼了一声:“你一个超脱世界运行法则的东西还要休眠?只怕昨日忘了你这体弱多病的宿主吧。” 系统的声音小了些,童音小声嘟囔着:“我才不是东西呢!系统错啦,给宿主一个小小的补偿吧。宿主不要这么凶系统。” 系统的撒娇她丝毫不为所动,只关注系统说的补偿。 “系统奖励宿主三把伞,宿主可在马车上找到。”系统说完这句话,一溜烟消失了。 今日上香的人络绎不绝,姜明葵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等待阵雨的落下。 天慢慢变得阴沉,乌云覆盖住天空,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仿佛下一秒就要变成妖怪,逼近人群,露出他张牙舞爪的样子。 闷雷轰隆一声打了前奏,大雨便磅礴而下了,雨势极大,路上的行人为了避雨,涌进了城隍庙。刚从城隍庙出来的人一惊,忙缩了回去。 姜明葵从马车上拿到系统所赠的伞,递了一把给旁边的侍从,还剩下一把,姜明葵想把这把伞赠给需要的人,却无意瞥见了一个女子。 那女子和一个小丫头站在一起,尽管在众多人中,气质却出尘,一看便是权贵家的小姐。 那女子注意到姜明葵的目光,侧身避开了。 她身边的小丫头却走了过来:“你手里的这把伞,卖给我。” 姜明葵最不喜逼迫,对她的话充耳不闻,转身便要走。 小丫头却疾言厉色道:“大胆!公、小姐愿意买你的伞是你的福气,你竟然违逆,你有几个脑袋?” 姜明葵没错过小丫头脱口而出,却又咽下去的“公主”一词。按照小说的情节,公主年纪都很小,导致北齐联姻时只能选贵女。可是这位公主正值芳华,怎么看也不是小说里描写的公主。 不,还是有的。 二公主周芸臻——死状极其凄惨。 她是元靖五年六月偷跑出宫,站在大树下躲雨,被雷劈死的。 姜明葵没记错的话,今年正是元靖五年,这位公主极有可能死于这场暴雨。 姜明葵抬眼,周芸臻真是个绝世而独立的美人。一双桃花眼顾盼生姿,她未施粉黛,弱柳扶风,蹙眉时状若西子捧心,远远看去,恍若神女现世。 周芸臻似是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她不疾不徐地向姜明葵走来,将那小丫头拉到身后,她背过身,温声道:“阿桃,不可无礼。” 她又看向姜明葵,嗓音清甜,她说道:“姑娘,我与侍卫走散了,现下只好待在城隍庙中。阿桃担忧我感染风寒后淋雨,这才对姑娘口不择言。姑娘若是愿意卖伞于我,我刚好还剩二两银子,可以当作伞钱交给姑娘,也当是给阿桃无礼的赔罪;若不愿意,也无妨。” 这世上没人不爱美人,况且姜明葵只是不喜那丫鬟的态度。 活生生的人站在面前,姜明葵叹了口气,自己的命运已像浮萍, 5.贵人 [] chapter 5 雨在姜明葵到农田途中停了下来,姜明葵坐在马车,心里却有些担心周芸臻的命运。周芸臻会听自己这个看上去似江湖骗子说的话吗? 她是真的希望这个女孩子能够活下去。 周芸臻若是略微迟疑一下,想来也是能保住命的。 她随施重淞的侍从到了那片农田,和她从前的试验田相比有些过小了。但姜明葵有系统给的稻种,对比实验范围可以缩小。眼下重要的是规划育秧田。 南方的连作晚稻,应选择中壤、肥力中等、地势高、排水方便的地块,防止土壤水分过高诱发水稻秧苗徒长【注】。现下正好是晚稻栽种期,得赶紧将系统发放的抗病稻种栽种下去,看稻种长成后抗病等级如何。 姜明葵将畦长、畦面、畦沟、边沟的布局与那侍从一一说来,以确保水分合理利用。她现在没有机器支持,许多事情也不知能不能做成。 但总得一试。 姜明葵站在眼前的粘质土,莫名想起她导师问她的一句话。 她依稀记得那位年逾古稀的老教授,手有些粗糙,手掌却极为厚实,笑起来就像指引前路的长者。 “农学是国之根本,女娃娃若是要做研究,可想清楚初心了吗?” 姜明葵不记得她那时如何回答了,她那时只是按部就班地走上了一条研究道路。现在她也许能给自己一个答案。 也许是初中时无意翻到的“横渠四句”在心里生了根,姜明葵不为百姓指明该遵守的道,她只想要百姓安居乐业,天下太平。【注】 哪怕只是少一个食不果腹的人。 路边的积水还未退去,水洼倒映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北齐并无宵禁,店肆的灯笼高高挂起,姜明葵从马车向外看去,一派繁荣安宁的景象。 姜明葵下了马车,却见施重淞立在世子府门口,玄衣融进夜色,小半张脸露在灯火下,看不清表情。 “世子殿下刚到府?”姜明葵走到施重淞面前,轻声问道。 施重淞漆黑如墨的眼睛在她脸上扫了一圈,只道:“无事。”他似乎还有话要说,却又止住了。 灯火明灭间,施重淞已恢复如常,只是他手上还拿着一个木盒。 姜明葵不明所以,掠过施重淞,抬脚往自己的院子走去,施重淞却轻扯了一下她的衣袖,如雁过无痕。 “我从宫里拿的药,于你的鞭痕有益。”施重淞食指轻触木盒,温声道。 姜明葵接过木盒,手覆上木盒上的花纹,眼睛弯成月牙,两个梨涡都染上喜悦。免费的药到手,姜明葵极有自知之明地拍马屁:“世子殿下宅心仁厚,细致过人。有殿下在,实乃北齐百姓之福。” 施重淞不动声色地背过身去,快上马时只一句:“下次晚归时,势必派人知会一声。” 姜明葵却听出了其他,施重淞竟是刻意在府前等她吗? 她远远瞧了一眼,施重淞骑马的身影已远了,他走进暮色里,却依稀能见少年郎的样子。 可姜明葵的脑子里却是灯火阑珊处,施重淞抬眼望星的样子。 施重淞这样如雪的人也是有温度的。 · 皇宫内,灯火通明,香脂味甜得发腻,一个宫女把周芸臻的发钗拔下来,轻轻替她梳理长发。灯下看美人,却见美人满目愁思,她轻声问:“还未找到吗?” 一个宫人跪下答话:“回公主的话,奴婢已派人在城隍庙守了三天了,没有您所说的女子,奴婢无能,请公主恕罪。” 周芸臻轻叹了一口气,她轻声道:“去查查司天监那位老大人,她既说自己是司天监那位老大人的弟子,想必司天监有人会识得她。” 一个宫人退了下去,周芸臻在宫殿内踱步,她面上平静,实际心里却焦急到乱了分寸。那天的事她瞒下了母妃,可她私游出宫与侍卫走散,母妃不允她出宫了。 那次暴雨之后,不曾下过雨,周芸臻一直遵守着姜明葵说的话,雨天绝不出门。只是差点被雷劈这件事还是成了她的阴影,夜里常常睡不安稳。 司天监会有她吗?周芸臻不敢给自己希望,可若是司天监也没有线索呢? 她该如何寻这位救了她一命的神秘女子呢? 司天监官邸古朴素雅,正堂外立着一个巨大的日晷,犹如辟邪的石狮子。 绿色的树荫连片,姜明葵站在树下看历法相关的记录,却忽然想到了周芸臻。 姜明葵想起小说中,周芸臻死后也没有得到公主下葬该有的仪式,皇室以她为不祥,对她讳莫如深。 这几日官场民间没什么闲话,想来周芸臻应该是听了她的话,没有去大树下躲雨,应当是逃过这一劫了。 她由衷高兴,视线落到远处,却见崔琰罕见地到她所在的衙署。 崔琰自遵守诺言,为李村村民扫除秽污后,见了姜明葵就像老鼠躲猫。 就连司天监的公务,崔琰也特意与姜明葵避开,今日怎有的闲心,来她所在的衙署? 姜明葵收回视线,却见崔琰站定在她面前,有些窘迫。 他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最近有人探听我师父宁远大师是否收了个女徒弟。司天监上下只有你一个女吏,你可是做了些什么?” 姜明葵平静道:“少监是不是糊涂了?我与宁远大师素不相识,冒名顶替作甚......" 她轻皱眉头,忽然想起一件事情。 上次她提醒周芸臻时,好像提到了司天监的老大人,所以是周芸臻在找她吗? 姜明葵止住话,温声道:“是我借老大人的身份惹了些许麻烦,少监可否帮忙否认?” 崔琰了然,说道:“上次之事,终归是我对不住你,我不求你原谅,愿帮你掩盖一二。若是师父在世,你这等才能,怕是师父只会教你一人了。” 姜明葵瞥见崔琰落寞的神色,终究还是开口道:“崔少监又何必妄自菲薄呢?是人都有长处,宁远大师对你倾囊相授,我只是在观测天气略长于你。若论起修历法,少监远在我之上。” 崔琰上次履行了承诺,姜明葵对他有了不少改观。 君子论迹不论心,崔琰肯低下头正视自己,又见识了民间疾苦,还怕不能用才学造福百姓吗? 姜明葵言尽于此,崔琰肯不肯放 6.搬出 [] 雅间外,店家轻声敲门,周芸臻止住哭泣,几个侍女将菜品放下,转身退下了。 姜明葵盯着桌子上的菜,便再也移不开目光了,樊楼菜品的做法别具一格,看上去颇有些美味。 她只好对周芸臻浅笑一下,轻声道:“殿下,不妨先用餐。” 不出姜明葵所料,这几道特色菜味道极好,尤其是玉灌肺,味甜不腻,更能尝出芝麻香。 用餐结束后,姜明葵小口品茶,却见周芸臻的眼睛一直黏在她身上。 “姑娘,芸臻该怎么称呼你呢?”周芸臻眨了一下眼睛,问道。 姜明葵被周芸臻萌到,温声道:“下官名叫姜明葵,公主殿下不嫌弃的话,唤我阿葵便可。” 周芸臻将一个造型精美的木匣放在姜明葵面前,她看向姜明葵,眼神纯净,让人如沐春风。 周芸臻说道:“阿葵,方才听你说的话,我只觉幸运。若是旁人,只怕早就以我命中之劫谋取重利,可你只是想帮我而已。” 她笑意更深,又道:“这是父皇命已故的安和大师打造的玉佩,我十二岁那年母妃亲赐,见此物如见我。你的能力太容易招来野心,今后更要谨慎。希望这枚玉佩能在你需要的时候帮到你。” 姜明葵郑重地将木匣放回,一字一句道:“殿下既不在意下官的身份,下官便唤殿下芸臻了。芸臻,我不能收,此物太贵重,我实在承受不起。” 周芸臻眉心微皱,声音高了些,“阿葵,我没有同你玩笑,这枚玉佩再贵重也不如我的命重要,没有你,这玉佩就该成陪葬品了。阿葵,我视你为友,你若是不想让我为难,请你收下。” 害怕姜明葵推拒,周芸臻又道:“阿葵,我不知别人如何,我总是认为善意应当得到回赠。这是你应得的,否则不是负了上苍恩德吗?” 玉佩触感冰凉,夏日里握着倒是消暑,周芸臻都说出“朋友”的字样了,姜明葵也不愿与她客气。 姜明葵话锋一转,说道:“芸臻此番可是托人辗转,在司天监打探过我与宁远大师的关系?” 周芸臻点头应是,手无意识将衣袖攥紧,说道:“可是为你惹上了麻烦吗?” 姜明葵摇摇头,轻声道:“说不上麻烦,只是下官既已与公主见面,应当将真相告知殿下。” 她心里惴惴不安,又道:“有一事要告知殿下,下官并非宁远大师的弟子。当日事急从权,只好编了个说法来骗殿下,还请殿下原谅。” “我当是探听为你惹上麻烦了呢,我今既见到了你,便不会再探查你了,尾巴我会处理干净。”周芸臻转忧为喜,笑着说。 周芸臻不能在宫外待太久,临走时颇为不舍地看向姜明葵,姜明葵突然想起明日有雨,忙叫住周芸臻。 “芸臻,明日有雨,但你无需忧心,小雨而已。我身无长物,只好言语宽慰了。我知道你害怕,但此劫已过,命数早已改写,我只是不希望你一直惶恐下去。”姜明葵莞尔,关切地看向周芸臻,轻声道。 樊楼人声鼎沸,香车满路,周芸臻置身其间,凡尘的烟火气息落在她身上。 周芸臻却笑了起来,不再像端庄的公主,声音里都带着几分娇俏,像是撒娇一般:“谁说你没有东西送我的?还有一把伞呢!上次你没要银子,这次可不许赖账啦!” 她身边的丫头见状,忙朝姜明葵手里塞了一个荷包,追着周芸臻的马车走了。 姜明葵错愕地愣在原地,忍俊不禁,终是掩面大笑起来。 这侍女塞荷包的样子真像过年时发红包的长辈,唯恐姜明葵不接。 她打开荷包,里面是上次她没拿的二两银子,还有一支金钗。 姜明葵将荷包收好,珍而重之地将玉佩装进木盒里。方才周芸臻亲手给她佩戴上,可此物一看就非凡品,还是收敛些好。 朋友,来这里的第一个朋友。 姜明葵将这两个字默念了几遍,羁绊是极为奇妙的事情。 她只身一人穿到这里,没有亲人,没有朋友,灵魂与这里格格不入。 数日前,她只是想活下去,珍惜重活一世的机会。可现在,她却莫名有了许多安全感。 也许正是因为这些人与人的连接吧。 姜明葵回世子府时,难得见施重淞在府中。 施重淞瞧见她,玩味地将手中的扳指收回,问道:“今日去了樊楼?” 姜明葵一惊:“殿下如何知道?” “你身上沾了樊楼特有的香。”施重淞不看她,又道:“要结交谁是你的自由,我本不该多问。” 施重淞顿了顿,站起身,稍稍弯了下腰,对上姜明葵的眼睛。他又道:“罪人姜氏已死,你既已不是镇国公府的小姐,就该按照姜明葵的人生来活。” 姜明葵却有些无奈,施重淞是以为她在和镇国公府联系吗? “多谢殿下好意了,只是并非殿下所想,我也并非蠢笨之人,不会自投罗网。”姜明葵说道。 施重淞点了下头:“既用过餐了,今日药膳便不必吃了。城隍庙附近的水田已按你说的修整,改日你有空去看看。” 姜明葵点头应是。 她如今身子已大好,世子府虽好,姜明葵却不知为何,有些想逃离施重淞。 施重淞虽从未干预她,还给了她极大的权限,给钱也大方。但财神爷可以供着,每天盯着她,她压力有些大。 她今日发了月俸,又碰巧遇上施重淞提到试验田,脑子一热,问道:“殿下,我如今既有了月俸,实在不该继续住在世子府麻烦殿下了,我那日去农田,发现农田附近有村落。” 姜明葵被施重淞盯得有些害怕,但还是说完了:“我想到那个村落里住。” 施重淞脸色冷得像冰,狭长的丹凤眼凛冽地瞥了一眼姜明葵,转身拂袖走了。 夜色如水,施重淞一个人走在青石板的路上,走得极快,他负气般踢开路边的石子,却忽然停了下来。 他为什么要生气? 姜明葵住在世子府只是事急从权,现下想搬出去也合情合理。 他深呼吸了一口,抬头看见了月亮。 月亮被云环绕着,若隐若现,半遮着面。 施重淞嘴角轻扯了一下,姜明葵从樊楼带回的香粉也太恼人了些,他走了这么远,还能依稀闻到味道。 青竹随着月影而动,施重淞叹了口气,压下自己的反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