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软美人与护卫》 1、第 1 章 临城的东市甚是繁华,八街九陌,贯通南北,其中昌平街一带更是富裕之地,茶楼酒肆,鳞次栉比,住在昌平街的姜家则是城里首屈一指的富户。 这一日恰逢三月十八,天没大亮,便有不少男女老少守在了姜家门口,待太阳升起,姜家的门子打开了大门,门口已排起了一大条长龙。 众人见了门子,就是一阵欢呼。如此热闹的场面,倒不为别的,只因今日是姜家大小姐姜嬛[xuān]十六岁的生日。 姜大富人,单名一个济字,娶了夫人陈氏后,生了三个孩子,头个跟第三个都是小郎君,对排在当中的小娘子便格外宠爱疼惜。为给爱女积福,这些年,每到姜嬛生日这天,姜府便往外派送利是三百份,为讨吉利,每个利是封里都包着十八枚铜钱。 在当朝,寻常的贩夫走卒,起早抹黑干一天,到手的铜板都不及十个手指头。 三月十八这一日,到姜家大门口排个队,说几句吉利话,却能拿到十八文钱,对于许多人来说简直就是天下掉馅饼的事。 况且听闻那姜大小姐又是个倾城倾国的美人,哪怕拿不到利是,能有缘见姜大小姐一面,饱一饱眼福也是极好的。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两名身材高大,长相周正的仆人抬了一箱子利是封走了出来。 红通通的利是封上缀着金粉,红纸上还印着福禄寿的图案,看起来格外的华丽大气。 去年负责派送利是的是姜小娘子的乳母李氏,今年负责派送利是的则是姜府大管家。 在众人的祝贺声中,箱子里的利是封肉眼可见的少了。 三个少年郎领了利是封,脱了长龙,便迫不及待地跑到一旁打开了红包,点数起了铜板。 “姜大老爷果然阔气得很,十八个铜板一个都不少。” “有个这样的爹,真是不得了。听说姜府的银子可以堆满官府的粮仓。” “这姜大小姐上辈子也不知是积了少德,才能托生到这样的人家。” “姜大小姐还没出生前,姜老爷运气背着呢!姜大小姐出生后,把福运带给了她老爹,姜大老爷才时来运转,后来更是不管做什么生意,都赚得盆满钵满。” 说这句话的是个路过的老街坊。 这几个少年郎听到他这么说,一下子都来了兴致,追问道:“那是怎么个时来运转?” 老街坊却不愿明言了:“说来话长,不如不说。总而言之,姜大小姐就是姜大老爷的福星。” 几人本做好了洗耳恭听的准备了,见他不肯明说,都觉扫兴。不过像姜家这种自祖上以来便是商贾巨富的大家族,勾心斗角的事必是有的,老街坊不明说,大家也能在心里幻想出一二。 “那姜家大小姐,你老可见过?”其中一个身穿青衫的问起了姜嬛,面色便有些发红,“是否真如传言中那般……貌美?” 他这话其实还未说全,传言中的姜嬛不仅是貌美,而是美到蛊惑人心,听说每年都有几个少年郎君,因偶见了姜嬛一面便害了相思病,书不读了,饭不吃了,竟是连命都不想要了。 可越是把她传得如此“疯魔”,临城里未婚的少年郎便越是想见到她。 他们几个今日结伴到姜府,领钱是件要事,见一见姜嬛更是要事。 老街坊许是见多了这样的事,一眼就看穿了他们的心思,肃声骂道:“你们这几个后生,拿了人家的利是,还惦记起人家的小姐,姜小姐是你们能见的,小心人没瞧见,反被她身边的护卫打瞎眼。” 被他这么一说,三人脸上都有些挂不住,其中一个身材最高大的,直起脖子道:“您老小看我们,我们可都是会拳脚的。” “良言难劝该死鬼呀!”老街坊捋着须走了。 少年郎气盛得很,被老街坊这般打落,更觉今日非得见见姜嬛不可。 眼瞅着三百份利是都派送完了,姜大小姐也未露脸。 长得最高大的昂了昂头,便出了个主意:“我们不如爬上去。” 爬人院墙,偷窥人家的姑娘,委实是流氓行迹,被发现打断腿也是应当,但三人色胆一起,又有同伙,便有些不管不顾了。 姜府有一处后院的墙比别处高些,外墙嵌以梅兰竹菊格窗,顶上是灰青的瓦,几人见那格窗只是装饰而非镂空,把那内墙里的情景掩盖得很是严实,想那姜小娘子定是住在这里边没跑了。 攒着脑袋商量了一番,决定先送其中一人到墙上探听虚实。 那被选中的正是穿青衫的男子,他踩着底下两人的肩膀往墙上攀去,但见墙内树木葳蕤,墙角处一丛芍药开得正艳,不远处倒有座雅致的院子,但别说姜小美人的影子,便是连个丫鬟小厮的影子也没瞧见。 底下的人满头大汗,忙催道:“可见到了?” 青衫男子探着头还来不及回答,一个黑影忽而掠过,晃动了一旁的树枝。 那树枝强劲,直刮向他的脸,戳中了他正瞪得老圆的一双眼。 “哎呦!要瞎了。” 青衫男子痛呼着直摔下来,连累着底下的两个人也站立不稳,摔成了一团。 “好端端的,你这是中邪了吗?” “我……我好像见到了一团黑影,然后,眼睛就被戳了。”青衫男子捂着眼哭道。 “没用,送我上去看看。”那高个子男嘟囔了一声,踩着同伴的肩膀,借力攀上了院墙。 可上了院墙,气都没喘平,头上便挨了一着,整个人从墙上跌了下来。 “有鬼!” 接连被袭,二人却是连对方是圆是扁都不知道,霎时都毛骨悚然了起来,捂着伤口连滚带爬地跑了。 院墙内,一个身穿墨色衣袍的男子,挥手抖落了袖上的银杏树叶,纵身一跃,便往不远处的院子去了。 “姐姐又拿我打趣……”一阵娇脆,如黄莺出谷的笑声自东边的屋子传来。 虽未见人,但只听声音,也能让人想象得出这笑声的主人定是个美丽又娇俏的姑娘。 “谁敢打趣妹妹,我是真觉整个临城就没一个男子能配得上妹妹的,妹妹若生在京城,保不准早入了宫,做了妃。”说这句话的是临城县令家的嫡长女杨茗雪。 姜老爷与杨县令是旧识,姜嬛与杨茗雪年纪相仿,说得来话。这四五年间时常有往来。 今日是姜嬛十六岁的生日,杨茗雪便是来给姜嬛庆生的。 “姐姐尽管打趣我,妹妹可是听说,李员外家那位新中举的三公子为了能见姐姐一面,差点掉进水里。”姜嬛挑了挑两弯黛眉,樱唇一掀,肤光胜雪的脸上便绽放了个潋滟浅笑。 因今日是她的生日,早在半个月前,姜老夫人便着人给她裁了一身新衣。 临城三月,尚有春寒,姜嬛在浅粉色的圆领袄上又穿了件珍珠团花织锦褙子,底下配着一袭红白相间的海棠云纹刺绣褶裙,一身打扮可谓明艳喜气又不失温雅。 坐在她对面的杨茗雪则穿了身淡黄色的牡丹花刺绣百迭裙。听到姜嬛的话后,她扯了下绣着花叶的红色滚边袖口,撇撇嘴道:“就他,一股子酸气和傻气。” “这李家原是书香门第,李员外生了四个儿子,唯有这三公子最好学,今年未满二十岁便中了举,两年后的会试说不定也能金榜题名。如此人物,在姐姐嘴里倒成了个又傻又酸的。”姜嬛依旧笑着,几根青葱似的手指亲昵地拨弄着杨茗雪垂在肩旁的发。 “哼!”杨茗雪不以为然地轻笑一声:“要我说,整个临城,论起相貌风度的,谁也比不过你身边的那个顾陵。” 杨茗雪说着脸上浮出了一丝羞赧之色。 姜嬛没想到杨茗雪会扯到护卫顾陵身上,愣了一下,才捂嘴笑道:“姐姐这样夸他,难不成是看上了我家顾陵?” 十年前的三月十八,亦是她的生辰。为给她庆生,哥哥带着她到东市看杂耍。半道上,他们遇见了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 彼时那少年正被小混混围攻,情况很是危急。就当大家都替他捏了一把汗时,他情急之下推出的一掌,竟把三个小混混都掀翻在地。 姜嬛从未见过如此厉害的人物,惊得眼睛都冒着光。待那少年因为饥饿,倒在大街上时,她便央着哥哥把他带回了家。 这落魄少年此后便留在了姜家,便是杨茗雪眼下口中无人能及的护卫顾陵了。 姜嬛与杨茗雪说笑时,赶走那几位偷窥少年郎的顾陵正从檐上落下。 他本无意偷听,但他素来听力极好,又听主子提起了自己的名字,便对屋内的谈话多了几分关注。 杨茗雪两手搭在姜嬛的肩上,半分认真半分玩笑地道,“若我真看上了他,妹妹可愿成全姐姐的心意,把他让给姐姐?” 杨茗雪是何等身份,论相貌与家世在临城都是可以排上号的。 顾陵再好,不过也只是她姜府的一个下人,这样的官家小姐又怎会真正看上她身旁的小护卫。 姜嬛只道杨茗雪是在开玩笑,也用玩笑的语气道:“姐姐若真喜欢,那我现下便把他叫进来,让他跟姐姐家去。” 站在窗外的顾陵听到姜嬛这般说,眸光霎时一暗。 杨茗雪见姜嬛作势要喊人,赶紧拦住她,伸出指来,在她额上轻点道:“就你坏,明知道他不会跟我走,还要与我做戏。” “不是姐姐先使坏的吗?” 杨茗雪心里泛起了一点酸,面上却是笑着:“要我说妹妹今天都满十六了,也可考虑终身大事了。” “我还小呢,而且我爹和我娘也舍不得我这么早嫁人。” “谁让你就嫁了,你总该想想自己喜欢什么样的,以后嫁什么样的。”杨茗雪拉过了她的手,笑着看她。 姜嬛从未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但她娘曾说过,日后要给她找个家世相当,才貌双全又钟情的。 便道:“娘说,要嫁便嫁个家世相当,长得又好看的,最好像我爹这样,哪怕家财万贯,也只有我娘一个。” “你爹这样的实属罕见,家里有钱有势的公子哥,多的是还未成婚,身旁就有一堆莺莺燕燕。弄一两个通房丫鬟还是好的,有些还纳妾,养外室,哪怕孩子都好几个了,逢人问起,就说自己尚未婚配,倒好似他还清白得很。” 杨茗雪说到这,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屑:“那个落水的便是,说什么倾心于我,我一打听,才知他屋里早已养了两个侍妾。” 姜嬛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不怪姐姐瞧不上他。他也确实配不上姐姐。我爹说那种纳一堆妾,见一个爱一个的,都是不守男德的男人,我以后是万万不能嫁给这种人的。” 姜济是临城出了名的宠妻典范,杨茗雪与姜嬛交往多年,对姜家家风有所了解,并不惊讶姜济会这样教导姜嬛。 只是不免轻叹:“这年头,想找个好男人太难了!有好的,心里头偏又装着别人。” 她后一句话,说得颇是含糊,姜嬛听不太清,也没去在意,笑着安慰道:“姐姐愁什么,以姐姐这样的出身相貌怎会找不到好的。” 杨茗雪不置可否,站了起来道:“我该回去了,过几日,你得了空,到姐姐那去。姐姐近日在学白纻舞,可怎么跳都跳不好。你到姐姐那小住几日,一来指点姐姐一二,二来,咱们俩也可秉烛促膝长谈。” “好。”姜嬛恭敬不如从命地点了点头。 此前,她也曾去杨府小住过。杨县令除了正妻外,还纳了两房妾,可是无论是妻还是妾都没能为他生下儿子。 杨茗雪在众姐妹中排行老二,大姐已嫁人,底下还有两个妹妹,都是庶出,杨家四姐妹中要数杨茗雪最为出挑。 杨府的后院,可以说都是一群女人,她到杨府去小住几日,倒没不方便的。 送走杨茗雪后,姜嬛提着裙摆往屋里走。 余光一瞥,却见不远处的檐下站了一个人。 2、第 2 章 顾陵穿了身墨色暗云纹衫,腰间束着金黑色的革带,身上的气质清冷孤傲。 三月的风,吹得他身侧的紫藤花枝四处摇曳,他自岿然不动,俊美无俦的脸上,双睫略略垂着,叫人看不太清情绪。 姜嬛微扬起下巴,向他微微一笑。 他会意过来,毫不迟疑地走到了她面前。 “小姐。”他低低唤了她一声,眼中有莫名的情愫一闪而过。 姜嬛从他的神情和语气里感受到他不太高兴,甚像在和她闹什么别扭。 可她今日并没有做了什么事惹他不高兴呀! 想了想,终于有了些头绪,从袖兜里拿出了一个藕荷色的香囊,递到他面前道:“送你的。” 当年,她把他带回姜府后,问起他的身世来历,他是既记不得他的家乡,也不记得他的父母,自然连自己是何时出生的都忘了。 姜嬛觉得他可怜,便把她遇见他的那一天,当成是他的生日,所以他的生日和她的生日便成了同一天。 她是姜家大小姐,每年生日都过得格外喜庆热闹,为她庆生的一茬接着一茬,而他只是个小护卫,知道他生日的人很少,给他庆生,送他礼物的就更少了。 姜嬛想他闷闷不乐的,定是因为没人记得他的生日,又见大家都给她庆生,才暗自神伤,便拿了香囊去哄他。 不出所料的,顾陵看见她手上的香囊,原本绷着的俊脸上立即露出了一丝欢喜又腼腆的笑:“这是给我的?” 姜嬛松了一口气,眯着两弯星眼,情真意切地道:“当然了,你不知道,为了给你做这个香囊当生日礼物,我有多辛苦。” 事实上,她一共做了五个香囊,分别送给了她爹她娘,哥哥和弟弟,剩下的这一只,是她做的第一个。因为第一次做比较手生,瑕疵比较多,她不好意思送给家人们,扔了又觉可惜,便偶尔自己戴着。 如今拿来送顾陵,哄她的小护卫高兴,倒也算物尽其用。 姜嬛怕顾陵不信她的话,举起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道:“你看我的手上现在还有被针扎到的针眼呢!陵哥哥,我是一直都把你的生日放在心上的。” 虽然顾陵是她的护卫,但他们自幼一块长大,关系比之旁人更亲密,兴起时,她会唤他“陵哥哥”。 因为一贯如此,府里的人倒不会因为这个称呼,就觉得顾陵逾越,或者姜嬛太有失身份。 顾陵瞧了瞧她那只白皙柔嫩的小手,针眼没发现,倒闻到了一股自她袖中飘出来的女儿香,甜甜的,绵绵的,双颊竟微微红了起来。 “你到底要不要?”姜嬛微撅起盈润的樱唇道。 “要。”顾陵说着,如获至宝一般把尚带着她体温的香囊收入了怀中。 姜嬛见他如此珍视自己绣坏的香囊,还把它放在了胸口处,一时间倒有些心虚了,寻思着等哪天有了空,再给他绣一个,也不算欺骗了他。 “谢谢小姐。”顾陵收了香囊,脸上的霜色已全然退去。 姜嬛笑了笑,迈着欢快的脚步回屋去了。 待她俏丽的身影消失在眼前,顾陵方才眷恋不舍地收回目光,下意识地往放着香囊的心口处一按,只觉那块地方格外热烫,好似姜嬛的手正按在上边一般。 “交出来。”身后蓦然响起了个冰冷且不容置疑的声音。 顾陵回过头来,姜家大少爷姜子承正盛气凌人地站在他面前,双目如钩地盯向他放着香囊的地方。 这几年,姜嬛待他越好,姜子承看他就越来越不顺眼。 “大少爷。”顾陵不想与他起冲突,打了声招呼后,便要离去。 姜子承见他如此不把自己的命令当一回事,直接横出手来,拦住了他:“顾陵,本少爷还使唤你不得了。” 顾陵目光平视,不卑不亢地道:“小姐说过,整个姜府,我只需听命于她。” “哼!”姜子承勾唇冷笑,反问道:“你配吗?” 不过是个从大街上捡回来的流浪儿,一个身份低贱的下人,竟敢觊觎他金尊玉贵的妹妹,还哄得她绣了香囊送他。 香囊这种东西,是可以随便送,随便收的吗?姜嬛不懂,他会不懂? “倘若我告诉嬛嬛,说你对她心生龌龊,你说她还会不会把你留在身边?”姜子承阴阴威胁。 顾陵微垂下眸,抿了抿唇,依旧没有把香囊交出去。 姜子承见他如此冥顽不灵,气怒之下直接和他动起了手。 论武功,他心知他与顾陵有天壤之别,但他敢跟他动手,便是料定顾陵不敢还手。 毕竟他是姜家大少爷,是姜嬛的哥哥。 顾陵面对他的拳脚相加,果然只是避让,并不还击。 姜子承于虚空中打了老半天,连他的衣角都没碰到,羞怒之下,从腰间抽出了一把软剑,直扫向顾陵。 眼见那剑朝脸部劈来,顾陵下意识地以两指夹住了剑身,“咔”的一声,竟是凭着指力,把姜子承手中的软剑生生折成了两半。 姜子承心里大骇,他如此步步紧逼,不过是想逼顾陵出手,好治他“以下犯上”的罪,可没想到顾陵自始至终都没用到手上的剑,反而仅用两指就把他的剑折断了。 这于他而言,比被顾陵真刀实剑的打败,更加耻辱。 看着手中的残剑,他心念一起,转起手中半柄残剑便往左臂上刺去。 顾陵以为他是被打败了,想不开要自残,轻轻推动了手中的剑把,把姜子承的断剑打落了。 可因推得迟些,姜子承的手臂上还是划出了一道口子,殷红的血慢慢的自月白色的锦绸上浸染开来,化成了青紫色。 姜子承捂住手臂,立马叫嚷了起来:“你好大的狗胆,竟敢动手打伤本少爷。” 顾陵听他这话说得不对劲,才知道他故意划伤自己,是有意要嫁祸他。 “妹妹,妹妹……”姜子承捂着伤口,心急火燎地跑向了姜嬛的屋子。 姜嬛正和丫鬟们查看新收到的贺礼,乍见姜子承满臂是血地跑了进来,都吓了一大跳。 “哥哥,你怎么了?”姜嬛头一回见姜子承受了这么的伤,又是惊讶,又是心疼。 “是顾陵伤的我。”姜子承谎话连篇道,“哥哥不过只是想跟他切磋一下,他竟出言嘲讽我武功低下,不配与他动手,又故意折断了我的剑,还刺伤我。” 姜嬛听了他的讲述,几乎脱口而出:“顾陵不是这样的人。” “我是你哥哥,我会骗你吗?不信你到外边看看,我那把被折断的剑还掉在地上,整个姜府,除了顾陵,谁还能以两指折断我的剑。” 姜嬛见他说得有理有据,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反驳,又见姜子承的伤口不住地淌着血,忙唤丫鬟去找大夫,给姜子承治伤。 姜府里养了两个大夫,分别是肖大夫和徐大夫。今日是徐大夫当值,不一会,徐大夫便挎着药箱来了。 检查完伤口后,徐大夫说姜子承的伤口确实为利刃所伤,所幸没有伤及骨头,只是伤了些皮肉,伤口又浅,涂几天药,便能好个大半了。 姜嬛听到徐大夫这么说,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待大夫走后,姜子承黑着脸,语重心长地对姜嬛道:“嬛嬛,会咬主子的狗留不得。” 虽然姜嬛不懂武功,可她知道以顾陵的性子,是绝不可能做出姜子承所说的那些事的。 这几年姜子承明里暗里给顾陵使了不少绊子,她也不是没瞧见。 可如今姜子承确确实实受伤了,又指明这事与顾陵有关,倘若传到爹娘耳朵里,顾陵免不了会被处罚的。 姜嬛吞吞吐吐道:“哥哥,顾陵可能……只是……一时失手。” “他怎么会一时失手,他就是故意的。”姜子承见姜嬛不信他,咬牙切齿地道,“你也不看看他这些年有多嚣张,他早就是翅膀硬了,想飞了,觉得我们姜家这座小庙,容不下他这个大神。他今日敢伤我,明日就敢伤你。” “顾陵不会的,哥哥不许胡说。”姜嬛立即否决了姜子承的说法。 “事实都摆在面前了,你还要护短。便是因你一意护短,他如今才敢如此骄纵猖狂,不知自己几斤几两重了。” 姜子承愤愤地站起来:“我去找爹,把这事告诉爹,让他主持公道,姜府绝容不下顾陵这种别有用心的恶仆。” 说完,姜子承便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 3、第 3 章 姜子承想得很清楚,姜嬛是他爹娘的心肝宝贝,此事闹到他爹面前,便是他爹相信他,姜嬛倘若有意护着顾陵,对着他爹撒娇哭闹,他爹估计也狠不下心来赶走顾陵。 可便是赶不走他,他也要通过这事,让顾陵在姜府声名狼藉,让大家都知道他是个恶意伤人的疯狗。 风言风语听得多了,姜嬛自会对顾陵心生戒备,继而疏远他。 那到时,他再把顾陵逐出去便水到渠成了。 姜嬛见姜子承要去姜济面前闹,连忙跑上前去拦住了他,坚决地道:“哥哥这是做什么?顾陵是妹妹的人,他若真有错,也该由妹妹来处罚。” “你会处罚他吗?你都不信哥哥。” 姜嬛咬了咬唇:“若他真伤了哥哥,我绝不护短。可哥哥若非要闹到爹爹面前,那我偏要护短,你自己看着办吧!” 姜嬛说完,坐回了凳子上,小嘴撅得老高,倒似委屈得就要哭出来。 姜子承素来是很怕她哭的,她一哭,简直是整个姜府都不得安宁,思索再三,只得灰溜溜地退了回来。 姜嬛见他回来了,换了张笑脸,甜甜地唤了他一声:“好哥哥。” 姜子承被她唤得耳朵发酥,心里的气登时也消了大半。可他到底不甘心就这样放了顾陵,趁机道:“你先跟哥哥说,你打算怎样惩罚他?是要把他打一顿,还是要把他赶出姜府?” 作为一个心善又好相处的主子,底下的人犯了错,姜嬛从未喊打喊杀过,不是对顾陵如此,而是对姜府每个下人皆如此。 姜嬛看着姜子承眼中期待的光,有些支吾地道:“我罚他到后院劈柴,一个月不许吃肉……” 姜子承眉头紧锁,显然对她的惩罚十分不满意。 姜嬛想了想,又道:“另扣他半年的月钱,应该够了吧!” “这算什么惩罚,他这些年天天跑后山练剑,劈了多少树木,你让他去后院劈柴,不是正称了他的心,而且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些年他私下里领了县衙多少赏银吗?他会在乎你扣他的那几两月钱。” 姜嬛听到这,一下子激动了起来:“哥哥是怎么知道这件事?” 她指的是姜子承怎么会知道顾陵私底下领了县衙赏银的事。 好几年前,有一回,顾陵误打误撞帮县衙抓住了个十恶不赦的逃犯。因这事,杨县令一下子记住了他,一旦管辖范围内出现难搞的罪犯,便第一个想起顾陵。 顾陵因杨家与姜家交好,推却不过,亦恨那些犯人作恶多端,便暗地里帮县衙抓了好几回。 这些逃犯皆是罪大恶极的,朝廷里给的赏银自是一笔高过一笔。 但这事顾陵从未对外说过,县衙那边得了他的嘱托,也从没把他的大名报出来。姜嬛一直以为整个姜府除她外,只有她和她爹知道。 至于她爹为什么会知道这事,那是因为顾陵把得到的赏银都给了她。 他给她第一笔赏银时,她才不到十二岁。姜家虽然有钱,可因她年纪尚小,她爹和她娘并不会把多少银两放她手上,她想买什么都得经过家里的大人,有时便觉很麻烦。 直至顾陵把一堆白花花的银子给了她,说什么他人是她的,他的银子自然也是她的,她爱怎么花就怎么花。 她那时不够懂事,极认同顾陵的说法,便心安理得地拿着他给她的钱随意挥霍。 这种不用经过家中大人,随便花钱的快乐,令十二岁的她格外上头。 因为买了太多,花的也太多,不到一个月,就被替她管账的李嬷嬷发现了端倪,慌慌张张地把这事告诉了她爹。 她爹找上了她,询问她哪来那么多钱。她怕她爹误会她偷钱,便把事情的真相说了出来。 姜济那时的表情很精彩,一方面是没想到他姜府的家丁有这么大的能耐,顾陵那时不过也就十六七岁;一方面又很惊讶顾陵得了这么一大笔银子,竟不是藏着掩着,而是都给了自己的女儿。 沉思了许久后,他把姜嬛说了一顿,大概意思就是:她是姜家的女儿,绝没有让别人养的道理。从那以后,他每个月都给她二千两银子,不够的话,再去账房支,反正会让她每个月花个痛快。只是从今以后,她再不许花顾陵一个子便是。 只要有钱花,姜嬛并不怎么在乎谁给她钱花。可顾陵见她不再花他的钱了,十分伤心,连姜嬛不打算要他这种话都说了出来,吓得姜嬛不敢把钱还他。 后来他又领了银子,依旧是兑成银票上交给她,姜嬛自是不敢动这些钱,如此一来,她倒成了给顾陵管财的。 而顾陵如今每月攥在手里的银子只有五两。就这五两月银,还是她去岁给他涨的,之前只有三两。 这事姜子承想必不知道,不然也不会认定顾陵很有钱,不在乎那几两月银。 姜子承见姜嬛问起,后悔自己说漏了嘴,打了半天哈哈,没有告诉姜嬛他是怎么知道的,反而又数落起了顾陵。 “他明明有自立门户的能力,反倒赖在我们姜家不走,只能证明他别有用心。” 姜嬛对他这说法嗤之以鼻:“什么赖着不走,顾陵原就是我们姜家的人,为何要到外边自立门户?” “他只是个来历不明,被你从大街上捡回来的小乞丐。” “顾陵才不是小乞丐,哥哥从大街上捡回来的银子就不是哥哥的银子了吗?” 兄妹俩正斗着嘴,丫鬟茶樱走了进来,屈膝道:“大少爷,小姐,顾护卫来了。” “他来做什么?”姜子承听到顾陵的名字,脸色一变。 “你不是说他打伤了你吗?妹妹我自然得问清楚来龙去脉。”姜嬛道。 言下之意,这样的事不能听信一面之词。 姜子承不说话了。 没一会,顾陵便进了屋子。 他神情坦然,目不斜视,径直站到姜嬛面前行了一礼:“小姐。” 姜子承别过头,等着顾陵给他行礼。结果等了老半天,顾陵也没再吭声。 姜嬛开门见山地道:“顾陵,哥哥说他臂上的伤是你所为,你承认吗?” “不是小人。”顾陵早知道姜子承捂着伤口去找姜嬛,是想嫁祸自己。但他自认自己什么也没做,心里坦荡,倒不怕他的嫁祸。 “顾陵,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辩,我的剑是不是你折断的?”姜子承怒目直视顾陵。 与他的暴跳如雷相比,顾陵这边愈发显得沉稳,不过只是不缓不急地道:“小人是折断了大少爷的剑,可小人没有伤大少爷一丝一毫,大少爷如何受伤的,大少爷自己心里清楚。” “你把我的剑都折了,还说没伤我一丝一毫,嬛嬛,你难道不相信哥哥,宁愿相信这个恶仆的鬼话连篇吗?”姜子承把目光锁在了姜嬛身上。 姜嬛蹙了蹙眉,颇是有些头疼,直觉告诉她顾陵没有撒谎。如果顾陵没有撒谎,那就是她哥哥在撒谎。 她的哥哥,姜家大少爷,偏跟她身旁的护卫过不去,还到了自残嫁祸的地步,实在是太离谱了! 可她难道要为了维护她哥哥姜家大少爷的颜面,就让顾陵受委屈,蒙受不白之冤吗? 爹爹说:身为主子,处事得公允,否则非但不能服众,还会寒了底下人的心。人心一寒,别人就不会再一心一意为你办事了。 姜嬛想了想,转了转灵动的瞳眸,扫视了他们一眼,心里立即有了个主意。 4、第 4 章 姜嬛看着他们二人道:“你们两个说的都不一样,那必定是有人在撒谎。我素来是不喜欢别人对我撒谎的。竟然如此,那你们以我发个誓,倘若自己撒了谎,便让你妹妹我,你主子我,接下去病一个月。” 听到她这么说,顾陵和姜子承脸色都骤然一变。 姜子承怎么也想不到姜嬛会想出这么刁钻的办法。 他虽对顾陵深恶痛绝,但却视这唯一的妹妹为宝贝,便是有人拿着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舍得拿姜嬛的身体健康当诅咒。 姜嬛见他们两个都黑着脸不说话,脸上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笑。 指了指顾陵道:“顾陵,你先起誓。你说,如果你真的打伤了哥哥,却在小姐我面前撒谎说哥哥不是你打的,接下你的小姐便要生病一个月。” 顾陵脸微微一侧。 虽然知道他没有撒谎,他发了誓,诅咒也应验不到姜嬛身上。可他怎忍心在姜嬛十六岁生日这一天,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你不说,那哥哥你说。”姜嬛含笑地看着已黑了脸的姜子承,“哥哥适才说,你绝不会骗我的。” 她说这话时,声音还是那么娇脆可爱,可姜子承却觉她的话似锻成了一块巨石,猛地砸在他的心口处,压得他几欲窒息。 姜嬛定然是发现了他在说谎。可她没有看在他受伤的份上,疼惜他这个哥哥,惩罚顾陵以对他表示安抚。反而拿她自己逼迫他,好保全顾陵的清白。 她就如此在乎顾陵,竟是舍不得让他受一丝委屈吗?那他这个哥哥,在她心里又算得了什么。 在姜嬛清澈如水的目光下,姜子承一语不发,良久,方拂袖而去。 姜嬛见他走了,堪堪松了一口气。她想出这个办法,不过是她向来公允,见不得别人受不白之冤,并非是偏爱顾陵。 况且她知道他们都在乎她,定不忍拿她起誓。若非如此,姜子承又怎会承认自己的错,放过顾陵。 只是她一直以来敬爱的哥哥,竟做出了这种栽赃嫁祸的事,着实令人心寒。 “谢谢小姐相信我。”顾陵站在原地,向她做了一揖,眼底有光波流动。 姜嬛能这般维护他,是在他的意料之外的。他原本以为姜嬛会选择帮着姜子承,毕竟他们是血浓于水的兄妹。 姜嬛淡淡一笑,只觉自己做了她应当做的事,站到他面前,微扬起头道:“顾陵,今天你也受了不少委屈。我瞧着哥哥这几年性子变了许多,你以后尽量避着他吧!” “是。”他说着,喉结一滚,而后,方柔声道,“小姐能不能答应我,以后不要再拿自己起誓。” 她或许不知道,他会很心疼。 “嗯。”姜嬛点了点头。 * 第二日,姜子承却又主动找上了姜嬛。 他是来给姜嬛负荆请罪的。 道是他昨日遇见了顾陵,见顾陵目中无人,气急之下,方才使了计,又对她撒了谎。 姜嬛见他臂上缠着白布,眼底下一片青,想是因着这事昨夜一宿未睡。 不管如何,到底是兄妹,姜子承对她从来也是疼爱的,如此低声下气地和她道歉,姜嬛岂有再计较的道理。 只是,她到底不大明白,姜子承和顾陵为何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妹妹记得,顾陵刚来姜府那几年,哥哥是很喜欢他的。” “那时哥哥与顾陵相处甚欢,几乎没有主仆之分。有一回我调皮,骑在顾陵背上,要他学狗叫,你看见了还教训我,说我不能这样欺负人,可如今哥哥却总把他比作我身旁的一条狗,再不像从前了。”姜嬛一边回忆着往事,一边感慨。 姜子承听了她的话,脸上有了一丝动容。顾陵与他年岁相当,初入姜府时,他们都尚年幼,他没有哥哥和弟弟,素日里也不爱与旁人玩耍,那时,他或许真拿顾陵当过朋友。 可后来……姜嬛常缠着顾陵一起玩,因而冷落了他这个大哥;许多次他和顾陵一起出门,别人竟把顾陵当成姜家大少爷,而把他这个正主晾在一旁…… 还有许多许多事,如今都快记不清了,但只要模模糊糊忆起,心里便不舒服。不知不觉地,他愈看顾陵愈不顺眼,而在他发觉顾陵对姜嬛有了非分之想后,他便彻底厌恶他了。 他不允许顾陵喜欢姜嬛,哪怕顾陵多瞧姜嬛一眼,他都觉得顾陵亵渎了姜嬛,恨不得把他的双眼挖出来。 姜子承想到这一切,心里颇是烦躁,似是对姜嬛道,又似是对自己说:“那是因为我那时年纪还小,不懂事。顾陵终究只是姜府的仆役,和我们身份是不同的,怎配与我们平起平坐。” 姜子承说到这,又想起了“香囊”的事,也借机语重心长的对姜嬛道:“嬛嬛,不是哥哥说你,如今你也是一年一年大了,要懂得男女大防,免得落人口舌。” “哥哥这话是什么意思?”姜嬛一下子委屈了起来,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被姜子承如此说道。 她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偶尔出个门,怕自己的相貌惹出事端,都是规规矩矩的坐轿坐马车,戴着面纱的。遇见了陌生男子,她也是一句话不与他们多说,也不多瞧他们一眼,她这样如果叫不懂“男女大防”,那怎么样才算懂“男女大防”。 姜子承见她又要恼起来,想起他今日来见她,是要与她重修于好的,实在不适合再惹她生气,温声哄道:“是哥哥说错话了。哥哥只是觉得我们嬛嬛这么美,怕你被哪个轻浮浪荡的公子給骗了。” “有顾陵在,那些轻浮浪荡的公子才没有机会骗我。” “哼!有他在,才是最危险的。”姜子承暗暗腹诽。 他此番虽设计陷害他不成,但不代表他要善罢甘休,暗的不行,那就来明的。 姜家商行下的布庄,近来要运输一批贵重的云锦到沈州。沈州与临城交界处山匪横行,因为处于两地交界处,剿匪又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临城和沈州两地官员互相推诿,因此那伙山匪日益壮大,个个又都凶狠蛮横,还惯会使些下三滥的手段,每回都让过往的商客苦不堪言。 姜子承早想好的,此番运送云锦是个艰巨的任务,这任务就交给顾陵。 他不是本事大吗?那他到他爹面前去举荐顾陵,他爹定不会反对,还觉得他慧眼识人。 他爹若亲自开口与姜嬛借人,姜嬛也不好不借。 他教训不了顾陵,便让山匪去教训他,倘若他没法把云锦安全护送至神州,致云锦丢失或有损,还可治他个办事不利之罪。 再者从临城到沈州一来一回也要半个月,能把他从姜嬛身边支走半个月,让他眼不见心不烦,也是一桩好事。 到了这天下午,姜济便来找姜嬛,说要让顾陵帮忙运送货物,这事唯有交他去办,他才放心。 姜家有镖局,这两年,镖局人手不够,偶尔也会让顾陵帮忙跑跑腿。 姜嬛以为跟往常一样,不疑有他,直接应下了。 姜济走后,她便把顾陵唤到了跟前,说她爹开了口,要他帮忙运送云锦到沈州,明日便要出发。 顾陵双睫微垂,并不多言,直接点首应了。 待他走后,姜嬛身旁的丫鬟锦葵方吞吞吐吐地对姜嬛道:“小姐可知沈州是个什么地方?” “爹爹说了,就在我们临城隔壁。” “那小姐可知沈州与咱们的交界处经常有山匪拦路打劫,那群山匪不仅打劫,还杀人呢!”锦葵看着姜嬛微怔的脸道,“但就那么一条道,从那经过的商客,哪个不心惊胆战,云锦可是非常值钱的。” 姜嬛一个闺阁女子,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里知道沈州如此危险,听了锦葵的话,心里一下子难受了起来。 去沈州那么危险,万一顾陵出了什么事,她不就害了他吗?可她已经答应了爹爹,怎么可以反悔。 “你这丫头,怎不早些提醒我?”姜嬛无奈之下,埋怨起了锦葵。 锦葵和茶樱皆是她的心腹丫鬟,七八岁时便来到了她身边,伴着她长大,贴身伺候着她,如今皆是十五岁的年纪,长得水灵俏丽。 “小的以为小姐知道,见小姐一下子就答应了,才知道小姐原来不知道。”锦葵有些委屈地道。 顾陵长得太招人了,府中的大小丫鬟都对他有向往之意。锦葵和茶樱日日在姜嬛身边伺候,与顾陵接触的机会比之别人多了许多,一度让别处的丫鬟羡慕嫉妒,自更不忍心见顾陵受委屈。 “爹爹已经决定的事,是改变不了的,我也不能对爹爹言而无信。”姜嬛闷闷地道。 这批云锦总要有人运送的,不是顾陵,也会是别人,让别人送危险更大。以她爹爹谨慎周全的性子,哪怕她反悔了,她爹爹也不会另选他人。 临近黄昏,想着顾陵应开始准备出门事宜,姜嬛便让锦葵带上几碟顾陵素日里爱吃的点心,去了趟绿竹斋。 姜府的家丁护院有专门住的屋子,但顾陵是她的护卫,姜嬛待他与别人不同,因此在锦画轩外给他另开辟了一间屋子。 这屋子与锦画轩有一墙之隔,四周种满了竹子,一年四季皆是显得萋幽冷清。但顾陵一贯喜欢清净,倒不嫌这里冷清,反而很喜欢她这样的安排。 姜嬛见他喜欢,心里高兴,便给此处取了个雅名,叫绿竹斋。 此时夜幕还未降临,天边云霞渐收,尚有丝丝暗黄的光撒在寸寸长长的竹叶上。 远远地,在绿竹斋外头,姜嬛便听见了她那弟弟姜启恒撒娇般的哭叫声。 “师父,你带上我吧!” “我一天瞧不见师父,我就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 “师父,求你理理徒儿……” 姜嬛捂嘴偷笑了一下,带着锦葵径直走进了屋子。正见姜启恒坐在地上,赖皮地抱着顾陵的大腿,不住摇晃。 姜启恒年纪虽小,但力气大着,一般人被他这样摇晃,不被晃得站立不稳,头晕目眩,也会全身跟着他一起颤动。偏是顾陵,被他晃得这么卖力,全身依旧岿然不动。 姜启恒见姜嬛来了,遇着救星一般,赶忙从地上爬了起来,跑到姜嬛面前,扬起圆嘟嘟的脸蛋,露出两根小虎牙道:“姐,师父最听你的话了,你让师父带着我一块去沈州吧!” 姜启恒是姜济夫妻俩最小的孩子,今年才八岁,正是又调皮又爱玩的年纪,而且因为姜母向来娇惯他,他又仗着自己年幼,比姜嬛这个女儿还爱撒娇。 整个姜府,除了哥哥姜子承外,他谁都不怕。因为见顾陵武艺高强,便单方面认了顾陵做师父,整日“师父长”“师父短”的乱叫。 顾陵拿他没什么办法,这些年来也从不曾传授他一拳半脚,但姜启恒就是不死心,并且坚信,等他长大后,顾陵一定会把他的绝世神功传给他。 “乖,留在家里好好读书。”姜嬛拿出了当姐姐的风范,摸了摸姜启恒的脑袋道。 她岂会不知道她这个弟弟打的什么主意,想与顾陵去沈州,无非是为逃避学业,好不到书塾上课。作为一个尽职的姐姐,她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弟弟在大好年华荒废了学业。 “师父,你一个人路上多寂寞,有徒儿我陪着你说说笑笑不好吗?”姜启恒还不死心,眼巴巴地看向了顾陵。 “听你姐姐的。”顾陵抬起双眸看了眼姜嬛如是说。 姜启恒大受打击,像晒蔫的茄子一般“呜呜哼哼”地跑了出去。 锦葵把点心摆到了桌上,便到门外守着了。 不大的屋内便就剩下了姜嬛和顾陵。 5、第 5 章 顾陵夜视能力极佳,夜里即使不点灯,借着月色,也能将周围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为了训练自己的夜视能力,更是经常夜里索性不点灯,此时外边虽一寸一寸暗下了,但还没正式入夜,他的屋里便是一根烛火都没有。 可他知道姜嬛素来是怕黑的,锦葵摆放点心之时,他便开始点灯燃烛。 每点着一盏灯,屋里就亮一分。姜嬛能清清楚楚地看见墨灰的地板,靠着墙角的高脚花几,还有他床上折叠整齐的玄青色被褥。 烛光映着他棱角分明,曲线完美的脸,他不厚不薄的唇微抿着,脸上的表情很是松懈舒意,似是并不把沈州之行放在心里。 姜嬛看着他在烛火中愈发挺拔,朗朗如竹的身影,轻唤了声:“顾陵”。 他转过头来,双眼盛着明亮的烛光,晶亮得让人挪不开眼,唇角露出了一缕轻笑,微声道:“嗯”。 “你坐下。”姜嬛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是。”他又应了一声,端端正正地从她对面坐下,丝毫不诚惶诚恐,也不说些“小人怎敢与小姐平起平坐”的客套话。 姜嬛拿起了一块蒸藕夹,递到他面前。 他笑着接过了,道了声谢,便吃了起来。 姜嬛托着腮,默默地看着他。 他的吃相很好看,跟府里别的家丁很不一样。姜嬛见过那些家丁吃东西,因为都是一群武夫,吃起东西来要么囫囵吞枣,要么像赶着投胎似的,真的是有碍观瞻。 而顾陵,印象中,他到了姜府后,一直都是这么吃东西的。想是他以前有很良好的家教。毕竟吃东西这事,不自小培养,自然而然形成了习惯,靠装,是很容易原形毕露的,也没有人能一装就装十年。 “顾陵,我不知道去沈州是件危险的事。”姜嬛幽幽地道,言下之意,她如果早知道,便不会让他去了。 “我知道。”他语气平淡,并没有丝毫埋怨之意。 “你不怪我吗?” “我不怪小姐。” “可那里山匪好多,我刚才听启恒说,你想一个人去沈州。” “是,运送那批云锦,我一个人就够了。”顾陵说到这,见姜嬛很是不解,又道,“一个人方便。” “可人多才好照应。” “我不需要照应。” 他只想早点回来,早点回到她身边,陪着她,守着她,而人多必定累赘,也会限制他的行动。 见她仍是微微蹙着眉,略略带着些忧愁。 他只好又笑着安慰她:“那些宵小怎会是我的对手,我会平安回来的。” 姜嬛见他如此说,生怕自己再提几句“危险”,“带伴”的事,会让顾陵觉得自己看不起他。 她见过的男人虽然不多,但不管是她爹还是她哥她弟,包括后厨那劈柴的刘大爷,园子里打理花草的李大叔,都是很不喜欢别人质疑他们的实力的。 哎!男人都是很爱面子的。 姜嬛想了想,解下了腰间一个绣着小白兔的平安袋道:“你不要伴,那让它陪着你好不好?” 里边的平安符是她年初亲自去庙里求的,装着平安符的平安袋是她娘亲手绣的,因为她属兔,喜欢兔子,她娘就在平安袋上绣了只又可爱又乖巧的小白兔。 顾陵拿起放在桌旁的帕子,擦了擦手,却不敢立刻伸手去接,微垂下睫道:“小姐把这个给我,老夫人发现了,会不会骂你?” 姜嬛看着他谨慎的模样,起身坐到了他身旁,忍不住逗他:“原来你也会怕。” 少女的体香幽幽袭来,如兰的吐气喷在他颈侧,他脸颊忽烫,并不敢转过头去。 姜嬛拿起了他的手,把平安符置于他掌心,朝他微微一笑:“你放心,你回来后再还给我,娘不会知道的。” 说完,她便抽回了温软的小手,只余他心如小鹿乱撞地坐在原处,被她握过的手亦僵硬的曲伸着,好似已不属于了他一般。 “你好好收拾东西,养足精神再启程,我先回去了!”姜嬛瞧着外边天快黑了,再待在他这也不方便,起身便要走。 顾陵唤住了她,叮嘱道:“我离开后,小姐若要出门,记得把林家两兄弟带上。” 林家两兄弟也是姜府的护卫,顾陵不在,恰好遇见她要出门,一般会带上他们两个。 他们的身手虽然远不及顾陵,也是护卫里比较拔尖的。 “好,我就过几日去杨县令家,在那和杨家二小姐住几天,杨府还能不比咱们这安全嘛。” 如此,他也不再说些什么,只起身,笑着目送她离开。 见她的背影淹没在夜色里,再瞧不见后,他才回到了房间。 看着她放在手上的平安符,嗅着她在屋里残留的气息,他觉得有些怅然若失:也不知为何,明明才刚见过,可她一走,他又开始想她了。 * 顾陵离开后的第五天,杨茗雪亲自到姜府来接姜嬛。 因为只是小住几日,一切从简,姜嬛只带了锦葵一个丫头和一些随身用的物品,林家兄弟护送姜嬛到杨府后,因不便留在杨府,便都回去了。 姜家虽然富庶,但毕竟是百姓之家,家里规矩少,但杨家就不一样了,杨县令听闻又是个治下很严谨的人,因此府内的气氛对比杨家便显得沉闷些。 姜嬛到杨府好几回,倒也不是没见识过杨家肃穆的家风,但今日,好像更过了些。 一路走来,侍卫比平日里增加了不少,那些仆人们行色匆匆,眼皮子不敢抬,气也不敢大喘一声,好像被什么压着一样。 姜嬛低声地在杨茗雪耳边道:“你这的人手好像多了起来,大家脸上又那么严肃,像有大事要发生似的。” 杨茗雪拍了拍她的手,笑着道:“哪有什么大事,这些人一惯都是这样的脸面。许是最近衙门事多,他们怕我爹发火时殃及到他们,才做出这般模样。” 姜嬛听杨茗雪说得轻松,便也没再往心里去。况且按常理,杨府若有大事要发生,在这节骨眼,杨茗雪也不可能有兴致拉着她到杨府来,让她指点舞蹈。 杨茗雪一路与她说说笑笑,待上了凤仙花盛开的长廊,好巧不巧正撞见了迎面走来的杨家三小姐杨艳雪。 杨艳雪是杨家二姨娘所生,比杨茗雪小一岁,素来是争强好胜的性子,此时她珠钗满头,穿着身秋香橘色的牡丹宝莲纹长裙,腰间还坠着一连串红色的珍珠绶带,这打扮不可谓不招摇。 “姐姐。”杨艳雪见着了杨茗雪身旁的姜嬛,眼睛一晲,笑得很是勉强地向杨茗雪打了声招呼。 杨茗雪与这位庶出的妹妹一直不太和睦,只冷冷回了一句“嗯”。 “姐姐何必自降身份,与商户的女儿来往。”杨艳雪目光冷扫过姜嬛,阴阳怪气地道。 “怎么,你嫉妒,便是你想,我们嬛嬛这样天仙般的人物,也不会与你这花里胡哨的瘌□□来往。”杨茗雪为护姜嬛,立即反唇相讥。 “你说我是花里胡哨的癞□□?”杨艳雪自知自己姿色不如二人,但也有人拜倒在她石榴裙下,她对自己的美貌还是很自信的。如今杨茗雪把姜嬛比做“天仙”,又把她说成“花里胡哨的癞□□”,于她,简直是奇耻大辱。 “看你这一身花里胡哨的打扮,一张嘴还张得那么大,不像癞□□,又像什么。”杨茗雪冷笑道。 杨艳雪一直觉得自己哪都美,就是嘴巴不是时下人欣赏的丁香小口,杨茗雪这话,简直是在戳她的心窝。 她正待发怒,杨茗雪又冷言道:“回你屋里待着,少出来丢人现眼,不然,我到娘面前说你搬弄是非,丢了杨家的脸面,有你好果子吃。” 杨茗雪口中的娘是杨县令的嫡妻杨夫人,杨茗雪的生母。 杨艳雪自是有几分怕这位主母,被杨茗雪这么一吓,不敢再多嘴,恨恨地回屋去了。 “我这妹妹向来不是个东西,她说的那些混账话,你别放在心上。”杨茗雪拉着姜嬛的手安慰道。 姜嬛没想到刚进了杨府就看了这么一出好戏,特别是听到杨茗雪说杨艳雪是“花里胡哨的癞□□”时,委实差点笑出来。 她向来是不爱计较的,便与杨茗雪相视一笑道:“姐姐放心,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嬛嬛如此大度,又如此貌美多才,若是我亲妹妹便好了。” “我与姐姐如今不也亲如姐妹。” 杨茗雪朱唇一掀,粲然而笑。二人携着手走到了长廊尽头,杨茗雪似是才想起了什么,慢慢开口:“适才我到你那去,怎不见顾陵?” 平日里,顾陵都是像影子一般跟在姜嬛身后的。 “顾陵到沈州办事了。” “去沈州做什么?可是又去抓逃犯。”杨茗雪一下子紧张了起来,眉眼间是藏不住的担忧之色。 因他是杨县令的女儿,顾陵这些年暗地里为县衙抓捕逃犯的事,她也知道一二。 她爹惜才,一直想让他投身县衙当个捕头,可顾陵都拒接了。 姜嬛没想到杨茗雪如此记挂顾陵,微微一笑:“不是抓捕逃犯,是替布庄运送货物到沈州。” 杨茗雪被她这么一说,也觉自己刚才反应太过了,脸微微一红道:“有件事,其实姐姐一直想问问妹妹。” “姐姐请说。” 杨茗雪嗫嚅了一下唇,小心翼翼道:“你别怪姐姐唐突,姐姐只是好奇,你与顾陵自幼相识,又朝夕相处的,难道就不曾对他动过心,有过男女之情?” 6、第 6 章 姜嬛没想到杨茗雪会有此一问。她这十六年来,过的都是单纯快乐的姜家大小姐生活,没有人告诉她何谓男女之情,更没有人会问她是否对顾陵有男女之情。 她对顾陵是喜欢的吧!不然也不会一直把他留在身边,每回见他不高兴,还会去哄他。在姜府的所有下人中,她也就只对他如此上心。 可这就是男女之情吗? 姜嬛不解道:“姐姐说的男女之情是什么样的?” “你想不想嫁给顾陵,与他做夫妻?”杨茗雪认真地问。 姜嬛忍不住笑了起来:“姐姐又在说笑了,他是我的护卫,又不是我的夫君,我怎会对他有男女之情,更不可能嫁他。” 她爹和她娘感情甚笃,她从小接受的教育便是做人要专情,一辈子只能喜欢一人。那她自然只能对她未来的夫君有男女之情。 嫁给顾陵,与顾陵做夫妻,那是她从未想过的事。她总觉得她还小,还不到考虑婚姻的时候。 杨茗雪听到她这么说,唇角一挑,竟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不一会,两人便走到了倚春园。这园子原不是杨茗雪的住所。杨茗雪跟她爹说春来园中景致甚好,且倚春园院子宽敞,正适合练舞,杨县令便同意她到这住了。 姜嬛入了园子,映目满是鲜妍馨香,灿如粉霞的桃花,有莺鸟于花海间追逐啭鸣,倒不负“倚春”二字。 杨茗雪安排姜嬛住在她隔壁的房间。 姜嬛进了屋子后,见四处已收拾妥当,知道杨茗雪是费了一番心思的,想她如此盛情,接下去的几日定要好好指点她跳好白纻舞。 * 杨艳雪在杨茗雪面前吃了憋,气呼呼地回到屋子后,举手便把桌面上的花瓶摔到地上,打个粉碎。 那花瓶里本蓄着水,上边插着几支含苞待放的玉兰,被她这一摔,莫说水洒了一地,飞溅的碎片割得那花苞都烂了。 丫鬟见她生气,一边收拾着地上的狼藉,一边安慰道:“三小姐消消气。” “都是杨家的女儿,就因我是庶出,便要处处低杨茗雪一等吗?”杨艳雪因为太过激动,不仅声音颤抖,整个身子都抖了起来。 那丫鬟把东西收拾好了,洗干净手后,见杨艳雪还在暗暗落泪,静静地走到她身边,给她倒了一杯茶道:“老爷最近加派了人手,又让大家把四周都打扫了好几遍,三小姐可知是为何?” “不就是因为秦王不日便要抵达临城,会在咱们府上落脚嘛!”杨艳雪擦了擦泪道。 秦王萧晟是宋贵妃之子,在皇室排行第二,排行第一的皇子为皇后所出,但这位皇子福薄,未足岁便夭折了,这二皇子便相当于长子了。 虽年岁最长,但因不是皇后所出,并未被封为储君,被封为储君的是小萧晟两岁的三皇子萧昱。 这萧昱太子是皇后所出,听闻幼时便十分聪敏,为人仁厚通博,很得帝后喜爱,朝中大臣对这位小太子也是赞誉一片。 但不知为何,建元十三年,皇帝忽下令命刚满十岁的萧昱太子入宏安寺为社稷万民祈福。 这一祈福,萧昱太子便似人间蒸发了一般,再无确切消息。 皇室态度暧昧,不禁引人浮想联翩,民间多的是萧昱太子已亡失的流言。 太子若真薨了,如今炙手可热的秦王无疑会成为新的储君。 事实上,因萧昱太子迟迟没有消息,朝中已有不少大臣默认秦王萧晟为太子。 她爹为了自己的前程,千辛万苦打听到秦王会微服来到临城,岂会错过这个难得的机会。 加派人手,打扫庭院,准备各式山珍海味,丝竹舞乐都是小事,最让杨艳雪一想起来就嫉妒得发疯的是,她爹打算在秦王面前举荐杨茗雪。 若能得秦王青睐,杨茗雪便可飞上枝头做凤凰,她爹也能循着这层关系,在仕途上更进一层。 因此杨茗雪才日以继夜的苦练白纻舞,因为跳得不满意,才把在闺阁中有“舞仙”之名的姜嬛拉到倚春园做陪练指导。 “爹太偏心了,同样是女儿,他只想把我许配给八品知事的儿子,却给杨茗雪找个位高权重的秦王,想让她做王妃,当皇后。”杨艳雪说着,狠握住了拳,涂满蔻丹的指甲尖都掐进了掌心的肉里。 “三小姐可以为自己争取,左右,你和那知事儿子的婚事也还没订下,不如博一把。”丫鬟看着不甘心的杨艳雪鼓励道。 “怎么博?爹都提前叮嘱我,到时乖乖待在园子里,不许搅了杨茗雪的好事。” 丫鬟凑近她,在她耳边道:“秦王不一定看得上二小姐,指不定就喜欢三小姐这样的,到时,我们想个办法在秦王面前露露脸……” * 姜嬛在倚春园一连待了三天,这三天她每日监督指导杨茗雪练舞。 可杨茗雪的长进不过差强人意。 最让姜嬛意外的,杨县令似乎非常关心杨茗雪的舞练得如何。 一日午后,她与杨茗雪在园中折花品茶,杨县令恰巧来了,见杨茗雪没有认真练舞,反而在偷懒,脸上的表情一下子严肃了起来。 杨茗雪见他爹不高兴,立即起身让乐师奏乐,卖力地表演了一通,杨县令脸上的表情才柔和了许多。 杨县令又特意对姜嬛道:“姜姑娘,常听我家茗儿说你的舞跳得好,比之令堂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白纻舞更是城中无人能敌。这几日,你可得多费心指点指点她。” 姜嬛的母亲陈氏年轻时,也是临城有名的美人,又长袖善舞,姜嬛的一身舞艺便传承于陈氏。 杨县令都开了尊口,姜嬛不敢不用心,但杨茗雪就是兴致乏乏。 姜嬛问起杨茗雪,杨县令为何如此关心她白纻舞跳得如何的时,杨茗雪更是愁眉苦脸,长吁短叹了老半天,一句话也说出去。 姜嬛见杨茗雪不说,想她有不得已的苦衷,便不再追问。 她本打算在杨家只住三日便回去,但因杨茗雪挽留,姜嬛便又给家里传了信,再住上两日。 到了第五日,新做的舞衣到了,前一日还魂不守舍,有些郁郁寡欢的杨茗雪忽然开心了起来。 她拉着姜嬛一起去看新舞衣。姜嬛原本以为那只是杨茗雪的新舞衣,不曾想,杨茗雪还命人给她也做了一套。 白纻舞的舞衣素来有飘逸袖长的特点,这两件舞衣又是精工细作,质地轻柔,全身虽以白色为底,但却在衣身上洒落银丝,衣摆处也绣上了精致的玉兰花和白茶花。 可以想象,穿上这舞衣,举手扬袖,折腰转身间,便能见到银丝粼粼,好似星光摇曳的醉人盛景。 “妹妹喜欢吗?”杨茗雪拿起舞衣,用肩膀碰了碰她的肩膀道,“喜欢的话,便与姐姐一同换上,姐姐都等不及想看妹妹穿上新舞衣后的样子。” “谢谢姐姐,我很喜欢。”姜嬛感激地说着,唤过锦葵,和杨茗雪一块走进内室换舞衣。 待她换好了舞衣,走出来时,杨茗雪却已在厅里喝着茶。 姜嬛见她依旧穿着原来的衣服,并没有换上新舞衣,奇怪地唤了一声:“姐姐。” 杨茗雪有些懊恼地道:“不知那裁缝怎么一回事,我那件舞衣腰身紧了些,穿上去连胳膊都抬不起来,我让丫鬟带着舞衣去找那裁缝改了。” 姜嬛听到她这么说,颇是失落,原本她是想换上新舞衣,和杨茗雪一块跳舞的。 “妹妹这新舞衣穿着可合身?”杨茗雪又问她。 “挺好的。” 杨茗雪走过来,踱步打量了姜嬛一周,啧啧赞道:“果真是倾国倾城,我见犹怜。” “姐姐别尽夸我,妹妹本来是想与姐姐一同穿新舞衣的,如今姐姐没穿,妹妹也不想一个人穿,我这就去换掉。”姜嬛说着就要往回走。 杨茗雪拉住了她的手,假装伤心地道:“这么好看,为什么要换掉?姐姐眼下只想看妹妹穿着新舞衣跳白纻舞的样子,妹妹若去换了,那姐姐瞧什么?” 姜嬛本就是到杨府教杨茗雪跳舞的,杨茗雪又送了她新舞衣,她想看她穿新舞衣跳舞,她自没有拒绝的道理。 “好,姐姐想看,妹妹就跳给姐姐看。” 她们练舞的场地在倚春园内的空地上,女乐们则穿着统一的裙装,在廊下奏乐。 给白纻舞奏乐的乐器多是筝瑟笙竽类,杨茗雪不喜竽的声音,便改成了箫,又挑了名歌喉清亮宛转的歌姬伴乐歌唱。 筝瑟起,歌姬展开了喉咙轻吟慢唱,姜嬛便也随着乐声,扬起手中水袖,款款起舞。 白纻舞柔美轻灵,最易展现女子的风情。随着乐曲的轻重缓急,她折腰翻转,掩袖、飞袖,拂袖间,两道雪白上下飘曳卷舒,如天之行云,袖上银丝闪闪,又如雪色浮光。 仿佛天地间,也就只剩她这一抹绝色。 杨茗雪坐在廊下,起初沉浸在姜嬛绰约绝妙的舞姿中,而后终于想起了什么,极目往远处望去。 花草树木繁茂葱茏的掩映下,隐隐可见一角鸦灰色盘金刺绣暗纹纱衣袍。这是当朝年轻贵族男子惯常的着装。 如果没猜错,那站在树后的人便是秦王萧晟。 7、第 7 章 杨铭雪心里一虚,急忙收回了眼光,可她又不放心,再次往那处望去,结果正对上了一张怒火冲天又极力隐忍的脸。 杨茗雪不用想也知道,她爹对于她的阳奉阴违有多生气,可她实在不愿成为她爹仕途上的一枚棋子。 因此,她想出了这么一个办法。 论美貌,姜嬛胜过她数倍,秦王今日看过了姜嬛的舞蹈,想必此后无论谁再在他面前跳白纻舞,都会索然无味。她爹自不会再逼她去侍奉秦王了。 虽然她错失了攀上高枝变凤凰的机会,但她一点都不后悔。姜嬛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她如何不想,而且她不像姜嬛,那么看中对方的门第出身。她若喜欢,哪怕对方是个下人,她也愿意嫁他。 杨茗雪想到这,心意更加坚定。她收回目光,笑脸盈盈地望向了姜嬛。 这笑里,有她对姜嬛的感激,也有把姜嬛蒙在鼓里,利用她的愧疚。 姜嬛见杨茗雪对她笑,脚步轻移间,亦是美目流盼,巧笑嫣然。她的眸光甚是清澈空灵,这一笑,竟让在场所有观舞的人以为她是在对自己笑,不禁皆有些发痴。 乐声终止,一场白纻舞亦毕。姜嬛额上沁出了点点香汗,她一边挥手轻拭着额头,一边拖着如蝶翼般的舞衣,轻快地走向廊子道:“姐姐,我跳得好不好看?” 声音如莺啼婉转娇脆,因刚跳完舞,气息不稳,还带了些许喘。 “好得很,不亏是我们临城的舞仙。”杨茗雪替她擦了擦额上的汗,怕再待下去多生事端,笑道,“累了吧!我们到屋里换件衣服,再吃些点心。” “好。”姜嬛欢欢喜喜地拉着杨茗雪的手进了屋子,丝毫没注意到院外的桃花树下,站着一群陌生人。 “扬眉转袖若雪飞,倾城独立世所稀。当真是妙极。”站在前面静默了许久的男子微晲凤眼,出声夸道。 他身形高削挺拔,薄唇微抿,身上自带着一股上位者惯有的优越与威慑之气。 杨县令听到这一声夸,笑的比哭的还难看,忙弯下腰拱手道:“殿下谬赞。” “你这姑娘叫什么名字?”萧晟唇角一抿,扬首往院子望去,似还沉浸在适才的绝妙舞姿中。 杨县令用手擦了擦额上的汗,此时此刻,是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为了让杨茗雪攀上秦王这条路,苦心孤诣地安排了这一场偶遇,可谁知,原本应该在秦王面前跳白纻舞的人成了姜嬛。 姜嬛又不是他的女儿,他把姜嬛介绍给秦王对他有何好处。但他一开始在园子外,秦王问起为何有筝瑟之声时,他便答了是他女儿在跳舞,秦王适才听姜嬛唤杨茗雪姐姐,便是已认定姜嬛就是他的女儿。 骑虎难下,杨县令只能硬着头皮道:“回殿下,小女闺名嬛嬛。” “可是`柔桡嬛嬛''''''''的嬛?”萧晟问道。 “回殿下,正是。” “杨县令很会取名字。”萧晟说着,自唇上掀起了一抹暧昧的笑,折身往回走。 杨县令沉着气,先把萧晟送到落塌处后,才火急火燎地命人把杨茗雪叫到书房。 杨茗雪一进了书房,便见她爹瞪眼怒喝了一声:“跪下。” 杨茗雪早知她爹会发火,并没有受到多少惊吓,乖乖地跪下了。 “你……你怎么敢自作主张,让姜嬛顶了你的位置,爹这些年怎么教你的,怎么费尽苦心培养你的,你是要气死爹吗?” “爹费尽苦心培养女儿,不过是为了自己的高官厚禄,女儿在你眼里,只是颗没有感情的棋子吗?”杨茗雪委屈地道。 杨府人人都道杨县令这个爹最疼她,却不知道杨县令最疼她,是因为她是所有女儿中才貌最佳的。 这些年,他让她学习琴棋书画,歌赋舞蹈,只盼着她学成后,能取悦那位高高在上的秦王,却从没关心过她愿不愿意学这些,学这些是否高兴。 “你这混账,你是我的女儿,爹若飞黄腾达了,你不也跟着享福。而且秦王有什么不好的,你知道京城有多少名门贵族,想与秦王攀上亲吗?爹只是个七品的县令,费了多大的劲,才找到了这么个机会,你却丝毫不珍惜,你让爹的所有努力都付之东流了。”杨县令越想越生气,竟拿起了案上的一本书,砸向了杨茗雪。 杨茗雪没想到杨县令会打她,躲闪不及,被书角砸到的额上很快就起了一个大包。 “秦王如今看上姜嬛了。”杨县令深吸了一口气,幽幽地看向眼泪盈眶,默默咬唇的杨茗雪道,“她是你的朋友,你去告诉她,今夜到秦王就榻处侍寝。” “什么?”杨茗雪怀疑自己听错了,瞪着一双泪眼看向了她爹。 “本来这是爹苦苦给你寻的机会,可是你失去了,如今只能便宜姜家那丫头了。”杨县令说出这番话时,心都在滴血。他劳碌了一场,竟是为他人做嫁衣。 不过,他也想好了。事后,他便收姜嬛做义女。 姜家虽然有钱,但姜嬛不过是商人的女儿,哪怕只是当秦王的妾,都是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姜老爷和姜夫人断断没有反对姜嬛跟了秦王的道理。 只盼姜嬛日后宠冠王府或后宫时,能不忘了他这个义父今日的引荐之恩。那他的一番心血也不算白费。 杨茗雪却是丝毫理解不了杨县令的苦心,怯弱地咬牙道:“嬛嬛什么都不知道,我不能……我没有办法开口让她去……” 她跟姜嬛当了这么多年的好姐妹,对她的性格还是有所了解的。不管对方是何人,若不喜欢,不了解,姜嬛是连话都不愿意和对方多说一句,对女子尚且如此,更别说对男子了。让姜嬛今晚便去秦王处侍寝,简直是难如登天。 而且这种事对于姑娘来说,是可以决定终生的大事,又那么羞耻,她连开口都做不到。对男女之事毫无知晓的姜嬛又如何能做到!倘若因伺候得不周到,触怒了秦王,秦王指不定会要了她的命。 “你自己闯的祸,你倒连话都不会说了。秦王年轻俊美,文武双全,权势滔天,姜家丫头难道像你这般头晕眼瞎,会瞧不上人家。”杨县令道。 杨茗雪咬了咬唇,无论如何也没法说服姜嬛去侍寝。她怕她若做了这个恶人,顾陵会恨她一辈子。 她头一回觉得自己如此进退维谷。姜嬛嫌弃顾陵身份低微,只是个下人护卫,她却从不嫌弃顾陵。很久以前,她便把芳心暗许给了那个气质卓绝,武艺高强的男子,甚至想过放弃优渥的官家小姐生活嫁给他。 但她一直都知道顾陵喜欢的是姜嬛,而且是喜欢到骨子里那种。 他如今去了沈州,回来后若发现自己深爱的女子失身做了别人的妾,他八成会疯掉的。 她怎么忍心这样去对他? “你到底去不去?”杨县令见杨茗雪垂着头一声不吭,急得直拍桌子道:“你以为秦王是我们能得罪得起的吗?姜嬛今晚不出现,秦王便会以为爹爹在戏耍他,你要让整个杨府都因为你的故作聪明付出代价吗?” 杨茗雪听了杨县令的话,更加意识到了她闯下了弥天大祸,身子一歪,整个人都瘫坐在了地上…… 就在父女俩处于胶着状态时,杨艳雪忽然推开了门,跑进来道:“爹,女儿有个好办法。” “你进来做什么?”杨县令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杨艳雪脸上有些挂不住,但还是盈盈笑道:“爹,你别生气,女儿真的有个好办法。” 杨县令不相信她能有什么好办法,可是都到了这份上,总觉听听也无妨。 杨艳雪瞥了眼瘫坐在地上,六神无主的杨茗雪,既得意又期待地对杨县令道:“姜嬛怎配伺候秦王,爹不如让我去吧!至少我是爹的亲生女儿。” 杨艳雪自认她抓住了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杨县令一定会同意让她去给秦王侍寝。 结果杨县令的脸色却是更难看的,对着她劈头怒道:“滚。” “爹……你……”杨艳雪气得两颊通红,说话都不利索了。 “回屋里好好待着,再敢生这样的念头,家法伺候。”杨县令道。 他这个女儿,他了解,长得不够漂亮,心气高,脑子又蠢。秦王瞧上的是姜嬛,他都不敢让杨茗雪去代替,如何能让杨艳雪去代替。 论长相,杨艳雪与姜嬛差不多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若让杨艳雪去给秦王侍寝,秦王会以为他故意寒碜他,羞辱他,那他会死得更快。 “哼!”杨艳雪没想到他爹都到这份上了,还不给她机会,跺着脚,气呼呼地走了。 * 杨艳雪回到屋后,却是越想越气。认定杨县令就是偏心,瞧不起她,宁愿把飞上枝头做凤凰的事给姜嬛这个外人,也不肯给她这个庶女。 “杨茗雪是嫡出,处处压我一头,我也就认了。可姜嬛算什么,她不过只是个贱商的女儿,我哪点不如她,我究竟哪点不如她!”杨艳雪说着,不甘地狠拍向了桌面。 桌子上放着天青色的缠枝花纹茶壶,茶壶里刚好倒了热水,这一拍,正中茶壶,一阵灼痛自指上袭来。 杨艳雪看着被烫伤的手,狠甩了屋里的丫鬟一巴掌:“贱人,你想烫死我。” “三小姐饶命。”丫鬟赶紧跪地求饶。 “饶?”杨艳雪拿起了一块锋利的陶瓷碎片,蹲下身,在丫鬟脸上比划道,“你告诉我,我要怎样才能代替姜嬛。你给我想出个办法,我就饶了你。若想不出,三小姐我就把你整张脸划花。” 8、第 8 章 自中午杨茗雪被杨县令叫去后,姜嬛便一直没瞧见杨茗雪回来。 眼瞅着天都快黑了,姜嬛又去了趟杨茗雪的房间,问了杨府的丫鬟,皆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姐姐怎会去了这么久呢?”姜嬛不禁有些担心。 她好歹是杨茗雪的客人,断没有把客人晾在一旁这么长时间,主人却消失了的道理。 “可能是临时出了什么事。”锦葵放下了手中的莲子百合汤,眨了眨眼道,“要不,我去前边打听打听。” 若杨茗雪真出了什么事,她屋里的人不会不知道,姜嬛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定是因为杨茗雪屋里的丫鬟不愿意说。 眼见姜嬛着急,锦葵提出要到外边打听,不过是想替主子分忧。 “那你去园子外问问吧!谨慎点,这毕竟不是在自己家。”姜嬛叮嘱道。 锦葵应了一声“嗯”正要出去,忽然想起了什么,折身给姜嬛盛了一碗莲子百合汤道:“这汤还烫着,小姐等凉些了再喝。” “你倒是细心,还不忘怕我烫着。”姜嬛见锦葵如此周到,笑了笑道。 这莲子百合汤是饭后的汤品,本来,应该是她与杨茗雪面对面一块吃的,如今杨茗雪不见了人影,姜嬛也没了什么胃口。 锦葵出去后,屋里只剩了姜嬛一人,她等得有些无聊,这才拿起勺子,喝了几口汤。 这时,外边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姜嬛以为锦葵回来了,没想到,进来的却是个陌生的杨府丫鬟。 “姜姑娘,不好了,你快去瞧瞧我们家而小姐。”那丫鬟神情紧张地道。 姜嬛原本就怕杨茗雪出了事,听到那丫鬟说“不好”,一下子吓得心都揪了起来。 “你家二小姐怎么样了?” “小的……小的不知道怎么说,姜姑娘跟我去看看就知道了。”丫鬟说着,上前来扶住了姜嬛的手臂,“姜姑娘快走吧!晚了可能来不及了。” 姜嬛见那丫鬟愁眉苦脸,说的甚是急切,一时间关心则乱,也顾不上多问,便随着她出了倚春园。 那丫鬟拉着她步履匆匆地往前边带路,姜嬛虽然来过杨府几次,但杨府那么大,她对于杨府并不十分熟悉。 眼瞅着离倚春园越看越远,四周愈发安静,一路走来,连个人影也没有,姜嬛忍不住道:“你家二小姐究竟在哪?还要走多久。” 那丫鬟指了指前面的一个屋子,可怜地道:“姜姑娘,前面就是了,二小姐犯了错,老爷把她打了一顿,关在里边了。” “怎么会?”姜嬛没想到杨县令会打杨茗雪,还把她关在这么偏僻的地方,震惊之下,都不知该问些什么好。 好在这时已到了那屋子前。 里间乌漆麻黑的,连盏灯都没有,姜嬛一边怨杨县令对女儿如此狠心,一边唤道:“姐姐。” “姜姑娘别嚷,被人发现就惨了。”那丫鬟压低了声音,自袖中掏出了一把钥匙,偷偷摸摸地把门打开了。 姜嬛适才唤了一声,发现屋内毫无回应,担心杨茗雪是受了责打后,晕了过去,见那丫鬟开了门,一刻也不停留地推门进去。 哪知她刚一进门,门立即就被那丫鬟自外锁了。 姜嬛这时才反应过来,她被骗了。 “你是谁?你把我关在这里是做什么?”她用力地拍着门,把门拍得“怦怦”作响。 门外是那丫鬟不怀好意的声音:“姜姑娘,你就好好待着吧!待会自会有人来伺候你。” “我是你家二小姐的客人,你这样做,被你家二小姐知道了,她不会饶了你的。”姜嬛还想着拿杨茗雪去吓她。 那丫鬟冷哼道:“二小姐已经自身难保了。” 姜嬛不知道她为何说杨茗雪自身难保。现下,她也没能力去追究杨茗雪如何,因为她正处于“自身难保”的境地。 屋外没了声响,姜嬛知道那丫鬟已经离开了。 她冷静下来,把所有的门窗都试了一遍,全被封死了。想跳窗而出,根本就不可能。 惊慌过后,她打量了一下屋子,发现这屋子十分空旷简陋,除了东北角摆了一张木床,一张四方桌外,再无别的摆设。 看样子,倒像个下人的住处。 奇怪的是,屋里除了一种久不住人的霉味外,似乎还有一股很好闻的香味。 姜嬛循着香味飘来的方向去找,发现那香味是从桌子底下传来的。 她蹲下身一看,桌子底下放了个很精致的青铜香炉,香炉里燃着一盘香,想是这香已被点燃了一段时间,炉底落了不少灰。 为什么要在这么简陋的屋子,用这么精致的香炉点这样的香呢? 姜嬛拿起香炉,凑近那香闻了一闻,全身猛然一热。 此时,门外传来了开锁的声音。 姜嬛料是那丫鬟折回了,掐断正燃烧的香,端起香炉,悄悄地走到了门后。 想这丫鬟如此胆大包天,欺骗她,还把她关在这。待会等她开门进来的刹那间,她必要举起香炉,狠狠地往她头上砸去。 把她砸晕了,她才有脱身的机会。 “咔”的一声,门锁被打开了,姜嬛沉着地猛吸了一口气,趁那人一脚迈入屋内时,举起香炉便往那人头上砸去。 她出手极快,在没看清人影时香炉便脱了手,待听到一声“哎呦”后才发现来人不是适才那个丫鬟,而是一个男人。 因那男人身材高大,她这一砸并未砸到他的头上,而是砸到了他的下巴。 姜嬛也没时间去追究为何又来了个男人,拔腿就往外跑去。 那男人见她要逃,捂住快脱臼的下巴,在后边穷追不舍。 姜嬛毕竟是女子,自小又娇生惯养的,跑不了多久,便觉自己四肢越来越乏力,眼瞅着身后的陌生男子越追越近。她灵机一动,闪身躲到了一个拐角处的草丛处。 那男子只顾向前猛追,没有发现姜嬛会躲起来,姜嬛发现他的脚步声远了后,这才从草丛里走了出来。 四周寂静,天上挂着一轮残月。姜嬛抱了抱自己的身子,发现自己不仅四肢越来越无力,身子也莫名燥热起来。 这股莫名的燥热,导致她头脑发晕,越来越记不住回倚春园的路。 但是,她又怕那汉子折返回来,不敢在这个地方久留,只得咬了咬牙,打起精神来,往另一条道上走去。 也不知走了多久,隔着一丛扶桑,眼前浮现出了几盏黄纱灯笼。 姜嬛意识到是有人自廊下走过的人,而且看灯笼的数目,人数还不少。 此时她已浑身燥热到了无法忍受地地步。可今晚的经历,让她觉得杨府很不安全,她不知道这伙人是谁,更不敢贸然向这群人求救。 “什么人?” 忽然间,有人对着她藏身的方向,大声喝道。 姜嬛听他的语气凶神恶煞,好像下一刻就要把她劈成两半一样,连呼吸都不敢用力了。 她以为只要她不出声,这群人就会离开,谁知不一会,她听到了利剑出鞘的声音。 有人拔出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剑,一步一步地向她藏身之处逼近。 姜嬛感受到了一股凌冽的杀气,怕得全身都开始发抖。这时,她想起了顾陵。 如果顾陵在,他一定会保护她,谁都不敢欺负他。如果她能活下来,回到姜府,她再也不会让顾陵离开她一步了。 姜嬛想到这,悲从中来,几滴清泪自眼中滑落,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呜咽”。 听到这一声“呜咽”,那向他逼近的人略略收起了剑,对廊下的人道:“是个姑娘。” “姑娘?带上来。”一个清冷的声音说道。 姜嬛不想被陌生的男人拉扯,擦了擦泪,自己从灌木丛后站了起来,然后抱着发抖,摇摇欲坠的身子,走到了这群人的领头面前。 “你不是杨姑娘吗?”领头的人看见他后,十分意外地道。 姜嬛听他唤她杨姑娘,这才抬起头来看了那领头的人一眼。 是个龙眉凤眼,面容清俊的陌生男子,单论长相,倒与顾陵不分伯仲。 她来杨府这么多次,从未见过这号人物。好奇之下,姜嬛不禁又看了他几眼。 这才发现他身上穿着上好的莲青色妆花织金丝绸长衫,就连周身都散发着一种清冷迫人的贵气。 姜嬛直觉,他的身份高于杨县令,虽然杨县令是她这十六年以来,见到的最大的官了。 “杨姑娘。”那男子见她发愣,又唤了一声。 “我不是杨姑娘。”姜嬛低下头道。 “你不是杨县令的女儿吗?”男子显然对她的回答十分意外。 “我不是,我只是来杨家做客的。”说话间,姜嬛又感到了一股燥热在她体内燃烧。 她蜷起双手,在自己大腿处狠掐,强撑着不让自己失态,抬起水雾蒙蒙的双眼,看着他道,“我可以走了吗?” “姑娘觉得自己还走得动吗?”萧晟见她自灌木丛出来时,步履摇晃,已知她身子不适。 走到他面前,和他说话时,又发觉她脸色潮红,说话时喘息极重,分明是女子欲动时的表现。 结合她躲在廊下,又急于脱身的奇怪表现。萧晟不难推断出:她是碰到了什么事,被人下了药,而她似乎还不清楚自己被下了什么药。 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强装镇定,清楚地回答他的问题。这种定力,也是常人难及。 “我走得动。”姜嬛咬了咬唇,向前迈了一小步。 她不清楚这些人是什么人,可他们都是孔武有力,面容刚毅的男子。他们身上散发出的陌生阳刚气息,让她觉得自己好似误入狼窝。 她害怕,只一心想逃避远离。越是这样想,她越慌,越是急着离开。 她深吸了一口气,提起裙摆快步地往前走去,可因心急慌张,竟没注意到廊下有台阶,一个不稳,整个人就要往前跌去。 就在这时,那贵气的男子飞身上来,拉住了她。 这一拉,避免了她脸着地的摔倒,却直接把她拉向了他的怀里。 姜嬛嗅着他身上充沛逼人的男子气息,一时间只觉自己身子更软了,口唇也更干燥了。 “你放开我。”姜嬛无力地推着他,紧蹙柳眉道。 “你站都站不稳,我怎么能放开你。”男子说着,自薄唇上勾起了一个邪邪的笑。 “放……”姜嬛害怕极了,她的手落在了他结实的胸口上,她本想说“放开”,可此时说出口的声音微弱娇媚,还带着喘息,倒似要诱他一直抱着她。 “放心,我不会让你摔跤的。”男子说着,把已软得似一摊水的她打横抱起,进了最近处的一间屋子。 身后那些侍卫,寸步不离地跟了上来,此时,全守在了门外。 屋里只有姜嬛和那男子,姜嬛被他放到了床上,只闻得自己的呼吸越来越重,好似溺水一般。 “你知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男子站在她床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道。 “我……生病了……”姜嬛小脸通红,说话的声音开始含含糊糊。 她想起她以前曾感染风寒,发高烧时,差不多就是这样。手脚无力,头脑发晕,还全身燥热,可现在似乎比那时更难受。 她从未难受到这种地步。 “公子……你是……好人,你帮我请个大夫好不好?”姜嬛一边无意识地扯着自己的衣领,好疏解内心的燥热,一边渴求地看着那男子道,“我爹很有钱,你帮我,他会给你很多很多银子的。” “是吗?”那男子笑了一下,蹲身下来,看着她艳若桃李的脸,和扯开衣裳后露出的白皙光洁的一段锁骨,啧声道,“可你不是病了,你是被人下了药。” “药……我一定是中毒了……那你快救救我。” 姜嬛似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拽住那人的衣摆道:“求你救救我……” “我为什么要救你?”面对她的求助,男子不仅无动于衷,嘴角还带着一丝戏谑的笑。 姜嬛讨厌他这样的态度,仿佛他是猎人,而她是他的玩物一般。 可是此时此刻,她再也找不到旁人来救她。 “我给你很多钱,很多钱。”姜嬛用力地说,把“钱”字咬得极重。 “我不缺钱。” “那你要什么?”姜嬛道。 萧晟把唇凑到了她的耳边,在她耳旁呼着热气道:“我要你不恨我,然后死心塌地地跟着我。当然,我会对你负责的。” 本来,今日看她跳了一场白纻舞后,他便对她动了心。 他一直以为她是杨县令给他准备的女人,就像以前那些官员为巴结他,用尽办法,明里暗里往他塌上塞女人一样。 可那些女人,他极少有看得上的。今日这小丫头,却是一下子就撞入了他的心扉。 他见过许多年轻美丽的脸,妩媚的,妖娆的,清纯的,端庄的,却从未见过有一张脸似她这般清灵绝世,花树下那一舞,仿若世间所有的温柔美好,都聚集在了她的身上。 他那一刻,便有一个冲动,他要占有她,让她从今以后只为他一人而舞,为他一人而笑。 即使她说她不是杨县令的女儿又如何,只要是他想要的,不管她是谁的女儿,他都非得到不可。 姜嬛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要她不恨他,还要她死心塌地地跟着他。可怜她现在头脑轰涨,已经没有精力去想这些了,就连拽着他衣袍的手都软软地垂了下来。 与其这般煎熬,不如死了,姜嬛心里生出了一种绝望,眼角有泪滑落,无力地把眼闭上了。 她在等死,萧晟却以为她是默认了他的说法。 “放心,本王会疼你的。”萧晟自床边坐了下来,看着近在眼前色.欲迷人的美人,忍不住伸出手来,想在她脸上抚上一抚。 就在他的手即将要摸到她的脸时,一个人影从窗外急速窜了进来。 他还不及出声,冷光一闪,右手背上便出现了一道血痕。 那人趁着他吃痛之际,抱起了床上的姜嬛,消失在了屋子里。 9、第 9 章 萧晟此前见过许多武林高手,这次出行,带的八名侍卫也个个身手了得。 可夺走姜嬛的人,不仅能瞒过在外看守的八名侍卫,从窗外窜入刺伤他,还能在他惊魂未定之时抢走姜嬛,逃之夭夭。 武功之高,简直是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发现屋里传来异响后,侍卫的领头人王柯才推门察看情况。 萧晟捂了捂血淋淋的手背,面如寒冰,咬牙道:“追。” 如果那人的剑刺得再深一分,他的右手这辈子便算废了。 刺伤他的人,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抢走姜嬛? 想到姜嬛如今中了药,落到那人手中定然清白不保,他的心里就多了一分暴怒。 “控制住整个杨府,把杨县令给本王叫来。” * 顾陵自杨府救走姜嬛后,便施展轻功,骑上了快马,一刻也不敢停留地往姜府的方向奔去。 去沈州来回本应半个月,可他想念姜嬛,一路马不停蹄还抄了小路,只用了不到十日便回来了。 回到姜府后,得知原本应该已回家的姜嬛还留在杨府,他放心不下,又想她极甚,便跑来杨府查看。 不料,正巧被他撞见了萧晟抱着姜嬛进屋的一幕。 如果不是发觉萧晟大有来头,怕杀了他后,会给杨府和姜府带来大祸,他绝不会只是刺伤他的手背。 萧晟派出的侍卫在后穷追不舍,如果只有他自己,他早可把这群狗爪子甩开,可他怀里还抱着个姜嬛。 自出了杨府后,因为一直在逃避侍卫的追踪,他还没有时间去认真查看她的情况。 如今往怀里一瞥,见她双眸似水,脸色潮红,跟寻常时很不相同,不禁担心起她的情况。 眼见前方有一棵茂密的榕树,他弃了马,便身法轻巧地抱着姜嬛上了树。 林中枝叶繁茂,遮住了月光,那群侍卫,看不清他的动作,只管循着马蹄奔跑的方向追去。 听见马蹄声远了,顾陵正想抱着姜嬛下树,却发觉怀里的人已酥软得好似一滩水。 “嬛嬛。”他低声唤她。 四周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只剩些微虫鸣。他感受着她身上的温软,嗅到自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幽香,脸也不禁烫了起来。 他刚到姜府时,姜嬛还是个六岁的小女孩,他年纪也小。 那时他们两小无猜,一起玩耍时,抱抱背背是很寻常的事。可后来她又长了几岁,他和她便很少再有肢体上的触碰。如今她整个人都埋在他怀里,着实不妥至极。 他推了推她的身子,想拉开和她的距离,姜嬛却是一刻也不想和他分别,伸出如藤般的两臂,抱紧了他。 更令他血涌上头的是,姜嬛缠稳他后,腰也扭了起来,按耐不住地往他身上蹭了蹭。 饶是他没有经过那事,也一下子明白了她在做什么。羞恼心疼之下,他扯过了她的双肩,怒喝道:“姜嬛,你清醒一点。” 这是他自认识她以后,第一回连名带姓的叫她。 姜嬛吓了一跳,睁大了水雾朦胧,无辜又可怜的双眼怔怔地向了他。 被她这么一瞧,他一下子后悔了,后悔他不该大声地吼她。 是他没有尽到责任,保护好她,才让她被贼人所害,失态到了这种地步。 “嬛嬛,你这个样子,让我怎么办?” “陵……”姜嬛轻眨了下长睫,缓缓地唤出了他的名字。顾陵以为她终于清醒了过来。正庆幸间,姜嬛却踮起脚尖,对准他的嘴,把唇贴了上去。 顾陵大脑轰然,一时间整个人都怔住了,待反应过来后,他抓住了她的手臂,本想推开她,可对她多年的痴恋,在这一刻却让他生了贪欢的念头。 他把她推向了自己,然后学着她的动作,与她的唇舌追逐挑逗了起来。 他的举动,于姜嬛而言,简直是药上加毒。她迷乱地扯开了自己的衣领,露出了一段雪似的肤。 顾陵于沉醉中感受到了她的小动作,渐渐清醒了过来。 经过刚才的事,他现在也面色潮红,对比姜嬛好不到哪里去。 可他毕竟没有被下药,没有到神智不清的地步。他清楚地知道,他今晚若越了雷池,姜嬛清醒过来后,定会气他,恼他,怨他,恨他。 以他如今的身份,他没法娶她,反而可能被赶出姜府,永远都无法再见到她。 况且这事太毁女子清誉。清誉一旦被毁,他就算死了,也难以补救。 他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顾陵趁着自己还清醒,往四周眺望,终于见到不远处有一方浅塘。 如今还是三月,夜里风寒料峭,塘中之水自也冰凉彻骨。 虽然可能会让她染上风寒,大病一场,但大病一场,总比失了清白好。 顾陵想到这,毫不犹豫地抱起姜嬛,一同扎进了水塘中。 这浅塘位于山脚下,塘水刚好漫过他的腰,竟是比想象中的还要冰冷。 顾陵是练武之人,如今身子火热,尚能感觉到塘水的冰凉。 姜嬛更不用说,被这塘水一泡,虽然药效未解,但脑子已清醒了一分,全身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嬛嬛,你冷吗?”顾陵怕她挨不住塘水的冰冷,想上前去抱住她,又怕适得其反,只好待在她半臂距离外,担忧地看着她,护着她,预防发生什么意外。 姜嬛没有说话,两眼迷茫,似是刚睡醒的人,不知今夕何夕一般。 这样的状态维持了许久。她连打了两个喷嚏,似才醒悟过来,开口唤道:“顾陵。” 听她唤他,顾陵赶紧走到了她面前。 “我们为什么会在这?” 顾陵听到她这么问,察觉她好像把中了药后,神志不清时发生的事忘了。 “小姐不记得了吗?” “我记得我好像在杨府,然后遇见了一个陌生的公子,他在和我说话。”姜嬛的记忆就停留在萧晟和她说话时,至于萧晟和她说了什么,她猛然一想,竟也想不起来了。 顾陵看到她把自己救他,还有被救走后,她和他在树上发生的事全忘了,心里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 “我好冷,好累。”姜嬛虚弱地道。 折腾了那么一场,又在水塘里泡了这么久,累是正常的。 顾陵见她眼睛半闭半合,似要支撑不住,沉在这水塘中一样。一下子上去,把她搂在了怀里道:“乖,我带小姐回家。” * 萧晟命下人把杨府控制住,又连夜审问了杨家有关人员,很快便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杨县令本意要献女,杨茗雪却移花接木,推出了姜嬛。杨县令将计就计,想让杨茗雪说服姜嬛伺候他,杨茗雪不同意,便被杨县令关在书房罚跪。 杨艳雪一心想攀龙附凤,恨姜嬛挡了她的路,便与丫鬟合计把姜嬛带到了小屋,在屋里点了迷情香,又让一个男仆拿了钥匙到屋子去,好玷污姜嬛。 不料姜嬛使计逃了出来,还在路上遇见了自己。 敢情这一家子,竟是没有一个好东西,全部逮着人家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拼命欺负。可怜那么一个绝色美人,最后竟折辱在一个低贱的护卫手中,堪是红颜薄命。 经过审问,他不仅知道了姜嬛是临城富商姜济的女儿,也知道了救走他的人是姜府的护卫顾陵。 因为一听他描述那刺客的长相身法,杨县令与杨艳雪便不约而同地说出了同一个名字:“顾陵。” 万万没想到,这小小临城竟人才济济,不单有姜嬛那样的绝色美人,还有顾陵这样的绝顶高手。 如今那顾陵想是正抱着姜嬛颠鸾倒凤,十分快活吧!他派出去的人不大可能是顾陵的对手。 明明她本该是他的。 萧晟想到这,心如蚁噬,目光冷扫在了杨艳雪的脸上。 他这一扫,没有多余的情绪,却像让杨艳雪觉得似被下了追命符一般,整个身子颤抖不已。 杨县令心里一动,在地上磕起了响头:“请殿下看在小女年幼无知的份上,从宽处置。” 虽然杨艳雪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但毕竟是自己的女儿,杨县令还是替她求起了情。 站在萧晟背后的刘公公不禁冷笑:“杨县令,瞧你这话说的,三小姐年幼无知便知给人下药,污人清白,再长大些还得了。” “杨正,你知道本王的脾气。”萧晟眼皮都未抬,说话声音虽轻,却有让人不容置疑的威慑力。 杨县令眼睛一闭,咬了咬牙,再睁开时,猛然站了起来,拔出了站在一旁侍卫腰间的剑,刺向了杨艳雪。 没错,他知道萧晟的性子,能成为众臣心中太子人选,又在朝中心腹众多的大皇子,怎么会有妇人之仁。 以萧晟的性子,杨艳雪犯下这样的大错,他不仅不会饶过她,在杨艳雪死前,还会让人折磨她。 与其让杨艳雪被人□□至死,他不如亲手杀了她,既全了杨家的清白,也算是他这个当爹的,给她最后的体面。 杨县令因抱着这样的念头,那一剑正中杨艳雪的心脏,毫不留情。 鲜血四溅,杨艳雪开了开口,还想说什么,可还来不及把想说的话说出口,就瞪着双眼,死了过去。 跪在地上的杨府女眷,见到这场面,立即吓晕过去了好几个。 杨茗雪跪的地方离杨艳雪近,从杨艳雪身上喷出的血也溅到了她的身上和脸上。 她讨厌杨艳雪,从未喜欢过她,更恨她朝自己的好友下毒手。可一想到她们都是杨家的骨血,如今她却死在了自己父亲的手里,不禁有种兔死狐悲的悲凉。 萧晟见杨县令把杨艳雪杀了,不过也只冷哼一声。 与杨家这一伙人对比起来,他对姜嬛和顾陵更感兴趣。 “顾陵。”萧晟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想起顾陵在他眼前一闪而过的模样,忽然觉得顾陵的脸有些眼熟。 他难道见过他? 10、第 10 章 顾陵把姜嬛带回姜府后,只道他进了杨家后,发现姜嬛被人挟持,他带着她逃跑的过程,二人失足落入了水中,这才全身湿淋淋。 为怕损了姜嬛的清誉和引人猜测,他略过了姜嬛中了药的事,对于姜嬛忘记的那一段更是一字也不敢提。 姜老夫人知他一向沉稳老实,他如此说,她便信了他的话。 可伺候姜嬛洗浴的李嬷嬷,发现姜嬛衣裙上出现了一大片黏腻,不禁忧心了起来,又把这事偷偷告诉了姜老夫人。 那片黏腻分明是女子欲动后流出的,即使没有突破最后一层防线,在这之前,姜嬛必也和人做了十分亲狎的事,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顾陵说姜嬛被人挟持,二人又一路马不停蹄地从杨府逃出来,姜嬛的裙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 而且她的女儿她知道,心思单纯,对男女之事丝毫不懂,裙子上万不该出现一大片这样的东西。 但姜嬛回来后,便昏昏沉沉的,虽然喂了姜汤,到了半夜还是发起了高烧。 姜老夫人见她如此,只顾着心疼,哪还有心情去追问她。 姜老爷见自己的女儿好端端地去了杨府,却如此狼狈地回来,气得一夜都睡不着。如果不是见夜深了,姜老夫人又拉着他,叫他别冲动,他就要连夜跑去杨府,让杨县令给他一个交待了。 第二日,姜嬛服了药,高烧已退,但脑子依旧有些糊涂。 姜老爷一夜未眠,起了个大早,洗漱完后,饭都来不及吃,便要去杨府讨要公道,顺便把留在杨府的丫鬟锦葵带回来。 结果他还没出门,门子便来告诉他,锦葵回来了。 锦葵回了姜府后,先去见了姜嬛,随后才来拜见姜老爷和姜老夫人。 姜老爷和姜老夫人见她无恙,心里稍觉欣慰,继而问起了杨府的情况。 锦葵心有余悸地道:“之前都好好的,就是昨日,杨二小姐突然失踪了,小的见小姐担心,便出去外边打探消息,好不容易打探到杨二小姐因为惹杨县令不高兴,被关在了书房,打算回屋告诉小姐到了书房,发现小姐不见了,屋里只剩那碗只喝了一半的莲子汤。” “小的觉得事情不对,问了倚春园的人,都说不知道小姐什么时候出去了。小的心急,便出去寻小姐。结果还没找到小姐,杨府忽然多了很多侍卫,这些侍卫个个凶神恶煞的,我们这些下人都被赶到了院子里,不许说话也不许离开。” 锦葵说到这,姜老爷赶紧问:“可知出了什么事,是不是与小姐有关?” 锦葵摇了摇头:“小的不知道,小的和别的下人一块待在院子里,直到了深夜,大家都困极了,有些撑不下去,便倒在院子里扎堆睡着了。今日一早,有个脸生的侍卫拍了拍我的肩膀,问我是不是姜小姐的丫鬟,我说是。他便说:回姜府伺候你家小姐去。小的一听小姐已经离开了杨府,这就赶紧跑了回来。” “那你有听到什么吗?”姜老爷又问。 锦葵犹豫了一下,脸色有些发白地道:“我好像听人说杨三小姐死了,有人下令不许殓葬……只许丢到乱葬岗。” 姜老爷和姜老夫人听到这话,都吓了一大跳。 杨艳雪好端端地怎么就死了,而且死就死了,为何要丢到乱葬岗,杨县令是出于什么原因,竟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如此狠毒! 姜老爷听了锦葵的话后,直觉杨府昨夜发生了巨大变故,他不敢再贸然上门,便先着底下的人去打听。 结果到了中午,打听的人回来说,今日杨县令未去县衙办公,杨府大门紧闭,杨家老小竟无一人出来,想见杨县令的人也无法进入。 如今的杨府和与世隔绝的孤岛没有什么区别。 姜老爷听了,更觉这事不简单,心里愈发忐忑了起来。 还好到了晌午时分,姜嬛清醒了过来,还知道饿,开始要粥喝了。 姜老爷携着姜老夫人又到姜嬛屋里去。 姜嬛喝了粥,气色恢复了不少,见老爹坐在椅子上一脸犹豫着急的模样,便知他是想问自己昨夜发生的事,又不知如何开口。 为了不让自己的老爹干着急,她把自己被丫鬟哄骗至小屋,如何逃出,又如何遇见了陌生公子的事说了出来。 可对于她被下药,浑身燥热,被那陌生公子抱到了床上的事,她却略过不提。 不为别的,只因太过羞耻,哪怕是在爹娘面前,她也不好意思开口。 “杨府这事必是与那陌生公子有关,指使丫鬟骗你的人,想必是杨艳雪,不然,也不会突然间就死了。”姜老爷老沉地捋了捋下颌的胡子道。 不过因为骗了她女儿,就要死无葬身之处,这处罚未免也太重了点,难不成期间还涉及到什么事。 姜老爷又看向姜嬛道:“你觉得那陌生公子是什么身份?” 姜嬛摇了摇头:“他没跟我说他姓甚名谁,是何职位。可看他的派头,至少是个大官吧!光是侍卫,便带了八个。” “不知道对方的来历就更让人难以心安。”姜老爷叹了一气道。 “爹是怕他找女儿的麻烦吗?”姜嬛道。仔细一想,那公子能控制住整个杨府,还能让人杀了杨艳雪,把她的尸首丢到乱葬岗去,杨县令在他面前只有被拿捏的份,便知他的真实身份是很吓人的。 这样的人若要对付他们姜家,姜家岂有招架能力。 姜老夫人推了下姜老爷道:“你别吓唬女儿,那人都让锦葵回来了,想是不会找嬛嬛麻烦的。” “顾陵差点把人家的手废了,看他对付杨艳雪的手段,便知道……” 姜老爷头头是道地说着,见姜老夫人使劲地给他使眼色,这才把想说的话噎了回去,转而点头道:“夫人说的是。” 又摸了摸姜嬛的脑袋安慰道,“嬛嬛放心,一切都过去了,就算再发生什么事,爹也会拼尽全力保住你的。” “嗯。”姜嬛乖巧地点了点头。 待姜老爷出去后,姜老夫人这才支开了屋里别的人。 姜老夫人,本家姓陈,未嫁给姜老爷时,也是闺阁中排得上名号的美人,如今虽然已近四十岁,但风韵犹存,又兼保养得当,看着也不过三十出头。 她穿了身浅青色的对襟暗花衫,臂上戴了个翡翠镯子,伸手去拉姜嬛的手时,似是怕镯子压到了女儿娇嫩的皮肤,下意识地把镯子往上拢了一拢。 “乖女。”姜老夫人语重心长地唤了她一声。 姜嬛听这声唤,不觉精神一振,因为自小到大,她娘用这样的语气和她说话时,基本就是她做了什么坏事的时候。 果然,她娘看着她心虚的模样,紧接着问:“你跟娘说实话,你昨晚有没有被人占了便宜?” 姜嬛不禁脸一红,躲避着她娘询问的目光,低声道:“娘说什么?” “你瞒得了你爹,你瞒不了娘。顾陵说你被人挟持,他刺伤了那公子把你救出,你又说你与那位公子只是偶遇。若无事,顾陵为何要伤他?那位公子为何又要差人追你们?” 听完姜老夫人的话,姜嬛不禁怨起了顾陵,他怎么把不该说的也说了,早知道,她就该和他串好口供。 不过,她一醒来,还没见到顾陵,她爹和她娘就跑来了,也没时间让她和顾陵串口供。 姜老夫人见了姜嬛那难以启齿的模样,又联想到她裙里的那些东西,急道:“你这傻女,你是娘生的,有什么不能告诉娘。” “我……”姜嬛捂了捂发烫的脸,支吾了许久才道,“我当时不知道怎么了,身子热得难受,头很沉,脚又软,差点从台阶上摔下去,那公子怕我摔了,便抱住了我。” 跟昨晚比起来,她现在神智已经恢复,对于昨夜的事,也有了比较清晰的记忆。 “然后呢?”姜老夫人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他……他好像把我抱到了……床上。”姜嬛不敢去看她娘的眼神。 姜老夫人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她清清白白的女儿,竟然被人下了药,还被个陌生男子弄到了床上。 “然后顾陵就来了,就这样。”姜嬛记起来的也就这些,见姜老夫人不信,她有些急了,“娘,真的就是这样,他只是瞧我像生病了,把我抱到床上,别的什么也没做。” 姜老夫人又不是未经人事的少女,怎会相信事情只是这样。可看着姜嬛那清澈无辜的大眼,她又觉得她的乖女儿没有撒谎。 左右也没酿成大错,她又何必太揪着不放。 姜老夫人心疼地把姜嬛抱在了怀里,轻拍着她的背道:“好,娘的小心肝,娘相信你,我的心肝宝贝平平安安的才是最重要的。以后,谁要敢再欺负我的宝贝,娘跟他拼命。” 姜嬛见她娘没有生气,心里松了一口气,在她娘怀里蹭了蹭道。“娘,以后不管我去哪,我都带上顾陵,有他在,才不会有人欺负我。” 经过昨夜,她才知道顾陵的好,只有武艺高强,一个手指头能扼死人的顾陵,才能给她十足的安全感。 以后,她爹再开口和她借顾陵,她再也不会借了。 “顾陵。”姜老夫人念着顾陵的名字,心念一动——顾陵该不会才是欺负了嬛嬛那个人吧! 她此前只觉顾陵听话乖巧,稳重老实,是姜嬛身边的得力护卫,怎么就没想到,顾陵正处于最血气方刚的年纪,而且她的宝贝女儿这么美,在那样的情况下,哪个男人能把持得住。 “不……不可能,太荒唐了,他也没那个胆。”姜老夫人喃喃地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她虽然怀疑,但觉顾陵对姜嬛唯命是从,忠心耿耿,便是杀了他,他也做不出那种出格的事。若非如此,他们夫妻俩怎会让顾陵一直待在姜嬛身边。 可凡事只怕万一,万一顾陵和姜嬛真的…… “娘,你说谁没那个胆?”姜嬛不解地看着姜老夫人。 姜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臂道:“嬛儿呀!你说起顾陵,倒让娘想起了一件事。” “什么事?” “顾陵年纪也不小了吧!素日里是个安分守己的,这次救了你也算立了大功,咱们不能亏待了人家。”姜老夫人道。 “嗯嗯。”姜嬛认同地点了点头,“女儿正想把他的月钱从每月五两升为每月十两呢!” “月钱是可以涨的。”姜老夫人道,“不过娘主要是想给他找个媳妇。” 11、第 11 章 姜老夫人现下还是愿意相信顾陵的,但她还是有些担心,万一顾陵真的对姜嬛存了那种念头,某一日对姜嬛做了什么不对劲的事,那她的嬛嬛怎么办。 最好的办法,就是给顾陵找个媳妇,让他收收心。 姜嬛在姜老夫人的轻拍下,本是两只眼皮愈加沉重,就快睡着的,听到姜老夫人要给顾陵找媳妇的事,立即清醒过来:“娘说要给顾陵找媳妇。” “是呀!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顾陵没爹又没娘的,这事还得咱们替他张罗。”姜老夫人道。 “那娘打算给顾陵找个什么样的媳妇?”姜嬛从来没想到,有一天,她会操心起顾陵媳妇的事。 “找个模样周正,性子好,又勤劳能干的怎么样?”姜老夫人道。她对顾陵这小伙子印象挺好,是不想委屈了他的。 “那娘可有合适的人选?”姜嬛坐直了起来,心里头有种莫名的激动。 “你觉得娘屋里的冬春怎么样?”姜老夫人道。 “冬春倒是很踏实能干,但她长得不够好看。” “那茶梅呢?茶梅长得挺好的。” 姜嬛略一思索:“是长得挺好,可去年元宵节茶梅约顾陵去逛庙会,顾陵直接拒绝了人家,害得茶梅哭了许久。娘再提这事,不是在茶梅心口上撒盐吗?” 姜老夫人又说了几个府里比较出挑的丫鬟的名字,皆被姜嬛挑七挑八地拒绝了。 姜老夫人不禁有些气到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是想替顾陵娶个天仙吗?” “天仙倒不至于,她们都在天上呢!”姜嬛窝在姜老夫人怀里,撒着娇道,“顾陵是女儿的人,女儿想给他找个好的,这样我这个做主子的也有面子。” “你这样挑三拣四的,要挑到猴年马月,人家顾陵活该一直打光棍嘛!” “当光棍有什么不好,有了媳妇,他媳妇还要管他。”姜嬛朝着姜老夫人调皮一笑道,“娘放心,左右他是我的人,给他找媳妇的事就交给女儿吧!女儿不会让他打太久光棍的。” 姜老夫人没话接了,虽然姜嬛对她说的那些丫鬟挑七挑八,没一个看得上的,但她的表现,似并不反感顾陵娶媳妇。 若姜嬛对顾陵有私情,听到她要给顾陵找媳妇,哪能是这反应。 姜老夫人心安了,把姜嬛哄睡后,替她盖好被子后,便走出了女儿的闺房。 此时,她们刚提起的顾陵,正规矩笔挺地站在檐下。 不过是一身寻常的侍卫装扮,但因气质独绝,便是只见那背影,也足让人挪不开眼。 姜老夫人下了台阶后,忍不住多瞧了顾陵几眼。 她一直觉得她那两个儿子挺俊的,可若跟这个顾陵站一块,却只有被比下去的份。 论相貌身材,才华武艺,顾陵都是绝佳的,倘他稍微有点家世,哪怕不大富大贵,只是个酸秀才或者穷郎中,她也愿意将姜嬛嫁给他。 可他偏是个父母不祥的流浪儿,还当了她姜府的仆役。 不是她嫌贫爱富,而是当大小姐的,哪有嫁给自家下人的,她姜家丟不起这个人。 姜老夫人有些可惜地摇了摇头,这一幕恰好落在了顾陵眼里。 顾陵以为姜嬛情况不妙,姜老夫人才担心得直摇头,担忧地走向前来问:“老夫人,小姐可安好?” “小姐睡下了。”姜老夫人说着,上下打量了一下顾陵,“你很担心小姐!” 顾陵察觉出姜老夫人口吻有些不同寻常,镇定地垂下头道:“小姐是主子,小的自然关心小姐的安康。” 这话倒也没什么问题,姜老夫人便不再多问,离开了锦画轩。 * 杨府。 秦王萧晟坐在书案前,正认真地研读着一份札子。 这札子上记录了姜家的大致情况,其中包括顾陵的来历。 “建元十六年三月十八日,姜家兄妹与昌平街遇顾陵,顾陵衣衫褴褛,无家可归,姜嬛遂命人将顾陵带回姜家……此后,顾陵再未离开临城……”萧晟喃喃地念出了小札上的内容,神情冷漠猜忌。 此番随萧晟到临城的太监刘公公,今年四十有四,从前是萧晟生母宋贵妃宫里的掌事太监,后萧晟出外建府,他便随了萧晟。 萧昱太子,他当年是见过的。 他这次随着萧晟到临城来,明面是考察民情,实际是为了追查萧昱太子的下落。 民间的传言是真的,萧昱太子并不在宏安寺为国祈福,而是在建元十三年便失踪了。 这是皇室不公开,但皇室要员都知道的秘密。 “殿下是怀疑顾陵就是太子?”刘公公见萧晟如此在乎顾陵的情况,心里已猜得七七八八。 “年龄差不多,相貌也很相似。而且这顾陵在进入姜府前流浪了两年,算算时间,与萧昱失踪的时候也相差无几。”萧晟分析着,脑海里不禁闪过了顾陵的脸,最终定格在他提剑刺向他时,那双锐利冰冷的眼。 若不是当时见到他相貌时,他失了神,也不至于让他那么轻易就抢走了姜嬛。 “倘若顾陵真是太子殿下,怎会甘愿在小小姜府为仆为役?”刘公公道。 太子萧昱在宫里时,一直是众星拱月般的存在,哪怕他为人宽和,当时年纪也小,但那种身为储君与生俱来的高贵与傲然,却是渗透骨髓,一个眼神便能令人战战兢兢,心生畏惧。 这样的人,除非重新投胎,否则绝无可能接受自己在商户家中做个下人。 萧晟也是想不通这一点。但他一直以为早已死绝的萧昱却还活着,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姜嬛留下的东西是不是都还在倚春园?”萧晟道。 “是,奴才遵循殿下的命令,锁了那屋子,不许人进出,屋内的一切都跟姜姑娘离开时一样。” “有件事,你安排一下。”萧晟思忖了一会,心里已有了一番打算。 * 姜嬛到底还年轻,身子底子好,养了两日后,身体便恢复得七七八八。 身子好了后,她便又记挂起了杨府的事。 杨艳雪就是加害她的人,已是显而易见的事实,可杨艳雪加害她的动机是什么?杨茗雪又为何突然会被杨县令锁在书房罚跪?那名公子当时为何会直呼她杨姑娘,认为她是杨县令的女儿。 她心里有诸多谜团,很想找杨茗雪当面问个清楚,可这种时候,杨家危机四伏,自是去不得的。 锦葵那丫头走的时候也是匆忙,她从姜府带到杨府去的那些东西,都还落在杨府。 其余的倒不打紧,里面有一支海棠嵌珍珠蝴蝶金翅发簪,却是她的心爱之物。 去年,她年及及笄,送礼的人络绎不绝。她在一众礼物里,最看重的便是一支海棠嵌珍珠蝴蝶金翅发簪。 这海棠花由粉色玉石雕刻,丝丝瓣瓣,栩栩如生,花上以金丝掐着一只展翅蝴蝶,蝴蝶与花的衔接处嵌着一颗紫珍珠。 珍珠易得,可紫色珍珠却是难寻,而且是这般圆润饱满的紫珍珠,更是精品中的精品。 她喜欢海棠花,喜欢蝴蝶,也喜欢珍珠,这簪子可谓是送到了她的心坎上。 只奇怪的是,旁的礼物都标注了是何人所送,偏偏这支簪子却无任何标注,问了下人,竟是没一个人能说出簪子的来处。 姜嬛怀疑是有人送错了礼,可簪子上刻着的“嬛”字,表明就是要送她的。 她娘和她说,许是这簪子一开始有标注,只是礼物太多,被底下人疏忽之下弄不见了,他们怕受罚,便只说不知道。 姜嬛觉得这解释合理,时间长了,便不再纠结簪子是何人所送。 此后的日子里,五天里她倒有三天戴着。去了杨府后,因为每日要教杨茗雪练舞,她怕摔坏了簪子,便让锦葵收了起来,谁知这一收,倒成了永别。 可惜了她的海棠簪子! 这一日隅中,用过饭后,姜嬛甚是有些恹恹欲睡,又怕饭后睡觉伤了胃,便打起精神到院子里散步。 春三月,院子里颇是热闹,桃红柳绿不过寻常景象,一群灵活的白腰雨燕在高空中嬉闹追逐的场面,倒是看得让人生出许多遐想。 姜嬛自柳树下停住了脚步,仰首往高空望去,忽而心血来潮地对身边的丫鬟茶樱道:“把我的雨燕风筝拿出来。” “雨燕风筝?”茶樱有些发怔。 姜嬛喜欢放风筝,顾陵手巧,扎的风筝比府里任何人都强,每年春天,给姜嬛新扎的风筝没有几十个,也有十几个。茶樱一时间实在想不起来是哪一个。 不待姜嬛回答,站在她身后的顾陵先道:“就是去年寒食节,小姐让你收起来的那个,那天下了点小雨,小姐待在屋里数燕子,还在风筝上写了个燕字。” 茶樱听了这话,这才想了起来,笑道:“小的这就去拿。” 姜嬛看着茶樱转身奔向屋子的模样,笑着对顾陵道:“你的记忆力倒好,连去年的事都记得清清楚楚。” “因为这是关于你的事。”顾陵在心里默默地道。 又听见姜嬛不解地道:“那今年元宵节我那表姐让你陪她去看花灯,你怎么忘了?” 姜嬛不说起这件事还好,一说起这事顾陵心里就幽怨顿起。 今年元宵节前,姜嬛的表姐温若棠跑来姜家小住。 那表小姐十分不安分,总是一双眼随时随刻地在他身上乱瞟。 看在姜嬛的面子上,他不好发作。结果元宵节那天,姜嬛因为吃多了甜腻的东西腹痛,没法去看花灯,那表小姐见姜嬛出不了门,便提出让他保护她看花灯。 他以为姜嬛一定不会同意,毕竟姜嬛平日里都跟他说:你是只属于我的护卫。结果姜嬛不知道是疼糊涂了,还是忘了她说过的话,居然答应了温若棠的要求。 然后那温若棠便跑到他屋里,睁着一双想吃掉他的眼睛,魔怔似地对他说什么等过了今晚,她便跟姜嬛要了他去。 他怀疑温若棠不是要他保护她看花灯,而是要给他下套。 到了那天晚上,温若棠让人备好了马车后,左等他不来,右等他不来,眼看灯会都快结束了,气得直向姜嬛投诉他目中无人,玩忽职守。 面对温若棠的咄咄逼人,他只好说他忘了。毕竟她是姜嬛的表姐,他是下人,若说出表小姐觊觎他的话,姜老夫人脸上也无光。 幸好姜嬛很好哄,一下子就相信了他。 那表小姐却不依不挠,还说他故意推诿,被姜嬛用一句“我家顾陵以前脑子受过伤,连他爹娘都忘了”给顶了回去。 他记得温若棠回去前,还狠狠地和他道:“顾陵,你只是姜嬛身旁的一条狗,姜嬛永远都只会把你当狗看。” “顾陵。”姜嬛见顾陵走了神,唤了他一声。 “小姐当初为何要答应表小姐的要求?” 姜嬛看着他委屈的眼神,想了好一会,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讪讪笑道:“表姐一直在我耳边吵,说她人生地不熟,只有你陪着,她才安心,我烦了,就答应把你「借」给她了。” 顾陵微微挑眉,似笑非笑道:“哦!原来在小姐心里,顾陵是很随便的人,随便到可以随随便便「借」给别人?” 姜嬛听着他这阴阳怪气的语调,后知后觉顾陵原来一直因为这事在心里暗暗怨她,不禁有些急了:“我没有觉得你随便,我只是……好吧,我跟你保证,以后不管谁跟我借你,我都不借。这总行了吧!” “那还差不多。”顾陵薄唇微挑,轻轻一笑。 姜嬛看着他这得意的小模样,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是有些感慨:别人都是当下人的哄着主子,怎么到了她这,情况总是反过来。 不过哄就哄吧!反正顾陵一直都很好哄,而且她现在也离不开他。 自打从杨府回来后,她心里总是不安,每日定要顾陵形影不离地陪着她,护着她,她才安心。 对此,便是连他哥哥姜子承都不敢说个“不”字。 姜嬛看着他俊挺的双眉,眨了眨眼道:“其实,有件我一直想不太明白。” “什么事?” “那天晚上我们为什么会掉进水塘里?” 12、第 12 章 “你的夜视能力不是很好吗?那么大的水塘你会看不见。”姜嬛一脸不解地盯着顾陵。 顾陵的目光不经意地落在了她红润的唇上,呼吸便骤得一重。 他快速地收回了目光。 姜嬛眨了眨一双灵澈的秋瞳,不依不挠道:“我把时间算了一下,发现我把一些事落了,就是你把我从杨府带走后,紧接着发生的事,我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顾陵,你当时不是跟我在一起吗?你一定知道,你告诉我,没准你一说,我就能记起来了。” 顾陵再次回避开了她的眼神,嗫嚅了下唇,却是什么都不敢说。 那天在窗外,他听到姜嬛对杨茗雪说,倘若要嫁人,定要嫁个家世相当的。他,一个连自己父母是谁都不知道的人,如何能用家世与她相配。 他若告诉她,他们曾有过肌肤之亲,她必定会把这事当成奇耻大辱吧! 她对他好,或许从不是因为男女之情,仅仅是因为她心地善良,可怜他。 这些年来,姜嬛对茶樱,锦葵这些下人也是极好的。连对她养了两个月就死掉的鹦鹉,她也是掏心掏肺。不仅亲手给鹦鹉写了篇祭文,把它厚葬了,还因为鹦鹉的离世,接连哭了好几天,把眼睛都哭肿了。 她向来是如此的,一直以来,不过是他一厢情愿。 顾陵想到这,黯然神伤,微垂的长睫自眼底投下了一弧扇形的阴影。 姜嬛发觉他情绪蓦然低落,更是摸不着头脑,拉了拉他的袖子,低声道:“陵哥哥,你告诉我。” 他素来最招架不住她一边可怜兮兮地唤她“陵哥哥”,一边和他撒娇。 顾陵心一乱,差点就要把真相说出来。 幸好,这时茶樱拿了风筝回来,他定了定心神,方把欲出口的话吞了回去。 “小姐,没想到这风筝放了一年,看着还是这般崭新。”茶樱笑吟吟地边说边往他们这边走来。 姜嬛只好松开了顾陵的袖子,去接风筝。 顾陵如逢大赦般松了一口气。 “线呢?”姜嬛道。 “在这呢。”茶樱递过了一轴细麻绳,姜嬛给顾陵使了个眼色,顾陵自觉地接过了绳子,动作熟练地在竹篾上绑了起来。 这风筝上的纹路,还是去年他和她一块画的。 回忆起来,那真是段很美好的时光。 日光下澈,寂寂午后,他与她立在书房,各执一支彩笔,在风筝上慢慢描绘。 他总忍不住偷偷去看她,少女的肌肤光洁细腻,沐着光,脸部的曲线轮廓愈显柔和,如梦似幻。 她屏气凝神地描绘,满意处,唇角一勾,露出个欢欣浅笑。 三千青丝拢在脑后,鬓旁常簪着一支海棠嵌珍珠蝴蝶金翅发簪,有时风来,簪上薄如蝉翼的蝶翅便微微颤动,好似要凌空飞走一般。 他想着,不自觉地便去瞧她的发,却发现她发髻间少了那支海棠花簪,脱口而出道:“小姐今日不戴海棠花簪了吗?” 他记得,她从前,总是戴着的。 姜嬛没想到顾陵会在这事上用心,摸了摸发髻,叹息道:“落在杨府了,估计是拿不回来了。唉!那可是我最心爱的簪子。” 顾陵眸光一亮,语气难掩激动:“你最心爱的?” 姜嬛点头:“嗯,可是如今杨艳雪死了,茗雪姐姐也没有任何消息,我以后都不会再到杨府去,簪子的事只能这样算了。” 不,不能这样算了。 因为那是他送她的及笄礼。样式是他设计的,工匠是他找的,工费是他付的,为了找到一颗最满意的紫色珍珠,他几乎跑遍了整个临城。 她说那是它最心爱的,他一定要把它拿回来。 * 夜上三更,杨府一片肃静。 银白的月光照射在青灰的瓦上,发出粼粼的光,一个轻捷的黑影自瓦上一点,落在了杨府后院的倚春园中。 姜嬛和他说过,在杨府的这段时间,她一直住在倚春园东边的第二间屋子。 如今屋子已落锁,顾陵只得揭了屋上的瓦,自上而入。 双脚平稳地落地后,顾陵循着印象中姜嬛所言,走向了安置在床旁的梳妆柜,然后拉开了底下的第二格抽屉。 忽然间,一种针扎的痛感从右手中指指腹传来。 顾陵蹙眉低头察看,抽屉下推拉处竟粘着一根三寸见长的绣花针。 那绣花针看着实属寻常,但平白无故地谁会把绣花针粘在这个位置? 下意识地回想起他一路走来,杨府守卫似不如传闻中的森严,想必是有人已经料到他会走这么一遭。 可外头便是有天罗地网,他今晚也非得把姜嬛的簪子完好无损地送回她手上。 在抽屉里寻了一会后,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刻着花鸟菱纹的红木盒子,推开红木盒子一看,里面放着的根海棠花簪,正是他送给姜嬛的。 他把簪子拿帕子包好了,妥善地放至怀中,正要点足离开,却于虚空中感受到了一股肃杀之气。 唇角一挑,飞身上瓦,只见泛着银光的瓦上多了八名持剑而立的剑客。 这些剑客有老有少,身形高矮不一,但无一例外的是,每个剑客身上都散发着骇人的戾气和血腥之气。 顾陵不禁冷笑:这幕后之人倒看得起他,竟从江湖里招徕了这么一群人物。 “你们是要一起上,还是一个个上。”寒光一闪,顾陵已拨出了手中的剑,下颌微扬,颇是不屑地扫视着眼前严阵以待的八个人。 这八名剑客,在江湖上自负盛名,见顾陵这个无名小卒如此不把他们放在心上,恼怒之余不免又暗暗心惊。 他们并不清楚用重金请他们来的幕后之人是谁,在八人齐聚之前,他们甚至不知道除自己外,还有如此多的帮手。 想他们在江湖上也是顶尖的用剑高手,幕后之人却一次性请了八个高手来对付这么一个桀骜的小子,不知是太低估他们的实力,还是太高估对方的能力了。 “在下无影剑杜乔请教少侠的剑法。”一名身材高大,年近五十的男子按耐不住,率先站了出来。 顾陵见他年长,拱手道了声:“请。” 那杜乔外号“无影剑”,出剑自是极快,他有意要在众位剑客前显摆,且想一招杀死顾陵,因此在顾陵拱手之际,便已做好了发力的准备。 顾陵一声“请”未落,便觉有一股凌厉的剑气向他迎面劈来。 偷袭在江湖中并非什么光彩的事,但杜乔此举,却让众人热血沸腾,因为这一招能最快地测出顾陵的深浅。 面对着迎面袭来的剑气,顾陵不过是轻巧地闪身躲开,然后在杜乔掣剑转刺向他的耳部时,一剑抵在了他的咽喉处。 杜乔的身法已是快如疾风,在八名剑客中实力属于中上,可就在这须臾间,已被顾陵扼住了命门。其余剑客见状,不禁大骇:他们当中,竟无一人看出顾陵是何时出的手,又是如何出的手。 杜乔原本想一招毙掉顾陵,没想到反被对方一招制敌。想到自己五十多岁的年纪,练了一辈子的剑,竟比不上眼前这个方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霎时心如死灰,唇角一抖,竟想一剑撞死在顾陵面前。 顾陵无意要杀他,在他挺身撞向剑尖时,快速地收回了剑。 剩下的七名剑客见状,不约而同,蜂拥而上,青瓦上霎时刀光剑影,亮如白昼。 萧晟站在远处的阁楼,看着这一场惊心动魄的恶斗,狠力地捏紧了左手中的酒杯。 “他们今晚若输了,定无脸再在江湖立足。”刘公公语气老沉地道。 “以八敌一,便是赢了也胜之不武。”萧晟自唇角掀起了一阵冷笑。 他比萧昱大两岁,可在宫里时,无论是学问还是剑术,萧昱都压他一头。 想那时,为了能赢萧昱,他没日没夜的练剑,教他们剑术的师傅发现后,却对他说:“秦王殿下,太子天赋异禀,太子一年就能练成的功夫,殿下许是要练上七年八载,何苦和自己过不去呢!” 上天便是如此不公,他拼尽全力都难以得到的,而萧昱却能轻轻松松的拥有,不管是太子之位,父亲的宠爱,还是高超的剑术。 那七名剑客心知今晚若败给了顾陵,横竖都只剩一条死路,因此个个都毫不留余地地使出了看家本领。 其中三人,功力低于杜乔,自是不堪一击,几番打斗后,还能站在檐上与顾陵交手的也只剩一老一少两名剑客。 那少的相貌端正,气宇轩昂,大约三十出头,老的身形佝偻,白发苍苍,瞧着似近古稀之年。 此战关乎名誉生死,这一老一少两名剑客之前并没有什么交情,可大敌当前,竟是异常的默契,双剑合一,两面夹击,招招狠厉,变幻莫测。 面对他们凌厉的攻势,顾陵丝毫不落下风,剑法精绝,见招拆招,直斗了十来个回合,仍不分胜负。 刘公公一边在心里暗叹顾陵身手了得,一边又大为惊讶地道:“万没想到,他竟有本事避开屋里设的十三根毒针。” 姜嬛住过的房间里,被他派人设下了十三根淬了剧毒的绣花针。那剧毒的原液一滴便能毒死一头大象,十三根绣花针分散于屋内各处,皆是让人不易提防的地方,哪怕顾陵只碰到了其中一根,只要毒液入血,也会心痛难耐。 可眼前这情景,顾陵安然无恙,想是毒针并未伤到他分毫。 刘公公看着眉头紧蹙的萧晟,亦时不甘地道:“殿下,今夜若除不掉此人,只怕日后更难了。” 萧晟的目光一直紧随着顾陵,听到刘公公这句话,心有所触,五指发力,“咔”的一声将手中的酒杯捏成了碎片。 尖利的瓷片一下子扎进了掌心,鲜红的血液混着美酒滴落在了森然的地板上。 刘公公心口一跳,刚要唤人给萧晟包扎伤口,却见萧晟紧盯着顾陵的目光忽而一闪。 情况有变! 刘公公赶紧看向了倚春园的屋檐,只见顾陵身子摇晃了一下,手中的剑式便是一顿。 这一顿,无异于是给了对手可趁之机。 当此时,那古稀老人和而立青年合剑一刺,正指顾陵的咽部,顾陵反应倒迅速,闪身一避,提剑劈开了老人和青年的剑指方向,而后飞身向前一扫,剑风疾历,竟如狂风般卷得檐瓦凛凛作响,让人睁不开眼。 伴随着两声“叮叮”后,飓风骤止。 待老人和青年睁开眼后,顾陵已不见了踪影。 屋檐上只剩他们二人和两把断剑。 13、第 13 章 于剑客而言,断剑如断命。 “啊……”那古稀老人看着脚下的断剑,发出了微不可查的一叹。 而后,只听得一声“呕”,立在旁边的青年剑客重重地吐出了一口鲜血,跪倒在檐上。 老人本还直直地迎风站着,半晌后,双腿一软,亦倒了下来,滚落屋檐。 阁楼处,一名侍卫托着一个盘子走了上来,低首道:“殿下,小的们一一查验过了,只有这根针上有血迹。” 萧晟隔着手帕捏起了那枚绣花针,看着隐隐泛着青光的针尖,终于明白顾陵适才为何会突然站立不稳,为何又突然给了那两名剑客致命一击。 一根毒针虽然无法立即要他的命,但这毒一旦毒发,却可令人心脏剧痛,继而神智不清。 想是在与那一老一少剑客打斗过程中,顾陵并未拼尽全力,直至最后关头发觉自己中了毒,急于脱身,才拼尽了全力。 在毒发的情况下,还能一剑把对方手中的剑劈断,以无形内力重伤对方,这样的功力用“登峰造极”来形容也不为过。 可他竟有这么大的本事,因何这些年甘愿蛰居于小小姜府做个护卫?难道他就一点都不留恋京城的繁华,留恋他的太子之位? 其中,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萧晟脑海里又浮现出了那一夜顾陵提剑刺向他的情形。 顾陵的眼神很凌厉又很陌生。 难道,他忘了他! 倘若是失忆,一切难解的事倒都说得通。 只是这样一来,这事一下子变得更有趣了。 “殿下,要不要追?”刘公公看着陷入沉思中的萧晟请示道。顾陵如今中了毒,正是除掉他的大好时刻。 萧晟目光幽远地望向虚空,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许多年前的那个下午——他失足落入悬崖,双手攀在石上努力求生时,是萧昱伸手拉住了他,把他拽上悬崖的。而他,在被萧昱救起后,却用尽全力把萧昱推了下去,在坠落悬崖时,他分明听到萧昱唤了他一句“二哥”。 这些年来,夜深人静时,他总会想起那一日的情景。有时,他都想不清楚自己当初为何下得了那样的狠手,他这位太子弟弟秉性纯良,从未害过他,而他却几乎要了他的命,致使他流落在外十年。或许,他就不该和他同生在帝王家。 萧晟慢慢地把手中的毒针丢回盘中,沉声道:“罢了。” 左右,他欠他一命,这一回便当是还他的。 * 离了杨府后,顾陵直奔姜府而去。 他虽重伤了那两名剑客,但在躲闪之时,他的后肩亦被剑气所伤,剑伤不过只是皮肉之伤,涂些药,养上几天便无碍,可他偏偏还中了毒。 他对“毒”这事知之甚少,有生以来,还是头一次遭到这样的暗害。一路飞奔,一路甚觉心脏如刀剜般疼痛,头脑涔涔,只当自己是要死了。 幕后之人睚眦必报,能找来八名剑客对付他,对他施的毒定也是最致命的。 想到自己就快死了,他万念俱灰,心里唯一放不下的,只剩姜嬛。 她是他在这世上最爱的人,这些年他几乎是为她而活。临死前总该再见一见她。 这念头占据了他所有的理智,让他一时间忘了现在正是大半夜,姜嬛正躺在床上睡觉,而他身为下人,是不应当在这时去打扰主子的。 飞身进了锦画轩后,顾陵熟门熟路地来到了姜嬛的闺房。 姜嬛夜里睡觉怕闷,南边的窗夜里是常半开着的,顾陵一心想快些看见姜嬛,没来得及走到前门,直接跳窗而入。 姑娘家的闺房是后院的私密之处,连当爹和当弟兄的都得避嫌,更何况是别的男子,是以顾陵虽在锦画轩当差,日日看着姜嬛的闺房,却从未进去过。 但他在姜嬛身边待了十年,对姜嬛的气息再熟悉不过,进了闺房后,一下子便寻到了姜嬛的下榻处。 姜嬛夜里睡觉时,一般会由锦葵,茶樱两人轮流守夜伺候。今夜守夜的是茶樱。茶樱就睡在外间的榻上,无奈顾陵哪怕是受了伤,中了毒,依旧是身轻如燕,落地无声,这个时间,茶樱又睡得正沉,完全没感觉到有人闯了进来。 顾陵摇摇晃晃地走向了姜嬛的床,靠她的床越近,他越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气息,可惜她床上帐幔层层,让他无法一下子看清她的脸。 他伸出手,正要掀开帐子,好好看看他最心爱的人。 帐内忽传来了姜嬛软软的呓语之声:“顾陵,你坏……” 因为毒发,顾陵头脑发涨,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姜嬛是在说梦话,只当姜嬛在怪他不该扯她的帐子,颇是有些委屈地停住了手道:“小姐,我只是想见你最后一面。” 对,他只是想在临死前见她最后一面,他并不坏。 姜嬛在梦中忽听见顾陵和她说话,一时间也分不清是梦是现实,拥被坐了起来,拉开了帐子一角,迷迷糊糊地看着背光而站的顾陵道:“你见我做什么?” “我想你。” 顾陵的声音听起来在颤抖,又激动又可怜。 姜嬛仍处于迷糊状态,感受到他的委屈,轻轻地向他招了下手。 顾陵走上前来,半跪在了她的床前,脑袋枕在了她的被子上。 这样的姿态,让他看起来像只乖顺的小狼狗。 姜嬛憨憨地摸了摸他的脑袋道:“谁欺负你了?” 顾陵忽然想起了他初来姜府时,因为没爹没娘又不爱说话常被人拿捏嘲笑,虽然他从不在姜嬛面前打小报告,可姜嬛还是知晓了这件事。 她踮起脚尖,仰着圆嘟嘟的小脸问他:“顾陵,谁欺负你了!” 他不说,她便拉着他的手,走到了下人面前,气派十足地对那些欺负过他的人道:“你们给我听好了,顾陵是我的人,你们谁敢再欺负他,笑话他,就是在欺负我。我一定会告诉爹爹,叫爹爹把你们赶出去。” 那些人知道姜嬛是姜济的掌上明珠,姜府上下都得小心哄着的宝贝,听到她这么说,哪有还敢造次的。 他那时便觉得姜嬛就是上天派来拯救他的小仙女。姜嬛给了他希望,给了他勇气,给了他温暖。 他这些年来最大的希冀不过是能日日守在她身旁,看着她笑,看着她闹,哪怕她只当他是她的护卫,他也是无怨无悔的。 只可惜,他如今命在旦夕,以后,是再也不能守在她身边了。也不知道她会不会为他难过! 他不想她伤心,不想看见她哭,可又希望她能在乎他多一点,不要在他死后很快就忘记他。 想到这,他双眼泛红,全身颤抖,心窝处如撕裂般疼痛,一时间竟分不清是中毒的缘故还是伤心的缘故。 他把手伸进怀里,拿出了那支海棠嵌珠金翅花簪,抬起头来,温声对姜嬛道:“小姐,我把它带回来了。” 处于懵懂状态的姜嬛见着了心心念念的簪子,脑子终于能动了,她眼睛一亮,刚想说:“你怎么拿回来的?” 却也忽而意识到这是她的闺房,她正就寝,而顾陵这时不仅不应该出现在她闺房,更不应该伏在她床上。 她现在披头散发,只穿了件单薄的寝衣,岂是能让男子见的。姜嬛羞恼得两颊发热,正要发作,狠狠骂顾陵一顿。 眼睛一瞪,却发觉伏在她被上的顾陵脸色异常惨白,而他的身上还有股浓浓的血腥味。 姜嬛心里一惊,正要唤他,却对上了顾陵那双柔情万丈的星眼,自小到大,从未有人这般深邃地凝视过她,他的眼神,似要把她整个人吸进去。 姜嬛不由得怔住了。 “嬛……”顾陵低低地唤了她一声,似还想说些什么,可脑袋一垂,直接自她身旁倒下了。 “顾陵。”姜嬛吓住了,一时间顾不得去追究他为何会闯入自己的闺房,只用力地摇着他的身子道,“你怎么了,你快醒醒,你不要死……” 茶樱此时终于被姜嬛的哭声惊醒了,她披了淡黄的外衣进来,见姜嬛长发如瀑,跪倒在床,正抱着不省人事的顾陵眼泪汪汪。 她嘴一张,差点叫出声来,幸好反应够快,想她若叫出了声,惊扰了锦画轩以外的人,对姜嬛的名节实在不利。 只是,她一时间也不知眼前是个什么情况,颇是手足无措地站在那。 姜嬛鼻子一抽,抬起头来,发现了她的存在,忙道:“顾陵受伤了,还不快去叫人来。” 茶樱这才赶紧出了门,先去隔壁房间唤锦葵,后来又去请了李嬷嬷。 李嬷嬷是姜嬛的乳娘,也是锦画轩管事的,进了姜嬛的闺房后,一边抚慰姜嬛莫怕,一边让锦葵着人去请大夫,一边又让茶樱和她一起把顾陵扶到偏房。 不管是出于何因,一个当护卫的,忽然血淋淋地倒在小姐的闺房里,传出去都是大大不利姜嬛的名声。 幸而如今是半夜,除两位当事人外,知晓这事的也只有她们三人,李嬷嬷安置了顾陵后,又叮嘱茶樱把姜嬛床上沾了血的被子偷偷清理掉,还有把地上的血迹擦干净。 左右有人问起,只说顾陵倒在了门外,她夜起时刚好发现的。 茶樱自知自己失职,哪敢不从李嬷嬷的吩咐。 锦葵回来后,李嬷嬷也是这般叮嘱。 此时大夫还没到,姜嬛只管守在顾陵面前泪眼汪汪,李嬷嬷拿来衣衫替她整理了一番,又叮嘱她切勿把今夜的实情说给老爷夫人听,免得他们二人担心。 姜嬛神情忧急,眼泪如珠,一张如花似玉的脸哭得通红,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过了好一会,肖大夫才来了,诊治了好一会,说是伤口已处理,但他并不擅长解毒之事,又让人去请徐大夫。 等徐大夫到来时,天已开始蒙蒙亮,天一亮,顾陵受伤的事便瞒不住了,到了卯时一刻,连姜济夫妇俩,姜子承姜启恒两兄弟都知道了这事。 大家洗漱完,齐齐地赶到了锦画轩。 14、第 14 章 折腾了大半夜,姜嬛此时情绪已比较稳定,但听徐大夫和肖大夫说“此毒难解”,顾陵又一直昏迷不醒。她整个人恹恹地,一句话也不想说。 姜子承和姜启恒比姜济夫妻俩来得早。 进了偏房后,姜子承看了看躺在床上的顾陵和一盆散着浓郁腥味的血水,难以置信地道:“这是怎么回事,顾陵不是很厉害吗?怎么会受伤?” 姜启恒也难以接受他心里天下无敌的师父会躺在床上一动一动,直接趴在顾陵身上哭了起来:“师父,你别死,你别死。” 姜嬛听到“死”字,只觉十分刺耳,眉头紧锁了起来。 锦葵见状,忙拉开了姜启恒,低声哄道:“小少爷,顾护卫没死,你别说这样的话,惹你姐姐伤心。” 姜子承转头看了看姜嬛哭红的双眼和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不由得烦躁了起来,对徐大夫道:“还有没有得救?若是没得救,也好早些让人准备后事。” 姜嬛听到他这话,立即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含泪咬唇地瞪着姜子承道:“哥哥,你在说什么!” “不过就是个护卫,咱们家一抓一大把,也值得你如此闹腾。”明知道姜嬛此时心里难受,需要安慰,可一想到姜嬛是因为顾陵才难受,他就没法心平气和地去安慰她。 “你……”姜嬛气得双拳紧握,努力地压制住想把姜子承打一顿的冲动,扑上去,把他往门口推去:“混蛋哥哥,你给我滚出去,永远都别到我这来。” 姜子承没想到姜嬛会说出这么绝情的话,脸一阵红一阵白,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就在这时,姜老爷和姜夫人也来了。 非是他们多关心顾陵,而是因为顾陵是姜嬛身边的人,又在锦画轩出的事,他们非得过来瞧瞧,弄清情况。 再者,顾陵的身手他们也是知道的,突然间伤成这样,也算是奇事一桩。 姜嬛见爹娘来了,立即嘤嘤哭泣着扑到了姜老夫人怀里:“爹爹,娘亲,哥哥诅咒顾陵早点死。” 姜济一见女儿哭得梨花带雨,心都要碎了,当即便把姜子承叫到一旁教训了起来。 “什么时候,哪些话是该说的,哪些话是不该说的,你不知道吗?” “以后再敢惹你妹妹哭,你给我到祖宗面前跪着。” …… 姜子承垂着头,被姜济训的一句话也不敢说。 姜启恒年纪虽小,也知他哥哥不喜欢他师父,还老和他师父过不去,又听他刚才说了很过分的话,惹得他姐姐都哭了。 此时见姜子承被老爹骂了,心里甚是舒坦,默默地给他老爹倒了一杯茶,希望他老爹润好嗓子后,继续去骂他大哥,好给他师父出口气。 姜老夫人则把姜嬛抱在了怀里,“心肝,宝贝地”唤着哄着,姜嬛这才不哭了。 姜老爷把姜子承训了好一顿,这才想起他来这的目的,走到自家夫人身边,看着扑在姜夫人怀里的姜嬛,温声道:“嬛嬛,告诉爹爹,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李嬷嬷和茶樱锦葵听到他这么问,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特别是李嬷嬷,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总怕姜嬛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直接把顾陵倒在她床上的事说出来。 昨夜她进入房间时,乍一看是灯火朦胧中,姜嬛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地坐在床上抱着顾陵。茶樱那丫头慌张,话又说不清,她脑子一懵,还以为是姜嬛这个做小姐的,与底下的护卫偷情,因二人没个经验,中间出了什么意外,才喊人来帮忙的。 罪过罪过,不是她心邪,而是任谁见了那场面,都会不由自主地往那方面想。 这样的事如何能让姜老爷姜夫人知道,那她这些婆子丫鬟岂不都要少了一层皮。 姜嬛抽泣了一下,拿出那根海棠花簪,哽咽道:“是女儿不好,女儿不该和顾陵说心爱的簪子落在了杨府,顾陵为了替我取回簪子,就去了杨府……” 杨府都不知出了什么事,杨县令身为父母官,连自己女儿的命都保不住,可见幕后之人有多可怕。顾陵实是不该为了根簪子就以身犯险。 “幸好茶樱发现得早……”姜嬛又说了一句。 茶樱立即会意过来,紧接着道:“小的昨夜在屋里守夜,半夜起来小解,推开门来,便发现顾护卫倒在了门口,这才把小姐唤醒,又叫了锦葵和李嬷嬷帮忙。” 李嬷嬷亦道:“小姐因怕扰了老爷和夫人休息,便嘱咐小的们不要声张,只叫人请肖大夫和徐大夫来救治。” 李嬷嬷这么说,倒显得姜嬛处事稳妥,十分孝顺。 姜老爷和姜老夫人见她们说得滴水不漏,自是信了。又觉姜嬛素来胆子小,都吓成那样了,还不忘叮嘱底下的人勿扰了他们二老的休息,实在是他们的好闺女,心里十分欣慰。 “两位大夫,顾陵如今是个什么样的情况?”姜济又问起了顾陵的情况。 “肩上的伤倒是小事,用些创伤药,注意不碰到水,不到十天半月便能痊愈。”肖大夫道。 “除了外伤,他还有内伤?”姜济听他这话说的不对劲,如此推测。 徐大夫道:“不是内伤,是中了毒,但天下毒物甚多,徐某不才,一时半刻也不清楚他中了什么毒,只能先拿了解毒丹让他服用,若能好转起来,也不至伤了性命。” “徐大夫的意思是,若好不起来,顾陵就要死了吗?”姜嬛原本止住的泪又在眼眶中打滚。 徐大夫赶紧解释:“这毒虽然毒性猛,但好在分量极轻,倒不至于致命,只是若留在体内,化不掉,对身子总会有损害的。” “那就请徐大夫尽量医治顾陵,需要用什么药就尽管用,不用考虑钱的事。”姜济道。 虽然顾陵是个下人,但好歹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又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姜济也不希望他有个好歹。 姜子承听他爹这话说的也分明是偏心顾陵,不禁暗自在心里生着闷气。 顾陵一个男的,住在锦画轩偏房也不合适,姜济又让下人找了担架,把顾陵抬回了自己的房间。 眼看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姜济才带着姜子承等人离开了锦画轩。 姜子承跟在姜济身后,一路闷闷地不说话。 姜济把他带到了书房,见他还拉着一张苦瓜脸,怒其不争地道:“你是大少爷,何苦总跟个下人过不去,素日里教你的气度到哪去了。” 姜子承心里不悦,但也知自己每回碰见顾陵的事,气量是狭窄了一些,只好垂首道:“爹说的是。” “你再派些可靠的人去杨府打听打听,看看能不能探听到一些有用的消息。”姜济道。 杨府那幕后之人着实让人不安,姜济开始担心幕后之人会对姜家不利。 “孩儿知道了。”姜子承点了点头。 姜济抬眼望了望自己的长子,又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子承呀!你是爹的长子,爹一直对你是寄予厚望的。当年,我与你娘,把你留在外祖家,也是迫不得已。你妹妹出生时,身子就不大好,还随着爹娘在京城奔波了一段时间……” 姜子承听到这,触动了心事,不等姜济继续说下去,便道:“孩儿知道,我也是心疼妹妹的,不怨爹和娘。” 说完全不怨,其实也是有点怨的。那时,姜家大伯与他爹争财产,他爹被大伯陷害,无奈之下只能离开临城,到京城去寻找出路。 他那时才三岁,身子比别的孩子虚些,姜济夫妻俩不忍带着他四处奔波,又不知去了京城后是什么样的情况,便把他寄放在了外祖家。 外婆待他不错,外祖虽冷淡,但也没短了他的衣食,可两位舅舅却嫌他累赘,连带着几个表兄也经常暗地里欺负他,说他是被爹娘抛弃的孩子,他爹和他娘不会再回来了。 他寄人篱下,爹娘又远在京城,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受了委屈只能忍气吞声。 直至七岁,姜济夫妇得了契机,斗倒大伯,接手姜家,在临城立稳了脚,他才又被亲生父母接回了身边。 只是多年未见,父母与孩子间难免有些生分,再加上那时姜嬛还不满一岁,只是个还裹在襁褓里,整日里哇哇叫着要吃奶的小娃娃。姜济夫妇自是把更多精力心血用在了姜嬛身上。 他好不容易盼回了亲生父母,又遭冷落,心里的伤感不言而喻。 他那段时间甚至非常讨厌姜嬛,觉得是姜嬛夺走了本该属于他那一份的父母的宠爱。 可后来,姜嬛会说话了,当她挥着小粉拳,奶声奶气地发出软糯的“哥哥”二字时,他心都要化了。 他忽然觉得姜嬛是父母送给他的礼物,他的幼年童年缺少了父母的陪伴,过得凄惨孤零,可他现在有妹妹了,妹妹那么小,他可以陪着她一块长大,他再也不是一个人,再也不会孤单了。 他接受了姜嬛,每天都在想着如何哄姜嬛开心,恨不得将这世上最好玩最有趣的玩意都送给姜嬛。 哪怕后来爹娘又给他生了弟弟,也无法代替妹妹在他心里的位置。 可顾陵来了,他用他楚楚可怜的身世和一张好看的脸,惹得姜嬛总是偏心他。 他那时又得去学堂上课,做功课,不能整日守在姜嬛身边,顾陵却在这时成了姜嬛的小护卫,与姜嬛形影不离。 姜嬛让顾陵背着她去园子里折桃花,让顾陵给她买云片糕,让顾陵替她抓萤火虫…… 明明这些事,她以前只让他做的,可不知不觉中,顾陵就占了他的位置。 一个来历不明的下人,凭什么占了他的位置,占了他心爱的妹妹,他心里越想越气,越气越不满。 可每次他稍微表现出来,总有人说他不够大度,和个下人过不去。 别人越这么说,他越看顾陵不顺眼,心里越过不去,便导致如今,他跟姜嬛的关系都紧张了起来。 他甚至觉得姜嬛已经不喜欢他这个哥哥了,她今天还让他滚。 想到这,姜子承心都在滴血,可他不好在姜济面前表现出来。 父子俩相顾无言,待了半晌后,姜子承便先退下,安排人去杨府打听。 15、第 15 章 这日中午,顾陵终于醒了过来。 睁开眼时,先是看见了头顶上青色的帐子,然后则是一张白嫩纤细的手。 那手五指摊开,皓腕上还拢了个金珠红玉镯子,在他眼上一阵晃悠。 “小姐。”他心里一动,转了下眼珠子,便见姜嬛坐在他床前。 她梳了个寻常的柳叶髻,身上是浅粉的绣花裙,两只眼睛还有些红肿,但眼里和嘴角都噙着笑。 窗外阳光正好。 呐!不错,他没死,还活着。 “顾陵,你觉得怎么样了?”姜嬛见他认出了她,言语里是藏不住的激动和欢喜。 姜济命下人把顾陵送回绿竹斋后,姜嬛指了个叫阿昌的小厮来照顾他。 她心里是想着一直守在顾陵身边,时时看着他,待他醒了再和他说说话的。 可李嬷嬷不让,说顾陵昨夜倒在她床上,她又抱了顾陵已是很不应该,好不容易将这事瞒了去,若再让人看见她这个当主子的守在顾陵身边,岂不要落人口舌。 姜嬛心想着:她爱守着顾陵就守着顾陵,只要他们清清白白,凭别人怎么说也不关他们的事,而且姜府上下,谁敢跑她面前多嘴!便要多嘴,无须她动手,也自会有人治他们。 无奈李嬷嬷是个爱操心又爱唠叨的,见她不以为意,把这话念了一遍又遍,还一边念一边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姜嬛吃了她的奶.水,在心里把她当半个妈妈看待,不太好如此让她自虐,只好忍了下来,乖巧地待在屋里。 但她不放心,让锦葵去交待阿昌,待顾陵醒了就赶紧来通报。 可她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阿昌的通报。 吃过午饭后,见李嬷嬷靠在椅子上打起了盹,她便悄悄地溜出了门,到顾陵这来了。 可喜的是,她来了不到一刻钟,顾陵就醒了。 顾陵因肩膀受了伤,现肩上正缠着止血的白布,因为怕过紧的衣衫压着伤口,身上也只系了件白色的交领襦衣。 他自撑着床坐了起来,那衣扣系得松范,随着他的动作,衣襟往下滑落,竟漏出了大片遒劲健美,曲线分明的胸肌和腹肌。 姜嬛没见过这个,一时间竟是傻了眼,还在心里暗叹:“哦!原来男人的前面长这样。” 顾陵被她瞧得俊脸一烫,默默地拉起了衣服,遮住了身上的春色。待要伸手去系扣子时,提起左臂,一阵钝痛,惹得他眉头一皱。 姜嬛明白了他的意思。想这屋里如今只有他们二人,阿昌和锦葵都在外边,他又受了伤,她这个当主子的于情于理该好好关照他,便自觉地上前去替他系衣带。 只是她是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小姐,素日里她的衣带都是下人们帮她系的,她虽然也会系,但因为干的少,到底手生。 是以系顾陵身上的衣带时总不太灵活。 他衣上有三对衣带,一对是在腋下身侧,一对却掩在衣内侧,这掩在衣内侧的带子系起来最麻烦。 她不得不两膝抵在床沿,弯腰折身去拉那两根带子。 如此一来,与顾陵的距离自是愈显暧昧。 顾陵被她身上的热气一烘,心口跳得更快。她身上甜软的香气如丝入骨,心旌荡漾间,他又回想起了那天夜里把她紧抱在怀里的场景。 他记得她的腰肢极软又细,不堪一握。如今她身上正穿着齐腰裙,柔若束素的纤腰被浅黄的裙带一缠,玲珑妖娆得诱人忍不住想掐上一把。 他怕自己乱了心神,忙挪开了眼,往上瞟去,结果又瞥见了她白皙光洁的脖颈和晶润如蜜的樱唇,想到他的双唇曾落在这轻品慢尝,头脑轰然一热,连忙低下头掩盖内心的慌张。 与此同时,也顿生了一种挫败感,他虽爱慕她,可冷静自持了这么多年,自认自己定力不错。从前日日见着她时,虽也想与她亲密,可也不曾对她有什么过分旖旎的想法。 可自那一夜后,再面对她时,他却时常心旌荡漾,再难似从前般清心寡欲。 难不成,他骨子里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而是好色之徒? “好了。” 姜嬛的话打断了他的反省。 她终于用她那不太灵活的十指,把他的三个衣带绑成了三个蝴蝶结。 看着那有些扭捏的蝴蝶结,姜嬛大功告成一般坐回了椅子上,舒了一口气。 顾陵快速地调整了一下气息,微微撇过了头。 姜嬛见他两颊微红,神情有些古怪,想他或许是因为昨夜不慎遭了他人暗害,还倒在她屋里的事感到羞愧。 “我不怪你的。”姜嬛善解人意地道。 顾陵不知她为何会这样说,莫非她竟记起了那晚的事! 姜嬛见他眼神一亮,似有些激动,又有些躲闪,安慰道:“那些人太坏了,他们定是早预料到你还会回去,所以就布下天罗地网来对付你。” 说到这,她小嘴一抿,颇有些自责地道:“早知如此,我不该和你说簪子的事,可我想你一贯聪明,应早料到杨府十分危险,必是不会去的,谁知道你胆子却那么大。” 顾陵听她絮絮地说着,言语中颇是关切之意,昨夜的一幕幕瞬间又明晰了起来。 他那时虽晕倒了,眼睛睁不开,却可听见姜嬛在唤他,还有她着急的哭声。 “可那是你最心爱的簪子。”他低声道。 只要能拿回她在乎的东西,让她高兴,让他赴汤蹈火,他也在所不惜。 姜嬛有些急了:“再心爱也是死物,如何能与活人相比,难道我就不心爱你吗?” 姜嬛突然蹦出了最后一句,虽知她不过是在做类比,但这话听起来如此直白,倒让他好不容易平顺的心又怦怦直跳起来。 “你说,我是你心爱的?”顾陵眸光潋滟,凝视视着姜嬛,似在确认些什么。 姜嬛愣了一下,才知道自己刚才说错了话,双颊立即飞红。可她素来是不爱认错的,娇蛮地把唇角一掀,认真地道:“当然了,小姐我身边一直以来都只有你这么一个护卫,不心爱你还心爱谁。” 说着,姜嬛还伸出手在他头上摸了一把。 身为一个堂堂男子汉,顾陵从不喜欢被人摸头,若换成别人敢在他头顶上动手,他八成会忍不住把他的手折断。 但姜嬛是个例外。 他还记得他第一次被姜嬛摸头,是在签了那份不太规范的“卖身契”的时候。 那时姜嬛才六岁,个子不高,见他在纸上按了手印,高兴得踮起脚尖,举起手来,在他头上摸了一把。 他下意识地躲开,姜嬛一个不稳,整个人扑到了他的身上。他那时身手还不够灵活,下盘不够稳,抱着她,两个人一起摔到了地上。 自然,他是垫底的那个。姜嬛趴在他身上,居高临下,又委屈巴巴地看着他道:“不可以摸摸吗?” “不喜欢。”他闷哼一声道。 “为什么?”她两手撑脸。 “我又不是阿花。” 阿花是姜嬛从门口捡回来的小黄狗,在他印象中,姜嬛跟阿花交流感情的方式就是摸阿花的头。 姜嬛玉雪可爱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为难,想了半晌,软声软气道:“你又不是阿花,小姐我也没把你当做阿花。你签了卖身契就是我的人了,小姐我是觉得你很好,很喜欢你才摸你的。” “哼哼。”他那时初初“卖身为奴”,还很有骨气,敢对着她冷哼。 “你不信吗?”姜嬛显然被他这桀骜不驯的态度气到了,为了让他心悦诚服,她嘟起嘴,“吧唧”一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这样你信了吗?” 他那时估计也就十岁,被她这一亲,心里也没什么旖旎的想法,反而觉得堂堂男子汉被个小丫头片子亲了是件很丢脸的事。 他眉头一皱,有些嫌弃的想擦掉姜嬛留在他颊上的口水,却见姜嬛握起了两只小拳拳,双目圆睁,磨着齐整的小乳牙,一副“你再不识好歹,本小姐就要捶死你的”模样。 他不想惹她生气,只好放下了手,选择了妥协:“好吧!我让你摸,不过你要答应我,摸了我以后,你不能再摸别人。” “我可是你的主人,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因为你说你喜欢我,你喜欢我,就得让我高兴,这才叫喜欢。” 姜嬛被他唬得一愣一愣地,自顾自道:“我喜欢阿花,阿花喜欢吃肉骨头,我希望阿花天天高兴,就天天喂它吃肉骨头,那我现在希望顾陵高兴,自然是要听他的了。”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姜嬛觉得他提出的要求并没有不合理的地方,点头道:“那好吧!本小姐从今以后只摸你一个人行了吧。” “嗯。”他点头,自觉地把头凑过去给她摸。 那大概是他第一次和她讨价还价成功,所要承担的后果便是任由姜嬛在他头上摸来摸去。 有时她使了坏心眼,总把他的发髻揉乱,又说要替他束发,结果没一次束成功的。她还耍赖,拿他头发编小辫子,有次她给他编了满头辫子,还未拆开,恰好被别人瞧见了,他还被人喊了许久的“顾小娘子”。 虽然长大后,姜嬛摸他脑袋的次数日益减少了,可这手癖要完全戒掉却有点难,只要他处的位置比她低,就难免会得她顺手一摸。 他从一开始的别扭,到现在习以为常,有时反而希望她多摸他几下,因为她说过她是喜欢他才摸他的。 他为她做了许多事,所求的不过是她的喜欢,盼着姜嬛对他的一分喜欢能渐渐叠加成十分。 “昨夜,我有没有吓到小姐?”他在她收回手后,微抬起头,温声道。 “是有点。”姜嬛回想起昨夜的场景,仍觉心有余悸。 “是我的错,我再也不会了。” 不曾想,只是被扎了一针,他竟就迷糊到这种地步,做出半夜闯入姜嬛房间这等错乱的事,若多扎几针,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那幕后之人如此处心积虑,倒像与他有滔天之仇一般。只因他救走了姜嬛,又伤了他的手背就睚眦必报到这种地步,也是个罕见的人才。 “老爷和夫人有没有责怪你?”顾陵又担心地道。 他伤了倒不打紧,若因此累着姜嬛失了名声,又被父母责罚,他难辞其咎。 “没有,他们都不知道。”姜嬛压低了声音,有些调皮地向他使了使眼色道,“你也不许说出去,有人问起,你就说你是倒在门口的。” 原来这事是这样瞒下来的。他没有理由不替姜嬛保密,用力地点了点头。 姜嬛看了看他尚有些发白的脸色,神情一肃道:“不过顾陵,此事绝不可再有下次了。” “是,小人遵命。” 虽然受了伤,但能得姜嬛如此关照,还亲自为他系衣带,想来,也是得多于失。 这番死里逃生后,他的心境也与以为不同了,从前,他总怕她发觉他对她的心意,不敢在她面前多表露一分,也不敢靠她太近,如今却觉,人这一生,若不能与心爱的人在一起,连爱一个人都不敢说,不敢做,畏畏缩缩,那活着又有什么滋味。 姜嬛瞧着他舒朗的眉目,想那徐大夫的解毒药应是起了效。顾陵无性命之虞,她心里悬着的石头也落了地。 又叙了一会话后,姜嬛把阿昌唤进来照顾顾陵,方带着锦葵离开。 走了不到百步,却见花木葱茏处隐隐约约有人影晃动,还露出了个簪着绢花的脑袋一角,看模样倒是姜府的丫鬟。 姜嬛以为是哪个丫鬟躲在那玩,故意要吓人,玩笑道:“你这丫头莫非是偷了本小姐的东西,见了本小姐才心虚躲起来的。” 花木丛里的人听了她这话,不到一会,都钻了出来,原不是一个,而是一群。 16、第 16 章 姜嬛乍然一看,里边竟然还有模样标致的茶梅,她今天穿了身窄腰的橘色衫裙,头上梳着小巧的双螺髻,眼睛通红,想是哭过的。 其余丫鬟模样装扮各异,但在姜府做事的丫鬟,起码都是模样周正的,如今这六位花一样的姑娘齐齐立在她面前,姜嬛倒觉很是赏心悦目。 “小姐,我们没有偷东西,我们只是……”一个身材高挑,穿着水蓝色衣服的丫鬟垂着头,有些慌张和害羞地道:“我们只是听说顾护卫受了伤,想看看他。” 原来是听到了消息,想看顾陵的。难怪她觉这些丫鬟似是精心打扮过一样,比平日里见着的模样更可人。 姜嬛早知道顾陵招女孩子们喜欢,却没想到一下子会招来六个。 同是姜府的人,她们要去探望顾陵,她哪有不准的道理,只是顾陵才醒没多久,屋里又没那么多位子,她们去了往哪坐呢?总不能全都站着或坐到顾陵床上去吧! 姜嬛想到这,脑海里忽浮现出了一幅奇怪的画面。 顾陵神情冷漠地半躺在床上,身旁围着一堆丫鬟。两个丫鬟给顾陵捏肩,两个丫鬟给顾陵捶腿,剩下的两个,一个端着碗,捏着帕子给顾陵喂药,一个则在床前扭着腰跳舞哄他开心…… 这画面……真是诡异。 姜嬛嘴角一抽,自顾自地摇起了头,希望能把这奇怪的画面甩出去。 那六个丫鬟见姜嬛直摇头,只当姜嬛不让她们去看顾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哭丧着脸齐齐道:“小的们知道了,小的们这就退下。” 姜嬛还未把那些奇怪的画面甩出脑海,发现丫鬟们忽垂头丧气地离开了,一脸懵圈地对锦葵道:“好好的,她们怎么又走了?” 锦葵没好气地缴了下手中的帕子道:“算她们识相,说是去见顾护卫,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不过是想趁虚而入罢了,顾护卫才瞧不上她们。” 原来……如此嘛!不过她怎么觉得说这话的锦葵也怪怪的。 两日后,姜子承派出的人终于探到了有用的消息,杨县令被贬官,举家迁至东州。 这消息虽短,可内容却十分令人震惊。 杨县令好歹是临城的县令,可说贬就贬,还被贬到偏远的东州,更能说明杨家得罪的人物非同小可。 而这位人物极有可能就是姜嬛遇见的年轻公子。 当朝像他那般年纪,却权势滔天的人怕是不多。 姜济见杨家一下子败落了,平添了兔死狐悲之感,想到他妹夫在京城为官,便修书一封,旁敲侧击地打听一下那年轻公子的身份。 得知了对方的身份,至少可未雨绸缪,也好过整日里惶惶不安。 结果还未收到他妹夫的信,探子又传来了消息,说是原住在杨府的神秘人,在杨家举家迁走后,也离开了杨府,出了临城。杨府如今成了空壳子,大大小小的园子等着被变卖。 虽然不清楚那人怎么又离开了,但这人竟离开了临城,听起来倒是件好事。 姜嬛到顾陵屋子时,把从她爹那知道的,都告诉顾陵了。 顾陵身上的毒素还未全部排出,但气色已恢复得差不多,右肩的伤口也开始愈合了。 他此时穿了件淡蓝色的圆领衫袍,正坐在床榻上,怀里捧着一本书,气质清冷,不像个武夫反而像个世家公子。 听完姜嬛的话,他默了许久,把书合起来,放到一旁道:“人走了,想是事情已经了了,无须太过担心。” 姜嬛不置可否。 她有时脑海里会浮现那年轻公子的模样,棱角分明的脸,俊挺的鼻,深邃又带着寒意的眼,还有微挑着的唇。 杨家的没落定与他有关,顾陵受伤的事他也脱不了干系,可他替她教训了杨艳雪,并没有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事,她又很难把他想象成什么十恶不赦的人。 实际上,她也并不擅长于把人想得太坏。作为姜家大小姐,这十六年来,她所见到的多是对她扯着一张笑脸,又热情又友善的人,那些刻薄、敷衍、奚落……她经历得太少太少。少到她可以一直天真单纯地相信世间处处是美好,处处是好人。 顾陵见她歪着头不说话,正想问她在想些什么。 阿昌端了药进来,殷勤地对他道:“顾护卫,徐大夫说了,这药要趁热喝,凉了影响药效。” 其实他伤得不重,并不需要阿昌伺候什么,可姜嬛竟把阿昌叫到他屋里,他不让阿昌扫扫地,端端药,倒像拂了姜嬛的好意。 顾陵客气地点头,然后端起那碗黑色的药汁一饮而尽。 喝完药后,复又把空碗放回了托盘中,阿昌自端着托盘和空碗出去。 “张嘴。”姜嬛弯了弯腰,命令道。 顾陵乖乖地张开了嘴,一块桂花味的糖丸便入了口,清甜清甜的,掩住了原本的苦味。 “甜吗?”姜嬛星眸半眯,站在他面前问。 她自幼便害怕喝苦药,万不得已得喝药,必要旁人一口药一口糖的哄着喂着,见顾陵每次喝药都喝得干净利落,连眉头都不带皱一下,她怀疑顾陵是在硬撑。 世界上哪有人受得了苦药的味。 于是这几次到他这来她都带上了小糖丸,想着碰见他喝药,便喂他吃一颗,这样他就不用撑得那么辛苦了。 “很甜。”顾陵笑了笑,如三月春风。 姜嬛盯着他看了一会道:“顾陵,你笑起来是很好看的。可你平日里总是不爱笑,许多人在背后说你凶,不近人情呢!” “小姐觉得我凶吗?” 姜嬛摇了摇头。 “别人如何无所谓,只要小姐不觉得我凶,不怕我就成了。”顾陵说着,微眯了下眼去看她。 姜嬛不知道听没听懂了他的意思,自他床前坐下道:“前几日,我遇见了茶梅她们,她们可有来看你。” “来过,不过我让阿昌叫她们都回去了。” “你怎么不见她们,我觉得她们都很喜欢你,你这样她们会伤心的。” “我不喜欢她们。一时的伤心,好过长久的伤心。”见姜嬛不解,他继续解释道,“竟对她们无意,就该冷淡点断了她们的念想,免得误了她们的终生。” 说到这,顾陵不禁想到,若姜嬛一开始便对他冷淡,他还会喜欢她吗?或许不会吧!他只会单纯地拿她当主子看待。 可她竟待他好,惹他动了心,动了情,他便盼着她一直对自己好,最好只对自己好。 若有哪一天,她不和他好了,他怕是会比死了还要难受。 他不误茶梅她们终生,可他的终生却要因姜嬛而误。 姜嬛并不明白顾陵话里的意思,反倒想起了她娘曾和她说要给顾陵找媳妇的事。 她试探地问:“你不喜欢茶梅她们那样的,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之前我娘和我说,你年纪也不小了,该给你找个媳妇。我就寻思着该找个什么样的媳妇给你呢!” 顾陵听罢,脸色霎的有些发白,心里一激,竟咳了起来。 “你别激动,想要什么样的媳妇你慢慢说,临城这么大,我总能替你找到合适的。”姜嬛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慰道,谁曾想,她越安慰,顾陵咳得越厉害。 待他不咳了,他才冷冷地闷闷地看着她道:“你真想让我娶别的女人?” 姜嬛觉得他这话问得怪怪的,想了一会道:“娘常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难道你不想娶媳妇吗?” 顾陵有些咬牙切齿地说:“不想。”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顾陵别过了头,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姜嬛有点懵了,她好心好意给顾陵找媳妇,顾陵不感谢她就算了,还和他冷着一张脸,实在是不识好人心,不过有病的人向来情绪不稳定,她也就不和他计较了。 顾陵见姜嬛不说话,想是自己说话的语气重了些,惹恼了她,调整了一下心绪,拉了拉她的袖子,好声好气道:“小姐,我给你讲故事好不好?我刚看见了个很有趣的故事。” 顾陵受不了姜嬛对他撒娇,姜嬛更受不了顾陵对她撒娇,毕竟一个素日里不苟言笑的男人,忽然拽着你的袖子,可怜巴巴地和你说话,搁谁谁都受不住。 “那你快讲。” 顾陵轻松地笑道:“有个老人家生了三个女儿,大女儿嫁给了裁缝,二女儿嫁给了银匠,三女儿嫁给了个游手好闲的浪子,老人家看三女婿不顺眼,有一天便对他道……” 故事刚说到这,门外便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听声音倒似姜子承的人。 姜嬛前几日才和姜子承吵了架,气还没消,见他要来,便决议气一气他。 于是姜子承走进来时,第一眼便看见姜嬛自怀里掏出了手绢,在顾陵额上轻拭的场面。 好一副郎情妾意。 姜子承脸色铁青,话都说不利索了:“你……男女授受不亲,你们在干什么?” 姜嬛挑衅地瞥了姜子承一眼,温柔地对顾陵说:“顾陵,小姐亲你了吗?” 顾陵心知姜嬛是故意拿他气姜子承,不过他素来是站在姜嬛这边的,乖巧地道:“没有。” “那他说男女授受不亲,一定不是在说我们对不对?” “对。” 看着她们一唱一和的样子,姜子承差点心梗。 他咬牙切齿地从袖兜里拿出了一封信,扔到顾陵床上道:“哼!杨茗雪给你的信。” 听到这个,顾陵和姜嬛脸上皆是一凛。 17、第 17 章 姜子承翻了个白眼,不屑地冷哼:“顾陵,你真是好大的本事,原县令的女儿都被你勾得团团转。” 他今日出了商行,刚到门口,便被个身穿皂衫的小丫头撞了。那小丫头神秘兮兮地把这封信塞到了他手上:“姜大公子,这是杨二小姐給顾护卫的信,烦请务必转交。” 他还想问些什么,那小丫头便急匆匆地走了,看模样,倒怕被人跟踪了一般。 他悄悄地把信带到了马车上,想那丫头说是杨二小姐给的信,这杨二小姐就是杨茗雪了。 杨家举家于昨日已离开了临城,杨茗雪为何特意留书给顾陵。 按感情亲疏,她与姜嬛往常以姐妹相称,不是应该留书给姜嬛吗? 而且这信为何不送到姜府,反而送到商行,还要他转交,难不成杨茗雪以为他和顾陵的交情很要好吗? 姜子承百思不得其解,回到屋里后,他用开水的蒸气烫开了信的外封,不料外封里还有个内封,内封上用着好看的簪花小楷写着“顾郎亲启”几个字。 姜子承见到“顾郎”二字,鸡皮疙瘩顿起,“某郎”这种字眼,一般是女子用来称呼自己心上人的。 杨茗雪居然和顾陵有一腿!!!难怪她不敢在外封上写字,还让个小丫头偷偷摸摸地传信。 啧!啧!啧!他早瞅着顾陵不是个东西,结果真不是个东西,私下里竟是早勾搭上了杨茗雪。 亏姜嬛那傻丫头还老护着他,为了他和他这位真正对她好的哥哥作对。 他把信封重新封上,虽然不愿见到顾陵,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还是到顾陵这来了。 结果,早知如此,他就不该走这一趟。 姜子承丢下信,阴阳怪气了一句便拂袖而去。 姜嬛听了姜子承的话,心里不免也有了想法:从前总听杨茗雪提起顾陵,她只以为杨茗雪和她说笑,可如今她走了,不给她留书,反给顾陵留书,反显得她与顾陵交情好,她与她往日的姐妹情倒是都随风散了。 猛然间又想起了杨茗雪那天给她的新舞衣,她当时看着上面的白玉兰和白山茶花,心里总觉不对劲,如今才明白白玉兰花是顾陵喜欢的,白山茶花是杨茗雪爱的。 杨茗雪让人在舞衣上绣这两种花,难道是巧合吗? 而且杨茗雪会如此,难道顾陵私底下就和她没有接触吗? 顾陵见姜嬛脸色不好,是已怀疑起了自己的清白,心里暗暗叫苦:他和杨茗雪不过也就见了几次面,每次姜嬛都在场,说过几句话,都是些无关痛痒的。他连杨茗雪眼睛是大是小都不清楚,如何就与她有私情了,“勾引”一事更是无从说起。 “你愣着干嘛,还不快把信拆开来看。”姜嬛见顾陵不说话,只当他心虚。 顾陵为证清白,把信交到了姜嬛手上,无所畏惧地道:“小人和杨小姐之间绝无私情,信你尽管看。” “她写给你的信,我看什么。”姜嬛闷闷地道。她是很想看,可看别人的信是很不道德的事。 顾陵自认自己行得端坐得正,便当着她的面拆了信,亦是没想到外信封里还套了个小信封,见小信封上写了“顾郎亲启”四个字,他心里一阵疙瘩,赶紧用手把那四个字挡了起来,抽出了小信封里的信。 “顾郎,妾心慕君已久……”顾陵看到第一句,心口又是一跳,想着好在姜嬛没看信,不然他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他快速地把这封长信浏览了一遍,除了杨茗雪那些缠绵悱恻的爱慕之语外,只有两个有用的信息:一是那幕后之人不可再招惹;二是姜家兴许已处在幕后之人的监视之下。 “杨姐姐写了什么?”姜嬛见顾陵脸上忽明忽暗,看到最后还皱起了眉,关切地道。 “她说姜府可能被人监视了。”顾陵道。 “就这个吗?”姜嬛瞧那信很长,足足两页,不像只说了这么一件事的感觉。 “嗯。”顾陵一本正经地点头,赶紧转移了话题道,“小姐把这事告诉老爷,管家自会彻查最近姜府是否来了新人,这些人是否有可疑之处。” “嗯。”姜嬛低声应着。 顾陵以为这事就算过去了,结果姜嬛又道:“顾陵,你喜欢她吗?” “……其实以前,她总跟我提起你,还说想让我把你让给她,我那时以为她在开玩笑,如今想来,她应该是喜欢你的。” “小人对杨小姐素来无意。”顾陵道。 姜嬛低头沉思着,不置可否。 顾陵怕她不信,急道:“小人跟杨小姐每次见面时,小姐都是在场的。” 姜嬛一想,这事倒也不假,如果顾陵喜欢杨茗雪,她不应该察觉不到。毕竟他天天待在她身边,从来也没找到什么端倪。 唉!可她与杨茗雪多年好友,杨茗雪为何只给顾陵写信呢?是因为杨茗雪利用了她,心中愧疚,不敢写信给她,还是因为杨家出了变故,她怪怨到了她的头上,有意与她疏远,所以连信都不想写给她。 姜嬛第一次感觉到,原来“友情”这种东西也不是很牢靠的,人心易变,有些朋友大概只是一阵一阵的,而不是一生一世的。 “小姐,你怎么了?”顾陵察觉到她情绪低落,怀疑是自己又说错了话,小心翼翼地问。 “顾陵,我觉得我失去了一个朋友。”姜嬛闷闷地说着,又扬起头道:“不过,她还活着也是一件好事。” 杨茗雪能给顾陵写信,至少证明她在那场变故中,保下了一条命。虽然她跟杨茗雪的关系回不到从前了,但作为曾经的朋友,姜嬛还是希望她过得好的。 顾陵知道她指的是什么,温柔地安慰道:“小姐能这样想就好。” “顾陵,你曾经失去过朋友吗?”姜嬛道。 顾陵不由得想起了姜子承,他初来姜府时,姜子承待他很好,他也真心拿姜子承当朋友,可如今……他跟姜子承简直已经到了势同水火的地步。 “小姐,世事无常,有得有失,分分合合是很正常的事,有些事有些人没必要太放在心上。不过,不管如何,我都会一直陪在小姐身边的。”顾陵道。 姜嬛听了他这话有十二分的感动,但也忍不住问:“顾陵,你会变吗?” “我待小姐的心始终如一,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护小姐一生周全。”顾陵一字一句道。 姜嬛看着他眼里璀璨的光,心里也激荡着一股热流,不知为何,脸突然有些发烫。 她抬手抚摸在了他的头上。从这个角度,她刚好可以看到他曲线优美的侧颜。 “顾陵可真是好看。”姜嬛心想着,盯着他的眉眼鼻子下巴欣赏了好一阵,心情似乎也愉快了许多。 “小姐,还听故事吗?”顾陵对着居高临下的她,抬眸道。 姜嬛过了半晌,才回过神来道:“讲。” * 离开绿竹斋时,已近晌午。 外面太阳有些晒,茶樱撑着伞送他回房,见姜嬛小脸红扑扑的,显得有些兴奋,笑道:“小姐脸怎么红红的?” “啊?”姜嬛愣了下,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烫的脸,后知后觉地发现她刚才盯着顾陵的脸看了许久,好像也没怎么仔细听他讲了什么故事。 “太阳晒的。”姜嬛抬头看了看挂在柳梢上的太阳,道,“茶樱,待会把我之前定的花样款式拿给针线房,告诉她们把裙上的花绣得精致些,下个月小姐我就要。” “是。” “你们若有需要,也做两套新衣服,算是小姐赏你们的。”姜嬛财大气粗地说。 茶樱这下可欢喜了,说话的声音都有点飘了:“谢谢小姐,小姐最好的。” 也只有跟了姜嬛,年年夏天才有新衣服穿,换成别人家,做丫鬟的,三五年能穿一套新衣服就阿弥陀佛。 姜嬛又道:“对了,给顾陵也做两套吧!不要深色的,看着太闷了,就做一套茶青的,一套云蓝的,布料选绸纱苎丝,再绣上竹叶云纹,他穿起来一定好看。” 绸纱苎丝柔软轻薄透气,可价格却不便宜,那是主子们才配穿的,像他们这些下人,夏季的衣料多用粗布细麻。茶樱有些为难地道:“这会不会有点越矩?” “越矩吗?我高兴。”姜嬛道。 顾陵把那么多钱都给了她,他又不花,她总得想办法替他花,让他吃好住好穿好。而且她今天心情不好,他安慰了她,她也应该奖赏他。 “是,小的待会就去交待。”茶樱讪讪地笑着。 姜嬛又道:“把我素日里叫你们收起来的人参灵芝鹿茸也拿些出来,对了,还有阿胶。” 茶樱弱声道:“阿胶,那不是补血用的吗?” 姜嬛点头:“是呀!顾陵流了那么多血,自然得好好补补。” 茶樱小心翼翼道:“但是,这个阿胶一般是给我们女人吃的。” “人有男女之分,药怎么会有男女之分。” “是是是,小姐对顾护卫真好。”茶樱抿嘴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小姐养的男宠呢!” “男宠是什么?”姜嬛从没听过这个词。 茶樱一时间也不知如何解释,老实地道:“茶樱也不太清楚。” “那你为什么这么说?” “小的听别人说的,说顾护卫长得那么好看,小姐对顾护卫又亲近,不像养着个护卫,倒像养着个男宠。” “别人,那是什么人?”姜嬛从没想过,府里的人胆敢在背后嚼她和顾陵的舌头,虽然她不知道“男宠”具体是什么,但感觉就不是什么好词。 “就……!”茶樱说到这,见姜嬛脸色不太好,咬了下唇道,“大家私下里胡说,想是嫉妒小姐对顾陵好,小姐别生气。” “哼。”姜嬛冷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进了园内,便见一个身材高大,身穿玄色护卫服饰的男子有些踌躇地在她屋外张望。 “林俊,有什么事吗?”姜嬛道。 那人转过身来,却是个皮肤白皙,秀眉大眼,唇红齿白,很有男宠潜质的模样。 “林俊见过小姐。”男子红着脸向姜嬛拱手拜道。 18、第 18 章 因顾陵受了伤,姜嬛许他休养一个月,这守卫锦画轩的任务便交给了林家两兄弟。 林家两兄弟,哥哥叫林景,年过而立,大的孩子都八岁了,小的叫林俊,也就是眼前这位,今年才二十。 他们与顾陵不同,非是半路进入姜家的,而是从祖父那一辈起,便一直为姜家效力。 林家的刀法在江湖上颇有名气。林家两兄弟的父亲当年在姜府内乱时还曾帮助过姜济,有这一层关系在,因此他们二人虽也是姜家的护卫,与普通的护卫却不相同。 比如就月钱这一块,顾陵是去年才调到每个月五两的,大多还是因为姜嬛偏心他,而他们一直以来都是五两。谁让他们的爹立过功,姜济又是恩怨分明的,想着优待林家两兄弟,也可让底下的人以此为准更加尽心尽忠。 林景与林俊此番接手锦画轩后,对姜嬛的行踪自是了如指掌。 林俊见姜嬛三日里倒有两日到顾陵那去,一待至少半个时辰,心里不禁有了些小九九。 顾陵初来姜府时,没有固定的住处,那时就与他住一屋。他和顾陵年龄差不多,又是养在姜府长大的,对姜嬛也有许多向往之情。 但姜嬛是姜家大小姐,他便是想与姜嬛一块玩耍多和她说几句话,都是非常艰难。 偏是顾陵来了后,独得姜嬛关照。 有一回,姜嬛送了个镂空雕花的同心球给顾陵,顾陵常拿出来在他面前摆弄。 他疑心顾陵是故意炫耀,暗暗把球偷走了,看着顾陵找不到球双眼急得通红的样子,他心里十分快意。 后来,姜嬛搬到了锦画轩,姜老爷给她选护院,他本以为姜老爷会选他,谁知姜嬛只选了顾陵,而他和他哥哥成了替补,也就顾陵没空时,他们才能暂代顾陵去保护姜嬛。 有一回,他们这些当护院的私下聚在一块,不知怎么的,就说起了不在场的顾陵,其中一人喝多了酒说顾陵甚有本事,又长了一张小白脸,把小娘子哄得一脑子偏心他,没准以后能入赘姜家,做了他们的姑爷。 他听了气不打一处来,揍了那人一顿。 自此后,他心里便有了份执念,叫做“顾陵可以,我也可以”。 “林俊,你有什么事吗?”姜嬛看着林俊紧张的模样道。 “小……小姐。”头一回和姜嬛面对面说话,原本做的打算,想说的话,到这一刻竟是半点都使不上了。 过了好半晌,林俊才定了定心神,把手中的糕点,小心翼翼地递上前去:“这是罗记的荷叶酥饼。”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姜嬛奇怪道。 每年四月,顾陵都会替她买罗记的荷叶酥饼,因为四月的荷叶最嫩,她嘴挑,到了五月六月,罗记虽也裁新叶做饼,但她总觉那饼变味了,怎么吃也吃不出四月的味。 林俊脸更红了,垂着头,低声道:“以前,小的见顾陵买过。” 提到顾陵,他似乎终于想起他是要到姜嬛面前把顾陵比下去,好替代顾陵在姜嬛身边的位置的。 腰杆一下子挺得老直,吞了吞口水道:“顾陵如今受了伤,没法替小姐买喜欢的点心,林俊理应代他去的。” 姜嬛沉吟了半晌,只道:“你很细心。”又给茶樱使了个眼色,“收下吧!” 茶樱接过了林俊手里的荷叶酥饼,从兜里掏出了一串铜板放到林俊手上。 林俊一时懵了,他不知道以前顾陵买了酥饼,姜嬛是不是也会付钱,一时间托着那串铜板,僵硬地立在那。 姜嬛没再说些什么,带着茶樱走了。 林俊看着她婀娜纤丽的背影,想唤她,却心跳加速得舌头都在打结,只好灰头土脸地收下了铜板。 在心里暗自埋怨:“林俊,你怎这般没有出息,见小姐美得像天仙,你就说不出话来,你这个样子,怎么跟顾陵斗。” 又安慰自己头一回私下和姜嬛说话,紧张也是情有可原的,毕竟姜嬛美得让人无法直视。顾陵在姜嬛面前能巧舌如簧,那是因为顾陵总和姜嬛说话的缘故,自己以后多跟姜嬛说话,就不会这样了。 “小姐,你要吃这个荷叶酥饼吗?”回屋后,茶樱打开了纸包对姜嬛道。 姜嬛坐在窗下的美人塌上,随手一挥道:“你和锦葵分着吃吧!” 茶樱不由得纳闷了:“小姐不是爱吃这个吗?而且以前顾护卫替小姐买荷叶酥饼,小姐都没让小的给他钱,今天反是给了林护卫六十文钱。” 茶樱说到这,不禁同情起了顾陵。罗记的荷叶酥饼是全城最有名,包装最好看,模样最精致的,但也是最贵的。每一包里只有四个酥饼,却要六十文钱。每年四月,顾陵光是给姜嬛买饼也是要花好多钱的。 “我只想吃顾陵给我买的荷叶酥饼。换成别人买,我就觉得它不像荷叶酥饼了。” 茶樱更加一头雾水了——荷叶酥饼就是荷叶酥饼,怎会因为买的人不同就不是荷叶酥饼了。 不过小姐不吃,她和锦葵就有口福了。 茶樱取了新衣的花样,拿了酥饼跑到隔壁房间去找锦葵。 她打算吃了酥饼再去绣房交待姜嬛要的衣服。 锦葵正安静地坐在一张小鼓凳上绣着一方帕子。 茶樱拿出了一小块酥饼递到她鼻子下道:“香不香?” 锦葵放下了手中的针线,笑道:“哪来的?” “是林护卫买的,小姐不吃,说是赏给我们。” “林俊吗?” 茶樱点了点头。 “他什么时候管起小姐吃荷叶酥饼的事了。” “他说顾护卫受伤了,买不了,他理应代劳。”茶樱说到这,捂着嘴对锦葵笑道,“你没看见他当时的模样,小姐一喊他,他就脸红得很,说话还结巴,跟个傻子似的。” 锦葵很觉林俊不自量力,冷冷一笑:“他以为他能趁虚而入,成为下一个顾陵吗?” 茶樱不解地看着她。 锦葵重新拿起手帕,慢慢绣道:“我不吃他买的东西,你自己吃吧!” “行,一共才四块,你不吃我正好吃个够。”茶樱说着,一边愉快地啃着酥饼,一边往绣房去了。 * 第二日,锦葵和茶樱到屋外剪玉兰花,又遇见了林俊。 他穿了身藏蓝的护卫服,身姿十分挺拔,看着也有几分潇洒,但锦葵是见过顾陵穿这身衣服时的模样的,只一眼,便分出了高下,觉得林俊不过耳耳。 她挪开眼,假装没见到林俊。 林俊却客套地走上前来:“二位姑娘可是受了小姐的分付,才来折这些玉兰花?” 茶樱正要回答,被锦葵拦住了:“原来是林护卫,林护卫是不是想问小姐是否喜欢玉兰花?” 林俊被说破心事,没有答话。 “林护卫都有本事知道小姐喜欢吃些什么,怎就不知道小姐喜欢什么花?” 林俊被她一顿阴阳怪气,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 锦葵和茶樱都是姜嬛的心腹丫鬟,他原以为可以通过她们了解姜嬛的喜好,没想到锦葵这丫头嘴巴这么厉害。 茶樱见林俊灰溜溜地走了,摇了摇锦葵的手臂道:“你呀!怎么好讨厌他的样子。” “哼!我就讨厌他,你可千万别跟他说话,特别是他问起有关小姐的事,你都别告诉他。”锦葵严肃地道。 “林护卫现在负责保护小姐,他又不是坏人。” “坏人有很多种,不是打人骂人杀人的才叫坏人,我就看他心眼坏,顾护卫刚受伤,他就不安分起来了。”锦葵道。 “哎呀!锦葵,你是不是喜欢顾护卫,才处处维护他。” “我喜欢他又怎么了,你难道不喜欢他?” 茶樱抿了抿嘴说:“喜欢,顾护卫长得好看,功夫又好,大家不都喜欢他。” “说的也是。”锦葵剪下了一枝玉兰花,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二人带着玉兰花回屋后,姜嬛正坐在镜前梳妆。 她今日穿了身姚黄牡丹纹长裙,额上画着淡淡的花钿,看起来是又妩媚又活泼。 锦葵把花插在梳妆台的白瓷赏瓶中,姜嬛伸出柔荑,挑中了其间花芽最饱满的一枝,对锦葵道:“送到顾陵那去。” 锦葵笑了笑:“小姐怎不亲自去?今日不去探望顾护卫了吗?” “我晚点得空了再去看他。今日姨母,表姐和表哥要过来,娘要我和哥哥一起去接他们。”姜嬛道。 “那个……表小姐又要来呀!” 锦葵还记得那位表小姐性子傲得很,很瞧不起她们这些做下人的,姜嬛赏她们几件首饰,她都要在一旁阴阳怪气老半天。 最重要的是,她还总奇奇怪怪地盯着顾陵看。 “人家要来,还能让她们别来嘛!我就这么一个正经的姨母,姨母和我娘感情向来是很好的,”姜嬛边说着,边对着镜子整理鬓旁的碎发道:“那位表哥倒是三四年没见了,听说他书念得甚好。” 姜嬛的姨母是继室,这表哥乃前位夫人所生,算起来,与姜嬛并无血缘关系,但这位表哥的性子可比她正经的表妹好太多了。 这些年出外游学,偶尔得了新奇玩意,还不忘给她捎上一份,可谓用心。 茶樱笑道:“表少爷性子素来是好的。他们来了,陪小姐一块玩,咱们府里也热闹。” “那倒是。”姜嬛说着话,见锦葵还站在一旁,催道,“快把花送到顾陵那里去,他说过他喜欢玉兰花的香。” “好的,小的这就去。”锦葵拿着花到了雅竹斋,顾陵正坐在案前看书。他穿了身米白的衣裳,乌黑的头发用根木簪高高束起,那身上的气质全然不像护卫,反而像戏文里说的清贵的王爷。 锦葵不禁有些脸红,抿了抿唇,举手在门板上轻扣了两下。 顾陵放下书,落落大方地起身道:“锦葵姑娘。” “小姐说你喜欢玉兰花的香,让我给你送花。”锦葵红着脸走进来,把玉兰花插在一个白瓷瓶上,有些发痴地低首道,“顾护卫不仅功夫好,字也写得好,书念得更好,不怪小少爷总盼着你给他做功课。” 顾陵:…… 锦葵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咬了下唇,不敢再说。 顾陵看着玉兰花,随口道:“小姐呢?” “去接姨母和表少爷表小姐了。”锦葵道。 “他们……”顾陵微蹙了下眉头,不再说话。 19、第 19 章 “嬛嬛表妹,表姐可想你了。” 温家的马车停在了姜府门口,一钻出了马车,温若棠便跑向了姜嬛,亲热地拉住了她的手。 温若棠的大大咧咧,愈显得温颜安的从容有度。 他身着一身墨绿水纹底襕衫,扶着继母陈氏下了马车,这才拱手向姜嬛和姜子承做了一揖。 姜子承先喊了声“姨母”,又笑着朝温颜安回了一礼:“颜安多年未见,愈发温润如玉了。” “子承见笑了。”温颜安微颔着,目光落在了姜嬛身上。 姜嬛被他看得脸红,主动走上前去,打了声招呼:“姨母,表哥。” 陈氏笑道:“嬛嬛果真愈发出挑了,不怪颜安临出发前老念叨着你。” 温颜安听了这话,霎时羞赧了起来,低声道:“母亲说笑了。” 姜子承心里一动,表面不动声色地伸手迎道:“姨母,颜安,表妹,快到屋里坐坐。” 进了姜府大门后,温若棠一路左顾右盼,最后实是忍不住了,未到花厅,便拉住了姜嬛的手,在她耳边低声道:“你那个护卫呢?” “你是说顾陵?” “除了他还能有谁,平日里他不都跟着你的吗?今天怎瞧不见影子。” “他受伤了,在屋里歇息。” “什么,他居然受伤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得空再跟你说。”姜嬛看了看走在前边的姨母和姜子承,温颜安,向温若棠使了个眼色。 温若棠也知眼下不是谈论这个的时候,只好按耐住了想立刻知道答案的心。 花厅里,姜老夫人是早就候着了,也让下人备好了香茶果品。 见了陈氏,二人姐妹情深,自是有说不完的话,话不完的家常。 姜嬛几个小辈见状,便识趣地先行退下了。 一离了花厅,温若棠便迫不及待地对姜嬛道:“他伤得重不重?缺胳膊少腿了吗?” “肩膀伤到了,倒不至于缺胳膊少腿。”姜嬛道。 “哼!看他平日里那么傲,总算有人给它点苦头吃吃了。”温若棠抿嘴笑道,似是恨不得拍手叫好。 姜嬛知道温若棠与顾陵有些过节,但却见不得她这幸灾乐祸的模样,因此接下去,无论温若棠再问起有关顾陵的任何事,姜嬛都避而不谈。 温若棠见她刻意回避,又恼了起来,二人便落了个不欢而散。 锦葵瞅着温若棠甩着帕子离开的模样,哼声道:“她的脾气果真一点都没变。” “如果不是看在她是我表姐的份上,我才不理她。”姜嬛拉起了袖子,露出了发红的手臂,对锦葵和茶樱道:“你们看,她刚才拉我时拉得好用力,我这到现在都还热辣辣的。” 见到姜嬛发红的手臂,连茶樱也义愤填膺了起来:“我看她就是嫉妒小姐长得比她漂亮,才暗暗使坏,她那人简直坏透了。” “顾护卫不理她,她就巴不得顾护卫缺胳膊断腿,听说他受伤了,还高兴得差点拍手,简直不是人来着。” “对,越来越让人讨厌了……” 主仆三人你一言我一句,举例子摆事实,论了一大番后,一致认为温若棠不是个东西,这次她来了姜府后,任凭她如何威胁哭闹,也绝不再带着她一块玩。 岂知,隔墙有耳,她们几位姑娘说的话,偏被姜子承和温颜安听到了。 温颜安的脸上一下子有些挂不住了,待姜嬛走了后,温颜安才羞愧地对姜子承道:“若棠确实任性了些,惹得嬛嬛表妹不快,子承说可怎么办才好。” “她们姑娘家的事,我们就别掺和了。”姜子承道。 两个都是被家里人宠坏的小姑娘,说几句重话就哭鼻子,弄得家里上下不安。这样的小祖宗,姜嬛一个他都搞不定,再加一个温若棠,他们若要插手,皮都要掉几层。 温颜安却不以为然,觉得姜嬛不喜欢温若棠,便也会不喜欢他这个姓温的表哥,总该想个办法改变姜嬛对温家人的印象才行。 他记得他继母陈氏手上有把真丝双面绣团扇,一面为海棠,一面为芍药,做工精细,绣活精湛。温若棠跟陈氏讨了许久,陈氏嫌她毛躁,怕弄坏了扇面,总是不给,不若他与陈氏讨来,没准能讨一讨姜嬛的欢心。 陈氏对那扇子十分珍爱,此番来姜府,便也随身带着。 她是做后母的,肚皮又不争气,生了温若棠后一无所出,对温颜安这白捡的好大儿,自是视如己出。 况且温颜安孝顺懂事,比温若棠省心多了。此番温颜安来向她讨扇子,她心里虽不舍,但岂有不给的道理。 温颜安接过扇子后,欣喜地笑道:“谢母亲。” “你跟母亲说实话,可是想把这扇子送给你嬛嬛表妹。”陈氏道。 “什么都瞒不过母亲,若棠不懂事,让嬛嬛妹妹受了些委屈,我这当哥哥的,总得想办法替她们化解化解。”温颜安微笑道。 “你呀!在母亲面前就别掩饰了,这些年来,多少人给你说亲,你都不允,我知道你是看上了嬛嬛那丫头。”陈氏笑道,“嬛嬛丫头确实讨人爱,我与你二姨素来感情好,若能亲上加亲也是极好的。” 温颜安听到这话,赶紧做了一揖:“孩儿谢母亲成全。” “这事你也别高兴得太早,嬛嬛才十六,以我对你二姨的了解,她是还舍不得你表妹出阁的,而且嬛嬛丫头的性子跟你妹妹若棠一般忒小孩子气了一些,嫁了人每日里怕是只知和你混玩,你这功名还考不考。” 陈氏晓以其中利弊,温颜安听了后,连连点头:“母亲说的是,孩儿会努力读书,考取功名,这样姨丈和姨母才会放心地把表妹嫁给我。” “你能明白就好。”陈氏孺子可教地点了点头。 温颜安从陈氏屋里出来后,便径直去了锦画轩。 时隔三年后,他又一次见到了姜嬛身边的护卫顾陵。 听闻这是姜嬛从街上捡来的流浪儿,具体年龄,无从知道,但看他的个头身形,定已过弱冠,可他与姜嬛站在一块,却仍是一脸少年意气,倒似才十七八岁。 他穿了身玄色的窄袖衫,墨发以一根素缎高束,星眸朱唇,立在姜嬛身后看着她与丫鬟们斗草,嘴角挑着一丝愉悦的浅笑。 这笑在温颜安眼里却太过刺目,太过盛气凌人,似要把周边的一切都比下去,让他心里无端生出了一种怯弱。 可他很快就醒过神来,想着他不过就是个仆役护院,他一个书香门第的儒生公子,还比他差不成。 温颜安昂起首来,走向姜嬛,轻唤了声:“嬛嬛表妹。” 嬛嬛赢了斗草,正开心着,脸上满是笑,抬头回了句:“表哥,你来了。” 温颜安却觉姜嬛这灿烂笑颜是特意给自己的,一时间满心振奋,也不顾顾陵那冷怪的眼神,走到姜嬛面前,亲昵地拿出那把扇子道:“嬛嬛,这是真丝双面扇,你瞧瞧可喜欢?” 姜嬛接过扇子,把玩了一番道:“是把好扇子,表哥是要把这扇子送给我吗?” “难得表妹喜欢,就留着吧!”温颜安看着眼前的倾城之色,心都要醉了,笑道,“我们是表兄妹,平日里理应多亲近,只是哥哥这些年在外游学,不曾多来妹妹这走动,妹妹可会怨哥哥怠慢。” “表哥说笑了,表哥这些年送了我好些玩意,我都很喜欢。此番表哥来了我这,我可得好好礼尚往来。”姜嬛半眯着两弯月牙眼,对温颜安道,“表哥喜欢什么,说出来,嬛嬛好送你。” “只要是嬛嬛送的,我都喜欢。”温颜安说着,想起了诗文里有言“何以致叩叩?香囊系肘后”,红着脸道,“如若方便,嬛嬛绣个香囊给我吧!” 顾陵看着姜嬛与温颜安旁若无人的谈话,腹中醋坛子早已翻得风气云涌,此时听到温颜安说要姜嬛给他绣香囊,再也按纳不住。 他摸了摸系在腰间的香囊,缓缓道:“表少爷有所不知,上一回小姐为了绣香囊送我,把手指头都扎破了,哭了许久。” 姜嬛本想说“我没哭”,见温颜安听完顾陵的话后,整张脸都黑了,还有些许扭曲,一下子不敢说话了。 空气忽有一时间的凝结,过了半晌,温颜安才难以置信地看着姜嬛道:“你居然给他绣香囊?” 姜嬛很想说,那不是她特意给顾陵绣的。可那天她送顾陵香囊时,说的是为了庆贺他生日,她特意绣的,如今再说实话,岂不自打脸。 只好点头道:“是呀!难道不可以吗?” “这……”温颜安一时语塞,女子给男子绣香囊,可是有爱慕定情的意味在,二人之间若无私情,岂有以香囊想送的道理。 但姜嬛问得如此坦荡,理直气壮,好似那香囊之物跟一碗白粥一箸菜般稀松平常,他不禁怀疑,姜嬛是不是不知道女子送男子香囊意味着什么。 “呃……嬛嬛确实是不知道的,她若知道,绝不会这样做,大户人家的小姐,哪有自降身份去青睐一个地位下等的护卫的,没错,不知者无罪,不知者无罪。”温颜安如此想着,脸色这才好了起来,对姜嬛道:“一个香囊而已,倒没什么。嬛嬛若不方便绣,不如送哥哥一些文房四宝,哥哥也会很欢喜的。” “好,我一定送,希望表哥用了我送的文房四宝,能早日高中。”姜嬛如释重负地道。 待温颜安走了,姜嬛看了一旁闷闷不快的顾陵,关切地道:“你怎么了,可是身子又不舒服了?” 顾陵心里还醋着,说出来的话连着语气都是酸溜溜的:“适才我若不说,你是不是就要绣香囊送给表少爷?” “当然不了。”姜嬛说的是心底话,自绣了那五个香囊后,她实是不想再绣什么香囊了,绣那玩意又伤眼睛又费时间,还扎手,府里有的是绣娘,她一个大小姐,何苦来着。 “没有就好。”顾陵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心里方才好受些,嘴角又挑了起来,对姜嬛道,“我身上的伤已经不碍事,你可以让林俊回去了。” 他这几日虽然没出门,可对于林俊跑到姜嬛面前献殷勤的事却知道得一清二楚。 这事还得多亏锦葵,把林俊的所作所为都告诉了他。 果然,只要他不在她身边,她的身边立即就会有一群男人争先恐后地围上来。前几日是林俊,今日是温颜安,个个都那么令人讨厌。 “这怎么成呢?我说要让你好生休养一个月,便要一个月,多一天少一天都不行。”姜嬛知道他身上的毒素还未解,臂上的伤口也还没痊愈,拿出了大小姐的架势,对他道,“所以你现在乖乖回屋待着。” 顾陵还想说话,姜嬛又嘟起了嘴道:“怎么,我说的话不好使了吗?” “好使。”顾陵点头,顺从地向她点了一首,往绿竹斋走去回屋去。 出了满月门,却见林俊阴着脸,正站在芭蕉树下。 想是他刚才说的话被林俊听到了。 “不是只有你才能保护好小姐。”见他自身侧经过,林俊开口道。 顾陵略一停留,目光一狭,倏忽间已疾速出手。 林俊待要反应,顾陵已拔出了他握在手中的剑,把剑横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这是在告诉他:哪怕他只剩一只手,也能顷刻间要他的命,他凭什么以为他能代替他? 林俊看着顾陵脸上的不屑冷笑,两颊涨红,双拳紧握,脖子却一动也不敢动。 顾陵把剑丢回了他的鞘中,给了他一记警告的眼神,拂袖而去。 20、第 20 章 林俊气得面目狰狞,无处发泄,只得一拳打在了墙上 就在这时,温若棠带着丫鬟走了进来。 温若棠来了姜府许多回,林俊自是认得她。 虽是相貌不如姜嬛,但也是个刁蛮明艳的娇娇大小姐。 林俊不好给她甩脸色,按压下了心头的怒火,对她做了一揖:“表小姐。” 温若棠将他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你是林俊,跟顾陵一样也是姜府的护卫。” 林俊此时此刻最听不得顾陵这个名字,冷笑道:“我怎会跟顾陵一样!” 温若棠深以为然地点头:“那是,你哪有他好看,功夫也不如他。” 林俊被这一呛,差点呕出一口血来。 “不过,你也算是个有几分姿色的小白脸。”温若棠补了一句,也不管林俊脸上的表情如何精彩,快步地走向了姜嬛房间。 “嬛嬛,陪我出去逛逛街。” 姜嬛新得了扇子,送走了温颜安后,此时正坐在美人塌上,细细把玩。 温若棠进屋后,一下子便注意到了她手中的真丝扇子,霎时两眼圆瞪,脸红了起来:“你……我娘的扇子怎么在你这?” “你娘的扇子?”姜嬛微微蹙眉,“这是你哥哥亲自送给我的。” 温若棠顿时愤愤难平:“岂有此理,娘竟然如此偏心,我才是她的亲生女儿。” 姜嬛见她好似要扑上来,跟她抢扇子,随手把扇子撂在了一旁的花几上道:“又不是什么稀罕物,如果不是你哥哥说话好听,我还不要呢!” “那你把扇子给我!”温若棠说着,直冲上来,把扇子抢到了手上。 姜嬛早知她的脾气,也不想与她计较,只偏过头,不再说话。 温若棠扇着扇子却又贴了上来:“嬛嬛,我们出去玩吧!” “不去。” “那我自己去。”温若棠笑兮兮地说,“你把顾陵借给我好不好?” 姜嬛没想到她对“借顾陵”这事如此热衷,摇头道:“顾陵受伤了,出不了门。” “才没有,我刚才见到他了,脸不红气不喘,还能一招就夺了林俊的剑,好得很。” “他中毒了,大夫说他得静养的。”姜嬛语气坚决。 温若棠见她不愿意借,脸上有些挂不住,哼哼了两声,摇着扇子出去了。 锦葵看着她嚣张的背影,嘟囔道:“小姐为何要把扇子给她?” “一把扇子而已。”姜嬛毫不在意地道。 她爹可是临城首富,莫说一把真丝双面绣扇,便是十把,她想要,也不在话下。 温若棠为了把扇子如此咋咋呼呼,忒太小家子气了。 谁知第二日,温颜安又拿着扇子上了门,见了姜嬛便说他那妹妹不懂事,扇子物归原主。 姜嬛觉得这两兄妹不亏是异母所生,性子也差得十万八千里。 温颜安又是做揖,又是道歉,态度很是诚恳。 姜嬛对他素来没有意见,大大方方道:“表哥的心意我明白,只是这扇子终归只是一把扇子,表姐若喜欢,让她拿着便是,也免得伤了你们兄妹间的和气。” “嬛嬛如此善解人意,体贴大方,若若棠能学得你十分之一,你姨母她也不用发愁了。” 姜嬛觉得温颜安说话可太好听了,略表谦虚地道:“表哥说笑了,表姐自有表姐的好处。” 想起温若棠,温颜安又叹了一气。 默了半晌,方又对姜嬛道:“嬛嬛不收下这扇子,表哥自要送你别的礼物。昨日听子承兄说,西街的巷口开了家首饰店,那簪娘手艺甚巧,想必妹妹会喜欢。附近又有座沧溟观,观中有棵玉堂春,已有五百年历史,花开之时,满树妖冶艳丽,灿烂夺目,很值得一观,不知妹妹可愿赏脸,陪哥哥走这一趟。” 自杨府出了事后,姜嬛已许久未出门,一颗心是早已蠢蠢欲动,听到温颜安如此说,略一思忖,便答应了下来。 温颜安见她应了,自是喜出望外。 二人一同出门后,温颜安一路上更是各种殷勤,尽捡姜嬛喜欢的话说。到了那首饰店,又出手阔气,只要姜嬛多看了一眼的首饰,都命伙计包了。 去了沧溟观,观中正举办诗词大会,温颜安才学兼优,在姜嬛面前,挥动文墨,做了一首七绝,一首五言,引得众人连连称好,拔得头筹。 这一日,可谓是在美人面前出尽了风头。 回到姜府后,天色都已经有些晚了,温颜安又一路护送姜嬛至锦画轩,直至姜嬛的身影消失在面前,他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姜嬛玩了一天,腿脚有些酸胀,沐浴更衣后,让锦葵和茶樱给她捏肩捶腿。 茶樱想起了温颜安今日的表现,对姜嬛道:“不曾想几年过去了,表少爷长进得如此快,你看他写诗,都不用怎么想,一下子就写出来了。” “他今日还送了小姐许多首饰,又给小姐作诗,忙前忙后的,我瞧着总觉得……” 茶樱一时间说不下去,锦葵这时开口了:“他一定是怕小姐不肯原谅他妹妹,才这么殷勤的。” 说着,她看了眼正眯着眼养神的姜嬛道:“小姐,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嗯。”姜嬛随意地应了一声。 锦葵怕她不晓得里边的厉害,对她说:“小姐,你瞧瞧表小姐那个样,你以后若是嫁到了他们家,有个这么厉害的小姑子,日子可难过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做他温家的媳妇,姨母都嫁到他家去了,我还能去?不过表哥他勤奋好学,知书达礼,性子温和,确实挺好的。” “小姐这么说,可是喜欢表少爷?”锦葵紧张地问,这些年她很少听到姜嬛夸赞别的男人。 最要命的是,姜嬛说的是事实,而温颜安虽然比不得顾陵好看,但也是个眉目如画,玉树临风的翩翩俊公子。 若姜嬛喜欢上了温颜安,那顾陵怎么办?她们这些小丫鬟怎么办?她们早在心里把他们凑成一对,每天都在暗搓搓地抠他们的糖吃,若他们散了,她们的梦便没有了。 没有梦,就得面对现实,她到时得跟茶梅十几号人去抢顾陵嘛!她抢不过,她只是个小丫鬟,只会叠被铺床,伺候小姐。抢男人这种事她没学过呀! 锦葵想到这,心里一阵凉,鼻子一酸,眼泪都快出来了。 姜嬛却不以为意,边打着呵欠边道:“喜欢呀!表哥他从不讨人厌呀!” 说完这句,姜嬛已是困极,要锦葵和茶樱扶她上床睡觉。 锦葵不好再往下问,和茶樱一块服侍她睡下了。 第二日一早,温颜安又来了,说是想带姜嬛到茶馆听书。 姜嬛因昨日已陪他玩了一日,这一日不想再与他出去,借故“腿酸”推掉了。 温颜安一下子自责了起来,说他考虑不周,昨日不该和姜嬛去了首饰店后又去了沧溟观,累得她如今腿酸,真真是又心疼又后悔。 姜嬛见他如此悔悟,良心上有些过不去,幽幽道:“那茶馆的说书人几乎日日都在,今日去不得,以后也可再去。” 温颜安目光微转,似是想起了什么,对姜嬛道:“嬛嬛若想听书,其实不一定非得出去,哥哥也是可说与你听的。” “你还会说书?”姜嬛忍不住好奇了起来。 “不瞒嬛嬛,哥哥与同窗们得闲时也会写些话本小说,互相传阅。”温颜安说到这,有些不好意思又肃然地对姜嬛道,“此事我只告诉嬛嬛,嬛嬛万不可再告诉旁人。” “这是自然。”姜嬛用力地点了点头。 身为儒生,该研读的是经史子集。话本小说这通俗玩意,素来不入流,倘被夫子或家中长辈知晓了这事,是会被责骂的。温颜安能把这么私密的事告诉她,她自然是要替他保守秘密的。 “表哥一般都写些什么?”姜嬛道。 “妹妹喜欢什么样的故事?”温颜安笑道,言下之意倒似姜嬛喜欢什么,他便能说出什么。 姜嬛想了想道:“我近来喜欢志怪类的,比如有人救了狐狸,那狐狸刚好是已成精,便来报恩的故事。” “好,那我便与妹妹讲另一桩狐狸报恩的故事。《山海经》中有座山名曰青丘,传闻青丘上住着九尾白狐,这一年狐皇千岁,寿宴在即,青丘国中……” 温颜安声音温润,讲起故事声情并茂,十分动听。 姜嬛听得入迷,一晃一上午过去了。 因为姜嬛非得把故事听完,吃完午饭后,温颜安又回到锦画轩继续给姜嬛讲故事。 这一讲直讲到太阳西斜,此时温颜安嗓子都哑了,但因这故事结局并不十分美好,他用他那嘶哑低沉的声音,说起最后的生离死别,倒多了几分渲染力,惹得姜嬛泪眼汪汪,忍不住掉了几滴泪。 温颜安见状,又是心疼:“嬛嬛别哭,是哥哥不好,改日哥哥再跟你讲个开心的。” “嗯。”姜嬛红着眼点了点头。 深觉以温颜安这讲话本的功夫,就算以后考不中状元,在茶馆里摆个摊说说书,也能成就一番事业。 让茶樱送走温颜安后,姜嬛看着窗外婆娑的竹叶和一寸寸暗下的霞光,心里蓦地空落落的。 她总觉她似乎把什么给忘了。 直至锦葵进来,擦拭插着木兰花的瓷瓶,姜嬛这才明白,她心里的空落落来自于她已有两日没见到顾陵。 这两日她的时间基本都被温颜安占了。 “顾陵今天来过吗?”姜嬛看着锦葵道。 “没有吧!” “那他可有乖乖吃药?” “小的不知,小的也有两日没见到他了。”锦葵道,“小姐可是想去看看他?” “罢了,天都要黑了,明儿再去。”姜嬛说到这,心里有种异样感,似心虚,又似自我安慰地道,“两日而已,也不是非得天天见面。” 21、第 21 章 第二日,姜嬛来到绿竹斋时,罕见地闻到了一股酒味。 印象中,顾陵是从不饮酒的。他说他要保护她,得时刻保持清醒,酒易醉人,他是一滴也不会沾的。 锦葵站在翠竹之下,蹙了蹙眉道:“一大早的,哪来这么大酒味。” “还用得说,定是阿昌喝的。阿昌好大的胆子,让他照顾顾陵,他倒跑这来喝酒了。”姜嬛说着,直奔屋内而去。 进了门,果见有人倚在窗处一口接一口地饮酒。 只是那人不是阿昌,而是从前滴酒不沾的顾陵。 他穿了身单薄的茶白素衣,任晨风吹得衣角翩飞。满头青丝未束,只随意地用蓝色发带半绑,两颊熏红,双眼朦醉,脸上的表情恹恹,大有心如死灰的势头。 姜嬛又是心疼又是不解。 不过两日没见到他,她素日里神采飞扬的护卫怎就成了这副模样? “顾陵,谁欺负你了。”她声音清柔地问。 那饮酒的人,听到她的声音,转过头来,眼里闪现出了一道光,但那光很快便熄灭,蒙上了一层阴郁的霾。 他翻身下了窗,故意不去看她,冷冷一笑:“原来是小姐,真是稀客。” 她才两日没到他这来,就成稀客了? “你怎么了?阴阳怪气的。”姜嬛微嘟起嘴,委屈地道。 以往顾陵也会在她面前使使小性子,但像今天这般不可理喻还是头一遭。 “是,小人阴阳怪气,哪像别人勤奋好学,性子温和,又会写诗,又会说书,一说就是一整天。” 顾陵听姜嬛说他阴阳怪气,心里鼓噪起了一股无名火,愈发阴阳怪气地对姜嬛道。 她不知道,前天她和温颜安出去逛街,看观,参加诗会时,他就守在锦画轩,等了她一整天。 她也不知道,温颜安送她回来,他们二人亲昵地在门外说着话时,他就站在廊柱后。 她同样不知道,他因为她的那句“自是喜欢的”,难受得一整夜都睡不着。 偏是昨日,阿昌来送药时还对他说:“顾护卫,你知道这次为何姨老夫人,表少爷都来了吗?我可听说了,老夫人想亲上加亲,把小姐许配给表少爷呢……” 他听了阿昌的话,脑袋一片轰然,心急火燎地跑向锦画轩,想问问她“是否真的想嫁给温颜安”,却听见了温颜安和她说书的声音,与及她听到兴头处,不由自主发出的笑声。 他为了她,素来不对别的姑娘笑,而她却把她的笑,轻易地给了另一个人。 他站在窗外,听着他们的笑声,看着他们相对而坐的背影,很是登对,忽然便觉自己像个笑话。 他曾一度天真的以为,只要能守在她身边,哪怕看着她嫁人为妻,与旁人生儿育女,只要还能日日见着她,保护她,他也能无怨无悔。 可温颜安的到来,让他发现,他根本就做不到这一切。他自私,他偏执,他眼里容不得沙子,他只想让她属于他一人。莫说看着她嫁给别人,便是看见她与别的男子多说几句话,举止稍亲密些,他都心如刀绞。 他甘愿留在姜府,做个卑下的护卫,守在她身边,供她驱使,全是因为他喜欢她。 可她终究不曾真正把他放在心上。高兴时,哄上两句,旁人一来,便立即把他抛诸脑后。 她若有一丝一毫在乎他,怎会因着别的男子,连续冷落他两日? 姜嬛听他如此说,才知道他是在生温颜安的气,而温颜安这两日都和她在一起,那他自然也是在和她怄气。 她不明白,她不过只是和温颜安出去逛逛街,听他说说书,他有什么好气的?而且还非要把自己折磨成这样去惩罚她,好似她犯了天大的,不可原谅的错误一样。 她没错,那就全是他的错。 顾陵阴阳怪气,小肚鸡肠,只许她和他在一起,不许她和别人一块玩。 她扬起头来,净捡他不爱听的话道:“表哥就是样样都好,我就是喜欢他,还要天天跟他在一起,你管得着吗?” 顾陵原本黯淡的双眼,在听到她这句话后,愈发赤红,眼中的情绪几经流转,一会似萎了的花一般,失去了所有活力,一会瞳仁中又燃着灼灼逼人的火,似要把她烧灼一般。 看着他这模样,姜嬛有些害怕,可她仍倔强地瞪着他。 僵持间,他忽又握住了她的手。姜嬛只觉他的力气极大,拽得她的手腕都生疼。 她试着去挣扎,他却俯身下去,把她压在了书案上,半缕青丝荡在空中,落在了她的颈旁。 抬眼,是他居高临下的脸,坚毅的眉眼,高挺的鼻,红润的唇,自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热度与酒味亦瞬间将她紧紧裹袭。 姜嬛一时间又羞又愤,又觉他这般僭越,竟敢欺负她,简直是混账至极。 在他向她倾身而下,做出想吻她的动作时,她扬起手,甩了他一巴掌。 这是她第一次打他。 她懵了,他也懵了。 “你混蛋,我再也不要理你了。”姜嬛带着哭腔控诉了一句。 顾陵方才似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松开了她。 姜嬛一脚踹在了他的腿上,扭头跑了出去。 “小姐,怎么这么快就出来!”锦葵守在门外,见她进了不到一会又出来,十分奇怪。 以前姜嬛来见顾陵,怎么样都会在里间待上半个时辰的。 “里间住这个混蛋,我以后都不会到这来了。” 话音刚落,里间便响起了酒壶落地,摔成碎片的声音。 锦葵看着眼前这情景,很快便猜到姜嬛是和顾陵吵架了。 他们自小一块长大,以前也有小打小闹的时候,可都是很快就过去的。像闹得这么凶的,还是头一遭。 锦葵不敢问,也不敢多说一句话,跟着姜嬛气冲冲的步伐回到了锦画轩。 姜嬛大小姐脾气一上来,着实难消,对着空气就是一通骂:“臭顾陵,你以为你是谁,竟敢给我甩脸色,竟敢欺负我,你不过就是个护卫,一个又臭又硬的护卫而已……” “连爹爹和哥哥都得哄着我,你居然敢……我打死你……我打死……我看你,我看你以后还怎么欺负我……” 姜嬛边哭边骂,拿起了桌面上的一根逗猫棒,一下又一下地打在眼前的盆栽上,不一会便打得那盆栽花叶飞散。 “他看着就不像个能安安分分做下人的,偏你要把他留在身边做护卫,怎么,终于被气到了,后悔了!”温若棠摇着扇子从门外走来,颇是幸灾乐祸地道。 姜嬛收回逗猫棒,甩过头,不理她。 温若棠以扇掩唇:“我看,你不如把他交给我,我替你教训他,保证把他训得服服帖帖的。” 姜嬛虽然气极,但却没想着要把顾陵赶出姜家。温若棠想趁火打劫,反倒让她冷静了下来。 她擦了擦眼泪,反唇相讥:“姐姐也太大言不惭了,他连陪你去看个花灯都不乐意,还能听你的话!” 温若棠被她当面戳中了伤心往事,脸上登时有些挂不住了。 她和姜嬛在这方面是有些相似的,越是难以驯服的越想驯服。这也是她为何对顾陵又爱又恨又放不下。 “算了,你心情不好,我心情也不好,不如我们出去骑马吧!你敢不敢?”温若棠道。 姜嬛心里憋得慌,只想好好发泄心里的不快,想都没想,便应了下来。 她和温若棠虽会骑马,但因骑马是件危险的事,她们又是姑娘家,双方大人在这事上是禁得比较严的。 此番出门,怕长辈们不同意,姜嬛和温若棠都没告诉家里的大人,只偷偷换了衣服,到后院拉了两匹马,便自后门溜了出去。 她们约定到近处的树林跑几回马便回来,不仅没带护卫,也不许丫鬟们声张。 直到温颜安自外回来,发现温若棠不见了身影,在他的追问下,丫鬟才怯怯地告诉他温若棠和姜嬛一块外出骑马了。 “真是胡闹,二位姑娘出去多长时间了?” “也就半个时辰。” 温颜安放心不下,备了马打算把她们找回来。 出了大门,恰好又遇见了从钱庄回来的姜子承。 姜子承一听姜嬛和温若棠私自骑马去了,也担心得很,跟着温颜安一块赶往山上寻人。 离姜家最近的山叫东亭山,山下有个林子,素日里常有年轻的公子哥姑娘们到这跑马。 姜嬛和温若棠若是到这地方来,他们是不会太担心的。一来姜嬛对东亭山的路径十分熟稔,不怕她们迷路;二来,东亭山山势平稳,林子道路宽广,只是到这跑跑马,并不太可能发生什么意外;三是东亭山临近县衙,一般有歹心的人,也不敢在这处作奸犯科。 偏是他们把东亭山的林子寻了个遍,也没见着温若棠和姜嬛的影子。 “会不会是已经回去了?”温颜安道。 “最好是这样。”姜子承看了看已快西移的太阳,叹了一气,挥起马鞭,和温颜安离开了东亭山。 怎料二人的马刚跑出林子,便见有个身穿蓝衣的女子自另一条道上纵马飞奔而过。 姜子承和温颜安面面相觑,立即夹了马腹追上去。 “若棠,嬛嬛呢?”姜子承在马上大声呼道。 温若棠听见姜子承说话的声音,愣了半晌后,方才勒紧了缰绳,停住了马道:“表哥,哥哥,你们快去救嬛嬛吧!” 22-30 第22章 姜子承和温颜安适才没有发现姜嬛的身影,心里已觉不好,如今听她说出这样的话?,两?人更是吓得心怦怦直跳。 “嬛嬛怎么了?”姜子承稳了稳心神道?。 “我们去了枫桦林,那马突然受了惊,狂奔了起来,我怕嬛嬛出事就追了上去,谁知那马驮着嬛嬛跑进了鬼谷林,我……”温若棠说到这,心有余悸,眼泪簌簌落下,“我不敢进那个林子,只好跑出来找人。” 枫桦林邻近东亭山,而鬼谷林林与枫桦林仅有一溪之隔,那可是临城人人都畏惧的地方。 不是因为林中多有毒蛇猛兽伤人,而是因为那地方十分邪门。听闻进了鬼谷林后,人会生?出各种各样的幻觉,轻则迷失方向,重则神智错乱。 误入鬼谷林的人,十有九会困死在鬼谷林内,能从鬼谷林中逃出生?还的几率,不亚于出门被天降馅饼砸中。 姜子承听到温若棠说姜嬛误入了鬼谷林,脑子轰然,差点从马上跌下,幸好温颜安眼疾手快拦住了他。 “子承,冷静,在没有救出嬛嬛前,我们不可以乱了阵脚。”温颜安道?。 如今姜济出门在外,出了这种事,姜家能主持大局的只有姜子承了。 姜子承看着温颜安煞白的脸,知?他心里也不好受,不过是强装镇定安慰自己罢了。 “这事不能让娘和二姨知?道?。”姜子承深吸一口气,冷静了下来,疾言厉色地对?温若棠道?,“你回去后,在屋里待着,哪也不许去,什么也不许说。倘若说漏了嘴,让二老有个什么好歹,我绝不放过你。” 鬼谷林,林如其?名,是临城人心中的“死亡之地”,倘若姜老夫人知?道?姜嬛去了那种地方,定然无法承受。 温若棠也知?自己闯了大祸,被姜子承这么一凶,不敢反驳,也不敢吱声,只偷偷地抹着泪。 事态紧急,姜子承和温颜安没有回姜府,而是去了就近的钱庄召集人手,商讨营救计划。 * 姜嬛被马一路狂奔带入鬼谷林。 待马停下时,她已满身大汗。因怕坠马,她一直紧拉着缰绳,两?只手的手心皆被勒出了一道?伤沟。 幸好,马停下了,她也捡回了一条命。 姜嬛看着眼前陌生?的林子,初始并未意识到自己进入了鬼谷林。想起马狂奔时,温若棠在后边追,而她似乎还看见了林俊,冲着林子大喊了起来:“表姐,林俊,我在这……” 林中除了她的回声,没有任何的回应。 抬头是遮天蔽日的苍苍古树,低头是不见路径的杂草丛。 姜嬛怕那马再次发狂,不敢骑马,又?因双手被缰绳勒伤,无力再去拉马绳,便?弃了马,往前走去。 印象中,她所走的方向正是马一路奔跑而来的方向,她想她沿着这方向走,一定能够很快回到枫桦林。 但事实出乎她的意料。走了许久后,她又?看见了马,看到了马身后高大的白桦树。这意味着,她绕了一大圈,又?回到了原地。 姜嬛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思索了一会后,她硬着头皮骑上了马,希望这个暴脾气的四蹄兽能带她走出去。 结果之前乱奔的四蹄兽,到了这种时候,居然像被施了什么法一样,任她怎么抽打,都不愿意动。 马的异常,加重了姜嬛对?这个林子的恐惧,可她还是决定再试一次。 这一回,她捡了根棍子在前边探路,确保自己走的是一条直线。但片刻钟后,她又?回到了马身边。 接二连三?的常识都失败,姜嬛不愿意接受也不得不接受,她所在的地方正是临城人人都畏而远之的鬼谷林。 想起鬼谷林的种种传闻,她全?身发抖,抱住马低低地哭了起来。 空荡无人的林子漂浮回荡着她脆弱无力的哭声,姜嬛听着自己哭声的回声,渐觉那声音陌生?得好似另一个人女人发出的。 她全?身鸡皮疙瘩顿起,手脚发软冰凉,连哭都不敢哭出声。屏着呼吸把头埋在马背上,闭上了双眼,生?怕她若抬头,睁开眼来,便?会看见一个没有头的女鬼。 毛骨悚然中,她听到有人在唤她。 “小姐。” 竟是顾陵的声音。 “小姐。” 没错,是顾陵的声音。 她喜出望外地抬起头来,果见顾陵站在了她面前,冲着她笑道?:“小姐,原来你在这,让我好找。” “顾陵,你来了。”姜嬛惊喜万分,早已把和他吵架的事抛之脑后,如同抓到救命稻草一般,就要扑到他怀里。 身子一倾,原本还对?着她笑,和她说话?的顾陵却?一下子消失了。 姜嬛看着空荡荡的四周,猛然惊觉她适才是出现了幻觉。 而传说中,进入鬼谷林的人一旦开始出现幻觉,便?意味着很快就会精神错乱,惊惧而死。 姜嬛再也承受不住眼前的种种,放嗓嚎啕大哭了起来。 这一哭,瞬间打破了林子的死静,惊得林子上空的飞鸟哗哗掠起。 姜嬛想着自己快死了,竟要死了,定是不用再压抑自己,想哭就哭。 她越哭越大声,哭得涕泪交零,上气不接下气,伏在马背上气喘吁吁。 “小姐。” 抽咽中,她又?听到了顾陵的声音。 有了刚才的教训,她不敢再相信自己的耳朵,只顾抱着马继续抽抽搭搭。 一只手轻放在了她颤抖的肩上。 姜嬛全?身一震,只觉这触感来得太?过真实,全?然不像幻觉。 她缓缓地抬起泪眼朦胧的双眼,果是又?见到了顾陵。 他满眼皆是心疼把她拥入怀中,轻拍着她的背道?:“别怕,我在这。” 感受到他双臂的力量和温热的胸膛,姜嬛一时间怔住了,只觉眼前的一切不是幻觉,而是真实的存在。 顾陵看着她直愣愣的眼神,替她拭去了眼角的泪道?:“不哭了,我带你出去。” 姜嬛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小心翼翼道?:“你是真的顾陵吗?” 她好怕他会再次消失。 “当然是真的。”看着她迷糊的模样,他温柔地笑了。 “你……怎么到这来了?”姜嬛又?惊又?喜,又?哭又?笑,眼泪哗哗啦啦滚落而下。 大约半个时辰前,温若棠偷偷摸摸地回到姜府,刚好被他撞见了。 他虽然因为姜嬛不理他,反与温颜安亲近,吃起了飞醋,但他控制不住自己,差点轻薄了她,着实也是不该。 冷静下来后,他觉得千错万错都是自己的错。他不该和她置气的,姜嬛若恼了他,岂不称了别人的意。 他要和姜嬛道?歉,只要姜嬛愿意原谅他,继续搭理他,哪怕要他受她一百个耳光他也乐意。 他换了衣服,洗去一身酒味,有些忐忑地去了锦画轩。谁知?锦葵一瞧见他,便?慌里慌张地告诉他,姜嬛和温若棠骑马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他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便?想出去寻人。还没出门,反撞见了鬼鬼祟祟的温若棠。 温若棠架不住他的逼问,把什么都招了。 他立即骑上快马,来到了鬼谷林。 进了鬼谷林后,原本四蹄矫健的马忽而停滞不前,他便?弃了马,凭着感觉在林中寻找。寻了很久,终于发现了姜嬛的哭声。 这是他自认识她以后,她哭的最难听的一次,只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能听到她的哭声,哪怕声音再难听,都宛如天籁。 他循着哭声,这才在杂草丛生?的林中顺利地找到了她。 “告诉我,可有伤到哪了?”想起她是被受惊的马带入鬼谷林的,他担忧地问。 “没有。”姜嬛不想在这种时候让自己显得很没用,缩了缩两?只小手,抽噎了一声:“你知?道?怎么走出去吗?” 想她素日里在姜府养尊处优,人人都得顺她的心意,她的爹爹和哥哥更是待她如掌上明珠。可真正遇见危险时,能够及时出现在她身边的,却?只有顾陵。 姜嬛又?是感动又?是羞愧,低头细声道?:“顾陵,从今以后,我会好好待你…… 不曾想她会主动道?歉,顾陵心里生?出了许多温柔缱绻,又?想起了姜嬛以往对?他种种的好,他们相伴长大的青梅竹马时光。 微微一笑道?:“小姐待我一直很好。” “可我两?天没去看你,让你难过了。”姜嬛敛了敛眉,微垂下头,“我还打你……” 在这之前,她还从未刮过别人耳光,回想起来,她都不知?道?她当时如何下得了这个手。 “这事……我也做得不对?。” 当时那样的情况,姜嬛若不给他一巴掌,他不一定控制得住自己。 他并不介意她打他,他介意的是,她的那句“表哥就是样样都好,我就是喜欢他,还要天天跟他在一起”。 顾陵抿了下唇,看着姜嬛低垂的长睫,小心翼翼道?:“你真的很喜欢表少爷吗?” “表哥他人很好……”姜嬛道?,见顾陵眸色一黯,又?改口道?:“你比他更好。” “倘若你爹和你娘要你嫁给他呢?” “我为什么要嫁他?” 顾陵心里又?酸又?涩,停了一会,才闷闷道?:“小姐说想天天和表少爷在一起,自是得嫁给他,才能天天在一起。” 她当时说那句话?,不过是想气气他,没想到他却?当了真,还这么放在心上。 姜嬛无奈地笑了笑,睁大了两?只水灵灵的眼,认真地解释道?:“表哥他人很好,又?会哄人,我是喜欢和他待一块的。但我从来没想过要嫁给他,二姨都嫁到他们温家去了,我哪还能做他们温家的媳妇。” “你真的不想嫁给他?” “表哥便?是表哥,做不得夫君。”姜嬛肯定地道?。 顾陵只觉心里有块大石头落了地,唇角一勾,便?是一笑了:“小姐还走得动吗?” 姜嬛被他这么一提醒,这才发现,她的腿软得很,还有些发麻,大概是受了惊吓的原因。 如果不是他一直搀着她,她估计就瘫坐在地上了。 这个样子,如何还能去寻找出路! 姜嬛蹙了蹙眉,顾陵似看穿了她的心事,小心翼翼询问道?:“让我抱着你好不好?” 姜嬛不禁脸红,颇是有些犹豫,可眼下她实在是走不动了,便?微微点了点头。 顾陵心领神会地把她打横抱起。 姜嬛怕摔下去,下意识地伸出了两?条藕臂缠到了他的颈后。 上一次他这般抱着她,还是在她中了药的那夜,只是她当时神志不清,什么都记不起来。不然眼下躺在他怀里,也不会无所适从地目光闪烁,满脸涨红。 小姑娘家家的,果然脸皮薄得很。 顾陵怕她尴尬,有意地微别过脸不去看她。只是他身上的热度和充满阳刚之气的男子气息,还是烘得姜嬛满面红霞。 怕被他看出窘迫,姜嬛只好把头埋在了他的怀里。这欲盖弥彰的做法,反而让二人的距离更加亲密。 听着他胸口处强而有力的心跳,姜嬛的心也同小鹿乱撞般乱了起来。 第23章 顾陵一边抱着姜嬛,一边沿着来路走去。 适才他怕迷路,一直小?心地在脑海里记忆着走过的路线。依照常理,只要沿着来路返还,必定能走出鬼谷林。 但临城人人畏惧的鬼谷林,素来不是言过其实?的。 走了大半天后,他发觉四周的景物一下子陌生了起来。 姜嬛虽然?因为羞涩,心猿意马,但也一直注意着周围的变化。当她发现?顾陵带着她走出了怪圈时,她还十分开心。 不曾想?,顾陵看着眼前的一切,突然?止住了脚步,皱起了眉。 虽然?他什么也没说,但从他的表情里,她也明白:顾陵和她一样?,也迷路了。 距离她误入这?片林子,时间已过去了许久,若不能在天黑之?前走出去,今夜定然?十分难熬。 “咕~咕”,就在这?时,她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折腾了大半天,她什么东西都没吃,是真的饿了。 顾陵环顾了一下四周,把姜嬛放在了一块平整的大石头上,然?后解下了缚在背上的包。 出门时,虽然?仓皇,但他也备了干粮和水,还有火折子等?物。熬过这?一夜是没有问题的。 他从包裹里拿出了一块面饼对姜嬛道:“委屈小?姐了。” 姜嬛素日里吃得精细,每一顿必有四荤四素两个汤,食材都是最新鲜,最上好的,今日吃过的菜式,必是得等?半个月后才能上桌。饶是如此,她还挑嘴,时不时要厨子给她弄些新鲜别致的点心。 厨子做不出的,她便让下人们到外边去买。 如今饿极,却只能啃个普普通通的面饼,这?确实?是从没有过的委屈。可她也知道如今这?情况,不容得自己挑剔,只好接过了顾陵递来的面饼。 就在接过面饼的时候,顾陵看见了她掌心的伤,姜嬛也看到了顾陵手上的伤。 “你?……” “你?……” 两人几乎脱口而出。 默了半晌,姜嬛道:“我是被马绳割伤的。” “我是被酒壶……”顾陵说不下去。他怕她再说下去,姜嬛又会想?起今天早上的不愉快。 “我皮糙肉厚的,这?点小?伤很快就会好,倒是你?……”顾陵放下了面饼,从包裹里掏出了一瓶药粉道,“以后若受了伤,要早点告诉我。” 姜嬛不吭声,任由顾陵拉过了她的手。 “可能会有点痛,你?要忍着点。” 听到“痛”字,姜嬛身?子一颤。在那白色的药粉洒到伤口处时,刺烈的灼痛感忽然?袭来。 她咬着唇,眼泪嗒嗒嗒地滚落:“好痛,我不要了。” “乖,不要动,待会就不痛了。”顾陵捏着她想?缩回去的手,在她伤口上吹了又吹,低声哄道。 其实?也就药粉沾到伤口那一刻最痛,可一日之?内吃了这?么多苦头,姜嬛心里已经十分脆弱,这?时哭起来便有些没完没了。 顾陵见她哭成?这?样?,不敢再在她另一只手上撒药。姜嬛见他把药收起,边哭着边着急地伸出手道:“还有这?只手呢。” “你?这?么怕痛,就不上药了。” “不上药怎么会好,我不想?手上留下难看的疤……你?看着我干嘛……快点给我上药……” 顾陵看着她又可怜又凶巴巴的样?子,欲言又止,拉过她的另一只手快速地上了药。 上完药后,依旧在她伤口上吹了吹热气。 姜嬛抽抽搭搭了一会,渐渐安静了下来。 哭了老半天,她真的是哭累了,也不想?再哭了。 她怔怔地看着树缝里蔚蓝的天色,脑海里浮现?出了她小?时候,她娘常抱着她,坐在院子里的天井下晒太阳的场景。 透过四四方方的天井看天空,天空也如天井,不过是四四方方。 她娘的怀抱很暖和很柔软,还带着淡淡的奶香,每次被她抱在怀里,她都觉得很舒服很想?睡觉。 恍惚间,她娘张开怀抱站在了她眼前,温柔地对她道:“嬛嬛乖,到娘怀里来……” “嘤嘤……嬛嬛要在你?怀里睡觉觉。”她娇憨地说着,一下子便投入了她娘的怀抱。 她觉得自己很小?很小?,小?得像个还裹着襁褓的婴儿。 她喃喃地蠕动着小?嘴,举起小?手,用指尖在陈氏的胸腹轻轻地摩挲起来。 小?时候,被娘亲抱在怀里时,她最喜欢在娘亲身?上摸摸。娘亲身?上软软的,摸着很舒服。 只是这?次摸了老半天,她都没有找到那种柔软的触感,反而是硬邦邦的,很硌手。 娘亲变了,不禁变硬了,连身?上的奶香味也没了,姜嬛十分茫然?地睁开了眼,然?后,她看到了一双害羞又灼热的眼。 这?……好像不是她娘的眼睛。 姜嬛盯着那双眼睛看了许久,脑子终于明晰了起来。 然?后也终于看清,她此时此刻,正躺在顾陵怀里,而她的手很没有规矩地已来到了他的喉结上。 呃……她刚才好像又出现?了幻觉,而她摸了老半天的人不是她娘而是顾陵。 完了……看顾陵这?眼神,好像已经误会了。 呃……这?就是男人的喉结吗?摸起来跟骨头差不多,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在喉咙里多长?出这?么一块东西,这?样?不会不舒服吗?吃鱼时会不会更容易被鱼刺卡到? 姜嬛好奇地在那滚动的喉结上摸了又摸。 顾陵有些不忍地提醒道:“小?姐……这?不太合适。” “嗯……顾陵,我饿了,你?喂我吃东西。”姜嬛尴尬地从他怀里坐起,恢复了姜家?大小?姐端庄的模样?。 她爹教育过她,有时不知道怎么解释,不如什么都不说。而且身?为姜家?大小?姐,她也没养成?对别人解释的习惯。 顾陵看着她扭捏的样?子,心里暗笑。净了手,拿出面饼,撕成?一小?块一小?块地去喂她。 许是饿极了,这?样?的面饼,放在以前,她瞧都不会瞧一眼,这?时吃起来却格外香。 只是,顾陵看她的眼神怎么怪怪的,好像……她是块饼…… “顾陵……你?饿了的话,你?也吃呀!”她避着他灼灼逼人的眼神道。 “我不饿。” “不饿,你?做什么这?样?看着我?”姜嬛有些急了。 “我怎么看着你??”顾陵眉尾微微一挑,一副不知所以的模样?。 “你?这?样?……”姜嬛把眼睛一定,模仿起他的眼神,“好像想?把我吃了一样?。” 顾陵听到她这?话,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嘴唇一挑,迎着她无辜的小?眼神,低凑近她的脸道:“那嬛儿让不让我吃?” 姜嬛没想?到顾陵会这?么问,一时间有些怔住了,顺着他的话头问:“你?想?吃我哪里?” 顾陵总觉得她这?话在暗示什么。 他的目光落在她沾着饼屑的嘴角,不由得抬起手来,往那抹嫣红上拭了拭。 那微凉的指尖碰到她柔软的唇,击得姜嬛心里一震,瞬间脸红如霞。 顾陵看着她这?娇羞的模样?,“扑哧”一声,笑出了声,把手也收了回去。 “你?坏。”姜嬛摸了摸被他拭过的唇角,低声嘟囔。 顾陵不知想?起了什么,又笑了两声。 姜嬛只觉他这?笑里藏了些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目光灼灼地看向他道:“你?笑什么?” “没有呀!”顾陵捡起身?旁的一颗小?石子,往外丢去。 姜嬛肯定他一定有事?瞒着自己,但他不肯说,她若问下去,倒显得自己不依不挠了,只闷闷地低下头去。 顾陵发现?她低头默默地啃起了饼,这?才又把目光定在了她的脸上。 他家?小?姐,可真是可爱。 姜嬛吃了两个饼,勉强恢复了点力气,但此时,天也渐渐黑了,顾陵捡了一堆干柴,就地生起了火,又脱下了身?上的玄色披风,盖在了她身?上。 跳动的火苗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烘得人脸上阵阵发热。 姜嬛抬起头来,看着透过稀疏的树缝落在林中的月光,良久一动不动。 顾陵坐到了她身?边,温声道:“在想?什么呢?” “在想?爹和娘还有哥哥弟弟。”姜嬛说着,几滴清泪便直直地滚落了下来。 “我会带你?出去的,我们不会一直困在这?的。”看着她泪津津的可怜模样?,他举起手想?抱她,可又怕她恼了起来,只好把手放在了她秀发上,轻轻一抚。 就在这?时,几阵骇人的嚎鸣忽从林间响起。 姜嬛吓得汗毛直竖,赶紧躲到了顾陵怀里。 “有鬼有鬼……”她瑟瑟地抓紧了他臂上的衣服。 今天她寻路时,在草丛里就见到了许多白骨。她那时不敢多想?,只告诉自己那是动物的骨头,而今想?来,那形状,那大小?,却是人的。 鬼谷林里有很多死于非命的冤魂,难怪这?林子这?么阴森,这?么恐怖……现?在天黑了,这?些鬼都出来了…… “嗷……”嗥鸣仍在继续,听声音还有越来越近的势头。 姜嬛全身?发颤,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紧紧抓着顾陵不敢放手。 顾陵年少流离浪荡,曾跟着个老人在山上待了整整三年。 他认得这?嚎叫声,是狼发出的,而狼向来是群居动物,听这?声音,此起彼伏,怕来的不止是一两头狼,而是一群狼。 真是让人意想?不到,连马都跑不动的迷失林里,居然?住着一群狼。 那些走不出鬼谷林的人,大有可能不是死于迷路食物短缺,而是陷入这?林子后,成?了狼的美餐。 “把眼睛闭上。”顾陵看着已丢了魂的姜嬛,严肃地道,“我没有让你?睁开前,不许睁开。” 姜嬛愣了老半晌,终于反应了过来,颤抖着道:“你?……你?要干什么?” 眼睛的余光一瞥,便见丛林后射出了两道凶狠的光。 “啊……”她忍不住尖叫。 不是鬼,是狼!好庞大好凶狠的狼。 “闭眼,手抱紧。”顾陵又道,语气不容置疑。 姜嬛此时已吓得没了理智,只是下意识地听从了顾陵的话,闭上双眼,死命地抓紧了他。 须臾,她听见了剑出鞘的声音,顾陵抱着她凌空跃起,再接着是群狼的嘶吼声,顾陵粗重的喘息声…… 不一会,浓郁的血腥味在林子中弥散开来。姜嬛活了这?么多年,从未闻过如此重,如此腥的血味,只觉四周都被血包裹了,她的耳鼻都似浸在了血里。 她忍着生理不适,不让自己吐出来,群狼仍在嗥鸣,声音愈发凶狠…… 许久后,四周终于趋于安静。她埋首于顾陵胸口,脸色发白,像个破布娃娃一样?挂在他身?上,长?长?的指甲几乎快嵌入他背后的肉里。 “怦怦怦”,是他剧烈的心跳声,他额上沁出的汗也滴落在了她脖颈上。 “好了,没事?了。”顾陵平复了一下呼吸,轻抚着她的背道。 “可以睁开眼了吗?”姜嬛道,因为害怕,她声音细若蚊吟。 “可以,但只看我,别往地上看去。” 姜嬛战战兢兢地睁开了眼,正对上了一双清明的眼,只是刚经历了一场厮杀,眼睛的主人脸上还带着一丝未退的杀戾之?气。 “你?额上有血。”她道。 顾陵抬手抹掉了,淡淡一笑道:“别怕,不是我的血。” “那……”姜嬛下意识地往地上看去,顾陵本还想?阻止她,可是已来不及了。 下一刻,血腥扑鼻的丛林里传来了姜嬛的惊叫。 第24章 天已经?大亮,但空气里弥漫着的血腥味却并未退去。 姜嬛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她会和五匹狼的尸体共度一个晚上,顾陵还不?以为然地说?:“你就当它们是五条狗。” 哼!五条狗的尸体摆在地上也是很吓人的。 而顾陵看着那些狼光滑的皮毛,居然还感叹道:“可惜了。” 说?什么如果不?是因为抱着她,许多招式使?不?出来,他原可以一剑致命,让这些狼死得好看?些。 一想到这些狼,可能是吃了迷路人的人肉,皮毛才如此油光水滑的。她就全身发寒,止不?住战栗,哪有心情管它们好不?好看?。 因此天刚大亮,她就催促着顾陵赶紧离开。 走了一段时间的路后,虽然不?知?道他们又走到了哪,但闻着空气里的血腥味终于淡了,姜嬛的身心也?舒坦了许多。 “你听,有水声。”顾陵侧着耳听了半晌,忽然激动地道。 有水,便能保证他们不?会渴死,而且他们或许还能沿着水的流向走出这片迷失林。 姜嬛听他这么说?,也?激动了起来:“真的是水声,那你赶快去洗澡,把身上的血腥味洗掉。” 顾陵:“……” 不?是她非得嫌弃顾陵,而是他昨夜杀死那五匹狼时,身上沾染上了太多狼血。狼血腥臭,她闻着这样?的血腥味,便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五匹狼的死状,继而对顾陵都?有了几分畏惧。 毕竟他是能一夜间杀死五匹狼的男人。 亏她这些年还一直觉得他幼小,可怜,无助,会被人欺负,需要?她保护。 昨天,她还说?她要?捶死他,如今想来,简直是以卵击石,虎口拔牙。 经?此一事,她觉得她有必要?对她的护卫客气些,特别是和说?话的时候。 因此,看?着顾陵万万没想到他会被她嫌弃的表情。姜嬛捧起脸,眨着水灵灵的眼睛,循循诱道:“顾陵,洗完澡澡,小姐才会更?喜欢你哦!” 这矫揉造作?的模样?,简直让顾陵全身一抖。 这丫头简直是比那五匹狼还要?可怕,毕竟那五匹狼不?会让他发抖。 “好吧!”他妥协地道。 “乖!”姜嬛说?着,踮起脚尖,顺手在顾陵道头上摸了一把。 水流声,来自于悬挂于短崖上的小瀑布。小瀑布下有方小潭,潭水不?过刚能没足,但清澈见底,足够顾陵洗掉一身的血腥气。 姜嬛胆子小,不?敢离顾陵太远,哪怕知?道他会脱光了在她身后洗浴,她也?不?敢躲得太远。 而今,她背对着他,屈腿坐在潭边的大石块上,姿态袅娜,纤腰细肩,还微微露出一截雪白的脚踝,看?得他直想挑逗她。 他把脱下的底衣,丢到了她脚旁,故意?问道:“小姐,你会偷看?我洗澡吗?” “你胡说?什么,我才不?是那种人。” “可是你不?好奇我不?穿衣服时是什么样?的吗?” “哼!没兴趣。”姜嬛没想到他会问出这么不?要?脸的话,小嘴都?撅了起来。 “哦!那上次小姐怎么盯着我的身子看?。”顾陵道,声音又懒又撩,带着几分欠揍的意?味。 “我……我没有。”姜嬛说?话的声音忽然弱了下来。 之前她去看?望他时,他衣衫不?整的,她确实盯着他裸露的胸膛多看?了几眼。 她还以为他没发现呢!如今他这么说?,可见他当时就察觉了。 坏蛋,早就发现了也?不?跟她说?,害得她自打了脸。 姜嬛脸一热,羞得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顾陵仍在说?话:“昨天小姐还摸我,从腹部?摸到胸口,又从胸口摸到喉结……” 他缓缓地说?着,那语气似在调情又似在控诉,听得姜嬛不?禁脸发烫,连脚底心都?痒了起来。 “小姐的手小小的,软软的,滑滑的……” “你……”姜嬛绷不?住了,两只脚乱蹬一通,捂住脸,羞恼地道,“你闭嘴,你再说?这些,信不?信等我回家后,我就告诉我爹,说?你调戏我。” 明?明?是她先调戏他的,还恶人先告状。他眼下不?过只是说?说?,她昨天可是直接上手。 不?过姜老爷爱女,姜嬛若真跑去告状,错的只会是他一个人。 顾陵有些怕了,赶紧求饶:“我不?说?了,求小姐不?要?告诉你爹爹。” “哼。”姜嬛听到他紧张的语气,得意?地暗笑。 顾陵见她没有直接回答,心里有些打鼓:以姜嬛的性子,是很有可能把他和她发生过的事跟她爹娘说?的。姜老爷能让他当姜嬛的护卫,大多是觉得他老实稳重可靠,要?是让姜老爷发现他不?老实,还和姜嬛暧昧不?清,他一定会被赶出姜府的。 想到这,他不?禁后悔自己不?该“恃宠而骄”,出言轻薄。如果被赶出了姜府,他就不?能跟姜嬛在一起了,这样?简直比杀了他还要?让他难受。 姜嬛发现身后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再无声响,怕顾陵因为刚才的话,又生她的气,赌气跑了,有些害怕地道:“顾陵……你还在吗?” “我在。”他急忙出声应道。 “你为什么不?说?了?”姜嬛道。 “我怕我说?错了话,你又要?跟你爹告状。”他说?着,声音很是可怜。 姜嬛想了一会,下定了决心道:“我不?跟我爹告状了,可你不?能再胡说?八道。” “我说?的是真的。”顾陵心里这般应着,嘴上却道,“我真的再也?不?敢了。” 洗完澡,晾在石头上的衣服也?干得差不?多了。 顾陵穿好衣服,整理好头发后,便迫不?及待地走到了姜嬛面前:“你闻闻,我身上还有没有血腥味?” 姜嬛踮起脚尖,在他身上嗅了嗅。 确实没有了,洗完澡的顾陵清清爽爽的,身上还有淡淡的香,挺好闻的。 只是,这样?一对比,她觉得自己好脏,昨晚那些狼血也?溅到了她的衣服上,虽然不?多,但那也?是血。 她苦着脸道:“顾陵,我也?想洗澡。” “不?行。” 虽说?现在是四月,天气已经?暖和了,但那方潭水非常清凉,姜嬛这样?娇生惯养的身子定然受不?住的。 而且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怎么也?不?适合在这四处无遮拦的地方洗澡。 “可是我好难受。”姜嬛可怜巴巴地道。她越闻越觉自己身上一股怪味。 “忍着。” 顾陵态度坚决,他严肃起来的模样?是有几分吓人的。姜嬛被他震慑到了,不?敢再提洗澡的事。 顾陵不?禁有些郁闷:明?明?说?洗完澡后,她就会更?喜欢他的。她怎么一点表现都?没有? 果然,小丫头的话都?是靠不?住的,一天到晚的,只会撒谎哄他。偏偏每一次他都?那么当成一回事。 “顾陵,”姜嬛捂了捂扁平的肚子,眼巴巴地看?向了他。 昨天下午她就吃了那么点面饼,过了一夜,她早就饿了。 顾陵便又拿出了 依譁 一个面饼去喂她。姜嬛觉得这面饼吃起来没有昨天的好吃了,吃了几口后,就说?饱了。 顾陵怎会不?知?道她挑嘴的毛病,昨天饿极,勉强能吃下面饼,现在没那么饿了,自然觉得面饼味同嚼蜡。 幸好他刚才洗澡时,发现那石壁下有不?少水鱼和虾,便脱了鞋,下水摸了几尾鱼和几十只小虾。 拿削尖的竹签挑了,又烧起火,架起烤架,放在烤架上慢慢烤着。 姜嬛好奇地看?着他做这一切,没过多久,便有鱼香味传来。 姜嬛嗅着喷鼻的鱼香,已经?开始馋了,眼巴巴地看?着被顾陵翻转的鱼道:“顾陵,你怎么会这个?” “你忘了吗?我以前在山上住过。”顾陵笑道。 他不?记得自己的家,自己的父母,却记得自己是被个杂技班子从河边救起的。 那班头救了他后,留他在杂技班子里打杂,见他资质不?错,还打算传他“胸口碎大石”“吞剑”的绝技。可惜他在杂技班子待了不?到几个月,忽如其?来的一场瘟疫,让杂技班子的人都?没了性命。 他也?在那场让人闻之变色的瘟疫里染上了病,还好他命大,遇上了个很有本事的老人。 那老人把他带到了山上,教他呼吸吐纳的方法,他按着老人所教,每日练习,身体竟渐渐好了。 只是那老人脾气古怪,并不?爱说?话。他那时大概还不?到十岁,正是男孩子调皮爱玩的年纪,山中?无聊,老人又常不?理他,他便一个人在山上各种撒泼,今日去打野猪,明?日去下水摸鱼,拨了山鸡的毛做扇子,剥了野狐的皮做衣裳,连菜花蛇都?被它卷成条拿来做围巾,后来,就连山上最凶狠的棕熊看?着他都?绕道走。 终于,那老人家看?不?下去了,给了他一把剑,丢给了他一本剑谱,让他照着剑谱好生练习。 他此前撒泼,多是因为无事可做,如今老人家给了他这么一个差使?,他便安分了起来,每日只待在林子里练剑,练到兴头处,有时夜里都?不?睡觉,累了,便直接倒在地上大睡。 老人偶尔会来指点他一二,他对老人十分恭敬,对于他的指点都?虚心接受。他想唤老人做师父,但老人不?肯,但就连“顾陵”这个名字,也?是老人给他取的。 老人给他的那把剑上刻着个“陵”字,而他曾听别人喊老人为“顾兄”,想来应是老人以他姓为姓,以剑名为名,给他取了“顾陵”这个名字。 在山上的日子虽然简单但很自由快活,他以为他一辈子都?将在山上度过,可是那年春,他摘了桃子打算拿给老人吃时,发现他坐在窗下,双目紧阖,也?没了气息。 他不?知?道老人多少岁了,但看?他须发全白,想是已过百岁。 这世界上的人,终是要?死的,死的是旁人,倒无关紧要?,死的是自己身边的人,便同戳了心窝一样?。 他把老人埋了,在他坟前又守了一年多,后来觉得日子愈发孤单,生了想找寻自己亲生爹娘的心,便背着剑下了山。 山下的光景与山上的情况全不?相同,他无所适从,四处浪荡,因为山下无法打猎,他又不?知?如何?谋生,有时连着好几天都?只能喝点水。 因此第一次见到姜嬛时,他便饿晕了,后来姜嬛把他带到了姜府,给了他吃的,喝的,穿的,住的,还陪他说?话,和她玩,他觉得自己好像到了天上。 而且姜嬛还那么可爱,是他见过的小姑娘家中?长得最好看?的,所以他愿意?听她的话,保护她。 “尝尝。”鱼烤好后,顾陵先挑了其?中?一尾给姜嬛吃。 姜嬛轻轻地咬了一口,虽然没下任何?调料,但这鱼烤得外?焦里嫩,骨头都?酥脆了,鱼肉又格外?鲜美,吃起来也?是别有风味。 “好吃吗?”顾陵有些期待地问。 “嗯,顾陵,你好厉害。”姜嬛真心实意?地夸道。 如果没有他,她估计在昨天就被狼吃掉了。 她的小护卫长得好看?,功夫好,还会烤鱼,真的是再好不?过的。 “小姐喜欢就好。”能得到她的夸奖,他十分高?兴,又去剥虾喂她。 看?着他修长的手,细细地挑出虾线,又把虾壳去得干干净净,姜嬛的心忽然沉静了下来。 昨日自陷入鬼谷林后,她无时无刻不?想着回家,她怕她在这个林子再待下去,会饿死,会被野兽吃掉。 可是顾陵来了,有他在,她再也?不?用担心自己会被野兽吃掉,会饿死了。想回家的心虽还那么强烈,却没有那么急迫焦虑了。 “顾陵,如果我们走不?出去,你会不?会怪我?”姜嬛有些感慨地问。 “呃?”他停下了剥虾的动作?。 “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到这来。”姜嬛道。她很后悔,若能回去,她以后再也?不?会偷偷跑出来骑马了。 “小姐在哪我就在哪。”他凝望着她的双眼,深情地说?着,而后又微微扬起头,扫视着四周道:“真走不?出去,大不?了我们就在这住下。” “住下?” “对,我们就在这附近搭座屋子。”顾陵指着瀑布旁一块平整的山坡道。 “可我不?会搭房子。”姜嬛道。 “我会呀……就搭座竹屋,我还会做竹床,做桌子做椅子,到时我们住在一块。白天我带着你一起去打猎采果子,晚上我们就坐在屋里看?星星,看?萤火……”顾陵语气飘渺,带着一丝神往,眉眼间皆是少年意?气。 他说?的是姜嬛从未想过的,可经?他一说?,她的脑海里便浮现出了许多画面。 繁星满天,萤火遍野,她与顾陵坐在竹窗下,一起数萤火虫……然后夜深了,他们就该睡觉了,这时问题就来了。 “你要?做几张床?” “当然是一张床。”顾陵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又忍不?住去逗她,“竹屋不?大,放不?下很多床,你夜里睡相不?好,可能会掉下来,到时你睡在里面,我睡在外?面,有我挡着,你就不?会掉下来了。” “我睡相哪里不?好了?” “那就我睡里面,你睡外?面。” “我不?要?睡外?面……不?是,我为什么要?跟你一起睡,我才不?要?跟你一起睡。” 顾陵看?着她涨红的脸,指了指山坡上另一处道:“那我就在那再给你搭座小竹屋,做张床,我们分开睡。小姐这般机灵,夜里来了狼一定会及时发现的,到时喊我一声,我自会去救你。” 如果她睡死了,没及时发现,不?就被狼吃掉了。想到这,姜嬛纠结了。 顾陵看?着她微蹙的两道秀眉,忍不?住笑了起来。 姜嬛这才发现着了他的道,撅起小嘴道:“你……你又欺负我?” “岂敢,顾陵对小姐一直都?是唯命是从。”他低下头,唇角勾着,却也?带了几分认真温声道,“小姐若想让顾陵陪着你,不?管是何?时何?地,顾陵都?是愿意?陪着你的。” 若能和她长长久久地在一起,其?实他也?不?拘住在哪的,哪里有姜嬛,哪里就是他的家。 只是姜嬛这娇娇大小姐,定吃不?了住在山上的苦。他虽幻想着与她同住在山上,远离尘嚣,朝夕相对,当一对神仙眷侣,终究是不?能的。 眼下喂饱她后,还是得尽快带她回去才是。 第25章 姜府,因?为姜嬛失踪,早已是乱成一团。 姜子承和温颜安原本以为天黑之前能找到姜嬛,便让底下的人都瞒着姜老夫人和姨老夫人。 谁知问?了许多人,想了许多办法,都没有找到进出鬼谷林的办法。 贸然去寻人,不仅有可能救不出人,还可能会再搭上旁人的性命。 这边姜子承和温颜安一筹莫展,那边又传来了姜老夫人晕眩过去的消息。 姜子承只能又赶回家去看望姜老夫人。 原来是温若棠走漏了消息,把这事告诉了顾陵,顾陵去后院骑马时?,又碰见了锦葵。 锦葵这丫头不知轻重?,直接跑到姜老夫人面前把这事说了。 姜老夫人一听,气急攻心,直接晕了过去。 大夫忙了老半天,人是醒了,但却一个劲地?哭。 “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怎就去了那种鬼地?方?。” “子承呀!快带人去把你妹妹救出来。天都快黑了,这可怎么好。” “嬛嬛若有个好歹,娘怎么活。” …… 姜子承头一回觉得自己如此无能,下午不是温颜安拦着,他早跑进鬼谷林去了。 可他去了,就能把姜嬛救出来吗?他们下了悬赏令,一下午过去了,连个揭榜的人都没有。 他也知道时?间过去的越久,姜嬛越是凶过吉少,可是他有什么办法。 他是姜家长子,有父母有幼弟要照顾,姜嬛若真出了事,他再出事,他爹和他娘会疯掉的。 姜子承跪在姜老夫人面前,垂头不语。 姜启恒从学堂回来,听说姐姐出了事,已是哭得嗓子都哑了。 见他娘魂不守舍的,巴巴地?抱着他娘的大腿道:“娘亲,师父去找姐姐了,师父会把姐姐带回来的。” “谁是你师父?”姜老夫人目光有些呆滞地?问?。 “是顾陵。”姜启恒道,“就是姐姐身?边的护卫顾陵呀!” 姜子承一向看顾陵不顺眼?,也不愿承认他的本事,这一刻却觉顾陵成了他的希望。 他拉着姜老夫人的手道:“娘,兴许顾陵已找到嬛嬛了,他一直很?有本事。” 姜老夫人听了这话,心里才觉有了些安慰。 然后姜府这一夜灯火通明,府中每个人都提着一颗心一宿未眠。 厨房把饭菜热了一遍又一遍,洗澡水烧了一次又一次,就等着顾陵带着姜嬛回来时?能及时?吃上热饭,洗上热水澡。 结果?一夜过去了,他们没有回来,所有人都像霜打的茄子一般,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俊弟,你老实?跟我说,昨天你是不是跟着小姐出去了吗?”林景满怀疑虑地?走进林俊房中道。 林俊此时?坐在窗前,脸色惨白,内心挣扎了好一番后,他才咬着唇道:“是。” “那你为什么没有保护好小姐?”林景质问?道。 “我……”林俊听到这一句话,脸色愈发苍白。 姜嬛和温若棠偷偷骑马出门,他其实?是一早就知道的。 临出门时?,他还对姜嬛说:“小姐,让我跟着你。” 姜嬛一边翻身?上马,一边对他道:“不用,我去去就回,你不许把这事说出去。” 姜嬛虽然这么说,但他还是偷偷跟了上去。 因?为许久未骑马,她和温若棠两个小心翼翼地?控制着马速,骑得并不快。 他追上她们时?,她们已进入了枫桦林。 远远的,他听见温若棠对姜嬛道:“你知道吗?我哥哥喜欢你,我娘已经跟你娘提了这事,待我哥哥明年高中了,你娘就会把你许配给我哥哥。” “你从哪听来的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装什么,我哥哥看着温润如玉,其实?心气高傲得很?,他若不是想娶你,岂会天天变着法子讨你欢心,你若对他无意,为何还要接受他的好意。” “你胡说八道,我跟他本就是表兄妹,我们亲近一点不是人之常情。” “你羞不羞,他是我爹前妻生的,跟你有什么血缘关系。你这么激动,莫不是瞧不上温颜安,想跟你那个目中无人的护卫做夫妻。” “原来你说了老半天,是因?为嫉妒,我便是想与他做夫妻怎么了。我们姜家家大业大,我爹和我娘又舍不得我嫁到别人家去,做别人的媳妇被?小姑子刁难,我便招了顾陵为婿,让他做真正?的姜家人。” 姜嬛说这番话,多是想与温若棠斗气,心里并没有想过要让顾陵入赘。 谁知这话不仅刺激到了温若棠还极大地?刺激到了林俊。 林俊看着正?坐在马上与温若棠斗嘴的姜嬛,心里万般滋味,脑中灵光一现?,便拾起地?上的一块石子往马腿上打去。 他想着姜嬛会看上顾陵,不过是因?为觉得顾陵武艺高强,能保护她,给她安全感。 他若也英雄救美几回,姜嬛一定也会倾心于他的。 谁知那匹一贯温顺的马,在受伤惊吓的情况下,跑起来却快如疾风。 林俊本想演一出英雄救美,结果?连马都追不上,眼?睁睁地?看着姜嬛被?马带入了鬼谷林。 发觉姜嬛的马失控后,温若棠也追了上去,只是发现?姜嬛去的地?方?是鬼谷林后,她害怕了,停了下来。 林俊也想过追入鬼谷林救人,脚都踏进了鬼谷林,走了百米长,可听到四面如鬼哭的风声,他退缩了。 他头一回觉得自己是个胆小的懦夫。失魂落魄地?回府后,他不敢跟任何人提起这件事。后来又听人说顾陵不顾死?活,跑进鬼谷林去救人后,愈发觉得自己没脸再见人。 难怪姜府护卫那么多,姜嬛只看重?顾陵,他确实?比不上他。 姜嬛和顾陵若死?在了鬼谷林,他就是杀人凶手,可他从没想过要姜嬛死?,也没想过要顾陵死?。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便一直待在屋子里,直到林景来找他,他才鼓起了勇气和林景坦白了他犯下的错事。 林景没想到林俊竟糊涂到这般地?步,恨铁不成钢地?道:“你简直是丢尽了我们林家的脸,如今还待在这做什么?小姐若回不来,你难道想一辈子苟且偷生?” 他们兄弟二人感情甚笃,林景作为哥哥,一直对他这个弟弟爱护有加,从未如此严厉地?苛责过他。 林俊看着林景心痛的模样?,心里鼓起了一口气,拿起桌上的刀道:“我这就去,如果?我回不来,哥哥,母亲就交给你照顾了。” “敢做敢当,才是我们林家的好男儿,母亲,哥哥自会照顾好的。”林景心里又是心痛又是欣慰,别过头,不忍再去看林俊。 林俊便提着刀,阔步离开了房间。 此时?天已大亮,一轮红日破云而出,姜府却仍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中。素日丫鬟小厮们打扫庭院的时?候,都会叽叽喳喳地?说些嘴,眼?下,都沉默着,一声也不敢吭。 林俊想到是自己导致了这一切,愈发羞愧。 他紧握手中的刀往侧门走去,却见温颜安的书僮急急地?奔向姜子承的住所。 心里一动,他随了那书僮上去。 姜子承一夜未眠,正?在院子里无精打采地?踱步,见那书僮面有喜事,以为是温颜安找到人了,急道:“可是小姐回来了?” 书僮摇了摇头,缓了缓一口气道:“没有,不过我家少爷找到安全进出林子的方?法了。” 虽然姜嬛还没回来,但能寻到进出林子的方?法也是个大好的消息。 姜子承二话不说,随着书僮出了门,林俊一听已有了安全进出林子的方?法也急忙跟了上去。 原是温颜安查了一夜地?方?图志和文献,又问?了许多人,终于确定西郊石桥处的流水,源自于鬼谷林。 竟有水流,那沿着水流方?向进出鬼谷林,便不用怕迷路,若能找到姜嬛,也更有把握那她带出来。 温颜安一面集聚人手带上铁锹,绳索等工具沿溪上山,一面派人去通知姜子承。 姜子承赶到时?,温颜安已带着人出发,姜子承迫不及待地?想进入林子找寻姜嬛,拿了工具便跟了上去,林俊也紧随其后。 而身?处鬼谷林的姜嬛,根本没想到外边有一群人为了找她,正?忙得焦头烂额。 她只知道有顾陵在,她不用怕饿肚子,也不用怕被?野兽吃掉,更不用怕再受什么伤。 什么都不怕了,心情自然好了起来。 顾陵牵着她的手,二人沿着溪流寻找出路时?,她还忍不住哼起了曲子。 “啦啦啦……”空灵的吟唱声自荒林中响起。 听到她吟哼的曲子,顾陵眼?中露出了几分惊喜:“这不是我以前经常哼的曲子吗?” 他虽记不起他的爹娘过往经历,可从前学过的东西,他却都会,比如读过的书,比如练过的剑,再比如这首曲子。 这是一首曲调十分柔美婉转的曲子,很?适合在夏夜里吟唱。 在山上那几年,夜里躺在木屋里,看着天上的星时?,他常会不由?自主地?哼起这首曲子。 后来去了姜府,和姜嬛在一起时?,他高兴了,也会哼上几句。 但他没有特?意在姜嬛面前哼过,也不知道她如何就学会了。 姜嬛向他眨了眨眼?,微微笑道:“顾陵,我在临城从未听人唱过这首曲子,这是你家乡的小曲吧。” 她说的,他也早就想过。这首曲子的调式,适合女子哼唱,他印象那么深刻,很?有可能是他娘用来哄他睡觉的摇篮曲。 可是仅凭一首曲子,就想找到原本的家,也是难上加难。 “这次回去后,我让我爹爹帮你一块找爹娘吧!”姜嬛道。 顾陵这次冒着这么大的危险,跑进鬼谷林救她,她自要论功行赏,想来她爹也不会拒绝她这个要求的。 “那谢谢小姐了。”顾陵道。 其实?这些年,他想找家的心已淡了许多。 他不知道他原本的家是怎么样?的,也不知道自己原本应该是什么样?的人。 如今他早已习惯了姜府的生活,唯一的心愿便是与姜嬛永不分离,除此外,别的一切于他而言不过无关紧要。 姜嬛继续哼唱着他的家乡小曲,声音娇脆空灵,宛若出谷黄莺,顾陵也忍不住低低唱和了起来。 “啦啦啦……” “啦啦啦……” 低磁的男声与娇美的女声,在阴沉的林子上空回荡开来,绝世独立又一往直前,给这座被?死?亡笼罩的林子注入了一股新奇的生机和活力。 温颜安带着三?十名?壮汉进入幻林后,突然间听到了歌声,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他们一路循水走来,在草丛树下见到了不少白骨,虽有三?十几人一块壮胆,但对这林子到底畏惧,眼?下听到歌声,大家竟是都下意识地?觉得是女鬼和男鬼在唱歌。 毕竟正?常人也不会在这么阴森恐怖的林子唱歌,更何况,这林子有正?常人吗? 尽管那若隐若现?的歌声十分悦耳动听,还流露出几分缠绵情意,可因?心存恐惧,壮汉们只觉越听越诡异,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温颜安一介文弱书生,反成了这群人中最淡定的。他屏气凝神,认真地?听了好一会歌声,心蓦地?一喜,又蓦地?一沉。 “这是嬛嬛和顾护卫的声音。”温颜安道。 “是姜小姐的声音吗?” “大小姐还活着。” “顾护卫找到了大小姐,真是太好了。” …… 众人听了温颜安的话精神大振,在林中欢呼吆喝了起来,荒凉的幻林,一下子显得格外热闹。 姜嬛和顾陵正?哼着歌,听到响彻山林的吆喝声,猜到是姜家派出的人找来了,也格外振奋。 “顾陵,他们来找我们了。我们很?快就可以回家了。”姜嬛高兴得手舞足蹈。 “仔细着脚下。”顾陵扶稳她的手道。 姜嬛满心雀跃,只觉手不疼了,脚也不酸了,在他的牵引下踏过了一块又一块石头。 待两路人在水流旁汇合时?,温颜安一眼?便看到了姜嬛和顾陵亲密相扶的手。 他知道他来得太晚太晚了…… 姜嬛却未发现?他眼?里的失落,笑眯眯地?走上前去道:“表哥,你们怎么找到这来的?” “温少爷查了一夜的图志,发现?了这道水流,我们才能沿着水流找进来的。”一个汉子道,语气里满是是对温颜安的佩服。 “表哥,你真聪明,不过顾陵也很?聪明,他也发现?了水流,告诉我只要沿着水流就能走出鬼谷林。昨晚我们还碰见了五头野狼,个个凶狠得很?,还想吃掉我们,如果?不是顾陵在,打死?了那些野狼,我现?在就见不到你们了。” 劫后余生,姜嬛十分兴奋,忍不住分享自己此次的经历。 众人听说顾陵一下子打死?了五头野狼,都非常震撼,若是他们,打死?一头怕都十分勉强,打死?五头,简直是想都不敢想。 可是姜嬛说得那么认真,长得又那么好看,完全不像会骗人的小姑娘,他们岂能不信。震惊之余,纷纷夸赞起了顾陵的神勇。 顾陵听着众人的夸赞,不过只谦虚地?笑笑,一双眼?自始至终都没有从姜嬛身?上挪开,就连握着她手腕的手,也一刻没有分开。 温颜安看着他们旁若无人的模样?,听着姜嬛眉飞色舞地?讲着顾陵的英勇事迹,语气里是满是小女儿家家对英雄的崇拜,心里愈发不是滋味。 他喜欢她,是想娶她为妻的,得知她出事后,他寝食难安,脚不点地?,一直在想办法救她。 可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及时?出现?在她身?边的人却不是他! 他能怪顾陵捷足先登吗?如果?不是顾陵,姜嬛现?在估计都不能站在这和他们说话。 顾陵没有错,姜嬛没有错,他也没有错。 可有了这厢对比,姜嬛心里可还会有他?他连她身?边的护卫都比不上,姜嬛又怎愿嫁给他? 温颜安又悲又喜,心情格外矛盾。 出了鬼谷林后,姜子承和林俊方?才赶到。 此时?,顾陵还旁若无人地?拉着姜嬛的手腕。 姜子承见姜嬛安然无恙,高兴得眼?泪都快掉出来,可看见顾陵都明目张胆地?拉着姜嬛的手了,他的心情又从高峰落到了谷底。 他不动声色地?走到了他们中间,不顾顾陵利剑一般的眼?神,断开了他们的联系。 “嬛嬛,娘亲昨日听说你误入了鬼谷林,一下子病倒了。”姜子承道。 姜嬛一听陈氏因?为担心她,担心到病倒了,又焦急又难过,赶紧拉住了姜子承的手臂问?她娘的情况。 姜子承用身?子挡住了顾陵,一边安慰着姜嬛,一边慢慢地?讲述着昨日她失踪后,府里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 姜嬛听了姜子承所言,沉浸在感动自责又不安的情绪中,竟是把频频看向她的顾陵完全忽略了。 姜子承看着顾陵失落的表情,心里舒坦了许多。 温颜安早就发现?姜子承不待见顾陵,却不曾想他会这般迫不及待地?使劲浑身?解数地?去挤兑顾陵。 好歹顾陵这次救了姜嬛也算立了一件大功,姜子承这样?做,等同于过河拆桥。不过姜子承做的正?是他想做又不好做的。 如此,他倒可助他一臂之力。 于是姜子承刚说完姜家的情况,温颜安又赶紧追问?起了姜嬛误入鬼谷林的细节,完全不给姜嬛有理睬顾陵的机会。 顾陵被?晾在一旁,想说话又插不上嘴,脸更黑了。 而站在他们身?后的林俊,听温颜安追问?姜嬛马受惊的细节,心虚得额头直冒冷汗。 “我当时?停下马和表姐说话,突然间那马便嘶鸣了一声,跑了起来,我也不知道它发的什么癫。”姜嬛道。 林俊见她并没有发现?什么,刚松了一口气。 一直插不上话的顾陵,终于逮到了开口的机会:“因?为马受伤了。” 这一句话,成功地?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顾陵身?上。顾陵亦不动声色地?挤掉了温颜安,走到姜嬛身?旁,温声道:“我检查过那匹马,腿上有红肿的迹象。” “好好的怎么会受伤?”姜嬛大惑不解。 其它人也很?疑惑,毕竟那马发癫时?处于停止状态。 顾陵薄唇一挑,提示着姜嬛道:“除了表小姐,你当时?不是还见到了另一个人吗?” 姜嬛心里一动,往身?后瞅了又瞅,扬起下巴,把目光定在了手脚僵硬的林俊身?上。 姜子承立即明白过来,声色俱厉地?对林俊道:“林俊,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谋害小姐。” “不,我不是……”林俊想为自己辩驳,又觉得在真相面前,所有的解释都是苍白。 而且他做这事的缘由?,是因?为对姜嬛存了觊觎之心。 若被?旁人知道,他觊觎姜嬛,只会让旁人更加笑话他,看低他。 念及此处,他不再说话,算是默认了姜子承所言。 姜子承恨得牙根痒痒,立马叫人将林俊绑了,带回姜府再行处置。 第26章 水雾氤氲,山峦叠嶂的青绿博山炉上轻烟袅袅。 因考虑到姜嬛在林中受了惊吓,茶樱特意燃了帏中衙香。 这香以?零陵香,沉香,檀香,藿香等九种香制成,气味香甜清润,能定惊安神。 姜嬛坐在紫檀浴桶中,闻着帏中衙香,很是舒意地让锦葵给她按摩肩膀。 昨日回到?姜府后,她先去见了陈氏。 陈氏骤然晕厥,都是因为担心女儿所致,见姜嬛已然安然无恙,身子便也一下子大好了。 母女俩手拉着手,说了一下午的话,姜嬛回到?锦画轩时?,已是困极,草草地?用了饭后,连身子都没洗,直接倒床就睡。 第二日一觉醒来,方觉身子黏腻得很,赶紧唤了锦葵几个伺候她沐浴。 “小姐此番吃了这许多苦,可心疼死我们了。”锦葵一边给姜嬛揉肩一边有些艳羡地?看着姜嬛的身子。 想她家小姐不过年方十六,但身材玲珑有致,该凸的地?方凸,该翘的地?方翘,莫说是男人,便是她这些做丫鬟的,见了也有些流口水。 而她的肌肤更是白皙如雪,嫩如幼婴,吹弹可破,她才轻揉了几下,手到?之处便已发了红。 姜嬛羽睫轻颤,半闭着眼?,颇是感慨地?道:“我也是没想到?有一天?我会跑到?那种鬼地?方去,还好有顾陵,不然你们明年今日就得给我烧纸了。” 锦葵连连点头:“顾护卫待小姐真是没得说。昨儿他要?去救你时?,表小姐还拦着他,说什么小姐可能已经死了,他去了只会搭上性?命,结果?顾护卫一点都没犹豫地?对表小姐道,小姐若死了,他便陪着你一块死。” 锦葵说的,是顾陵从未跟她提起的。 姜嬛一下子睁大了眼?,又是震撼又是羞涩地?问:“他真的这么说?” “小的听?得真真的,若不是当时?小的也在,听?了他们的话,不分轻重地?去报老夫人,老夫人也不至于惊厥。”锦葵后悔地?道。 因着这事,她被李嬷嬷训了好大一顿,又在院子里跪了三个时?辰,差点被发配到?后院做粗使丫鬟。 幸而姜老夫人醒来后,想起她,觉得她并没有多大的过错,让李嬷嬷等人别为难她。她才能继续留在锦画轩,盼回了姜嬛,再?继续伺候姜嬛。 “他竟然愿意和我一块死……”姜嬛低低地?自语,心里涌起了一种甜蜜的感动。 姜子承是她的哥哥,自然是疼爱她的,可她若死了,他定不会陪着她一块死。爹爹和娘爱她如命,但他们同样也疼爱着哥哥和弟弟,她死了,他们会痛不欲生,但也不会陪着他一块死。想娶他的表哥温颜安一心想考取功名,光宗耀祖,自然更不会了。 唯有顾陵了,他是这世上唯一一个愿意陪她死,为她献出生命的人。 他为什么要?这样呢?因为她收留了他,待他好,他便可舍命去报答她吗?那若换成别的姑娘,也在他浪迹街头时?把他带回家,也待他好,他是不是也愿陪着她一块死。 想到?这,姜嬛心里竟酸酸的,好像真有那么一位姑娘一样。 “跟顾护卫比起来,林俊可真太不是东西?了,看他平日里也算稳重的,他家老大爷又曾立过功,不料却做出了这等阴损的事。”茶樱道。她一贯性?子软,说话也温柔,如此疾言厉色地?去批评一个人,还是头一遭。 “听?说莫教头审了他许久,他就是一句话也不说,倒是敢做不敢认。”锦葵早看林俊不顺眼?,但也没想到?他会坏到?去加害姜嬛。 别的事都可以?原谅,唯有这事是姜府上下的人都不能原谅的。 可怜了林景,受他弟弟的影响,如今也被府中的人指指点点。 “爹爹如今还没回来,等爹爹回来了,林俊再?由他处置。” 姜嬛说着,想了想又道:“林俊虽然做错了事,林景却是无辜的。你们告诉底下的人,要?骂骂林俊就好,别骂林景,林景是个老实人,林家三代一直为姜家办事,不可因为林俊做错了事,就否认他们林家的功劳。” “是,小的们会传达小姐的意思的。”锦葵和茶樱一同道。 姜嬛虽然心性?单纯,还很孩子气,但善恶是非素来是分得很清的。 她从不苛待底下人,底下的人有时?犯了事,也是她去找姜老爷,姜大公子说情,这也是为什么姜府上下都真心喜欢她的原因。 “小姐,待会我们要?去哪呢?”锦葵道。 “去顾陵那。”姜嬛说着,已经有些迫不及待想见到?顾陵了。 * 出了院门,只见温颜安颇是踌躇地?在原地?徘徊。 他一袭月白竹衫,清雅风流,眉眼?间却有倦色,想是休息不好的缘故。 “嬛嬛妹妹这是要?去哪?”温颜安见着她,走上前来的。 姜嬛也不避嫌,直接道:“去找顾陵。” 温颜安酸溜溜地?道:“他不过就是个下人,你想见他,传唤一声便是,何必亲自去找他。” “我乐意呀!”姜嬛道。 温颜安无语了,眼?眸一暗,又道:“嬛嬛妹妹回来后,也不和表哥说说话,可是怨表哥那一日没有及时?入林去救你。” “表哥多虑了,”姜嬛坦荡地?笑道:“那座林子那么危险,表哥是读书人,不会武功,又打不死狼,当时?若去了,指不定会丢了性?命,倘若你有个好歹,妹妹怎么跟姨母交待!” 姜嬛说的是心底话,温颜安也知?道她说的是实话,可这世上大部分实话都不好听?。 她说他不会武功,打不死狼,不就相当于提醒他顾陵武艺高强,能一夜间打死五头狼吗? “妹妹喜欢的是武艺高强的男子吗?”温颜安又失落,又有些难堪地?道。 姜嬛想他口中的男子指的是“顾陵”,微笑道:“顾陵不仅武艺高强,他也爱读书,会写文章。以?前哥哥不得空,曾让顾陵代做过几次功课,每一次夫子都夸顾陵的功课做得好。” 姜嬛说到?这,才惊觉她把少时?姜子承让顾陵代他做功课的秘事说了出来,赶紧捂了捂嘴,装作什么也没说过的样子,对温颜安道:“表哥,我先走了,你可别把我说的话记在心头。” 她是想让温颜安忘掉顾陵给姜子承代写功课的事,却不知?温颜安根本就不在意这件事。 他在意的是,姜嬛对顾陵很满意,似乎也非常喜欢顾陵。 他堂堂一个书香门第出来的文人公子,在她心里竟完全比不上一个卑下的护卫。 这简直是他活了十九岁以?来最耻辱最受打击的事。 * 顾陵从鬼谷林回来后,也是累得很。 此前,他右臂受了伤,又中了药,休养了十来日,并没有完全好。这次为了救姜嬛,耗了许多内力与狼搏斗,为了保护姜嬛,在林子时?又得随时?保持警觉,因此在林中的一天?一夜,他都没睡过觉。 昨日回府后,换了衣裳他便倒头大睡,直至姜嬛到?他房里来找他,他也还没醒。 只是多年练武,使他五识格外敏觉,虽睡着了,在姜嬛推门的那一霎那,也知?有人进了他的屋子。 脚步轻巧,还有淡淡的女儿香,料是姜嬛,他原本警觉紧绷的身子立即又松懈了下来。 姜嬛见他门关?着,本以?为他是出去了,没想到?他竟还在这睡大觉。 姜嬛下意识地?想唤醒他,又想到?他这两日为了自己着实累坏了,忙闭上了刚张开的口,轻轻地?搬了张凳子,在他床旁坐下了。 她一直知?道顾陵生得英俊,但这些年来,却从未仔细打量过他的脸。 眼?下细细端详他的睡颜,英眉高鼻,朱唇玉面?,确实清俊无畴。倘若他把一头墨发解下,枕发而睡,不知?情的人八成会把他误认为是个倾城绝色的女子。 姜嬛想到?这,又摇头否决了自己的想法:顾陵虽然长得好看,但却是有阳刚之气的好看,并不阴柔文弱。她岂能把他比作女子。 她趴在床边,默默地?数起了他的长睫。 “一根两根三根四?根……” 顾陵虽未睁眼?,纹丝不动,但却一直暗暗注意着姜嬛的行动。 她身上特有的甜美香气近在咫尺,而她却能一声不吭,也着实是有些为难这个素来喜动不喜静的大小姐了。 顾陵并没想到?姜嬛正?忙着数他的睫毛,担心姜嬛太久不说话,会闷坏,忍不住睁开了眼?。 姜嬛正?数着他的睫毛,乍见他睁开了眼?,委实有些吓到?了,像做错事的小孩子一样把身子往后一退。 顾陵翻身坐起,假装不知?情地?道:“小姐什么时?候来的?” “就刚刚。”姜嬛回过神来道,脸上染上了一丝红晕。 因为已入夏,入睡时?,他的身上只穿了件轻薄的寝衣,系带仍是随意得轻轻挎挎的,虽着他坐起,她自然又看见了他肌理劲实的胸膛。 她上一回因多看了他这里几眼?,便被他质疑起了人品,有了这种教训,眼?下,她只瞥了一眼?,便迅速把眼?睛挪开,还很正?直地?道:“顾陵,你把衣服系好。” “小的昨日抱了小姐许久,如今手酸得很,此事怕是得劳烦小姐。”顾陵风清月朗地?笑着,还换了个姿势,一副等着她动手的模样。 姜嬛想起他上一回衣带松了,也是她帮忙系的,她当时?系得心安理得,并不觉得有何不妥之处,怎到?了如今,听?他要?她给他系衣带,她却心如小鹿乱撞,脸红耳热了起来。 顾陵就爱看她这羞答答的模样,又挑唇道:“小姐为何一早到?我屋里来?” “因为想你。”这是姜嬛心里的答案,可面?对着他,她却不好意思说出口。 顾陵笑了笑,替她答了:“可是想我了,一时?半刻见不到?我,便想着我又在做些什么,所以?才赶来我这里。” 这是他对姜嬛的想法,一直以?来也盼着姜嬛能这样想着他。 姜嬛仔细一想,她确实是如他所说的那般。今天?早上睡醒后,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她便是想他,想赶紧见到?他。 从前,她似乎也不会这样。 而且昨夜,她还做了个很害羞的梦,梦见顾陵把她抱在怀里,亲她,还唤她“嬛儿”,唤了一遍又一遍,直至她醒来,耳旁似乎还是他低磁温柔的声音。 她觉得自己变坏了。 心口一慌,抿了抿唇便逃也似地?走了。 顾陵见她走了,又茫然自失了起来:他刚才是不是又轻佻了,说错话了,怎么姜嬛又不理她了。 罢了,他待会再?去和她道歉好了,若她再?因生他的气跑出去,遇见了什么危险,那他会恨不得砍了自己。 第27章 人?间四月芳菲尽,天气一热,姜嬛便让丫鬟们把纸鸢收了起来。 长日漫漫,见树荫底下凉爽,姜嬛又生起了打秋千的心。 顾陵便取了木板和绳索,给她?在树荫下绑个秋千。 他这秋千绑得扎实,不仅姜嬛爱在上面晃悠,就?连姜启恒散了学,也爱到锦画轩来玩秋千。 顾陵怕姜启恒占了秋千,姜嬛这个当姐姐的想玩时玩不了,便又?在旁边的树下绑了另一个小秋千,专供姜启恒玩耍。 姜启恒十分高兴,以为是顾陵怕他玩得不尽兴,才特意给他绑了另一个小秋千,一声声“师父”越唤越起劲。 这一日,因夫子有事,姜启恒不必到学堂去,一早吃过饭后,他便到姜嬛院子里?来。 入夏蝉鸣,姜嬛嫌聒噪,叫人?取了竹竿粘蝉。 这事本是底下人?年年会做的,可姜嬛今年忽生了兴趣,觉得粘蝉这事比打秋千更好?玩,便一连举着竹竿,在树底下舞弄了两?天。 姜启恒来到锦画轩时,姜嬛又?带着丫鬟们粘蝉玩。 姜启恒见她?正拿着粘竿,小心翼翼地扑向一只又?黑又?亮的鸣蝉,怕害她?走了神,十分乖巧地走到了顾陵身边,抱着他的腰唤了声“师父”。 顾陵摸了摸他圆滚滚的脑袋,一双眼却紧盯着姜嬛。 “呼”的一声,姜嬛落竿了,可那蝉灵巧,径直从她?竿下飞走了。 姜嬛泄气地发出了一声惊呼。 顾陵知道她?盯着这只蝉已有好?久,本是志在必得的,哪知却扑了个大空。 为了不让姜嬛太过失落。他轻身一跃,飞到树上,直接把那只落网之蝉摘了下来,送到了姜嬛面前。 姜嬛看着他手中急得聒聒叫的蝉,不禁捂嘴而笑。 这一笑春光明媚,世无所匹,顾陵不禁看得有些痴。 姜启恒迫不及待地抱上了顾陵的大腿:“师父,我也要只又?肥又?大又?会叫的大蝉子。” “你?长大了,自己抓去。”顾陵随意地拍了拍姜启恒的脑袋。 姜启恒见顾陵只顾盯着姜嬛看,如?此敷衍他,一张嘴翘得老?高,依依不挠道:“师父为什?么这样偏心,对姐姐总比对我好??我可是你?唯一的徒弟,以后要继承你?的衣钵的。” 顾陵依旧不为所动,不以为然。 姜启恒嘴巴翘得更高了:“我以后还是你?的小舅子。” 此话一出,顾陵的目光终于从姜嬛脸上挪开了。 姜启恒看着大家面面相觑的模样,自以为傲地解释道:“师父喜欢姐姐,姐姐也喜欢师父。等师父以后娶了姐姐,我不就?成了师父的小舅子吗?舅舅的辈分可大着呢!” 姜嬛听到他说“喜欢”时脸上已有些挂不住,后边又?听他迫不及待地想当顾陵的小舅舅,急得把竹竿丢给了锦葵,一把按在他额头上,红着脸凶道:“你?从哪学来这些乱七八糟的,敢拿你?姐姐说笑。” 姜启恒委屈地缩在顾陵身后,巴巴地唤道:“姐夫,姐姐好?凶。” 姜嬛见他又?唤顾陵“姐夫”,脸更红了,羞恼间,举起手就?作势要去打姜启恒。 “他才几岁,别跟个小孩子一般计较。”顾陵挡在了姜启恒面前,讪讪笑道。 姜启恒感动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他的师父终于会在他姐姐欺负他时,挡在他前头了。 原来喊“师父”没用?,得喊“姐夫”才行?。 “你?刚才不是这么说的,你?说他长大了。”姜嬛看着姜启恒有恃无恐的样子,气得拳头都痒了。 “姐夫,我才八岁,我要大蝉子。”姜启恒立马抱住了顾陵的大腿。 顾陵罕见地把他拎起,抱在怀里?,对姜嬛道:“你?看,他真?的还小。” 嘁!这家伙虽然才八岁,但爹娘养得好?,个头并不小,早几年爹和娘就?都抱不动他了,如?今他耀威扬武地倚在顾陵怀里?,因顾陵生得高大,偏是倚出了几分“小鸟依人?”的模样。 要不是看在顾陵的份上,她?非得拧拧他不可,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在她?面前胡说八道。 “算了,你?带他去玩吧!抓了蝉,记得再送他回屋,看着他完成功课,免得他明天回学堂后,被夫子骂。”姜嬛看着姜启恒关心地笑道。 姜启恒一想到做功课时,顾陵还待在一旁看着他,就?觉大事不妙。 他刚想说“不用?师父看着”,顾陵已欣然地对姜嬛道:“好?,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他好?好?完成功课的。” 看着姜启恒欲哭无泪的模样,姜嬛心里?才终于舒坦了。 送走顾陵和姜启恒后,姜嬛继续和丫鬟们粘蝉玩。 粘蝉是个讲究技巧的活,姜嬛心不够静,又?不是非常有耐心,过了半个钟,不过只粘中了一只小绿蝉,倒累得额上汗珠直沁。 茶樱掏出手帕,替她?擦了擦额上的汗道:“小姐,要不我们先回屋里?歇着。” “那也好?,你?顺便叫厨房弄些冰酪,上面撒些果仁,记得是碎果仁。”姜嬛交待完,欢快地跑回了屋里?。 锦葵摇着扇子连忙追了上去。 过了好?一会,茶樱端了冰酪上来,姜嬛拿起小勺子,正要吃,却见她?娘陈氏穿着一身藕荷色的对襟暗花纱,莲步款款地向她?屋里?走来。 姜嬛放下了碗中的冰酪,笑嘻嘻地走上前去:“娘,你?来了,我刚让茶樱弄了冰酪,你?陪女儿一块吃。” “冰酪虽然消暑,但太过寒凉,仔细伤了胃。”陈氏看着姜嬛红扑扑的脸,便知她?刚才又?在玩了,举起手,替她?挽过了散在鬓旁的小碎发。 姜嬛素知陈氏会在此事上念叨,也不在意,拉着陈氏进?了屋后,仍心安理得地吃着冰酪。 “姑娘家一天天大了,越来越不听娘的话了。”陈氏看着她?粘着冰酪的小嘴,幽幽叹了一口气。 “娘,我没有不听话,只是觉得冰酪这么好?吃,不吃就?浪费了,而且女儿入夏后,还是第二?回吃冰酪,又?没经?常吃,寒不了胃的。”姜嬛娇憨地说着。 陈氏不再说话,一脸温柔地看着她?把碗里?的冰酪吃完。 吃完后,陈氏伸出手,自替她?擦了擦嘴,方才道:“顾陵呢?” “我让他监督启恒做功课去了。”姜嬛道。印象中,这还是陈氏头一回特意问?起顾陵。 “娘之前说要给顾陵找个媳妇,你?偏说这事交给你?解决,可有眉目了?”陈氏又?道。 “我是想着给他介绍的,可他说那些姑娘他都不喜欢。” 其实顾陵还说,他只想永永远远地陪伴在她?身边,保护她?。 只是这话,她?羞于和陈氏坦白。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若是以前,她?是可以毫无顾忌地把这话告诉陈氏的,可如?今,她?是真?说不出口。 “男大当婚,这怎么行?呢!”陈氏语重心长地拉过姜嬛的手道,“他这些年恪尽职守,此番又?救你?出了幻林,你?可不能薄待了他。” “我没有薄待他,我对他可好?了。” 从鬼谷林回来后,她?再没对他说过一句重话,也没跟他闹过一次别扭。她?送他衣服,玉簪,每日和他待一处。怕他伤心,温颜安后来再约她?出去玩,说是要给她?说书,她?都拒绝了。 “你?还小,不知道对于男人?而言,立业跟成家都是头等重要的事。”陈氏言语间颇是有些责怪她?不够懂事,“娘看顾陵是个人?才,天天只能待在锦画轩里?,任你?消遣,实是太委屈了他。” 姜嬛急道:“他不委屈,他说他喜欢待在我身边,做我的护卫。” “人?家不过是怕驳了你?的面子,不敢说真?话罢了。人?往高处走,他只做你?的护卫,有啥前程。”陈氏一脸已把顾陵看穿的模样,让姜嬛不禁迟疑了起来——顾陵真?的很喜欢做她?的护卫吗? 那一日,她?到顾陵屋里?。 顾陵换了衣服,正坐在镜前准备束发。宽肩窄腰,一头乌发逶迤垂腰,白皙的面庞俊美无瑕,颇是风流悦目。 她?想起了茶樱所说的“男宠”二?字,走到他身旁问?:“顾陵,男宠是什?么?” 他正拢发的手忽然停了,莫名地看着她?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她?据实相告:“茶樱告诉我府里?好?多人?说你?是我的男宠。” 他一顿,不自觉地咳了一声。 阿昌这时恰好?走了进?来,关心地道:“顾护卫怎么突然咳了,还是得找肖大夫再开两?服药才对。” 姜嬛没从顾陵那找到想要的答案,便顺口对阿昌道:“阿昌,你?知道男宠是什?么吗?” 阿昌笑了笑,机灵地解释道:“男宠嘛!就?是一些有钱有势的女人?养在屋里?的小白脸,平日里?除了得讨女主人?欢心,还得陪女主人?睡觉,在床上伺候……” 阿昌说到这,见姜嬛和顾陵的脸色不对劲,赶紧打了自己的嘴巴一下,抱起了桌上的花瓶,一溜烟出去了。 姜嬛默默地拿眼去看顾陵,他已默默地把发束好?了。镜子里?的他英眉星眼,高鼻朱唇,嘴角还微微挑着,带着几分腼腆期待,很是一副欠睡,呸,不欠睡的样子。 姜嬛怕他误会了什?么,义正词严地对他道:“顾陵,小姐我对你?绝对没有那种心思,你?放心,以后谁再这么说,我就?叫人?打他耳光。” 顾陵脸上霎时风云变幻,良久,才低声道:“那我谢谢你?呀!” 姜嬛方舒了一口气,顾陵却又?站了起来。 他这一站,气势颇是强盛,姜嬛忍不住往后一退。 谁知她?退一步,他便进?一步。 直至把她?避到屏风下,她?退无可退时,他才停下脚步,倾下头,在她?眉间喷着热气,低低道:“你?就?只想我一直当你?的护卫?” “不当护卫那当什?么?”姜嬛看着他气势逼人?又?魅惑的脸,脑子一抽,脱口而出道,“难道你?想当我的男宠,在床上伺候我?” 这话估计是问?得太过直白,超出了他的意料。他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唇角一挑,又?是一笑:“你?仔细想,想清楚了再回答我。” 姜嬛那时便隐隐觉得顾陵对护卫这个身份,是有所不满的,否则也不会让她?“仔细想”。如?今听了陈氏的话,不禁怀疑起,顾陵是不是也觉得当她?的护卫没有前途呢! 明明他说过要一辈子保护她?的,果真?人?都是会变的。 陈氏见姜嬛开始动摇,趁热打铁道:“咱们家的镖局,现?在正是需要人?的时候。娘想着不如?让顾陵做个镖头,他这镖头若做得好?,以后再升他做个总镖头。” 当镖头是有前途多了,也威风得很,但镖头事务繁多,一年到头走南闯北的。顾陵若成了镖局的镖头,那她?不就?很难再见到他。 万一他在走镖期间出了什?么事,她?会哭死的。 姜嬛立马摇了摇头。 “这有什?么不好?,你?不是说要替顾陵找父母吗?他留在临城怎么找父母。” 话虽如?此,但就?是不好?。 姜嬛还是摇头。 陈氏笑了笑,推心置腹地道:“娘知道你?舍不得他,可你?不能一辈子把他拘在锦画轩,男儿郎的天空是非常广大的,你?若误了他的前程,他以后心里?难免会埋怨你?的。” 她?误了顾陵的前程?以前杨茗雪,温若棠也跟她?说过这样的话,她?并不放在心上,如?今怎连娘亲也这么说。 “他真?的会埋怨我?”姜嬛失神地问?。 陈氏肯定地点点头:“嘴上不说,心里?也会在意的。要不这样吧!不做镖头,让他去镖局,先做个教头,训练新来的镖师。” 当教头不用?走镖,只是教镖师们一些拳脚功夫,名声好?,又?不辛苦。最重要的是,只要顾陵不离开临城,他们得了空,也能时常见面。 姜嬛觉得这确实是个不错的差使,欣然笑道:“好?,就?听娘的,去镖局当教头。顾陵他武功好?,有他帮着训练,到时我们姜家的镖师便天下无敌了。” 陈氏其实早就?料到姜嬛不会同意顾陵当镖头,先说镖头再说教头,不过是她?拿捏住了姜嬛的想法,知道她?若直接说教头,姜嬛不一定会答应,可若退而求其次,姜嬛定是肯了。 非是她?非得如?此算计自己的女儿,而是她?实在别无选择。 上回姜嬛在鬼谷林里?出了事,因这事与温若棠有关,姜嬛的姨母很过意不去,见她?身子好?转了,便带着儿女回家去了。 临走前,温若棠找上了她?,说姜嬛误入鬼谷林真?正的始作俑者不是她?,不是林俊,而是顾陵。 因为姜嬛是因跟顾陵吵了架,心情不好?,怄气之下,才答应和她?一块去骑马的。 而且他们从鬼谷林出来时,手拉着手,亲密无间,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到了。 又?暗暗提示:他们孤男寡女,在林子里?待了一天一夜,保不准是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温若棠话还没说完,便被温颜安带走了。温颜安连连与她?做揖道歉,让她?不要把温若棠说的胡话放在心上。 却不知温若棠说的每一句话,都击在了她?的心窝上。 姜嬛是她?最宝贝的女儿,她?绝不允许姜嬛行?差踏错,更不允许姜嬛身边有不利于她?的人?和事。 比如?林俊,祖上曾立过大功,这一次却险些害死姜嬛,哪怕他再三求饶,保证不再犯,也只有被发落出府的份。 陈氏找来了底下的丫鬟,一追问?,姜嬛那一日果然去看了顾陵,从顾陵屋子里?出来时,还一脸不悦。 又?问?了姜子承,是不是看见姜嬛和顾陵拉手了。 姜子承虽然不满顾陵,但怕这事告诉陈氏后,姜嬛会被陈氏责备,摇头说他没有看见。 陈氏却从他闪烁的眼神中,察觉出了他在撒谎。 后来她?又?见顾陵穿了身茶青的云纹竹叶绸纱衫,以白玉簪束发,一身打扮,竟是比她?儿子看着更像姜家的大少爷。 陈氏觉得打眼得很,一问?之下才知那是姜嬛让针线房给顾陵做的衫子,玉簪也是她?送给他的。 又?一日,她?到锦画轩来,顾陵与姜嬛正一前一后地执着竹竿粘蝉,两?人?站得极近,几到了“耳鬓厮磨”的地步。顾陵一双眼,极尽温柔热烫地看着姜嬛,姜嬛也丝毫不抗拒与他亲近。 两?人?嬉笑打闹,旁若无人?,全无做小姐和做护卫该有的体统。 她?站得并不算远,但姜嬛这个做女儿的,却只顾着和身边的护卫顽笑,自始至终都没发现?她?这个亲娘的存在。 陈氏再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承认,她?的宝贝女儿被个来路不明的野小子带坏了。 上一回从杨家回来后,她?对顾陵虽有些疑心,但大抵还觉得顾陵是个稳重可靠的人?。这一回,对顾陵是真?正心存芥蒂了。 作为家长,她?素来喜欢的是规矩守礼的孩子,比如?温颜安,勤勉好?学,又?彬彬有礼,做事懂得进?退,她?就?很欣赏。 而顾陵这种,做着下人?护卫,却恃才傲物,存着心勾搭主子小姐的,是她?最最厌恶的。 若不是怕伤了和姜嬛之间的母女情,她?定早就?把这种坏她?女儿名声的祸头子赶出姜家。 此番让顾陵去做镖局教头,明着是抬高他,让他博个好?前程,暗里?不过是想让他离姜嬛远一点,最好?一辈子待在镖局,再不踏进?姜府一步。 陈氏打算得很清楚,等顾陵走后,她?便要严加管教姜嬛,把她?的心收回来。 她?养了十六年,视若珍宝的女儿,绝不能毁在一个身世不明的野小子手上。 第28章 “你真的想让我去镖局做教头?”顾陵难以置信,声音都略有些颤抖。 他怎么也?没想到,他不过只是在姜启恒喊他做姐夫时,没有反对,姜嬛居然就生了要离弃他的心。 眼下,这个没心没肺的女子还没心没肺地笑着?对他道:“对呀!你高不高兴?做教头可是很威风的。” “这是你自己的主意?”顾陵转念一想,觉得这不像是姜嬛能?想出来的。 姜嬛实话实说道:“是娘的主意,娘说男儿郎天地广阔,立业与成家一样重要,你如今未成家,这两样要事总得占一样的。” “老夫人。”顾陵眉头一蹙,一时间竟不知道姜老夫人真正的用意。 对于姜老夫人,他一向?是非常敬重的,因为她是姜嬛的娘。出于男人对“未来丈母娘”的恐惧,他又对姜老夫人存了两分怕。 让他去镖局做教头,确实算得上是提拔了他,若换做别人,怕是高兴得夜里都要睡不着?。 可?去了镖局,他就不能?天天见到姜嬛,日日与她相守了。什?么男儿郎天地广阔,他不要广阔的天地,他要的是姜嬛。 “怎么,你不高兴吗?”姜嬛见他非但不喜反而?微微皱起了眉,不解道,“娘说这是为了你好,你这么能?干,总在后宅当我的护卫是很屈才的。” 顾陵见她天真得很,苦笑道:“小姐,你娘是不是不太喜欢我?” “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娘如果?不喜欢你,为何惦记着?你成家立业的事?” 陈氏从来没在她面前说过顾陵半句不是,顾陵竟会?觉得陈氏不喜欢他,姜嬛对此颇是费解。 看着?姜嬛如此护着?陈氏的模样,顾陵心里又浮出了一缕幸酸:果?然,他若推辞,便显得他不识抬举。保不准,姜嬛还要与他使小性子。 第二日,顾陵依着?规矩,去给陈氏道谢。 他隐隐已察觉陈氏对自己?有所不满,因此不敢像素日里那般张扬,换下了姜嬛送他的云纹竹叶绸纱衫,只穿着?普通的护卫服,用一把木簪把发系得齐齐整整的。 这些年,他从未像现在这一刻如此忐忑,仿佛他即将要见的不是姜老夫人,而?是能?决定?他生死的煞神。 “顾陵见过老夫人。” 进了大厅后,他便规规矩矩地站在厅下朝陈氏拱手行礼。 陈氏今日穿了身芽绿的团花绣边对襟长衫,下着?松茶色的百迭裙,脸上施着?淡淡的脂粉,耳上坠着?两个翡翠耳环,头上插着?两根多宝簪。 这打扮端庄典雅,不失温和。 可?她坐在堂上,良久地一语不发,只冷冷地上下打量着?顾陵,却让顾陵觉得她的一身气派格外凌厉刁钻。 “顾陵。”过了许久,陈氏方才开口,“你来姜家多少年了?” “回老夫人,已经十年了。” “哦!原来距离嬛嬛把你捡回姜府已有十年,你倒说说,这些年,你主子待你如何?” 陈氏口中的主子自是姜嬛,他一直以来也?只供姜嬛差使。 顾陵低首道:“小姐待我很好。” 陈氏笑了:“对,嬛嬛这孩子心善,对谁都好。所以顾陵,你得明白,如果?当年她从外边捡回来的是另一个人,她也?会?待他好。” 陈氏见他脸色微变,继续道:“心太善,人太天真,这是嬛嬛的好处也?是她的坏处。比如刚被赶出府的林俊,嬛嬛难道就曾薄待过他吗?姜府这些年又何曾短了他什?么?可?他不知图报,偏生了妄想,差点害死主子。姜府最是容不下这种不知好歹,守不住本分的人。” “你是个聪明人,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但到底还年轻,有些事难免拎不清。今日你竟来谢我,我便再?嘱咐你几句,去了镖局后,便安心地待在镖局,若能?闯出一份天地,也?是你的福气。” 顾陵一开始只是怀疑陈氏不大喜欢他,眼下听了她的训诫后,才知道她对他的芥蒂已如此之深。 倘若是别人看不起他,挤兑他,他还能?不放在心上,可?这个人偏是姜嬛的母亲。 她口口声声说他是被捡来的,不停地提醒他,他与姜嬛有主仆之分,那是在警告他:在姜府,他永远都只是个下人,竟是下人,自然配不上姜嬛。倘若他再?对姜嬛心存妄念,下场不会?比林俊好到哪里去。 顾陵心里只觉愤怒憋屈,这憋屈里又有几分不甘与羞愧。可?因那人是姜嬛的母亲,他不敢流露出任何不敬之意,只拱手道:“顾陵谢老夫人教诲。” “下去吧!收拾好东西,后日便去镖局报道。”陈氏挥了挥手。 见他方要转身退下,又道:“至于锦画轩的事,从此之后不必再?挂在心上。” 陈氏这般说,是不想再?让他回来,也?不想再?让他见到姜嬛了。 顾陵心里一激,抬起头来,两眼直视着?陈氏,无声地抗议着?。 不亏是一夜之间能?杀死五头狼的男人,哪怕只是凝神直视她,脸上并无多少不敬的表情,陈氏也?觉后颈发凉,颇受威慑。 可?她是姜嬛的母亲,他难道还敢跳起来打她不成。 陈氏定?了定?心神,维持着?姜家主母的风范,淡淡一笑道:“你这孩子杵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顾陵回过神来,心知自己?若跟陈氏起了争执,吃亏的终究是自己?,便又抱了一拳,阔步离开了。 见他走?了,一直站在一旁的李嬷嬷终于松了口气。 她拍了拍胸口,一边给陈氏倒茶,一边道:“真是吓死我了!我看他那个样子着?实十分委屈,说来,他这些年也?是恪尽职守,并无过错,还救了小姐好几回。” “倘若不是这样,我能?费了这么大的心思,送他去镖局。” 李嬷嬷说的,陈氏心里也?清楚,顾陵在她眼里只有一条错,那就是不该觊觎姜嬛,而?这错是她万万不能?放过的。 陈氏饮了一口茶,心有余悸道,“你看他适才那神情,凶神恶煞的,比狼还骇人。他那般不甘心,会?不会?去找嬛嬛闹。” 李嬷嬷想了会?,摇摇头道:“不会?,他这人一贯傲得很。再?说,你可?是小姐的亲娘,小姐再?怎么任性,也?不至于为了个护卫和你翻脸。” “没错,嬛嬛一直很体贴我这个做娘的,我这样做,也?是为了她好,她不能?怨我的。”陈氏自我安慰道。 “顾陵,你在想些什?么?”自从陈氏那回来后,姜嬛便发觉顾陵愈发心事重重的。 后日就要搬到镖局去住了,他却是连行李都懒得收拾。 姜嬛怕他去了镖局住得不习惯,吩咐镖局的管事,尽可?能?的把房间布置得跟绿竹斋一样。又从他交给她的银票里,抽出了一张五百两,一张一千两的,给他备用。 可?他听着?她的安排,神情不过淡淡的。 姜嬛不喜欢他这沉默,有话不说的样子,撇了撇嘴,起身便要走?。 顾陵这才反应过来,拉住了她的手。 可?略一迟疑后,他又把手松开了。 “你怎么怪怪的?难不成我娘骂你了?”姜嬛想来想去,只有这个解释了。 顾陵不置可?否,只眷恋不舍地看着?她道:“我走?了,你会?想我吗?” “会?。”姜嬛点了点头。 “那如果?长时间不见,你会?不会?忘了我?” 镖局虽然离姜府远些,但坐马车,还不到半个时辰,他们若想见面,并非难事,岂有长时间不见的道理。况且她又怎会?忘了他?他们自幼一同长大,朝夕相处,已有十年。 “当然不会?,我这辈子都会?记得你。”姜嬛轻笑道,见他仍是不放心的模样,又道,“你看你,不过只是去镖局当教头,怎说得好像再?也?不回来一样。” 顾陵顿了下,方才笑了:“对,我会?回来的。” 陈氏反对又如何,只要他想,整个姜府就没有人能?拦住他见姜嬛。 他爱她,本就无关身份地位。姜嬛虽然会?在他面前摆大小姐的架子,可?她从未真正拿他当下人对待。 他爱的是她,在乎的是她,只管她是如何想的,他们之间如何如何。旁的一切,原都是不打紧的。 想通了这一点后,心中豁然开朗,脸上又恢复了温朗的笑容。 姜嬛拉过他的手臂,像鸟儿一般叽叽喳喳地说道:“两年前,我们一起去过镖局的。你还记不记得,镖局附近有座庙,供的是伽蓝菩萨。每到五月十三,伽蓝菩萨圣诞,便会?连着?举办好几天的庙会?,夜里大家会?在河边放花灯祈福,你到时可?得记得带我去看。” 姜嬛一边说,一边构想着?庙会?河灯的场景,仿佛眼前已出现了一片灿灿灯河。 顾陵凝视着?她生动无邪的眉眼,缓缓地把她揽入了怀里。 入怀的温软,让他霎时忘了所有的不快。 姜嬛虽不抗拒与他有肢体上的接触,但青天白日的,被他这般抱在怀里,倒是头一回。 倘若被旁人看到了,岂不要羞死人! 她握起了小粉拳推了推他的胸口,娇嗔满面道:“若再?不松开,我以后就不跟你说话了。” 顾陵看着?她身后亮堂堂的日光,也?意识到自己?失了态。 “对不起。”他缓缓地把手放下了,而?后转过身平复自己?的心情。 姜嬛见他背过了身,以为他是因着?自己?不给他抱,生起了气,心里一下又茫然若失了起来…… 第三日,艳阳高照,姜嬛亲自送顾陵出了门。 他这也?算是荣升,又兼素日里的本事叫人折服。因此送他的人倒是不少,三三五五地在门前排开了,瞧着?便很是喜庆热闹。 姜嬛站在人前,挥手送他策马策马远去,待他潇洒挺拔的身影消失在街道上后,呆了好一会?,才回到了锦画轩。 “啊……顾护卫以后不会?再?也?不回来吧!” “怎么会?,小姐还保留着?他的房间呢!里边的东西也?没搬走?。” “话虽如此,他也?不可?能?一直留在锦画轩,听说咱们老夫人一直想给他寻个好亲事。” “老夫人真是疼他,莫说顾护卫,再?过几年小姐嫁了人,锦画轩空了出来,我们也?是要去别处的。” “在这待得好好的,我可?真不想离开……” 院子里,两个扫地的小丫鬟,接耳低语。 姜嬛从旁经过,听了她们的话,自然而?然地触动了心事。 回到屋里后,她仰躺在一张竹椅上,想着?锦画轩如今已少了顾陵,心里空落落的,幽幽叹了一气:“锦葵,你知道吗?我以前从没想过他会?离开我。” 其实她这般的年纪,父母健在,家境如日中天,也?从不会?去细思自己?的得失,更不会?真正明白什?么是“失去”。 “小姐若舍不得,要不现在就派人把顾护卫请回来。”锦葵小心翼翼道。 她早料到顾陵走?了,姜嬛定?是不习惯。从鬼谷林回来后,他们如胶似漆,每日里腻在一块,连她和茶樱都察觉出了二人感情已非同往日,偏是姜嬛还看不清自己?的内心,轻易地就答应姜老夫人让顾陵出府。 如今吃苦的还不是自己?。 姜嬛听了锦葵的话,又是一叹:“哪有人刚走?,就唤回来的道理。” 其实,自那日顾陵从她娘屋里回来后,她已察觉出了她娘叫顾陵去镖局当教头,是有把顾陵从她身边支走?的意思。 她不明白,顾陵明明那么好,又刚豁出性命救了她,她娘为何偏不喜欢他。而?且从小到大,她想要什?么家里人就给什?么,到了顾陵这,怎就不同了。 一边是娘亲,一边是顾陵,她着?实是很苦恼。 可?陈氏上一回因她生了病,才好没多久,她又怎么能?忤逆她,让她伤心,因此思来想后,只能?先委屈顾陵了。 大不了,过段时日,她再?寻个由?头把他唤回姜府。 她如今也?算想明白了,顾陵从没说过他想当教头,她委实不该替他拿主意。 以后,她便让他做自己?喜欢的事,免得他心里不痛快,碍着?她的原因,又什?么都不说,只自己?一个人苦苦地憋着?。 “小姐,我听说现在的镖局里住着?王总镖头的两个女儿,大的十七岁,整日里舞刀弄枪的,在男人堆里混,丝毫不避讳,小的十五岁,却是体弱多病,走?几步路都要喘口气,但她长得美,说话声音又好听,镖局里那些还未娶妻的镖师为了她还总争风吃醋。” “有这种事?”姜嬛一下子坐直了身。王总镖头是五年前升上来的。总镖头要坐镇镖局,与寻常镖师不同,他爹扩建了镖局后院,特?许总镖头拖家带口地常年住在镖局。 她从前隐约听过王总镖头有两个女儿,不过也?就只知道他有两个女儿,至于模样性格,那是一概不清楚。 适才听锦葵说王总镖头女儿长得美,镖师们又为她争风吃醋。姜嬛不禁好奇起她是个怎么样的美法。难道比她还美!若真的那么美,她定?要去看看。 锦葵见姜嬛反应这么大,以为姜嬛怕顾陵见了王总镖头的女儿会?移情别恋,赶紧安慰道:“顾护卫不是那种见一个爱一个的人,小姐不用担心的。” “我有说我担心这个吗?” “是小的多嘴了。”锦葵讪讪地低下了头。 “不过,顾陵他素来是很招姑娘们喜欢的。”姜嬛沉吟了起来。 前有杨茗雪,后有温若棠,还有府里的一群丫鬟,见到他,两只眼都亮着?光。万一那王家姑娘也?看上了顾陵,二人又住在同一片屋檐下…… 姜嬛想到这,幻想出了许多顾陵与王家姑娘相处的情景,心里忽而?酸溜溜,颇是烦躁地站了起来。 此时,陈氏身边的丫鬟檀香掀帘走?了进来,向?姜嬛行了一礼道:“小姐,夫人新得了两匹云锦,让你也?过去瞧瞧呢!若喜欢,也?好让针线房裁了给你做衣裳。” “好。” 姜嬛一听说又可?以做漂亮的衣裳穿,也?不管什?么王姑娘李姑娘了,欢欢喜喜地去了陈氏那。 知女莫若母,陈氏便是怕顾陵走?了,姜嬛会?失落,才特?意拿了云锦哄她。 反正姜嬛还是小孩性子,又没同顾陵真正做出什?么丑事,陈氏自觉要把她的心收回来还是比较简单的。 “嬛嬛,娘让绣房用云锦给你做件帔子,再?做两套霓裳好不好?” “嗯,做了帔子和霓裳后,布料应该还有剩余,娘再?让绣娘们做双鞋子吧!”姜嬛抚摸着?华光溢彩的云锦道。 陈氏笑了笑:“行,就让绣房再?给娘的嬛嬛做双鞋子。” 姜嬛神情却忸怩了起来,害羞地垂下了头:“不是给我,是给顾陵。” 陈氏脸上的笑顿时一僵。 姜嬛挽过陈氏的手臂道:“娘,顾陵这次舍生忘死地救了我,我总要赏些好东西给他。” “你不是赏了绸纱衫,白玉簪给他吗?”陈氏道。一个下人,着?实不该用这么好的东西。不过因是姜嬛赏的,她也?不好说什?么,但她打从心底里觉得姜嬛可?以赏,顾陵却不应该穿戴出来显摆,显摆就是不懂事,存心僭越。 “那怎么够呢?女儿的性命哪是区区绸纱衫,白玉簪就能?相抵的。”姜嬛把头靠在了陈氏怀里,做出了一方小女儿模样,说话也?是软绵绵的,听得陈氏不得不疼她。 “好好,一双鞋子罢了,你想赏他便赏他。”陈氏抚了抚她的后背道。 屋内四角摆着?冰盆,驱散了夏的炎日,姜嬛尽管窝在陈氏怀里撒娇。 陈氏看着?自家女儿如此可?爱,恨不得她永远也?不要长大,一直伴在她身边才是。 可?又心知这不过是天底下当娘的一些痴想。这世上哪有不长大的儿女,哪有不会?老的父母。 陈氏眼角微微有些湿润,慈爱地对姜嬛道:“你如今也?十六了,娘虽不舍得,过两年也?得送你出阁了。” “不出阁,只陪在娘身边。” “哪有女儿家不嫁人的。”陈氏幽幽地叹了一气,把自己?的心事道了出来,“嫁了人成了一家主母,不比在家里,有些事,娘知道你不喜欢,但也?得让你开始学着?了。” “什?么事?”姜嬛听陈氏说得郑重,稍稍坐端正了。 “嫁了人,成了家,事舅事姑,不在话下。自也?还得学着?执掌中馈,一年四季的祭祀事宜,府中的酒水饮食,账目开支,丫鬟小厮们的调度月例……” 陈氏还没说完,姜嬛便头疼地道:“这些不是交给管家和嬷嬷们就成吗?” “管家嬷嬷也?是依着?你的指示行事,你若去了夫家,凡事皆一知半解,懵懵懂懂。他们难免轻看你,生了怠慢的心,或是阳奉阴违,整个家岂不鸡飞狗跳。”陈氏连吓带哄地道。 “那我不嫁人了。”一想到嫁了人后,不仅要伺候公婆,还有一堆事等着?自己?处理,姜嬛心里顿时便闷得很。 “又说孩子话,娘没嫁给你爹之前,也?是什?么都不懂,如今不也?什?么都会?了。你这些年也?是散漫惯了,咱家如今在临城也?算排得上号的大户,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娘再?不教你,别人就要说娘不疼女儿了。”陈氏殷切地看着?姜嬛道,“从明日起,娘的心肝肉便先学着?如何管理账目好不好?” “我……”姜嬛本想拒绝,可?看着?陈氏充满期盼的眼神,不忍让陈氏失落,捏了捏手指道,“那好吧!女儿愿意学习,学成后也?好替娘分担府中诸务。” 陈氏满意了。 到底是她疼到大的女儿,哪怕任性了些,心里也?是有她这个当娘的。 等学了这些事,她心思行事都稳重了,自不会?再?惦记着?那个小护卫了。 她的女儿论相貌家资,在临城里都属上品,若真招了个顾陵这个小护卫为婿,岂不成了临城最大的笑话。 第29章 姜家的镖局坐落在西市的南面,两扇黑金的大门,上面悬着块匾,上书“福安镖局”,门口两边各摆着个威风凛凛的石狮,可谓派头十足。 镖局里边有供会客议事的大厅,摆放各类兵器的兵器房,兵器房前的空地便是镖师们素日里练武的地方。 顾陵在王总镖头的引领下来到兵器房前,六七个镖师正在活动筋骨,其中?一人远远地看见顾陵,便侧身躲到了角落。 顾陵察觉出了那鬼祟的身影,但只佯装不知。 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被赶出姜府的林俊,因林景再三求情,林俊认错态度好,姜老爷又念着他们祖上的功劳,便把林俊安排到了镖局做个三等镖师。 镖局里的镖师虽然不知道具体内幕,但都明白林俊是因为犯了大错,得罪了姜大小姐,才被赶出姜府的,因此并不怎么待见他。 林俊经此一事,心灰意冷,不过只是有一日没?一日的在镖局里混着。 昨日他听人说镖局里要来一个新教头,怎么也?没?想到这新教头是顾陵。 他们以前在姜府时,好歹算平起?平坐,如今他沦落至此,顾陵反成?了他的头头,他见了还?得向他拱手做揖问安。 林俊不知如何面对?顾陵,又怕被报复,此时若要跑,又太明显,只能背过身,冷汗直冒地僵在那?。 那?空地里剩余的五个镖师,年纪最大的不过四十,最年轻的方到弱冠之年,皆是长得人高?马大,孔武有力?的。 他们昨日便收到了风声,说是上边派了个教头来指导他们。他们还?琢磨着是哪路英雄豪杰,不料却?是个唇红齿白的小白脸,真正是令人失望。 又有人听了些小道消息,说顾陵是攀上了姜家大小姐这高?枝,才受到了重用,对?顾陵便愈发有些不屑。 “诸位,这便是新来的顾教头,顾教头年少有为,神功盖世,能得顾教头指点一二,是我?们的福气。”王总镖头一边指着顾陵,一边热情的介绍道。 众人听王总镖头这话说得谄媚,想着王总镖头不过忌惮着顾陵是姜老爷那?边亲自派来的人,才如此给他面子,心里皆有些不以为然。 但到底是初次见面,还?是齐齐抱拳向顾陵行了一礼:“见过顾教头。” 林俊站在最后?,也?跟着大家行礼,头却?垂得低低的,就怕顾陵认出他。 “诸位好。”顾陵抱拳回了一礼。 一位三十来岁的吕姓镖师,开口道:“听闻顾教头以前在东家宅里当值,我?们这新来了位林镖师,以前也?是在东家宅里当值。不知道顾教头与林镖师认不认识?” 林俊一边听着吕镖师的话,一边恨不得把他舌头拔了。 顾陵微微抬起?眼皮,看了看林俊,又看了看众人等着看好戏的表情,颇是令他们失望的不发一语。 甬长的缄默,还?有顾陵似怒非怒,充满威慑的目光,让吕镖师陷入了尴尬与无所适从?中?。 他如脚底长刺一般立在那?,不禁后?悔起?自己不该多嘴。 其余几个镖头在顾陵的扫视下心里也?颇觉不安。 王总镖头素来圆滑,见顾陵的威也?立得差不多了,适时地做了个请:“顾教头,咱们到后?院去看看。” “王总镖头请带路。”顾陵终于收回了唬人的神情,从?从?容容地跟着王总镖头往后?院去。 这后?院约摸有五间大房,王总镖头一家住在南边的三间,北边的两间基本都闲置着,如今顾陵来了,便收拾了其中?一间给顾陵住。 姜嬛前日便派人过来打扫布置过了,推开门来,眼前的木桌,鼓凳,书案,书架,衣柜,甚至是床的位置,枕头被子的颜色都与他在姜府的绿竹斋一般无二。 顾陵此前并不知道姜嬛已背着他安排好了一切,如今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颇为震撼。 他从?前总觉得姜嬛缺点心眼,并未真正将自己放在心上,眼下却?觉她?对?自己确实是温柔体贴,情深意长。 她?把这屋子装扮得跟绿竹斋一样,是怕他来了镖局后?会不习惯吧! 这世上,再没?有人能这般为他考虑,对?她?这般好了。也?不枉他,愿意为她?付出一切,包括身家性命。 “顾教头看看这屋子可还?有不满意的地方,又需要添置些什么?”王总镖头道。 “不必了,谢王总镖头,我?很满意。”顾陵心里念着姜嬛,说这话时,嘴角上扬,早没?了适才那?慑人的气势。 王总镖头见他如此“心胸开阔”,又多了几分欣赏,指着南边的屋子道:“王某与小女就住在那?处。” 南边的屋子与他这不过只隔了道廊子,但廊前栽了几丛风竹,又有花木点缀,他若不越过廊子,也?看不见南边屋子的情况。 顾陵早就听闻王总镖头有两个未出阁的女儿。想他故意说起?女儿,是怕他不守本分,去叨扰他的两位女儿,当即表明态度道:“王总镖头放心,顾某素来不喜欢串门。” 王总镖头听到这话,先是一愣,后?来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禁仰头笑了起?来:“哈哈哈……王某不是这个意思,不过顾教头如此人品,着实让王某佩服。” 二人又客套几句过后?,王总镖头方才离开了。 一个穿着蓝布短打的小厮微笑着走了进来,向顾陵鞠了一躬道:“顾护卫,不,顾教头。” “阿昌,你怎么在这?”顾陵惊讶地道。 “小姐怕顾教头来了镖局后?多有不便,叫我?过来好好侍候顾教头。”阿昌道。 之前顾陵受了伤,姜嬛也?是叫他伺候顾陵穿衣吃饭,替他端茶倒水,打扫屋子的。在阿昌心里,已把顾陵当成?半个主子。 “小姐有心了。”顾陵感动地道。 “是,顾教头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小的。”阿昌忠厚老实地笑道。 在来镖局前,锦葵找过他。 锦葵对?他道:“阿昌,知道去了镖局要做些什么吗?” “知道,伺候好顾护卫。” “不错,这是件紧要的事,但还?有件紧要的事,你也?得放在心上。” “什么事?” 锦葵轻咳了一声道:“你知道的,咱家老夫人是一直想给顾护卫指个婚的。如今他出了府,倘若有什么不正经的姑娘想去勾搭他,你可得机灵些,早点来报。” 阿昌没?想到自己还?肩负着这一层重任,一时间有些恍不过神来。 他想起?他在顾陵屋子里伺候的那?些时日。有几次,进门去,皆见他们大小姐与顾陵相对?而坐,举止亲密。难不成?是大小姐发了醋,才特意让锦葵来嘱咐他。 锦葵发觉了他的心思,立马正色道:“这是怕顾护卫在外边和人私定了终身,坏了老夫人想亲自指婚的好意。” 阿昌连连点头:“是是是,小的没?别的意思,小的记住了。” 镖局新来了个教头的消息,很快便在镖局传开了。 王大镖头的大女儿原名叫王书燕,因嫌里边的书字不好,王书燕自作主张改名叫王燕。 小女儿叫王书月,不管是性情还?是处事,与她?大大咧咧,每日里只知舞刀弄枪的姐姐丝毫不同。 眼下,王书月穿了身浅绿的绣花裙,半挽着发,正娇娇滴滴一边哼着小曲,一边在屋子里绣着花。王燕扛着一把刀,身穿紧身黑衣,直接推开了王书月屋里的门,大声道:“爹说新来的教头本领高?强,我?真是等不及想见识见识。” 王书月早习惯了姐姐的行为,轻轻地捂嘴一笑:“人家刚来,姐姐难不成?就想拿着刀找人切磋。” 王燕把刀立在了地上,威风凛凛地往榻上一坐道:“咱们江湖中?人,哪那?么多规矩,我?这几年刀法突飞猛进,那?些镖师还?不及我?呢!可惜爹那?个老古板嫌我?是个女儿身,不让我?当教头就算了,还?不让我?出镖。” “爹也?是为了姐姐好。”王书月看着王燕行为举止愈发没?了姑娘家的模样,皱眉道,“姐姐,你还?是改改吧!咱们是女子,总得嫁人的,你这个样子……” 王书月还?没?说完,王燕便“腾”地站了起?来:“笑话,老子天?生就不是嫁人的料,叫老子嫁人给人生孩子,不如一刀劈了老子。老子的理想是要做这天?下第一刀客。” 王书月不禁冷汗。他爹私下和她?说过,王燕的刀法并不怎么高?明,每次比武时,镖局里镖师不过是看她?是个小女子,又是总镖头的女儿,才故意输她?。 谁知道却?叫王燕生了要当天?下第一刀客的心,就她?那?两下子,真出去闯荡江湖,怕是会被人砍得骨头都不剩。 王燕见王书月娇弱地抚了抚胸口,似是被她?吓到了,好声安抚道:“妹妹,我?早跟你说了,你这身子就是缺乏些锻炼,每日绣这些劳什子能顶什么事,姐姐教你武功,保准你不下一年,身子就棒棒的。” 王书月看着王燕竖起?的大拇指,嘴角微微一抽:“我?……做不来的。” 王燕失望地大手一挥:“得……我?知道你不喜欢练武,你不是就想嫁人,相夫教子嘛!那?个新来的教头是条光棍,听说也?就二十出头,模样长得比神仙还?俊,若是功夫也?不错,你不如就让爹给你做主。” “才不要呢!”王书月嘴上虽这么说,脸上却?微微泛起?了红。 两年前,她?曾见过顾陵一面。那?时她?随她?娘到姜府给姜老夫人贺寿,远远地见廊下走过了一个护卫打扮的人。 那?是她?自出生以后?,见过的最英俊倜傥的男子,同样是功夫傍身的武夫,独他与她?见过的那?些五大三粗的护卫镖师全然不同,身上反有股清贵出尘的飘逸之气。 她?那?时心口猛跳,眼睛完全挪不开,恨不得能把他的模样一直看在眼里,可惜他走得很快,没?一会,便消失了。 她?怅然若失,暗地里打听了一番,才知那?人是姜大小姐身旁的护卫,叫顾陵。 从?今以后?,“顾陵”这个名字便在她?心里烙了印,他的模样也?常萦绕在她?的脑海里。 可少女怀春,又能与谁说! 她?一直自诩自己是个绝色美?人,很享受被男人追捧疼爱的感觉。镖局里那?些年轻没?有家室的镖师偶有来勾搭她?的,她?便对?着人家笑一笑,唤人家一声“哥哥”,手都没?摸着一个,对?方便神魂颠倒,为自己争风吃醋。她?很满意她?把这些男人迷得团团转。 可这些俗物,又怎比得上她?心里那?清风明月一般的男子。因此她?心里郁结不快,原本身子骨便不好,加上有这门心事,更?是雪上加霜。 幸好,老天?怜她?,竟把顾陵送到她?身边来了。 知道新来的教头就是她?爱慕了多年的男子后?,从?昨日起?她?便开始绣这方帕子,一针一针,拆了绣,绣了拆,务求要做到最完美?。 只有最完美?的东西才能配得上她?心里最完美?的那?个人。 王燕见王书月又坐回原地绣帕子,心里颇觉无趣,扛着大刀出去了。 第二日,顾陵命所有未出镖的镖师卯时一刻在练武场上集合。 此事天?还?未大亮,远处的山上隐隐约约还?有白雾缭绕。 十几名镖师穿戴整齐,操上武器来到练武场时,但见他们新来的镖头已长身傲立在武台上,一副等候多时的模样。 王总镖头坐在廊下,边饮着早茶边饶有趣味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王燕提着一把大刀站在他身后?,一副摩肩擦掌,急不可耐的样子。 王书月也?已起?床,只是她?不好到人前去,便躲在一株合欢树后?,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心仪的男子。 两年未见,她?只觉顾陵愈发清俊了,微白的脸上染上了一团红晕,心口又突突突地狂跳了起?来。 “顾教头。”十几名镖师齐齐地向顾陵拱手行了一礼。 声音粗犷有力?,气势汹汹。 顾陵不慌不忙亦拱手向他们回了一礼,也?不多加客套,直接道:“诸位请!” 各位镖师面面相觑,教头初来乍到,必是要试他们的身手。 可他直接说“诸位请”,岂不太小瞧他们了。 他们虽是镖师,但其中?有些人在江湖上也?是颇有名气的,以一抵十,怕是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新教头会被打得掉一层皮。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过了好一会,昨日在顾陵面前吃了憋的吕镖师使?着双锏跳了出来。 “请顾教头指教。” 顾陵看着他手中?的双锏微微露出了赞赏之色。要知锏虽为短兵器,但分量极重,非是力?大之人不能持用。 这吕镖师身材精瘦,所使?兵器却?是双锏,可见其膂力?过人。 依誮 吕镖师带着一雪前耻的决心持着双锏击向了顾陵,这一击刚猛强横,虎虎生威。 他想若顾陵出剑来挡,他必能将他手中?的长剑击断,让他威风扫地。 谁知顾陵并不出剑,见他击来,不过只是脚掌一转,闪身躲过了。 他便及时收回了锏,又顺势往前横扫。 顾陵持起?手中?未出鞘的剑,出其不意地往他下盘击去。 他急身一退,踉跄了一下方才站稳。那?长剑又如流星一般在空中?划了个剑花,在他晃神之际,剑尾已在他额上轻点而过。 若他的剑已出了鞘,这一招足矣致命。 吕镖师不禁冷汗直冒,在场的镖师皆吸了一口凉气。 如此快的身法剑术,是他们以前从?未见过的。 难怪适才他敢狂妄地说“诸位请”。 这样一来,大家再不敢心生懈怠,都打起?了精神,持稳手中?的兵器,一同攻向顾陵。 王燕又是激动又是不忿:“以多欺少,算什么英雄好汉。” 王总镖头笑而不语,手指挨个轻敲在檀色的小桌上,待敲到第五个手指时,已有两人摔下了练武台。 “他简直不是人……我?……”王燕喃喃着,再也?按纳不住心里的激动,操起?大刀便飞身上了武台。 王总镖头拦她?不住,老脸一黑,一脸无奈。 他的发妻去得早,怕找了后?娘,让两个女儿受委屈,便亲自把她?们拉扯大。但当爹的到底不如当娘的懂女儿心,他又是个武夫,不太懂怎么教女儿,任由?她?们成?长,谁曾想这两个女儿南辕北辙,就没?一点相同的地方。 王书月温柔懂事,除了身子骨不太好外,别的事从?不让他操心,王燕却?是每日舞刀弄枪,上踹下跳,拦都拦不住。 不下片刻,台上的镖师已被打得七零八落,心服口服。 顾陵正要收剑,却?见一个身着黑衣的姑娘站在了他面前,手里还?拿着一把大刀。 “顾教头,王燕特来请教。” 顾陵这才确定他就是王总镖头那?好武的女儿。可她?使?了轻功上来,便气息不稳,明显是功夫练不到家呀。 “王姑娘还?是回去吧。”顾陵无奈地道。 王燕见顾陵不跟她?打,摆明是瞧不起?她?。 她?王燕长这么大,何曾被人这般轻视过,蛮劲一上,定要逼顾陵与他动手。 “嚯”的一声,便挥起?手里的大刀,向顾陵砍去。 顾陵此时已背过身,她?这一着实属偷袭。 练武场上讲究的是堂堂正正,偷袭属于小人行径,上不得台面。 王总镖头见状,脸更?黑了,王书月也?在心里暗恨自己的姐姐不是个东西。 谁知顾陵早察觉出了王燕在他背后?的动作,待王燕的刀接近他的背部时,他猛然回头,顺势夺过了她?手中?的刀,一把丟到了台下。 王燕看着插在地上的刀,呆若木鸡,只觉心里有什么地方破……破……碎……了。 王总镖头赶紧迎了上来,向顾陵揖首:“小女年幼无知,还?请顾教头海涵。” “无碍。”顾陵淡淡地道。因着姜嬛,他对?这种任性的小姑娘素来是比较宽容的,再者,就算是一百个王燕也?伤不到他。 那?十几名镖师此时已从?地上爬起?,灰头土脸地排成?了一列。 “诸位辛苦了,今日好生休息,明日再正式训练。”顾陵道,语气仍是不缓不急,竟没?有把他们打趴下的沾沾自喜,也?没?有见他们如此不堪一击的嘲讽失落。 这样的气度非是常人能及,众镖师此时已是心悦诚服,恭敬地道:“吾等悉听顾教头安排。” 镖师们散去后?,王燕方才反应过来,跑到地上,捡起?了大刀,然后?直接跪在了还?在和她?爹说话的顾陵面前,一边磕头一边道:“顾教头,我?王燕不识泰山,求你收我?为徒。” “胡闹什么。”王总镖头看着自己疯疯癫癫的女儿,强忍住怒火斥道。 “对?不起?王姑娘,顾某已经有徒弟了。”顾陵道。 虽然他一直没?有承认,但姜启恒那?小子唤了他好几年的师父,又是唯一一个会眼巴巴喊他“姐夫”的人,若真要传授武艺,他也?只会选择姜启恒。 “那?多我?一个也?没?事呀!我?可以当师妹,师父求你了。”王燕恳切地道。 王书月此时是完全看不下去了,从?合欢树后?走了出来,先是向王总镖头和顾陵行了一礼,而后?温声对?王燕道:“姐姐,拜师收徒,也?得你情我?愿,你何必为难顾教头。” 王燕见顾陵确实不想收她?,琢磨了下,便站了起?来,对?顾陵道:“师父,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心甘情愿收我?为徒的。” 而后?扛着大刀,风风火火地走了。 王书月心里一沉,觉得王燕这个做姐姐的委实丢人,可千不该万不该在她?最心爱的男人面前丢人。 为挽回王家女儿的颜面,她?在顾陵面前愈是摆出一副娇弱有礼,小家碧玉的模样。 “顾教头见笑了,这是小女书月,与她?姐姐贯来不同。”王总镖头笑道。 王书月微微屈身,又向顾陵正式行了一礼:“小女书月见过顾教头。” 顾陵拱手回了一礼:“王姑娘有礼了。” 王书月羞答答地抬起?水漾凝眸,恨不得顾陵像别的男人一样,此时也?被她?的美?貌惊艳,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怎知顾陵客套地说完这一句话后?,连正眼也?没?瞧她?,只顾着和他爹谈论训练镖师的计划,完全把她?晾在一边。 王书月何曾被男人这般冷落过,心里十分委屈,但又不能发作,只得默默退下了。 第30章 “顾护卫去了镖局后,每日卯时一刻起床,亥时三刻就寝。”锦葵一边给姜嬛揉肩,一边报告着顾陵的近况。 “他怎么那么晚睡?”姜嬛停下了手中的笔道。 自她娘有意要好好培养她如何做个“主母”后,她这段时间就没出过姜府大门。 每日不是?在?看账本,就是?在?抄女戒女训,听几位年长的嬷嬷给她念叨“淑女典范”的故事。 她从没想过顾陵走?后,她的日子会变得?这么辛苦,她很想念他们以?前在?一起时无忧无虑,肆意玩耍的时光。 不过她的顾陵现在?翅膀硬了,飞了,再?也不是?她的小护卫了。 “是?这样的,阿昌说顾护卫每天夜里都要跑去林子里练剑,练完剑,回来?洗个澡才睡。”锦葵道。 “嗯……继续说。” “如今镖局上下无人对顾护卫不服,那群镖师更是?对他马首是?瞻,连林俊那个挨千刀的混蛋都被顾护卫训得?服服帖帖的。” “顾陵向来?很有?本事,不然娘也不会想着让他当教头。”姜嬛点头道。心里却有?些?唏嘘,顾陵当教头当得?这么好,以?后怕是?再?不愿意回到她身?边做个小护卫了。 “然后就是?王总镖头那两个不要脸的女儿了。”锦葵说到这,语气陡变,带着两分不屑道,“王总镖头的大女儿时不时就缠着顾护卫,要顾护卫收她为徒,那个小女儿更不是?什么好东西,总是?有?意无意地想勾搭顾护卫,今日送点心,明日送羹汤,还好都被阿昌拦下了。” “人家兴许只是?好意,是?你觉得?她有?意勾搭,还是?阿昌这般说的?”姜嬛不解地道。 锦葵撇了撇嘴:“我可没冤枉她,阿昌亲眼看到,那王二姑娘假装扭到脚,非要顾护卫送她回房,可是?顾护卫不上她的当,让旁人把她抬回了屋。” “然后就是?昨日,她绣了条帕子,非要顾护卫收她的帕子,顾护卫不收,她便哭哭啼啼的,闹得?别人以?为顾护卫把她怎么了,还有?个镖师为了替她打抱不平,跑去跟顾护卫理论的。” 姜嬛听到这,凝神细思了一下道:“会不会是?她绣的帕子太丑了,顾陵才不收她的。” 姜嬛会如此想,不过是?因为她素来?不管是?送什么给他,顾陵都会欢欢喜喜地收下。她很难想象顾陵竟会拒绝别人的礼物,思来?想去,也只有?“礼物太丑”这一原因了。 “你说,顾陵都走?了几?天了?”姜嬛道。 “已经有?七天了。” “七天了呀!”姜嬛低低地念着,觉得?这七日属实有?些?漫长。 她被她娘盯得?紧,出不了门,又没人盯着她,顾陵怎么就不回来?找她呢! 或许是?因为七日的时间还短,他去了镖局后事情多了,脱不开身?,才没回来?吧! 姜嬛胡思乱想了一会,愈发觉得?账本上的字挨挨挤挤得?很累眼,便抛下了笔,趴在?了桌面?上。 “小姐,这怎么睡?小的扶你到床上去。” “不必,我趴一会便好,你到门外看着,若是?娘或者那些?婆子来?了,记得?叫醒我。”姜嬛道。 她虽娇气任性,但也知道陈氏让她学这些?东西是?为了她的将来?打算,因此心里虽不喜欢,但也没在?陈氏面?前表现出来?。 锦葵轻手轻脚地掩门出去了。 姜嬛怕趴着睡,脸上会留红印,让陈氏察觉出来?,便起身?,仰靠在?了椅子上,因觉得?窗外阳光刺眼,又拿起账本,搭在?眼上,掩盖住了大半边脸,只露出了一张红润如蜜的樱唇。 窗外偶尔传来?一两声蝉鸣,以?示盛夏正当时。po文海棠废文每,日更新Q裙4二贰尔吴九乙斯奇因屋里四周摆放着冰块,屋内并不显得?闷热,姜嬛颇觉适意,不一会便深思涣散,进入了梦中。 梦里皆是?四四方方的黑字,一个一个大如砖块,排得?规规矩矩的。姜嬛踩在?上边,迷迷糊糊记起,这些?字原本都是?在?账本上的。 她很苦恼,家大业大有?时也不是?什么好事。姜府光是?每日的日常支入支出都可写满三大页,一年下来?就是?一千多页。陈氏偏要她逐条逐条地查看对账,她忙活了几?日,不过也只看了不到十天的份量。 “踩你们,踩你们。”她不敢抱怨自己的娘亲,只能拿这些?账目出气,边踩在?上面?边喃喃地道。 顾陵来?到她身?边时,正见她仰躺在?椅子上,撅着小嘴像在?和谁置气。 七天了,他本想忍忍,可还是?忍不住了,便瞒了所有?人,偷偷溜进姜府来?看她。 因姜嬛拿书挡住了眼睛,他一时间也分不清她是?否睡着了,俯身?在?她耳旁低唤道:“小嬛儿。” 每每情动?,他便忍不住唤她“小嬛儿”,因为“嬛嬛”是?很多人都叫的,他下意识地不想与别人一样。 姜嬛沉浸在?和账本的相爱相杀中,完全没察觉到他的到来?。 顾陵见她嘴巴微抿了一下,却没吭声,总觉她是?在?故意暗示他品尝,便在?那蜜唇上轻啄了一下。 这样一来?,那盖在?姜嬛脸上的账本甚觉自己碍事,竟自觉从主人脸上滑落下去。 顾陵怕账本落地会发出声音,让人察觉他的存在?,一边贴着姜嬛的唇,一边伸出手,在?半空中把账本接住了。 没了书的遮挡,强光一下子刺眼而来?,姜嬛下意识地眯紧了眼睛,随及也醒了过来?。 然后做梦一般见到了顾陵那张眉目温柔,朱唇微挑的脸。 “顾……”名字还未唤全,顾陵便伸指点在?了她的唇上,“小声点。” 姜嬛笑了笑,压低了声音道:“你什么时候来?的?没人瞧见嘛!” 话?刚出口,又觉自己这话?问?得?不对,顾陵又不是?贼,跑到姜府来?见她,尽可光明正大,她这般问?,反倒好像他如今若想见她,只能偷偷摸摸似的。 顾陵却没察觉她这点小心思,摇了摇头,试探性地去拉她的小手,见她没有?拒绝,方才握住了她的手,放在?心窝处道:“想我吗?” “嗯,我每天都在?想你。”姜嬛带着一脸的无邪,认真地说道。 她没料到这一句话?对于早已想她想得?要发疯的人有?多大的冲击力。 顾陵高兴得?不能自已,一把搂住了她的腰,把她整个人从椅子上抱了起来?。 姜嬛头一次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见他如此发癫,委实有?些?吓到了,轻捶着他的肩膀道:“你干吗?放我下来?。” “不放,我就想这样一直抱着你。”顾陵说着,抱着她在?屋内转起了圈。 他脚下功夫原本就轻灵,抱着她转圈时在?四周环起了一道风,吹得?近处的粉色珠帘如水波般摇摇曳曳,发出了细细的叮咛声。 腾空的眩晕感和刺激感,让姜嬛搂紧了他的后颈,如果不是?因为怕引起外面?的注意,她差点忍不住叫出声。 过了许久,他方才停了下来?,看着已被转得?有?些?晕眩,气喘吁吁,眸光迷离的她道:“好玩吗?” 姜嬛躺在?他臂弯中,平复了下呼吸,忍不住在?他肩上轻捶道:“你坏死了。” “坏吗?”顾陵说着,托着她背部的手忽然往上一移,往她咯吱窝挠去。 姜嬛笑得?花枝乱颤,终是?忍不住叫出了声。 锦葵还不清楚屋里的情况,见姜嬛忽然发出了一声怪异的笑声,忙在?门外问?道:“小姐你醒了吗?” “嗯。”姜嬛一边应着一边拿手去拧顾陵的胳膊,示意他停下。 锦葵见姜嬛没有?再?说话?,也没再?当一回事。 “你放我下来?。”姜嬛推着顾陵的肩膀,低喃道。 顾陵仍是?不放,满目爱怜地把她抱到了西窗下。 窗外,是?他们小时候一同?种下的海棠。 海棠初栽,枝干不过指头粗细,高也才过花圃上砌的矮墙,如今却是?枝繁花茂,横斜逸出的花枝都直挑向了窗边来?。 姜嬛伸出手,掐下了一枝开得?正艳的海棠花。 粉嫩的花瓣,嫣红的花蕾,甜美烂漫又妩媚多姿,不怪她爱了它们许多年。 她把花顺手插到了顾陵的头顶,眼波流转间,顽皮地挑起顾陵的下巴道:“好一位俊俏的郎君。” 海棠醉人,美人撩心,顾陵呼吸一重,目光一下子便灼热了起来?。 他想吻她,把她抱在?怀里,在?他们种下的海棠花树前长长久久地吻她。 他灼热的眼神让姜嬛微微后悔,想是?自己适才轻佻了,才惹得?他这样看她。 便转移了话?题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种下它时,它还没有?我高。” “记得?。”顾陵在?她耳旁呓语一般低低道,“海棠花开了,小嬛儿也长大了。” 他温热的话?语让她耳朵发红,在?听到“小嬛儿”几?个字时,姜嬛全身?却是?一个震颤。她似乎在?什么时候也听过他这样唤过。 “你……”姜嬛自他怀里抬起头来?,目光悄落在?了他微挑的唇上。 她伸出食指在?那丰润柔软的唇上轻轻一抚,含羞带怯地问?:“你有?没有?用你这张嘴欺负过我?” 他那样对她,委实算是?一种很过分的欺负。 “你说呢?”他勾唇笑着,不直接回答她,反而微微张嘴咬住了她落在?他唇上的食指。 湿热柔软的触感陌生而暧昧,姜嬛心慌意乱,如遭电击一般缩回了手…… 此时,门外传来?了锦葵的说话?声:“老夫人,你来?了。” “小姐在?里面?吗?” “在?呢!小姐一直在?看账本,可认真了。” 陈氏满意地笑了笑,推开门来?,果见姜嬛独自坐在?书案前,手边还放着账本。 “嬛嬛,娘的乖女儿。”陈氏宝贝似地走?上前去,握住了姜嬛的手。却发现姜嬛手心里满是?汗,就连脸上也是?不寻常的潮红,目光还躲躲闪闪的。 陈氏心里立即起了疑心,往四周扫去。 “娘,你看什么?”姜嬛紧张地咬了下唇。 虽然以?顾陵的身?手,她知道顾陵早已跳窗跑远了,她娘定抓不到他。 可见陈氏起了疑心,姜嬛心里还是?发虚,觉得?自己坏得?很,背着她娘做了什么不得?了的坏事。 况且回想起刚才那一幕,她觉得?自己确实够坏的,不过这都怪顾陵,是?顾陵一直对她使坏,她从前不会这样的。 “没什么。”陈氏幽幽地收回了目光,明知故昧地看着姜嬛道,“你这孩子,脸怎这么红,手上也全是?汗?” “因为天气太热了,女儿有?点难受。”姜嬛不知道陈氏信不信她,不过这是?她能找到最好的借口了。 “近来?是?热了,你不如搬到水榭去住,那里凉快些?。”陈氏道。 水榭是?凉快,但水榭建在?湖中央,四面?是?水,顾陵即使轻功了得?,想避开各种耳目涉水来?见她,怕是?也十分困难。 可她若不应了陈氏的话?,不是?更显得?自己心虚。 姜嬛乖巧地道:“好,娘不说,女儿也想去水榭住上几?日。” 陈氏听她这话?说得?刁钻,心里隐隐有?些?不悦。 她怎么也没料到,顾陵胆子竟这么大,光天化日的,就敢溜进姜府来?调戏她的女儿。 “住几?日”,不就代表着几?日后姜嬛又要回来?,顾陵那混蛋小子又会趁机偷偷摸摸地溜进来?。 真真是?女大不中留,被那混蛋小子一哄,她的宝贝女儿不仅学会了对她这个亲娘撒谎,还学会了和男人幽会偷情。 若不是?顾陵跑得?快,她非把他捆了,打得?他满地找牙不可。 陈氏心里憋屈得?很,又不忍去责备姜嬛。 夜里待姜济回来?,夫妻俩吹了灯躺在?床上后,她心里愈发不痛快,把姜济拍醒了道:“那个顾陵,你想个办法把他轰走?。” “哎呦!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要轰人家。”姜济与陈氏成婚二十多年,夫妻之间素来?感情笃睦,姜济又是?个会疼娘子的,最是?见不得?陈氏有?一丝委屈。 陈氏躺在?了丈夫怀里,气闷地道:“他不是?个安分的人,我近来?才知道他一直觊觎着我们的嬛嬛,都把他赶到镖局去了,他还不死心,还要来?纠缠我们的宝贝女儿。” “你是?因为他觊觎我们的嬛嬛,才让他去镖局做教头的?”姜济惊讶道。 陈氏之前可不是?这样跟他说的,而是?说她觉得?顾陵是?个人才,适合干这个。 今日听了王总镖头的汇报,说顾陵教头这一差使做得?非常好,他还想夸陈氏忒有?眼光来?着。 “之前不告诉你,是?因为最近生意忙,怕你分了心。可嬛嬛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你这个当爹可上点心,咱们女儿十六岁了,不是?六岁。” “十六岁,是?个大姑娘了。”姜济拍了拍陈氏的背,笑道,“你当年嫁给我时,就是?十六岁。” “叫你扯这些?,我跟你说正事呢!”陈氏嘟囔道。 “顾陵。”姜济念了念顾陵的名字,若有?所思道,“这孩子的身?世怕是?有?些?来?头的。” “我管他什么来?头,他现在?要带坏我们的女儿。”陈氏赌气道。 姜济笑了笑,捧起妻子的脸,认真地道:“映月呀!倘若你今年十六岁,情窦初开,身?旁有?个长相英俊,武艺高强,又处处把你放在?心上,为了你连命都可以?舍的男子,你能不动?心吗?” 陈氏不由?得?一愣,她从来?只以?一个母亲的心态去看顾陵和姜嬛之间的关?系,却从未站在?姜嬛的角度去看顾陵。 是?啊!如果她今年十六岁,身?边有?这么一个男子,又自幼伴着自己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她能不心动?吗?哪个女人会不心动??哪怕那人只是?个身?份不如自己的护卫。 “便是?如此,难不成你还想把咱们的嬛嬛嫁给他。”陈氏心里还是?觉得?过不去。又悔她这当娘的糊涂,若她早能想到这一层,早早把顾陵打发了,也就没有?今天的烦恼了。 “若咱们的嬛嬛喜欢,又有?何不可呢?”姜济拍了拍陈氏的肩膀道,“人生苦短,总该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才算快活。当年我想娶你,岳母大人也是?反对的,可是?咱们现在?不是?很好吗?” “他终究是?个来?历不明的。”陈氏被姜济说中心事,过了良久,才叹了一气道。 “这点确实让人不太放心,不过顾陵初来?府中,便有?一身?武艺,还能熟诵诗书,想是?来?自大户人家。” “哎!哪个大户人家,儿子丢了这么多年,也不找的。” “咱们就这一个女儿,若嫁到别人家,我是?不放心的,其实我是?早打算着让嬛嬛招婿,这样嬛嬛不会受委屈,以?后生了孩子也是?咱们姜家的。” 陈氏不曾想自家相公竟有?这等打算,想了一会,叹息道:“好吧!招婿就招婿,只要咱们女儿高兴,怎么样都行,不过那个顾陵……我还得?再?观察观察。万一他是?个算计的,咱们把这么大的家财分给他,他不念着咱们的好,反倒尾巴翘上了天,出去沾花惹草,还想三代还宗,我可不能把女儿交给这种人。” “夫人说的对……”姜济搂住了陈氏笑道,“我之前听杨县令说过一件事,说顾陵这几?年私底下替衙门抓了好几?次犯人,拿了不少悬赏金。” “有?这事?”陈氏难以?置信地道。 衙门每次挂出的悬赏金数额都是?非常可观的,顾陵若拿了好几?次赏金,手中握着那么一大笔钱,怎还留在?姜府做小伏低。 “真的假的,你去问?嬛嬛就知道了。”姜济笑了笑。 “你是?说他把钱都给嬛嬛了?”陈氏心里更加吃惊,如果顾陵从几?年前开始,就能做到这份上,证明他对姜嬛好,绝不是?冲着姜家的财产。 姜济抚了抚她的背道:“好了,别想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嬛嬛是?我们疼大的,不会随随便便被个男人哄一哄就拐走?的,我们要相信她挑人的眼光。” 陈氏素来?是?无比信任自己的丈夫的,一番长谈后,见姜济对顾陵颇是?赞赏,不禁也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对他成见太深。 想那顾陵,除了来?历不明,身?份低一些?,别的地方确是?无可挑剔的。 女人嘛!一辈子图什么,不就是?图个身?边有?个死心塌地又知冷知热的男人嘛!若是?这男人有?钱有?势更好了。若没有?,那怕什么,他们姜家又不是?养不起! 再?说男人,只要有?本事,肯上进,皆是?未来?可期的,顾陵也算是?个文武双全的。 陈氏想了一阵,心宽了,便也暂时放下了要把顾陵轰走?的念头。 30-40 第31章 顾陵偷偷摸摸地离开姜府后,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了镖局。 虽然因为姜老夫人的到来,坏了他和姜嬛的幽会,但好歹也是见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人,还亲热了一番。他心里高兴过了头,回到镖局后,嘴角边仍噙着一抹甜蜜的笑意。 这是?自顾陵来了镖局后,王书月第一回 在他脸上看到笑。 她从不知道原来他也有如此轻松愉悦,温情脉脉的时候。 只是?他是?因为什么?事才如此高兴呢!为什么?面对她时,他总是?不笑。 王书月默默地站在廊柱后,一时间思绪万千,差点?就要把手中的帕子?绞断了。 前日顾陵拒收了她的香囊,闹了几桩不愉快的事后,她一宿未睡,就连饭菜也咽不下口。 思来想?后,她也不明白,她到底是?哪点?做得不好,顾陵为什么?要拒她于千里之外。 明明她有这么?姣好的面貌,又是?个?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的,别的男人都被她迷得晕头转向,为何顾陵就偏不待见她。 他是?第一个?让她心动的男人,又让她日思夜想?了好几年。老天爷把他送到她身边,让他们住在同一座宅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不就是?要成全她的痴念吗? 她岂能放弃,错过了这么?好的机会,她死?了都不甘。 “谁在那?”顾陵察觉出了廊柱后躲着人,机警地问道。 王书月擦了擦泪痕未干的脸,离了廊柱,弱柳扶风般地走道顾陵面前道:“顾家哥哥,是?我。” “王姑娘还是?同别人一样唤我顾教头吧!”顾陵收敛起了笑,泾渭分?明地道。 王书月听到他这么?说,一双眼很快又红了起来。 顾陵见她这样,颇觉头疼,折身想?回屋里,岂知王书月却赶上来,拽住了他的袖子?,可怜兮兮地道:“顾家哥哥就这么?讨厌我吗?书月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做错了什么??若我做得不好,哥哥告诉我,我改就是?。” “我没有讨厌王姑娘,对王姑娘亦没有别的想?法,还请姑娘自重,不要纠缠我。”顾陵一边说着,一边拉回了自己的袖子?。 在姜府时,也有丫鬟们整日里眼巴巴地盯着他,可她们究竟没那个?胆子?来拉扯他,跑他面前哭哭啼啼,不依不挠。 像王书月这种?又会哭又爱缠人,还说不通的,他还是?头一回碰见,实在是?让人非常头痛。 “顾家哥哥就如此讨厌书月。”王书月看着被顾陵收回去的袖子?,眼泪簌簌滑落,好似梨花带着暴雨。 顾陵愈发无奈,只得道:“我没有讨厌你,你不要哭了。” “那顾家哥哥为何不收书月的手帕,也不理书月?”王书月抽抽搭搭地问。 “我说了我已经有意中人了,除了她,我不会再喜欢别人。” “我不信,你骗我。”王书月摇着头,咬着唇道。 顾陵着实是?没有办法了。 余光一瞥,见阿昌正往这边走来,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把阿昌拎了过来道:“阿昌,送王姑娘回去。” 阿昌见到王书月也是?头疼,无奈顾陵溜得极快,他还没反应过来,顾陵就消失了。 王书月见顾陵跑了,哭得愈发伤心。 阿昌哭笑不得地劝道:“王姑娘,你这是?何必呢!想?娶你的人多着,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要你多嘴。”王书月恨恨地白了他一眼。 想?着这个?阿昌,嘴上没毛,做事却鸡贼着。她每回煮了汤,做了点?心,想?端给顾陵尝尝,都是?被阿昌拦下的。 也不知他是?受了谁的指使,吃了什么?药,这么?针对她。 顾陵不喜欢她,八成是?这个?阿昌在顾陵面前说她的坏话,暗地里使了绊子?。 “王姑娘,你怎么?这么?看着我。”阿昌见王书月睁着一双哭红的眼直直地瞪着自己,只觉汗毛直竖。 “哼。”王书月没有说话,擦了擦眼泪,甩着帕子?回屋了。 顾陵好不容易躲开了王书月,到了练武场,却又碰见了王燕。 王燕仍是?一身黑衣,青丝高束,肩扛着一把大刀,一看见他,就放下大刀跪地叫“师父”。 “王姑娘,你不要折煞我了。”顾陵真?不明白,王总镖头看着好端端的,怎么?生出来的女儿?一个?比一个?难缠。 “我王燕竟已把你当作是?我的师父,便?终生只认你一个?师父。”王燕跪得笔直,指天立誓。 这两姐妹虽然性格形式作风不同,但在说不通,又执拗上倒是?如出一辙。 王燕见顾陵不说话,站起身,笑嘻嘻地看着顾陵道:“师父,不瞒你说,我已经去见过师兄了,师兄他对我很满意。” “你师兄?”顾陵挑眉。 “对呀!姜师兄。”王燕拍了拍胸脯道,“师兄对我这个?小师妹非常满意。” 顾陵:…… 姜启恒懂什么?,不过就是?个?八岁的小屁孩,王燕足足大了他一轮,也好意思认别人当小师妹。 不对,王燕是?怎么?知道姜启恒的。 这镖局里,知道这事的,除了林俊就是?阿昌。 林俊不太?可能,难不成是?阿昌说漏了嘴? “师父,你仔细想?想?,你收我为徒,你不吃亏的,我还可以替你保护姜家大小姐。”王燕一边说着,一边向顾陵挑眉暗示。 顾陵见状,不禁冷汗:也不知道姜启恒究竟是?跟王燕说了什么?。王燕居然知道拿姜嬛跟他提条件。 不过这几年,他确实考虑过要给姜嬛找个?女护卫。 他有时不能在她身边,换别的男护卫保护她,他到底心里不舒服,更何况还出了林俊这个?前车之鉴。 王燕虽然功夫不到家,但也受了他爹王总镖头的指点?,底子?是?不错的。 “师傅你不说话,就是?答应了吗?”王燕喜出望外,赶紧又跪地朝他磕了一个?响头,“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徒儿?一定会好好练武,孝敬师父,保护好姜大小姐的。” “嗯。”顾陵点?了一头,算是?收下了王燕。 想?来也是?感慨,他从来没想?过要收徒,却莫名其妙地收了两个?。 王燕见他答应了,高兴得一蹦三跳,语无伦次地说着:“太?好了,我这就给师兄报喜去……我给他买糖,我带他逃课……” “逃课?” 顾陵好像终于知道姜启恒为什么?对王燕这个?“小师妹”十分?满意了。 “不……不是?逃课,是?督促师兄好好做功课呀,师父,我走了啊……我走了。”王燕悻悻地笑着,扛着大刀跑得贼快。 书塾那边,下了课,姜启恒正和一群年纪与他差不多的小男孩站在水塘边扔石子?玩。 王燕扛着一把大刀,从墙外飞入,直接来到姜启恒面前,向姜启恒抱拳行了一礼,有模有样地叫了一声“师兄”。 别的小男孩见状,眼睛都直了。 “哇!启恒,你好厉害,都当师兄了。” “那当然。”姜启恒一下子?觉得自己的形象格外高大。 他摆足了架势,扬起头来,对高他一倍的王燕道:“小师妹,你来了。” 王燕内心狂喜,实在忍不住了,抱起姜启恒便?在他圆嘟嘟的脸蛋上亲了一口:“师父收我了。” 姜启恒嘴角一抽,只觉自己身为师兄的高大形象破碎了。 那些围观的小伙伴见状,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王燕见姜启恒不高兴,立马放下了姜启恒,抽出背后的大刀,对着那群小屁孩做出了凶神?恶煞的模样:“敢对我师兄不敬,我砍死?你们。” 小屁孩见状,都快吓哭了,一溜烟全跑了。 姜启恒感觉自己也算是?挽回了一点?颜面,擦了擦被王燕亲过的脸颊,装作老成地道:“小师妹,你入门晚,有些规矩,你不懂,师兄是?有责任教你的。” “师兄,你说。”王燕洗耳恭听。 “不可以抱我,不可以亲我。我是?你师兄。”姜启恒拽起小拳头,认真?地道。 “好好好,我下次一定注意,我刚才只是?太?激动了。”王燕摸了摸姜启恒的脑袋道。 姜启恒不乐意了,又板着脸道:“也不可以摸头,你不听话,我会跟师父打小报告的,师父很疼我的。” “是?,师兄。”王燕老实地点?了点?头。 她一直想?拜顾陵为师,求了很久都没用,如果不是?姜启恒指点?她,顾陵是?绝不会收她的。 所以这一句师兄,她叫得倒真?心实意。 “师父最在意我姐姐,你只要对我姐姐好,就算有旁的事做得不好,师父也是?可以原谅你的。”姜启恒道。 王燕蹲下身,一脸八婆地对姜启恒道:“师父是?不是?喜欢姜大小姐呀?” “那还用得着说,那是?非常非常的喜欢,所以你一定不能欺负我姐姐,如果你让我姐姐不高兴,师父一定会把你赶出师门的。” “嗯。”王燕想?了一会,点?了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因为顾陵不许,王燕也不敢再偷偷带着姜启恒到外边玩,夫子?一喊,便?又跳墙离开了。 她想?着自己头一天拜师,总该送些“束脩”给顾陵,聊表寸心的。 离了书塾后,王燕便?去了街市,买了红豆,桂圆、肉干,芹菜、莲子?,枣子?,都用红纸包着,十分?隆重喜庆。 拎着这六礼往回走,又觉这些委实配不上她师父的气质,便?又买了一只活公鸡,色彩尤其斑斓,冠子?尤其大的,挂在刀梢上,一并带回了镖局。 进?了院子?,却见阿昌惨兮兮地躺在担架上,被一群人抬进?了镖局里的医药房。 王燕不明所以,拦住了一位镖师道:“这怎么?了?” “摔了,腿都摔断了,顾教头不在镖局里,总镖头让我们先把他抬给李大夫瞧瞧。” “怎么?会摔成这样?” “走路不长眼呗,早上还好好的。” 王燕觉得这位镖师说的甚有道理,不过顾陵竟然不在镖局里,她这些礼物?只能先带回自己房间了。 王书月坐在屋子?里,一边哼歌,一边绣花,眼瞅着王燕挑了个?大公鸡从窗前走过,好奇地放下了手中的帕子?,走到隔壁王燕房间道:“你怎买了这么?多东西?” “顾教头终于收我为徒了,我这是?拜师礼。”王燕放下了手中的“束脩”和那只大公鸡,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连忙倒了一杯茶喝了起来。 出门老半天,她一口水都没喝,都快渴死?了。 那公鸡虽被绑住了手脚,动弹不得,鸡鸣的时间到了,仍歪在地上,扯着脖子?大声地“喔喔”提着。 王书月皱了皱眉:“我不信,他才不会收你为徒。” “你这是?看不起你姐姐吗?正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师父正是?被我的诚意打动,才收了我的。”王燕道。 王书月听了她这话,神?情一动,倒没反驳了,反而笑了笑道:“姐姐说的对,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人心都是?肉长的,我不信日久天长的,他会不喜欢我。” 王燕素来是?个?直肠子?,不会弯弯绕绕,想?着顾陵都喜欢上了姜家大小姐,自不会接受王书月,不如早点?告诉她,好让她死?心,便?道:“没用的,师父他喜欢的是?姜家大小姐,那姜家大小姐长得比你美,比你有钱,你根本比不过人家……” 王燕话还没说完,王书月便?站起来,激动地道:“你胡说,不可能的。” “我说的是?真?的。骗你我挨千刀。”王燕直截了当道。 王书月怎会不知王燕是?一根筋的性子?,如果不是?真?有这回事,王燕绝不会胡说,可她倒希望王燕是?个?会胡说的。 原来顾陵告诉她,他已心有所属,并不是?故意找借口推诿她,而是?真?的。 可为什么?偏偏是?姜嬛! 她去姜府时,也见过姜嬛两回,每一回她心里都是?艳羡和妒嫉。她原以为上天已经偏爱她,给了她非比寻常的美貌,岂知与姜嬛一比,上天待她实属吝啬。更何况,姜嬛还有个?家财万贯的爹,是?高高在上的姜家大小姐。 如果顾陵喜欢的是?姜嬛,那她还怎么?跟别人争。难怪顾陵从不正眼瞧她,原来是?因为觉得她丑。 可她为了接近他,在台阶上抹油,都害得阿昌摔断了一条腿。 她原以为只要阿昌没法再在顾陵身边伺候了,她便?能代替阿昌,到他屋里给他端茶倒水,叠被铺床,相处的时间久了,顾陵自然会看到她的温柔贤惠,喜欢上她。 如今如意算盘落空了,她还害了别人。 她这么?坏这么?蠢,喜欢了好几年的男人心又不在自己身上,这辈子?也没有机会和自己心爱的男人在一起了,那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王书月嘴唇发抖,脸色发白,像根发蔫地稻草一般缓缓地转过了身。 若是?换个?心细的人,早察觉到了王书月的不对劲,可王燕偏是?看不出,见王书月不说话,只当她是?知道了顾陵有了喜欢的人,一时间接受不了,过两日便?也看开了,便?随她去了。 * 姜府。 姜嬛在陈氏的安排下,已住进?了藕香水榭。 水榭四周遍植荷藕,如今莲叶田田,莲花满湖,空气里都漾着一股雅而不俗的荷香,被莲叶莲花包拢的水榭,便?似蓬莱仙岛一般,带着超凡脱俗的意境。 更兼水风夕夕,吹来满屋子?的凉快,白日里,便?是?连冰块也无需用上了。 布庄新送了几匹新花样的绸纱过来,姜嬛无事,便?坐在屋内看绸纱。 茶樱站在一旁给她摇着扇子?,李嬷嬷则和她低声商量着,该用这布料做身什么?样的裙子?。 锦葵忽挥着帕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来道:“哎呦!不得了了,不得了了。” “平日里怎么?教你的。”李嬷嬷看着她不规矩的样子?,板起脸道。 “嬷嬷,你让她说。”姜嬛笑了笑,自榻上坐了下来。 锦葵瞅了瞅李嬷嬷,犹豫了一会,方?才道:“就是?,王总镖头的小女儿?跳塘了。” “哎呦!这怎么?一回事?”李嬷嬷听到“跳塘”两个?字,也“哎呦”了起来。 姜嬛和茶樱想?笑又不好笑,只好紧紧地盯着锦葵,希望她赶紧把话说下去。 “还好被路过的林俊救下了,但听说去了大半条命,现?在还在床上躺着!” “好好的,她为什么?要跳塘?”姜嬛不明白地道。 王书月论年龄,还小她一岁,今年刚及?,如此年纪,又花容月貌,委实没有寻死?的必要。 锦葵又先看了眼李嬷嬷,方?才仔细地斟酌着话语道:“好像是?……因为顾护卫。” “跟顾陵有什么?关系?难不成是?顾陵让她去跳塘的?”姜嬛一下子?急了。 “没有,没有,顾护卫哪里做得出这种?事。”锦葵赶紧解释道,“是?我听人说,她因为想?嫁给顾护卫,顾护卫不愿意娶她,她才跳塘的。” 姜嬛听了锦葵的话,沉着脸不说话。 锦葵不知道她是?不是?怪罪起了顾陵,又道:“不过我又听人说,她是?因为阿昌,才跳塘的。” “这怎么?一回事,又跟阿昌什么?关系?”茶樱也急了起来,催道:“锦葵,你就不能一次把话说完。” “不是?我不说,是?这事情很复杂,一下子?讲不完呀!”锦葵委屈地道,“阿昌的腿突然间摔断了,有人说看见王二姑娘在他路过的台阶上抹了油。” “你是?说王二姑娘故意害阿昌。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茶樱道。 不仅她无法理解,姜嬛和李嬷嬷也无法理解。 “谁知道呢!听说她人现?在是?醒了,可一句话都不说。有人说她是?因为害了阿昌,心里愧疚,才去跳塘的。我看她八成是?因为阿昌是?顾护卫身边的人,才去害阿昌。” “这又怎么?说?”茶樱道。 “因爱生恨呀!没准她是?想?害顾护卫,毕竟那条路顾护卫也会走,谁曾想?阿昌先走了。”锦葵道。 “不对,她如果那么?坏,为什么?又要去跳塘,坏人才不会跳塘。”茶樱道。 “没准不是?她自己要跳的,是?别人推的。” “谁推她?” “那个?林俊不是?在那吗?” “林俊做什么?要推她?” “因为林俊是?坏人,她也是?个?坏人。” “那推了为什么?又要救?” …… 姜嬛听着锦葵和茶樱二人越扯越远,越扯越离谱,用力地咳了一声。 茶樱和锦葵立即噤了声,垂下头来。 姜嬛又是?一声轻咳,痛心疾首地道:“你们说,这人才出去住了几日,就惹了这么?多事,真?是?一天天的,让人不安心。” “小姐这说的是?……顾……顾护卫。”锦葵原本以为姜嬛会说王二姑娘的不是?的,谁知道她居然怨起了顾陵。 “不是?他,还有谁,镖局在他没去之前,风平浪静的,偏是?他去了后,生了这么?多事。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些年他在我身边,我这个?做主子?的,没好好管教他。”姜嬛幽幽地叹了一气,对李嬷嬷道,“嬷嬷,我说的对不对?” 李嬷嬷也不知道姜嬛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不敢随便?接,只笑着点?了点?头。 姜嬛便?当她同意了她的说法,对锦葵道:“你找人把阿昌接回姜府养伤,顺便?把顾陵叫回来,本小姐要把他带在身边严加管教。” “小姐,你这……”李嬷嬷有点?慌了,顾陵可是?姜老夫人暗地里赶出去的人,怎么?能说回来就回来。 姜嬛却道:“嬷嬷适才不是?还点?头,觉得我说的对吗?” 李嬷嬷这才知道,姜嬛是?挖了个?坑给自己跳。 锦葵到底机灵,赶紧点?头道:“小的这就去。” 看着锦葵撒腿出去的模样,李嬷嬷担忧地道:“小姐,你这时候让顾护卫回来,怕是?老夫人会不高兴?” “嬷嬷,我只是?让他回来住,又没有让他不再当教头,不算违了娘的好意。再说,经王二姑娘这么?一闹,他若继续住在镖局,王总镖头不是?很难做人。王总镖头为姜家效力这么?多年,总不能让他带着女儿?搬出镖局吧!” 李嬷嬷一时语塞,无力反驳。 姜嬛又乖巧地对李嬷嬷道:“还请嬷嬷把我的顾虑转达给我娘,娘最是?通情达理,一定不会反对的。” “好。”李嬷嬷想?了想?,反正这事说到底也是?主子?们的事,她又拍不了板,顶多做个?传声筒,姜老夫人哪怕有气,也怪不到她头上。 姜嬛见李嬷嬷走了,一下子?从榻上跳了下来,激动地对茶樱道:“快,派人把竹斋打扫打扫,顾陵今天就能回来了。” 第32章 “算了,就让他回来吧!”姜老夫人听了李嬷嬷的话,不过只是微微垂了下眼。 李嬷嬷不得不惊讶于她的反应,讪讪道:“小姐这性子,总得慢慢教的。” 姜老夫人不置可否,只道:“那王二姑娘亲娘去的早,如今又出?了这种事,也是个可怜人。” 为了个男人跳了塘,又被另一个男人救了,传出?去?,名声便算坏了,稍微讲究的人家是不要这样的媳妇的。 仔细一想?,顾陵这人,简直跟个祸水一般,走哪便祸害哪里的姑娘。确实也只有留在姜府,有姜嬛管着?,才能减少悲剧。 “茶梅,你去?库房里挑些上好的人参阿胶,送到镖局去?,顺便叮嘱王二姑娘,我记挂着?她,让她好生?养着?身子,以后?路还长着?。” “是。”茶梅一边应着?,一边觉得姜老夫人忒心善。 她是打从心底里瞧不起王二姑娘的行迹的,她也喜欢顾陵,知道顾陵不喜欢她,不过也只是暗暗哭了两个月,从没想?过要寻死觅活。 命只有一条的,难不成?她死了,顾陵就和她好了吗?她一个丫鬟都知道这个道理,王二姑娘也算是有点身份的,竟是痴愚到这种地步。 “林俊这回下水救了王二姑娘,若那?王二姑娘想?得开,嫁给林俊,倒也是一桩好事。”李嬷嬷又道。 “他们也算是有缘分吧!”姜老夫人道。 林俊和王书月皆是痴愚之人,二人又都吃了痴愚的苦,经历了这么?一番,王书月若能醒悟,嫁给林俊好好过日?子,也算是郎才女貌,十分登对。 不过她差茶梅去?送礼,大抵是因为心里过意?不去?。她怕顾陵害了自己女儿,打发?他去?镖局,不料却害了别人的女儿。 王总镖头是个情深的人,独自拉扯两个女儿长大不容易,若王书月一命呜呼了,她罪孽就重了。 以姜嬛的性子,迟早会想?办法让顾陵回来?,她何不顺水推舟,让姜嬛念着?她的好,这样姜嬛才会更容易听她的话。 “李嬷嬷,咱们去?看看嬛嬛又在做些什么?。”姜老夫人道。 去?了藕香水榭,姜嬛不在。问了丫鬟,说?是去?了绿竹斋。 姜老夫人只得让人把她唤回来?。 姜嬛本想?在绿竹斋里等顾陵回来?的,听丫鬟说?她娘找她,心里有些忐忑,见了陈氏后?,乖觉得很。 “娘。” “你干什么?去?了?”姜老夫人道。 “我看丫鬟们给顾陵收拾屋子。”姜嬛抿了抿嘴说?。 姜老夫人向左右使了个眼色,待左右退下后?,拉住姜嬛的手,语重心长道:“娘不反对顾陵回来?住,但有两件事,你得先答应娘。” “一是不准再到顾陵屋里去?,他是个成?年男子,你是个大姑娘了,要时时懂得避嫌。” “二是不许再和顾陵拉拉扯扯的,也不能再闹着?他,让他陪你玩。” 姜嬛想?把顾陵叫回来?,就是为了让顾陵时时刻刻待在她身边,陪她玩的。听到姜老夫人这么?说?,嘴巴一撇,就想?反驳。 姜老夫人恨铁不成?钢地道:“若是被娘发?现你和他还像从前那?样,总是单独待在一块,又每日?腻在一块的,娘是绝对要把顾陵赶出?去?的。” 姜嬛嘟着?嘴,不反对也不答应。 姜老夫人见她不服气,笑了下道:“你看你,娘是怕你吃亏,你还小,不知道这世间的男子就没一个真?正老实的,多的是表面看着?像正人君子,内里实则坏透的。” 姜嬛被她这么?一说?,想?起顾陵也曾对她使过坏。心里一动,忽觉她娘的话有些道理,点头道:“好,我听娘的,从今以后?,我少理他就是。” * 这日?未及黄昏,顾陵便回来?了。 他思归心切,一路马不停蹄,本以为姜嬛已在绿竹斋等着?他。谁知回了绿竹斋,只有个小厮来?迎他,那?小厮说?他叫“阿福”,因阿昌受了伤,小姐便派他来?绿竹斋帮衬打理。 屋里备了一桌丰盛的饭菜,说?是给他接风。 阿福见顾陵发?怔,又问热水已烧好了,要不要先洗个澡。 顾陵瞧不见姜嬛,失落地道:“小姐是出?去?了吗?” “没有,小姐今日?一直都在府中。”阿福道。 顾陵心里是早知道答案的。这种时候,天都快黑了,姜嬛就算出?去?了,也该回来?了,但他心里多多少少还存在着?期待。 他原以为姜嬛叫他回来?,是盼着?见到他的,一定会第一时间来?见他,站在他面前,拉着?他的袖子,欢快地笑着?和他说?话,可是没有。 她让他回来?,却不见他。派人来?服侍他,摆了一桌子好菜又什么?用! 顾陵随便吃了几口饭菜,又洗了澡,换了身衣服。 此时天已经黑了。一轮满月孤零零地挂在林梢,四处是寂寥的虫鸣,顾陵盯着?那?月看了许久,不过倍感?无?聊寂寞。 又反省起了自己近日?的行为,是不是他又做错了什么?,惹得姜嬛又与他置气,才不来?看他。 思来?想?去?,他也没做错什么?。王二姑娘跳塘这事,完全是她自己的主张,他从未逼过她,被她缠得烦了,也没说?过太重的话,委实不该怪到他头上。 不过女儿心,海底针,姜嬛若听了些风言风语,怀疑起他跟王二姑娘有些什么?,那?么?生?他的气,不来?看他,也是说?得过去?了。 顾陵想?到这,愈发?认定姜嬛现在一定因着?王二姑娘的事,在屋里生?他的气,没准她还盼着?他早点滚到她面前给她解释道歉,他若稍微去?晚了,姜嬛一定更生?气,更不会原谅他,从此以后?都不理他了。 他越想?越慌张,不禁恨自己今日?第一脚踏入姜府时,竟没有想?到这么?一层。他若早想?到这一点,合该进了姜府就跑到姜嬛面前给她解释,万万不可吃了饭,还洗了澡,延误了许多时间。 * 一轮圆月倒映在塘面,白日?里碧绿的荷叶,在夜色的晕染下皆成?了片片墨绿。 顾陵沿着?长长的白石桥走来?,远远见水榭轩窗大敞处,有个纤细的倩影临窗而?坐。 她身上穿着?轻薄飘逸的纱裙,裙摆随着?风轻轻曳动,手中摇着?一柄折扇,许是也刚沐浴完,满头青丝散在胸前背后?,小巧精致的侧颜,在朦胧的烛光与月色下,美如梦幻。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他停下了脚步,细细凝望了一会,好似天地间的所有美好都集中在了那?一方剪影中。 出?神间,姜嬛却已消失在了窗下。 他茫然若失,快步地往水榭处走去?,看守水榭大门的是个眼生?的婆子,见他来?,伸出?又短又壮的手拦道:“顾教头怎这时候来?了?” “顾陵求见小姐。” “这可使不得,天都黑了,小姐得休息了。”婆子一边说?一边推着?他道,“而?且你如今在外当差,虽是小姐开恩,让你回来?住,可怎能像从前想?见就见。” 顾陵听到这婆子的话,心里只觉一阵寒。 他如今却是连见她都不可以了吗?这到底是姜老夫人的主意?,还是姜嬛的主意?。 “麻烦你通报一声,见与不见,小姐自有主意?。”顾陵客客气气地向婆子道。 这婆子说?话做事素来?粗俗,之前又受了姜老夫人的吩咐,只一心想?赶走顾陵,没好气地道:“还通报什么?,不能见就是不能见,没脸没皮的,小姐素日?里不过拿你当消遣的玩意?,你还真?把自己当一回事,肖想?起做姜家的姑爷了。” 婆子讥诮的神情,刻薄的语气,犹如柄柄利刃刮在了顾陵的脸上,剜在他的心里。 他少时游荡,听过许多讥讽之语,却从未像这一刻觉得如此诛心。顿时生?了许多可怜可叹之想?,有那?么?一刻,甚至觉得自己卑贱到了极点。 他为了那?个人,舍弃了一身骄傲,做小伏低,战战兢兢,可她总让他患得患失。如今却是连她身旁的一个婆子,都可如此讥讽轻贱他。 底下的人,大多是看主子的脸色行事的,况且如这般粗鄙的婆子,都能说?出?“小姐素日?里不过拿你当消遣的玩意?”,难不成?他一直以为的“两情相悦”,不过只是笑话。 婆子见他走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又在他背后?啐了一口。 受辱至此,顾陵更觉偌大的姜府,实无?他的容身之所。 恍惚之间,却已是离了姜家,来?到了东边热闹的夜市上。 城里入夜后?按规矩是需要戒严,但因昌平街一带向来?繁华,商贾云集,百姓生?活又富裕,因此官府对于这一带夜市的开放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夜幕已全然拉下,四处酒坊灯火亮起,远远的,还有笙瑟调笑之声传来?,那?是近处青楼的歌姬舞姬在给客人助兴。 顾陵挑了个街角处不起眼的小酒店坐下了。 “客官,要些什么??”小二见他气质不凡,殷勤地过来?问道。 “酒。”顾陵道,想?起上回他因为喝了酒,和姜嬛闹别扭的事,又有些迟疑。可如今,她都不肯见他,怕是他喝死了,姜嬛也不过只同当年死了只鹦鹉那?般难过。 反正他与那?只鹦鹉又有何不同?不过只是个供人消遣的玩意?。 想?到这,顾陵自嘲地冷笑了一声,提高了音量道:“酒,有多少上多少。” “好咧!” 店小二见来?了个阔气的主顾,高兴得笑不拢嘴,一边上酒一边道:“咱这虽是新?开的店,酿酒的师傅手艺却是一等一的好,这三壶酒,皆是师傅的拿手绝艺,保管客官满意?。” 顾陵也不管他说?什么?,从兜里掏出?了一枚银子,直接扔给了店小二,拨出?酒塞,也不用杯,直接就着?壶喝了起来?。 店小二见他出?手如此阔气,笑得更加殷勤:“客官要不要再吃点小菜。” 顾陵吞下了一口烈酒,又丢了一个银子给他:“只给我上酒,不要烦我。” 店小二更加高兴了,没想?到还有人给“闭口费”的,把两枚银子揣到了兜里,端着?盘子笑嘻嘻地走了。 他的笑,却让顾陵觉得自己格外可悲。 两壶酒下肚,腹中一团热,人却有些飘忽了。 他上一回喝的是姜府里的酒,倒不会这么?容易醉,可见这家店虽小,酒却烈。 顾陵以手撑额,脑海里如走马观花般闪现出?了许许多多他与姜嬛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 哪怕她总让他伤心,但他此生?的欢乐却全系于她一人身上。 他想?起了在山上那?段岁月,他总喜欢躺在山头看漫天云卷云舒,直至风消云散。 老人站在他身后?,对他道:“人生?际遇,就同这云,散散聚聚,本是无?常。” 他于许多事上,都看得轻淡,豁达。唯独在“情”上,却时常觉得自己偏执得像变了另一个人,姜嬛无?意?间的一句话一个眼神,便能决定他的悲喜生?死。 儿女情长,英雄气短。或许他该学着?如何去?放下,如何不那?么?在乎她。 “辚辚辚。” 有马车缓缓地自酒店门外驶过。微风袭来?,自马车上流淌出?来?的香味混着?酒香似有似无?地扑入了鼻中。 酒店里的顾客闻到这香气,全都停下了酒杯,好奇地往店外望去?,唯有顾陵,只自顾自地饮酒。 马车停下。 不一会,自马车上走下了一位衣着?打扮十分讲究,杏脸桃腮的姑娘。 就在大家以为这气质不俗的姑娘就是马车的主人时,那?姑娘却径直走到了顾陵身旁,彬彬有礼道:“公子独饮,未免寂寥,我家主子想?请公子到府上喝一杯。” 第33章 众人听她这么说,才知?这姑娘竟是个丫鬟,丫鬟都如此清丽不?俗,马车里的主子想必更是不凡。 顾陵正想着姜嬛,忽而?被人打断,心里十分窝火。抬起朦胧的醉眼,往外?瞥去,只见店外?停了辆装饰十分华丽的大马车,车头和车尾皆伫着两名骑马佩刀的侍卫。 微风轻拂,掀起薄粉色的帘幔,隐隐可见吹弹可破的肌肤和半抹娇艳的红唇。 虽见不?到整张脸,但只凭着那半抹红唇,也能让人猜想到,坐在马车里的女子是何等高贵明艳。 只是那微微勾起的唇角,带着几分志在必得的傲气,着实令人不?悦。 临城还从未有过如此大胆的女子,看?这群人的装束,倒似是从京城里来的。 顾陵闯荡江湖时?,曾听人说过,京城中有几位守寡的贵妇很是风流,养面首收男宠是常有的事。 有些男子,为攀附上?这条高枝,便?会精心打扮,在贵人经过的街道上?,做出等等风流姿势,好博得贵人青睐,成为入幕之?宾。 莫不?是,他因为情伤在此醉酒,反倒令人觉得他有意卖弄什么风情,想做什么入幕之?宾。 可笑?!可笑?至极!!! 丫鬟见顾陵迟迟不?动,脸上?还带了些嘲讽的意味,又做了个手势,正色道:“公子请吧!” “本公子若不?去呢?” 若是平日,他处于清醒的状态,隐隐猜测到对方的来头,是能避就避,绝不?会选择与对方发生正面冲突的。 可如今酒劲上?来,他又怪这些人千不?该万不?该打扰了他想姜嬛,便?有些任性了。 那丫鬟想必不?是第一回 ?遇见这种事,稍稍退后了一步,便?朝立在马车前的护卫使了个眼色。 那两个护卫见状,立即飞身上?来,左右挟持住了他的肩膀。 有趣,原来他们?明邀不?得,便?会变成明抢。 这天底下竟还有如此霸道蛮横的女子,他非得教训教训她,教教她怎么做人才是。 因顾陵没有带剑,又因饮了酒,手脚乏力,那两名护卫见他没有抵抗,只当他是没有武功的,便?放心地携着他飞身上?了马车,又把他推进了马车内。 马车内的香气自是比外?边更?加浓郁。顾陵就势倒在地上?,发觉这马车车底铺了细密柔软的羊毛毡,车内十分宽阔,便?是坐上?十个人也绰绰有余。 马车又慢慢行驶了起来。 绣着大幅度牡丹花的裙摆随着马车的行驶摇曳飘动,原本坐在车上?的红衣女子站了起来,缓步朝他走来,而?后停在了他面前。 顾陵微微抬头,见那女子秀眉飞扬,眸光璀璨,气质冷艳,实属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可惜这美人不?正经,蹲身下来,伸出了纤纤玉指,竟勾起他的下巴,很轻佻地对他道:“我美吗?” “丑死了,本公子看?你一眼都倒胃口!”顾陵说完,见那美人双目圆睁,已是石化。十分快意地朝她一笑?,飞身一纵,跳出马车,逃之?夭夭了。 马车头的两位护卫,本想把顾陵抓回?来,但见他身法如鬼,怕是不?仅轻功十分了得,连武功也出奇高强,霎时?间?都不?敢轻举妄动,反捏了一把冷汗。 若顾陵是个刺客,伤了他们?的主子,那他们?的人头定然难保。 这红衣美人正是当朝长公主的女儿宁乐郡主萧彤。 萧彤同她娘一样早早嫁人,又早早守寡。丈夫死后,也没有再嫁的念头,只管同她娘一样养着一班男宠,每日花天酒地,寻欢作乐。 这次到临城来,一是因为她早死的爹是临城人,她娘风流快活了多年,如今想是年纪大了,忽然念起了他爹的好,便?带着她回?她爹的老家住上?一段时?间?,好睹物思人,二?是想打听太子萧昱的下落。 今日是她到临城的第二?日,入夜后出门,一方面是想瞅瞅临城的夜市,另一方面则是因她寻芳猎艳惯了,想看?看?临城是否也有像京城那样的绝色美男。 结果?好不?容易见着了一个,还是个姿色十分上?等的,却偏是个龇牙咧嘴,说话还特别难听的。 笑?死人,她萧彤,京城里出了名的美人,不?知?有多少男人拜倒在她石榴裙下,跪着舔着只为见她一面。 这个醉醺醺的男人居然敢说她丑,还说看?她一眼就倒胃口。 从小到大,从未有人把她和“丑”字放在一起,她堂堂一国郡主,一个金尊玉贵的郡主,竟被一个在街边卖醉的男人如此嘲笑?侮辱,真真是她活了二?十多年以来最大的耻辱。 可他临去时?的那一笑?,却又那般魅惑迷人。 她竟不?知?把他抓住后,是要把他扔进暗牢狠狠折磨,还是扔在床上?狠狠折磨。 丫鬟怕她气坏了身子,宽慰道:“郡主别气,不?过是个不?识抬举的乡野村夫。” “哼!本郡主要的男人还没有能逃出本郡主手掌心的。”萧彤微咬红唇,一拍桌子,命令道,“给我找,三?天之?内我一定要再见到他。” * 姜嬛对于顾陵被婆子赶走的事一无所知?。 想着顾陵昨日没有来见她,明早必定是会来见她的。 第二?日便?起了个早,精心打扮了一番,穿上?了新裁的裙子。 这裙子做工颇是繁琐,光是上?边的绣花便?忙活了绣娘们?两个月余。纱质的料子薄如蝉翼,层层叠叠,却不?显得累赘,清新的嫩绿色更?是飘逸灵动。 姜嬛让茶樱给她梳了双髻,髻上?以嫩黄的山茶绢花和蝴蝶流苏点缀,唇上?又点抹上?了淡淡蜜脂。 “小姐今日这身装扮,便?是天上?的仙子下凡也要被比下去。”锦葵目不?转睛,惊羡地道。 哪怕伺候了姜嬛这么多年,日日看?着她的脸,她仍是日日被惊艳着。这便?是实打实的美人,怎么看?都看?不?厌,怎么看?都是美的。 姜嬛笑?了笑?,看?着镜中的自己,脸却渐渐红了。 她从前听戏,知?道这世间?的女子有一种行为叫“女为悦己者容”,她那时?总不?明白,姑娘家每日里不?都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嘛!哪有为了让男人觉得自己漂亮,才打扮的道理。 眼下,她如此费心的打扮,却是真真只为让顾陵瞧见。 只是她都准备好了,等了良久,始终不?见顾陵来。 姜嬛表面不?在意,心里却是有些急了,装作不?经意地道:“顾陵是不?是昨日便?回?来了?” “是呀,昨天下午便?回?来了,阿昌也让人抬回?来了。”锦葵道。 “是吗?愈发放肆了,眼里竟是没有我这个小姐了。昨儿不?来见我,如今也不?来。” 锦葵听她的语气,明显是十分埋怨的,讪讪笑?道:“可能是因为小姐没传唤他,他不?敢来。” “是吗?”姜嬛倒不?知?顾陵何时?如此守规矩了,但又想着或许真是因为自己没有传唤的缘故,不?然顾陵有什么理由到现在不?来见她。 他之?前可是连偷,都要偷偷地翻墙跑进她屋里去看?她。 姜嬛心里不?那么生气了,对锦葵道:“那你去传唤他,让他来见我。” 转念一想,又觉她去见他,可以给他一个惊喜,便?道:“算了,本小姐还是到他那去好了。” 李嬷嬷从门外?走来,听到她这话,紧张地提醒:“小姐昨日不?是才答应夫人,要少理顾教头的吗?” 姜嬛点头道:“对,可那是昨日答应的,又不?是今日答应的。” 面对姜嬛的强词夺理,李嬷嬷一时?语塞,只好拿手拍了拍心脏,给自己顺气。 姜嬛笑?盈盈地带着锦葵茶樱出了闺房。 到了水榭大门,昨夜的婆子仍在那守着,见了姜嬛,殷勤地笑?道:“小姐早呀!这是要到哪去?” “你这婆子也太多事了,小姐去哪,难不?成还要经过你的同意。”锦葵性子比较急,抢白道。 那婆子被锦葵这么一说,着实有些没脸,姜嬛知?道她是她娘派来守在这的,虽然讨人嫌,但也是她娘那边的人,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对锦葵道:“不?可以对花大娘无礼。” 那婆子听姜嬛唤她一声?“花大娘”,脸色才好转起来。 “花大娘,你一直守在这,可曾看?见了顾陵?”姜嬛道。 “不?曾,他怎会到这来呢?”婆子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她不?会放顾陵进水榭,不?如直接说他没来过。 姜嬛眼里闪过了一丝失落,不?再多言,带着锦葵和茶樱径直走向了绿竹斋。 阿福正在绿竹斋前扫着竹叶,姜嬛往他身后望去,顾陵寝室的门是关着的。 “小姐。”阿福见姜嬛来了,忙放下了扫把,过来行礼。 姜嬛压低了声?音道:“顾陵是不?是还没起床?” 阿福往身后看?了一眼,笑?道:“顾教头昨夜月出时?出去了,一直到现在都没回?来。” “你说什么,顾陵昨晚出去了,没有回?来过夜?”姜嬛见他门关着,还以为他昨天回?来太累了,睡到现在,没想到他压根没在绿竹斋过夜。 “是的,小的怕顾教头一早要回?来,还准备了粥,可是粥都凉了,也没见着顾教头的人影。”阿福道。 “你知?不?知?道他去哪了?”姜嬛满腹狐疑,她还是头一回?碰到这种情况。 阿福摇了摇头:“不?知?道。” “我知?道。”姜子承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听到他们?的谈话,应声?接道。 第34章 “哥哥。”姜嬛回头唤了姜子承一声。 姜子?承目光落在?她身上,登时一亮:“嬛嬛今日格外漂亮。” “哥哥别说笑?了?,你知?道顾陵去哪了吗?”。 “你这么关心他去了哪!” 姜嬛见?姜子?承提起顾陵便语气疏冷,知?道姜子?承仍不?待见?顾陵,便道:“不?说就不?说,等他回来了?,他自然会告诉我。” “他才不?会告诉你。”姜子?承冷冷一笑?,“昨夜有人见?他在?街边的小酒店里买醉,后来……” 不?曾想?顾陵竟背着她跑出去?喝酒了?,姜嬛心里已有些生气。 姜子?承见?姜嬛拉下?了?脸,火上添油地道:“后来,他便上了?一个女人的马车,听说那女人派头很大,又十分美丽风骚,点?明要顾陵陪她共度春宵。” 姜嬛不?太清楚“共度春宵”是怎么个度法,但顾陵一夜未归,看姜子?承的表情,八成是指顾陵和那个女人昨晚睡一块了?。 “不?可能。”姜嬛蹙起双眉,激动得直跺脚,“你们都胡说,顾陵不?是那样的人,他不?会。” 姜子?承不?喜欢看见?姜嬛如此信任顾陵的样子?,阴阳怪气道:“我也是觉得有些奇怪,还以为是旁人酒喝多了?,看花了?眼,才特意过来瞧瞧。结果怎么样,他果然到现在?都没回来,如果不?是有地方快活,他能连屋都不?回。” 姜嬛又气又急,眼睛都红了?起来:“阿福,你多找几个人,无?论如何?,一定要把顾陵给我找回来。” “是。”阿福头一回见?姜嬛如此气急,有些害怕,竹叶也不?扫了?,急忙下?去?寻人。 姜子?承希望姜嬛生顾陵的气,见?她真生气了?,又心疼了?起来,温声安慰道:“你何?故生这么大的气,哥哥早跟你说过了?,顾陵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根本不?值得你对他好,如今你也算认清了?他的为人。” “顾陵不?是那样的人,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我不?许你胡说,他不?是那样的人。”姜嬛鼻子?一酸,差点?就要哭出来。 她特意打扮得漂漂亮亮地来见?他,结果见?不?到他就算了?,他还有可能跟别的女人一起过夜。 他以前从不?会这样惹她生气,让她受这样的委屈的。 “大少?爷,京城那边来信了?,老爷让你到书房去?。”一名小厮走过来道。 听到京城二字,姜子?承脸色微微一变。 之前他爹写信给远在?京城的姑父打探神秘男子?的真实身份,一直未有消息,如今京城那边来了?信,莫不?是与这事有关。 “嬛嬛,别难过,京城那边来消息了?,你陪哥哥一起去?。”姜子?承拉住了?姜嬛的手道。 姜嬛心情十分失落,任由姜子?承拉着她到了?书房。 不?料到了?书房,不?仅姜济在?,连陈映月和没去?学堂的姜启恒也在?。 姜启恒正抱着陈映月的大腿撒娇,见?姜嬛和姜子?承来了?,先是甜甜地叫了?声“姐姐”,然后才唤了?声“哥哥”。 姜嬛看着弟弟可爱的模样,又见?爹和娘都在?,实在?不?好意思再耷拉着脸去?面对他们,便平复了?一下?心情,微微一笑?。 陈映月早瞧出姜嬛有心事,不?过有这么多人在?,她也不?好直接问,招手对姜嬛道:“坐到娘身边来。” 姜嬛乖巧地走了?过去?,在?陈映月身边坐下?了?,陈映月下?意识地拉住了?她的手,有些凉凉的。 “子?承,你也坐下?吧!”姜济笑?道。 姜子?承心里有些着急,坐下?后,便道:“姑父可是打听到了?什么可靠消息?” “不?是。”姜济摇了?摇头,“这么长时间了?,或许爹爹寄出的那封信,根本没送到你姑父手里。” “那爹叫我来,是为了?什么事?” “你姑父五十岁的生辰快到了?,他给爹寄了?请帖。近来生意忙,爹实在?抽不?开身,便想?着让你上京给你姑父贺寿去?。”姜济道。 姜嬛的姑父,在?京城里当着五品官,品阶虽不?高,但也是个人人称羡的京官。 姜家虽富裕,但“士农工商”,“商”垫底,纵使富,却算不?上贵。因此姜济对于这位姐夫是十分看重的,也早就有意让姜子?承去?他那走动走动。 毕竟亲戚嘛!老不?走动,就会生疏。 姜子?承长这么大,还从未离开过临城,姜济让他上京贺寿,也是盼着他能长长世面,增加些阅历。 姜启恒一听他哥可以去?京城,兴奋地离了?陈映月的膝盖,转去?抱姜济的大腿:“爹,我也要去?。” “你还小,凑什么热闹。”姜济无?奈地笑?道。 “我不?小了?,我八岁了?,跟我同窗的刘员外家的公子?才七岁,已经去?过京城了?,他说京城非常大,那里的书院也非常大。”姜启恒眼巴巴地道。 “这……”姜济犹豫了?。 姜家这般有钱,完全可以请夫子?到家里教姜启恒读书,姜济没有这么做,而是把姜启恒送进临城最?大的书院,便是因为那所书院里在?读的学生多的是官宦人家的子?弟。 姜家世代为商,到了?姜济这一代,姜济觉得已是把“商”这条路走到了?极点?,他迫切地想?改变姜家的阶级地位,所以一心盼着两个儿子?能读书,考取功名,在?下?一代完成从“商”到“士”的转变。 可惜姜子?承不?是读书的料,姜启恒还小,倒还有些希望。 那书院学子?多,不?免攀比,姜济怕姜启恒委屈,素来是别人有的,他家启恒也得有。 姜启恒见?他爹动摇了?,保证地说:“孩儿就去?见?见?世面,回来一定更?加努力读书。” 姜济叹了?一气,摸了?摸他的头道:“那行吧!到时跟你哥哥一块去?,一路上可得听你哥的话,不?要闯祸。” “好,谢谢爹爹。”姜启恒高兴得一蹦三跳。 姜嬛见?哥哥和弟弟都能去?京城,一下?子?不?依了?:“那我也要去?,我也没去?过京城,我也要去?见?世面。” 姜济好言哄道:“京城离这好远,你是个姑娘家,不?适合出远门。咱就乖乖留在?家里呀!” “爹爹偏心。我都好久没见?到姑父姑母了?,爹和娘生了?三个孩子?,姑父过寿,哥哥和弟弟都去?了?,我没去?,姑父姑母还以为我没有孝心呢!”姜嬛一边撒娇一边抱怨。 姜济怎招架得了?爱女这模样,忙给陈映月使眼色。 陈映月想?着姜嬛若留在?姜府,心总会不?自觉地在?顾陵身上。京城人杰地灵,多的是优秀的青年才俊,没准她见?多了?,有了?比较,便不?会再那么在?乎一个小护卫了?! 便对姜济道:“夫君,让嬛嬛也一起去?吧!” 又玩笑?似地说:“没准去?了?京城,她姑母还能给她在?京城寻个好人家。” 姜嬛一下?子?脸红了?,低下?头道:“娘最?讨人厌了?,我才不?想?嫁到京城去?。” 姜启恒看着姐姐害羞的模样,捂嘴笑?了?起来,又跑到陈映月身边道:“娘和爹也去?过京城吗?” 陈映月笑?道:“我和你爹曾在?京城里住了?三年呢!” “三年?”姜启恒瞪大了?眼睛,这还是他头一次听他娘说起这事。 姜济不?由得回忆起了?往事,缓缓道:“京城富庶繁华,是任何?一个地方都比不?了?的。爹与你娘成亲后,与你伯伯不?太和睦,便想?着带你娘去?京城里闯闯,毕竟你姑父姑姑也在?京城,也能有个照应。” “那后来呢?”姜嬛好奇地问。 “后来便是你伯伯突发疟疾,病逝了?,你爷爷便把爹叫回来了?。”姜济说到这,沉思了?一会,方又看着姜嬛,淡淡笑?道:“那时你还不?满一岁。” “也就是说,我是在?京城里出生的,爹和娘去?了?京城,第二年便生下?了?我。”姜嬛道。 姜济点?头:“是呀!你出生时可折磨死你娘了?。” “什么折磨死,不?要当女儿的面讲这种话。”陈映月瞪了?姜济一眼,姜济讪讪地笑?了?下?,不?敢说话了?。 姜嬛却觉这事不?简单,拉住陈映月的手,心疼地道:“娘,女儿让你受折磨了?吗?” 陈映月笑?着安慰道:“没有,嬛嬛一直很乖的。” 陈映月看着一晃眼就已十六岁的女儿,触动了?心事,缓缓道:“也是娘不?好,当时怀着你都快七个月了?,夜里总睡不?着。那里有座观音庙,听说灵验得很,便让你爹带我去?拜观音。唉!你爹当时见?我身子?不?便,不?让我去?,可是娘那时脾气大得很,偏要去?,你爹拗不?过我,就和我一块去?了?。谁知?我们拜完观音,还没来得及下?山,便下?起了?雨。” 姜济听着陈映月的话,也回忆了?起来:“那场雨,直到今天,爹还记得清清楚楚。真的是好大的一场雨,天一下?子?暗了?下?来,四?周白茫茫的一片,而且又打雷又闪电的,爹怕你娘吓到,就紧紧地抱着她。” 陈映月觉得姜济真是不?知?避讳,怎么可以当着儿女的面说出“搂搂抱抱”的话,便打趣道:“定是你爹当时抱得太用力了?,娘慢慢觉得喘不?过气来,肚子?也越来越不?舒服。” 姜启恒咋咋呼呼地道:“我知?道了?,姐姐一定是快出生了?,原来姐姐才七个月就出生了?。” “就你知?道。”姜嬛白了?姜启恒一眼,心里却也是有些后怕。她虽是个姑娘家,也听人说过十月怀胎,一朝分娩。那时她在?她娘肚子?里才七个月,又是在?下?着暴雨的观音庙上,可想?而知?,陈映月生她时情况有多凶险。 姜济有些委屈地道:“这怎么会是我抱出来的,大夫说,是因为惊吓所致,当时庙里的那一位夫人,不?也是受了?惊吓,也早产了?。” “啊……庙里还有位怀了?孕的夫人呀?”姜启恒愈发好奇了?。 陈映月点?点?头道:“是,应是权贵家的夫人,不?过她肚子?里的那个倒有八个月了?。说来也巧,她也是因为心神不?宁到庙里上香,碰到雨天回不?去?,又恰好被雷电惊动了?胎气。” 姜嬛没想?到这世间还有这么凑巧的事,急问道:“然后呢?” “然后就是庙里的住持师太给我们安排了?一间产房。那时也是万幸,那么大的雨,根本没法到山下?请稳婆,幸好那位夫人身边有个婆子?,替人接过生,便在?庙里尼姑和丫鬟们的帮助下?替我们接了?生。” “哦!那是姐姐先出生,还是那位夫人的孩子?先出生?” “那位夫人孩子?月份大些,倒是她的女儿先出生,不?过也就快了?一盏茶的时间。” 姜启恒莫名兴奋了?起来:“她生的也是女儿!” 陈映月点?头笑?道:“是,这就是缘分呀!那位夫人一高兴,便送了?只金镯子?给我。这镯子?原本一对,是那位夫人打算送她女儿的,见?这般有缘,便留给她女儿一只,另一只给我。” 姜嬛换忽然大悟道:“原来我小时候戴的金镯子?是这么来的。” 一直未开口的姜子?承,终于说话了?:“那后来呢?爹和娘有没有再见?到那位夫人和她的女儿。” 陈映月摇了?摇头:“没有了?,第二天放了?晴,我们便都乘轿下?了?山。观音庙毕竟是清净之所,生产是污秽之事,住持师太给我们腾房间已是大慈大悲,我们怎敢再多留。” 姜启恒挠了?挠头道:“娘收了?人家的金镯子?,难道不?问问人家住哪?好礼尚往来。” “娘怎么没问,但人家不?愿意明说,娘难不?成还要追着她问。不?过见?她衣着气度不?凡,身旁带了?好多随从,庙里的住持师太又对她毕恭毕敬的,身份定然不?低。”陈映月一边说着,一边回忆着那位夫人的音容相貌,虽然时间过去?了?太久,已记不?太清,但总觉那夫人亲切得很。 “姐姐,我们这次到京城去?,说不?定又能遇见?那位夫人和她那位和你同个房间出生的女儿。”姜启恒笑?嘻嘻地对姜嬛道,“如果遇见?她以后,我一定要好好瞧个仔细。 姜嬛不?解地道:“你瞧她做什么?” “看她是不?是也跟姐姐一样凶,只会欺负弟弟。” “你再说一遍。”姜嬛作势要打他。 姜启恒立马躲在?了?陈映月椅子?后,嘟囔道:“你就是凶,凶巴巴的姐姐。” 又玩笑?地对陈映月道:“娘,你们当初会不?会抱错了?孩子?……” “你才是抱错了?。”姜嬛气鼓鼓地道。 “哈哈哈……你跟他计较什么……”陈映月被自己的一双儿女逗笑?了?,一边笑?着一边下?意识地回头去?看姜嬛。 然后,又那么一瞬间,她忽记起了?什么,脸上的笑?蓦地僵硬,可她很快又恢复了?过来,揽过姜嬛,抱在?怀里揉着。 待几个孩子?都离开书房后,姜济终于察觉到了?陈映月有心事,拉过她的手道:“映月,你怎么了??” 陈映月一下?子?扑到了?姜济怀里,脸色有些煞白地道:“我……我有些害怕。” “怎么了?,你别吓我!”姜济轻抚着她的背安慰道。 这十多年来,他第一次见?自己的妻子?如此慌张。 “恒儿说我们抱错孩子?了?。” “哎呀!小孩子?家的玩笑?话,怎么可以当真!”姜济觉得自己的娘子?可真是孩子?气得很,难怪给她生了?个更?孩子?气的女儿。 “我……我不?知?道……”陈映月有些语无?伦次地道,“我……我忽然记起,兴许我记错了?,孩子?出生时,我看过她的小手,她的手背处有个小红痣……是个小红痣,小小的,红红的。” 姜济听到这话,脸色微微一变——姜嬛两只手的手背上都没有小红痣。 第35章 陈映月沉浸在抱错孩子的恐惧中,越想?越慌张。 “我一定是记错了是吧!十六年?了,我一定是记错了。可我忽然又想起了那位夫人,我想?起了她的眼睛,真是好奇怪,我本来应该记不起来的,都怪你不好,好端端的提什么女儿出生时的事,我忽然又想?起来了,她的眼睛长得跟嬛嬛一模一样。”陈映月越说越觉得自己当年?是真抱错了孩子,四肢逐渐冰冷,差点就要哭出来。 姜济见她慌成这样,紧握住她的手道:“你记错了,你这是胡思乱想。嬛嬛长得像你,从小?到大都像你,一直都很美。” “她真的像我吗?”陈映月似是在问姜济,又似是在问自己。 姜济被她这么一问,也有些懵了,因为姜嬛是他的女儿,女儿肖母,他一直是默认姜嬛长得像妻子的,可?是真的像吗? 眼睛鼻子嘴巴,他的夫人的长得很好看,姜嬛长得也很好看,但?若说像,似乎又不像。 可?也没人规定女儿一定得长得像母亲。 姜嬛怎么会不是他们的女儿,这……简直是古往今来最大的笑?话。 姜济拍了拍陈映月的肩膀,肯定地道:“你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嬛嬛就是我们的女儿。她那么乖,那么好,我们那么疼她,她怎么会不是我们的女儿。” 陈映月看着丈夫坚定的眼神,心慢慢平复了下来,喃喃自语道:“是,嬛嬛一定是我们的女儿,唯一的女儿,我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疼她爱她,我是她的娘亲,她是从来肚子里出来的。” “这就对了,别胡思乱想?了,以后千万不能在孩子面前提这种事,免得吓坏了孩子,你这样,我都快被你吓坏了。” “嗯。”陈映月用力地点了点头。 * 姜嬛离开了书房,回了水榭,得知顾陵依旧没有回来,派出去的人又找不到他,又气又担心,直接伏在桌上哭了起来。 这一哭可?急坏了茶樱和锦葵两个,两人想?尽办法?哄着,可?姜嬛的眼泪却像雨珠似的,只顾着啪啪地往下掉。 “这可?怎么办?再这样哭下去,眼睛哭坏了可?怎么好?”茶樱六神无主地对锦葵道。 锦葵也没有办法?,想?着这事皆因顾陵而起,恨铁不成钢地道:“都是顾护卫不好,好端端的,去陪什么女人过夜,连家都不回。” 姜嬛的哭声原本弱了,听到锦葵说顾陵陪别的女人过夜,又哭得更?厉害了。 “你快别说了,多叫些人去把顾护卫找回来。”茶樱推了推锦葵的手,又跑出去喊李嬷嬷。 李嬷嬷是姜嬛的乳娘,或许有办法?哄一哄姜嬛。 这事跟李嬷嬷一说,陈映月自然很快也就知道了,便找了看门的婆子问起了昨夜的情?况。 看门的婆子不曾想?这事会闹成这样,不敢跟陈映月撒谎,把顾陵来水榭找姜嬛,又被她打发走的事说了一遍。 婆子虽然遮遮掩掩的,但?陈映月只看她的表情?也知道,婆子定然说了十分难听的话。 顾陵年?纪轻,脸皮薄,心气又傲,定是觉得受了羞辱,一气之下才离开姜府,一夜未回。 陈映月只是不想?顾陵到水榭上去幽会姜嬛,怕他们血气方刚的做出了什么丑事,又没让婆子去羞辱他。想?着这婆子也是个不会办事的,便把她打发到了别处。 陈映月走进?水榭时,姜嬛仍伏在桌子上嘤嘤地哭泣着。 陈映月最是见不得她受委屈,把姜嬛抱在了怀里道:“这个顾陵不懂事,等他回来了,娘打他一顿,给你消气。” 姜嬛听到她娘说要打顾陵,害怕她再哭下去,她娘怪罪起了顾陵,真要打他,连忙止住了泪道:“娘,我不哭了,你不要打他。” 陈映月原本以为姜嬛对顾陵不过只是小?孩心性,远不到男女之情?上,如今见她这模样,倒是情?根深种了。 “娘可?怜的女儿。”陈映月揉了揉姜嬛的脑袋,一时间?满是心疼。 此时此刻,众人四处都找不着的顾陵,却躺在一棵树上,睡眼惺忪。 昨夜他跳出马车离开后,本想?回姜府,想?起姜嬛,又不敢回去,便跑进?了附近的林子里,找了棵大树,躺上去睡了一夜。 如今酒醒后,回想?起自己昨夜的行?为,着实冲动了 忆樺 些。骂他的是婆子,又不是姜嬛,他不该因为婆子不好,就怨起姜嬛的。 便是姜嬛真的讨厌他,不愿意?理他,他难受得要死,也该死在姜嬛面前,让她永远都忘不了他。 顾陵翻身跃下了树,就想?赶回姜府去见姜嬛,又闻到自己一身酒味,怕是姜嬛闻了会生气,便又先寻了个客栈,把一身的酒味洗去了,又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他换好衣服正准备下楼,却见楼下来了两个官府打扮的人,拿着一张画像,逮人就问:“你们认不认识这个人?” 顾陵正好奇最近是不是又出了什么大案,逃了什么要犯,却见那被官兵拎住的掌柜,把头一抬,哆哆嗦嗦地指向?了正站在楼上栏杆处的他。 那两个官兵,像见到银子似的,丟下了掌柜,便飞身上来要擒他。 顾陵这才想?起,他昨晚喝醉时曾见过这般衣着打扮的人,想?是那女子被他骂了不甘心,特意?来找他晦气。 只是这两个官兵怎会是他的对手,他们前脚刚跳上楼,顾陵后脚便逃出了客栈。 那官兵拿人不到,又揪住了掌柜问:“说,此人是谁?” “姜富人家的护卫,叫……顾……顾陵。” * 顾陵离了客栈,见没有人跟踪,便直接翻进?了姜府的院墙。 却见府内丫鬟和小?厮形色匆匆,似是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他伏在树上,侧耳一听,隐隐听到远处路过的丫鬟们说道:“小?姐哭得特别的伤心,她一哭,全府上下哪个能得安宁。” “那个顾护卫,素日里也是我们看错了他,原以为他跟别的男人不一样,没想?到也是个不守男德的,竟背着小?姐勾搭上了别的野女人。” “你们别胡说,顾护卫不是那样的人。” “他不是那样的人,小?姐怎么会生气?怎么会伤心?” “就是,到现在都还没回来呢,一定是被那个狐狸精勾住了。” …… 顾陵万没想?到,他不过就是出了趟门,回来后就已经成了大伙口中“不守男德”的男人了。 别人误会他也就算了,怎么听她们所说,姜嬛也误会他,还被他气哭了。 他怎么可?以让她哭!早知如此,任凭那婆子怎么辱骂他,他都不该离开姜府的。 顾陵又是后悔,又是慌乱,急急往藕香水榭去了。 姜嬛在陈映月的安抚下,已经停止了啼哭。只是刚哭了一大场,她全身的力气都快哭没了,两只眼睛又红又肿,此时不过是有气无力地躺在椅上,神情?凄戚,堪堪我见犹怜。 顾陵偷偷地来到了窗外?,张望了许久,只看见了姜嬛躺在椅上的纤弱背影,以及垂在身侧的一缕青丝。 他犹豫了良久,方才轻轻推开了窗子,跳了进?去。 姜嬛丝毫没有反应,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没有察觉到有人来。 顾陵走到前边去看她,果见她闭着眼睛,眼底下还一片红,觉得自己真正是罪该万死。 他哪里也不想?去了,只想?守在她身旁,待她醒后,跟她解释,哄她高兴。 他屈身自她身旁蹲了下来,静默地凝视着她。 姜嬛早知道他来了,假装睡觉,不过是想?看他会做些什么。 如今,感受到他的目光直直地久久地落在她身上,她是再装不下去了,气鼓鼓地张开眼道:“你在干嘛!想?看我是不是死了,好让你跟那个女人夜夜春宵去吗?” 顾陵见她睁开了眼,才知道她是在装睡,又见她蹙着眉,气恼地质问他,心里竟是生了许多甜蜜的意?头。 他的小?嬛儿这是吃醋了吗?她终于会因为他吃醋了。 “小?姐,你真的知道夜夜春宵是什么意?思吗?” 她……她当然不太知道,不过是别人这么说,她也这么说,难道她还说错了! 该死的顾陵,不好好的承认自己的错就算了,还敢捏她的错。 顾陵看着她咬牙切齿的模样,想?着只要她高兴,他给她咬上几口也是甘之如饴的。 便自觉地挽起袖子,把手臂伸到了姜嬛嘴边。 姜嬛见他如此玩火,端起了他的手,作势便要咬他,可?唇都碰到他臂上了,又停住了。 顾陵见她又不咬了,轻声道:“我知道我惹你生了气,你若能高兴,不管是咬我还是打我,我都是心甘情?愿受着的。” “哼!你说得轻松,你的肉这么硬,我咬你伤嘴,打你伤手。”姜嬛恨恨地丟开了他的手,别过脸不去看他。 顾陵便走到了另一边,蹲在她前面,向?她可?怜兮兮地眨巴着眼。 姜嬛觉得他这样子,像极了一只做错的小?狼狗,白了他一眼,又翻了个身。 顾陵随及又绕到了姜嬛面前。 姜嬛不想?再与他这般僵持,坐了起来,没好气地道:“你自己说,你昨晚干什么去了?你若敢骗我,有一句假话,我绝不饶你。” 第36章 顾陵蹲在了她手?边,微仰起头?,看着她道:“我昨晚来找你,看门的婆子不让我见我,还说了些难听的话,我以为是你不想见我,心里难过便出府了。” 姜嬛此时才知道?婆子对她撒了谎,如果不是有这层原因,她是无论如何也想不通顾陵为何会突然离府。 想是婆子说了很难听的话,让他觉得受了很大委屈吧! “所以你就去喝酒了!” “是。” 姜嬛想起他上一次喝酒也是因为她,两?个人?还闹了一场,抿了抿嘴道?:“如果我不想见你,我会让你回来吗?会让人?给你打扫屋子吧!” “是我不好。”顾陵微微叹了一气,“我以为你叫我回来自然是想我的,一定会来看我。可是我一直等,等到天都黑了,你都没有来。” 姜嬛急忙解释道?:“我不是不想去,是娘说我们都大了,我不可以再到你屋里去,这样不合规矩。” 顾陵听她这般说,眼前一亮,想是心里已经释然。 如此,便只剩最紧要的一件事?了。姜嬛微嘟起嘴,怪怨道?:“那你上了那个女?人?的马车又是怎么一回事??你昨夜是不是一直跟她在一起。” “没有,我怎么会跟她在一起。我那时正想着你,他们偏要来吵我,我气不过?,就到马车上骂了那女?人?两?句,然后我就离开了。” “就这样吗?”姜嬛半信半疑。 顾陵坐到了她身边,认真地点了点头?:“就这样。我怕我喝了酒,惹你不高?兴,不敢回来,就到林子里睡了一夜。” “那你身上怎么没酒味,你这身衣裳又是哪来的?” “我不是怕你生气嘛!就去客栈洗了个澡,又换了这身衣服。你如果不信,就去问?云来客栈的掌柜和店小二。” 姜嬛听他说得头?头?是道?,心里已有八九分信他,可她还是不能原谅,他居然上了别的女?人?的马车。 而且还是个又美丽又风骚的女?人?。 “谁让你坐上来的,你下去,我要再审你。”姜嬛撇了撇嘴,把?顾陵推了出去。 “小姐请问?。”顾陵规规矩矩地站在了她面前。 “你说你骂她,你骂她什?么了?” “长得丑。”顾陵不好意?思地道?。 姜嬛只手?撑腮,眨了眨眼道?:“哦!她很丑吗?” 顾陵回想起那女?子的长相?,虽不及姜嬛,但也是个美人?。但他若实话实说,姜嬛指不定会多想,又和他置气,于是便道?:“很丑。” “是吗?可别人?都说她长得美,说你是被她的美色迷惑,才上了她的马车。” “绝对没有这种事?,在我眼里,这世上除了你,再无美人?了。”顾陵真心实意?地道?。 “哼!”姜嬛嘴上轻哼着,心里对他这回答却很满意?。 “你若想让我原谅你,也不是没有办法。你跪下,给我磕三个响头?,我就原谅你。”姜嬛微扬起头?,娇蛮地道?。 顾陵这辈子从没有给人?下跪磕过?头?,哪怕是当年在杂耍班子,有位客人?欺他年幼,要他下跪,他也是咬着牙,任凭那人?如何打他的脊梁,也绝不下跪。 可眼下,只要她能原谅他,他是心甘情愿地为她折腰的。 姜嬛说这话,不过?是想逗逗他,见他撩了衣服,真要跪,赶紧起身制止道?:“爹爹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你不许跪。” “那你还生我的气了吗?” 姜嬛看着他在乎的模样,微微地摇了摇头?,拽住他的衣角,踮起脚尖,温柔地看着他的双眸道?,“顾陵,其实别人?说的我是不信的,我只相?信你。” 听到她这般说,他眸光晶亮,双眼微润,唇角也微微颤动了起来。 “小嬛儿,你真好。”他低低地唤着她,把?她紧紧地拥入了怀里。 姜嬛感受着他胸膛的起伏,一边轻抚着他的背,一边低声道?:“可你以后不能再偷偷跑出去了,也不能不告诉我你去了哪,找不到你,我会很担心的。” “好。那你会不会不要我?赶我走??” “不会。”姜嬛觉得他竟问?出了这样的问?题,真是傻得很,踮起脚尖,在他耳旁道?,“顾陵,我永远要你。” 话音刚落,他的耳朵登时红了起来,连扶在她腰后的手?都不自觉地加大了力度,把?她整个人?往前一推,紧贴在了他的身上。 “顾陵。”如此没有分寸的距离让姜嬛有些慌乱,他灼热的气息喷在她的头?顶,呼吸亦渐渐重了,可他身体却紧绷着,似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姜嬛想起了上一回被他抱在怀里的情景,含羞带怯地抬起水雾朦胧的眼去看他。 他俯身下来,在她的眼睛上慢慢亲吻,像想吻去她眼睛上的红肿。 而后又沿着眼泪滑落的痕迹,细细吻拭。 姜嬛从未想过?,有一日她会与一个男子的关系亲密到这种地步,他的人?于她而言很熟悉,可他的吻于她而言却很陌生。 因为紧张和不适应,她的身子也紧绷了起来,连呼吸在这一刻似乎都停滞了。 顾陵想是感觉到了她的僵硬,把?她整个人?抱了起来,然后坐到了窗旁的罗汉榻上,如此一来,她便成?了依偎在他怀里,坐在他大腿上的姿势。 这样的姿势,让她只稍稍一抬头?,便能把?她的唇送到他嘴边。她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格外羞涩,又扭拧,下意?识地想要逃开,离他远点。 他却紧揽住了她的腰,还张着那两?片惑人?的唇瓣,低低地问?她:“小嬛儿,我可以亲你吗?” 她羞极,又觉他问?的无赖,含羞敛眉道?:“你刚才不是亲过?了吗?” “那不一样,刚才亲的是眼睛。”他低磁的声音似浸染上了一层欲,魅惑又勾人?。 姜嬛芳心大乱,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如果被她娘知道?她跟他做了什?么,她娘会很生气,会打死顾陵的。 顾陵怎知她内心的纠结,见她许久不应,便当她是默认了。微倾下头?,一口便噙住了她的唇。 她紧闭,抗拒,他便温柔缱绻,一点一点地击溃她的防备,直至让她彻底沦陷,主动去迎合他…… 锦葵和茶樱一直守在门外,适才顾陵进去不久后,隐隐听到他和姜嬛的谈话声,她们便知顾陵已经回来了,还神不知鬼不觉地进了姜嬛的房间。 二人?怕他们再度争吵,耳朵一直紧贴着大门,听着屋内的动静。如今,里边突然安静了下来,没有任何声响,锦葵和茶樱皆面面相?觑了起来。 二人?互相?使了会眼色,决意?到里面好好查看,便一同推开了门,又轻手?轻脚地往里边走?去。 姜嬛这卧室十分宽阔,外边有茶室可待客,里边有塌有床,才是正式休息的地方。外室与内室用?座月洞门式的博古架隔开,门上挂着两?层帘子,一为鲛绡碧,一为慕纱白。 因姜嬛适才在休息,挽了鲛绡碧,慕纱白仍垂着。 虽有纱帘遮挡,里间瞧得并不真确,可越往这处靠近,口唇相?交的水啧声越是明晰,更别提窗下那对上下相?叠的暧昧身影了。 锦葵和茶樱皆是姑娘家,哪见过?这种场面,羞得不能自已,心里又有几分怕,慌慌张张地跑出去时,不小心踢到了凳子,这才把?已被顾陵吻得迷迷糊糊的姜嬛惊醒了。 “这是什?么声音?”姜嬛声音软糯,可怜得像只小猫咪。 “别怕,是猫,已经走?了。”顾陵一边吻她,一边低声安慰着。 “水榭这边是没有猫的。”姜嬛说着,下意?识地想起身查看,却发现她现在整个人?被顾陵平放在了榻上,他的左手?枕在她的脑后,握住了她的右手?,他的右手?则扶在了她的腰处,而她的左手?也没闲着,正缠在他的颈后。 这个姿势比坐在他大腿上还要暧昧几分,而他压在她身上居高?临下地欣赏着她神情的变化,还露出了几分满意?的坏笑。 姜嬛羞得直皱眉:“你走?开……” 顾陵偏不走?,反在她唇上轻轻一啄,无赖地笑道?:“没用?的,已经被人?瞧见了,小嬛儿与我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除非你让我杀了锦葵和茶樱两?个。” “哼!”姜嬛又羞又恼,嘟起嘴冷哼了一声,如果不是顾陵使坏,她怎么会在丫环面前出丑。 万一锦葵和茶樱嘴巴不牢,把?这事?说了出去,那不是羞死人?,她以后又怎么出门见人?。 顾陵看着她为难的神情,觉得甚是有趣又甚是可爱,忍不住在她红扑扑的脸颊上吻了又吻。 姜嬛想要躲开,却躲不过?,脸一转,反把?唇又送到了他的嘴上,他轻笑着,用?力地含住了,厮磨了许久,又蜻蜓点水般吻着。 良久后,顾陵终于松开了她,气息尤自紊乱地躺在了她身旁,姜嬛只觉身上一片腻热,脸上又十分滚烫,又觉大白天的,与他一同挨着躺在榻上很羞人?,便起身坐了起来。 顾陵紧张地拉住了她的手?,有些哀怨地道?:“小嬛儿,你不要我了吗?” 她不过?就是觉得很热,起来坐坐,就成?不要他了吗?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矫情了。 姜嬛回头?看着他可怜兮兮的模样,很是无奈,只好任他把?她揽在怀里。 顾陵把?下巴搁在了她的颈窝处,轻轻地蹭着,蹭得她又酥又痒。 须臾,顾陵又满怀心事?地道?:“如今我让小嬛儿抱也抱了,亲也亲了,这些事?若传出去,大家都会说我是你的男人?,小嬛儿若不给我个名分,以后也不会再有姑娘要我了。” 姜嬛听他这话说得怪怪的,但一时间也不知道?哪里怪。她转过?身,摸了摸他的脸,安慰道?:“我说了我永远都会要你,我既要你,别的姑娘自不会有机会再要你。” “你从前说想嫁个门当户对的夫君,等你有了门当户对的夫君,你就不会要我了,就算你要我,你夫君也不同意?。” 姜嬛听他的语气怪可怜的,一时间也忘了追究他如何知道?她从前说的那些话,思忖了一会道?:“那我不要别的人?做我的夫君,我只要你做我的夫君。” 顾陵见姜嬛终于上道?了,内心一阵狂喜,脸上却露出了担忧的神色:“可你爹娘不会同意?的,在他们眼里,我只是个下人?,我配不上你。” 姜老爷态度如何尚看不清,姜老夫人?是真的不喜欢他,不然也不会费尽心思地把?他弄到镖局。 姜嬛也知他的顾虑,想了一会又道?:“顾陵,你入赘吧!换我娶你,爹娘那边,我会好好跟他们说。” 第37章 “你……娶我?”顾陵瞪大了眼,看不?出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姜嬛想着入赘这事是比较伤男子自尊的,更何况顾陵的心性一向?比较高傲,有些忐忑地道:“如果你入赘,自然是我娶你,以后的孩子也是要跟着我姓的,继承姜家的香火和产业,呃……你是不?是觉得委屈?” 他没了记忆,记不?得家乡,也记不?得父母,在心里是早已把自己当孤儿一个,就连如今的姓,也并非是自己的本姓。姜嬛小时候还想过让他改姓姜,叫姜陵,后来嫌弃改姓后,听着像“将离,将离”,很不?吉利,才做罢的。 他们的孩子若能跟姜嬛姓是再好不过的了。 他之所以没有立即答应,是欢喜得懵了,他没想到姜嬛会这么快就允诺让他入赘,让他做她的夫君。 明明昨夜,他还因为她不?理他,伤心得快吐血的,今日,他却就能抱得美人归了。 他真怕这一切都是梦,是他宿醉未醒的幻觉,悄悄地掐了下自己的大腿,疼得很,并不?是梦境。 他笑了笑,激动地抱起姜嬛道:“你真的要我做你的夫君吗?” 她说得还不?够清楚嘛!这个男人怎么跟个傻子一样。 她可?是个姑娘家,明明该由他提亲,说要娶她的,现?在倒似她巴不?得想嫁他一样。 姜嬛嘟了嘟嘴道:“你不?愿意就算了。” “我愿意,我怎么会不?愿意,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什么都愿意。” 顾陵急切地说着,又?怕姜嬛小孩子心性,一时兴起说要与他成亲,到时又?改变了主意,捧起她的脸,认真地道,“你竟说了这样的话,那我便?是你这辈子的夫。你以后若改了主意,不?要我了,我也不?依你,还要日日缠着你。倘若有别的男人想娶你,我便?把他打残。” 姜嬛被他的话逗笑了,本想再与他玩笑几句,但看他双眉微凝,神?情?很是严肃,眼神?期待又?紧张,心里一柔,抬头?在他微抿的唇上轻轻一吻道:“不?会有那么一日的,如果有,随你处置。” 顾陵满足了,只觉得他那颗漂泊了二十多年的心,终于找到了停靠的点。 从今以后,他再也不?是一个人了,他有姜嬛,姜嬛会陪着他,给他一个家。 * 姜嬛决意要把招顾陵为夫的事?告诉父母,是在第?二日的早上。 许是因为太过激动,她昨夜睡得有些迟,醒来时精神?却是异常得好,想起自己很快就可?以和顾陵成亲的,她的脸便?一直热得红扑扑的,眉角眉梢也一直含着笑。 锦葵拿了件鹅黄的裙子出来,她看着总不?大满意,便?换成了浅粉的,裙身上绣着大大小小的桃花,衣襟上也以花瓣点缀。 她从前?嫌这裙子花哨了些,并不?爱穿,如今穿上这裙子,看着镜中?自己那张粉面含春,堪比花娇的脸,却十分满意。 “小姐今儿这么高兴,可?是有什么好事??” “不?告诉你们。”姜嬛撇了撇嘴,想起昨日她与顾陵亲热时,被这两个坏丫头?看见了,待顾陵走后,这两个坏丫头?看着她的眼神?都变了,就觉心里羞得很。 现?在只要她们稍一笑,她便?觉得她们拿她和顾陵昨日的事?打趣。 梳妆打扮完毕后,姜嬛便?风风火火地跑去了她爹娘的住处。她怕她稍微去得晚了,她爹去了商行,那她就得等到晚上才能和她爹说她和顾陵的终身大事?。 她等不?了了,她现?在就要跟她爹娘说,她要和顾陵成亲,这样他们就能长长久久地在一起,谁也不?能把他从她身边赶走。 “爹,娘。”姜嬛提起裙摆,欢欢喜喜地迈进了姜济的房间。 此时,姜济与陈氏刚用完早饭,正坐在窗下喝着清茶说体己话。 见姜嬛来了,陈氏立即向?她招了招手:“今儿怎起得这么早,喝粥了吗?” “已经喝了。”姜嬛道。 陈氏又?上下打量了一下姜嬛,发觉她今日的打扮格外娇艳,心情?也格外好,笑道:“有什么好事?,要跟爹娘说的。” 姜嬛在来之前?,早已想好了措辞,练习了许多遍,可?真到了要说的时候,看着爹和娘直齐齐的眼神?,她又?紧张了起来。 她绕了绕手指,害羞地咬了下唇,过了半晌,才低声道:“女儿想招顾陵为夫。” 姜济拿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想是怕自己太过震惊,会摔坏了他价值一千两的杯子,又?缓缓地把茶杯放下了。 “你说什么?”陈氏怀疑自己耳背了。 姜嬛不?喜欢她爹和她娘这样的反应,娇惯地跺了一下脚道:“哪有什么,我就是想招顾陵为夫。我都十六岁了,可?以成亲了,顾陵你们又?不?是不?认识。” 姜济和陈氏心里登时五味杂陈,他们一点一点拉扯到的女儿,终于大到想嫁人的地步了,还这么毫不?掩饰地跑到他们面前?,告诉他们她想跟什么人成亲。 且不?说对方如何,他们心里怎有种莫名的失落感,就像好不?容易养大的好白菜,被猪拱了一般。 “爹和娘一定?不?会反对的对吧!顾陵能文能武,人品好,长得英俊,又?能干,爹和娘能招到这样的女婿,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姜嬛恨不?得把顾陵夸个天花乱坠。 姜济夫妻俩还没来得及表态,门口却传来了姜子承快气炸的声音:“我反对,我反对……” 姜子承本来是给二老?请早安的,忽听见姜嬛说要招顾陵为夫,犹如晴天被炸了个响雷。 他一边说着,一边快步地走进屋里,几近歇斯底里地掐住了姜嬛的双臂道:“你为什么突然想招他为夫,是不?是他对你做了什么?你告诉哥哥,哥哥替你杀了他。” 姜嬛被姜子承吓到了,从前?,姜子承也会在她面前?毫不?掩饰地表达出对顾陵的厌恶,可?从没像如今这般失态。 姜济见自己的长子好似得了失心疯一般掐着自己的女儿,连忙上前?去把他扯开了。 “爹,娘,你们不?会同意的对吗?顾陵……不?过只是个被捡回来的小乞丐,他凭什么做嬛嬛的夫君,他配吗?他哪里配?”姜子承急迫地看着姜济和陈氏道,恨不?得姜济和陈氏立马说个“不?”字。 姜济早有想招顾陵为婿的想法,姜嬛如今主动提出要招顾陵为夫,他并没有反对的意思。 至于陈氏,虽还芥蒂顾陵来历不?明,但她是心疼女儿的,若姜嬛真爱他,执意要跟他做夫妻,她也狠不?下心来棒打鸳鸯。 “你们……你们都被他灌了迷魂汤了是吗?”姜子承见二老?没有与他一样出言反对,顿时失望至极。 “好,好,好。”姜子承连说了三声好后,奋力地扭头?跑了出去。 姜嬛原本欢欢喜喜的,被姜子承这么一闹,什么好心情?都没了,眼泪都开始在泪眶里打转。 她觉得适才的姜子承非常可?怕,非常陌生,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而且他还说他要杀了顾陵。 他第?一回在她面前?说他想杀人。 陈氏把发抖的姜嬛抱在怀里,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嬛嬛,这是你的终身大事?,总要弄得大家都欢欢喜喜的,不?着急的。” “我跟顾陵说好了,会与他成亲,我绝不?食言。”姜嬛咬了咬唇,想起姜子承扭头?出屋时,眼中?的戾气,害怕地道,“娘,哥哥不?会真的杀了顾陵吧!” 说完,她推开了陈氏,三步并做两步地追了上去。 绿竹斋这边,顾陵因姜嬛允诺要招他为夫,高兴得一夜都睡不?着。 今早起来后,他迫不?及待地想见到姜嬛,又?怕姜嬛还没起床,扰了她的好梦,便?耐着性子在绿竹斋等。 但等待的过程实在难熬,他只好拿了扫帚,把院子里的竹叶扫得干干净净的,眼看着时间还早,又?打了水,把屋子里的桌椅都擦了一遍。 阿福起床后,还寻思着过来清扫,谁知道顾陵已把这些活干了,而且还干得比他还要好。 他愁眉苦脸地对顾陵道:“顾教头?,我没用,我就只会干这些,你把我的活都干了,要是被别人发现?了,我以后在姜府还怎么待。” “该怎么待还是怎么待。”顾陵温和地安慰道。 阿福或许不?知他从前?屋里并没有人伺候,所有洒扫洗舆类的杂活都是自己干的。 因为姜嬛有洁癖,他怕她嫌弃,每天都要洗头?沐浴,换洗衣服,就连屋子,想着她会来,每日也擦得一尘不?染的。 “大少?爷。”阿福抬起头?,忽瞅见姜子承怒气冲天地往这边走来,心里大感不?妙。 顾陵自院子里的石凳上站了起来。 姜子承二话不?说,一拳便?挥向?了他的脸。 顾陵下意识地躲过,姜子承明知他不?是顾陵的对手,盛怒之下,却是毫无理智,粗蛮地掐住了顾陵的脖子,怒吼道:“我只有这么一个妹妹,你为什么要跟我抢?为什么?为什么?” 他问的声嘶力竭,好似失去了这世上最珍爱的宝物?。 顾陵有些怔住了。 姜嬛已跟了上来,见姜子承掐着顾陵的脖子,连忙跑了上去,一边捶打着姜子承的手,一边去推他。 姜子承怎愿放手,恨不?得立马将顾陵掐死。 只是他不?知道,他的这种做法很难伤到顾陵,顾陵不?过只是抬手在他肋下轻点了两下,他的两只手便?似被折断了一般,无力地垂了下来。 姜子承没有掐死他,反让顾陵借这个机会在姜嬛面前?装起了可?怜。 他不?过轻咳了几声,姜嬛眼泪立即便?掉下来了,扶着他的手臂,忧心忡忡道:“顾陵,你怎么了?” “我没事?。”顾陵拭了拭她脸上的泪,低声安慰。 姜子承再次被他们这副郎情?妾意的模样刺激到了,一把扯过了姜嬛,发疯似地问:“你真要嫁给他吗?” 姜嬛被吓得一怔,半晌才道:“我喜欢他。” “我不?许你喜欢他,这个姜府,有他没有我,有我没有他。”姜子承决绝地说完这一句后,又?缓了缓语气对姜嬛道:“嬛嬛,你看看我,我是你哥哥,我是你的骨肉至亲,我们身上流着一样的血,只有我才是你的亲人,他不?过就是个外人,你难道要为了个外人,不?要哥哥吗?” 作为姜家长子,姜子承以前?就算再愤怒,也会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保持大家族嫡长子的风度。 如今这毫不?顾及自己身份的模样,在姜嬛的印象里,确确实实是第?一次。 姜嬛已经完全被吓懵了,站在那,连话都不?会说。 顾陵看着姜子承抓狂的模样,终于明白,姜子承是因为听说了姜嬛想与她成亲才疯成这样的。 一个当哥哥,因为妹妹想要嫁人,失态到这种地步,实在是超出了情?理。 他拉开了姜子承的手,把姜嬛护在了怀里。 姜子承碰不?到姜嬛,像条吃不?到肉的猎狗一样,龇牙咧嘴地喊道:“你把妹妹还给我,把我妹妹还给我。” 三个人拉拉扯扯间,还理不?出个头?绪。 姜府的管家却急急忙忙地冲上前?来,也不?管眼前?是什么局面,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快快快,都到大厅去,来了,都来了。” 这管家素日里也是个会办事?的,鲜有说话如此不?利索的时候。姜子承意识到事?情?不?简单,终于恢复了一些理智,端起了姜家大少?爷的架子,怒道:“何事??说清楚。” 管家被他这一吼,说话倒顺畅了。 “刘县令带着宁乐郡主来了,老?爷命全府上下到前?厅迎接。” 第38章 “宁乐郡主?郡主为何要到咱们家来?”姜子承一头雾水地道。 管家却是猛摇头。 他们姜家虽是临城数一数二的富庶之家,但与皇室中人素来没有任何关系,也没有任何往来。 这宁乐郡主乃是当朝长公主的独女,皇帝的侄女,身份高贵非常,为何会屈尊就卑,到他姜家来。 姜家再有钱,也不过是满屋平民,在?天?潢贵胄面前,连挺直腰杆子的份都没有。 来了这样一个人物,姜子?承的疯病一下子?便缓解了,姜嬛也清醒了过来。 顾陵心里却是有了不好的预感。 “草民拜见郡主。” “民女拜见郡主。” 姜子?承和?姜嬛进了大厅后,分别向坐在?堂上的萧彤行礼。 姜济和?陈氏两人早已先他们二人进了大厅,此时垂着首立在?堂下并不敢多言。 那?刘县令却是殷勤得很,一脸谄媚地指着姜子?承和?姜嬛介绍道:“这二位是姜济的大儿子?与女儿。” 顾陵因是下人,并没有资格进入大厅,与主子?们站在?一块,于是自?觉地立在?了门口。 但他视力极佳,一下子?便认出?了那?坐在?堂上,身旁簇拥着一众侍卫仆人的女子?,正是那?夜在?大街上所遇的。 他的心里有了几分忐忑。 萧彤听了刘县令的话,自?堂上走了下来,她穿的红色霓裳,绣着大幅大幅的牡丹花,行走间,百花绽放,华贵异常。 “你叫什么名字?”她停在?姜嬛面前,目光落在?了姜嬛脸上,用涂满红色蔻丹的指甲,掐起了姜嬛楚楚可怜的下巴问道。 “我叫姜嬛。”姜嬛看着箫彤,如实相告。 心想着这郡主美则美矣,却凶得很,指上力气又?大,掐得她下巴都有些疼。 刘县令见姜嬛不懂事,责怪道:“怎可在?郡主面前直呼“我”,又?直视郡主玉颜。” 姜嬛被刘县令这么一说,只好垂下了双睫,不敢再去看萧彤。 萧彤看着她浓密纤细的长睫,感受着她下巴处光滑细腻的肌肤,似笑非笑道:“真是没想到,小小临城竟还有这样的美人,难怪……” 难怪那?个男人敢嫌她丑,她虽一直自?负美貌,但在?姜嬛面前,却觉自?己着实有些黯然失色。 “几岁了?”萧彤放下手道。 “我……民女十?六岁。”姜嬛答。 足足比她小了十?一岁,又?是个未经人事的,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惹人怜爱的纯情,难怪那?个男人如此喜欢。 萧彤嗤笑了一声,挥袖坐回?了堂上,轻启红唇道:“本郡主与母亲此番到临城来小住,因路途较远,所带的人手不多。听闻你们姜家乃是临城数一数二的大户,里间更是人才济济,因此想向你们姜家借几名得力的护卫,不知姜老爷,可愿卖本郡主这个人情。” 姜济诚惶诚恐地道:“郡主折煞小人了,郡主乃千金之驱,能够屈尊降临,使小人这寒舍生辉,乃是小人之福。莫说借,便是要小人送几个护卫去保护郡主,小人也乐意之至。” 萧彤一下子?笑了起来:“姜老爷不愧是会做生意的,难怪可以给姜家挣下这么大的产业。” “郡主过奖了。”姜济垂首道。 姜嬛听了他们二人的谈话,心里却极不舒服,因为顾陵仍属于姜府的护卫,若萧彤挑中了顾陵,偏要顾陵保护她,还不把顾陵还回?来,那?她怎么办! “姜老爷,还不快让你府中的护卫集合,让郡主挑上一挑。”刘县令道。 姜济点了点头,便示意姜子?承去传达命令。 姜子?承略一思忖,计上心头,直接站出?来道:“郡主,草民是姜家长子?,一直帮着父亲打理家中事物,对?姜府的五十?名护卫了如指掌,草民欲向郡主举荐人才。” 萧彤饶有兴趣地笑道:“姜大公子?请讲。” “哥哥慎言。”姜嬛心知姜子?承会举荐顾陵,忍不住在?一旁出?言提醒。 姜子?承见她着急,有些迟疑了。可一想到,顾陵若留在?姜府,姜嬛便会一心想着要和?顾陵在?一起,到时他们会成亲,会有孩子?,一家子?其乐融融,和?和?美美,他便难受得无法呼吸。 他不能让顾陵抢走他最心爱的妹妹,姜嬛只能是他的,没有了顾陵,姜嬛一定会继续像小时候那?样依赖他,亲近他。 他们是骨肉至亲,本应是这世上最亲密的人。 姜子?承想到这,嘴角上扬起了一丝自?得又?残忍的笑。 “启禀郡主,草民要举荐的人叫顾陵。” “顾陵年富力强,仪表堂堂,论武功,姜府无人能出?其左右,一定会让郡主满意的。”姜子?承道。 这些年来,他第?一次如此不留余地地夸赞顾陵,目的却是为了把他赶出?姜家,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讽刺。 萧彤摆这么一出?,就是想把顾陵带走,姜子?承的举荐,倒让她这事进行得格外?顺利。 她心情大好,笑道:“本郡主自?是相信姜大公子?的眼光,那?便让顾陵进来吧!” 姜嬛此时却似被推入了冰窟。宁乐郡主突然来访,她一开始也是摸不着头脑,可凭着女人的直觉,和?萧彤开口要护卫的种种迹象,她几乎可以肯定:萧彤是冲着顾陵来的,她就是那?夜想把顾陵抢走,又?被顾陵骂了的女人。 顾陵是她的,六岁那?年,她把他从大街上带回?姜府,从未想过要舍弃他。如今她喜欢上了他,想招他为夫,她绝不允许让旁人把他抢走。 可那?个人是郡主,连她一直崇拜的爹爹,在?她面前,都只能卑躬屈膝的,她又?该怎么办? 她第?一次发觉财富在?绝对?的权势面前,简直不堪一击。她爹不是无所不能的,姜家护不住她,并不能让她事事顺心,甚至无法帮她护住她的顾陵。 姜嬛眼睁睁地看着顾陵被人叫进了大厅,脸色发白?,几欲哭出?来。 顾陵进了大厅后,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她身上,发觉她泪光闪烁,眼中满是害怕和?不舍,很想立即把她抱在?怀里,把她带出?去。 但不能。 “小人见过郡主。”顾陵微微收回?目光,拱手朝坐在?堂上的萧彤行了一礼。 萧彤自?他进来后,便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很快便发现了顾陵与姜嬛之间有私情。 真是有趣,姜家的小姐和?护卫搞在?了一块。那?夜顾陵拒绝了她,他还以为他是个什么清心寡欲,不近女色的种,不曾想,也是个不守本分的,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与姜家小姐眉目传情。 棒打鸳鸯这事,她从前也不是没有做过,任凭那?些男人起初如何坚定,做出?要为心爱的姑娘守身如玉的架势,只要她许以财势地位,再略一勾弄,没有不拜倒在?她石榴裙下,像条狗一样臣服于她的。 萧彤心里已有些按纳不住了,她要看看眼前这个说她丑的男人,是如何在?她面前溃不成军的。 “抬起头来,让本郡主瞧瞧。”萧彤做出?不认识顾陵的模样,缓声道。 顾陵无法拒绝,只能扬起头来。 那?夜在?酒馆外?,他坐在?角落里,临风饮酒,神情颇是落寞,周身气质却是风清月朗,堪比谪仙。 她阅男无数,虽未瞧见他的正脸,但只见了他在?朦胧烛光中的侧颜,也只他绝非凡品,待侍卫把他扔到马车后,她方才见到了他的正脸,确确实实是可令女人心动的俊朗非凡。 但凡他长得丑一点,她也不会这般费劲心思地找他,想牢牢地把他占有。 竟被她找到了,她便没有再放过他的道理。 “确实不错。”萧彤凤眼微晲,点头笑道,“本郡主很满意。” 刘县令对?顾陵也很满意,但仍多问了一句:“郡主不试试他的身手吗?” “不必了,姜大公子?举荐的人怎会有错。”萧彤笑了笑,轻轻把手一挥,站在?她身后的两个侍卫,端了两个沉甸甸的箱子?,便出?了列。 萧彤看着姜济道:“本郡主是个不愿意欠人情的,竟要了你的护卫,便不会白?要,这里有黄金百两,还请姜老爷收下,自?此以后,这顾陵便是我宁乐郡主府的人,与你姜家再无任何关系。” 那?两名侍卫,一并打开了箱子?,屋内登时闪现两道金光。 姜家小小一个护卫,竟值黄金百两,在?场的人,都觉姜济赚大了,又?觉顾陵何德何能,能让郡主如此破费。 姜济额上止不住流出?了两滴冷汗,他聪明一世,竟是糊涂一时,没有料到宁乐郡主是冲着顾陵来的。 他想着顾陵已去镖局做了教头,不属于姜府的护卫,却没想到姜子?承会站出?来举荐顾陵。 顾陵可是他宝贝女儿姜嬛选中的夫婿,怎么可以给别人!可事情都到这份上了,还有转圜的余地吗? 听闻长公主很受圣上器重?,年少嫁人,生了好几个孩子?,都夭折,只有宁乐郡主活了下来,因此对?宁乐郡主百般疼爱纵容。 宁乐郡主已经是他姜家得罪不起的了,更别说她背后的长公主和?皇上。 他们随随便便一个人,一声令下,都可以灭了姜家满门。 他不能因为顾陵一个人,致使姜家陷入困境中。 那?便只能对?不起姜嬛了。 “姜老爷,郡主赏了你金子?,还不赶紧谢恩。”刘县令提醒道。 “草民惶恐,不敢收受郡主的赏赐,恳请郡主收回?。”姜济知事已如此,没有转圜的余地,可若收了钱,就同?他把顾陵卖了一般,姜嬛定会怨他,他不想女儿从今以后埋怨上他。 “姜老爷恐怕不知,本郡主要送的东西,从没有收回?来的道理。”萧彤如此大张旗鼓地来到姜府,又?不需花费重?金,便是想绝了顾陵回?姜府的念头,并且给顾陵精神上的打压。 他是她花了大价钱买来的,那?他便是她的私有物,她对?他做任何事情都是天?经地义的。 姜济踌躇了一会,咬了下牙,正要收了那?两箱金子?。 姜嬛此时却站了出?来,声音娇脆又?颤抖地发出?了一声:“你……你不能带走顾陵。” 第39章 在场所有人都没想到姜嬛一个弱小女子,敢公然阻止郡主行事,目光刹那间都聚集在了她的身上?。 姜嬛不顾爹娘和哥哥向她举目示意,鼓足勇气地站到了顾陵身边,目光盈盈又?满含深情地看着顾陵道:“他不是?下人,不是?护卫,他是?我的未婚夫,是?我衷情?的人,我们很快就要?成亲了。” 姜子承听到这话,只觉头脑轰然,差点站立不稳。 女子的名节何其重要?,姜嬛身为闺阁少女,在人前素来害羞,鲜少言语,如今竟抛下羞耻惊怯之心,冒着得罪宁乐郡主的风险,在这么多人面前公然承认她与顾陵之间的私情?。 她不是?疯了,就是?爱到了极点。 顾陵听到她这么说,内心也登时?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终于承认他了!虽然是?在这样的情?境下,可?越是?到了危难关头,说出来的话便越真,情?也越深。 她为了他,可?以不顾及旁人的目光和指摘,那他又?有何顾忌。 顾陵旁若无?人地牵起姜嬛的手放在了心口?处,温柔地笑?道:“你放心,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和你在一起的。” 萧彤没想到眼看着事都要?成了,姜嬛会?出来搅局,一个小门小户的女儿,怎就有这么大的胆子拂逆她。 难道为了一个男人,她竟连自己的父母兄弟都不顾了吗? 萧彤看着眼前浓情?蜜意的两人,只觉扎眼得很,但她很快便缓过了心神,冷冷一笑?道:“姜姑娘,你可?知欺骗本郡主会?有什么下场?” 姜嬛觉得自己适才所言,并没有任何欺骗,无?辜地看着萧彤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你说他是?你未婚夫,那你们可?有聘书?” 聘书是?男女订立婚约时?的文书。姜嬛今早才与父母提及要?招顾陵为夫,姜济夫妻俩甚至没有明确答应,她自然拿不出与顾陵的聘书。 萧彤早料到她拿不出,一拍桌子,声色俱厉地道:“竟无?聘书,他怎会?是?你的未婚夫?姜家也是?临城的大户,姜小姐如此不知廉耻,与下人私定终身,还堂而皇之地宣之于口?,简直是?伤风败俗。” 姜嬛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因为喜欢顾陵,被人指着鼻子骂不知廉耻,伤风败俗。 更何况,从小到大,从未有人如此声色俱厉地责骂过她。 顾陵见她被萧彤吓到了,顺势把身子微颤的她拥在了怀里,轻拍着她的背,低声安抚:“别怕,咱们不理那个疯女人。” 他说话的声音很低,萧彤坐在堂上?听不见,但凭着感觉,她觉得顾陵又?在骂她。 如果不是?她素来人前比较沉得住气,她怕是?会?忍不住上?前去,把他和姜嬛拉开,然后給顾陵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护卫一巴掌。 见姜嬛渐渐平静了,顾陵方才抬起头对萧彤道:“郡主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嬛儿喜欢我,便是?寡廉鲜耻,伤风败俗的话,那夫君一死,不为夫君守节,反而花天酒地,四处寻欢作乐的女人又?是?什么?” 这话可?谓直戳萧彤的心窝,她十?五岁嫁人,二?十?岁守寡,这些年来,还从未有人敢在她面前提守寡的事。 即使她不在意自己死了丈夫,但并不代表别人可?以在她面前提及,更何况那人这般阴阳怪气,还是?为了替另一个女人出头。 姜济眼瞅着屋内的气氛越来越僵,郡主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抹了抹额上?的汗,跪到地上?道:“草民教女不严,请郡主念在小女年幼无?知的份上?,宽恕小女。” 姜嬛见她爹为了她跪在了那个可?恶的女人面前,心里极不好?受,可?隐隐也觉自己闯下了大祸,一时?间又?是?害怕又?是?无?奈。 她往顾陵怀里缩了缩,如今只有顾陵的怀抱和安抚,可?以让她不那么惶恐。 “本郡主今日诚心而来,令千金与这名护卫,却屡次忤逆羞辱本郡主,姜老爷竟还想以年幼无?知搪塞过去。”萧彤疾言厉色地道,“刘县令,你说,他们该当何罪?” 姜济是?临城的大富商,刘县令素日里也受了他不少好?处。今日带着宁乐郡主前往姜府,只一心想着和姜济一同巴结好?郡主,好?使他官运亨通,姜济财源广广。 可?谁知,明明只是?要?个护卫这样的小事,会?弄成这般局面。 宁乐郡主不是?他能得罪的,上?一个得罪皇室中人的杨县令,可?是?弄得家破人亡。 而且姜家的小姐与下人确实太?不像话了,这怨不得他。 刘县令向前一拜道:“回郡主,藐视皇室中人,轻则杖刑,重则杀无?赦。” 陈映月听到“杀无?赦”三个字,直接晕了过去,幸好?姜子承站在一旁扶住了她,又?给她掐了人中,才又?醒了过来。 萧彤满意地勾起红唇道:“本郡主素来仁慈,杀无?赦倒也算啦,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姜济怕萧彤折磨姜嬛,爱女心切之下,也顾不得尊严,忙向萧彤磕头求饶:“求郡主从轻发落,草民教女不严,愿代女受过。” “爹爹,不要?。”姜嬛听到姜济这么说,彻底慌了,眼泪簌簌而落。 萧彤微微颔首:“如此,本郡主便成全姜老爷护犊之心。来人,把姜济拉下去,去衣受杖八十?,姜府上?下一同观看受刑,以儆效尤。” 姜济年已过四十?,这些年养尊处优的,如何受得住八十?大板,而且所谓的去衣受杖,是?要?脱下犯人的裤子,直接用板子打?臀部,这不仅是?刑罚,更是?一种侮辱。萧彤还下令让整个姜府上?下围观姜济受刑,不亚于把姜济剥光了示众,那他姜家从今以后还有何颜面在临城立足。 姜嬛挣开了顾陵的怀抱,跪在了姜济身边,愧疚可?怜地道:“爹爹,是?我不好?。” 又?扭过头,愤恨地看着萧彤道:“要?打?打?我,不要?打?我爹。” 萧彤觉得这出戏真是?越来越有意思,手指轻敲着桌面道:“好?,你虽是?个□□无?耻的女子,但到底还算有孝心,那本郡主便放过你爹,只打?你。” 萧彤下巴一抬,一直候在旁边的两名官差便要?上?前来押姜嬛去受刑。 顾陵当即挡在了姜嬛面前。 那两名官差虽听姜子承夸他武艺高强,但到底没亲眼所见,又?见他赤手空拳,并不怎么放在眼里。 正要?推开他去拉姜嬛,手触碰到顾陵的臂时?,却觉他臂上?生出了一股强大的劲,他人没有动,仅凭着这股劲,就把他们的手推开了。 两位官差心里皆是?一惊,不免露了怯,但因萧彤还在上?边瞧着,完成不了差使,自己也要?受罚,便又?齐齐上?去,想再次推开顾陵。 这一回却是?还没碰到他的手,脚下便被他一踢,直接跪倒在了地上?。 “你好?大的胆子。”不等萧彤发火,刘县令便下令其余的官兵擒住顾陵。 一时?间,三十?名官兵都冲进了宽敞的大厅里,把顾陵,姜嬛,姜济,陈氏,姜子承团团围住了。 萧彤坐在堂上?,好?整以暇地咽了一口?香茶。 那一夜顾陵能从她马车上?逃脱,便可?见他本领不小,但他赤手空拳的,一边要?护住姜家老小,一边还要?对付三十?位拿着刀剑的官差,谅也无?法两全。 等他被打?晕了,她便叫人把他拖回去,绑起来,一边给他上?药一边上?他,看他还倔个什么。 “别把他的脸打?坏了。”萧彤幽幽地道。 那三十?名官差得了命令,便要?动手,顾陵看准了时?机,迅疾地夺过了近旁官差手中的剑,然后凌空横扫,便劈掉了站在面前十?位官兵手中的武器。 那十?位官兵,下意识地抬起手来,腕上?皆被划出了一道血口?子。心里不禁大骇,只要?顾陵再割深一些,切到了筋脉,他们的右手便再拿不起刀剑,相当于废了。 “你们还要?动手吗?”顾陵持剑,傲然挡在了姜嬛面前,冷声道。 剩下的那二?十?名护卫,一时?间皆是?大气都不敢喘,更别说上?前去捉拿他。 萧彤也被适才那一幕吓到了,短短须臾,他便打?掉了十?名护卫手中的兵器,这样的功夫,这样的速度,是?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如此一来,她更舍不得放了他,且在心里暗暗发誓:她一定要?得到这个男人。 “顾陵,你想害死我们吗?”姜子承看着跪在地上?的姜济,吓得面如死灰的陈映月,还有泪眼汪汪的姜嬛,厉声责问道。 纵他神功盖世,护得了他们一时?,难道能护他们一世,而且姜府上?下一百六十?口?人,他能一一保全吗?萧彤要?的是?他,只要?他还留在姜府,姜府便永无?宁日。 顾陵脸色微微一变,握着剑的手因为用力,指节“咯咯”作响。 他目光深深地看向了姜嬛,四目相对中,姜嬛知道他急需她坚定不移地站在他身边。 可?经历了适才一事,她着实有些怕了,她爱他,可?她也爱自己的爹娘。 她不能再让生她养她的父母因为她而遭受侮辱,担惊受怕。 姜嬛避开了他渴求的目光,微垂下了睫,脸色发白,双唇发抖地道:“顾陵,你随郡主去吧!” 明明她昨日才对他说“顾陵,我永远要?你”,可?为了她的家人,她还是?选择了妥协,把他推了出去。 即使知道她是?迫不得已,是?被逼无?奈之下的选择,但在这一刻,他觉得他被姜嬛抛弃了。这个世界,又?独剩下了他一个人。 但他早已习惯听命于她,稍一踟蹰,便收回了剑,向萧彤抱拳道:“郡主竟看上?了小人,想让小人保护你,那郡主在临城的这段时?间,小人自会?不留余力地保护郡主,还请郡主不要?为难姜府上?下。” 萧彤到这来的目的,不过就是?想带走顾陵,眼下他竟然肯向她低头,旁的一切便不打?紧了。 至于顾陵所说,在临城这段时?间才保护她,呵!只要?落到了她手上?,要?在她身边待多久,可?不是?他能决定的。 况且,他还抓到了他的软肋。 萧彤这般想着,志得意满地瞥了眼姜嬛。 只要?姜嬛还活着,她知道她便可?一直拿她要?挟顾陵,让顾陵受制于她。 “走吧!”萧彤站了起来。 这一句话,是?决意放过姜府上?下了。 姜济和姜子承皆松了一口?气。 唯有姜嬛心如刀割,心怀愧疚,又?缠绵悱恻地看着顾陵。 她没用,在最后关头,为了家人,还是?放弃了他,他心底里可?会?怨她,从今以后不愿意再见她! 哪怕他愿意再见她,宁乐郡主会?让他来吗?去了郡主行宫,他又?会?遭受什么。 姜嬛不敢想,也不愿意想下去,任凭两行清泪簌簌而落。 “嬛儿。”顾陵看着她难过的模样,心里一动,就想走上?前去抱住她,告诉她:郡主的行宫困不住他,他一定会?想办法摆脱郡主,早日回到她身边的。 萧彤却在此时?伸出了一只纤纤玉臂,对顾陵道:“你,过来。” 姜嬛怕她再望着顾陵,会?让顾陵忍不住拂逆郡主,使家人遭殃,咬了咬唇,别过了头。 “嬛儿,不必为我担心。”顾陵犹豫了片刻后,收回了迈出去的脚,亦没有去扶萧彤。 生离死别的画面,萧彤见多了,倒也不恼顾陵公然违抗她的命令,自顾自地放下手来,对他道:“小小一个姜府算得了什么,乖乖跟着本郡主,本郡主定会?让你飞黄腾达,成为人上?人。” 第40章 长?公主的行宫,是由驸马的故居改造的,虽规模不及京城里的公主府,但也是亭台楼阁,假山池沼应有尽有,里间的装饰更是富丽堂皇。 顾陵进了行宫后,便被人带进了东边的一个屋子里。 一路走来,他甚少?见到丫鬟,基本都是些清秀的小厮,甚至还有太监。 进了屋后,不到一会?,便有两名小厮打了热水,拿了衣服过来,要伺候他沐浴更衣。 顾陵见那衣服做工精致,但又十分?轻薄,穿上去后几乎相?当于没有穿,深感屈辱,拒绝沐浴,也拒绝更衣。 那两位小厮见他态度十分?强硬,不是好伺候的主,低首交流了一会?,便出去了。 不一会?儿,屋里又来了两个人,衣着?气质与那两位小厮截然不同。 较高?的一位,年纪大约二?十上下,身着?一袭飘逸的白梅阔袖蓝衫,头发用银簪半束,剑眉秀目,唇不点而红。 另一位瞧着?年纪较小的,则穿着?一身粉衣,可衣带系得松松垮垮的,似是有意要露出胸前的那几块肌肉,论模样,说?是英俊,更似女子的俏丽,眉眼间也带着?几分?骄矜之色,再加上他眼睛较圆,脸上的轮廓柔和无骨,便是扮成女子,怕也不会?引人怀疑。 顾陵见了他们的装扮,便猜出了他们就是萧彤养在身边的男宠,心里生了几分?蔑视,转过头去,并不看他们。 那身着?粉衣的少?年见状,十二?分?不满,轻蔑地撅起粉唇道:“哦!脾气这么大,你从?前不过只是商人家里的小小护卫,而我爹是知府,跟我比,你连给我提鞋都不配,还敢在爷面前摆谱。” 顾陵原本以为给萧彤当男宠的,都是些没身没份的人,不曾想?这粉衣少?年,还是知府家的公子。 可见他爹为了自己的官位,多么丧心病狂,连儿子都能送给萧彤蹂躏,亦可见萧彤这个女人,有多么浪荡。 “喂,我跟你说?话呢!你哑巴了吗?”粉衣少?年见顾陵仍坐着?不搭理他们,怒从?心上来,走到顾陵面前,一指扼在他的肩膀上,咄咄逼人地道,“你不过就是长?得比我们稍微好看一点,就以为可以占尽郡主的宠幸,藐视我们吗?我可是长?公主亲自指派给郡主的,郡主如今最宠我,不然此番到临城,也不会?让我随身伺候。” 顾陵听到这,终于有了反应,腾地一声,站了起来。 那粉衣少?年年纪小,身量也小,顾陵长?得又比寻常男子高?大,这样一站,极具压迫感,粉衣少?年不由得后退了两步。 “你几岁了?”顾陵开口?道。 “十五岁,怎么了?”粉衣少?年扯了扯胸口?的衣服给自己壮胆。 顾陵不禁在心里骂了句“禽兽”,连十五岁的都不放过。 “你说?郡主眼下最宠你?”顾陵道。 粉衣少?年不明白他为何这么问,扬起头来,有恃无恐地道:“当然,所?以劝你识相?点,你要敢招惹爷,爷就让郡主把你赶出去。” “当真?”顾陵眼前一亮。 “爷说?话自然作数。”粉衣少?年话音刚落,脸上便挨了顾陵一拳。 他对自己这张脸格外爱惜,随兜带着?小镜子,被顾陵这么一揍,“哎呦”了一声后,竟是没立马跟顾陵计较,而是掏出了小镜子,先看自己脸上的妆容有没有花。 镜子一照,发现自己的一张俊脸都被顾陵打?肿了,这才丢了镜子,“嘤嘤嘤”地哭着?,抡起小粉拳,冲过去要与顾陵拼命。 顾陵从?未见过如此娘唧唧的男人,只觉打?他都有裙裙四耳儿咡勿九一寺弃搜集本文上传失自己的英名,但他这么会?哭,一定是很会?闹腾的,因此便又给了他一拳,还把他一脚踢翻在了地上。 那蓝衣男子见状,花容失色,一溜烟地逃了。 粉衣男子趴在地上,哭得稀里哗啦,好半天,才起了身,撇嘴跺脚地对顾陵道:“你等着?,你等着?,你敢打?老子,老子一定要让郡主把你赶出去。” “谢谢。”顾陵发自肺腑地感激道。 那粉衣男子见他如此,却似撞见鬼一般,呜呜啊啊地跑了。 萧彤回了卧室,正想?着?该如何驯服顾陵,不料前脚小厮刚来禀告说?顾陵不肯沐浴,也不肯换衣服,后脚她的男宠中?,长?得最可爱最会?撒娇的苏慕怜,便鼻青脸肿地来向他告状。 “郡主,你看看,我好可怜。”苏慕怜见了萧彤,便趴在了她膝上诉苦。 萧彤看着?他好端端的一张脸,被弄成这样,委实也是心疼,怒道:“这是怎么一回事?谁把你打?成这样。” “是那个新来的顾陵。”苏慕怜撇着?嘴,痛心疾首地道,“顾陵出身低,脾气不好,又野蛮粗鲁,根本不配伺候郡主。” 萧彤听了他的话,并没有表示要惩罚或者赶走顾陵。 苏慕怜着?急了,红着?眼道:“郡主素日里说?最疼我,难不成都是假的。如今我被人欺负了,郡主都不为我报仇吗?” 苏慕怜三个月前才被她娘长?公主送到她身边,是她的男宠中?,年龄最小,最会?争宠的。 萧彤见他长?得可爱,又会?哄人,走哪都带着?他,眼下见他被顾陵打?得鼻青脸肿,又可怜兮兮地来求她做主,心里并非是一点都不动?容的。 只是顾陵,她刚带回来的!哪有就赶出去的道理。 萧彤只好摸了摸苏慕怜的脸,轻声哄道:“小慕慕,郡主自然是疼你的,只是那顾陵初来乍到,本郡主还想?驯服驯服他,等本郡主玩腻了他,再把他赶出去好不好?” “郡主说?话要算数。”苏慕怜见她如此打?算,也不好再忤逆他,只是受了这种屈辱,他并不甘心就这么放了顾陵,又朝着?萧彤撒娇道,“我心里难受,郡主把他绑了,让我打?回去,我才会?好受一些。” 萧彤忍不住笑了:“你都说?他是个粗人的,打?他,本郡主怕你的手会?疼。” 萧彤说?着?,命丫鬟去取了颗鸡蛋大的夜明珠,放到苏慕怜手里道,“这是本郡主赏你的,旁人都没有,你好好养着?伤,待脸好了,本郡主日日只叫你伺候。” 苏慕怜到底年纪还小,拿了夜明珠,被萧彤这么一哄,便笑嘻嘻地顶着?红肿的脸出去了。 萧彤见他离开了,微微沉下了脸。 自苏慕怜出去了,顾陵便待在屋里等着?萧彤把他赶出去,不曾想?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人赶他。 沉思了片刻,料是苏慕怜说?了大话,他在萧彤心里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有分?量。 他敲了敲桌子,起身往门口?走去,那两个小厮立马上前来拦他:“公子,没有郡主的命令,你不能出去。” “我到这来是保护郡主的,你们不让我出去,万一郡主有个闪失,你们负责得起吗?”顾陵冷声呵斥。 那两个小厮知道他是郡主的新宠,脾气又不好,还会?揍人,灰溜溜地退下了。 苏慕怜虽被打?伤了脸,但得了郡主赏赐,有意显摆,便带着?他那颗鸡蛋大的夜明珠,准备四?处去串门。 然后,非常不巧的,在半路上,他又遇见了顾陵。 他在心里叫了一声“娘呀”,正要跑,又觉这样跑了,十分?没面子,便立在了原处。 顾陵正不知要去哪里,见了苏慕怜,径直走上前去道:“你不是说?郡主宠你,一定会?把我赶出去吗?” “是呀!郡主说?等她把你玩腻了,就把你赶出去。”苏慕怜说?着?,拿出了他那颗鸡蛋大的夜明珠,在顾陵眼前晃悠道,“这是郡主赏赐给我的,像你这样的贱人一辈子也得不到,连摸都摸不着?。” 顾陵虽然觉得只逮着?一个人欺负,十分?不厚道,但谁让他总是碰见苏慕怜,苏慕怜看起来又那么欠揍。 “是吗?可你很快就要失去它了。”顾陵说?着?,一把夺过了他手里的夜明珠,手一挥,直接丢进了近处的荷花池里。 池子不深,但能养荷,池中?定然满是淤泥,苏慕怜素来爱干净,不许自己的脸上和衣上沾上一点点污渍,如今为了那颗夜明珠,却失心疯一般一脚迈入了莲池中?。 “我的夜明珠,我的夜明珠。”他一边哭一边叫,直至小腿没进了污泥里,使劲才能拔出,才发现自己全身都是泥点,脏得没眼看。 而被搅浑的池水,发出了一股十分?酸爽的泥腥味,直扑鼻而来。 “顾陵,老子要弄死你,老子要弄死你。”苏慕怜崩溃地看着?站在岸上的顾陵,愤恨地道。 “行,我等着?!”顾陵无所?谓地道。 此时,闻讯赶来看热闹的男宠们全都聚集到了荷花池边,一眼望去,莺莺燕燕,十分?热闹。 顾陵瞧着?那一张张各有各的俊法,又年轻的脸,忽觉得萧彤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于是,他昧着?良心,把一众美男都踢下了荷花池,其中?几个虽也会?武功,但无奈打?不过顾陵,也被顾陵送进了荷花池。 一时间,荷花池里泡着?各种各样的美男,怨声载道,可谓十分?壮观。 到萧彤面前告状的人也从?苏慕怜一个,发展成了十个。 萧彤看着?一屋子美男跪在她面前,同仇敌忾地势要把顾陵赶出去,脸更黑了。 顾陵听闻萧彤传唤他,做出了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进了大厅。 进了大厅后,他也不向萧彤行李,而是非常随意地把背靠在了柱子上,抱拳曲腿地站着?。 那一众美男见他进来,个个眼里都仇光四?射,恨不得上前去把他痛揍一顿,又见他如此玩世不恭,丝毫不把旁人放在眼里,更是气得牙根痒痒。 荷香虽雅,但莲出淤泥,那莲池的淤泥更因日积月累,气味腥重,十分?难以洗掉。 美男们虽在洗浴上花费了许多时间,但也难以洗掉泥腥,又因急着?赶来见萧彤,因此皆用香粉香囊掩饰身上的泥腥味。 如今他们齐聚一堂,烘得整个大厅香喷馥郁,顾陵闻不惯这股浓香,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离他最近的一名黄衣男宠,只觉顾陵打?喷嚏时,把鼻水溅到了他身上,露出了又嫌弃又恶心的表情?。 他狠狠地指向顾陵,义愤填膺地对萧彤道:“郡主,你看他,事到如今,态度如此狂妄,见了郡主不仅不行礼,还如此粗鲁失仪,郡主把这样的人留在身边,简直是有损郡主芳名。” “李公子说?的对,恳请郡主把顾陵赶出去。” “郡主若不把他赶出去,小人们的日子就没法过了。” “小人从?未受过如此欺辱,请郡主为小人做主。” …… “好了,别吵了。”萧彤被他们吵得头晕,捂了捂额,大声斥道。 大厅里瞬间鸦雀无声。 萧彤倒还沉得住气,幽幽地看着?顾陵道:“是你把他们推入荷花池?” “对。” “为何?” 顾陵方直起身,一本正经地抱拳回道:“郡主让小人保护你的安全,小人说?过定会?竭心尽力。他们这一群人,长?得贼眉鼠眼,獐头鼠目,又行迹猥琐,小人觉得他们都不是好人,怕他们包藏祸心,害了郡主,因此给他们一点教训。” 那群美男素日里听惯了别人说?他们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忽被顾陵扣上“猥琐”“贼眉鼠眼”的词,气得脸上青筋暴起,或是浑身发抖,其中?几个不顾萧彤还在,抡起拳头就要与顾陵拼命。 一见有人带头,其余人也都壮起了胆子,苏慕怜更是首当其冲。于是顾陵再次被人围攻,又再次把他们揍了一顿。 萧彤虽然风流,但能带在身边的男宠,都是她在意喜欢的,见顾陵如此不留情?面,把他们一个个打?得鼻青脸肿的,那叫一个心疼。 更可恨的是,顾陵功夫之高?,深不可测,行宫里没一人是他的对手,她想?找人制止他的行为,都没有办法。 只能睁着?眼等着?顾陵自己停手,而此时,她心爱的美男们都被他打?趴在了地上,个个哭天喊地的,叫得她的心都要碎了。 “顾陵,你够了。”萧彤见他停了手,方才横目怒斥道。 顾陵好整以暇地拍了拍手:“郡主适才也看见了,他们以多欺少?,围攻小人,小人是为了自保才出手,实属无奈呀!” 说?完,顾陵还叹了一口?气,一副很委屈的模样。 他这段说?辞很快又引发了众怒。 “简直是厚颜无耻。” “无耻至极。” “郡主,你不管管他吗? “郡主,你再不管他,他就要一个个地把我们打?死。” “求郡主为我们讨回公道。” “郡主如果不为我们做主,我们不如死了。” …… 美男们一个个爬到了萧彤面前,叫苦连天。 萧彤差点一口?气上不来,只觉这是她蓄养男宠的生涯里,面临的最大的劫。 她这是带回了一个男宠吗?她这是带回了一个活爹呀! 40-50 第41章 萧彤看着被欺负惨了的美男们,深深地调整了一下呼吸,一边安抚着?自己?的“后宫”,命人带他们下去治伤,好生照顾,一边又把顾陵独自留下了。 原本嘈杂的大厅恢复了安静,萧彤坐在堂上,顾陵站在堂下。 静默了许久后,萧彤方才走了下来,似怒非怒地对顾陵道:“你故意的?你以为你这?样本郡主就能把你赶走,让你回到姜嬛身边。” “郡主,这?是我们见的第三面?,郡主只是认得?我这?张脸,对我的性格作风一概不知,我从前这?样,以后也这?样。”顾陵冷笑道?。 萧彤怔了怔,红唇一启,却是暧昧一笑:“我要了解你的性格作甚,我看上的就是你这?张脸,馋的就是你的身子。” 说?着?,举起了手,便想?去摸顾陵的脸。 顾陵心生嫌恶,向后一退,躲开了她,目光也异常冷寒。 萧彤自讨没趣地放下了手,带着?几分妩媚戏谑道?:“怎么,进了本郡主的行?宫,你还想?为那个女人守身如玉。” 见顾陵不答,她又靠近了他,扬起下巴,轻轻一笑:“你怕什么,你是男人,就算做了,你不说?,她又怎么知道?。” “请你自重。”顾陵冷声道?,从未有?女子在他面?前毫不忌讳地谈论这?种事,他既觉羞耻,又觉恼怒。 萧彤看着?他已然发红的耳根,捂嘴轻笑:“自重什么?你都?说?了我是那种丈夫一死,就四处寻欢作乐的女人,我还需要什么自重。再者,男欢女爱不是人之?常情嘛!我不信你在姜嬛面?前,还能保持自重。” 萧彤说?着?,伸出手便要往他腰下摸去。 顾陵吓得?赶紧后退。 萧彤得?寸进尺地道?:“害羞成这?样,你该不会还没尝过女人的滋味吧!不如让本郡主教教你。” 顾陵实在受不了她这?等轻浮,转身就要走,萧彤却喊住了他:“本郡主有?让你出去吗?怎么,你连姜嬛的性命也不顾了吗?” 顾陵听她提起姜嬛,心里?一痛,只得?停下脚步。 萧彤走到了他前面?,勾起红唇,魅惑地道?:“她能给你的,本郡主都?能给你。本郡主还能让你加官进爵,给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不比留在那做个小小护卫强。你若肯留在我身边,我还可为你解散男宠,从今以后我宁乐郡主只有?你一个男人。” 他根本就不在乎什么功名利禄,荣华富贵,他只想?和姜嬛在一起,哪怕没名没分,在她身旁当一辈子的护卫,只要能天天瞧着?她,他也乐意。 “郡主这?番话对多少人说?过?” 适才他看得?很清楚,萧彤对那群美男只有?宠,没有?爱,男人于她而言,更像是玩意。这?样的女人不会爱上任何一个男人,她的情话也没有?一个字是真的。 面?对着?顾陵眼?中?的不屑,萧彤只微微一笑。她坐回了堂上,抬起下巴道?:“随你怎么想?,但本郡主要提醒你,本郡主的忍耐是有?极限的,你若再惹生是非,让本郡主不痛快,本郡主便让你在乎的那个人也不痛快。” 顾陵皱了皱眉,经过今日这?么一闹,怕是他不惹生是非,接下去行?宫也会格外热闹。 于是,他回过头,对萧彤道?:“郡主这?话,是想?让小人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吗?小人做不到。” 萧彤无奈地挥了挥手道?:“我会让人给你安排一个偏远清净的住处,只要你不主动招惹他们,他们不会主动招惹你。” “若他们偏要招惹我呢!”顾陵抬起双眸,桀骜地道?,“郡主到时?休怪小人惹是生非,小人长了一双手,就是拿来打架的。” 萧彤也不知他是性格使然,还是故意说?给她听的。不过,他这?小孩子气的模样,倒是十?分可爱。 萧彤心里?一乐,又捂嘴一笑,用着?惯常的哄男宠的语气道?:“好啦!他们若惹你,你再打他们便是,不过不许打脸,不许一下子打倒一片。你也不想?想?,他们都?养伤去了,夜里?谁伺候本郡主?” 萧彤说?到这?,给顾陵抛了个媚眼?。 顾陵脸一黑,“嗯”了一声,退下了。 一直站在一旁的丫鬟,见顾陵退下了,对萧彤道?:“郡主,要不要叫人看着?他?” “他是能看住的人吗?” “那……” “放心,他顾虑着?姜家,不会跑的。” * 天闷闷沉沉的,入夜后不久便下起了雨。 因为许久未雨,空气中?皆弥漫着?一股土腥味,但这?场雨又冲刷掉了白日里?的暑气,带来了久违的清凉。 姜子承跪在姜嬛的门口,任凭豆大的雨点打在脸上,全?身上下已全?然湿透,衣服上也沾上了不少泥点。 可他丝毫不在意,仍直挺挺地跪着?。 姜老爷和姜老夫人早就过来劝了几次,但姜嬛始终不愿意开门,姜子承见不到姜嬛,执意要继续跪着?,姜老爷和姜老夫人没有?办法,只能叫了人在旁边守着?。 后来下起了雨,有?小厮再次劝姜子承离开,姜子承依旧不走,并且打翻了小厮给他撑的伞。 他便是要看看,他这?个哥哥在姜嬛心里?到底有?几分重。 他虽在宁乐郡主面?前举荐了顾陵,导致顾陵被郡主带走,可他走了,姜嬛难道?也不要他这?个哥哥了吗? 他不信,他不信姜嬛会如此狠心,会因为顾陵要与他断绝兄妹亲情。 若她真做到了这?种地步,那他活着?还有?什么用!不如就死在这?雨中?,倒一了百了。 “小姐,大少爷还在外边跪着?呢!”李嬷嬷摇了摇头,走进了内室。 自顾陵离开后,姜嬛便一直木木的,好似失了魂一般,这?般大的雨,她非要开着?窗,说?要看窗外的海棠花。暴雨之?下,花枝被打得?摇晃下垂,花瓣又落了一地,有?什么好看的。 倒累的窗下进了水,把附近的桌椅都?打湿了。 “嬷嬷,你给我一把伞,让我去遮遮那些花吧!”姜嬛凝视着?那棵海棠花,蹙起双眉道?。 她想?她保不住顾陵,总该保护得?了他们一起种下的花吧! 顾陵走了,海棠花如果也落了,她会更伤心。 李嬷嬷却觉她魔怔了,擦了擦泪,走到窗前,把窗关上了。 “嬷嬷,我要看花。”姜嬛焦急地道?。 “小姐,明儿?再看吧!”李嬷嬷仗着?自己?曾喂过姜嬛几年?,知道?姜嬛再怎么生气,也不敢拿她如何,大着?胆子道?,“花哪有?人重要,大少爷还在外边跪着?,你去叫他起来,再这?样下去,你娘就要病了,你爹也撑不住了,小姐,姜家不能垮,不能垮的。” “我又没让他跪着?,他起不起,关我什么事。”姜嬛冷漠地摇了摇头。 姜子承明知道?她喜欢顾陵,还要把顾陵推出去,他会不知道?她会伤心吗?他知道?,他非常清楚,可他还是做了,只能说?明他自私。 现下,他还要在外边寻死觅活地,逼她原谅他,不与他计较。 她没有?这?么自私,这?么极端的哥哥。 她的哥哥早就变了,变得?她都?不认识了。 不一会儿?,外边传来了锦葵的一声惊呼:“大少爷晕倒了,大少爷晕倒了。” 姜嬛眉头微微一皱,仍是没有?出去,只道?:“抬回去吧。” “小姐,你不去看看吗?他是你唯一的哥哥,你不能这?么狠心。”李嬷嬷一边抹着?泪,一边道?。 姜嬛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能如此狠心,可一想?到顾陵或许永远都?回不来了,她就一点也不想?去见姜子承。 李嬷嬷见她如此绝情,道?了句“造孽”,又抹着?泪出去了。 门外边,小厮们已把昏迷的姜子承抬走了,李嬷嬷打上了伞,准备到陈氏那禀告情况,留下了茶樱和锦葵照看姜嬛。 茶樱和锦葵也是头一次见她如此伤心,同别人一样,一时?间都?没了章法。 姜嬛这?十?六年?来,过得?顺风顺水,一直都?很快乐,头一回遭受如此大的挫折,莫说?她自己?懵了,身旁的人也都?懵了。 “小姐,你饿不饿,吃点东西好不好?” “顾护卫会回来的。” “没准那个郡主今晚就被雷劈死了。” …… 锦葵和茶樱搜肠刮肚的找话安慰她。 姜嬛依旧是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他一定在怨我,我说?过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可是我又让他跟郡主走了。” “小姐,他不会怨你的。”锦葵走到了姜嬛面?前,低声安慰,“其实这?些年?,我们都?瞧得?出,他对小姐是掏心掏肺的喜欢。” “你们……”姜嬛没想?到锦葵会这?样说?。 锦葵点了点头,笑道?:“我们早就看出他心慕小姐了,不然,他那么招人,这?些年?,怎就没人去求老夫人和小姐赐婚呢!” 姜嬛后知后觉,哭笑不得?道?:“我真傻,之?前还一直想?着?给他找媳妇,他一定又在心里?埋怨我。” 沉默了许久,姜嬛又站了起来,“我去绿竹斋看看。” 锦葵和茶樱见雨大,想?劝姜嬛不要出去,但这?种时?候,或许姜嬛待在绿竹斋里?会好受一些。 况且绿竹斋离这?近,想?必也不碍事。 茶樱和锦葵给姜嬛披上了蓑衣,打了伞,陪着?姜嬛一块来到绿竹斋。 顾陵离开前打扫过屋子,屋内一尘不染的,所有?东西都?摆放得?整整齐齐,又因走得?匆忙,什么也没带走。 锦葵点亮了屋内的烛火,茶樱替姜嬛解了蓑衣,姜嬛轻抚着?床沿,缓缓坐下了。 床旁整齐地叠放着?一件素纱底衣,想?是他夜里?睡觉时?穿的。 姜嬛拿起了衣服,放在鼻尖轻嗅了起来,想?起昨日他们还在一起,如今却分隔两地,眼?泪不禁又簌簌落下。 “小姐,你要保重身体。”茶樱低声劝道?。 “你们出去吧!让我静静。”姜嬛把顾陵的衣服贴在心口处道?。 “那小姐有?什么事,记得?叫我们。” 茶樱和锦葵互相瞧了对方一眼?,默默退下了。 姜嬛见她们走了,彻底放开了自己?,抱着?顾陵的衣服,嚎啕大哭了起来。 她想?着?外边雨声那么大,反正不管她怎么哭,都?不会引人注意,也不会吵到别人的。 不料,就在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之?时?,角落里?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小嬛儿?,你这?样哭,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死了。” 第42章 姜嬛疑心自己太过思念顾陵,才产生了幻听,不料抬起?头来?,循着声源处望去,却于泪眼朦胧中见到了披着蓑戴着笠,活像一个渔翁的顾陵。 顾陵冲她笑了笑,摘下了头上的斗笠和身上的蓑衣,甩了甩身?上的水点,方才走过去,把一脸懵的姜嬛抱在了怀里。 “我是不是在做梦?”姜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道?。 顾陵低下头,在她唇上轻轻一吻:“梦里的我也会这样抱你亲你吗?” 从他嘴里喷出的热气,细细地落在了她的眉眼间,姜嬛确定自己没有做梦后?,又喜极而泣,一边捶着他,一边嗔道?:“坏人,你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不早点吭声,还要躲在一旁偷偷看?着我哭。” 他其实只先她一步进入绿竹斋。 他本来?想?去锦画轩见她的,见锦葵和茶樱护送着她往绿竹斋来?,便也跟了过来?。 然后?,他看?见她坐在了他的床上,拿着他的寝衣放在鼻间轻嗅,又把他的衣服贴着胸口捧着。 她怕是不知道?这一幕于他而言有多刺激,如果不是锦葵和茶樱适才都在,他早就忍不住把她抱在怀里,好好疼她了。 姜嬛看?着他热烫暧昧的眼神,想?到了适才对他寝衣做的事,羞得直捂住了脸。 顾陵分开了她的手,捧起?她的脸,便又吻了起?来?。 这一吻又急又热烈,似要把她生吐了一般,姜嬛不一会便气喘吁吁,心潮起?伏,在他的封缄掠夺下,几欲窒息。 他却还觉得不够,掐住她的腰,把她整个娇小?的身?子都禁锢在了自己平阔的怀中。 姜嬛从未与人如此亲热过,虽然对方是她心爱的男子,可被掠夺和占有的陌生感,仍是让她紧张战栗。 意乱情迷间,肩上的衣服滑落,她的脖颈和锁骨处也留下了道?道?吻痕。 姜嬛羞极,在他的吻意欲往下时,用力推开了他。 顾陵喉结滚动,看?着姜嬛难为情地背过身?。伸出手把他适才扯落的衣服拉回她的肩处,小?心翼翼地道?:“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姜嬛羞得难以?自持。半晌后?,才咬了咬唇道?:“你不可以?这么坏。” 顾陵看?着她耳后?发红的吻痕,也觉自己今夜太过了。 他在她面前?似乎越来?越没有自制力了,每次见了她,都恨不得和她融为一处,再不分开才好。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把下巴抵在她颈窝处,低声求饶:“小?嬛儿,这次是我不好,我下次会注意的,你原谅我这回好不好?” 姜嬛笑了笑,握住他环在她腰间的手道?:“你怎么回来?的?郡主放了你。” 顾陵摇了摇头:“没有,我太想?你了,忍不住偷偷跑回来?见你。” 姜嬛适才在与他亲热时,感觉他身?上的衣服湿哒哒的。她抬眼望向窗外,想?着他为了见她,披着蓑带着笠,冒着电闪雷鸣,狂风烈雨,一路从行宫跑到姜府来?看?她,心里又是感动又是心疼又是酸辛,眼睛一下子又湿了。 “你待会换身?干净的衣服再回去吧!” 顾陵听她这么说,才意识到自己身?子不太清爽,以?为姜嬛是嫌弃他衣服湿哒哒的,还偏要抱着她,让她也跟着不爽快,赶紧松开了姜嬛,跑到衣橱前?道?:“我现在就换,你不要走,我很快就换好了。” 姜嬛见他如此紧张,倒似她要赶走她一样。哭也不是,笑也不是,背过身?,走到了窗前?。 雨水拍打?在窗上,发出了“泠泠”的响声。 姜嬛只出神听了片刻,顾陵便把衣服换好了。 姜嬛的外衫被他弄湿了,屋里门窗紧闭,到底闷热,姜嬛便也把外衫脱了下来?,搭在了椅子上。 因为床也被弄湿了,顾陵只好抱着她坐到了书案前?的椅子上。 这椅子原本就只容一个人坐,他抱着她一块坐,两个人的距离便愈发难舍难分。 烛火跳曳,光影在二人脸上流转。姜嬛轻抚着顾陵如画的眼眉,轻声问:“你怨我吗?” 若他怨她,她也认了。 但顾陵只笑道?:“有点,但我舍不得怨你太久。” 说完,他脸上又露出了释然一笑。 姜嬛又高兴又心疼,想?他一直以?来?都如此包容她,可她却总让他受委屈,甚至在紧要关头,没有在父母和他之间,坚定不移地选择他。 姜嬛鼻子一酸,又道?:“他们有没有欺负你?” “没有,我在那凶得很,大?家都怕我。” 面对她时,他向来?是温柔的。姜嬛一时间竟想?象不出,他凶起?来?是什么模样。 “那她有没有强迫你?” “小?嬛儿说的是哪种强迫?” 姜嬛没想?到,她这么严肃认真问的问题,还能给了顾陵使坏的机会。 顾陵看?着她又羞又恼的样子,捧起?她的脸,与她鼻尖相?碰道?:“我只给你,也只要你。” 姜嬛到了现在,也不知道?男女?之欢具体是怎么一回事。但这并不妨碍她听了顾陵的话后?脸红耳赤。 顾陵爱极了她这种害羞的模样,又低下头去吻她。 他这衣服换得匆忙,身?上只有件白色的底衣,姜嬛又祛掉了一件外衫,二人现下贴在一起?,对肌肤的触感自然更加明显。 外边大?雨磅礴,屋内又只有他们二人,姜嬛嗅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她下意识地挣脱了他的怀抱,跳下椅子,害羞得躲到了书案侧。 顾陵不明白小?姑娘家的害羞扭捏,还以?为姜嬛有意与她嬉戏,绕着书案去捉她。 姜嬛见他来?捉她,心口直跳,只觉自己像一只小?白兔,而顾陵自然是那想?吃兔子的狼。 她不自觉地慌了起?来?,一边躲着顾陵一边叫道?:“你……你不要过来?。” 只是她那声音又娇又甜,还带着勾人的颤音,传入顾陵耳中就变成?了:“来?呀!快来?呀。” 顾陵怎禁得起?这样的引诱,只觉全身?的血都要沸腾了,伸出手,便要把她捞回怀里。姜嬛一惊,不小?心撞到了书案上,把放在案上的砚台打?翻了。 锦葵和茶樱站在檐下,蓦地听见这声砰响,还以?为姜嬛想?不开寻了短见,霎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推门跑了进去。 结果却见姜嬛被顾陵自后?抱在了怀里,二人皆是面泛桃花,春情漾漾,还衣衫不整的。 四目相?对,无比尴尬。 茶樱和锦葵不知顾陵怎这般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总在她们意想?不到的时候出现,不过他能回来?,也是件大?喜事,只是…… “咳咳……”茶樱用力地咳了一声。 锦葵赶紧捂住了眼睛:“我们什么都没看?到。” 姜嬛羞得从顾陵怀里挣了出来?。 顾陵见茶樱和锦葵慌慌张张地要出去,忙唤住了她们:“劳烦二位姑娘,给我换件干净的被子。” 锦葵和茶樱听到这话,下意识地往床上望去,见那原本干净整洁的被子褶皱成?了一团,上边尽是水迹,脑海里立即浮现出了许多香艳的画面,耳根都烧了起?来?。 姜嬛见那两个丫头,看?见被子后?,神情变得格外古怪,觉得又是顾陵在使坏。待她们出去后?,她一边拧着顾陵,一边怨道?:“好端端的,你让她们换被子干嘛!” 顾陵冤枉地道?:“外边天这么黑,雨这么大?,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我只是想?今晚先在这里休息,待天亮了再回去。” 萧彤眼下还在临城,若他现在一走了之,不回行宫,定会连累姜嬛。所以?,就算他再不情愿,也得在众人没发现前?,回去那个地方。 姜嬛知道?了他的无奈,想?她到底是拖累了他,一下子又心疼了起?来?。 顾陵把她拥在了怀里,低声蜜语道?:“小?嬛儿,今晚不要走,陪着我好不好?” “不可以?的。”姜嬛害羞地咬了咬唇,根本不敢去看?他,“我们还没成?亲呢,不能睡在一块。” “那你睡床上,我躺在地上看?着你。” “地上怎么躺?” “你舍不得的话,那让我躺床上,躺床上,我也能看?着你。” 姜嬛被他饶糊涂了,脑子一时转不过来?,睁着两只大?眼睛,欲言又止的样子,又呆又可爱。 锦葵和茶樱手脚倒快,不一会又回来?了。 姜嬛万没想?她 銥誮 ,她们不仅带来?了干净的被子,竟还把她的枕头和寝衣都带了过来?。 姜嬛看?着茶樱把她心爱的小?枕头放在了顾陵床上,目瞪口呆地伸出了手指,刚想?问茶樱怎么一回事。 茶樱贴心地道?:“小?姐是还缺些什么吗?你说,茶樱去给你拿。” 顾陵拿下了姜嬛充满疑惑的手,对茶樱和锦葵道?:“不缺什么了,多谢两位姑娘。” 锦葵和茶樱红着脸又出去了。 “你们……她们……她们这是什么意思?”姜嬛格外凌乱,连话都说不清了。 “她们怕小?嬛儿被雨淋了,会着凉生病,所以?也希望你今晚留在这呢!”顾陵一本正?经地道?。 “是这样吗?”姜嬛总觉得有点对,又有点不对。 顾陵点了点头道?:“对呀!不然小?嬛儿以?为是什么样的?” 姜嬛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垂下了头。顾陵拉过了她的手道?,“下次见面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小?嬛儿难道?舍得撇下我回去。” 姜嬛虽然知道?和顾陵一起?待在屋里过夜不合适,但她确实是舍不得顾陵的,特别是听到他说“不知道?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时”,心里更是酸酸的。 顾陵见她没有拒绝,欢欢喜喜地道?:“小?嬛儿,你要换寝衣睡觉吗?” 姜嬛实在不好意思在他屋里换衣服,摇了摇头道?:“不用了,我这样穿就好。” 顾陵没有再问,伸出手来?,把她抱到了床上。 姜嬛霎时又紧张别扭了起?来?,拉过被子盖住了自己的身?子道?:“你……是要和我一起?睡吗?” 第43章 “你是要和我?一起睡吗?”姜嬛怕顾陵没听清,又说?了一遍。 “小嬛儿怎舍得我睡地板。”顾陵说?着,顺势上了床,躺在了她身旁。 姜嬛不舍得,可?她也不想和顾陵一起睡。 在她的认知里,只有成了亲,像她爹她娘那样做了夫妻才能一块睡觉的,而且睡了觉后,肚子里就会有小宝宝。 她不想这么快就有小宝宝,因为每个小宝宝都好?吵。 姜嬛咬着唇坐了起来,顾陵拉过了她的手道:“怎么了,是因为我?的床太硬了吗?” “嗯。”姜嬛含糊地应了一声?,她也不好?意思把内心真正的想法说?出来,自?然是顾陵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你枕着我?睡。”顾陵坐了起来,揽过她的肩膀,让她的头枕在了他?的腿上。 这样比肩并肩睡觉好?了许多?,但姜嬛还是很紧张,不敢乱动。 顾陵感受到了她身体?的僵硬,温柔地抚摸起了她鬓旁的发。 因为长年练武,他?的掌心并不怎么细腻光滑,但却温厚宽大,给人一种十分踏实的感觉。 窗外仍下?着雨,但雨势已渐渐小了,细细的雨打在檐上,似在倾诉夜的寂静。 听着这样和缓的雨声?,姜嬛在顾陵的轻抚下?,亦渐渐放松。 “顾陵,我?想听你唱歌,就唱那首你家乡的曲子。”姜嬛在他?腿上翻了个身,微眯着眼,很惬意地看着他?道。 顾陵一脸宠溺地看着姜嬛,一边轻拍着她的肩膀,一边哼起了他?家乡的那首童谣。 姜嬛在他?的哼唱中,体?会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整个人亦彻底松懈开来。 “顾陵,你娘一定是个很温柔的人。每次你哼这首歌,我?就会想起小时候我?娘哄我?睡觉的样子。” “顾陵,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你爹和你娘了吗?” 他?真不记得他?爹娘是谁,但这几年,他?却经常做一个梦,梦见他?在悬崖上拉住了一个人,可?那个人在被他?拉起来后,又把他?推了下?去,他?不知道他?为什么总做这样的梦,也分不清那到底是梦,还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事。 姜嬛含含糊糊地说?着,也不知道顾陵有没有应她…… 醒来时,天已大亮。姜嬛睁开眼来,发觉自?己已回到了锦画轩,而顾陵是早已不见了人影。 她的心空落落的,如果不是颈上还残留着他?落在她身上的吻痕,她都怀疑昨夜的一切皆是一场梦。 茶樱和锦葵发现她醒了,便进来伺候她。昨儿半夜雨停了后,顾陵便把已然熟睡的姜嬛抱回了锦画轩。 她们检查了一下?姜嬛的身子,并没有欢爱后留下?的痕迹,更?觉姜嬛果真没有看错人,顾陵确实是值得托付终身的。 “他?走前,有没有说?些什么?”姜嬛闷闷地道,早知他?离开得那么早,她就不该睡觉,一直睁着眼睛看着他?才好?。 “顾公子让我?们好?好?照顾小姐,还说?他?今晚会再来的。” 锦葵想着顾陵在姜嬛心里的地位已与以前不同,如今他?离了姜府,再不是姜府的护卫,喊“顾护卫”已是不妥,便改口?喊“顾公子”。 姜嬛听到锦葵说?顾陵今晚会再来,原本蹙着的眉头也舒展了开来。 * “顾公子,这是郡主命小的送来的衣服,郡主有令,待会出席宴会,顾公子定要穿上此衣。” 因为听闻新来的主脾气异常暴躁,动不动就抡起拳头砸人,新来的小厮自?进了屋后,便垂着头。别说?不敢直视顾陵,就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顾陵忙了一整夜,直至凌晨才回到行宫,都没来得及好?好?休息,萧彤却一大早便找上他?了。 为了安抚那十位美男的心,萧彤连哄带威胁,定要在午间开个宴,让他?给她的男宠们道歉,化干戈为玉帛,从此以后和平相处。 顾陵发现不管是男人和女人,“后宫”人数一多?,便都天真了起来,忘却爱欲原本就是极度自?私的事。 他?坐起来,伸手挑开了小厮手中的衣服,见这衣服比之?昨日确实严实了许多?,便同意更?换。 宴席设在离莲花池不远的清凉院中,顾陵特意姗姗来迟。 那十位美男自?是已都到了。顾陵打他?们时使了不到一分力,不过也就是让他?们添些红肿。过了一夜,恢复得快的,红肿已经消了,只剩淤青,没消的,拿脂粉一盖,不仔细看,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众人见他?来了,纷纷侧目望向他?。 只见他?换了昨日的黑衣,穿了一袭渐变的水蓝色长衫,衫上是以金丝绣制的扬翅云鹤,腰间缚着一根金带,脸上不施脂粉,满头黑发不过也以一根白玉簪束起,但他?的容貌清矍俊美,周身散发的气质清贵如玉,竟是毫无保留地把他?们一众人比了下?去。 他?们虽对顾陵颇有微词,此时此刻,也不得不承认,在容貌上,他?确实是坐中翘首,不怪日日被美男环绕的郡主殿下?仍被他?迷得神魂颠倒的。 萧彤对他?这身装扮自?也十分满意,也不追究他?姗姗来迟,来了后只顾站着,没向她行礼,反而笑着向他?招了招手,指着身旁的位置道:“过来,坐在我?这边。” 顾陵犹豫了一会,走到她身旁坐下?了。 底下?的男宠见郡主如此待见他?,眼里皆升起了妒意。 萧彤看着顾陵这么一张风华绝代,挑不出一丝瑕疵的脸,那是怎么看怎么喜欢,竟把要让顾陵给十位美男道歉的事忘了。 苏慕怜年纪小,又仗着自?己是长公主送给萧彤的,素来沉不住气,包了包嘴道:“郡主不是说?让顾陵给大家伙道歉的吗?” 萧彤经他?一提醒,才想起她此番开宴的目的,轻声?细语地对顾陵道:“昨日打人确实是你不对,你就给他?们道个歉吧!” 众人听萧彤语气宠溺,分明?是有意偏袒顾陵,心里都很不服气。 顾陵考虑了良久,方?才举起酒杯,站了起来,扬首道:“你们十个人打我?一个都打不过,还有脸到郡主面前哭,若非看在郡主的面子上,我?才懒得理你们这群手下?败将。” 这语气,这态度,与其?说?是道歉,不如说?是来挑事的。 萧彤见他?这番话?下?来,现场气氛再次剑拔弩张,轻咳了两声?道:“不用?说?这么多?。” “哼!老子给你们道歉。”顾陵轻蔑地说?完,自?顾自?地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坐下?了。 这歉道得毫无诚意,众人好?不容易才按压下?的怒火,再次被熊熊点燃。 萧彤有些后悔开这个道歉宴了,但想到顾陵好?歹也算听她的话?,此番不算毫无收获,端正起了身子,严肃地道:“顾陵已向诸位道了歉,这事便也到此为止,从今日起,谁再惹是生非,本郡主定不轻饶。” 美男们见萧彤的心都偏到十万八千里去了,一时间满腔愤恨委屈,可?又无可?奈何,只能怨恨地瞪着始作俑者顾陵。 萧彤也知委屈了他?们,可?旧爱哪比得上新欢。 她自?觉地无视了这群男人的委屈,举了举手道:“上菜吧!” 因怕临城的厨子做的东西不合自?己的胃口?,萧彤把京城的厨子也带了过来。 那厨子手艺甚巧,做出的食物不仅色香味俱全,雕花技术也是一流,普普通通的一块豆腐,经他?的手也能变成仪态万方?的牡丹花。 仆人们端着食盘鱼贯而入,很快便上好?了菜。 萧彤看着满桌子的佳肴,还未来得及动筷,坐在一旁的顾陵,“啊”地一声?,直接用?手抓了个酱鸡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这鸡腿真好?吃,老子以前做护卫时,一年到头都难得吃一次鸡腿。”顾陵三下?五除二地把鸡腿吃完后,又抓起了萧彤面前的肘子,胡吃海塞,那架势,活像饿死鬼投胎。 众人看着他?这举动,登时石化。 眼看着嘴里的油就要滴到下?巴,顾陵抬起袖子便是一擦,那飘然出尘,重工刺绣的锦衣立即染上了油污,看起来格外屈辱触目。 啃完猪肘子后,看着满手的油腻,顾陵再次把手伸到了胸前的衣服上,大大咧咧地抹了起来。 许是觉得擦得不够干净,他?又抓起了身旁萧彤的衣袖,用?力地擦了几下?。 不管是萧彤,还是这些男宠,素日里过的都是文雅精致的生活,十位男宠中,虽有出身较低的,但基本也是能识文断字,一举一动都符合礼仪的。 顾陵这番粗鄙恶俗的派头,简直是打破了他?们对世界的认知,让他?们为之?战栗。 而且他?做得那么自?然,那么熟练,丝毫没有表演痕迹,萧彤开始怀疑起了她到底带回了个什么玩意。 顾陵还觉自?己做的不够,怕萧彤对他?还有妄想。打了个饱嗝后,他?开始直勾勾地盯着萧彤的脸看。 萧彤虽爱他?的颜,但经过刚才一事,只觉他?浑身上下?,都写着“丢人现眼”四个大字。 若是之?前,顾陵这般看着她,她会高兴,忍不住和他?调情。如今顾陵用?瞅着鸡腿猪肘子的眼神,再这样看她,她只觉得浑身都不舒服。 “你看什么?”萧彤皱着眉,语气已是不善。 顾陵眨了眨眼,怕是别人听不见,提高了音量道:“郡主,你眼角好?像有条皱纹呢!是不是被那群龟儿子气的?” 他?口?里的龟儿子自?然是指那一批男宠,毕竟他?刚才自?称“老子”。 没有女人愿意被别人说?老,更?没有女人受得了被人当面指出外貌上的缺点。况且萧彤才二十六岁,正值华年,平日里又细心保养。顾陵那“皱纹”二字,简直杀人诛心,气得萧彤差点背过去。 如果不是得在众人面前维持郡主的风度,还有看在他?长得这么俊的份上,她怕是早已忍不住叫人把顾陵的嘴缝上,再大卸八块。 “你下?去。”萧彤咬牙切齿地笑道。 顾陵看着满桌子菜肴,不舍地道:“郡主,我?还没吃饱呢!” “你下?去。”萧彤黑着脸,连让自?己勉强微笑都做不到了。 “那行,那我?走了。”顾陵痞里痞气地站了起来,顺手端走了桌上的一盘水果。 路过苏慕怜身旁时,把他?桌子上的一碟香鱼也顺走了,背过身的瞬间,他?还随口?哼起了歌,哼的正是昨夜他?给姜嬛哼过的那一首。 苏慕怜见他?如此嚣张跋扈,直想跳起来打他?…… 一直黑着脸,坐在位子上不曾动弹的萧彤,听到顾陵哼歌后,却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神情有些激动地道:“你刚才哼的是什么?再哼一遍。” 第44章 “你刚才哼的是什么?再哼一遍。”萧彤如此说,顾陵却是不愿随她的意。 毕竟他进了行宫后,一心只想与萧彤对着干。 于是他回过头来,对萧彤道:“郡主听错了,我刚才什么声音都没发出。” 萧彤看着他吊儿郎当的样子,也开始疑心自己是不是记错了。 那首曲子,她幼时进入宫廷时,曾听皇后对着尚在襁褓里的太子哼过。 后来太子失踪,皇后忧急之下,身体每况愈下,有一回她进宫去侍疾,皇后正发?着高烧,却在迷迷糊糊中?又哼起了那首曲子,听到曲子,她想?起了那个曾拉着她的手,和她一起玩游戏,叫她姐姐的太子堂弟,还哭了一场。 顾陵,他只是姜府的小护卫,生长于乡野之间,身份低微,又举止粗俗。她竟把他同宫里那位想?成一块,实在是太不应该的。 更何况,他是她棒打鸳鸯,带进行宫的。她宁乐郡主寻芳猎艳若猎到了自己堂弟身上,传出去,岂不是萧氏王朝最大的笑话。 她一定是被顾陵气昏头了。 萧彤一边想?着,一边坐了下来。 顾陵见她没再说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美男们忌惮顾陵的拳头,适才是敢怒不敢言,如今见他走?远了,纷纷骂了起来。 “郡主,你看看他那做派,跟个市井无赖有何区别?” “如此粗鄙蛮横,便是给郡主倒香壶都不配。” “看了他这?吃相,小人三天都吃不下饭。” “禽兽就?是禽兽,哪怕穿上锦衣,也难以改变本性。” …… 萧彤听着众人对顾陵的评价,再看看顾陵留在她衣服上的油污,第一次觉得她的旧爱们对顾陵的评价十分有道理。 “罢了,散席。”萧彤心里发?闷,拂袖而?去。 众人见萧彤虽因顾陵动了肝火,但仍然没有下令把他逐出府,心里愈发?愤恨不平。 其中?有几个,聚在角落里一合谋,打算把顾陵直接毒死。反正顾陵命贱,这?辈子没吃过什?么好东西,吃起东西来又跟饿死鬼投胎一般,毒死他想?必是件十分容易的事。 商议好后,一人命厨子准备饭菜,其中?几人挤了一瓶子天芋叶汁,趁厨子不注意时混在了汤水里。 这?天芋叶接触皮肤,可?致皮肤搔痒;误入眼内,可?致双目失明;一旦食用,轻则腹泻、惊厥,重?则窒息死亡。 他们怕毒不死顾陵,下了足量的天芋叶汁。 见小厮毫无察觉地端了饭菜到顾陵屋里,几人便躲在屋外忐忑地等待顾陵毒发?。 顾陵拿起筷子,正待食用,闻着汤的味道不对劲,往外一瞧,又察觉附近躲了人,便悄悄地从后窗跳了出去。 那几人原本隐隐可?见顾陵坐在屋内,眨眼间见他没了踪影,都迷茫了起来。 此时,顾陵却已来到了他们身后,拍了拍其中?一人的肩膀道:“一起吃饭呀!” 那几人见顾陵乍然出现,差点吓得魂飞魄散,又听顾陵说要请他们一块吃饭,都做贼心虚了起来,连连摇头。 顾陵更加肯定,他们在饭菜里投了毒,一把拎起了其中?两人,飞身回了屋里。 手一松,那惊魂未定的两人便跌坐在了地上。 顾陵盛了一碗汤,一边搅动调羹,一边走?向他们道:“郡主说要与你们好好相处,爷现在就?喂你们喝汤。” 那两人吓得面?如土灰,连连后退,其中?一人已是怕得哭出泪来。 顾陵明知故问地道:“看看你们这?不争气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在汤里下了毒。” “没有,我们没有……”其中?一人连忙摇头。 “哦!爷信你们也不敢。”顾陵想?了想?道,“爷今天惹郡主不痛快,不如劳烦你们把郡主请过来,把这?汤给郡主喝。” 郡主喝了汤,若被毒死了,那他们可?是会被满门抄斩的。 那两人听到这?话,赶紧跪地求饶:“顾大爷,你饶了我们这?一回,我们再也不敢了。” “再也不敢什?么,不敢毒死老?子吗?”顾陵道。 “我们……我们一时冲动,并不是真的想?毒死你。”其中?一人辩解道,这?蹩脚的理由,想?是连他自己都不信,越说到后边声音越弱。 顾陵与他们过不去,不过是想?借他们对他的怨气,逼萧彤放弃他。可?没想?到,他们这?么狠,才第二天就?想?毒死他了。 他若把这?事告诉萧彤,萧彤定然会惩罚他们几人,可?那样一来,其余人就?会心生忌惮,再不敢在萧彤面?前?进言。萧彤落个耳根子清净,岂不就?有更多时间和精力对付他。 顾陵把他们二人从地上拉扯了起来,替他们抚平了肩上的衣服道:“这?件事爷可?以不告诉郡主,不过爷现在心里很?不舒服,以后每到用餐的时间,你们便到爷屋里来尝菜,待你们吃了没事,爷再吃。” 如此一来,他们不仅不敢再在他饭菜里下毒,而?且还会仔细地盯着厨房,谨防别人在他饭菜里下毒。 那二人觉得顾陵狡诈狡猾至极,可?如今有把柄被他捏在了手上,他们又畏惧顾陵的拳头,只得含着泪点头答应。 顾陵又拍了拍他们的肩膀,把他们连同一桌饭菜都丢了出去。 第二日,一大早的,萧彤却又使人来传唤他。 昨日回屋后,萧彤心里越想?越不是味,便又谴人去调查顾陵,探子告诉她,顾陵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饿倒街头被小时候的姜嬛捡了,才留在姜府做了护卫。 萧彤想?他这?么命苦,也没机会接受好的教育,不知礼仪,行事粗鄙些,也是情有可?原。 那姜家姑娘能忍受他这?些缺点,她一个郡主海纳百川,又有啥不能忍的。 接下去,她只需叫人好生教导,教他识文断字,音律乐器,慢慢地,他自也会移了性情,成为名副其实的翩翩公子。 顾陵原本以为萧彤叫他去,是想?骂她,没想?到进了门,萧彤依旧是一脸温柔的笑。 论长相,她的五官偏柔和,虽然上翘的眼尾,微微显露出一丝厉害,但她秋眸如水,红唇一勾,整个人便格外妩媚多情。 “过来。”萧彤向他招了招手。 顾陵被动地走?了过去,不知道她葫芦里究竟又卖着什?么药。 萧彤指着书案上的一堆文房四宝道:“这?些都是我替你准备的,你瞧瞧可?喜欢。” 细薄光洁的云宣,漆黑润泽的松墨,精细繁复的湖笔,坚实细腻的端砚,件件都是好东西。 顾陵却假装不认识他们,不以为然地道:“这?些玩意有什?么用,又不能拿来吃。” 他原以为这?话会激怒萧彤,因为萧彤准备这?些东西定然花费了一些心思,不管是谁,花心思准备的东西被贬得一文不值,都会生气。 谁知萧彤脾气却是出奇的好,只笑笑道:“这?是文房四宝,叫笔墨纸砚。顾陵,我们是人,不是饭桶。上天给了你这?么一张脸,便是要让你与世?间的凡夫俗子不同。我知道你以前?吃了不少?苦,更没有机会读书识字,可?你如今跟了我,我会让你日日锦衣玉食,也会让夫子教你识文断字。” 顾陵听了她这?话,心里不禁一震。 想?萧彤待他或许真有几分真心,他大闹了一场,她不是怪他粗鄙无礼,反而?怜他身世?凄苦,没有机会读书学礼。 可?她待他好又有什?么用,他的心里只有姜嬛。于是,哪怕心里有些震动,他的神情依旧是十分冷漠:“我是个武夫,读什?么书,识什?么文,拳头不比这?些文绉绉的东西厉害。” “你呀!有时候拳头是不能解决问题的,再说,你跟在我身旁,谁敢再欺负你,你不必再向从前?那样,用拳头保护自己。”萧彤耐心地道,好像当姐姐的,在劝自己不学无术的弟弟一样。 女人的温柔最是化骨,更何况萧彤是个成熟妩媚,又风情万种的美人。 顾陵平素里除了姜嬛外,几乎没近距离接触过任何女子,头一次碰见像萧彤这?样的,一时间委实有些难以招架。 但一想?到若非萧彤巧取豪夺,他又怎会跟姜嬛分开?,便觉萧彤极其伪善,一刻也不想?和萧彤待在一块,借口说要出恭,一下子溜了。 萧彤只当他野怪了,不愿意读书,见他溜了,不过只是摇头叹气。 苏慕怜躲在窗后看见屋内的一幕,又是气愤又是嫉妒,想?着郡主是完完全?全?被顾陵迷昏了头。 他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公然下她的脸,挑衅她身为郡主的权威,可?郡主不仅屡次放过他,没给他一丝惩罚,反而?还送他礼物,低声下气地和他说话。 而?钟公子几人,不过是下毒未遂,却被郡主私下派人谴了回去。 这?个顾陵简直比“四大妖姬”还妖姬,比“红颜祸水”还祸水。他绝对不能坐视不管。 他才来到萧彤身边三个月,不能就?这?么失了宠。 第二日,苏慕怜便私下里去见了萧彤的娘——长公主萧盈。 萧盈与临城白云观的主持是旧时,这?几日住在观中?,听主持讲解道法,并不清楚行宫那边的事。 苏慕怜见了萧盈,先是若无其事地问安,待萧盈发?现他脸上有伤后,问起伤从何来,他才把顾陵的所作所为一一讲了出来。 他知道长公主只有萧彤这?么一个女儿,素来心疼她,于是不重?点讲诸位男宠所受的委屈,只重?点讲顾陵在郡主面?前?是如何放肆无礼,而?郡主被他所迷,在顾陵面?前?又是如何低声下气。 萧盈听了苏慕怜的话,神色颇为不悦,苏慕怜便知这?事成了。 当天下午,萧盈便起驾回了行宫。 萧彤听说长公主回来了,带着众人到门口迎接,顾陵再次选择迟到。 于是等他们一行人把长公主接回了行宫,顾陵连个影子都瞧不见。 萧盈回来时,特意打量了一下人群,没有发?现新面?孔,便知苏慕怜所言非虚——萧彤新带来的人确实是放肆无礼得很?。 萧盈今年已过六十,但素日里保养得宜,妆容一化,看着不过也就?四十出头。 萧彤的容貌大多是遗传至她,因此萧盈也是眉眼妩媚,一身风情。 娘俩面?对面?坐下,寒暄了一番后,萧盈方才道:“彤儿,听说你这?几日因为一个小护卫,闹得行宫不太.安宁。” 萧彤听她这?么说,便知有人跑到她娘面?前?嚼舌根去了。 萧盈有些痛心疾首地道:“男人不过是哄我们女人开?心的玩意,让我们不开?心的,都是废物,留着何用。” 萧彤笑了笑道:“阿娘,顾陵他脾气是差了点,可?你知道他功夫有多好,长得又有多俊吗?莫说是临城,便是放眼京城,也没有一人比得上他。” 萧盈也喜好男色,甚少?见萧彤如此夸赞一个男人,不禁也有了兴趣:“临城内竟有这?样的人物?” “女儿的眼光怎会错,他比我那秦王堂弟还要俊。”萧彤说的秦王,正是萧晟。 萧盈似被触动了什?么心事,失神地道:“秦王是有副好相貌,但也比不过太子。” 太子萧昱失踪多年,皇室一直暗暗寻找,皇后因此病了许多年,萧盈一直与皇后交好,这?些年来,长公主府的人也一直帮忙着寻找太子的下落,只可?惜全?无消息。 今年若再寻不到,圣上估计会架不住四方的压力,公布太子萧昱的死讯,另立秦王萧晟为储君,倒是便宜了宋贵妃母子俩。 萧盈与宋贵妃的关系不咸不淡的,她的儿子若当了太子,对于长公主府而?言,并没有什?么好处。因此萧盈还是一心盼着能早日找到萧昱。 况且萧昱那孩子,从小就?讨人喜欢,对她这?个姑姑非常亲近。萧晟可?不同,性格乖戾,一肚子心机。倘有朝一日,他登上大典,指不定会出什?么事。 萧彤知道她娘一想?起这?事就?发?愁,对丫鬟道:“去把顾陵叫来。” 又笑眯眯地对萧盈道:“阿娘,女儿保你见了顾陵,也会喜欢。” * 顾陵自进了行宫后,放浪形骸,就?没干过一件好事。小厮来找他时,大白天的,他正窝在床上睡觉。 小厮怕吵醒他,会被他责骂,不吵醒他,又会被郡主处罚,纠结了一会,方才来到他床边道:“爷,郡主叫你呢!” “不去。”顾陵翻了个身,没好气地道。 他每日白天得对付萧彤和一群想?置他于死地的男宠,夜里又得趁众人睡着后,赶到姜府去见姜嬛。 每一回见了姜嬛过后,他皆是心旌荡漾,回了行宫,睁开?眼闭上眼,满脑子都是姜嬛,完全?睡不着。 因此只能抽空在白日里补补觉,毕竟到了夜里,他还是要去见姜嬛的。 见了姜嬛睡不着,不见她,他更睡不着。 小厮见他不准备起床,叫苦不迭地道:“爷,长公主回来了,你就?去见见吧!你别为难小的,长公主脾气可?不比郡主,发?起火来,可?是会死人的。” 顾陵没有见过长公主,着实摸不准她的脾气。 他一个人倒不怕死,可?他怕连累了姜嬛。 小厮见他下了床,松了一口气,伺候他穿好了衣服,整理好了头发?,又引着他去见长公主。 萧盈正与女儿聊着天,听下人通报顾陵来了,抬眼往前?方看去。 不一会,一个身姿挺拔,皮肤白皙,剑眉星眼的蓝衣男子便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顾陵拱手拜道:“小人见过长公主,见过郡主。” 萧彤只觉他的音容相貌格外熟悉,可?一时间又想?不起是在哪见过,只顾怔怔地盯着他。 萧彤想?她娘定也是被顾陵的美貌迷住了,笑了笑道:“阿娘,我没说错吧!他真的是人间绝色。” 顾陵知道他长得好看,但并不喜欢别人色眯眯地看着他,夸他好看。 长公主越看顾陵,越觉以前?见过顾陵,不禁问道:“你可?是京城人士?” 顾陵想?她年纪比较大,大概像别的长辈一样喜欢问晚辈的年龄籍贯,如实道:“小人幼时与家人失散,记不清自己祖籍何处,不知道自己是何方人士。” 萧彤发?觉萧盈神情有异,替顾陵道:“阿娘,他十来岁被姜姓商人家收养,这?些年一直住临城。算是临城人。” 长公主一听他身世?不明,心里更觉蹊跷,她向顾陵招了招手道:“你过来,让我好好瞧瞧你。” 顾陵见她没什?么公主架子,说话跟长辈一般,便没有拒绝她这?个要求,走?了过去。 萧盈睁大了双眼,上下打量了他良久,忽而?嘴唇发?抖,双目含泪。 难怪她觉得顾陵如此面?善,原来,他竟是像极了……像极了年轻时的圣上。 难道……难道他们苦寻了多年的太子,就?是眼前?的顾陵。 第45章 萧盈几乎可以认定眼前的顾陵就是萧昱,但她还是按耐住了内心的激动,拉过了顾陵的手腕道:“好孩子,你跟我好好说说,你知道你今年多少岁?当年又是在哪与家人失散的吗?” 顾陵不知她为何如此激动,但她那一句“好孩子”,却让他觉得长公主瞬间亲切了起来。 “记不清,只记得那年南方发了大水,然后起了瘟疫。” “可是建元十三年?” 顾陵略一心算,点?了点?头道:“对,是建元十三年。” “果真是建元十三年……”长?公主喃喃地说着,皇天不负有心人,她终于找到?他了。 “阿娘,你怎么了?”萧彤看着长?公主反常的模样,不解地道。 “孩子,我想我知道你爹娘是谁了。” 萧盈用力地握住了顾陵的手,正待告诉他的身世,忽然一支冷箭自?后方射了过来。 堂堂长?公主行宫竟有人行刺,实在是大出所有人的意料。 幸好顾陵反应迅猛,又武艺高强,徒手接过了那支箭,方才?保住了长?公主的性命。 突发行刺,整个行宫很快便乱成了一团。周边的侍卫听到?动静,火速赶来,与此同时,一群黑衣人从檐上跃了下来。 这群黑衣人训练有素,个个身手了得,行宫里的侍卫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顾陵只得捡了柄掉落在地的剑,挡在萧盈母女?面前,保护她们二人。 萧彤长?这么大,从未经历过刺杀,此时已吓得花容失色,长?公主见他们出手狠厉,一副势要致她和顾陵死?地的模样,料想这群人八成是想杀了她和顾陵灭口。 她死?不足惜,但定要保住好不容易找到?的太子殿下。她都还没有与他相认,把他的身世告诉他。 因此在顾陵喊她们先走的时候,萧盈却?是坚决不走,她想看看,到?底是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派死?士行刺她。 “阿娘,这里危险,快走。”萧彤看向?萧盈,急急地说道,话音刚落,一个侍卫便被?黑衣人砍断了手,带血的残肢飞落在了萧彤脚边。萧彤吓得失声尖叫,直接抱住了近旁的顾陵。 顾陵被?她这一抱,大大影响了发挥。这群黑衣人人数不少,功夫更在那夜七名剑客之上。 而且他们似乎研究过他的剑法路数,竟能屡次躲过他的攻击,很明显,他们有备而来。 隐藏在树上的黑衣人,见顾陵被?萧彤抱住了,又得护着萧盈,还得对付两面夹击的黑衣人,已到?了分身乏术的地步,当是时,拉起了弓箭,对准了他。 萧盈于慌乱中,见萧彤死?死?抱住了顾陵,深觉自?己的女?儿不懂事,一边喊着萧彤的名字,一边跑上前去用力地把她拉扯开。 萧彤被?她娘这么一扯,转了个圈,跌在了地上,于此同时,黑衣人射出了冷箭。 那箭原是对着顾陵的,但因萧彤骤然被?萧盈拉开,顾陵扭了个身,那箭便射中了挡在顾陵面前的萧盈。 “阿娘。”萧彤见萧盈中了箭,立马哭喊了出来。 顾陵以为萧盈是特意为他挡了这么一箭,双眼一红,放手厮杀。一时间,行宫内血流成河,哭声震天。 剩余的黑衣人见情势不利,纷纷撤退。顾陵抱起了因失血过多而昏迷过去的长?公主,回到?了屋里。 萧彤一边哭着一边让人去喊随行的太医。 她虽喜欢着顾陵这张脸,可想着她阿娘是因替顾陵挡了箭,才?受了伤,不禁后悔起当日自?己不该色迷心窍,把顾陵带进行宫。 他果真是个祸水。 可她阿娘也?是奇怪,不过只见了顾陵一面,哪怕他长?得俊俏些,也?没必要为了他舍生忘死?。 随行的太医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给萧盈治伤,幸好那箭只射中了肩膀,未伤及要害。但因失血过多,萧盈的年纪又比较大,因此萧盈的情况依旧不容乐观。 顾陵见太医给长?公主治伤,自?觉地回避到?了室外。他把适才?的种种理了一遍,心里隐隐觉得行宫的这场刺杀与他的身世有关?。 看今日长?公主的反应,想必是知道他的身世的。危难之际,长?公主明明有机会?逃脱却?不走,反而不顾生死?地替他挡下了这么一箭。 她还激动地拉着他的手唤他“孩子”,莫非,莫非他竟是长?公主流亡在外的私生子?或是她族中的子弟? 顾陵只觉自?己这念头有些荒唐,长?公主是当今圣上的长?姐。他若是她族中子弟,那他不也?是皇室中人。他猜想过自?己的身世种种,却?从没想过他会?和皇宫会?和朝廷有什么关?系。 过了许久,萧彤红着眼走了出来。 顾陵想着长?公主若醒了,定会?第一时间传唤他,没有传唤,便证明她还没醒过来,有些担忧地道:“郡主,长?公主如何了?” “血止住了,人还没醒,太医说兴许得明日。”萧彤擦了擦脸上的泪,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那伙人怕是会?再来,还请郡主下令加强行宫的守卫。”顾陵道。 萧彤见顾陵一脸严肃,与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样子,判若两人,一时间竟分不清到?底哪个他才?是真实的他。 “本郡主自?会?派人加强守卫,可那些守卫的武功怎及你。顾陵,你要寸步不离长?公主身旁,保护好她。”萧彤说完,却?见顾陵脸上露出了一丝为难之色。 萧彤登时气急,声色俱厉道:“本郡主的娘是为了保护你,才?受的伤,倘若我阿娘有个三长?两短,本郡主便让整个姜府给我阿娘陪葬。” 顾陵抿了抿唇道:“郡主何必拿姜家威胁在下,长?公主是为在下受的伤,在下定会?竭尽全力地保护她。” 他非是那种不知知恩图报的人,也?知道眼下他不适合离开行宫。可天色渐渐暗下了,他昨夜与姜嬛约好,今夜还去见她,倘他没有去,姜嬛定会?以为他出了什么事。 他不想让姜嬛为他着急,不想让姜嬛为他哭,也?不想她牵肠挂肚,夜不能寐。 考虑了许久后,便找了个还可靠的小厮,给了他一锭银子,让他偷偷到?姜府给姜嬛传个信,就说他今晚有事,去不了了,明日得空定会?再去见他。 行宫刚经历了一场刺杀,人心惶惶,胆小的,巴不得到?外边逃命去。那小厮见了银子,自?然欢喜,道了声“公子放心”,便悄悄出去了。 顾陵拿了剑寸步不离地守在了长?公主养伤的屋子外。 萧彤起初在长?公主屋里照看着,后来实在困极,便先到?隔壁房间就寝,留下几位丫鬟伺候长?公主。 夜渐渐深了,顾陵见那小厮迟迟没有回来,心下愈发不安。 杨铭雪曾写信提醒他,姜府被?人监视,只恨他一直没揪出那监视之人。今日黑衣人来的如此及时,可见他们早料到?长?公主见了他,便会?认出他。 若有人要阻止他知道自?己的身世,那收留过他的姜府,极有可能也?会?成为那人的眼中钉。 他难道能为了保护萧盈,置姜嬛于不顾吗? 可他若走了,黑衣人再次行刺,长?公主一命鸣呼了可怎么好? * 姜府,锦画轩内。 姜嬛坐在了窗前的矮榻上,明明是已困得上下眼皮打?架,却?咬着唇,坚持不到?床上去。 顾陵派出去的小厮,没有顺利地到?达姜府,也?没有把顾陵改日再见她的消息传递给姜嬛。 姜嬛想着顾陵素来是言而有信的,他昨夜说过今夜会?来见她,必定会?来见她。这么晚没来,定是因为有事情耽搁了。 只要他能来,不过多晚,她都是愿意等?他的。 姜嬛没睡,锦葵和茶樱也?不敢睡,两个人站在一旁,呵欠连天。 姜嬛见她们打?呵欠,困意更浓了,但她还是坚持要等?顾陵。 她以手撑额,半眯着眼,有气无力地对茶樱和锦葵道:“你们去睡吧!有事我再叫你们。” “小姐,夜太深了,顾公子今夜怕是不会?来了。”茶樱道。 尽管姜嬛发了话,但主子没睡,她们做下人的哪好意思去睡。 姜嬛听到?茶樱这么说,一下子精神了。 “他为什么不来!他会?来的,他从来不骗我。” 她曾设想过顾陵或许受伤了,可觉得他本事那么大,谁能打?伤他呢!竟没有受伤,好手好脚的,便没有不来看她的道理。 这两夜,他都是让她枕着他的胸口,哄她入睡的。躺在他胸口处,她很踏实很幸福,顾陵也?说喜欢这样抱着她。 他这般喜欢她,那一夜狂风大作?,暴雨连连,他都能披着蓑戴着笠,从那么远的行宫跑到?姜府来看她。今夜风清月朗,花好月圆,他怎能不来! 锦葵和茶樱劝她不住,只能强打?起精神,在心里祈祷顾陵快点?来。 几刻钟后,门外响起了一个叩门声,屋内几人皆是精神一振。 姜嬛率先反应过来,雀跃似地跑去开了门。 “顾陵。”见来人果是顾陵,姜嬛一下子扑到?了他的怀里。 顾陵一想到?她等?他等?了这般久,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愧疚,紧紧地抱着她,一边嗅着她发间的香气,一边问:“嬛儿,今天家里可发生了什么事?” 姜嬛不知道他为何有此一问,微微摇了摇头道:“没有。” 顾陵明显地松了一口气,把姜嬛抱进了屋里,放在榻上,和她道:“小嬛儿,我还带了两个人过来。今晚她们得住在这里。” “什么人?” “长?公主萧盈和郡主萧彤。”顾陵道。 第46章 顾陵人?在行宫,心里却放不下姜嬛,便着人把萧彤叫醒了,说他要回姜府看看。 萧彤睡了一觉,神?思忽然开明。想起她娘下午和顾陵提起建元十三年,见了顾陵又神?情激动,还替顾陵挡箭的?事,忽而惊觉顾陵就是太子萧昱。 萧昱失踪的?那一年正是建元十三年,若活到现在,差不多就是顾陵这个年纪。 难怪他会哼那首曲子,她当?时就应该猜到他就是太子萧昱的。弯弯绕绕了这么久,原来她们要找的?人?早就出现了,萧彤一边感?慨世?事无?常,命运的?安排,一边庆幸她没有强迫顾陵和她做了什么事,否则她只有死路一条。 萧彤没有立即把顾陵的?身?世?告诉他,而是对他道:“你?不可以离开我们娘俩,你?若真要去姜府,便带着我们一起去。” 顾陵觉得萧彤说的?非常荒谬,他一个人?方能在行宫来去自由,不被人?发现。倘若带着她们二人?,不是很快就会暴露行踪,而且姜嬛不喜欢萧彤,萧彤若出现在将府,姜嬛会生?气的?。 萧彤见事态如此,也不隐瞒,把行宫另有密道的?事告诉了顾陵,并且郑重其事地?对顾陵道:“我们已经是同一条船上的?了,如果我们娘俩死了,你?就永远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找不到自己的?爹娘。” 顾陵没有办法,只得带着萧彤,背上还昏迷不醒的?萧盈沿着密道,秘密出了行宫,又偷偷地?来到了姜府。 他在姜府多年,对姜府的?守卫再?熟悉不过,因此带着她们二人?进入姜府,一路是畅通无?阻。 姜嬛又因他夜里要来私会她,每日?入夜后,都把其余人?支走,只留下锦葵和茶樱两个。因此姜府上下,除了姜嬛几人?,倒是没人?知道他带着人?进来了。 姜嬛一听顾陵把那两个难搞的?女人?带回了家,一下子就急了。可看着顾陵严肃的?样子,又觉他这样做,一定有不得已的?原因。 她嘟了嘟嘴,轻推着顾陵道:“你?给我解释清楚,如果说服不了我,你?以后都别回来了。” 顾陵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 姜嬛听后,虽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她一直以来,也盼着顾陵能找到爹娘,萧彤和萧盈说的?话虽然不一定是真的?,但也是一条线索。 好不容易有了线索,自是不能失去。 姜嬛勾住了顾陵的?脖子道:“那就把她们留下,不过我可不许别的?女人?睡你?的?床。” 姜嬛说着,让锦葵和茶樱把锦画轩东侧的?屋子收拾一下,给萧盈母女俩暂住。 东侧的?屋子离她这近,这样一来,顾陵也不会因要保护她们三人?而分身?乏力。 “嬛儿如此善解人?意,又安排得这般妥帖。得卿如此,夫复何求。”顾陵在姜嬛脸上亲了亲,又恨不得把她整个人?揉进怀里。 姜嬛推了推他道:“你?先把她们二人?带过来,等事情都安排好了,你?再?回我这。” 姜嬛说着,又在顾陵耳旁呵着热气道:“我等着你?哄我睡。” 即使她现在还是犯困,不用人?哄,也能睡着,但她等了这么晚,才等到他,非得让他哄她不可。 顾陵笑着出去了,不久后,萧盈和萧彤母女便到了锦画轩。 这是姜嬛第二次见到萧彤,眼下她神?情颇是憔悴,倒少了几分郡主?的?凌厉之气,变得有些可亲了。 更奇怪的?是,萧彤见了她,竟愿意低下高贵的?头颅,向她点了一首道:“谢姜小姐。” 姜嬛被她这一谢,委实受宠若惊。 萧彤心里却很明白:姜嬛是顾陵的?心尖宠,顾陵是太子萧昱,到时是要重回京城,入主?东宫的?。姜嬛哪怕做不成太子妃,也会成为太子的?宠妃。倘若哪一天,姜嬛记起了那日?她对姜府的?所作所为,心里跟她过不去,在顾陵旁边吹枕边风,那顾陵为了讨姜嬛欢心,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 识时务者为俊杰,这点道理她还是懂的?。 萧盈和萧彤竟已安置妥当?,顾陵一刻也不停留地?抱着姜嬛回了屋。 姜嬛埋首在他的?胸口,勾指在他胸口轻划道:“顾陵,为什么长公主?会知道你?的?爹娘是谁?难道她认识你?爹娘吗?” 长公主?不是随随便便的?人?能认识的?,那能让她认识的?人?定也不是随随便便的?人?。 “是吧!”顾陵轻拍着她的?背,低低道,“明天,待长公主?醒了,就什么都知道了。” 不知道为何,到了这一刻,他反而有些害怕知道自己的?身?世?。 “等找到了爹娘,你?会离开我吗?”姜嬛想了好一会,还是把心里的?担忧说了出来。 按理,顾陵找到了爹娘,那是得回家去的?,如果他的?家很远,她不是就不能常常看见他。 她是想招顾陵为夫的?,倘他爹娘不同意他入赘,她也是可以嫁到他家去的?,可万一他爹娘不喜欢她呢? 姜嬛想到这便有些苦恼。 “不管我是谁的?儿子,我都是你?的?顾陵,我们总是要在一起的?。”顾陵说着,轻轻地?吻了下她的?额头。 这话让姜嬛心里很是踏实,许久过后,她又想起了什么,对顾陵道:“顾陵,我们是不是很快就会有孩子?” “呃?”顾陵全身?一怔,不知道她怎么会突然间?说你?这个。 姜嬛起身?,两手支在他胸口处,害羞地?半捂住脸道:“我们一起睡了好几天了。” 顾陵想了一会,才明白她的?意思,有些哭笑不得地?道:“谁告诉你?在同一张床上睡觉就会有孩子的??” 他这几天可是很安分,除了亲亲抱抱外,旁的?都没做,哪怕忍得快炸了,也忍着。 姜嬛天真又认真地?道:“没人?告诉我,我看别人?成亲后,夜里在同个房间?睡觉,不久后,都会有孩子的?。” 看着顾陵没有夸她观察仔细,想法聪明,反是目瞪口呆,一脸质疑的?模样,姜嬛有些生?气,微撅起嘴道:“你?什么表情,难道我说错了吗?” “没错,没错,小嬛儿说的?对,小嬛儿说什么都是对的?,这事原本就是这样。”顾陵赶紧点头。 其实听了姜嬛的?话后,他脑子里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小嬛儿怎么傻乎乎的?,不会脑子坏掉了吧! 转念一想,她这十六年,被爹娘保护得太好了,陈氏怕她移了性子,又不许旁的?人?和她开玩笑,说些风月上的?事,就连她看的?画本,听的?戏文,也少有才子佳人?的?。大多是动物成了精,到处作怪,被人?制服,又或是动物成了精,做了好事,最后得道成仙的?。 搞得她有段时间?,神?经兮兮,总觉得她养的?那只兔子,是天上的?玉兔下凡,后厨的?那只猪,是猪八戒变的?。 她如今能有这种想法,也是在情理之中,并不是因为她傻,而是没人?教?过她,而她也不到开窍的?时候。 姜嬛见顾陵这头点得很有诚意,也不跟他计较了,趴回了他的?胸口道:“那你?说我们什么时候会有孩子?” 他爱怜地?摸了摸她的?额头道:“呃……应该没那么快的?。小嬛儿想要孩子了吗?” “没有。”姜嬛摇了摇头,喃喃道,“我是怕万一有了,我这个当?娘的?,什么都没给它准备怎么好。它又不能穿着衣服出生?,我这里也没有小宝宝的?衣服,他到时见别人?都有衣服穿,自己光溜溜的?,会哭得很大声吧……他哭了,我怎么哄他,我没有哄过小孩子,小时候看见启恒哭,那么吵,我只想打他,可当?娘的?怎么能打自己的?孩子……” 顾陵听着她的?话,脑海里竟也浮现出了许多他和姜嬛成了亲,有了孩子后的?生?活画面。 “顾陵,你?说怎么办?我觉得养孩子好难呀!”姜嬛见顾陵久久没有应他,扬起小脸苦恼地?去看他。 顾陵伸指点在了她的?蜜唇上道:“不许再?说这个了。” “为什么?” 顾陵看着她又委屈又可爱的?模样,把她的?脸按回胸口道:“因为,我怕自己会忍不住,现在就给你?一个孩子。” * 长公主?和郡主?一同住在姜家,对于姜家来说是件大事。 昨夜因太晚,姜嬛不敢去打扰爹娘,第二日?一早,起床后,姜嬛便去了爹娘的?屋里。 姜子承那夜淋了雨,发了一日?烧后,今天算是大好了,也早早地?来给姜济夫妻俩请安。 姜嬛见姜子承也在,略一迟疑,方才迈过了门槛。 “嬛嬛。”姜子承抿了抿唇,有些可怜地?唤了她一声。 姜嬛这几日?并不和他说话,向来他们兄妹俩闹别扭,都是姜子承这个做哥哥的?先低头的?,这一次也不例外。 姜嬛心里还有气,但见他也算受到了惩罚,况且顾陵也回到了她身?边,便回了句“哥哥”。 姜子承见她肯理自己,便是原谅了他,有些苍白的?脸上露出了欢喜的?笑。 “哎!你?们兄妹俩和好了,我跟你?爹心里也踏实了。”陈映月梳理好了头发,从里间?走了出来。 姜嬛想着姜子承对顾陵心有芥蒂,顾陵把长公主?和郡主?带回来的?事,不便说与他听,便以有体?己话想与爹娘说为由,把姜子承支开了。 姜子承虽觉姜嬛神?秘兮兮,但姜嬛好不容易原谅他了,肯理他,他又怎么能再?次惹她不快,便笑着出去了。 姜嬛见她走远了,方才把长公主?的?事说了出来。 “你?,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姜济听了姜嬛的?话,直觉姜嬛不懂事。 若是长公主?在他姜府有个好歹了,那他姜家满门都会被牵连。 姜嬛哪晓得其中利害,颇是天真地?道:“姜家收留她们,也是在帮她们,她们哪有反过来害我们的?道理。” 姜济深觉和姜嬛说不通,又怨顾陵不该把姜家牵扯进来,胆敢行刺长公主?的?人?,身?份地?位不与长公主?相当?,也高于长公主?。 他们姜家世?代经商,若卷进了朝廷里的?纷争,莫说行不了商,怕是连身?家性命也难以保全。 可事到如今,还能如何,总不能把那两尊大神?赶出去。 姜济一边命管家调动人?手,加强守卫,一边又让人?给长公主?和郡主?另安排了房间?,就连府内的?两个大夫也留在长公主?处,随时待命。 姜嬛没想到收留了长公主?和郡主?,会弄得姜济如此紧张,不免有些后悔,回屋后,见到顾陵,脸便耷拉着。 顾陵见她不高兴,捏了捏她的?小脸蛋,正要逗她,却忽然听到住在东侧的?萧彤发出了一声尖叫。 顾陵心道不好,让姜嬛关紧门窗,不要离开屋子,提了剑火速地?飞了出去。 守在长公主?处的?姜府护院已与那黑衣人?打了起来,萧彤跌坐在床边,床上是还昏迷不醒的?萧盈。 黑衣人?心狠手快,杀了姜府两名护院,便要去杀萧彤。当?是时,顾陵赶来,挡下了黑衣人?砍向萧盈的?剑,黑衣人?见行刺再?次失败,立即逃了。 萧彤再?次死里逃生?,吓得满头冷汗,手脚发软。 顾陵看着地?上已死去的?姜府护院,想起这两名护院也是同他一处长大的?,如今竟因他惨遭毒手,心里一痛,再?也无?法冷静,扯起了惊魂未定的?萧彤道:“你?告诉我,我到底是谁?为什么他们要这样赶尽杀绝。” 萧彤定了定心神?,吞了吞口水道:“太子萧昱,你?是太子萧昱。” 顾陵犹遭晴天霹雳一般,目光一怔,松开了扯住萧彤肩膀的?手。 “彤儿。”此时,一直昏迷的?萧盈终于醒了过来。 萧彤听到她娘唤她,喜极而泣地?扶起了萧盈。 “水……”萧盈嗫嚅着唇道。 萧彤赶紧倒了水,喂她娘喝下。 萧盈喝了水,慢慢恢复了神?识,方才注意到了站在她床旁的?顾陵。 “昱儿。”萧盈提起气唤道。 顾陵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萧盈是在叫他,平复了一下心情道:“长公主?是不是认错人?了?” “你?右边的?大腿外侧是不是有块疤?”萧盈道。 顾陵凝眉不语,萧盈见了他这神?情,便知他是有的?,解释道:“那是你?五岁,第一回 骑马时摔的?。还有你?的?左臂近腋下处有个黑色的?小痣点,是你?出生?时就带着的?。你?现在忘了,可姑姑一直记得,你?还小时,常趴在姑姑的?膝上,闹着要姑姑给你?讲故事。” 萧盈说到这,已是热泪盈眶:“你?看,哪怕过去了这么多年,姑姑还是可以认出你?的?。昱儿,你?不知道你?跟你?父皇年轻时长得有多像,姑姑怎么会认错人?呢!” 顾陵木木地?站在那,明知她说的?昱儿是他,却觉她说的?唤的?是另一个人?。 “昱儿,难道你?不信,你?不信姑姑说的?话吗?” 他的?右侧大腿有疤,左臂下有小黑痣,她之前从未见过他,却能把他身?上隐秘处的?特?征说的?清清楚楚,他如何能不信。 只是一时间?,他实在难以接受自己的?身?份。 此时,姜济接到了长公主?处遭到行刺的?消息,带着人?赶了过来。 发现地?上躺了两个护卫的?尸体?,不忍卒视地?命人?把他们带下去,好生?处理后事。 见长公主?和郡主?皆是无?恙,一路提着的?心也稍稍放下了。 萧彤知道萧盈刚醒,急着跟顾陵相认,还不清楚自己如今究竟身?在何处,便把顾陵把她们带到姜府避难的?事说了出来。 萧盈想知道顾陵当?年是怎么来到姜府,这些年过的?又是什么日?子,便把姜济留下了谈话。 顾陵见状,先行离开了。 姜嬛紧闭门窗待在屋子里,自他去后,便一直担惊受怕的?。 见外边动静小了,忍不住开了窗,却见顾陵魂不守舍地?往他这边走来。 “顾陵。”姜嬛挥手冲他喊道。 顾陵方才醍醐灌顶般清醒过来,走进了姜嬛的?屋子。 “顾陵,你?有没有受伤?”姜嬛见他没有受伤,却心事忡忡地?,拉着他到窗旁坐下道,“你?怎么了?” “嬛儿,我知道我父母是谁了。” “真的?吗?那不是天大的?好事。”姜嬛激动得直拍掌,好像找到亲生?父母的?人?是她一般。 顾陵笑了笑,但仍是心事重重。 姜嬛不解地?捧起他的?脸道:“都找到亲生?父母了,你?怎么不高兴的?样子,哦,我知道了,你?是高兴坏了,不知道怎么高兴才好。” “还有紧张,因为太久没见到亲生?父母了,怕到时候见了面不知道说些什么好。顾陵,你?别怕,我会陪着你?的?,我会给你?准备好多礼物,让你?送给你?爹娘,他们一定会很高兴的?!” 经她这么一说,顾陵原本皱着的?眉头才终于舒展开来。 “小嬛儿,你?真好,世?间?再?也没有人?比你?好。” 姜嬛见他终于笑了,眉眼也跟着弯了起来。 顾陵看着她明媚的?笑颜,满眼只剩甜蜜,又把她抱在了大腿上坐着。 姜嬛环着他的?脖子道:“你?还没告诉我,你?爹娘在哪?他们是谁?你?原本又叫什么名字呢?” 顾陵笑了笑,用鼻尖抵着她的?鼻尖道:“小嬛儿,若我不能入赘了,你?愿不愿意嫁给我?可能有点远,还不能常常回娘家。” 姜嬛想了想道:“那是有多远?” “你?怎么不先答应我要嫁我,难道远一点你?就不嫁我了吗?”顾陵很是受伤地?道:“你?说过你?永远要我的?。” “可我爹娘不舍得我嫁得远。”姜嬛道,见顾陵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揉了揉他的?脸道:“我嫁给你?,不管你?爹娘是谁,你?家有多远,我都嫁给你?。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爹娘是谁,你?家又在哪了吧!” 顾陵听到她这么说,这才满意了。他一字一字地?回道:“长公主?说我是他的?侄儿,要我叫她姑姑。” “哦!我想想,长公主?是皇上的?姐姐,她姓萧,你?是他侄子,那你?一定也姓萧,这样一来,长公主?的?女儿宁乐郡主?不就是你?的?堂姐吗?” 顾陵边听边点头。 谁能想到萧彤会是他堂姐呀!早知道那是他堂姐,他也没必要装得那么辛苦。 姜嬛想到这,便开始有些转不过弯,好半天后,方才咬了咬唇,把心里那个荒唐的?想法说了出来:“你?该不会是老皇帝的?儿子吧?” 顾陵看着她可爱的?模样,站起身?,郑重其事地?做了一揖道:“太子萧昱见过姜嬛姑娘。” 第47章 姜嬛哪以置信地盯着顾陵看了?许久,也无法从他是太子这一事实里醒转过来。 顾陵看着她呆愣的模样,一指点在她额头上道:“保密。” 姜嬛眨巴着眼?看着顾陵道:“那我让你签卖身?契,当了?十年的护卫,你会不会治我欺君之罪?” “治,就罚你一辈子都跟我在一起。”顾陵摸了?摸她的脸,笑道。 尽管顾陵看她的样子,跟他说话的样子,还和从前一样,但姜嬛总觉他跟顾陵之间是不一样的了?,他们之间有了?一道无形的,无法跨越的鸿沟。 小护卫一下子变成了?太子,她望着他的眼?神都迷茫了?起来。 就在这时,茶樱过来传话,说是长公主想见她。 姜嬛这才稍稍清醒了?过来,紧张地拉住顾陵的手?道:“长公主为何要见我?” “可能是因为知道了?你我之间的关系。” 姜嬛听到这话,愈发?有了?“丑媳妇要见公婆”的忐忑感?,摇头道:“我们之间哪有什么?关系。茶樱,你跟长公主说,我现在没?空。” 茶樱一时之间很是为难。 顾陵看着想临阵脱逃的姜嬛,拉住她的手?道:“我跟你一块去。” “顾陵,万一她像郡主那么?凶怎么?办?” “万一她问我话,我答不上来怎么?办?” “万一她很讨厌我,回去就在你爹娘面前说我坏话怎么?办?” …… 姜嬛被顾陵拉着往前走,嘴里一个?劲地碎碎叨叨。她从前见过的最大的官不过就是杨县令,今年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她身?边出现的人一个?比一个?有来头。她只是个?普通人家?的姑娘,胆子又不大,对见这些“大官”真?的不感?兴趣。 顾陵没?想到她会这么?慌张,温声安慰道:“放心,有我,你若不知道怎么?回答便不回答。长公主瞧着很和善,跟郡主不一样的。” 姜嬛“嗯”地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有没?有把顾陵的话听进?去。 萧彤站在门口,见顾陵拉着姜嬛过来了?,向顾陵点头行了?一礼后,方入室对萧盈道:“阿娘,殿下和姜姑娘来了?。” 萧盈听了?姜济讲述顾陵这些年在姜府的生?活,又听萧彤说顾陵喜欢姜家?姑娘,便很想见姜嬛一面。 “顾陵,我害怕。” 眼?瞅着要踏进?那扇门了?,姜嬛又退缩了?起来。 顾陵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了?一下,还是拉着她进?去了?。 姜嬛进?入房间时,长公主已起身?坐在堂上。她一抬起头,便看见了?一个?气质华贵的老夫人。虽然因受伤,她脸色有些苍白,但看得出她的长相与萧彤有几分相似,年轻时定?也是个?明艳的大美人。 或许因上了?年纪,长公主脸上还有一些长辈脸上惯有的和蔼慈祥。姜嬛一下子没?那么?怕了?。 “姑姑,这是姜嬛,是我喜欢的姑娘。”顾陵亲昵地看着姜嬛介绍道。 自他带着姜嬛出现在萧盈面前的那一刻起,顾陵便察觉到了?萧盈的异常。她的眼?睛一直盯着姜嬛,眼?中竟好像还有种?难以抑制的兴奋。这种?眼?神比昨日见到他时还要古怪。 萧彤也察觉到了?萧盈的古怪,微微一笑道:“阿娘是不是被姜姑娘的美貌惊到了?。” 萧盈不自觉地笑了?出来,连声道:“好,真?是太好了?。” 众人还不知她为何如此高兴,萧盈笑态可掬地向姜嬛招了?招手?:“你过来,来我这。” 姜嬛看了?看顾陵,走了?过去。 萧盈慈爱地拉住了?姜嬛的手?,说话的声音都轻了?许多?,好像怕吓着她一样道:“你今年十六岁了?。” “嗯。”姜嬛点头。 “十六岁,真?好的年纪。”萧盈把手?中的玉镯子褪了?下来,戴到姜嬛手?上道:“这是见面礼,你好生?收着。” 姜嬛见那玉的成色是罕见之物,不曾料到长公主一见面就送她这么?贵重的礼物,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她看了?看顾陵,见顾陵示意她收下,方向长公主行了?一礼道:“小女谢过长公主。” 长公主满意地笑了?笑,又拉过顾陵的手?,把他的手?与姜嬛的手?交叠放在一块道:“看见你们两个?又在一起了?,我真?高兴。你们从今以后要好好的。你要好好保护她知道吗?” 最后一句话是对顾陵说的,但顾陵又觉她好像是对另一个?人说的。 换句话道,长公主如今看着他和姜嬛的眼?神,像透着他们看另外的两个?人。 “咳咳咳。”萧盈身?子未愈,又咳嗽了?起来。 顾陵和姜嬛不便叨扰太久,便都先行离开?了?。 萧彤扶着萧盈回到床上,忽见萧盈泪流满面。 “阿娘,你怎么?了??可是伤口疼得厉害?” 萧盈摇了?摇头,叹息道:“不过是想起了?一些旧事罢了?。” “阿娘。”萧彤想再问,见萧盈摆了?摆手?,示意她出去,便只好把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顾陵,你说的没?错,长公主确实比郡主和善多?了?,她还很慈祥。”从长公主屋里出来后,姜嬛明显轻松了?起来。 她瞅了?瞅手?中的镯子道:“长公主送了?这么?贵重的礼物给我,礼尚往来,我应该送些什么?给她?要不我送副金项圈给她,那个?项圈上面有很多?颗宝石,是我爹从胡商手?里买的,看着也很精美华贵,送长公主应该不会太寒碜。顾陵,你说好不好?” “小嬛儿想送什么?就送什么?,姑姑都会喜欢的。” “真?的吗?” “嗯,姑姑她看起来很喜欢你。”顾陵道。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长公主见了?姜嬛会有那么?怪异的反应,但可以肯定?的是,长公主挺喜欢姜嬛的。如此一来,他倒不用担心,她会找姜嬛的麻烦。 姜嬛捧起脸笑道:“因为我长得就讨人喜欢。” “是,我最喜欢小嬛儿了?。”顾陵亲昵地捏了?捏她的脸颊。 姜嬛有些害羞地捶了?一下他的手?道:“你这个?人真?的是一点都不害臊,一进?了?屋,就跟人家?说你喜欢我,你知不知道这会让人很难为情。” 姜嬛想起了?顾陵适才是如何向长公主介绍她的,脸红扑扑的。 “下次见了?我爹娘,我还是这样介绍你。”顾陵在她脸上亲了?一口道。 姜嬛头皮都麻了?起来,激动地道:“不可以,千万别。” 顾陵笑了?笑,偏过头就要走,姜嬛赶紧追上去道:“陵哥哥,我们再商量商量呀。” “再商量商量呀,殿下……慢点……太子殿下……” * 既已确定?了?顾陵的身?份,长公主虽受伤未愈,但仍打起精神一边秘密上书给皇上,一边与顾陵商量回京的事。 如今顾陵的身?份已泄露,为免夜长梦多?,自是越早回京越好,而且继续留在姜家?,对姜家?也不利,毕竟幕后之人的目标是他,他留在姜家?一日,姜家?便会一日处于幕后之人的监视之中。 顾陵也晓得其间的利害关系,但到底是放不下姜嬛。 他想过把姜嬛带上,可回京之路,必定?凶险。他不能让姜嬛陪着他一块冒险。况且他们三兄妹原本是要一块入京贺寿的,倘让姜嬛撇开?姜子承和姜启恒同他一路,姜嬛怕是也会很为难。 出发?的日子定?在五月初六,过了?端午节后。 端午是个?驱邪避疫的大日子,系五色缕,食粽子,系香囊,挂菖蒲是历来的习俗。 姜嬛本想裹几个?粽子给顾陵吃,可裹粽子是个?手?艺活,时间又太仓促,她学不会,最后只得拿了?五色彩线,编了?条花绳,系在了?顾陵手?腕上,全当是她给顾陵的节日礼物。 顾陵看着姜嬛送他的五色缕,正欢喜着,姜启恒一边吃着粽子,一边笑嘻嘻地道:“姐夫,原来你也是小孩子呀!” 顾陵正不解,却见姜启恒含着粽子举起了?胖乎乎的双手?,露出了?左右手?腕上的五色缕。 正目瞪口呆中,姜启恒又从脖子里掏出了?两根五色长绳。 紧接着,把裤管一卷,就连脚踝处也系着五色缕。 这些五色缕皆是婆子丫鬟编了?,给姜启恒系上的,她们年年做这个?,手?巧得很,编出来的五色缕花样也繁多?。 两相对比,顾陵手?上系着的五色缕,不仅在条数上落了?下风,还颇是简单粗暴,在形式上落了?下风。 姜启恒炫耀完毕,还不忘补了?一刀:“姐夫,这五色缕是给小孩子戴的。姐姐不仅把你当小孩子,还只给了?你一条,真?是小气。” 站在一旁的姜嬛见姜启恒拆她的台,已是按纳不住想打人的冲动,用手?指点了?点姜启恒的额头道:“你知道什么?,我给你姐夫五色缕,不是拿你姐夫当小孩,而是姐姐你只会编这个?,只编一条,是因为时间来不及,你姐夫又不是像你这样的小鬼头,全身?挂满绳子像话吗?” 她平日里都不许姜启恒喊顾陵“姐夫”,眼?下训起姜启恒却是一口一个?“你姐夫”,说的格外顺溜,待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又羞恼了?起来,往姜启恒屁股上用力一打,跺着脚跑了?。 姜启恒不明白他姐姐怎么?好端端的,脸红起来,待要找他顾陵姐夫问个?一二?,顾陵却笑得跟个?傻子似地,追着他姐姐而去。 姜启恒觉得他们两个?都十分古怪,决定?再吃两个?粽子好压压惊。 入夜后,顾陵蒙上了?姜嬛的眼?睛,带她来到了?水榭处,黑布一摘,眼?前是满池的璀璨河灯。 “你说过,五月里,伽蓝菩萨圣诞,要我陪你去看河灯,如今去不成了?,这算是我小小的补偿。” 姜嬛没?想到顾陵会把她无意间说过的话,如此放在心上,还偷偷背着她,给了?她这么?一个?惊喜,一时间心潮澎湃,眼?睛都润湿了?起来。 顾陵抱着她,上了?停泊在水榭旁的小船,船上的桅杆处挂着花灯,船头和船尾铺着鲜花。 顾陵与她依偎在船舱,任凭小船轻划过湖面,冲散浮在两岸的莲叶与花灯。映照在湖面的粼粼波光,在这荡漾中,摇曳细碎,幻成无数繁星。 夜风轻拂,四周是淡淡的荷香,淡蓝的天幕上悬挂着一道清浅的银河。 姜嬛心旷神怡,又颇是沉醉,身?子一斜,便躺在了?顾陵的怀中,看着他眉眼?间的无尽温柔,只盼这一夜慢点过去,最好长夜无穷,那他便可永远这般陪着自己。 他低首,以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道:“小嬛儿,我走了?后,你会不会想我?” “嗯!”姜嬛点头,心里颇是眷恋不舍,又觉得如此良辰美景,实在不适合做些“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的事。 她从他怀里抬起头来,温柔地看着他道:“你安心地回家?去跟你爹娘相认,过段时日我也是要到京城去给我姑父拜寿的,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 说到这,又调皮地笑道:“到时,陵哥哥已经是太子殿下了?吧!还请殿下不要嫌弃我们这些从乡下来的穷亲戚。” 顾陵听到这句顽笑话,不由?得也笑出了?声,又深深地凝视了?她许久,开?口道:“小嬛儿,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商量。” 第48章 姜嬛听到他说要“商量”,还以为?是什么大事,瞪大了眼睛等着他发话。 不曾这男人竟笑得?十分腼腆地对她道:“小嬛儿唤我一声夫君好不好?” 这话带着几分暧昧撒娇的意味,听得?姜嬛耳根刹那间发了红。 她看着他期待灼热的眼神?,心底觉得这也不是一件很难办的事,但却是怎么也喊不出口。 干脆撅了撅小嘴,低下头道:“不要。” “为?什么?” “因为?我们还没成亲,你不是我夫君。” “那以后是呀!” “那就以后再叫。” “不可以,我明天都要走了,接下去我们会有一段时间见不到,我现在就要听你叫我夫君。” 不知道为?何,发现顾陵越是在乎这个,姜嬛便越不想满足他。她好像就想让他急。 然后,顾陵果然急了。 “你真不愿意?” “就不,你能拿我怎么办?”姜嬛扬起头,娇嗔道。 话音刚落,顾陵便把她翻转过来,一掌拍打在了她的臀上。 他动作极轻,可自小到大,她还没被?人打过屁股,下意识地慌张,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嗯哼”。 这声“嗯哼”,如同?三月里的猫叫,挠得?人心痒。 姜嬛被?自己的声音吓到了,立即翻身坐好,羞恼地去捶顾陵:“你混蛋,你下流,你这样欺负我。” “你早上不也是这样去打启恒的。”早上姜嬛羞起来,打了姜启恒的屁股。当时他就觉她这举动甚是可爱,便不自觉地学了。谁知姜嬛反应这么大。 姜嬛一时语塞,竟不知该如何应对,郁闷中,顾陵在她颊上又亲了一下,道:“我让你打回来呀!”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姜嬛站了起来,示意顾陵转身趴到一旁。 顾陵一一照做了,可当她举起手来,却有些打不下去。 “你再不打,可就没机会了。”顾陵道。 姜嬛听到他这么说,原本僵着的巴掌火速落下,然后她便也听到了令人脸红耳赤的“嗯哼”。 姜嬛瞬间石化,比适才听到她自己的叫声时更挠心。 “你叫什么?” “学你呀!”顾陵起身坐好,歪头看向她。 姜嬛不自觉地握住双拳,她从前竟没发现他这般欠揍,她哪有叫得?那么……骚…… “小嬛儿?,我还会别的叫法,你要不要听?”顾陵道。 “不想听。”姜嬛真后悔跟他坐在同?一条船上。 “那你还叫不叫夫君。”顾陵道。 他竟是还没忘记这件事,姜嬛见他是不达目的不罢休,只好妥协了,低声唤道:“夫君。” “大点声。”顾陵眼里是兴奋的光。 “夫君。”水榭上头,有人在放河灯,姜嬛怕自己这羞人的称呼会被?人听去,特意压着嗓子,那软糯的声音又带着几分可怜,听得?顾陵忍不住想欺负她一番。 “乖,坐到夫君腿上来,抱着夫君,再亲亲夫君。” 哼!还得?寸进尺了。 顾陵见姜嬛不动,直接把她捞了过去。 姜嬛还未反应过来,便已跌坐在他怀里。他似乎是怕她跑掉,紧紧地抱住了她,有些急不可耐地封住了她的唇,从鼻子里发出的轻哼之声,都带着几分要与她缠绵至死的深意。 小船因为?他的动作,大幅度地晃动了一下,慢慢地又趋于平静。 满湖的灯火与天上的繁星相应,风吹散着荷叶香,水汽氤氲在香里,带着香的水汽又轻熨在俩人的肌理。 顾陵轻抚着她的脸,叮嘱道:“小嬛儿?,我走了后,若有别的男子对你好,说喜欢你,你万不可搭理他们,也不可对他们笑,更不可和?他们说话。” 姜嬛低低地“嗯”了一声,心下却觉他担心得?太过多?余。她一个闺阁女子,基本都待在家里,出门去,见的也基本是像她一样的未婚姑娘,怎会再认识旁的男人。 顾陵发现她的不以为?然,酸溜溜地道:“你那温表哥,上次离开前,不是还送了你礼物,说会再来看你。” “都说了那只是表哥。”姜嬛都不知道他怎么到了现在还要吃醋。过些时日去京城,温颜安还要与他们兄妹三人同?行,这事要是被?他知道了,他岂不又要闹。 “你这个醋坛子,从今以后我只理你,只对你笑,只和?你说话好了吗?” 顾陵得?到她肯定的答复,方才满意地笑了。 姜嬛依偎在他怀里,盯着船前的花灯,想了良久,方才开口:“有件事,想了许久,还是跟你说说比较好。” 顾陵甚少见她如此严肃,赶紧道:“你说。” “等你回了京,你就是太子了,你既是太子,那自然是不能再入赘我们姜家的。” “到时我会娶你做太子妃。” 姜嬛虽然不懂朝政,但门当户对的道理还是懂的,颇是苦恼地道:“太子妃是什么人都能做的吗?不都得?讲究身份门第。我爹只是个商人,又不是什么大官,你爹和?你娘是世上最位高?权重的人,怕是不会同?意我们的婚事。而且我这人眼里又容不下沙子,你若做了我夫君,我自希望你这辈子只能有我一个,可你做了太子后,身边岂会只有一个女人!” “不管我是谁,我对你的心是不会变的。如果你不喜欢我做太子,我便不去京城了。我躲起来,让他们以为?我真死了。等他们放弃我之后,我依旧回到姜家,和?你在一起。”顾陵听到姜嬛这么说,极怕姜嬛生?了离弃他的心,赶紧表明心意。 他已离开父母十年,又丢失了记忆,对父母的感情自然是淡的。再加上这些年他一直混迹民间,重回朝堂,忽然蟒袍加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不知道他是否还能胜任那个位置。 若在太子之位和?姜嬛之间做选择,他只会选择姜嬛。 姜嬛不曾想他竟有这种打算,又是吃惊,又是感动,认真地看着他道:“你的心意我明白,可这种念头你以后不许再有了。” 倘若被?皇上皇后知道她把他们的宝贝儿?子拐跑了,皇上皇后怎么会放过她和?姜家,而且她也不忍顾陵为?她做出这么大的牺牲。 生?活的经验告诉她:人的想法是会变的。此一时彼一时,倘若某一天,顾陵反悔了,依旧想回宫去做太子,做皇帝,那她罪过就大了。 “那嬛儿?要我如何?”顾陵知道,姜嬛刚才那番话还没讲完。 姜嬛抿了抿嘴,鼓起勇气道:“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不想做妾,除非你能让我做你的妻,做你的唯一。不然,到时你便放了我。我依旧回到这来,做我的姜家大小姐。如果我忘不掉你,还是喜欢你,那我也不嫁人,我就一直一个人待着……” 这番话,自她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后,便一直萦绕在她脑海中。她一直犹豫着要不要跟他说,她觉得?他是知道她的,一定能理解她,但她又没完全的把握,又怕他听了她的话后,会怪她狠心,或不自量力。毕竟以他今后的身份,他可以找到更好的女子,三宫六院也是寻常。 但她想得?很?清楚,若她一时心软,委曲求全做了妾,起初因两人能天天相守,自然会很?美?好。但日久天长的,他难免得?娶正妻或有别的侍妾,到那时她又怎会快活。那她和?顾陵便会从一对佳偶,变成怨偶。 兰因絮果,世间之悲,她不想成为?深宫怨妇。竟如此,还不如待在临城,做她的大小姐,哪怕她一辈子不嫁人,也好过待在宫里过着做小伏低,勾心斗角,没得?自由?的日子。 这样,不管是她,还是顾陵,留在彼此心里的印象至少也都会是最美?好的。 顾陵听了她的话,静静地看着她,默了许久。 姜嬛以为?他在生?她的气,怪她不愿为?他们的将来降低要求,苛求于他,有些无措地低下了头。谁知顾陵却释然地笑了笑,叹道:“不愧是我喜欢的姑娘。” 姜嬛的脸上是难掩的惊喜,她抬起头,眸光熠熠地凝望着他,忽觉整个天地都亮了。 他果然能够理解她,这世间,也只有他一人能理解她,这十年的相知相许终究是没有错付。 顾陵握住她的手,郑重其事地道:“小嬛儿?,谋事在天,成事在人,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第49章 第二日一早,顾陵便辞别了姜府众人,骑上马,护送着长公主赶往京城。 姜子承一直都想把顾陵从姜府彻底赶出去。如今他终于走了,往后估计也不会再回来,但他的?心里却没?有一丝快意。 姜府上下,除姜嬛外,其余人皆不清楚顾陵的真实身份。姜嬛不说,但见身份尊贵如长公主面对?顾陵都保持着几分恭敬之意,姜子承也能猜到顾陵的真实身份不容小觑。 可以想象,等他再次见到顾陵时,顾陵定然?是意气风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再没?有理由,也没?有能力去阻止他和姜嬛在一起了。 送走了这几位大神,姜济一直绷着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下来,也方才有空找姜嬛问话。 姜嬛一直告诉自己她和顾陵很快就能再聚,她不可以哭,可发现他真的?走了,还越走越远后,眼泪终是忍不住落了下来。 以致姜济夫妻俩在书房里看见她时,她的?整个眼圈都是红的?。 陈映月拉着她,安抚了好一会,方道:“他们人都走了,你现在可以告诉娘,顾陵他跟长公主究竟是什么关系了吧!” “我答应过顾陵,要替他保密的?。”姜嬛道。顾陵说了这事关系重大,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份危险,她竟答应了他,就得信守承诺,哪怕是自己的?爹娘,她也不能泄露半分。 陈映月知道她的?性子,也不明着逼问,随口道:“这样神秘兮兮的?,难不成他是太子不成。” 陈映月竟一语中的?,姜嬛眼里闪过了一丝惊诧跟佩服。 姜济见了姜嬛这眼神,一下子便明白了过来,陈映月亦登时石化。 她刚才真的?只?是随口说说,她和姜济料想过顾陵身份很高,却没?有往储君这方面去想。 太子可是将来要继承江山大业的?,他们让太子给他们姜家当了十年的?下人,护卫。皇帝老子若知道了,羞怒之下,岂不是有可能让他们人头?落地?! 陈映月想起昨日她还支使顾陵,让他把院门外的?石狮子搬到别处去,就忍不住心慌。他当时那么听话,干起活来,手?脚又那么麻利,谁能把他和太子联想到一块去。 姜嬛看着他们二人的?反应,不解地?道:“爹和娘在害怕些什么?” “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什么事都瞒着爹娘。”陈映月拍了拍胸口道。 姜嬛委屈地?道:“你们现在不也猜到了。” 那能一样吗? “他是……竟然?是太子,那你跟他的?婚事……”自那日萧彤出现后,陈映月便知道姜嬛是真心喜欢着顾陵。因为自己的?宝贝女儿喜欢他,她早已说服自己,接受顾陵入赘姜家,成为她唯一的?女婿,谁知对?方的?真实身份却是太子。 皇家素来最重视血统出身,太子妃只?会出自于名门世家,有朝以来,就没?有商人的?女儿能入主东宫后宫的?。 太子的?婚事,关乎江山社稷,素来不是太子一个人的?事,也不是太子能决定的?。 他跟姜嬛之前说下的?婚事,定是成不了的?了。可她瞅着姜嬛似乎并没?有很伤心,难不成姜嬛还有事瞒着他们。 姜嬛见她娘问起,便把心里的?打算皆与父母说了。 陈映月没?想到姜嬛在这一事上倒拎得清,赞许地?道:“你能这样想是再好不过的?,难得他也能理解你。” 姜嬛低头?微微一笑,忽又想起了什么,对?爹娘道:“若我这辈子不嫁人,爹娘许吗?” 陈映月看了看姜济,拉过姜嬛的?手?道:“如果不嫁人对?于你来说是最好的?选择,爹娘自不会反对?。咱们家又不是养不了你一辈子,嬛儿呀!你要知道,不管何时,不管出了什么事,爹和娘永远都是你的?后盾。” 姜嬛感动?地?扑到陈映月怀里道:“爹和娘最好了。” 姜济也起身把他们母女俩拥在怀里道:“你永远是爹和娘的?宝贝。” * 进京的?日子,定在五月十三。 姜嬛在顾陵离开后,便着手?让丫鬟们准备进京所需物品。 她头?一次出远门,心里非常忐忑,又怕路上不方便,于是便把想到的?东西都带上了,因她每一日都能新想起些什么,于是路上要带的?东西准备的?是越来越多。 眼瞅着五个箱子都快塞不下了,姜济也同她说,可以稍微减少?些,于是姜嬛便又和丫鬟们商量着怎么减少?成三个箱子。 五月初十那日,温颜安便已来到了姜府,与他们汇合。他这次上京,拜寿是其?次,主要是为会试一事准备,因此倒带了不少?书。 温颜安送了姜嬛他新写的?话本,本想见见姜嬛,与她说说话,但姜嬛每日里都在困恼着行李的?事,完全?不得空见他。 他又听姜启恒说姜嬛已经打算好要招顾陵为夫,一时间黯然?伤神,想着佳人竟心有所属,他也不该再一厢情愿去纠缠,便也逼着自己绝了与姜嬛在一起的?念头?。 顾陵在离开前,留下了十余位长公主府的?私卫,这些私卫的?主要任务就是护送姜嬛上京。 这十余位私卫再加上姜家的?十二名护卫,两个丫鬟,四?名仆役,三位马夫,厨子等人,足以排成一条长龙,往路上一走,整个队伍便颇有气势。 而?姜启恒,此番出门,把他的?小师妹王燕也带上了。 王燕一心想着闯荡江湖,但长这么大,她同姜启恒一样,都没?离开过临城。 上了马车后,师兄妹二人格外激动?,一路上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姜嬛是个天真活泼的?,见王燕也很天真活泼,又是顾陵的?徒弟,对?她便多了几分好感。 只?是想起她那妹妹王书月,心里总有些不得劲。 毕竟那是个可以为了顾陵跳塘的?女人。她虽爱着顾陵,但若哪一天顾陵不爱她,她觉得她也不至于去跳塘。 为此她一度怀疑她爱顾陵,不及王书月爱顾陵深。 待王燕和姜启恒安静了下来,姜嬛方才对?王燕道:“王姑娘,你妹妹近来如何了?” 王燕笑了笑:“她现在看开了,林俊经常陪着她,我爹打算让他们在年底成亲。” 姜嬛听了这话,松了一口气,发自内心地?替王书月高兴。 “小师妹,到了京城,大师兄我让师父教你武功。”姜启恒拍了拍胸脯,豪爽地?道。 “谢谢师兄。”王燕说着,又拱手?向姜嬛拜道,“姜小姐,这一路,我王燕会好好保护你的?。到时见了师父,还请姜小姐在我师父面前美?言几句,好让师父多教我几招。” 姜嬛被她这郑重其?事的?样子逗笑了,捂着嘴点了点头?。 王燕看着她绝色容颜,在心里感慨:难怪师父只?喜欢她,她与师父确实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日后谁要是敢拆散他们,她第一个就不同意。 因为姜嬛身子娇贵,姜启恒又年幼,都受不了颠簸,行车速度自慢了些。 顾陵一行人不到五日便抵达了齐州,他们却是花了整整七天才踏进了齐州的?地?盘。 姜嬛一日一日地?替顾陵算着回京的?日子,心里也一日一日地?忐忑了起来,再加上晕车,神色总不大好。 姜启恒亦是娇生?惯养了多年。起初两日还活泼乱跳,如今却因赶了几天路,再加上暑热,也颇是无?精打采的?。 王燕原本待在马车上,但此时姜嬛和姜启恒两姐弟都闭着眼在休憩,她找不到人说话,便拿着刀,到车头?去了。 驾车的?车夫是个四?十来岁的?老把式,穿了一身褐色短打。山上风大,两旁的?树木也遮挡住了不少?阳光,但那车夫额上还是不停地?沁着汗。 王燕用手?给他扇了扇风,笑道:“老陈,还要多久才能到齐州城?” 车夫咧嘴一笑:“燕姑娘,过了这条山道就能看见 忆樺 齐州的?城墙了,大概也就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倒也不远,赶了老半天的?路,大小姐和小少?爷都是累坏了,现在都睡着了。”王燕说着,又往前看去,前边除了八名身骑大马的?护卫外,还有姜子承和温颜安。 姜子承作为姜家大少?爷,身子板倒好,这几日,基本都是骑马,鲜少?乘车。眼下,他的?妹妹和弟弟都累趴了,他却身形笔直地?骑在马上,丝毫没?有疲惫之态。 而?温颜安,原本她还以为就是个文弱书生?,岂料他骑马技术比姜子承还要好。 王燕看着他们两个,也想到马背上去试试。于是她探着身,往前后瞅了瞅,见姜府护卫中有个旧相识,正想要飞身上去,借他的?马骑一骑。 谁知,她还没?离了马车,私卫的?首领扈大人忽举手?示意暂停。 王燕见那批私卫神情忽而?都紧张了起来,赶紧退回了马车。 “扈首领,怎么了?”姜子承扫视着四?周道。 扈首领神情严峻,不待回答,手?已放在了剑柄上,做出了要拔刀的?姿势。 其?余私卫见状,也纷纷做好了拔刀的?准备。 “保护好姜小姐。”扈首领一声令下,刀已出鞘。 一时间,林中刀光闪闪,一伙黑衣人自山坡上飞身而?下。 王燕听到外边响起了厮杀声,赶紧摇醒了还在睡梦中的?姜嬛和姜启恒。 同在马车上的?锦葵和茶樱吓得也聚在了姜嬛身边。 “怎么一回事?”姜嬛猛然?被王燕推醒,又听到了外边的?打杀声,心口骤然?怦怦乱跳。 “有刺客,姜小姐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王燕拔出了手?中的?大刀,挡在了姜嬛面前。 姜启恒被吓得脸色发白,可想着自己是做大师兄的?,鼓足了勇气对?姜嬛道:“姐姐别怕,弟弟会保护你的?。” 姜嬛如何能不怕,算算时间,顾陵后日便可抵达京城。刺客这时出现,必是想挟持她,阻止顾陵回京。 她暗暗在心里祈祷,希望护卫们能打退刺客。 许久过后,两个黑衣人却闯到了马车上。 几位姑娘吓得惊声尖叫。 王燕举刀与他们打了起来。 只?是那黑衣人功夫极高,又心狠手?辣,王燕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黑衣人砍伤了王燕的?手?臂,把她踢下了马车。 姜启恒见王燕被砍了,喷得满窗帏都是血,吓得两排牙齿都在打架,可还是挺着小身子挡在了姜嬛面前。 只?是他这行为,等同于螳臂当车,黑衣人一把扯开了他,把他丟到了一旁。 而?抱着姜嬛的?茶樱和锦葵也被他们一掌劈晕了。 姜嬛吓得身子都缩成了一小团,情急之下,拔下了发上的?簪子,抵在了脖子上道:“你们……你们不许过来。” 那两个黑衣人一下子怔住了。 姜嬛见他们果然?怕自己死了,咬唇道:“你们下去,不然?我就死在你们面前,看你们怎么给你们的?主子交待。” 那两个黑衣人听了她的?话,却是无?动?于衷。 她不知道,即使她做出这副凶巴巴的?样子,也难以改变她柔弱的?现实。 姜嬛见他们不下去,狠下心来,便要拿簪子刺自己。 那黑衣人见状,一个掌风劈过,姜嬛两眼一黑,便晕了过去。 * “娘,不好了。”这边厢,萧彤接到了暗卫的?密报,急匆匆跑到了萧盈的?屋里来。 萧盈服了药,正待睡下,见萧彤颇是着急,又让侍女扶她起来。 “姜家一群人在路上遭到了伏击,姜嬛被刺客抓走了。”萧彤边说着边把暗卫的?密报交到了萧盈的?手?上。 萧盈看了密报,面色凝重了起来:“太子可知这事?” 萧彤摇了摇头?:“太子还不知道,女儿来找娘,就是想让娘拿个主意。” 萧盈略一思忖,斩钉截铁道:“这事万不能让太子知道。我们花了整整十年才找到太子,后日便可抵达京城,任是谁,也不能成为太子重返东宫的?阻碍。” 姜嬛这种时候被抓走,幕后之人的?目的?只?有一个,利用她,阻止太子回京。倘若太子知道了这事,一定会不顾一切地?赶往齐州去救姜嬛。 她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萧彤以为萧盈是要放弃姜嬛,有些不忍,咬了下唇道:“那姜嬛……” 人质只?有在有利用价值时才是安全?的?,一旦失去利用价值,便意味着死路一条。 “殿下不能去,但姜嬛也绝不可以死,陆云渊不是在齐州吗?以他的?本事应该可以救出姜嬛,你速速写信给他。”长公主当机立断道。 萧彤听到陆云渊三个字,脸色大变:“阿娘竟为了姜嬛,让我去求姓陆的?狗东西。” “不是求,是命令他,利用他。”长公主缓了缓语气,哄道。 萧彤还是不解,委屈地?看着萧盈道:“阿娘,你为何对?姜嬛如此偏爱,那个镯子,是你陪嫁之物,你都戴了二十年,说送她就送她了。” 萧盈无?奈地?叹气:“彤儿,你一点都看不出那个孩子长得像谁吗?” “像谁。”萧彤被长公主这么一说,自己也愣住了。她第一次看到姜嬛时,是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她从未细想,她是在哪见过这样长相的?人。 萧盈见她想不起来,提醒道:“千秋殿上的?那幅画……” 萧彤灵光乍现,脱口而?出:“皇后,是思懿皇后。” 萧盈点了点头?。 “难怪……”萧彤说着,立马走到了案前,拿起了笔。 “阿娘,我现在就写信,我会告诉姓陆的?狗东西,哪怕赔上他一条狗命,也要把姜嬛救出来。” 第50章 姜嬛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她觉得自己的身子格外酸疼,就连脖子处也疼得很。 而自己正身处于一个陌生的房间中。 这房间陈设简陋,除了床外,便只有一张桌子,几张凳子。 姜嬛摸了摸脖子处疼痛的地方,触手是粘腻感。她放在鼻尖闻了闻,好大的一股药味,想必是她拿簪子抵着脖子时,不小心把自己划伤了,可又是谁给她清理了伤口?,上了药。姜嬛还没弄清楚状况。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一个丫鬟打扮的人,端了饭菜进来,面无表情?的把饭菜放在了桌子上。 姜嬛见她转身就要?走,走过去拉住了她的袖子道:“你……你是什么人?” 那丫鬟相貌平平,并无任何过人之处,眼神?却极冷,好似鹰隼。 姜嬛被她一瞪,心知她不是普通的丫鬟,默默放下手来。 那丫鬟冷冷道:“姑娘最好听话,否则咱们有的是手段。” 姜嬛被她这一唬,委实?有些?害怕,打消了要?收买她的念头,心里头暗暗做起了别的盘算。 她回到桌前,双手一推,把桌子上的饭菜都打翻在了地上,撒泼式地嚷道:“这都是什么东西,看了就倒胃口?。本小姐要?喝鸡汤,肉包,蟹肉丸子。” 那丫鬟嘴角抽搐,一双眼狠得似要?掐死她。 但过了半晌,不过也只是收拾好了地上的破碗残羹,走了出去。 姜嬛见她做到了这份上,那丫鬟却不敢对她动粗,一下便明白了,她适才说的话不过是在吓唬她。她若信了她的话,乖乖听话,正好称了他们的意。 他们把她绑到这来,便是觉得她有利用之处,在没利用完她之前,绝不敢轻易要?了她的性命。 眼瞅着丫鬟端着盘子离开了,姜嬛蹑手蹑脚地走到了门后,把耳朵贴在了紧闭的门上,聚精会神?地听了起来。 “阿四,出了什么事?” “里间那位嫌这些?吃食粗糙。” “富贵人家的小姐,吃不惯这些?也是正常。” “哼!都什么时候了,还要?吃鸡汤,蟹肉包子,你们给她弄!” “这……上头有令,叫好生伺候着,勿让她饿着冷着了。” “这种女人就是难伺候,再有下回,这差使老娘绝对不做。” “阿四这话和?我们说说就好,若让旁人听见了,传到了主子耳朵里,后果不堪设想。” 那叫阿四的丫鬟听到这话后,没有再吭声?。 姜嬛听闻她脚步声?远了,外边也再没有别的动静,方才回到床上坐下。 她想起了顾陵,又想起了受伤的王燕,被摔到地上的姜启恒和?被打晕的茶樱和?锦葵。 也不知道他们如?何了? 那群黑衣人能跑到马车上把她带走,那些?护卫极有可能都遇害了。 马车外的哥哥和?表哥可还安然无恙? 姜嬛想到这,只觉是自己连累了他们,悲从中来,眼泪簌簌滚落。 又想着她如?今身陷囹圄,顾陵那边指不定也出了事。幕后之人三番五次要?置他们于死地。也不知这一次,他们能不能安然度过,若是不能,端午一聚,便是永别了。 她哭了又哭,直把两只眼睛哭红哭肿,累得倒在了床上。 不知过了多久,那凶巴巴的丫鬟又回来了。 她换了身衣服,手上拎了个食盒,身上带着一股夜间水汽的凉意。 “起来。” 她喝着,推开盒盖,把一蛊鸡汤,四个肉包,一碟丸子和?一碗饭放在了桌子上,没好气地道:“蟹肉丸子没有,只有鱼肉丸子,爱吃不吃。” 姜嬛没想到她竟会替自己弄来这些?东西,想她心眼不算坏。 她翻身从床上坐起,友好地拉了拉她的袖子道:“谢谢姐姐,你和?我一块吃吧!” 那叫阿四的丫鬟面对她忽如?其来的热烙,皱眉拉回了手,冷冷道:“菜里没毒。” 姜嬛自然知道菜里没毒,她若真?想要?自己的命,何必大费周章的弄这么好的吃食给她。 她对着阿四那张冷脸,人畜无害地笑?道:“姐姐面冷心善,怎会想要?毒死我,我脖子上的伤想必也是姐姐替我抹的药。” 阿四看着她这软糯的笑?容,一时间竟有些?恍惚。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唤过她“姐姐”,而且这个小丫头长?得这么好看,笑?起来又这么可爱…… 姜嬛见她有些?动容了,笑?得愈发甜软地道:“姐姐,这里没有旁人,我闷得慌,你陪我说说话。” 她在府里时,只要?使出这一招,不管是谁,都只有言听计从的份。 阿四犹豫了一会,虽没答应,但也没走。 姜嬛趁机拉住了她的手,按着她坐下道:“我爹爹常说,相识便是有缘,虽然我是被你们绑来的,但你们不绑别人只绑我,证明我们就是有缘。” 阿四嘴角抽搐,开始怀疑姜嬛脑子有毛病。 姜嬛一边喝汤,一边款款而谈:“这汤挺鲜的,但就是淡了些?。我知道,你们绑我到这来,无非是想找我爹爹要?钱。我们姜家这么有钱,我老早就想过有一天会被人绑架了。哎呀!其实?这也不算什么,我爹爹可有钱了,你们做土匪也不容易。我爹爹说过,但凡日子过得去,也没人愿意去做土匪……” “是吗?”阿四听完这番话,愈发觉得有钱人家的女儿脑子就是长?得跟别人不一样,倘有朝一日被人卖了,说不定还替人数钱。 “我爹爹很疼我的,你们赶紧给他写信,要?个百万十万黄金都行?。不过我话可说在前头,你们可不能委屈了我。因为我这人呀!吃软不吃硬,也不喜欢别人凶巴巴地和?我说话,你们越凶,我越想和?你们对着干。比如?姐姐适才凶我,我就讨厌姐姐,姐姐给我送吃的,我就又喜欢姐姐了。” 姜嬛一脸天真?,说得又真?诚,完全不似撒谎的模样。 一番言论下来,阿四已确定,姜嬛就是个又天真?又傻的千金小姐,对她的戒备不免也松懈了下来。 吃饱喝足后,坐了没一会,姜嬛捂了捂肚子,一脸难言之隐地对她道:“姐姐,这饭菜和?我水土不服,我要?方便方便。” 阿四会意过来,正要?出去给她拿恭桶,姜嬛拉住了她的手,愈发难为情?地道:“屋子的窗打不开,味道肯定散不出去,这多恶心呀!姐姐,求你带我到外边去。” 阿四听到她这么说,立即又警觉了起来。 姜嬛弯着身,痛苦地咬唇:“姐姐,我受不了了。你们这么多人,我就算有心要?跑,也跑不掉。” 阿四看着姜嬛细胳膊细腿,娇软无力的模样,想想也是无碍,带着她出了门。 姜嬛待在屋子里,因为门窗被封住了,无法分辨出天有多黑。出了门,抬首见一弯新月挂在山巅,方知此时差不多已到了巳时。 也知他们所?处的地方类似于一个山庄。这阿四适才想必是下山给她买了吃食,所?以刚进门时,身上才有那么大的水汽。 门口?站着两名守卫,皆是长?得人高马大,又身形笔挺的,统一穿着黑衣。见阿四带着她出来,其中一个挑眉道:“去哪?” “她想拉.屎,拉完我就送她回来。”阿四道。 姜嬛原本就捂着肚子,不胜娇弱,被她这么一说,小脸登红。 那两名守卫年纪轻轻,见姜嬛生着倾城之貌,如?今柳眉微蹙,贝齿轻咬,满脸娇羞,顿觉得阿四实?在不怜香惜玉,怎可以把“屎”这种粗俗的字眼,放在美人身上。 “走吧!”阿四道。 姜嬛随着她往前走去,一边走一边偷偷打量着四周。方才发现她被囚禁在一座小院子里,而她所?住的屋子正处于院中,两旁的屋里一片漆黑,想是除了她外,再无人住在此处。 阿四把她领到了院角的恭房,将灯笼挑在低矮的门上道:“进去吧!” 恭房是污秽之地,不是重点把守的地方,姜嬛扫视了一下四周,发现此时此刻附近并没有盯梢的黑衣人,唯一盯着她的人只有身旁的阿四。 原本方便只是姜嬛的借口?,借机了解地形逃跑,才是姜嬛的目的。她假意要?出恭,弯着身子,正打算走进去。 谁知还未走到里边,便闻到了好一股尿腥味。姜嬛素来有洁癖,哪受得了这个,直做了个呕,把适才吃的东西都吐了些?出来。 因阿四离她近,那秽物便也沾到了阿四身上。 “真?是不中用。”阿四一边埋怨着,一边扯着被沾上秽物的衣摆。 “我……我……”姜嬛话还没说完,又往她裙上吐了一口?。 适才那一下是无意,这一下却是故意为之。 阿四恶心不已,忙低首去抖衣上的秽物。 姜嬛趁她不备,打翻了门上的灯笼,撒腿便跑。 她习舞多年,步态轻盈如?飞,阿四是有功夫在身上的,四周一黑,又辨不出姜嬛的脚步声?,一时间竟是不知姜嬛去了何处。 “出来……”阿四没料到姜嬛竟有这样的胆子,恶狠狠地喝道。 倘若人在她手上不见了,她定难逃一死。发现姜嬛不见了,她第一个念头不是声?张,而是想凭着自己的本事把姜嬛找回来。 毕竟姜嬛不过只是个没有武功的小丫头,又对山庄的地形不熟悉,插翅也逃不出这座山庄。 如?此短的时间,姜嬛自然没有走远,她躲在了一旁的假山石后,屏着呼吸注视着阿四的一举一动。 她知道留给她的时间有限,就算没有碰到巡逻的黑衣人,倘她短时间内没回去,就算阿四不声?张,那些?黑衣人也会找过来。 姜嬛捡起了地上一块小石子,往另一方向掷去。 阿四听到动静,便往另一旁追去了。 姜嬛见她走远了,正欲从石后跑出去,却见远处火光乍现,有人大呼了一声?“着火”了。姜嬛怕是有诈,躲回了假山后,正寻思着接下去该如?何是好,一个黑衣人发现了她的踪迹,施展轻功,落在了她面前。 姜嬛以为自己被发现了,心下一凉,却见那黑衣人向她抱了一拳道:“姜小姐,请随我来。” 姜嬛不清楚黑衣人的身份,怕又是陷阱,并没有答应,只警惕地看着他。 那人拿出了姜子承身上随身携带的玉佩道:“我家大人受了宁乐郡主委托,特意派吾等营救姜小姐,小姐的家人大人也已妥善安排。” 如?果不是姜嬛故意挑食,逼得阿四下山去买吃食,他们还没法这么快就发现他们的藏身之所?。 姜嬛见了玉佩,确实?是姜子承随身所?带之物,便打消了疑虑,任他带着她离开了山庄。 山庄外早有人在等候接应,姜嬛上了马车后,确定自己已逃离魔掌,终是松了一口?气。 马车在一座高大的宅子前停了下来,姜嬛在侍卫们的引领下,进入了大厅,方才见到了萧彤委托之人。 那男子身形欣长?,容貌甚是俊美,穿着一身水色长?杉,看年纪也就二十出头。适才姜嬛问?了侍卫,已知这人是齐州刺史陆云渊,刺史属于从三品官,这把年纪能混到这个职位,也算人中龙凤。 “谢大人搭救之恩。”姜嬛进了大厅,便先向陆云渊行?礼道谢。 陆云渊起身回了一礼道:“辛苦姜小姐了,姜小姐这几日先在寒舍休息,本官会派人保护姜小姐的安全。待京城那边的事了了,本官再派人送姜小姐进京。” 姜嬛听他提起京城,想他应是萧彤的心腹,否则不会连这么私密的事都知道,对他又多了几分信任。 “大人费心了,不知道我的家人如?今都在何处?”姜嬛死里逃生,眼下最担心的便是同?她一起出门的那些?人的情?况。 “他们在另一处,待风头过去了,本官自会让你们相见。”陆云渊道。 姜嬛想他这样安排,也自有他的道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长?公主与郡主如?今跟顾陵是一伙的,这人又得郡主信任,那她自然也得相信他。 “小女知道了。”姜嬛说完,点了一首,正要?出去。 陆云渊却突然喊住了她:“姜小姐,你近来见到宁乐郡主了吗?她可还好?” 姜嬛从他的语气里,察觉到了他对萧彤的感情?不一般,回过头来道:“郡主挺好的。” 陆云渊听到她这话,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没再往下问?。 姜嬛不明所?以,也不好追问?,便先退下了。 待姜嬛离开后,一个老者从厅后走了出来,担忧地对陆云渊道:“郎君为了郡主,折损了那么多人力物力,还得罪上了秦王值得吗?” 此番能够救出姜嬛,实?属惊险,倘有一个环节出错,不仅救不回姜嬛,就连陆云渊的性命也难保。如?今陆云渊还把姜嬛留在刺史府,这无异于在刺史府内埋了颗随时都可能炸掉的雷。 陆云渊眼皮也没抬地道:“我与彤儿分别了十年,这十年,她从不曾给过我只言片语,如?今她终于肯理我了,我定要?不惜一切代价,把她交待的事情?办好。” 那老者见他如?此执拗,痛心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这么多年过去了,郎君应该明白,你与郡主是再无可能。” 陆云渊听了这话,沉默不语。 姜嬛一连在刺史府待了三日,这三日府中虽不太安宁,但好歹她没再被劫走,因此她的心情?也平复了不少。 与此同?时,她还听了不少有关陆云渊的事。 原来陆云渊今年已经二十九岁了,接任齐州刺史已有三年。这三年间有不少媒人与他说亲,他都不肯娶。他这般血气方刚的年纪,仕途又如?日中天,竟一直无妻,自是引人猜测,有说他有暗疾的,也有说他是断袖的。 简而言之,陆云渊这刺史当得不错,但私人生活风评这一块,却不太好。 府中上下,也很为主人的婚事操心。不知情?的见府里来了个年轻貌美的姑娘,还以为他家大人终于开了窍,他们刺史府很快就能迎来一位女主人。 第五日,陆云渊在午后,找上了姜嬛。 自进了刺史府后,这是姜嬛见陆云渊的第二面。他依旧穿着那件水色长?衫,气度从容。 “姜小姐,请。”陆云渊亲手泡了茶,邀请姜嬛品尝。 姜嬛与他对坐,闻着清甜的茶香,尝了一口?,夸道:“大人泡茶的手艺真?不错。” 陆云渊笑?了笑?,放下手中茶杯道:“姜小姐,若有男子惹恼了自己心爱的女子,他该如?何做,才能获得心上人的原谅?” 头一回有男子向她请教?情?感上的问?题,而且是传说中有“暗疾,断袖之癖”,一直未娶妻的陆大人。 姜嬛闻到了瓜的味道,心底莫名有些?兴奋,表面认真?地道:“首先当然要?诚恳地道歉。” 陆云渊眼神?一黯:“道过歉了,没用。” “那就买礼物,多送些?姑娘喜欢的东西。” “人家看都不看一眼。” 姜嬛觉得这事难办了,想了想道:“那你跪下来求她呀!” 陆云渊脸色愈发难看,半晌,又黯然道:“也没用。” 跪下来都没用,姜嬛忍不住道:“你到底是做了什么才把人家恼成那样。” 陆云渊表情?痛苦,悔不当初:“在她最信任你,最爱你的时候背叛她,利用她。” 此话一出,姜嬛觉得任是神?仙也难救,无语地抿了抿唇,小声?嘀咕:“那你洗洗睡吧。” “姜小姐说什么?”陆云渊道。 姜嬛摇了摇头,安慰道:“我是想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大人足够有诚意,不放弃,一定能获得心上人的原谅的。” 陆云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从旁拿过一个锦盒道:“那有劳姜小姐,把这个交给郡主。” 姜嬛眼睛霎时瞪大,因为那盒子上绣着一对鸳鸯,如?果是为了公事,陆云渊没必要?用这么暧昧的盒子呀!敢情?陆云渊利用背叛的人是萧彤! 萧彤竟被自己心爱的男人这样伤害过。难不成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畜养男宠,寻欢作乐,也是因早年间受了情?伤的缘故。那萧彤倒也挺可怜的。 姜嬛觉得这瓜真?是越吃越有意思,但她并不好追问?陆云渊他和?萧彤之间具体发生过什么,收下礼盒道:“大人所?托之事,小女一定会办到。” “谢谢姜小姐。” 姜嬛忽然又觉得这事不对劲,陆云渊为何现在托她送礼物,明明她还待在刺史府,去不了京城。难不成…… 陆云渊见姜嬛终于察觉到了这一点,拱手道:“帝后已于昨日至宏安寺,亲迎太子回宫。太子为社?稷万民?祈福十年,帝感太子仁德,下令减赋三年,眼下举国欢庆。” 顾陵回去了,他成功了。 十年了,他终于又回到了那个位置上。 她再也不用每日为他提心吊胆了。 姜嬛差点喜极而泣。 陆云渊道:“姜小姐,你可以离开这,去见你想见的人了。” 惶惶不安了几日,她终于可以离开了。她很快就能见到哥哥弟弟,也很快就能进京,与顾陵团聚了…… 50-57 第51章 “出去。” 客栈二楼,传来了姜子承爆怒的声音,随之而来的还有盘碗破碎的叮当声。 姜嬛原本待在三楼房间,听?到这动?静,赶紧跑出来看。 只见姜子承身边的阿兴端了碎成片的碗盘出来,一边往前走,一边摇头叹气。 姜嬛见状,提起裙摆下了楼。 透过门缝,她?看见姜子承正坐在桌前,屈着身子去拾地上的筷子,可无论他怎么努力?,他的左手就是毫无反应,姜子承绝望至极,竟从旁拿了块碗碎,向左手割去。 姜嬛心下大呼不好,一把?推开了门。 姜子承望着突然出现的姜嬛,把?碎碗片悄悄地丢到了脚下。 他若无其事地坐直了身子,笑了笑道:“嬛嬛怎么来了?” 那一日,姜嬛被掳走时,姜子承趴在马车上追了许久。当时他半个身子都在车下,只有?两?手死死地掰在马车的车尾处,与其说是追,不如说是被马车拉着拖行。 温颜安在后边声嘶力?竭地喊他放手,他也知自己此举如同螳臂当车。但他一想到车上待着的人是他唯一的妹妹,这群人不知会把?她?带到何处,她?又会遭受些什么,他就觉得就算赔上他一条命,他也绝不可以放手。 黑衣人见他如此执拗,提刀砍向了他的左手。 姜子承吃痛,最终从马车上摔了下来。 他虽捡回?了一条命,侥幸保住了左手。但一路上看了十来位大夫,都说左手筋骨已断,无痊愈可能,如此一来,同残废无异。 姜子承素来心高气傲,可以接受自己为救姜嬛而死,却?不能接受自己成为残疾的事实。因此他的内心异常苦闷,是以脾气也愈发暴躁。唯有?在姜嬛面前,他才会强颜欢笑。因为他不想姜嬛有?负罪感。 但他的这些心思,姜嬛岂会不知。他越是如此,姜嬛心里便越是难过。 她?看着姜子承脸上那苍白的笑,从怀中掏出了帕子,包住了他左手上的伤口?道:“哥哥,京城里名医遍地,一定?会有?大夫能治好哥哥的手的。” 姜子承知道适才他自暴自弃的一幕已被姜嬛看见,但仍逞强地解释道:“哥哥只是一时间无法?接受,等时日长了,习惯了就好了。左手用不了,还有?右手,有?右手,照样可以干很多?事,也不影响打算盘的。” 姜嬛还没听?他讲完,眼泪已在眼眶里打转。 姜子承有?一招双手同时打算盘,帐还算得又准又快的绝活,在临城很为人称道,也一直让姜济引以为荣。他用不在意的语气说出这话,只能证明他心底是非常在意的。 “嬛嬛不哭,这不是你?的错,哥哥从来没怪过你?。”姜子承慌了,伸出右手一边替她?拭泪一边哄道。 “哥哥,一定?还有?办法?的。”姜嬛忍泪咬唇道。 京城里的名医看不好,那还有?宫里的御医。她?若让顾陵帮这个忙,顾陵想必是肯的。 想到顾陵,姜嬛心里又浮出了另一缕酸辛。他们一行人昨日黄昏便已到达京城,暂居客栈。她?原以为顾陵最迟今天中午就会来看她?,谁知她?左等右等,等到天都黑了,竟一直都没有?等到他。 京城人生地不熟的,姜嬛也无处去打听?顾陵的消息,难免胡思乱想,因此昨夜并没有?怎么睡,今日神思也有?些恍惚。 从姜子承的屋里出来后,姜嬛径直地回?到了自己房间。 这种时节,人最容易烦闷,更何况,她?心里又不舒服,本想吃些冰酪,又怕夜里吃寒凉之物会伤了脾胃,只好闷闷道:“倒杯茶来。” 没一会,倒茶声起,便有?人端了一杯茶向她?走来。 姜嬛以为是锦葵,看也没看地接过茶来,一边望着窗外的竹影,一边道:“锦葵,你?说宫里的御医能不能治好哥哥的手,要是让顾陵帮忙,不知道顾陵肯不肯,毕竟从前,哥哥总是欺负顾陵。” “你?开口?,我自然是肯的。” 姜嬛听?到这话,下意识地扭过头来,果是让她?见着了日思夜想的一张脸。 顾陵见她?要喊,赶紧一指点在了她?唇上。 姜嬛会意过来,起身拉过他的手臂,高兴地道:“陵哥哥最好了,那你?现在就让御医过来给哥哥治治好不好?” “这位姑娘,我刚来呀!人家小别?胜新婚,你?却?一看见我,就赶我走,我在你?心里这么没地位吗?”顾陵又酸又无奈地抱怨。 姜嬛这才意识到她?心急了些,把?他拉回?来,按到了椅子上,学?着他的语气道:“这位公子,本姑娘昨日便已抵达京城,在此处落脚。人家小别?胜新婚,巴不得插上翅膀飞到心上人面前,而公子从昨日到今天白天却?是连个人影都没有?呢。” 顾陵听?到这话,冤枉地解释道:“我每日都掐着手指等你?来,昨天夜里本想偷偷来见你?,但我爹来了兴致,非得让我陪他下棋,白日里事务又繁多?,实在脱不了身,适才一得空,就赶来看你?了,小嬛儿对我这解释可还满意?” 姜嬛见他言之凿凿,微微笑道:“还算满意。” 两?人久别?重逢,互相打量着对方,四目相对间,又是一笑。 顾陵拉过她?的手,把?她?拥入怀里道:“小嬛儿,见到你?真好。” 姜嬛摸了摸他身上的夜行衣,笑道:“你?都做了太子了,还这般鬼鬼祟祟。” “京城人多?眼杂,这样方便些。”顾陵无奈地笑道。 以他如今的身份,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为了不给姜嬛找麻烦,他不能光明正大地来找她?。 想来讽刺,他以前做护卫时,想见她?一面,得偷偷地翻墙,如今做了太子,想见她?,还是得翻墙。 “陵哥哥,你?还好吗?做太子是不是很辛苦?”po海废整理本文裙寺二耳儿巫救仪思七姜嬛摸了摸他的脸颊,总觉与上回?相别?时一比,瘦了一大圈。 “还好。”顾陵道。 至少他回?来的非常及时,不然这天下以后就是秦王萧晟的天下了。 他进了京城,再次见到了萧晟,知道他就是他的二哥秦王后,便把?所?有?的事情都想通了。 萧晟应是在杨府那一夜就认出了他。他本想杀他灭口?,却?没有?成功,便派人潜入姜府,一直监视他。后来,为了阻止他回?宫,他甚至对自己的亲姑姑长公主下毒手。 虽然他的记忆还没恢复,但结合他屡屡做的那个噩梦,他几乎可以肯定?,萧晟就是那个推了他的人。 “陵哥哥,你?要保重好身子,不然我会心疼的。”朝廷上的事,姜嬛也不懂,她?只希望顾陵吃好睡好没有?烦恼。 顾陵笑了笑,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道:“几日不见,嬛儿好像长高了,还更美了。” “是吗?”姜嬛摸了摸自己的脸。 顾陵看着她?呆呆的样子,猝不及防地在她?唇上咬了一口?。 姜嬛还没反应过来,又被他按倒在了椅子上。 这半个月,于他而言,简直度日如年,他一度后悔来京的路上没有?带上她?。早知道他会想她?想得那么苦,他便无论如何也不要与她?分开,日日都与她?黏在一起才好。 “客栈里还住了别?的人。”姜嬛被他堵住了嘴,艰难而含糊地道。 “他们又瞧不见。”他应着,依旧含着她?的唇不放。 姜嬛急了,一把?推开他,憋红了脸委屈地道:“可是你?亲得太用力?,太响了。” 适才她?的耳边全是唇舌交融的水渍声和?他的呼吸声。夜里四周那么静,有?点响动?都会无限放大,她?疑心若有?人从她?房间门口?走过,一定?能听?得出来屋里的人在做什么,那她?以后还怎么见人。 “那我轻点。”顾陵无辜地说着,在她?脸颊上又亲了几口?,而后慢慢地把?唇往下巴,脖颈处移。 “你?这里怎么受伤了?”酥酥痒痒的吻在落至她?脖子上的红痕时戛然而止了。 “被簪子划到的。” “谁划的?” “我自己。” 姜嬛听?他的语气,似是不知道她?路上遇刺的事,正犹豫着要不要说,顾陵一把?把?她?抱起,追问道:“路上是不是出了事?” 脖颈是人体要害,如果不是出了什么紧急的事,姜嬛为何要拿簪子划自己的脖子。 还有?姜子承,适才姜嬛说姜子承伤得严重,他还奇怪他为何会受那么重的伤,如今看来,这事绝对不简单。 姜嬛见瞒不住他,便把?在路上遇刺的事情说了出来。 除了姜子承外,王燕也受了重伤,如今刀口?还没结疤,而且姜府的护卫死了七七八八,每当想起那日的情景,姜嬛心里都一阵后怕,夜里有?时都要做噩梦。 “姑姑她?竟然这样瞒着我?” 顾陵听?了事情的经过,再看姜嬛脖子上的伤痕,简直是触目惊心。 入京后,他每日里忙得团团转,无暇抽身去细查。萧盈给他的,都是她?一路平安的消息。 姜嬛延迟到京,他也曾怀疑过路上是不是出了差错,但萧盈说姜嬛水土不服,在路上耽搁的时间比较长,所?以才误了时辰。 萧盈替他挡过刀,是他敬重的长辈,又助他回?京。他对她?的话深信不疑,不曾想她?也会骗他。 幸好陆云渊救出了姜嬛,否则,他根本无法?想象姜嬛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若他的回?宫之路得用姜嬛的鲜血铺就,那他宁愿永不回?宫。 “长公主和?郡主不是故意瞒着你?的,而且我现在能坐在这和?你?说话,也是她?们的功劳。”姜嬛道。 “嬛儿,我差点害死了你?。”顾陵红着眼,一脸自责。 姜嬛听?他说的严重,轻声安慰道:“已经过去了,我现在也没事了。” “不,这事不能就这样过去。他敢对你?下狠手,我定?要让他付出代价。”顾陵说着,眼里燃起了一股杀意。 “他,你?知道是谁做的?”姜嬛疑惑道。 “嗯。”顾陵点了点头。 新仇旧恨,这笔帐,是到了该算的时候。 * 夜。 秦王府西北角的书房里,传来了萧晟愤恨的声音。 “一群墙头草,萧昱的太子之位还没坐稳,就开始倒戈相向了。本王要让他们知道背叛本王的下场。” “下个月是思懿皇后的生忌,殿下不妨在此事上做一番筹划。” “父皇最在意的就是思懿皇后。此次祭典,本王会着人举荐萧昱全权操办。” “若祭典出了差错,圣上勃然大怒,太子殿下便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 几人协商完毕,心腹先行退下了。萧晟起身,正要离开书房,却?听?见内室的屏风后传来了一声动?静。 书房是他接见心腹的要地,守卫森严,闲人不得靠近。听?到这声动?静,萧晟只当是进了猫,并没有?怎么在意,谁知就在他打算喊人把?猫丢出去的那一刻,一柄冷锋横在了他的脖子上。 “二哥要不要试试,是你?的侍卫刀快,还是三弟的剑快。” 萧晟看着背光而立的顾陵,知道他的性命捏在他的一念之间,紧绷着唇,并不敢发出一声。 顾陵持剑逼着他一步步地走进内室。 内室封闭,隔音效果奇好,在此间哪怕是喊叫,外边的人也很难听?到。 萧晟设计这个房间的初衷,是怕有?人偷听?泄露秘事,如今被逼入此处,却?觉自己今日是作?茧自缚。 进入内室后,顾陵缓缓地放下了剑。萧晟趁机想逃脱,顾陵却?反手制住了他,并迅疾地把?一颗药丢到了他的嘴里。 萧晟还没反应过来,那药便咽下了喉咙。 萧晟看着顾陵脸上讳莫如深的表情,惊恐地掐住咽部,想把?药吐出来,但都无济于事。 “你?给本王吃的什么?” “赤心丹。”顾陵道。 萧晟听?到这三个字,如同见到鬼魅一般,剧烈地咳嗽起来。 赤心丹,是京城里的权贵培养死士时所?用的。服下赤心丹后,若不能按时服用解药,便会痛苦万分,挠心而死。死士们为此所?制,只能对主人言听?计从。 “你?……你?怎么可能有?这个药?”萧晟抱着一丝侥幸质问。 赤心丹配方有?三十种,每一种都由上百种药材制成,制成此药的同时也得配置出相应的解药,所?花时间往往需要数年,萧昱刚回?京,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让药师把?药配出来。 “本太子何需找人配药,只要本太子想要,自会有?人给。”顾陵微微挑唇,嘲讽道。 给他药的人正是长公主萧盈,萧晟不念亲情,胆敢派人刺杀她?,萧盈自也饶不了他这好侄儿。 “从今以后,二哥就是三弟手下最忠实的狗,只要二哥听?话,三弟定?能保你?长命百岁。” 从今以后,他的命便是捏在了他的手上,他要他活他才能活,要他死,他就得死。这样的长命百岁跟凌迟有?何两?样。 “你?……好阴险,好狠毒。”萧晟双眼赤红,恶狠狠地瞪着顾陵,叫嚷道:“我要把?这事告诉父皇,我要让父皇知道你?是个人面兽心的东西。” 顾陵看着他抓狂的样子,好整以暇地笑了笑:“谁看见了,二哥有?证据吗?这药不是二哥自己吃的吗?” 萧晟环顾四周,确无第三人见证此事,眼里透出了一种绝望。 “说来,三弟这还是跟二哥学?的。当年二哥推我下悬崖,便是笃定?这事绝无第三人知晓罢。”顾陵淡淡地道。 萧晟闻言,脸上的表情更加精彩。 “你?……你?怎么知道,你?恢复记忆了?” 第52章 萧晟原以?为?萧昱会一辈子都想不起来的。 当年皇上南巡,带上了他们兄弟二人。那时?萧昱十岁,他十二岁,虽是规规矩矩长大的皇子,但到底少年天性。 路上规矩不似宫里多,他们玩心四起。一日午后,二人为?了个赌局,背着太?监宫女,偷溜上山去打猎。起初一切都很顺利,直至他追赶一只狐狸,失足滑落悬崖。 当时萧昱紧随他其后,见他失足, 第?一时?间拉住了他,并把他救了上来。 可?就在萧昱救他上来的那一瞬间,他脑海里却闪过了他母妃常和他说过的一句话:“如果萧昱死了,那你就是太?子。” 父皇膝下只有?他和萧昱两个孩子,如果萧昱和他大哥一样,早早的死了,那还有?谁能跟他争。 四?下无人,他当时?只觉这是上天赐给他的机会。他看着处处压他一头,天生命好的萧昱,眼中闪过一丝阴戾。 然后,趁着萧昱还沉浸在把他救上来的欣喜中时?,他用尽全力把萧昱推了下去。 完事后,他若无其事地回了行宫,待太?监发现太?子不见了踪迹,旁人问?他是否见过萧昱时?,他又给出了错误了消息,让众人去别处寻找萧昱。 他当时?不过才十二岁,根本没有?人怀疑他会对自己的亲弟弟下毒手。 当宫人们终于想起要上山去寻太?子时?,距离萧昱失踪已过了五日。 然后,这一失踪便是十年。 他为?自己争取到?了十年的时?间去取代?他,眼看着就要成功了,没想到?他竟然还活着,更没想到?他竟然还能回来。 “我猜的。”顾陵道。 萧晟的眼里一时?间交织着各种复杂的情?绪,而后,他似泄了气的球一般瘫坐在了地上。 他真后悔,那一夜,他就不该一念之仁放了他。如今,一切都晚了。 “杨茗雪在哪里?”顾陵垂下双睫道。这个问?题是姜嬛要他问?的。姜嬛心善,到?底还是记挂着这个曾经的姐妹。 “她死了。”萧晟道。 “你杀的?”顾陵突然想起,杨茗雪今年好像也才十六岁。 “那种没用的女人,还不配本王动手。她自尽前,不是给你和姜嬛都写了遗书吗?” “我只看到?了她给我的信。”顾陵道,那时?姜嬛还郁闷了许久,不明白为?什?么姐妹一场,杨茗雪却不给她写信。 那封信,他当时?完全也看不出那是一封遗书。 萧晟眼里闪过了一丝希望的光,他抬首对顾陵道:“若我能把杨茗雪留给姜嬛的遗书找出来,你能不能提前把下个月的解药给我?” 顾陵笑?了笑?道:“若你明日拿不出杨茗雪的遗书,那你下个月甭想见到?解药。” …… 第?二日一早,萧晟便把杨茗雪的遗书送到?了太?子府,随着遗书一同?送来的还有?块兰花玉佩,顾陵认出这玉佩是杨茗雪与姜嬛当年义结金兰时?互相赠送的。 当时?,她们不过只是十三四?岁的年纪,而如今,却天人永隔了。 顾陵不知道要不要告诉姜嬛杨茗雪已经自尽的消息,因为?他知道姜嬛若知道了,定然会伤心。 可?她竟托他问?萧晟这事,证明她是在乎的,他难道要对她撒谎吗? 犹豫中,皇后派人来传话,说是要见他。 顾陵只好先把杨茗雪的遗书遗物收了起来,换了身衣服前往甘泉宫。 有?朝以?来,皇后皆居于凤仪宫,甘泉宫原为?贵妃处所。 他初回京,得知此事非常惊诧。后来才知他生母赵氏实?为?继后。先皇后谢氏,谥号思?懿皇后,出身于京城望族,与他父皇原是青梅竹马,可?惜红颜薄命,刚过及笄之年便仙去了。 谢氏仙去时?,他父皇不过只是个势弱的皇子,二人也未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因此谢氏的皇后之位,倒是在他父皇登基后才追封的。 这事不大符合情?理,宫里的人皆不敢妄言,因此顾陵并不清楚其中缘由,但从皇上执意把凤仪宫留给已逝的谢皇后这事来看,她父皇确实?对思?懿皇后情?深义重。 由此一来,顾陵倒有?些替自己的母后抱不平。明明也是正经八百的皇后,却屈身于甘泉宫内。 “皇后娘娘若是有?兴趣,等下回入宫,瑶瑶便把那小玩意儿带给娘娘过过眼。” 顾陵刚到?门口,里间便传来了一个清脆而陌生的姑娘声音。 她说话的语气很欢快,光听声音,也能让人感觉得出这又是位性子活泼的姑娘。 顾陵心下不禁有?些惊讶:自进京后,他到?了甘泉宫多回,还从未碰见过这号人物。 而他的母后素来端庄温婉,行不露足,笑?不露齿,面对那女子时?,竟也咯咯地笑?了两声。 “昱儿,站在那做什?么,快进来呀!”皇后发现了他的到?来,高兴地唤道。 萧昱失踪的那几年,皇后忧思?成疾,时?常卧病在床。如今儿子回来了,皇后的心结解了,身子也一下子好转了。 顾陵进了客厅,先向皇后请安问?好。 皇后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满意地笑?了笑?,指了指站在一旁的粉衣姑娘道:“这是宣阳郡主,清河王的掌上明珠,小名瑶瑶。” 原是清河王的女儿,先皇后的小侄女,难怪他母后如此赏脸。 宣阳郡主谢瑶听到?皇后的介绍后,向前一步,屈身对他行了一礼:“宣阳见过太?子殿下。” “郡主客气了。”萧昱点了一首,无意间瞥见她的容貌后,却是一怔。 皇后见状,笑?着提醒道:“你呀!这样盯着人家郡主,也不怕人家害羞。” 顾陵见皇后误会了,急忙解释:“母后,儿只是觉得宣阳郡主很面善。” 皇后更高兴了:“你们小时?候见过,自然是面善。咱们瑶瑶可?是京城里有?名的美人。” 谢瑶听到?皇后这么说,两颊飞红,羞答答地低下了头。 顾陵又瞥了眼她柳叶似的眉,圆而亮的杏眼,脑海里浮现出了陈映月的模样。 难怪他觉得宣阳郡主这般面善,原来她竟是长得有?几分?像姜嬛的母亲陈映月。 怕是姜嬛见了也会忍不住多看几眼,这世上竟还有?人长得比她更像她娘的女儿。 “母后有?些乏了,昱儿,你来得正好,带瑶瑶四?处走走吧!”皇后抚了抚额,直接把宣阳郡主推给了他。 顾陵推脱不了,只好应了下来。但今日的场景和皇后的表现,却让他心里颇觉古怪。 谢瑶不紧不慢地跟着他到?了殿外,宫女太?监们许是得了命令皆远远地站在身后,怕打扰到?他们独处一般。 顾陵不知道该和谢瑶说些什?么,想到?他母后叫他带着郡主到?外边逛逛,便真就带着谢瑶逛起了园子。 说起谢瑶的爹清河王,也是朝中响当当的人物,当年他父皇能从众皇子中脱颖而出,登上皇位,清河王一族功不可?没,与此同?时?,他还是思?懿皇后唯一的弟弟。 皇上心疼思?懿皇后,爱屋及乌,对这个小舅子也是恩宠有?加。 听闻他未回京前,萧晟屡次想拉拢清河王,让清河王助他成为?太?子,但都以?失败告终。 若清河王真的助了萧晟,那他哪怕回了京,想要翻身也是难上加难。 因此对于这位国舅,他一贯是礼待有?加。而清河王这人也颇有?些怪癖,每次见到?他时?,都用一种打量的目光看着他。 有?一回在他父皇的寝宫外偶遇清河王,他甚至郑重其事地问?他:喜欢吃甜粽子还是咸粽子。 他说他喜欢吃咸粽子,清河王方才满意地点头离去。 “太?子殿下,你走那么快,腿不酸吗?” 逛了许久后,谢瑶终于支撑不住,在他背后幽怨地道。 顾陵回过头道:“郡主累了吗?孤送郡主回去。” “怎么送?你不会想让我沿着原路返回吧!那样我的腿会断掉的。”谢瑶一边揉着大腿,一边嘟嘴抱怨。 顾陵听她说话甚是有?趣,想了想道:“孤叫人给郡主弄副轿子。” 说着,他自去吩咐太?监给宣阳郡主备轿。 转首间,却听见谢瑶细声嘀咕道:“长得挺好看的,就是脑子不太?好使,不会哄人,也不够体贴。” 顾陵觉得谢瑶似乎是在说他,不由得扭头瞥了她一眼。 不愧是清河王的掌上明珠,被他这么一瞥,她竟毫无畏惧地两眼一翻,径直回了他一个白眼。 顾陵恍惚间似是见到?了任性时?的姜嬛,赶紧收回了目光。 谢瑶撇了撇嘴,走到?了他面前道:“太?子殿下这是什?么表情??你觉得我不好看吗?” “挺好看的。”顾陵闷声道。 谢瑶略微满意地笑?了笑?,盯着他的脸看了许久,方道:“你也挺好看的,比你哥哥秦王好看一些。听我爹说,你武功很厉害,剑术更是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 “清河王过奖了。” 谢瑶一下子来了兴致,拉住了他的手臂道:“你能不能舞几招给我看看?” 顾陵不动声色地推开了她的手,直答道:“不能。” 谢瑶颇是失望,又不满意他冷淡的态度,背过身又碎碎念了起来。 顾陵用余光一瞥,发现她似乎是用手指在掌心画圆圈。 他讶然:这小丫头莫不是在画圈骂他? 这般任性,娇气,毫无城府。可?见清河王果如传说中的把她宠上了天,不然也不会把一个高门嫡女养成这样。 没一会,太?监们抬着轿子来了。 丫鬟们扶着谢瑶上了轿。 谢瑶坐稳后,有?些惬意地拍了拍轿子的扶手道:“太?子殿下,时?候不早了,我还是直接回家去,麻烦你跟皇后娘娘一声,说我改日再去看她。” “好,也代?孤向清河王问?好。”顾陵点首应着,见她的轿子远了,方回到?甘泉宫给皇后交差。 “昱儿觉得宣阳郡主如何?”皇后见他回来,嘴角噙着笑?,期待地问?道。 顾陵随口道:“挺好的。” 皇后听到?这回答,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还带了几分?欣慰:“那便好,人家也等了你这么多年。母后问?过钦天监了,今年八月就有?好日子,这娶太?子妃的一切事宜,现下也可?着手准备了。” “母后要儿娶谁?”顾陵似是受了个冷激,全身一耸。 “自是宣阳郡主。” 顾陵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好似皇后是在开玩笑?:“好端端的,母后为?何突然要儿娶宣阳郡主?” “你与宣阳郡主早有?婚约,你忘了吗?” “儿与宣阳郡主何时?有?过婚约?”他自回京后,从未有?人跟他提过这件事。 皇后见顾陵非常激动,说话的声音不觉地柔了下来:“你忘记了那么多事,这件事忘了也不是你的错。你与宣阳郡主的婚事是在你四?岁时?便订下的。说来还是你自己找的小媳妇。” 顾陵愈发不解,他才四?岁,他懂什?么,他怎么会给自己找媳妇。 皇后娓娓道:“当时?清河王带着怀孕五个月的清河王妃到?宫里来,你那时?才四?岁,见了王妃便一直跟着她,还总去摸她的肚子,一边摸还一边嚷着:里边是个漂亮的小妹妹。清河王已有?四?位小公子,一直盼着能有?位女儿,听你这么说,十分?高兴。你父皇见状,问?你若真是小妹妹,你当如何!你想都没想就说:儿要娶回家,好好疼着。你父皇听了这话,龙颜大悦,和清河王一拍即合,当日便给你和还未出生的小郡主订了亲。” 顾陵实?是没想到?他小时?候竟如此轻浮,而他父皇跟清河王简直更加离谱,竟因他一句小儿戏言,就给他订了终生。 难怪皇后方才说他和宣阳郡主见过,清河王见着他时?又眼神怪异,而今回想起来,那分?明是准岳父审视准女婿的眼神,问?他爱吃甜粽和咸粽,八成是跟宣阳郡主的喜好有?关?。 “你与郡主的姻缘是天注定的,待你们成了婚,生下一儿半女,你父皇的心事也算了了。”皇后语重心长地道。 顾陵回过神来,毅然决然地道:“不,母后,儿与宣阳郡主没有?命定的姻缘,因为?儿不会娶宣阳郡主为?妻。”。 第53章 “宣阳郡主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性情长相,与你都极为?相配,你不就是喜欢这种天真活泼又会撒娇的姑娘吗?”皇后不解道。 顾陵回宫后屡次向她提起姜嬛,她虽未见过姜嬛,但对姜嬛的行事性情也是有一定的了解的?。 她想?着顾陵竟会喜欢姜嬛这样的姑娘,那?定然也?会喜欢宣阳郡主。毕竟她们差不多?的?年?纪性情,宣阳郡主容貌也甚是美丽。更何况郡主的?出身极高,恰恰弥补了姜嬛身上最致命的缺点。 “天真活泼又会撒娇的姑娘很多,但姜嬛只有一个,无?可替代。”顾陵道。 而且他不是就喜欢这样的?姑娘,而是他喜欢姜嬛,便喜欢她的?一切,若姜嬛是个刁蛮任性的?,他也?会喜欢她的?刁蛮任性。 皇后见他如此抗拒这门亲事,心里已是不喜,但仍好言劝道:“母后知道你与那?姜氏相处多?年?,总有情分在。母后也?没有想?要拆散你们,待你娶了郡主后,你再纳姜氏为?妾便是。” “除了姜嬛,儿谁都不会娶。” 皇后见他如此执迷不悟,脸色终于沉了下?来:“她一个商贾的?女儿,做太子的?侍妾已是皇恩浩荡,难不成还妄想?着做太子妃,将来统领六宫,母仪天下?。” 顾陵怕皇后误解姜嬛,赶紧解释:“母后言重了,嬛儿没有这样的?野心,是儿不想?委屈她。儿这些年?心里只有她,除她外,再容纳不下?别的?女人。倘娶了郡主,也?只会委屈郡主。” “说的?什么傻话,你是太子,是未来的?天下?主,又非平头百姓,哪有一辈子守着一个女人过活的?道理。事出突然,母后知道你一时?无?法接受,反正婚期还远,你早晚会想?通的?。”皇后苦口婆心地道。 不,他不会想?通。 顾陵自地上跪了下?来,拜道:“别的?事可以?有转圜的?余地,这事没有。请母后暂停婚礼筹措事宜,儿子定会设法退了与清河王家的?婚事。” 皇后听?到最后一句话,再难保持冷静,大动肝火,厉声斥道:“这婚事是你父皇与清河王订下?的?,你去退婚,便是忤逆不孝,你要置你父皇于何地,置清河王家于何地,又置你于何地?” 顾陵低着头,默声不答。 皇后心里一激,喉中一阵堵,忍不住剧烈咳嗽了起来。顾陵双膝跪地驱前,拉住了她的?手?安慰道:“母后保重,不要为?了不孝儿气坏了身子。” 皇后咳得满眼是泪,稍稍平复下?来后,方摸了摸他的?脸,温声道:“昱儿,母后知道你是好孩子,不是故意要惹母后生气。只是世间的?事,哪能尽如自己所愿。” 皇后扶他起来,擦了擦脸上的?泪,缓缓道:“你知道思懿皇后是怎么离世的?吗?” 顾陵摇了摇头,他只知道思懿皇后死得早,却不知道她怎么去的?。 皇后道:“思懿皇后在家时?,是老清河王最疼爱的?女儿。母后生得晚,没有见过她,但听?人谈起,都说那?是个十分明艳美丽的?女子。你父皇与思懿皇后自幼相识,一心想?娶她为?妻,可那?时?他是个不得势的?皇子,也?无?心去争储,在先皇和众臣眼中不过可有可无?。当时?二皇子肃王也?想?娶思懿皇后,肃王母妃出身高贵,肃王在朝中又势大,老清河王自然更想?把女儿嫁给他。” “可思懿皇后说什么也?不愿意嫁给肃王,还说要嫁就嫁给你父皇。肃王不知从何处知道了这事,情伤之下?竟怨起你父皇横刀夺爱,派人在你父皇的?茶水里下?毒。谁也?没想?到,你父皇没有喝下?那?杯毒茶,反被不明真相的?思懿皇后喝了。当时?是冬天,外边下?着大雪,你父皇发了疯一样,抱着她的?遗体在雪地里走?了一天一夜。后来,他更是请旨,求先皇允许他与思懿皇后完婚。” 顾陵听?到这,不禁哑然:“思懿皇后那?时?不是已经去了吗?” 皇后沉默地低下?了头。 顾陵一下?子明白了过来:是冥婚。 冥婚一般是死人与死人相配,活人娶死人,简直是惊世骇俗,更何况他父皇当时?是个皇子,难怪宫里的?人都不敢提起这事。 “因?着这事,你父皇开始争储,也?因?这事,清河王一族彻底与肃王一派对立,不下?三年?间,在朝中炙手?可热的?肃王一派便被连根拔起,又过了两年?,先皇大行,你父皇登上了大宝。” “他那?时?很年?轻,才二十三岁,后宫空虚,朝中自然有不少大臣催他娶后纳妃,可他一概不理。他追封思懿皇后,每日守着她留下?的?遗物过活。太后,长公主,各位皇叔重臣都劝过他,但谁也?劝不动,大家都知道他对思懿皇后的?感情,也?不敢在他面前多?提,以?为?只要再过些年?,时?间长了,你父皇自然也?看开了。” “然后等呀等呀,一晃眼十五年?都过去了……你父皇头上都开始冒出一两根白发了,他还是守着思懿皇后留下?的?那?些东西?,偌大的?后宫一个妃子也?没有。” “眼瞧着你父皇都快四十岁了,还一无?所出,大臣们一年?比一年?焦急,一年?比一年?忧心,最后还是清河王找你父皇谈了一整夜,你父皇才终于愿意选秀,我进宫那?一年?,你父皇已经三十九岁了,距离思懿皇后去世已有二十二年?。” 难怪他今年?才二十岁,但他父皇已六十出头,他一直不明白他父皇明明年?少登基,为?何会那?么多?年?无?所出,直至四十岁后,才得了他和萧晟两个孩子,子嗣出奇的?稀薄,原来却是这个缘故。 皇后说到这,声音颤抖,似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半晌后,方又叹道:“二十二年?,人生能有几个二十二年?,如果他不是皇帝,得有后人继承江山,或许他真能守一辈子。” 顾陵从不知他父皇竟有如此深情的?一面,可他的?深情对于自身而言是折磨,对他母后而言则是薄情。 他自回宫后,极少看见他父皇来找他母后,他们见面时?一个沉默,一个寡言,根本不似寻常夫妻,他还以?为?他母后年?华不再,失宠了。不曾想?,她是从未得过宠。 在他父皇的?眼里,不管是她母后,还是秦王的?生母许贵妃,都只是为?皇家绵延皇嗣的?工具。 顾陵心疼地看着皇后道:“母后怨父皇吗?” 皇后听?到这个问题,先是一怔,半晌,方淡淡笑道“他是君,我是臣,哪有臣子埋怨君上的?。母后十八岁进宫时?,便知自己这一生的?使命是什么,这天下?每个人都有自己要担的?事。” 皇后说到这,摸了摸顾陵的?脑袋道:“母后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明白,你父皇他不仅仅是你父皇,他也?是你的?君。与谢家结亲,源于你父皇散不开的?心结,你娶了思懿皇后的?侄女,生下?的?孩子便会是萧谢两家的?共同血脉。你父皇想?以?这样的?方式,补偿思懿皇后,让自己离思懿皇后更近一些。” “而且清河王一族……当时?肃王那?般风头无?两,在清河王一族的?打压下?,都能说散就散,清河王誓死效忠你父皇,虽有别的?考量,但也?是因?着思懿皇后的?临终所托。所以?昱儿,你知道你若退了他家女儿的?婚,会掀起多?大的?风浪吗?” “母后的?意思,儿明白,儿会慎重考虑,小心行事的?。”顾陵点首道。 清河王一族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清河王又得他父皇信任,以?他如今的?能力贸然去退婚,确实是不妥。 但或许,他可以?试着让谢家主动提出退婚一事。 * 清河王府。 宣阳郡主谢瑶下?了马车后,直奔向书房。 清河王已年?过五十,但面容清隽,气质儒雅,眉宇间带着不怒自威的?英气。 此时?此刻,他正提笔画着一幅兰草,一笔一划苍劲有力,闻得外边的?脚步声,料是女儿来了,严肃的?脸上立即泛起了笑。 放笔间,谢瑶一脚迈进了书房门槛,甜甜地冲着他喊了一声:“爹,你终于回来了,女儿想?死你了”。 清河王唤了声“乖女”,招手?示意谢瑶上前。 谢瑶拖着曳地的?散花褶裙,头上珠璎轻晃,快步地走?了过去,搂住了清河王的?手?臂道:“爹爹的?画工越来越出神?入化了。” 清河王爽朗地笑了一声,摸了摸她的?脑袋道:“头上都是汗,又跑哪去玩了。” “女儿去了舅舅家,跟两位小外甥斗了一会蟋蟀。” “都要嫁人了,还这么贪玩。”清河王宠溺地笑道:“听?说前日你进宫见到太子了?” “嗯嗯。”谢瑶连连点头。 “觉得如何?”。 谢瑶想?起顾陵,有些害羞地说:“他长得挺好看的?,是个让人见了就喜欢的?美男子,可他一定比不上年?轻时?的?爹爹。” 清河王又被逗笑了:“太子长得很像年?轻时?的?皇上,爹爹年?轻时?在相貌上不过也?只与皇上平分个秋色。” 谢瑶撒着娇道:“我不管,女儿就是觉得爹爹和几位哥哥才是世界上最好看的?。” “好好好。”清河王道:“你倒说说,你觉得太子这个人怎么样?” “他呀!话很少,皇后让他带我到殿外边逛逛,他还就真的?一本正经带我逛起了园子。他自己腿长,在前边走?的?飞快,也?不等我,害我一个劲地追,追得我腿都酸了,瞧着不像是个疼人的?,不过他后来叫了轿子送我出宫,倒也?算他有良心。” 谢瑶一边回想?一边评价道:“还有他一见我,就说我面善,盯着我看了好一会。瞧着风度翩翩,稳重不轻浮,人品倒不错。” 清河王一边听?一边点头,直至谢瑶说完,他才道:“太子的?性情自幼就不错,做事进退有节,听?你这么说,对他也?是满意的?。” 谢瑶抿了抿嘴,娇嗔道:“就算不满意,又能怎么样。我不嫁给太子,还能嫁给谁,嫁给秦王吗?秦王瞧着阴森森的?,现在后院里就一堆姬妾了,我才不去凑热闹。” 虽然之前外边都在传言,说秦王对她一往情深,直至现在也?没娶王妃。但她心里明白,那?是因?为?谁娶他谁以?后就能继承大典,因?为?她谢家女是现在圣上内定的?皇后。 秦王之前见萧昱失踪了,以?为?他可以?当太子,所以?才一直不娶妃。但不娶妃,不代表他不纳妾,他那?后院姬妾有多?少,她是数不过来,只知道光是孩子,秦王都有六个了。 她若嫁给他,一过门就是六个孩子的?娘,这事她可不干。 好在萧昱回来了,而且他在民间的?这些年?,无?妻无?妾,清清白白,这点倒是比他那?到处沾花惹草的?二哥强太多?了。 谢瑶晃了晃清河王的?手?道,“爹爹,皇家规矩多?,待女儿嫁过去后,可不比如今自由。女儿就想?趁这段时?间好好儿玩,玩个痛快,爹爹觉得不好吗?” 当年?谢瑶的?母亲清河王妃生她时?,吃了不少苦头,清河王因?这事,一直对她母女俩心有愧疚。 岂知清河王妃因?产后元气大伤,身子愈发不堪,在谢瑶三岁时?便去了。 清河王痛失爱妻,哭了几日,后把对爱妻的?爱与歉疚全都倾注在了这小幺女身上。这些年?对谢瑶是有求必应,生怕她受一丁半点委屈,哪怕谢瑶五岁那?年?点火烧了他的?书房,他也?不忍说一句重话。 若非谢瑶四个三观正直的?哥哥看不下?去,暗地里煞费苦心地纠正了谢瑶的?许多?思想?行为?,只怕谢瑶会活生生的?被清河王养废,成了个刁蛮任性,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郡主。 如今听?到谢瑶这般说,清河王也?舍不得搬出规矩来规训谢瑶的?行为?,只连胜道:“好好好,只要瑶瑶高兴,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不过得注意安全,也?别惹什么事。” “我就是去逛逛街,爬爬山,听?听?小曲,不惹事的?。”谢瑶笑嘻嘻道。 “好,去吧。” 得到了清河王的?首肯,谢瑶更加有恃无?恐,回到房间后,又换了身便装,带着丫鬟和两名暗卫出了门。 丫鬟与她一同坐在马车上,好奇地道:“郡主,我们现在是又要去哪呀?” “好久没去听?书了,去望云居。”谢瑶兴致勃勃地道。 望云居,是京城里颇有名气的?茶楼。茶楼掌柜是个守寡的?妇人,里间的?小二,说书先生,皆是女子,环境雅致,茶水芬芳,很得京中女子的?欢心。 谢瑶下?了马车后,领着丫鬟往里走?,此时?说书人还未开说,有不少女客三五成群地坐着饮茶,或站着赏店中新?到的?芍药。 因?她算是个熟客,刚进了茶楼,便有店小二上来招呼。 “姚小姐,里边请。” 谢瑶微服出门时?,为?避人耳目,便把父姓改为?母姓,自称姚五娘。 因?此店小二才称呼她为?姚小姐。 谢瑶抬头望了眼楼上东边的?雅座道:“老规矩,还是东字一号。” 小二为?难地赔起笑道:“姚小姐,今日有些不巧,有位姑娘,把东字一号包下?了。” 谢瑶听?到这话,脸上的?笑都僵住了,她这人对于这些事颇是讲究,坐惯了东字一号,再去坐别的?地方,就会浑身不自在。 身旁的?丫鬟春茉见状,果断地对那?店小二道:“我们家小姐就喜欢待在东字一号听?书,麻烦你给那?位姑娘换个雅座。” 店小二这可为?难了。 春茉怕他不肯,摆出了架子催促道:“还不快去,我们愿意出双倍的?价钱。” “那?请二位稍等。”店小二犹豫了一会,便到里间去寻掌柜。 掌柜听?到来人是姚家小姐,眉眼一抬,急忙出去先和谢瑶打了招呼,后才到东字一号房去。 却不知他们在楼下?的?谈话,早被待在东字一号的?锦葵听?见了。 锦葵把听?到的?话又告诉了姜嬛,很不服气地道:“还说出双倍价格,好像就她们有钱一样。” 顾陵昨日来见她时?,把杨茗雪的?遗书遗物拿了出来,姜嬛读了杨茗雪的?遗书,才知杨茗雪已经自尽了。 她死得非常可怜,笔下?一字一句皆是血泪。姜嬛读了她的?信才知道她这些年?过的?很不快乐。她娘一直恨她不是个儿子,无?法帮自己固宠,连他爹纳了一个又一个小妾,她娘都能怪怨到她头上。他爹则把她当成一枚讨好权贵的?棋子,逼着她去学?习她并不喜欢的?歌舞书画,甚至还让她跟着青楼女子学?习房中媚术。她说她很羡慕她,至少她能做自己。而她,从来都没有选择的?权力。直至临死前,她才替自己做了一会主,便是选择以?何种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在死前,杨茗雪还对她充满歉意,不停地给她道歉。 即使她利用过她,但姜嬛却丝毫怨不起她。如今她死得那?般凄凉,姜嬛想?起与她在一起时?的?时?光,心里只觉凄惶。 眼下?跑来茶楼听?书,便是为?了疏解心里的?哀痛。 因?此那?女掌柜笑盈盈地进来跟她商量挪房间的?事时?。姜嬛根本懒得与她多?言,也?懒得动,只懒懒地举起了三根手?指道:“三倍价钱。” 虽然谢瑶没有表明自己的?身份,但在京城里做生意的?,谁能没多?几个心眼。女掌柜早知晓谢瑶的?真实身份,清河王府的?面子是一定要给的?。 至于姜嬛……虽不清楚她的?来头,但看她的?衣着气质,身旁又带着丫鬟,护卫,自也?是出自于富贵人家,也?不好得罪。 掌柜暗暗思忖了一会后,赔笑着道:“姑娘,南边二号雅座景致也?非常不错,这样吧!今日我请客,姑娘只权当做件好事,把这雅座让给楼下?的?姚小姐。” 姜嬛听?到这话,不禁笑了起来。掌柜的?宁愿自己掏钱,也?要让她把位子让给楼下?的?人,可见楼下?的?人来头不小。她倒要看看这人是谁。 姜嬛缓缓地起身掀开绣帘,往下?瞅去。 就在这时?,谢瑶也?抬头往她这方向望来。 四目相对,眼波流转间,二人心里都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姜嬛的?唇角不由得勾起,率先开口道:“姚小姐,可愿上来同坐?” 第54章 “正有此意。”面对姜嬛的邀请,谢瑶微笑颔首,裙摆一提,便上了楼。 姜嬛落落大?方地让掌柜添了茶盏糕点。 谢瑶进来?后?,二人互相?见?了礼,又是一番对视打量。 都是外向活泼的性子,礼貌性地拘谨了一番后?,二人很快便打开话匣子,聊了起来?。 “我瞧着姑娘十分面善,姑娘贵姓?” “免贵姓姜。”姜嬛也瞧着谢瑶似曾相?识,但一时间就?是想不起谢瑶像谁。 “姜小姐好生貌美,我从前竟不知咱们京城还有这样的美人!” “我是来?京城探亲的,姚小姐,你也很好看。” 谢瑶摇了摇头:“我以前也觉得我很好看,不过见?到你以后?,就?觉得你比我更好看了。哎!可惜我不是男子,如?果我是男子,我定要?把你娶回家。” 姜嬛被?她说得脸红,锦葵几个丫鬟也都抿嘴笑了起来?。 谢瑶直勾勾地盯着姜嬛好一会,眼珠子一转,忽想起了什么:“那姜小姐可婚配了?” 姜嬛摇了摇头,虽然?顾陵说要?娶她,但他们这婚事眼下是连个影都没有。 谢瑶听了这话,心下一喜,很快便有了个主意:她四哥谢朗今年二十有二,挑挑拣拣这么些年,还打着个光棍。素日里又嫌那些高门?贵女太装,她何不把姜嬛介绍给她四哥认识呢!她娶不了这样的美娇娘,她四哥娶了,她以后?照样能时时见?到她。 “姜小姐,你今年几岁了?” “十六。” “倒是和我一般年纪。”谢瑶心里更加欢喜,拉住姜嬛的手道,“你几月份出?生的?我是三月份。” “这么巧,我也是三月份,三月十八。” 谢瑶“呀”的一声,差点跳起来?:“姜小姐居然?跟我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我就?说嘛!我怎么一见?了你就?特别喜欢,原来?是天降的缘分。” 姜嬛一下子想起了陈氏曾说过的话,也激动了起来?:“姚小姐是寅时出?生的吗?” “是,我是寅时生的,难道你也是?”谢瑶震惊地盯着姜嬛。 姜嬛用力地点了点头。她娘在她离开家前,特意让她把那贵夫人送的金镯子带上,并?且告诉她,那个与她同屋出?生的姑娘,手背上有颗小红痣。 姜嬛立马拉起了谢瑶的手背查看,果见?谢瑶的左手手背虎口处有一颗殷红的圆痣,又惊又喜地感叹道:“我娘说的一点都没错,真?的是你,原来?你一直都在京城。” 见?谢瑶眼神有些迷惑,姜嬛便和她讲起了她们出?生时发生过的事。 清河王妃去得早,这些年也没人跟谢瑶提起过她当时出?生时是个什么样的情?况。谢瑶只知道她娘生她时受了好大?一番罪,元气大?伤,所以不下几年间才?因病去世。 如?今听到姜嬛讲起当年的事,谢瑶才?知她娘生她时竟还有这样的波折,一下子被?触动心事,眼睛一红,竟直接哭了起来?。 “姚小姐你怎么了?” 谢瑶一边抹眼泪一边道:“我娘已经去世很多年了……” 姜嬛没料到谢瑶的娘竟已不在人世,心里好不愧疚,怪自己也不先问个清楚,就?把什么都讲了,反惹得谢瑶如?此伤心。 “你说的镯子,可带来?了吗?”谢瑶记得她娘是留了个金镯子给她。她小时候常戴着,后?来?长大?了,手也跟着长大?了,金镯子再戴不下,便拿布包了,收了起来?。 姜嬛听到她这么问,只想带她去看金镯子。如?此一来?,两个人是书也不听了,相?携着手,离开了望云居,直往客栈去。 * 顾陵受了姜嬛所托,几天前,便让宫里最擅长骨科的张大?夫到客栈去给姜子承诊治。 张大?夫经过一番仔细地查看后?,表示愿意尝试一治,但这治疗至少得持续三个月,方有好转的可能。 姜子承听了这话,终于见?到了希望的曙光,哪怕不能完全恢复,只要?不落下残疾,莫说三个月,便是三年,他也愿意。 只是考虑到远在临城的家,心里却有些烦恼。他当初带着姜嬛和姜启恒入京,不过只是为?了给姑父贺寿一事,如?今贺寿一事已毕,二老又在家中惦记他们三个孩子,他本该带着弟妹早日回家去与双亲团聚的。倘若要?治手,这家暂时是回不去了。 他回不去,让姜嬛和姜子恒两个人先回去,他又放心不下,毕竟回家之路,路途遥远,姜嬛和姜子恒,一个是小姑娘,一个是小孩子,都顶不了什么事。他这个做哥哥的,当初把他们带到京城,要?回去,也该他再带着他们回去。 可若大?家都留在京城,总得好生安排接下去的生活。 姜子承把温颜安姜嬛姜启恒几人叫了过来?,经过一番商量,决意在京郊近处先租个环境清雅的园子,一来?方便他和王燕几人养伤,二来?也有利于温颜安专心备考,三是住定后?,也好请夫子上门?来?给姜启恒授课,免得姜启恒耽误了学业。 主意虽好,但一时间想要?找到这样的住所却不是件容易的事。 眼瞅着姜子承和温颜安派出?去的人一连打听了两天都没着落。姜嬛便把这事和顾陵说了。 顾陵得知这事,心里却是窃喜,他舍不得放姜嬛回去,但姜子承和姜启恒若回去了,她定也要?跟着回去的。如?今有了这么正当的理由,他也不必再另想办法把姜嬛留下来?。 于是,在顾陵的安排下,园子的事很快就?解决了。 姜嬛和谢瑶进入客栈时,温颜安正让下人把一箱又一箱的书搬到车上。 他今日穿了身淡绿的竹叶暗纹长衫,身形修正,声音清朗,即便是面对下人,也温文尔雅,没有半点颐指气使的傲态。 谢瑶进门?后?,一眼便注意到了他,正寻思着他是谁,却听见?姜嬛唤了他一声“表哥”。 温颜安听到姜嬛的声音,笑着回过头来?应了一声:“表妹回来?了。” 说话间,他也注意到了站在姜嬛身旁的谢瑶,但他一贯守礼,秉持着“非礼勿视”,很快便收回了眼光,微低下了头。 他这一细微反应却被?谢瑶收在眼底。谢瑶不知怎么的,忽觉他适才?的举动十分有趣,故意逗他道:“你是嬛嬛的表哥,是个读书人?” “是。”温颜安轻声应道。 谢瑶偷偷一笑,故作正经道:“那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 “姑娘请说。” “你们读书人都这么怕羞吗?” 温颜安愣了一下,明?白谢瑶的用意后?,耳朵刹那红了起来?,愈发不敢抬眼去看姜嬛和谢瑶,拱手作了一揖道:“二位姑娘,颜安还有事,先失陪了。” 谢瑶见?他这么不经逗,抿嘴笑了起来?,又盯着温颜安离去的背影看了一会,对姜嬛道:“你这个表哥挺有趣的,我还从未见?过比他更怕羞的男子,他是不是都没跟外边的姑娘说过话。” 姜嬛也不知道温颜安在外边和别的姑娘怎么说话,但温颜安是她表哥,她总得讲他几句好话的,便对谢瑶道:“别瞧他这样,表哥他学富五车,讲起故事来?,比望云居的说书先生还要?厉害。” “真?的吗?那有机会我得请他好好讲讲,我可喜欢听人说故事了。”谢瑶道。 姜嬛牵着她的手上了楼,亲自把放在抽屉里的镯子翻了出?来?。 谢瑶见?了镯子,确实与她小时候戴着的是一对,对姜嬛的话愈发深信不疑,连连感叹道:“真?没想到,我们竟有这样的缘分。” “嬛嬛,我适才?见?你表哥在搬东西,你们是不是就?要?走了!”谢瑶不舍地道。 姜嬛摇了摇头:“没有,我们打算搬去春熙路梨花巷,这三个月都还在京城呢。” 谢瑶抚掌笑道:“那可太好了,我们这么有缘,应常来?常往才?是。过几日,得了空,我去春熙路找你好不好?” 姜嬛哪有不答应的,赶紧点头。 谢瑶从袖中摸出?了个玉佩道:“嬛嬛如?果想找我,叫人拿着这玉佩到静安街的漱雪园去,跟门?口的守卫说找姚五娘的,他们便知道了。” “好。”姜嬛点了点头,收下了玉佩。 二人又聊了好一会,见?时候不早了,谢瑶才?与姜嬛依依惜别。 上了马车后?,春茉终是憋不住了,对谢瑶道:“郡主,那姜姑娘虽与你一同出?生,有些缘分在。但她身份到底低下,郡主何必和她如?此亲热,还把王府的玉佩赠送于她?万一她拿着王府的玉佩,在外边胡作非为?可怎么好?” 谢瑶不以为?然?地瞪了春茉一眼:“胡说八道,胡思乱想,姜姑娘怎么会是那种人。再说,她也不清楚我的来?历,还不是对我知无不言。” 春茉被?斥了一顿,低了低头:“小的只是提醒郡主要?当心,人心隔肚皮的,这些年不知有多少人想方设法地想跟咱们清河王府攀上关系呢!” “你怎么话这么多,好人坏人我会分不清吗?”谢瑶冷眼一瞟,十分不耐烦。 春茉怕惹怒了她,缩了缩身子,再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这边厢,姜嬛交了新朋友,心情?好转了许多。 待晚间,顾陵来?找她时,她便把今日遇见?谢瑶的事说了出?来?。 自知道自己与谢家有了婚约后?,顾陵每次见?了姜嬛,心里都有负罪感,他一边觉得这般重要?的事他不该对姜嬛隐瞒,一边又极怕姜嬛察觉他的心事。以姜嬛的性子,若知道他跟别的女人有了婚约,定是不会再理自己的,一气之下,说不定她还会跑回临城,再也不见?他。 “姚姑娘还说过几日要?来?找我呢……陵哥哥,你有没有认真?听我讲话。”姜嬛察觉出?顾陵的心不在焉,不满地嘟嘴。 顾陵赶紧点头:“听,我在听呀!你说你跟那姑娘一见?如?故,过几日她还要?找你玩。” “那她叫什么?” 顾陵想了想,着实说不出?她的名字。 姜嬛道:“她叫姚五娘,住在静安街。” “哦,原来?是姚姑娘。”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姜嬛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道,“这几天你都怪怪的,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顾陵逃避着她的眼神,讪讪笑道:“没有呀。” “我们一起长大?的,你瞒得了别人瞒不了我。” “是呀!所以真?没什么紧要?的事,不然?我也瞒不了你不是吗?”顾陵被?姜嬛一盯,差点说漏嘴,幸好,他脑子转得快,又圆了回来?。 姜嬛见?他不愿意说,也不想再追究下去。因为?顾陵从来?都怕惹她不高兴,他不愿意告诉她,那这事八成是比瞒着她更让她生气。 最近出?了这么多事,她的心情?七上八下的,委实没必要?再给自己添堵。 顾陵怕她跟自己置气,赶紧从袖中掏出?了一条镶满各种宝石,金灿灿亮晶晶到几乎可以闪瞎姜嬛眼睛的项链道:“送你的。” 姜嬛看着坠子上那颗比鸽子蛋还要?大?的蓝宝石,心情?大?好,瞬间啥也不想计较了。 顾陵默默地松了一口气,可心里还是不安——他父皇执意要?在八月份让他娶谢瑶,怕是再过几日就?要?下旨,昭告天下。圣旨一下,天下皆知太子要?娶谢家女,他就?算是想瞒也瞒不了。 * 夜黑风高。 秦王府内丝竹绵绵。 萧晟自被?下了药后?,斗志消沉,这段时日,只管在府内寻欢作乐,以排遣内心的苦闷。 一个怀抱琵琶的女子,身着彩带羽衣,一边信手拨弦,一边朝着萧晟暗送秋波。 这是忠信侯今日送她的琵琶伎,长得是杏脸桃腮,眉似春山,眼似横波,一张樱桃小口,未语先笑。 萧晟的目光自她的脸上划过,又落在她前面饱满的高峰和纤细的腰肢上……那琵琶伎被?他看得两腮带羞,但又风情?万种地回望着他。 一曲完毕,琵琶伎放下琵琶,缓缓地跪在了他的面前,捏起了白玉盘中的一颗樱桃,缓缓地置于峰沟之间,向萧晟抛去了一个妩媚又大?胆的眼神。 萧晟唇角的笑意更深了,低下头,正欲品尝那颗诱人的樱桃。 琵琶伎却两眼一翻,身子一歪,无力地倒下了。 萧晟倒吸了一口凉气,皮笑肉不笑地看向前方道:“你不要?太过分,我还能不能有自己的生活?” 顾陵从窗外跳了进来?,黑着脸道:“我不想娶宣阳。” 萧晟快要?气笑了:“你不想娶宣阳,关我什么事?这么晚,我不用睡觉吗?” 上一次,他突然?间闯进来?时,他正在出?恭,害得他硬生生地憋了回去,留下心理阴影至今。 “你之前不是想娶她吗?现在给你个机会,好好去追求宣阳,让她爱上你。”顾陵道,思来?想后?,这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宣阳可是你的未婚妻,你这是给自己找绿帽子?”萧晟无语至极,从来?没见?过有人找自家兄弟给自己戴绿帽子的。 “无所谓。”顾陵道。 萧晟终于明?白他是急了,反而好整以暇地笑了起来?:“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若是宣阳愿意嫁给我,你现在还用得找站在这跟我说话?” 顾陵瞥了一眼地上的琵琶伎道:“据我所知,目前二哥后?宅里有名有分的姬妾共十九人,这十九名姬妾相?处和睦,这些年并?没有传出?任何争风吃醋的丑事,可见?二哥是懂得讨女人欢心的。” 萧晟朝他翻了个白眼:“那你是不知道,宣阳最不喜欢的就?是我后?宅里有一堆姬妾。” 顾陵想了想道:“那本太子命你明?儿便把这些姬妾都遣散了。” “凭什么?萧昱,你别太过分,就?算我把这些女人都赶走了,宣阳也不会倾心于我,因为?她还嫌我有六个孩子。” 六个孩子,这着实是个非常棘手的问题。 顾陵恨铁不成钢地看向萧晟道:“你吃饱了没事做吗?生这么多干什么?” “你说这句话时好好摸摸自己的良心,咱们萧家后?嗣单薄,我这么辛苦,还不是为?了壮大?萧家的枝叶,难不成还能指望你跟父皇?” 确实是指望不上的,他父皇这把年纪,是生不了了,他若同姜嬛成了亲,也不舍得让姜嬛多生。 顾陵一下子没了办法,自萧晟身旁坐了下来?,一脸忧愁。 萧晟见?不得他这个样子,因为?他知道,萧昱心里不畅快,他也会跟着受罪。 为?了避免自己以后?想跟姬妾们交流感情?时被?打断,萧晟摸了摸下巴道:“你不想娶宣阳,也不是没有办法。” “什么办法?” “如?果我说了,你能把下个月的解药提前给我吗?”萧晟期待地看着顾陵。如?果能提前得到解药,他就?有时间让人解析出?解药的成分,知道成分,就?能制药,那他以后?也不用再受顾陵的胁迫。 顾陵还能不知道他这点心思,挑唇冷笑道;“你不说现在就?得死?。” 萧晟眼里的光一下子消失了,他背过身,冷硬地道:“你忘了之前在行宫你是怎么对待堂姐的?与其让宣阳爱我,不如?让宣阳讨厌你。以宣阳的性子,如?果厌恶一个人,是绝对不会嫁给他的。” 顾陵被?他这么一说,茅塞顿开,这确实是个可行的办法,只是真?的有效吗?当时他做的那么过分,萧彤好像也没有很讨厌她。 萧晟看出?了他的疑虑,安慰道:“放心吧!宣阳还是个小姑娘,少不经事,这些年早已被?清河王宠坏了,不像堂姐历经千帆,能忍常人所不能忍。” “嗯,谢谢。”顾陵点了一首,又飞身跳出?了窗外。 萧晟见?他离开了,咬牙切齿地唤来?了侍卫长:“继续加强守卫,以后?就?是放只苍蝇进来?,本王也要?严惩不贷。” 第55章 清河王府,谢瑶正坐在紫藤花架下荡秋千,皇后宫里的汪公公却来?传信,说是宫里的荷花新开,皇后明?日要邀她在藕香亭一块赏荷。 谢瑶接到这一懿旨后,心里好生郁闷,因为?她今天早上刚让 依誮 下人到春熙路给姜嬛下了拜帖,说是明?儿要去见她。 “好端端的,又得进宫去,这样一来?,倒是去不成嬛嬛那了。”谢瑶闷声嘀咕。 冬茉怕谢瑶任性之下,推了皇后的赏荷宴,低声提醒道:“郡主,皇后这边可?推辞不得,姜姑娘那可以改日再去的。” 谢瑶想了想,点头道:“罢了……你叫人去春熙路那知会一声,就说我明?日去不了了,叫她别等了。” “是。” 冬茉刚下去,谢瑶的大嫂甄氏便来?了。 他们姑嫂一贯感情好,谢瑶见了甄氏,自?秋千上翻身而下,拉住了甄氏的手道:“大嫂怎么?现在?过来?了?” 甄氏微笑?道:“听说你明?儿要去宫里,可?想好要穿什么?样的衣服了?” “看个花而已,又不是去比美,想穿什么?就穿什么?。”谢瑶不以为?意地说。 甄氏笑?道:“我就知道你这丫头不懂,看花是其次,皇后娘娘的意思是想让你和太子?好好热络热络感情,。” 谢瑶听到大嫂这般讲,心念一动,脸上露出了几分娇羞。 “你与?太子?大婚在?即,婚前多多了解,总归是好事。”甄氏以过来?人的身份道,“见了太子?,不妨多问问对?方?的喜好,这样婚后才会更和睦。” 谢瑶觉得甄氏说得有理,乖巧地笑?道:“知道了,我明?儿定会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太子?是个美男子?,我总不能美不过他。” 甄氏“嗤嗤”地笑?出声来?:“你能这样想就好,若不是殿下流落在?外这么?些年,你们合该早就成婚了,指不定连孩子?都会打滚了。” “说是这样,可?是一想到要嫁人,真?是让人头疼。我现在?才见了太子?一面,只跟他说了几句话,还不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就算大婚前,还能见到他,与?他说上话,到底也生疏,新婚之夜还得跟他躺一张床上睡觉,这真?的是……”谢瑶说到这,见甄氏给她使眼色,自?己都不好意思再说下去了。 甄氏认真?地看着谢瑶道:“皇上虽然器重?咱们家,皇上皇后素来?也疼你,但君臣有别,有些话你在?家里可?随便说,进了宫,在?皇上皇后和太子?面前可?不能随便说。你要知道,你是太子?妃,将来?便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一言一行得慎之又慎。” “哦!”谢瑶随口应道,脸上还有些不耐烦。 甄氏看着她这模样,都不知拿她怎么?办好。不过好在?谢瑶虽是性子?跳脱了些,但自?幼生长在?王府,又经常出入宫廷,在?小节上或有疏忽的地方?,在?大节上却绝不会出问题。 第二日谢瑶穿上了由蜀锦裁成的曳地裙,画了远山眉,梳了百合髻,又在?发上左右各插了两支金梅飞雀流苏簪,整个打扮可?谓是华贵又不失端庄。 皇后对?她这打扮亦十分满意,一下子?又赏了她一对?金枝玉叶凤羽流苏簪。 谢瑶见了赏,从坐上起身,落落大方?地向皇后行了一礼道:“瑶瑶谢过皇后娘娘。” “快坐下。”皇后点头笑?道。 虽然萧昱对?这桩婚事不太满意,自?那日得知与?谢家订了亲后,连进宫与?她请安时都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但她知道这事已没有转圜的余地。 萧昱不喜欢谢瑶,兴许是因为?同谢瑶接触得太少了,若他能与?谢瑶多多往来?,自?也会移情于谢瑶。 否则,她就不明?白了,那姜氏不过只是个出身于小门?小户的民女,若不是有一同长大的情分在?,萧昱有什么?理由偏要痴迷于她。 “皇后娘娘,太子?来?了。”宫女进来?通报。 皇后听到这话,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她还怕萧昱使性子?,不来?的。 不一会,顾陵便出现在?了藕香亭中,他今日穿了身银灰色蓝地银花圆领衫,头上所簪的银冠正中间亦镶着一颗温润透亮的蓝玉,道不出的丰神俊朗与?高?贵清冷。 皇后越瞧越觉得他与?谢瑶十分登对?,寒暄了几句后,便又寻了个由头先行离开了。 顾陵见皇后走了,抬眼瞅了瞅周围木头一般的宫女太监,道:“孤要与?郡主说些体己话,你们还不下去。” 那些宫女太监,包括谢瑶带进宫来?的春茉冬茉,听到这话后,都麻利地退得远远的。 谢瑶没想到太子?这么?快就把她当成自?家人,要和她说“体己话”了,心如小鹿乱撞,两颊也烫了起来?。 正有些不知所措间,却见顾陵自?顾自?地扯开了外衫的系带,不耐烦地抱怨道:“他娘的,天气这么?热,赏什么?花,可?热死老子?了。” 谢瑶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十分怀疑她适才是不是出现了幻听,太子?刚才说什么?来?着。 他……他娘的…… 这个太子?居然会骂娘,他还自?称自?己是老子?,而且还当着她的面一点也不害臊地脱衣服,真?的是……见……见鬼了…… “郡主穿得这么?多,热不热,要不也把外衫解开了……”顾陵说着举起手来?,作势就要给谢瑶解外衫上的系带。 谢瑶见状,吓得赶紧躲到了一旁,连连道:“我不热,我一点都不热。” 好在?对?方?终于把手放下了,但没一会,谢瑶却发觉这事不对?劲,对?方?眉毛一挑,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起了她,最后似是把目光落在?了她的屁股上。 谢瑶又以为?自?己是出现了幻觉,但确定了好几次,太子?的的确确是在?看她的屁股时,她霎时全身都不自?在?起来?,往后侧了侧身子?道:“殿下在?看什么??” “孤瞧着你这屁股不够大,也不够圆,不知道能不能给孤生儿子?。” “你……”谢瑶觉得她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侮辱。 顾陵却丝毫不把她的尴尬看在?眼里,振振有词地道:“父皇让孤娶你,便是指望着你给孤生儿子?,郡主心里难道没数吗?对?了,孤都一把年纪了,还一个儿子?都没有,等成了亲,你最好一年给孤生一个儿子?,若是生不出儿子?,孤一年纳十个八个妃子?的,你也别闹腾,孤的二哥只是个王爷,都有六个孩子?了,孤是太子?,在?子?嗣上可?不能输给他。” 这种?事,有什么?好比的。还有,他能不能闭嘴,明?明?不说话的时候挺好的,一开口就这般讨人嫌。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说的就是这种?男人吧!呸!白瞎了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别说和她家里的几个哥哥相比,他这副德行,简直是连他哥哥秦王都比不上。 至少秦王在?她面前温文尔雅的,说话轻声轻气,还不会动不动就脱衣服。 顾陵轻佻地看着她,又不可?一世地道:“郡主,孤现在?把话说在?前头,你最好一字一句都牢记在?心。孤喜欢的是那种?温柔乖顺的女子?,孤让她往东她绝不往西,孤让她站着,她绝不坐下。逆来?顺受方?为?女子?美德。听闻郡主在?家中时颇是任性,嫁入东宫后,可?得好好改改那些臭毛病,不然惹毛了孤,孤赏你几耳光,怕是你那王爷老爹也没法给你出气,毕竟孤是你的夫,是你的君,是你的天。” 谢瑶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火,在?听到顾陵这番高?谈阔论后瞬间又燃烧了起来?。 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她不明?白,明?明?上一次见面时,他不是这副德行,也没这么?多话的。怎么?今天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顾陵似看穿了她的心思,理直气壮地道:“上一回孤不知道与?你有了婚约,当然得端着,现在?孤知道了嘛!你都快成孤的婆娘了,在?婆娘面前有啥好装的。” 好吧!她果然不能对?这种?男人有什么?期待。 “殿下,我身体不适,先告退了。” 谢瑶简直是一刻都不想跟这种?人待下去,顾陵见她要走,忙拉住了她的袖子?嬉皮笑?脸道:“再玩玩嘛!玩完孤再送你回家,顺便到你香闺里坐坐,增进增进感情。” 轻浮,不要脸,要是她的闺房被这种?人坐了,她怕是会连夜把闺房拆了。 “不,我真?的身体不适,我快晕了。”谢瑶捂住了脑袋,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 “那好吧!孤派人送你回去。”顾陵说着松开了她的衣服。 “不必。”谢瑶急忙摇头,恨不得插上翅膀,消失在?顾陵面前。 顾陵看着她慌忙离去的背影,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 “爹,我不要嫁给那个太子?,你去把婚退了,就算不能立马退婚,你也要让皇上把婚期延后几年,我现在?多看他一眼就想吐呀!”谢瑶一回到清河王府,就闹了起来?。 清河王极少见她发这么?大的脾气,温声道:“好瑶瑶,这是怎么?了?” 谢瑶的大嫂二嫂也在?场,见状,也是面面相觑。 谢瑶急得都快跳起来?,大骂道:“那个太子?是个混蛋,是个自?以为?是又轻浮粗鲁的混蛋。” “怎么?可?以这样说太子?,成何体统?”清河王不解地训道。 “小姑子?早上不是进宫赏荷去了吗?” “瑶瑶之前还说太子?殿下长得好看呢。” 大嫂甄氏和二嫂李氏也是一脸迷惑。 谢瑶委屈得都快哭出来?了:“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内里都烂透了,说的话一句比一句气人。” “他说什么?了?”清河王问。 “他……”谢瑶觉得太子?说的那些话简直难以入耳,但家里的长辈都盯着她看,她若不说出实情,他们定以为?她又矫情,或小题大做,于是,她便红着脸道:“他说我屁股不够大不够圆,生不出儿子?。还说等我嫁过去后,要让我一年生一个,如果我生不出他就要纳一堆妾,还说什么?逆来?顺受是女子?的美德,等成了婚,我得事事都听他的,他是我的天,我若不听话,他就要打我。” “这……这算什么??”清河王一时语塞。 大嫂甄氏愣了半晌,笑?了笑?道:“没准是太子?的风趣话,咱们瑶瑶之前没经历过,会错意了。” 二嫂李氏也跟着道:“殿下要你一年生一个,不就证明?他是有心要宠着你的吗?” “女子?成婚后以夫为?尊,况且他又是太子?,要你听他的安排也是常理。” “你们……你们……”谢瑶简直无法理解她两位嫂子?的脑回路,敢情……倒都是她的错。 “我不管,我不要嫁给他,像他这样的烂男人,给我提鞋都不配。”谢瑶大叫道。 众人听到这话,脸色皆是一变。 “瑶瑶,不可?胡言,殿下没有你说的那么?不堪。”清河王道,“殿下素来?进退有节,文质彬彬,你们之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哪有什么?误会,不过是他人前装得好,他以为?我要嫁给他了,成一家人了,就不装了。你们也不想想,他流落民间那么?多年,在?民间早就学歪了,他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做太子?。” “瑶瑶慎言。”甄氏听到最后一句,见清河王脸色发黑,赶紧去捂谢瑶的嘴。 谢瑶见大家都不相信她,哭得愈发伤心:“你们都觉得他是好人,那你们去嫁他,我才不嫁。” 还未成婚,萧昱就这副德行,若她真?嫁了他,能有好日子?过嘛! 她堂堂清河王府的郡主,无比金尊玉贵,连皇上皇后见了她,都温声细语地和她说话,出生以来?,还从未受过这等委屈。若嫁了人,就得逆来?顺受,那她宁愿一辈子?不嫁。 “婚姻大事,岂是儿戏,你不要太胡闹了。”清河王道。 谢瑶没想到一向疼爱他的爹不跟她一起骂太子?就算了,还教训起了她,心灰意冷地抹着眼泪就要往家祠那边走去:“你们……你们都欺负我,如果娘在?……娘一定只会心疼我,我要去找我娘……我要去找我娘……” 清河王一听到她提起亡妻,瞬间没了脾气,一把拦住她,好声好气地哄道:“瑶瑶别哭,别哭,爹爹疼你,要是那太子?真?的不好,爹给你做主呀!” 谢瑶这才慢慢止住了哭声,扑到了清河王怀里:“爹爹一定要给我做主,不然女儿宁愿去下边陪娘。” 清河王听到这话,愈发心疼了,拍了拍谢瑶的背道:“好好好,爹给你做主,任谁都不能欺负爹的瑶瑶。” 谢瑶听到清河王这么?说,这才决定先不闹了。 * 甘泉宫内,皇后听底下的人讲述太子?与?郡主相处时的情形,原本微蹙的双眉愈发紧皱。 “太子?可?还在?宫内?” “太子?还未出宫。” “请太子?来?见本宫。” 皇后简直是被太子?气坏了,他就算有怨气,也没必要如此自?损形象惹谢瑶生气。 以清河王对?谢瑶的溺爱,一定会把这事闹到皇上面前的,皇上若知道了,定会对?他一通责罚。 “母后。”顾陵进了屋后,向皇后行了一礼。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皇后看着站在?面前,一脸无畏的儿子?,气就不打一处来?。 “母后不让儿子?去退谢家的婚,儿子?想着谢家若主动退婚,父皇应是会同意的。”顾陵道。 “母后之前跟你说的话,你都当成耳旁风了吗?你要坐稳这个位置,能不能得到谢家的支持,至关重?要。”皇后原本以为?那一日她已经说得很明?白,顾陵也懂其间的利害,不曾想,他是一点也没把话听在?心里。 顾陵往前一拜道:“母后说的话,儿子?没有忘记。谢家乃京城望族,自?太祖时起便有族人在?京城为?官,至今,谢氏一族有一百八十余人,在?朝为?官者有二十一位,其中,一品以上官员一位,二品官员两位,三品与?四品官员各两位,五品与?六品官员各三位。清河王的长子?为?陇西节度使,二子?为?巡查使。谢氏家族在?朝中关系盘根错节,影响根深蒂固,便因如此,母后才认定儿子?得靠谢家的势力才能坐稳储君之位。” “但母后可?知,功高?震主。谢家已贵无可?贵,先皇后出自?于谢家,若未来?的皇后还出自?于谢家,谢氏一族的气焰便会更加嚣张,儿子?将来?若继承了大统,便免不了要受谢家制衡,畏手畏脚,这难道是母后想看的场面?” 皇后没想到顾陵会说出这一番理论来?。自?古富贵之家出人才,但也出纨绔,谢氏一族接近两百人,虽有不少才德兼备者,但也有无才无德,仗着家族的势力,混吃混喝,欺民霸市的蠢才恶人。 物?极必反,盛极必衰。谢氏家族的败落是可?以预见的事,但谢氏家族的败落就目前而言,必是个十分缓慢的过程。 皇后看着顾陵,一字一字道:“你所虑之事,不无道理。但以你父皇对?清河王的信任,谢家在?朝中的地位难以撼动。你何不先娶了谢瑶,借谢家势力坐稳皇位,待大权再握后,再慢慢架空谢家的权势。” 飞鸟尽,良弓藏,野兔死,走狗烹。自?古以来?,不少帝王权贵皆谙于此道。 “母后所言,儿自?然明?白。可?儿除了是太子?,还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儿若娶了谢瑶,谢瑶就是儿的妻,是为?儿生儿育女的枕边人,儿如何能狠得下心来?,抛弃夫妻人伦,算计她的父兄,让她与?孩子?皆沦为?争权夺利的祭品。况且儿心中自?始至终只有姜嬛一人,若不能与?姜嬛白首偕老,必成儿终身之憾。母后可?知,多少人为?年少不得之物?所困,你看看父皇,虽是大权在?握,九五至尊,可?这些年来?父皇何曾有过一刻的欢愉?又何曾放下过思懿皇后?” 皇后听到这话,神色一怔,良久,眼底有泪光隐隐泛动。当了太久的皇后,她似乎已经不知道寻常的夫妻间应该是怎么?样的了,而且不是只有皇上才被年少不得之物?所困,她亦是呀! “母后。”顾陵看着她忧伤出神的模样,轻唤了她一声。 “好。”皇后回过神来?,看着一脸意气风发,还没被岁月与?现实磨平棱角的儿子?道,“你的意思母后已经明?白了,你长大了,又清楚自?己在?做些什么?,便按着自?己的意愿做吧!母后……不会再插手你的婚事……” 人活于世,有万般苦,在?这宫里,就没有几个快意的人。当年她为?了家族利益进宫,身不由己,也曾盼着家中长辈能给她自?由选择的机会,可?终究没有盼到。而今,她若再逼着自?己的儿子?去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那她和她当年厌恶的那些人有何区别! 这段话是她对?萧昱说的,更是她对?当年的自?己说的。 顾陵拱手朝着皇后深深鞠了一躬:“谢母后的成全。” 第56章 第二日晌午,清河王自宫里回来,说是皇上同意延迟婚期,但最慢年末也得大婚。 谢瑶听了?这话?,心?情乍高乍低,挽住清河王的手道:“爹爹,难不成我就只能嫁给太子吗?” “你跟太子?之间定?是有?误会,皇上昨儿把太子叫进书房训了?一下午,相信爹爹,下次你们再见面,一定?不会再像上次那样闹得不愉快的。”清河王说到这,也不忘叮嘱谢瑶一声?,“你的性子?也得改改才行,别太小心眼了。” 敢情说了?这么多,她爹爹依旧是觉得她心眼小,才闹这么一出。 谢瑶包起了?嘴,委屈得又要哭出来:“是,我小气?,我没?容人?的雅量,那你们找别人?去做太子?妃呀!” 谢瑶说完,左脚一跺,哼哼唧唧地跑了?出去,清河王想拦都拦不住。 他就不明白?了?,明明看?着?很?登对的一对,怎么他俩就是看?对方?不顺眼呢?这问题到底是出在哪了?? 真没?想到,他和皇上一把年纪了?,竟还要操心?两个小儿女的婚事,这真的是……天可怜见的。 谢瑶一气?之下,跑回了?房间,把自己反锁在了?屋里。她急于想找个人?一吐心?中的不快,可放眼整个清河王府,就没?有?一个人?可以倾诉的,爹爹的心?是偏着?皇上的,她若跟哥嫂们说,哥嫂们八成也只会觉得她小题大做,身在福中不知福。 至于往日里结交的那些高门贵女,她若跑去跟她们讲,那保准明儿全京城的贵女圈贵妇圈都会知道她和太子?不对付的事,白?白?让人?看?了?笑话?。 思来想后,唯一能倾诉的对象只有?姜嬛了?。姜嬛是刚从外地来的,又不知晓她的真实身份,也不认识那个讨人?厌的太子?,她与她讲了?,她也没?处去说。 谢瑶打定?主意,立马又换了?身便?装,带着?丫鬟们出了?门。 * 六月的天,蝉鸣叫得厉害,白?日里太阳都是金晃晃的,姜嬛每年到了?这种天气?,都极易犯困。 今日午后,她玩了?会姜子?承送她的九连环。因捣鼓了?老半天,也不得其法,心?里不仅烦闷,索性把九连环一丢,卧在榻上睡起了?觉。 下人?们见她睡了?,怕吵醒她,掩了?门出去了?。 朦朦胧胧中,姜嬛忽觉有?人?轻触她的脸颊,脸上好一阵轻痒。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来,却见顾陵趴在她身旁看?着?她笑。 他全身有?一种说不出放松,不似前几日那般藏着?心?事,姜嬛见他高兴了?,心?里也跟着?高兴,从旁拿起一个靠枕,放在身旁道:“要不要也上来歪歪?” “好。”顾陵说着?,脱了?鞋子?,自她身旁躺了?下去。 姜嬛神思昏沉,依旧想睡。顾陵却拿了?玉佩上的穗子?去逗她。 姜嬛被她逗得发痒,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你怎么这个时间过来?都忙完了?吗?”姜嬛道,这几日,顾陵白?天都是不得空的,只有?晚上才会偷偷溜过来瞧她。 “想你想的厉害,就想过来瞧瞧你做什么。”顾陵道。虽然谢家没?有?提出退婚,但好歹经?谢瑶这么一闹,把婚期推迟了?,这对于他而言,可是喜讯。 这么好的消息,自要跟最喜欢的人?分享。虽然他不能跟姜嬛明说,但能第一时间见到她,让她感受他的快乐也是好的。 “我也想你,白?天想,夜里也想。”姜嬛红着?脸去回应他的情话?。 顾陵眉眼一弯,扣住了?她的五指,便?噙着?她的唇瓣,深深浅浅地嘶磨起来…… 谢瑶顺着?姜嬛给的地址,找到了?姜嬛所租住的园子?。因前日姜嬛以为谢瑶要来,交待过门子?一回,如今门子?见了?谢瑶,听她说明了?来意,直接就放谢瑶进去了?。 谢瑶依着?门子?的指示,走进了?姜嬛的院子?,却远远瞧着?她的卧室门是关着?的。 一个丫鬟在廊下绞着?帕子?玩,见了?她,轻手轻脚地跑过来告诉她道,小姐午憩未起,不好打扰。 谢瑶抬头瞧了?瞧天色,想着?时候已是不早,姜嬛定?是早起了?。不然,她白?日里睡这么多,夜里岂不要失眠。但她又怕姜嬛真的没?起,便?蹑手蹑脚地趴到了?窗外,透过窗缝往里间瞧去。 只见一张宽敞的罗汉榻上,叠着?两个人?影,姜嬛被个男子?压在身下,二人?唇舌交融,正亲得难分难舍。 谢瑶自幼在王府长大,从未见过如此迤逦的画面,更不曾与男子?有?过这等亲密接触,乍见了?这场景,心?口怦怦乱跳,竟像做了?不得了?的错事一般落荒而逃。 “小姐,你怎么了??”春茉站在身后,见谢瑶神色怪异,忍不住上前来问。 谢瑶抚了?抚胸口,脑海中还尽是姜嬛与那男子?缠绵的情景,因那男子?侧着?脸,她并?未看?清那男子?的面容,但能被姜嬛看?中的男子?,想必是十分俊俏过人?的。她之前还想撮合姜嬛跟她四哥,如今看?来,这事是行不通了?。 只是她上回问姜嬛,姜嬛说她还未婚配,这男子?大白?天出现在这,难不成是特意与她偷情的。谢瑶不禁感慨他们的胆大妄为,又庆幸自己沉得住气?,就适才那情景,万一她叫出声?来,引起了?旁人?的注意,岂不害了?姜嬛。 谢瑶瞥了?春茉一眼,正打算不动声?色地带着?她离开。 茶樱远远地瞧见了?她,却唤道:“姚小姐,你今儿怎么来了??” 谢瑶尴尬地笑了?笑,如此一来,她想偷偷溜走,好像也不行了?。 果然,没?一会,姜嬛便?自里间打开了?门,两颊羞红又尴尬地对谢瑶道:“五娘,你进来。” 谢瑶知道自己是坏了?姜嬛的好事,但姜嬛让她进去,想必那男子?是已经?走了?。 “刚才那个是……你的相好?”谢瑶抿了?一口姜嬛沁的香茶,讪讪地问道。 瞧都被她瞧见了?,姜嬛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点了?点头。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谢瑶好奇地道。 姜嬛想了?想,娇羞地说:“是个俊朗英勇,温柔体贴,事事把我放在心?上的。” 谢瑶听到这话?,想起那个狗太子?,心?里竟有?一丝羡慕,拉过姜嬛的手,就开始倒苦水:“嬛嬛,你命真好。不像我,我那未婚夫,简直连东西都不是。” “这话?怎讲?”姜嬛没?想到谢瑶一提起未婚夫,会变得这么苦大仇深。明明上一次见到她时,谢瑶还只是个天真活泼,不知愁苦的小姑娘。 谢瑶愤恨难平地道:“那狗东西,长得人?模人?样的,但举止做派十分粗鲁,满口脏话?,说什么逆来顺受是我们女子?的美德。我过了?门,若是不听他的话?,他就要扇我,还说我要是不能每年给他生一个儿子?,他就要纳很?多妾。你说我要是嫁给这种狗东西,这辈子?是不是完了??” 姜嬛听了?这番话?,直替谢瑶鸣不平:“天下间竟有?这种混账男人?,活该打一辈子?光棍才是。五娘,你可千万别嫁给他。” 谢瑶抹了?抹眼泪:“我也不愿意嫁给他,可我爹非要我嫁,我跟我哥嫂说起这些,他们还嫌我小题大做,嬛嬛,你说说,我哪里小题大做了??” “这怎么小题大做,婚前都这副德行,婚后只会更加过分,你爹为什么要把你嫁给这种人?。” 谢瑶想了?想道:“那男的家庭显赫,我爹在我未出生时就跟他那边订下了?这门婚事。” 姜嬛想起了?杨茗雪,想起了?杨茗雪那个渣爹,还有?杨茗雪在家时受的待遇,直觉谢瑶的爹也是个卖女求荣的。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另一个朋友也因此被逼上绝路。 姜嬛义?愤填膺地对谢瑶道:“五娘,你告诉我,那个臭男人?是谁,我先叫人?揍他一顿,好给你出气?,也好让他知道,女人?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谢瑶一下子?为难了?:“这……这不行吧!他来头很?大,功夫又高,一般人?都打不过他的。” 姜嬛安慰道:“没?事的,我让我相好的去打他。我那个相好也有?些来头,武艺高强,至今还没?碰过对手,保准打得那混帐东西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姜嬛对顾陵的身手,一向是很?有?信心?的,顾陵那么听她的话?,哪怕他现在成了?太子?,只要她开口,让他去揍人?,他也是肯的。 谢瑶听了?姜嬛的话?,很?是心?动,但她没?忘记她口中的狗男人?正是当今的太子?殿下,揍了?太子?,追究起来可是欺君之罪。 她不能害了?仗义?的姜嬛和他的相好,只能无奈地对姜嬛道:“这事我再考虑考虑。好在,跟你这么一说,我现在心?里好受了?许多。” 姜嬛看?着?谢瑶可怜兮兮的模样,又给她出了?个主意:“他敢这么和你说话?,八成是觉得你软弱好欺负,等下回见了?他,他说一句,你就怼他十句,让她知道你也是个有?脾气?的,说不定?他能收敛些。” 谢瑶微微地点了?点头,觉得姜嬛说的甚是有?理。 那天离开藕香亭后,她心?里也一直很?后悔,后悔她当时被萧昱那么一说,怎么就哑巴了?,不敢当场和他杠起来。她若能杠他几句,让他无地自容,说不定?她回去后,心?里就没?那么难受了?。 “你说的对,下次见了?他,他还这么和我说话?,我就跟他对着?干。大不了?,把事情闹大了?,正好可以退婚,我还不用嫁他了?。”谢瑶豁然开朗,觉得自己的前途又光明了?起来。 为了?撮合谢瑶和太子?,贵妃第二日在宫里举行了?泛舟游湖的活动。 这活动原本应该由皇后主持的,但皇后说是头风病又患了?,这事便?落在了?贵妃身上。 贵妃是秦王的生母,平日里与她是不咸不淡的,但今日不知为何,对她和太子?格外热情,还把他们俩送到了?同一条小舟上。 这小舟四周铺满了?鲜花,连小浆上都缠上了?红绸带,一看?便?知是费了?一番心?思的。 谢瑶坐在小舟上,与顾陵大眼瞪小眼,不禁怀疑贵妃是不是被皇上下了?什么死命令,今日必须让她和太子?和好。 和好,没?门! 谢瑶想起了?姜嬛所说的“他说一句,你怼十句”,一直等着?顾陵开口说话?,好去怼他,结果顾陵自上了?舟,却是干坐着?,一句话?也不说,甚至不瞧她一眼。 谢瑶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于是主动发起了?攻击,对顾陵道:“喂……你哑巴了?!” 第57章 “上一回?不是?很能说?,可把你能着?了,说?得?太多,闪着?嘴了呗,是?不是被你皇帝老爹揍老实了,一个欺软怕硬的怂货。”谢瑶神情轻蔑,一脸挑衅。 顾陵不明白今日谢瑶的战斗力何以?如此厉害,下意识地瞥了她一眼,谢瑶见他有了反应,更加来劲了:“你瞅啥?别以为本郡主美若天仙就没脾气?,就你这副德行,这见第,若不是?会?投胎,你连外面杀猪的都比不上。本郡主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才会?跟你有了婚约……你有本事,去娶别的女人呀!什么太子妃,本郡主还不稀罕。” 谢瑶越说?越起劲,见萧昱一说?一个不吭声,觉得自己可把这几日的窝囊气给出了,心情大好,站到小舟前洋洋得意地哼起了小曲。 萧昱不禁冷汗:这郡主好像缺心眼,没发现?划舟的那个人是皇上宫里的小太监嘛!今日他们说?的任何一句话,八成会一字不漏地传进皇上耳朵里。他那天已经被他父皇训斥了一个下午,好歹婚期已延后,这几日不想再听他父皇念叨。 所?以?这一次,是?真?不能怨他! 贵妃站在岸旁赏花,见谢瑶一脸快意站在小舟前,满意地对身旁的宫女道:“瞧瞧,他们两个是?和好了,不然郡主也不会?这么高兴。” 皇上说?了,如果能撮合他们两个,他就给她父亲官升一级,所?以?她才接下这个活,费心地布置了这个场地。 幸好,效果还是?不错的…… * 静安街的漱雪园是?谢家的私园,清河王宠爱谢瑶,便?把这园子当成及笄礼送给了谢瑶。 今早谢瑶在宫里把萧昱怼了一遍,凯旋而归,自?没有忘记给她出主意的姜嬛。当天下午回?家后,谢瑶便?邀了姜嬛到漱雪园游玩。 姜嬛在谢瑶的带领下,进了一弯满月门,抬头一望,角落处竟远远挑着?几枝海棠花,惊奇道:“别处海棠花都谢了,你这里海棠花竟还开着?!” “这花的品种?与寻常海棠不同。”谢瑶瞧出姜嬛是?喜欢海棠花的,大方地道,“嬛嬛若喜欢,赶明儿我叫人把这棵海棠挖了,挪到你院子里去。” “这么好的花,挪了万一活不了,怪可惜的,还是?让它住在这吧。” “放心,我这里有好花匠,保准它死不了。” 谢瑶说?着?,笑盈盈地把姜嬛往汤屋里拉去:“嬛嬛有没有泡过温泉?” 漱雪园中有天然的地下温泉,所?谓“冬病夏调”,每年夏季,她都要到漱雪园住上一段时日,闲时泡泡温泉,直做是?夏季养生的一大乐事。 “没有?”姜嬛摇了摇头。 “那今天你可得?好好试试,保你泡完通体舒畅,百病不生。” 姜嬛从未泡过温泉,听到谢瑶这般讲,愈发好奇起来。 丫鬟们早准备好了洗浴用品和换洗衣物。 姜嬛随谢瑶换了浴衣后,便?一脚踏进了白雾缭绕又洒着?玫瑰花瓣的汤池里。 姜嬛虽与谢瑶交好,但两人头一次如此衣不蔽体的相对,倒是?头一次。进了池子后,姜嬛不免有些发窘,便?背过身去,谢瑶看着?她纤细光洁的背,却是?忍不住贴了上去,在她耳旁道:“嬛嬛,你害羞呢?” 姜嬛被她这么一说?,心里虽羞着?,嘴上却道:“大家都是?女儿家,有什么害羞的?” “虽说?都是?女儿家,但身上有些地方长的却是?不一样的。”谢瑶说?着?,目光向下,往姜嬛锁骨下瞥了一瞥道,“嬛嬛这里好大。” 姜嬛羞极,掬起一捧水泼到她脸上道:“没个正经的。” 谢瑶一边讨饶,一边贴向姜嬛,以?手为枕,趴在姜嬛肩上道:“嬛嬛这般美,你那相好真?是?好福气?。不过你们也真?是?大胆,若我也有个相好,他敢光天化日之下跑来我家里亲我,我爹和我哥哥们非得?打他一顿。” 姜嬛不禁冷汗:她哥哥姜子承难道不想打顾陵吗?以?前是?想打打不过,现?在是?想打既打不过又不敢打。 “要我说?,咱们做女人的,何必非得?嫁人呢!那些男人有钱有势了就想三妻四妾,却要咱们女人从一而终,可女人有钱有势了,养几个男宠,他们却说?女人不守妇道。” 姜嬛听到养男宠,一下子想起了萧彤。 她当时受了陆云渊所?托,回?京后,便?把锦盒转交到了萧彤手上。谁知萧彤打开那盒子,只看了一眼,便?命底下人把盒子扔了。 萧彤见她不解,慢悠悠地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狠心,又觉得?那个姓陆的很可怜,因为他是?个痴情的男人,而我是?个践踏别人真?心的狠心的女人。” 姜嬛确实觉得?陆云渊算得?上“痴心”二字,毕竟他为了萧彤,这么多年了,一直未娶。 萧彤却冷笑了一声道:“所?谓的痴心都是?装的,不过是?演给旁人看,自?欺欺人罢了。他若真?心,就该脱下那一身官袍,爬到我后院来,求我收他当一个低贱的奴才,兴许我能大发慈悲,把他留在身边。” 姜嬛想着?陆云渊一直想求得?萧彤的见谅都不得?其法?,如今萧彤都给出具体方法?了,她自?然该告诉陆云渊,免得?他错过了这个大好时机。 于是?,她托顾陵把萧彤说?的话,转达给陆云渊。 顾陵听了她的要求后,有些发窘地问:“你确定要告诉他?” “当然了,陆大人好歹救了我,这点小忙,我还是?得?帮的。” “你确定你不是?在恩将仇报。”顾陵嘀咕了一声,但最后还是?把萧彤的意思?准确无误地转达给了陆云渊。 结果陆云渊竟真?的把官辞了,至于有没有爬到萧彤的后院去,她不清楚,但萧彤确确实实收下了他,以?致这事在朝中秘密地传了好一阵,陆云渊私下的风评更加差了。 “嬛嬛,你与你的相好什么时候成亲?”谢瑶道。 姜嬛回?过神来,叹了一气?:“不知道,他父母怕是?会?嫌弃我出身低,门不当户不对的。” 谢瑶想了想说?:“我三嫂出身也不高,我三哥当年要娶她,我爹爹起初也是?反对的,可又怕我三哥难过一辈子,便?答应了。倘他爹娘心疼他,他坚持要娶你,他爹娘会?应允的。” “希望如此吧。”姜嬛抿嘴笑了笑,又道:“你呢!可把婚退了?” “没有,不过我现?在不怕那个混账了,我早上还怼了他,把他怼得?哑口无言,看来,咱们女人就是?不能对男人太客气?。”谢瑶说?到这,兴高采烈地把早上的战斗情况跟姜嬛讲了一遍。 姜嬛觉得?谢瑶说?得?极妙,惹不住给谢瑶拍手叫好。 泡完温泉后,谢瑶又命人拿了珍藏的百花酿与姜嬛一同品尝。 姜嬛素来极少饮酒,但百花酿味道香甜,谢瑶兴致又好,姜嬛又为她高兴,便?与谢瑶推杯置盏了好半天。 如此一来,不免醺醉。 锦葵见时候不早了,本想劝姜嬛早些回?去,但见她与谢瑶相谈甚欢,喝得?又起劲,劝了也是?不听,正不知如何是?好。 冬茉把她拉到一旁道:“你家姑娘既醉了,不如今晚就在这歇下吧!左右有我家姑娘作伴,我们一群人伺候着?。” 锦葵想了想,觉得?她说?的在理,便?差人到春熙路报信。 报信的丫鬟到达春熙路时。王燕,姜启恒两人正在门后打着?陀螺玩。听说?姜嬛今夜要留宿漱雪园,他们也没怎么在意,因为今天中午,王燕和姜启恒是?亲自?看着?姜嬛被谢瑶接走?的。 她们两个姑娘感情好,在一起玩,能出什么事! 王燕受伤未愈,眼下虽吊着?一只手臂,但另一只手却是?完好的.她灵活地扬起绳子,打得?陀螺团团转动,好似层层叠叠绽开的花儿。 姜启恒在一旁连连拍手叫好,并?跃跃欲试。 “小师妹,你把鞭子给我,让我玩玩。” 王燕正在兴头上,并?不想把鞭子给姜启恒,嘟嘴道:“大师兄,你该去做功课了。” “不,我晚点再做,你现?在就给我玩。”姜启恒大声地嚷道。 王燕无法?,只好把鞭子丢给了他。 姜启恒兴冲冲地接过,谁知他人小力气?弱,根本扫不动这偌大的陀螺,没一会?,原本转成花的陀螺便?停了下来,成了死陀螺。 王燕见了只觉败兴,姜启恒亦十分羞愧,就在此时,顾陵自?檐下飞身落下。 王燕好似老鼠见到了猫一般,赶紧挺直了背,规规矩矩地拱手拜道:“师父。” “姐夫,你玩陀螺吗?可好玩了。”姜启恒上前道。 经历了上一回?的刺杀后,姜启恒受了刺激,好长一段时间内人都愣愣的,夜里总被噩梦惊醒。直到最近,方才好转了,又恢复到了从前活泼的模样。 顾陵摸了摸他的脸道:“姐夫不玩,你姐姐怎么不在屋里?” 他适才去了姜嬛屋里,并?没有瞧见姜嬛,心下狐疑,见姜启恒和王燕都在,便?过来问问。 “姐姐她去朋友家了。”姜启恒道。 “哪个朋友?” 王燕答道:“姓姚的,跟姜小姐一般年纪。” 是?她,他想起来——姚五娘,姜嬛新?结交的朋友,也是?那一日趴在窗外撞破他和姜嬛亲热的姑娘。 “哦,对了,刚才有丫鬟来传话,说?是?姐姐今晚要留宿在静安街的什么雪园,明早再回?来。”姜启恒道。 顾陵听到这话,心里一惊:“漱雪园?” “对,漱雪园,我想起来了,就是?静安街的漱雪园。” 得?到了确切的答案,顾陵心里开始不安——静安街的漱雪园是?谢家的私园,姜嬛为何会?到那去?那个姚五娘,难不成是?谢家的人? 顾陵想起了那一日,他被姜嬛一催,走?得?急,也没看清那姚五娘的长相,但却瞧见了她的背影。 他当时觉得?那背影似曾相识,如今仔细一想,那分明是?谢瑶的背影。 谢瑶母家姓姚,她在家排行老五,可不就是?姚五娘嘛。 天哪!姜嬛新?交的朋友竟是?谢瑶。 谢瑶是?清河王的女儿,与他有婚约的女子,怎么会?和姜嬛做朋友? 姜嬛是?那般善良单纯,谢瑶骄纵任性,清河王此人更是?老奸巨猾,深不可测。莫非,这里边有什么阴谋? 谢瑶早上刚骂完了他,下午又把姜嬛带走?,这么晚了都还不放姜嬛回?来,一定是?别有居心。 顾陵关心则乱,越想越觉得?谢瑶把姜嬛带走?是?要加害姜嬛,便?急急地骑上快马,直奔向漱雪园。 【正文完】 第58章 “嬛嬛,我告诉你,其实我是个郡主,我真实的名字叫谢瑶,我爹是清河王,我是宣阳郡主。” 谢瑶喝得大醉,拉住了姜嬛的手?,开始酒后吐真言。 姜嬛亦喝得两颊醺红,微笑着点头道:“原来你叫谢瑶,是郡主,你爹是王爷呀!王爷……那是好大的官,不过我见过比你爹更大的官……” “哈哈……”谢瑶大笑起来,“嬛嬛见过……比我爹更大的官,那么大的官,我想?想?谁比我爹大呢?” “对,你想?想?,你想?想?……”姜嬛说着,眼前一晕,往桌上一倒。 谢瑶见?状,却是不依,趴到她背后嘟囔道:“起来……起来喝。” 见?姜嬛仍趴着不动,谢瑶来了劲,硬要把她拉起来。 顾陵此时气?势汹汹地闯进了漱雪园,园中护卫知晓他?的身份,并不敢拦,只好差人急急去通报清河王。 顾陵抓了下人询问,得知姜嬛和谢瑶在花房,便径直往花房赶去。 花房内酒味浓密,因谢瑶要与姜嬛尽兴,早把下人都支到了屋外,因此顾陵只在屋内见?到了姜嬛与谢瑶二人。 谢瑶此时喝得大醉,正用?力地推搡着姜嬛,眼瞅姜嬛就要被谢瑶从凳子上推下去,顾陵只当谢瑶有意要害姜嬛,下意识地飞身过去,一脚踹开了正用?劲的谢瑶,把姜嬛抱在了怀里。 谢瑶腰部莫名?地受了一脚,跌坐在地上,痛得哇哇大叫。这叫声,终于把姜嬛从醉酒中吵醒,也把下人们引了过来。 锦葵站在门外,见?顾陵出现了,一时间不知是什么情况,手?足无措地站在那。 姜嬛睁开眼来,摸了摸顾陵的脸,开心地对谢瑶道:“五娘,快来,这里有好看的小哥哥,你别哭,快来看呀!” 谢瑶听到姜嬛这话?,忍着痛,赶紧爬了过来,抓住了顾陵的衣服站起,然后痴痴地打量起他?。 顾陵此时才知她们都醉得离谱,如今被她们二人夹在中间,紧紧地盯着,内心一片凌乱。 谢瑶眉头一皱,迷迷糊糊地对姜嬛道:“他?长得好像那个狗太?子?” “什么狗太?子?” “就是我的未婚夫,那个混账男人。” “太?子是你未婚夫,是混账男人呀!”姜嬛说着,掰过了顾陵略显慌张的脸,仔细地看了老?半天?,先是一脸震惊,后又恍然大悟道:“哈哈哈……你还别说,他?长得还真像太?子,太?子就是我的陵哥哥。” “谁是陵哥哥?” “我的相好呀!”姜嬛说到这,捂嘴羞涩一笑,压低了声音对谢瑶道,“就是跟我亲嘴的那个。” 谢瑶听到这话?,忍不住拍手?叫好:“哈哈……我知道了,知道了……太?子就是你的相好……你们还亲嘴,我在窗外看见?了……哎呀!真是羞死人了……” “是呀!五娘,你可别说出去……别说出去……” “我不会说的,我是个……对朋友很好的人。” 姜嬛和谢瑶一边说着,一边推开了顾陵,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地跑去角落里拿酒瓶子。 顾陵听着她们的对话?,一颗心七上八下,冷汗直冒——幸好她们两个醉了,倘若醒着,都不知该如何收场。 不过见?这状况,谢瑶与姜嬛倒是有些感情,不至于加害姜嬛,适才他?那一脚,踹得是有些鲁莽了。 顾陵整理了一下心绪,一边唤人进来伺候谢瑶,一边抱起了大醉的姜嬛,离了花房。 姜嬛在他?怀里嘟囔了一阵,渐渐安静下来,沉沉睡去。 锦葵一时间虽摸不着头脑,但也不敢过问,只低着头,在他?后边跟着。 行至半道,前边来了个身穿藏蓝锦衫的男子。 锦葵见?他?年龄大约五十上下,气?宇轩昂,正疑心他?的身份。 他?见?了顾陵,骤然停下,向顾陵行了一礼道:“太?子殿下。” 顾陵紧了紧抱着姜嬛的臂弯,朝他?点首道:“清河王。” 适才派出去报信的护卫走到半道就碰见?了清河王,因此他?才来得如此及时,不曾想?会碰见?这一幕。 这可是谢家的园子,谢瑶这个正经?的未婚妻还在园子里,太?子为什么却抱着别的女人,而且这女人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漱雪园。 清河王神色凝重地问:“殿下这是做什么?瑶瑶呢?” 顾陵正要回答,姜嬛却忽而转过了头,叫嚷道:“五娘,这酒好喝,我还要……” 清河王乍见?了姜嬛的模样,一下子愣住了,脸上的神情与当初长公主第一次见?到姜嬛时一般无二。顾陵觉得颇是古怪,但如今却不是追究这事的时候,他?连忙把姜嬛的脸转了回来,镇定地道:“宣阳郡主醉得不轻,王爷还是先去瞧瞧吧!” 清河王听到这一句,方缓缓地收回了眼神,也不再多问,行了一礼,便往花房去了。 顾陵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知道接下去又有得闹了。 今日这事怕是很快就会传到他?父皇面前,他?父皇要怎么惩罚他?他?认,只盼这波战火不要波及到姜嬛。 侍女得了吩咐,把醉酒的谢瑶扶到了床上,本是要替她宽衣擦洗身子,谢瑶却不听使唤,一边推开她们,一边嚷道:“嬛嬛,你在哪?你在哪呀?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 清河王走到门口,听到这声音顿时有些心疼。进去后,见?谢瑶醉得两颊通红,泪眼汪汪的,少不得把底下的人训了一顿。 谢瑶听着他?训斥别人的声音,忽然间又清醒了过来,能认出眼前的人是他?的爹了,一把揽过了清河王的手?,嘟嘟囔囔道:“爹爹……我跟嬛嬛喝酒来着……可好玩了……” 清河王摸了摸她滚烫的脸颊,想?起了顾陵抱在怀里的那个女人的脸,嘴角微微一抽:“瑶瑶,告诉爹爹,你说的嬛嬛是什么人?” “她是我的朋友,她叫姜嬛……”谢瑶道。 “姜嬛……”清河王看着谢瑶天?真的模样,一时间只觉心窝处堵了一块石,上不去也下不来。 她把姜嬛当朋友,可是很明显,那个叫姜嬛的女子跟太?子勾搭上了,今夜太?子贸然闯进漱雪园,在二人皆醉酒的情况下,他?只顾着姜嬛,却撇下谢瑶。这是要置谢瑶于何地?置他?们谢家于何地? 之前瑶瑶与太?子闹矛盾,他?还以?为是瑶瑶性?子不好,如今想?来,分明是太?子早有了意中人,不想?娶他?家瑶瑶,才故意找茬的,可怜他?的瑶瑶,受了这般大的委屈。 而太?子喜欢的那个女子,他?虽只瞥了一眼,但却绝不会看错,她竟然长得像先皇后,他?那早逝的姐姐谢芸。为什么她会长了那么一张脸?她究竟是什么来头。 清河王越想?越不舒坦,正想?把谢瑶身旁的贴身丫鬟都叫来仔细审问。 谢瑶此时却按着腰叫嚷了起来:“爹爹,我这里痛。” “这里怎么会痛?”清河王轻声问道。 谢瑶默了一会,像是想?起了什么,委屈地道:“有人踹了我。” “是谁?”清河王问,又觉得问了也是白问。除了太?子,在这漱雪园还有谁敢踹他?的宝贝女儿!真是岂有此理,他?的女儿,他?这些年连个掌心都没?打过,他?竟然敢踹她,这口气?,他?咽不下去,这一回,无论如何,他?都要太?子给他?一个交待。 * 第二日,姜嬛头脑昏沉地醒来,一眼便看见?了坐在床头正盯着她看的顾陵。 “你怎么在这?”姜嬛扶了扶额,迷糊地道。 顾陵扶她坐起,问道:“头晕不晕?要不要喝水?” “嗯。” 顾陵倒了水,喂她喝下,又把她抱在怀里,替她揉了揉太?阳穴。 他?之前曾醉过,知道醉酒的滋味不好受,因此留在这照顾了她一夜。 这是姜嬛头一回喝醉,她以?前在临城时,她娘陈氏管得严,甚少给她饮酒的机会。所以?他?想?不明白,她只是去了趟漱雪园,怎就允许自己喝得如此酩酊大醉。 “好奇怪,我的床上怎么会有菱角?”姜嬛不解地盯着枕头旁的两只菱角道。 “因为小嬛儿是一只羊,这是你的羊角呀!”顾陵说到这,忍不住笑了起来。 昨夜回来后,姜嬛闹起酒疯,非说自己是只羊,而且是有角的那种。 她摸了老?半天?头,发现自己头上没?有角,非说是他?偷的,一直叫嚷着要他?赔。他?实在没?法,叫丫鬟去厨房拿了两只菱角给她,她才放过了他?。 然后,她就满足地把菱角放到了头顶上,睡了一夜。 姜嬛见?了他?这忍俊不禁的样子,就知道她昨晚喝醉后,一定是干了不少傻事。 不过只要她不追问,她就可以?当事情没?有发生过。 “我是怎么回来的?五娘呢?” 顾陵听她提起谢瑶,脸上的笑一下子僵住了,揽住姜嬛的肩膀,认真地道:“你以?后不要再与姚五娘往来了。” “为什么?” 顾陵一时间说不出具体原因,只道:“反正这事听我的。” “陵哥哥,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霸道!连我交朋友的事也要管。” 顾陵见?她不依,急了起来:“你们根本不适合做朋友。” 倘若姜嬛把谢瑶当成了朋友,一旦知道谢瑶和他?有婚约,姜嬛一定会非常痛苦和伤心的。他?宁愿做坏人,现在就把她们之间那根刚萌芽的友谊小苗掐掉。 “你又不是我们,怎么就知道我们不适合做朋友。你知不知道,我跟五娘不仅是同?年同?月同?日同?时生的,而且我们还是同?个屋出生的,同?个婆子接生的,她娘原本打了一对金镯子给她,却送了一个给我,我们这么有缘分,怎么就做不成朋友了?” “你说什么,你们同?个屋出生的?”顾陵似乎想?起了什么,扶住姜嬛的肩膀赶紧追问。 “十六年前,我爹跟我娘都在京城,我娘怀着我去观音庙上香,五娘的娘也怀着她去观音庙上香,因为大雨雷电,她们俩受了惊吓,就在庙里同?时生下我跟五娘。” “啊……”顾陵听完她的话?,忽而笑了起来,自言自语道:“我终于明白了。” “明白了什么?”姜嬛觉得他?一早上都莫名?其妙的。 顾陵盯着她的脸瞧了又瞧:“明白了为什么长公主和清河王看见?你时都是那样的表情,小嬛儿,原来你长得像那个人。” ‘什么人?” “你的亲姑姑?”难怪他?一直觉得谢瑶像陈氏,原来,他?的直觉一直没?有错。 “亲姑姑,我长得不像我亲姑姑呀!你又没?见?过她,你怎么会这样觉得?”姜嬛愈发不解。 顾陵却激动地握住她的手?道:“小嬛儿,把那个镯子给我。” * “陛下,老?臣一把年纪了,只有这么一个闺女,从小到大,老?臣都舍不得打她一下。” “昨日游湖时,瑶瑶为逞一时口舌之快,是说了些难听的话?,惹得太?子不高兴,但太?子竟为了一个民女,直闯漱雪园,对着我家瑶瑶又踢又踹,这实在是让老?臣痛心。” “直到现在,瑶瑶都还躺在床上喊疼,陛下,瑶瑶也是你看着长大的,你要替老?臣做主,替瑶瑶做主。” 勤政殿内,清河王站在皇上面前,越说越激动。 他?昨晚就派人调查清楚了,那个姜嬛是临城富商的女儿,也是太?子流落民间时的相好,还是礼部陈知事的侄女。陈知事不过只是个五品官,她的侄女如何能与他?家女儿相比,太?子简直是被猪油蒙了心,连孰轻孰重都分不清了。 皇上听了他?的话?,脸上的表情愈发凝重,唤过身旁的太?监道:“叫那个逆子来见?朕。” “宴卿,朕知道你的感受,这逆子,朕绝对不轻饶了他?。” 清河王无奈地看着皇上说:“陛下,当年咱们给那两个孩子结亲,原本是盼着他?们成为一对佳侣的,谁知到了今日竟成了怨偶,这婚事……” 若太?子不喜欢谢瑶,谢瑶也不心悦太?子,强行将?两个人捆绑在一起,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但金口玉言,这婚已?赐下,再更改,难免落人口舌,而且除了谢家,放眼朝廷,要在勋贵之间再寻个满意的太?子妃人选,也不是件易事。 “宴卿,这事不急,好歹咱们先听听那混账小子怎么说。”皇上安抚道。 清河王扶着皇上坐下,二人看着彼此已?发白的两鬓,不由地都叹起了气?。 没?过多久,有太?监进来传报,说是太?子求见?。 皇上与清河王一同?往外瞧去,却见?太?子毫无愧疚,反面带喜色地走进大殿,二人相顾无言,脸色更加难看了。 “父皇。”顾陵向皇上行了一礼。 皇上眉头一皱,也不叫他?起来,只道:“你可知错。” 顾陵镇定地道:“昨晚在漱雪园,儿一时鲁莽,伤了宣阳郡主,儿自会向宣阳郡主道歉。” 说着,顾陵又向清河王躬身一拜:“请王爷见?谅。” 清河王不曾想?太?子认错态度这般好,一时间火气?是消了大半,赶紧起身向他?回了一礼:“太?子折煞老?臣了。” 皇上微微点了一首:“你还知道错,证明还有救。瑶瑶是个姑娘家,即将?成为你的太?子妃,你身为男儿,又是太?子,心胸理应宽广,从今以?后,朕不想?再听见?你与她不和的消息。” 顾陵低首道:“父皇当年是给儿和谁订的婚?” 这话?问得莫名?奇妙,皇上心里不免恼火,却听见?顾陵又道:“父皇是想?让儿娶思懿皇后的亲侄女,儿这些年来唯一想?娶的人恰恰也只有思懿皇后的亲侄女一人,儿从未违背过父皇的旨意。” 皇上和清河王听得一头雾水。 顾陵从袖中拿出了姜嬛交给他?的金镯子,递到清河王面前道:“清河王,可还记得这个镯子?” 清河王只一眼,便认出那是他?的亡妻当年留给女儿的遗物,不解道:“瑶瑶的手?镯怎么在殿下手?里?” 顾陵摇头道:“这不是宣阳郡主的,是姜嬛的。清河王应该记得,十六年前,清河王妃到观音庙上香时,忽逢暴雨,受了惊吓,以?致在庙里生下了不足月的小郡主。” 这件事,他?自然是记得的,他?还记得王妃跟他?说过,当时和她一同?生产的还有一个女人。那镯子本是一对,她想?着和那女人和女人的孩子也是有缘,便把其中一个送给了女人的孩子。 他?记得那个女人也是生了个女儿。太?子说这镯子是姜嬛的,那姜嬛便是那个女人生的女儿了。 “姜嬛……”清河王拿过顾陵手?中的镯子,脑海里又浮现出了姜嬛的脸。 半晌,他?的双唇颤抖了起来,连拿着镯子的手?也不可控制地颤动着,两眼瞪得老?大,他?望向顾陵,似乎是想?从他?那寻到答案。 顾陵向他?点了一首,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复。 清河王一下子老?泪纵横。 皇上见?状,赶紧离了座位,扶住清河王道:“宴卿,你这是怎么了?” “陛下,这天?底下怎会有这样的事,真是造化弄人,造化弄人。”清河王连连感叹。 他?疼了十六年的女儿,竟然不是自己亲生的,而他?的亲生女儿,竟与太?子一样流落民间,而太?子流落民间之时,又恰巧遇见?了她。 这到底让他?如何面对…… 顾陵趁机出去,把候在殿外的姜嬛带了进来。 姜嬛不明白顾陵入宫,为何非得带上她,也不明白,他?适才为何要一个人进去,把她丢在殿外。 皇宫这么大,这么陌生,四周的守卫又那么森严,她站在那,连头都不敢抬,只觉得害怕。 “小嬛儿,别怕,进去后,你先站在那便是。”顾陵在她耳边温声叮嘱。 姜嬛进了大殿后,便只低着头,一言不发。 大殿上是一片出奇的寂静。 良久后,她感觉有个人快步走向了她,似是拼尽了一生的力气?般唤了她一声“芸儿”。 姜嬛下意识地抬起头来,是一张极陌生的脸,但看衣着,她知道他?是皇上。 “父皇,她是嬛儿,是你给儿臣订下的太?子妃。” 皇上沉浸在震撼之中,一时间完全无法醒过神来,直至清河王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跟他?说”皇上,已?经?过去四十四年了”,他?才如梦初醒一般,落下了两行泪…… * 离开勤政殿时,日已?上三竿,太?阳光正烈,姜嬛抬首望了望高高的苍穹,一时之间竟恍如隔世。 她进那扇门前,还只是个位卑人轻的民女,出这扇门后,却成了清河王失而复得的掌上明珠。 皇上还像看着失而复得的珍宝一般说要封她做郡主,不管她有什么愿望,他?都能满足她。 她很怀疑她是不是宿醉未醒,进而产生了奇怪的幻觉。 顾陵捏了捏她的手?心问:“小嬛儿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是谁。” 顾陵笑道:“你是我的小嬛儿,是我最心爱的姑娘。” 姜嬛凝视着他?温柔的眉眼,还是有些迷茫:“那我接下去要做什么?” “做我的新娘子呀!” 这件事,他?当真是盼了好久好久,所幸,所盼很快就要成真了。 (正文完) 【番外】 第59章 我叫谢瑶,是清河王最小?的女儿?,是皇上亲封的宣阳郡主。 从小?到大,我过得快乐随性,不知忧愁为何物。直至六月,那失踪了?十年的太子回宫,帝后打算履行当年的婚约,让我嫁给太子,我终于遭受到了生平的第一次打击。 别?人眼里的太子英俊帅气,温文儒雅,进退有节;我眼里的太子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举止粗鲁,思想龌龊。 我不愿嫁给他,但退婚却非易事,于是我沮丧,不甘,开始怀疑人生,还找上了我刚认识的朋友姜嬛大倒苦水。 姜嬛说这种男人就是欠怼,于是我去怼他了?,谁知我早上怼了?他,晚上就被他踹到地?上了?。 如此斤斤计较,报复心强的男人,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我愈发?不想嫁给他,又求着爹爹让他进宫找皇上退婚。 爹爹是心疼我的,第?二天一早便到宫里去了?,可直到第?三天晌午,爹爹才从宫里回来。他身上有一股酒味,应是喝了?不少酒,我知道,他昨夜又跟皇上喝酒了?,皇上是个孤独又可怜的人,每逢心里有事过不去,就找爹爹喝酒。 我搀住爹爹的手道:“爹爹,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是不是皇上不同意退婚?” 爹爹拍了?拍我的肩膀道:“你真的一点都不喜欢太子,也不愿意嫁给他?” “那自然。”我连连点头,生怕爹爹看出我有一丝迟疑。 爹爹似是松了?一口气,笑道:“那就不嫁他,等以?后找到喜欢的,你再嫁。” 我听了?这话,高兴得差点原地?转圈,爹爹摸了?摸我的脸说:“瑶瑶,不管怎么样,你都是爹爹的女儿?,爹爹会一直疼你。” 我当然知道爹爹会一直疼我,可这份自信在得知姜嬛才是爹爹的亲生女儿?时,却开始动摇了?。 七月的一天,府里忽然十分热闹,爹爹叫人让我到客厅去,我见到了?太子,姜嬛,还有姜嬛的爹娘。 也不知为何,大家脸上的神情都有些怪异,姜嬛的爹娘看到我时,甚至直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我不自觉地?把?目光落在了?姜嬛的娘脸上,寻思这她长得真是面善。 后来,我才明白,那张脸跟我的脸长得有五分像,我瞧着能不面善嘛!原来,他们早就知道我不是我爹爹亲生的女儿?了?,可他们都瞒着我,直到这一刻,我亲生爹娘都跑京城来了?,才告诉我。 我一时间难以?接受,又是生气,又是羞愧,总觉我霸占了?姜嬛原该有的荣宠,又怕爹爹知道了?我不是他的亲生女儿?会不要我。 我恨当年那洗个澡都能抱错孩子的婆子,若不是她,我哪里用得着经历这么糟心的事。对了?,这是我十六年以?来,经历的第?二糟心的事。 爹爹也看出我不高兴,他安慰我说,我没有做错任何事,不需要愧疚,也不需要自责,我依旧是他的女儿?,也依旧是郡主,只是以?后,多?了?一对疼我的爹娘。姜嬛也一样。 我仔细一想,确实是这样的,而?且我亲生爹娘也是不错的人,不然他们也不会把?姜嬛养得那般好。 因此,我不纠结了?。 七月中旬,王府里举行了?盛大的认亲宴。姜嬛被封为城阳郡主,正?式认祖归宗。她的闺房,就在我的旁边,我们都很高兴。因为我们都只有兄弟,没有姐妹,从今以?后,我们就是亲姐妹了?,还能一块玩儿?。 可惜,到了?八月份,姜嬛就要出嫁了?。我非常舍不得,恨那个太子猴急,简直是一刻也等不了?。我刚有了?姐妹,他就要把?我的姐妹娶走。 出嫁前?一天,我与姜嬛聊了?许久,我们一起感慨命运的安排,一起约定,就算嫁了?人也要常来常往。 东宫大婚,婚礼更是空前?的盛大。我作为伴娘,陪侍在姜嬛身边,看见那太子高兴得自始至终连嘴巴都没合上。我想他是真心喜欢姜嬛的,婚后应不舍得让她一年生一个孩子。 后来,姜嬛告诉我说,太子觉得她年纪还小?,不舍得让她这般年纪就承受生育之苦,竟自觉地?找了?避子药吃。 我头一回听说有男人自愿吃避子药的,更何况那个人还是肩负着传宗接代?重任的太子。 男人的爱与不爱,原来差别?这么大。 我忽然明白大家私底下为何叫太子“宠妻狂魔”,与此同时不禁也对他生了?几分敬佩,不再在心里叫他狗太子。 第?二年春,杏花满枝头,春闱放榜,三甲游街。 我坐在酒楼里,望着楼下那一袭红袍,随手掐了?一朵牡丹,掷在了?那顶状元帽上。 他抬首,望见了?我,双颊微红,含笑地?低下了?头。 有颜又有才,说话温声轻语,会讲故事,还动不动就害羞脸红。 这一回,我是真的心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