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姻老攻为何那样》 1. 第1章 [] “到了。” 车子平稳停下,郁皊眼睫颤了颤,睁开眼睛。 车里开了空调,吹得他的脸颊有点红,愈发显得皮肤雪白。 方特助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后座。 后座的人身形很单薄,穿了件宽松的米白色薄毛衫,整个人都有些柔软。 留得有些长的黑发用发绳拢了一圈,散落下来的碎发被随意别在耳后,露出一张堪称惊艳的脸。 他像母亲郁茉,是那种很秾丽的长相。黛黑的眉,丛生春草般的眼睫,眼瞳黑白分明,唇瓣微红,对比尤为明显。又兼眉骨优越鼻梁挺直,冲淡了过分漂亮的眉眼带来的纤弱,更多的是薄薄的疏离感。 当然,也可以解释为有种天然的迟钝。 第一眼让人惊叹,又不会认错他的性别。 司总的联姻对象的确是个美人呢。 方特助心里这么想,很快挂上得体温和的微笑,履行自己作为金牌秘书的职责。 “这里就是司总的目前的住宅,”他从车上下来,贴心地绕到另一边给郁皊开了车门:“面积不大,但离您的学校很近,平时别墅里的司机可以送您上下学。” “谢谢……”郁皊微微颔首,跟着下了车。 司机把郁皊的行李拎了下来,只是一个不大的箱子。 郁皊婉拒了方特助的好意,伸出手:“我自己来就行。” 今天来接他的人据说是司行昭的贴身助理,日理万机,郁皊哪里好让人来帮自己干这种活。 “别墅里的设备很齐全,在您来之前我又安排人收拾了一下。”方秘书笑了一下,语气很温和:“如果您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可以告诉我,我会帮您添置。” “麻烦了。” 郁皊一边点头,一边跟着方特助进了别墅。 尽管方特助口中说着“面积不大”,这座独栋别墅也是宽敞的大平层。不光视野开阔,周围还清净。 倒是个安置联姻对象的好去处。 “司总不喜欢和别人同住,管家和阿姨不住在这里。”方特助:“有什么事情可以打内线电话。” “很抱歉,”他语气真诚,有意安抚上司这个年纪有点小的联姻对象:“本来应该是司总亲自接您来这里的,但是临时有一个会议,实在不好推掉,司总就派我来接您,请您不要生气。” 郁皊摇摇头:“没事。” 他巴不得以后都看不见对方,哪里会因为名义上的“老公”不来接自己而生气。 “您不介意就好。”方特助的长相很斯文,又笑了一下,指了指楼梯:“二楼我就不上去了,司总不喜欢别人多呆,您随意挑一个房间就行。” 郁皊颔首。 不让他和新鲜出炉的老公睡一起就好。 没有人能很快接受自己和陌生人住在同一屋檐下,更何况郁皊的情况更刺激。 他是直接和一个陌生人结婚了。 联姻对象……还是一个看起来有点凶的男人。 郁皊不由得想到昨天签合同时候的场景。 那是一个相当年轻、身型挺拔的男人。 眉骨很深,轮廓深刻流畅。面孔堪称冷峻,天然笼罩着一股久居上位的冷厉,十足十的不近人情。 领口处别着的一枚领带夹,金质,镶嵌着剔透的铬碧玺和碎钻,在灯光下折射出幽幽的微光……是他眼睛的颜色。 深林山雾一样的绿色。 被盯着看的时候,郁皊感觉自己像是被什么大型猛兽盯上了。 是一种很危险的感觉……本能催促他赶紧离开。 郁皊长长的的睫毛颤了颤。 尽管不知道为什么司行昭会找上他联姻,郁皊还是在合同上签了字。 对了,那份合同的备注是“恋爱合约”。 郁皊抿了抿唇,强行把记忆抹掉,主动问方特助:“那你要走了吗?” “是的,”方特助有问必答:“我需要回公司向司总复命。” “我记得您下午没课,”他的职业素养很高,甚至还把郁皊的课表摸清楚了:“别墅里有书房、电影院,还有健身器材,您可以随意使用。” 郁皊的本意只是想知道方特助还有没有事吩咐他,闻言就点点头。 “司总今晚很晚才能回来,让我转告您先休息。”方特助的笑容不变:“当然,合约上的条款您不必太过担心,您可以先适应一段时间。” “嗯……” 郁皊的声音低了一点。 方特助不说还好,一说郁皊的脑海里就完完全全浮现合约上的内容了。 根据合约,郁皊和司行昭会有一场持续三年的联姻。在这期间,他需要协助司行昭治疗不能和人靠近的心理疾病。 郁皊不清楚司行昭到底有什么隐疾,他需要做的包括亲吻、拥抱,排除真刀实枪的一切肢体接触。 听起来很古怪。 郁皊不是心理学专业的,也不曾接触过相关知识,只能把司行昭的治疗方式归结为脱敏疗法。 脱敏疗法听着比合约上的内容健康多了。 方特助走了,郁皊坐在宽敞柔软的沙发上,难得地纠结起来。 除此之外,司行昭并没有要求什么,还给了十分优厚的物质补偿。 看着那一串密密麻麻的补偿,郁皊几乎要怀疑这一场联姻是司行昭出来做慈善的。 怪不得他的父亲,宣闻天听到司家的消息会这么高兴。 郁皊知道宣闻天一直有把他送出去联姻的意思,在他成年之后意向更加明显。 他还记得宣闻天通知他这件事时候的语气,和处理一件不要的家具没什么区别。 “养你这么大,是时候回报了。”宣闻天冷笑了一声:“司家有钱,不光会注资宣家,还不可能亏待你的,听到了吗?” “老老实实回来,要不然你别想再看见你妈的东西……” 最后那句话让郁皊不得不答应。 郁皊对司家也不陌生,从港城来的大家族。不知道什么时候在A市扎根,发展壮大,到如今没有人不知道司家的名号。 宣家在A市也能算是大家族,但和这种多栖发展,堪称财阀的司家还是没有可比性的。 听说司家和国外也多有生意往来,都是本国政/府出面保驾护航的单子。 司行昭就是铁板钉钉的下一任家主,尽管他才二十六岁。 按理说,郁皊应该是见过司行昭的,不过他那时候还小,又不是什么能沾亲带故的关系,对人没印象很正常。 但郁皊听发小说过司行昭的事情。 司行昭出名不仅仅因为他在同辈中出众的能力和手腕,更因为他的“坏名声”。 冷酷、残忍、不近人情……都被拿来形容司行昭,他很早接触司家的生意,对公司里的元老亲戚也不曾手软。 更为人知晓的还是司行昭古怪的脾性。 洁癖尤为严重,谈生意的时候都不曾摘下手套和人握手,莺莺燕燕愣是没在身旁出现过。 别人送来的美人一眼也不看,过敏似的。冷声让人送出去,末了还要评价一句香水味很刺鼻,让人立刻打扫消毒。 到这个年纪还单身,也一直没有要和谁家结亲的意思。 所以郁皊在看见司行昭的时候才那么惊讶。 他自己才念大学,在k大读编导专业,刚满十八岁,怎么也没想过自己会和司行昭这种人牵扯上关系。 还是直接“结婚”。 不对,郁皊在心底反驳自己,不是结婚,而是“合约恋爱”。 联姻听起来沾满了铜臭味,用上恋爱两个字……就变成了莫名的青涩感。 司行昭这个让人害怕的名字在郁皊心里,短暂地和“青涩”搭上了边。 郁皊为自己的想法挑了挑眉。 别墅里的客房装修都一样,标准到像酒店套间。郁皊就在二楼随便挑了个房间,离主卧最远的那个。 *** 晚饭有人送进来,菜色很丰盛,味道也不错,还挺符合郁皊的口味。 明天有课,郁皊就一直呆在房间里看书,没留神就到了很晚。 洗完澡换上家居服,郁皊就打算睡觉了。他把主灯关了,些许微光从纱帘的缝隙里透进来。 说不害怕肯定是不可能的,好在今天并没有见到司行昭。 答应联姻第二天就搬到对方家里是不是有点超过了? 郁皊在黑暗中眨了眨眼睛,站在落地窗前看着陌生的景色。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他努力了一会也没睡着,反而越来越清醒。 2. 第2章 [] 郁皊懂了。 看着主卧的房门在自己面前关上,他松了口气。 还好。 司行昭的冷淡反应在郁皊预想之内。 本来就是陌生人,因为一份“恋爱合约”才绑在一起。郁皊还不太清楚合约上的“心理疾病”到底是什么意思,要是司行昭表现得很……郁皊也不适应。 确认了司行昭和传闻没有任何区别的郁皊回到自己的房间。 离主卧很远,别墅隔音又好,权当这三年内和舍友同居了。 至于合约上的事,等方特助什么时候来催他再说吧。 他的脸皮薄着呢,哪能做出主动靠近的事。 郁皊重新躺到床上。 定下神,这一次他很快入睡。 次日。 上午有课,郁皊早起了一点。不过司行昭起得比他还要早,没看见人。 是个早出晚归的好室友。 郁皊这样想着,等他洗漱完之后下楼的时候,发现餐厅里已经摆上了早餐。 菜色一如昨天丰盛,粗粗一看,有什么晶莹剔透的蟹黄包、虾饺,海鲜粥……应有尽有。 见过一面的中年管家对郁皊笑了笑对他打招呼。 “夫人好!”管家的声音犹如洪钟:“早餐已经准备好了,午饭您要回别墅用吗?” 连带着正在打扫卫生的家政阿姨们也过来说了句“夫人好”。 郁皊一愣。 倒也不必这么称呼。 搞得他像是什么一朝嫁入豪门,颐指气使的小人…… 为了自己的脸皮考虑,郁皊和管家商量:“不用这么称呼我,直接叫我的名字就行。” 管家“欸”了一声,眉毛一拧:“这怎么行?” 郁皊:“随便什么都行,别叫这个就可以。” 见郁皊的确不喜欢这个称呼,管家只好作罢。 “那就和大少爷一样好了……”管家从善如流:“郁少爷。” 郁皊点头。 “这是阿姨最拿手的蟹黄包,”管家十分尽职,给他布菜:“您要尝一些吗?海鲜粥也不错。” 郁皊点了点头:“既然只有我一个人,没必要准备这么多。” 没等管家回答,郁皊就笑了笑。 他长得好,笑起来也动人,过分漂亮的眉眼愈发突出,冲淡了那一份天然的疏离感。 “叔叔阿姨吃饭了吗?”郁皊道:“我一个人吃不完,坐下来一起吃吧。” 管家犹豫:“这怎么行……” 虽然夫人笑起来很好看,说话也温柔,但也没有和主人家坐下来一起吃饭的道理。 “没事,这里只有我一个人。”郁皊示意他们坐下:“吃不完也是浪费,不如一起吃。” 他不是那种会被奢侈生活腐化的人,今天还打算老老实实上课去呢。 管家的笑容多了几分真挚。 但他还是拒绝:“我们已经用过早餐了,下次给您准备少点,想吃什么可以提前吩咐。” 郁皊也不强求:“好。” 他看了看课表,告诉管家:“今天一天都有课,不用准备我的午饭。” 管家:“需要我们什么时候派人接您?” 郁皊摇摇头:“不用。” 别墅离学校并不远,公共交通很方便。 更何况,他比谁都清楚这一桩“联姻”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可能真以“司行昭伴侣”的身份自居。 吃完了早饭,郁皊带上自己的帆布包就出发了。 地铁上,他收到了来自祁阳的信息轰炸。 祁阳是他的发小,也是为数不多的好朋友,平时很关心他。 “你不会真的答应你爸去跟司家联姻了吧?真把你卖了?!!!” 只是祁阳从小被宠着长大,脾气有点火爆了。 郁皊淡定地给祁阳编辑消息。 “我现在很好。” 对面立刻发来消息。 “!!!你在哪?” 祁阳发消息的速度像是阿姆斯特朗回旋加速炮,郁皊看都看不过来。 正好到站,郁皊揉了揉眉心,感觉就是昨天面对司行昭的时候也没有现在这样头疼。 他干脆发了个语音过去。 “我一切都好,现在快到学校了,等坐下再跟你聊。” 祁阳:“你怎么还有心情去学校?!” 郁皊跟他扯皮:“有课呢。” 祁阳立刻发过来一连串省略号。 他躺在公寓沙发上,愤愤地滚了几圈。 还有心情上课,看来郁皊人是没事的,不用太担心。 不过,祁阳再一次惊叹自家发小的淡定。 那可是司家诶! 祁阳想到司家那位年轻家主的流言,狠狠打了个哆嗦。 他的发小是能成大事的人。 摊上冷酷无情的爸,刚成年就被送去和豪门老男人联姻,还能面不改色地去上课。 真乃吾辈之楷模。 祁阳给郁皊连发了好几个“钦佩”的表情包。 他的心里已经脑补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三年之期已到,龙王归位”的打脸爽文了,主角还是自己的发小。 郁皊没管祁阳发来什么表情包。 要上课了,他顺着人流一起涌入教学楼,在宽敞的教室里找了个角落坐下。 来上课的人都是三三两两,成群结队的,郁皊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就有些突兀。 这也正常,一个宿舍一起行动。但郁皊没住宿,也不热衷社交,上下课都是一个人。 这节课是刘教授的课,学影视作品欣赏。 郁皊读的是编导。 k大艺术生很多,最多的是表演系的,基本都是奔着出道当大明星、大网红去的。编导这个专业嘛……听起来很不错,但没多少人。 不过郁皊读这个也不是为了这些。 他的母亲郁茉就是个编剧,很有才华,有不少家喻户晓的作品。只可惜去世太早,在他十岁的时候就撒手人寰。 所以郁皊才拒绝了宣闻天安排的专业,一意孤行来到k大念编导专业。 郁皊摊开书本,把陈年的记忆压下。 他看书的时候很专心,安安静静的。表情放松,额发散落一缕下来,落在雪白的脸颊上。 尽管坐在角落里,还是很引人注目。 k大的校风很自由,在校园里走一圈能看见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发色,更别说男生留个长发了。 但郁皊跟他们都不一样…… 他长得太漂亮了。 男生留长发总避免不了给人留下“粗犷”“不修边幅”的印象,郁皊不是。 他高挑纤细,骨架比一般男生小很多,轻盈又单薄。加上秀逸的眉眼,更像艺术家,笼罩着一种古典又忧郁的气质。 领口宽松,露出一小截雪峰似的锁骨。一线阳光从窗口照进来,瓷白的脸颊像是质地细腻的脂玉,找不出一丝瑕疵。 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就能吸引来近乎所有人的注意力。 江柠和来蹭课旁听的闺蜜就在偷看。 不光偷看,还要在对话框里噼里啪啦打字交流。 闺蜜连发了几个感叹号。 “!!!这就是你们系的大美人么?怎么没在表白墙上看见过?” “我天,你背着我吃这么好?” 开学一个学期了,这等美人竟然没有天天上表白墙,被表白轰炸? 闺蜜觉得不可思议极了。 大美人长得比他们表演系的系草好看多了,她赞叹的同时不忘了拉踩。 江柠没说话。 因为她正在尝试拍大美人。 江柠一直有拍帅哥美女的爱好,进入k大之后也加入了摄影社。刚一入学就发现班上有个大美人,想去搭讪却发现大美人本人不太喜欢和人交流,总是独来独往的。 大美人也不住校,大大降低了江柠偶遇的可能。 好在课还是来上的。 终于拍完了,江柠心满意足极了。她点开论坛,挑选了几张侧脸的照片,裁裁剪剪,模糊关键信息,最终心满意足地把帖子发了出去。 “舔颜速来,k大学子必看,长发清冷系美人!” k大有个学生论坛,什么都聊,日活很高。 江柠用的这个ID一直以在校内拍帅哥美女出名,帖子一发出去很快有了不少回帖。 江柠满意地看着帖子顶成了hot。 她就说嘛,怎么可能有人不喜欢大美人。要不是郁皊本人没加入摄影社,她恨不得天天拍、各种角度拍大美人。 美人的魅力在于美而不自知! 江柠一边看大美人,一边刷帖子刷得正起劲,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不甚友善的哼声。 “小白脸有什么好看的?” 一个有点胖的男生耻笑着,和旁边的卷毛指指点点:“看着不像个男人!” 江柠撇了撇嘴,瞪了那个男生一眼。 她和闺蜜对视一眼,刚刚她们声音有点大了,被别人听见了。 闺蜜拉了拉江柠,对她摇摇头。 江柠只好作罢。 卷毛也附和,措辞更加过分。 “就是,一天天不来学校,被包养了是吧?” 3. 第3章 [] 方特助不愧是司行昭钦点的助理,应变能力极强。听见郁皊在和宣闻天打电话,还顺道帮郁皊圆了谎。 “您太客气了,宣总。”征求郁皊意见之后,方特助接过电话,笑容满面地和宣闻天打招呼,并解释郁皊今天不能回宣家的原因。 “也是巧,”方特助拉开车门让郁皊到后座去:“是司总投资的一部电影,制片人请人吃饭,司总想着就把郁少爷也接过去,这才刚到学校门口。” 有理有据,更何况宣闻天没能耐拒绝司行昭的要求,只好说:“那也好,我让小皊回来只是想看看他,你们要是有安排就忙去吧。” 方特助把手机还给郁皊。 有外人在,宣闻天的语气也温和多了,关心了郁皊几句,表现得像是和蔼的慈父。 “那今天你就跟着司总吧,”宣闻天:“等什么时候有空了再回家,轩轩和诺诺都很想你。” 郁皊不着痕迹地拧了拧眉头。 宣闻天口中的轩轩和诺诺是宣闻天二婚生的孩子,是一对龙凤胎,如今已经八岁了。 和郁皊母亲去世的年份一样,因为当时是宣闻天的情人怀孕逼宫,才把原来身体就不太好的郁茉气到心脏病发作,没过多久就去世了的。 郁茉这个正牌夫人一去世,宣闻天就迫不及待地把怀孕的情人接近家门,要郁皊喊对方“妈妈”。 “知道了。” 郁皊语气淡淡,让还打算说点什么的宣闻天把话都咽了回去。 “你知道就好。” 宣闻天把电话挂了。 郁皊收回手机,一言不发地坐上车。 只是没等他低迷的情绪酝酿多久,郁皊就发现这辆车里还坐着一个人。 司行昭。 男人依旧是西装革履、不近人情的打扮。换了休闲一些的款式,裁剪得宜,面料挺括,愈发显得肩宽腰窄,轮廓硬朗。 只是额发没有梳拢上去,露出的深绿眼瞳深邃又平静。 司总日理万机,在车上的时候也不忘开着笔记本电脑开会,别在衣领上的蓝牙耳机发出幽幽的蓝光。 郁皊默默坐远了一点。 任谁看到昨天刚和自己说过“联姻对象需要保持距离”的人,都会默默远离一点吧。 可他们现在怎么又坐在一起了? 郁皊抿着唇,想起来方特助刚刚说的话。 本来他打出司行昭的名号就是因为知道司行昭不可能现在出现在他面前,宣闻天也不可能有胆子真去和司行昭探究他有没有说谎。 郁皊哪里能想到昨天还冷冷淡淡说着保持距离的人,今天就出现在他面前了。 他眨了眨眼睛,借着翻东西的动作偷偷往司行昭那里瞥了一眼。 男人正在处理公务,神态很专心,一眼也没有离开屏幕。 宽敞的后座只有郁皊和司行昭两个人,尤其是一个人还在见缝插针处理公务,看着倒像真有点像什么《丈夫努力工作,妻子花天酒地》的无良新闻了。 好嘛,倒是显得他不学无术起来了。 郁皊干脆也给自己找了事做,点开平板上的视频软件,开始重温《无极》这部电影。 他也学着司行昭的样子,找出蓝牙耳机,互不打扰。只是刚打算戴上的时候,就看见男人把屏幕合上了。 是有什么不方便在外人面前处理的任务么? 郁皊想着,又坐远了一点,怕三年保护期过了之后就被安上一个“窃听商业机密罪”。 司总这种肯定会毫不留情地把联姻对象抛在身后。 郁皊垂着眼睑,直到司行昭开口。 “中午去丹南园吃饭,”司行昭语气很淡,却是在和郁皊解释要去哪:“之前投资过的一部电影,导演和副导演组了一场饭局。” 饭局,听起来倒是很不错。 丹南园的菜肴很出名,据说办了卡的会员也要提前半个月才能约上席面,蹭上一顿倒也不错。 可司家投资电影的饭局,为什么要他出面呢? 郁皊眨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带着点疑惑看向司行昭。 他的睫毛又直又长,像一把小扇子,鼻尖微翘,有点青涩的稚气。 长发披散下来,侧着脸的样子更像是漂亮的小女孩了。 可惜司总似乎并没有接收到他的疑问。 “方特助和我说了你的课表,”司行昭:“饭局大概两点结束,刚好送你回学校。” 郁皊“哦”了一声。 都坐上车了,也不必再纠结为什么要去这件事。 郁皊揣度着司行昭的想法,用上和宣闻天斗智斗勇的经验,想了想说:“我不会给您丢脸的。” 因为郁茉,宣闻天一直不太喜欢郁皊这个大儿子,尤其是郁皊还很叛逆,一点也不听他的话。 郁皊长得像母亲,也有几分母亲柔中带刚的性子,经常把宣闻天气得指着他的鼻子大骂逆子。 宣闻天经常说郁皊给他丢脸,郁皊也不和后妈出现在同一个宴会上。但他知道宣闻天这种人最怕丢脸,尤其是在人来人往的宴会上。 司行昭就不怕自己给他丢脸吗? 出乎意料的,司行昭摇摇头。 “不必,”男人的语气不变:“只是个饭局,不是什么重要的场合,你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郁皊点点头。 也对,在司总眼里,这种小小的饭局算什么,何况这部电影还是司家注资的。 哪怕郁皊在宴席上摔杯子,他们还得夸一句司总夫人手劲真大,司总眼光真好。 可恶的资本家。 郁皊抿了抿唇,重新看起自己的平板,心情里多了几分对资本家的嫉妒。 他不再说话,司行昭也没有开口,二人就这么相安无事地忙自己的事。 半个小时后。 方特助不参加宴会,离开了,等到结束司机会在门口等候。 郁皊就跟在司行昭后面进去。 丹南园在市中心,地段最好的地方。应一个“闹中取静”的意味,还造了条小河,流水潺潺,里面养着圆滚滚的锦鲤。 里面有一条金色的锦鲤实在太胖,郁皊经过的时候不由得看了好几眼。 不知道丹南园的饲料到底有多足,都不像鱼了,像是什么膨胀的小气球。 司行昭注意到了。 “鱼是老板养的,年初放下去就养这么大了。”郁皊听见他说 4. 第4章 [] 众人的目光不由得在郁皊和司行昭当中流连。 司总还是那副严肃禁欲、不近人情的模样,连衬衫也扣到最上面那一颗。 眉眼冷峻,轮廓深刻……是他们熟悉的司总。 但现在冷酷的司总旁边坐了一个穿得很柔软、刚满十八岁的大美人。 瞬间觉得司总冷峻的面容也软化几分。 司总没传过花边新闻,可一来就是个大消息,直接和人联姻了。 说喜欢吧,也没表现得多热切。说不喜欢,又偏偏带着人出来吃饭。 司总的想法果真还是难以揣摩。 郁皊感觉自己的回答似乎把气氛引导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他泰然自若地眨了眨眼睛,往司行昭的方向看了一下。 司行昭没什么表情。 那还好。 中年男人很快反应过来,自己给自己打圆场:“那真是年少有为,年少有为啊……” 周围人也纷纷出来,把刚刚的小插曲揭了过去。 郁皊喝着侍应生倒给他的乌龙茶,借着杯口的遮掩,唇角翘了一下。 宣闻天要是听到这一桌子人昧着良心夸他年少有为,不知道该做何感想。 在众人的努力之下,话题很快转到司家投资的电影。 带着眼镜的中年男人笑呵呵的,看起来很面善,道:“《无极2》今年投入拍摄,审批下来,预计明年上映,这段时间还请司总多多关注了。” 副导演应声:“司总的投资绝不会白费的!” 司行昭淡然点头:“当然。” 《无极2》? 郁皊扫了一眼宴席,果真看到了王阚导演的身影。 早上刚出现在课堂上的人名现在就活生生的出现在面前,郁皊挑了挑眉。 原来《无极》是司行昭投资的吗? 郁皊对电影投资方不太了解,不过司家是个多栖公司,投资几部电影试试水也很正常。 《无极》是个大制作,王阚导演精益求精,前期投入资金很高,背后金主是司行昭就不足为奇了。 联姻对象和专业内容扯上关系,郁皊不由得又看了几眼司行昭。 他刚一瞥过去,就和司行昭对上了视线。 男人放下杯子,挑着眉头看郁皊。 “不合胃口?” 司行昭侧过身,在郁皊耳边问了一句。 他的声音并不大,控制在郁皊能听见,其他人听不见的范围内,加上他们之间的距离,几乎是贴在郁皊耳边说话。 司行昭的音色很低,是很受欢迎的那种富有磁性的声线,像琴弦被拨动,些微热气喷在郁皊耳垂上。 郁皊的耳垂兀地染上薄红。 他皮肤薄,有些过分敏感了,司行昭又贴地那么近,耳垂突然红了很正常。 郁皊这样安慰自己,若无其事地摇摇头。 “不是,”郁皊拿起杯子,撩了撩碎发:“我喝点水。” 司行昭颔首。 说完悄悄话他就直起身坐了回去,恢复原来的安全距离。 郁皊捏了捏自己的耳垂。 小巧的耳垂有些热,不难想象出已经充血的样子,他扯了扯发绳,用头发遮住能滴血的耳垂。 郁皊也不说话了,专心吃自己的饭。 他想低调,但这包间里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司行昭,众人的话题也大多包围着他,连带着郁皊也加入聊天。 “小郁是不是在k大念书?” 一个烫着梨花卷,保养得很不错的贵妇人对郁皊亲切地笑了笑,指了指旁边的中年男人:“我们家老王也是k大毕业的,比你早了好些年呢。” 郁皊反应过来,她口中的“老王”就是导演王阚。 王阚导演人到中年,脸上长了些皱纹,气质倒是很随和,一点看不出来在片场骂人的样子。 听见妻子提到郁皊是k大的,还对郁皊笑了笑。 “k大……”王阚笑呵呵的:“你的老师是刘恒?” 郁皊点了点头。 刘恒,也就是今天给他们上课的刘教授。 王阚见他点头,有意缓和气氛,也是想在司总面前多提提电影的事,就把当初拍摄《无极》时候的趣事挑着说了说。 “当时我们到云南一个山头取景,”王阚露出追忆的表情:“扛着长枪短炮,想找当地人带路,顺便招几个助理。但山里一直在下雨,过了半个多月还没停,每天除了住的地方祛湿就是祛湿,时间一长当地人也不干了。” 郁皊侧过脸。 他还没听过这些趣事,更何况是听《无极》的导演亲自来说,当然听得认真。 郁皊没出学校,身上学生气很浓。长得又漂亮,面善,乖乖听话还时不时提问。 郁皊这副求知欲很强的模样让王阚看着很顺心。 王阚在业内很有名气,地位很高,饭局上见过不少人。高傲的、轻慢的、故意讨好的,揣着一肚子心思出头的,像郁皊这样带着点求知欲的倒是少见。 倒让他有点想起来自己客串教授做讲座的时候了。 王阚这样想着,语气里倒也多了几分真心的愉快。 “当地人不干了,拍摄还得继续啊。”王阚:“我们就托导演加了钱,硬是留在山里继续拍摄……” 王阚扫了一眼司行昭的方向,郁皊觉得这大概是对金主的尊重。 “刘教授说当时也作为指导在拍摄组呆了一段时间,”他眨了眨眼睛:“王老师,您说是吗?” 王阚点头。 “是啊,刘老在剧组里当艺术指导,”王阚回想了一下:“当时的剧本……对,刘老润色过。” 谈到自己的专业,郁皊眼睛亮了亮。 刘教授和他们谈过电影《无极》的拍摄,没提到过自己也参加了剧本的创作。 郁皊想到今天课上布置的作业。 他端起杯子,发现茶快见底了,就伸手要去够茶壶,却被一只手截胡了。 郁皊顺着利落的手臂线条往上看。 哦,是司总。 司总也要喝茶么? 郁皊手里的杯子被司行昭接了过去。 宴席上有酒,据说是丹南园的特色,老板自己酿的果酒,王阚导演他们在喝。 司行昭没喝,郁皊猜是因为他下午还要处理公务。 郁皊顿了一下,就得到了一杯倒满的茶。 帮了他一下的男人没说话,又给自己添了点茶,稳稳当当,动作竟然有些赏心悦目。 郁皊后知后觉:“谢谢……” 司行昭点了点头,解开袖口叠上去,露出的小臂肌肉线条硬朗。 蒸腾的热气飘上去,把冷硬的轮廓模糊了几分。 看起来有点居家好男人的样子。 这个联想让郁皊的表情古怪了一瞬。 “好好吃饭。” 司行昭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听上去像是在教训小孩子,而郁皊就是那个因为不好好吃饭被说了两句的小孩。 哦。 郁皊还想再听导演说说拍摄《无极》的事呢。 他抿了抿唇,放下了自己端着的茶杯。 早上吃得饱,郁皊胃口也不大,现在不是很饿。 而且郁皊有个坏习惯,想做一件事的时候很难再分散精力给别的事情,刚刚一直忘了吃饭,只是象征性地夹了几筷子。 司行昭这么说了,郁皊才想起来,自己是来吃饭的。 “对哦,吃饭,吃饭,都吃饭。”王阚导演发现自己话讲多了,吃饭也没顾上,立刻招呼起来。 不过他聊天的时候倒是很愉快,就问了郁皊一句:“你是怎么想起来选这个专业的呢?” 这个行业在国内称得上是小众,王阚也是因为家学才进入到电影行业。何况拍电影总是烧钱的,总得到处拉投资,就算拍出来,能不能上映也是一一道坎。 王阚这样想着,就听见郁皊说:“我的母亲是一名编剧,也在k大,所以我才选了这个专业。” “哦?” 王阚是电影圈的,对A市的豪门有些了解,内幕消息就不得而知了。 他揣度着郁皊的年纪和长相,在记忆里搜索相似的面容。 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郁皊就揭晓了答案。 “她叫郁茉。” 王阚导演下意识点头,记忆犹如一条断断续续的线,愣是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那现在呢?怎么没听说出来活动了?” 不知道是谁多嘴问了一句,郁皊拧了拧眉头,睫毛颤了颤。 他表情的失控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继而眉头舒展,语气很淡地回答:“去世了,很早之前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