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会死》 1. 嘎了又嘎 [] 夜黑风高。 姜念汀衣衫褴褛,脸上黑乎乎的全是灶灰,大摇大摆走在大街上,全然没有女儿家的仪态。 “可冻死我了,去乞丐窝子探听个情报真不容易。” 姜念汀吸吸鼻子,打了个喷嚏,打算回她的小窝去会周公。 哪知,刚转到小巷子里,便看到刀光剑影,十对一,暗杀现场。 换了是别人,早悄咪咪的跑没影儿了。 她却是眼睛一亮,大喊一声,“兄台,十两银子救你命,这买卖,成交不?” 正全力对敌的傅砚丞百忙中抽空瞟了一眼姜念汀,忍不住蹙眉:弱不禁风的小叫花子,也敢口出狂言? 傅砚丞想着,虽不能指望她能救自己,但借着她分散杀手的注意力也不是不行。 一锭沉甸甸的银子从空中掠过,稳稳的落到姜念汀的手里,热乎乎的,傅砚丞刚从怀里掏出来的。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姜念汀做人向来厚道。 当即,便操起巷子里的一根木棍冲了过去,嘴里还叫嚣着,“十打一,以多欺少,卑鄙无耻!看我不打的你们落花流水!” 还没近得了杀手的身,一道寒光划过,刀刃直接剌在了姜念汀的脖子上。 姜念汀捂着喉咙,桀桀的发不出声音,卒。 看着姜念汀轰然倒地,鲜血流了满脖子,傅砚丞嘴角微抽,他刚才是在期待什么? 敢情这小叫花子连三脚猫的功夫都没有。 在场的十一个人,都以为姜念汀死透了,全然没留意到,她眼珠子跟随着他们打斗的动作转动着。 而她的伤口,正在极速愈合。 木棍还被她握在手里,她在等机会。 等着有杀手靠近她这边,就出其不意,直接给人一闷棍。 终于,她麻溜的从地上跳起,伴着一声“啊打!”,一棍子结结实实的敲在了背对着她的杀手甲的后脑上。 众人闻声看过去,都惊愕不已,这叫花子……不是死了吗? “搞定!”姜念汀还没来得及高兴,一流星锤甩过来,直接砸在她胸口。 姜念汀一口血喷涌而出,再卒。 好在这回有这个被她一闷棍敲晕的杀手垫背,摔下去没那么疼了。 姜念汀手指龟速的挪动,一寸寸的靠近晕倒的杀手掉落在身旁的大刀。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紧紧的握住刀柄,在又一杀手打她面前晃过时,眼疾手快,唰的一下,砍在了对方的后脖颈上。 “你……”杀手乙不可置信的捂住自己汩汩流血的脖子,艰难地方扭头看向他身后的姜念汀,死不瞑目。 傅砚丞暗惊,心想,这小叫花子确实有两把刷子,十两银子花的不亏。 许是被姜念汀震惊到,众杀手有一瞬的闪神,被傅砚丞有机可乘,瞬间放倒两个。 为首的杀手眼中的杀意更甚,一把飞镖正中姜念汀的眉心。 眉心冒出来的血糊住了姜念汀的眼睛,又卒。 被满脸的血影响了视线,姜念汀忍不住拔下眉心的飞镖,用手背蹭了下眼睛。 “啊!”离她最近的杀手丙看到诈尸的姜念汀一声惊呼,就因为这一分心,被傅砚丞直接一剑毙命。 杀手死伤过半,傅砚丞瞬间应对轻松了不少。 姜念汀自带音效,嘴里发出“biu!”的一声,将手中的飞镖甩出。 可惜,准头不好,只扎到了杀手丁的脚背。 恼怒的杀手丁,直接一掌拍在姜念汀的心口。 瞬间,姜念汀感受到了被高手内力震得五脏俱裂的滋味。 躺在地上的姜念汀嘴里止不住汩汩的冒血,复卒。 这一掌,她五脏六腑乃至皆被震碎,肉身受损严重,意识逐渐模糊,跟尸体无异,再不能如刚才那几次一样快速恢复了。 这下,不躺个十天半月,别想下床走路。 杀手丁似是不放心,趁着同伴跟傅砚丞缠斗在一起,探了下姜念汀的鼻息,没气了。 又用指腹触了下姜念汀的脉搏,确认她是死透了才放下心来,跛着脚继续加入战斗。 “公子!” 傅晋带着一众手下赶到,瞬间,余下的几个杀手被包围。 傅砚丞冷声吩咐了一句,“傅晋,留活口。” 这些都是锁魂阁一等一的杀手,随便雇一个都不便宜,也不知是谁这么大手笔非要取他性命。 傅砚丞拖着带血的剑走到姜念汀身边,想着这小叫花子也算是救他而死,他自会让她走得体面。 姜念汀稍稍恢复了点意识时,发现自己被泡在水里,好像有人在给她洗澡? 谁这么烦,把她折腾来折腾去,连个死尸都不放过? 她眼皮太沉,睁不开。 傅晋恭敬的站在傅砚丞的身后,“公子,已经让人给她梳洗好了,也准备了上好的棺木,现在就下葬吗?” 姜念汀眼皮微跳,下葬?是说的她吗? “不!我不要下葬!”姜念汀在内心咆哮。 若是被埋在土里,她就算恢复了生命力,也出不了土呀! 岂不是要在棺木里缺氧致死,再活再死? 擦,这是什么人间酷刑? 还不如让她一次性死个干净呢! 傅砚丞看了眼姜念汀苍白娟秀的脸:这小乞丐梳洗干净后,模样倒挺俊,居然还是个小姑娘? “葬了吧。”傅砚丞想到姜念汀是为了十两银子丢的命,又补充道,“给她多烧些纸钱。” 姜念汀气结,“草!老子要真金白银!” 想要自己马上要被活埋,姜念汀也顾不上生气了,铆足了劲想要让自己睁开眼。 结果,劲儿使到了别处,眼睛没睁开,放了个震天响屁。 “……”傅砚丞刚好站在姜念汀的跟前,俊逸的脸上出现了一丝龟裂。 “公、公子,她……她放屁!”傅晋的脸,比见了鬼还难看。 傅砚丞嘴角微抽,他当然知道她放屁了,只是……死人也会放屁吗? 姜念汀急得要死,再不睁眼,她就要被钉进棺材里了。 浑身都在使劲,却动弹不了半分,因为心焦,身上冒了一层薄薄的细汗。 “公子!她、她湿了……” 这叫什么话?姜念汀从小混在市井,偶尔会听到一些草莽荤话。 她湿了,很有歧义啊! 搞得好像她节操不保似的。 傅砚丞用指尖擦了下姜念 2. 我是被告? [] 等了好一会儿,老汉都没见姜念汀有动静,不由伸手探了下姜念汀的鼻息,没气? 不应该啊,以前每次被人杀死,送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复原了。 之所以一定要人把她尸首送到这里,就是怕有人好心办坏事,把她埋了,或者火化了。 难不成这次真死了? 老汉一阵心慌,捏了把姜念汀的手,还好,热乎的,能活。 “死丫头,差点吓死我。我可怜的汀汀哦,这次伤得这么重。” 老汉眼泪还没挤出来,目光突然落在了姜念汀腰间的荷包上,鼓囊囊的,一碰还硬硬的,“银子?!” 老汉瞬间两眼放光,摘下姜念汀腰间的荷包,拿出里面的银子猛亲一口,笑得眉眼间的褶子更深了。 “真是我的好徒儿,为师我去买烧鸡和猪蹄吃咯,别怪为师不给你留一口啊,等你醒了,都放馊了,也吃不成了。” 此老汉,正是义庄的看守人,隐没(mo)。 姜念汀是隐没从坟地里捡回来的,暗里教了她些许本事,只是在明面处,他们师徒二人从未显露过。 没一会儿的功夫,隐没便买了香喷喷的烧鸡回来,坐在姜念汀的棺材旁边,滋溜滋溜的大快朵颐。 好久没清洗的胡子,因为粘上油渍,扭成一缕一缕的,极不雅观。 姜念汀死了这么多次,头一次先觉醒的是味觉。 都是被这烧鸡的香味勾的! 她很想从棺材里跳起来暴打隐没的头,可惜,她动不了。 能对着一屋子的死尸吃肉吃得这么香的,青城县内,除了她师父这糟老头子,也找不出第二人了。 “糟老头子坏得很!拿着我的卖命钱胡吃海喝,一口都不给我留,等我醒了,把你的胡子拔光!” 姜念汀越想越气,越气胸口越痛,这次亏大发了。 早知死得这么惨,就不该开口只要十两。 半月后,姜念汀终于能下床走动了。 “憋死我了,坏老头儿,快给我弄点儿吃的来!” 姜念汀肚子咕噜噜的叫唤了半天,也没看到隐没的人影。 “臭老头儿,关键时候总是不见人影!” 此刻的隐没,正在衙门口观望新来的县令大人升堂问审。 惊堂木一拍,傅砚丞官威十足,“堂下何人?何事状告本官?” 公堂上,齐刷刷跪了一排,有男有女,异口同声: “草民均状告一人,乃青城县恶霸姜念汀!” 隐没心里一咯噔,他本来只想凑个热闹,没想到吃瓜吃到自己徒儿身上,他且要听听,到底怎么回事。 傅砚丞眸光一凛,这么多人,全都只告姜念汀一人? 这姜念汀……何许人也? 傅砚丞新官上任,对青城县的人与物知之甚少。 “宣姜念汀上公堂。” 此刻的姜念汀,正捧着个肉饼在大街上边吃边溜达,被她靠近的人,犹如惊弓之鸟,迅速的弹开,好似生怕被她碰到。 青城县内,谁人不知道,姜念汀有一双霉手,碰谁谁倒霉。 路过买菜的摊位,姜念汀抓起一颗白菜在手里颠了一下,“啧,这大白菜挺新鲜啊。” 摊贩立马讨好的挤出笑脸,“这白菜送你了,姜姑娘慢走。” “诶呀,我果然是人见人爱,既然你诚心要送我,那我就不客气啦!”姜念汀美滋滋的抱着白菜就走。 一扭头,姜念汀正好看到刘氏布行上新了,登时眼睛一亮,提着裙摆就要蹦跶过去。 布行老板却是瞬间如临大敌,颤抖着冲向大门。 抢在姜念汀前脚正要踏入布行门前,“啪”的一下关上了门。 大清早,布行打烊了。 “切~”姜念汀噘了噘嘴,并未放在心上。 “姜念汀,可找到你了,县令大人招你上堂问审,快速速跟我上公堂。” 姜念汀瞥了眼捕快,想到半月前的暗杀现场,“何事宣我上堂?是要我去做人证?” “……”捕快往后退了一步,与姜念汀拉开距离才开口,“你是被告。” “我可是良民!偷鸡摸狗、强取豪夺的事我一概不干,搞错了吧?” 姜念汀满脸的“冤枉”,从来都是别人主动赠予她的呀,她只是接受人家的好意而已,这也犯罪? 捕快只想快些把姜念汀带上公堂,“错没错,县令大人自有定夺,公堂上审一审便知。” “成,我就跟你走一趟!” 姜念汀一副“我身正不怕影子斜”的姿态,大摇大摆的走在捕快前头。 捕快将姜念汀带进县衙内,“启禀大人,姜念汀带到。” “县令老儿你……”姜念汀在看到傅砚丞那张脸后,到嘴边的话瞬间憋了回去。 她以为,新上任的县令,又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大爷,毕竟,他们这穷乡僻壤,年轻有为的都不愿来这里上任。 可她没想到,堂上坐着的,会是如此模样俊俏的少年,比她见过的所有男人都好看。 嘶……这美貌的县令大人,瞧着怪眼熟的。 “见到本官,还不下跪?”傅砚丞年轻的脸上有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森冷,不怒自威。 “公子,她……”一旁的傅晋看到姜念汀的脸,脸上满是不可思议,这姑娘,跟半月前为救他家公子而死的人,长得太像了。 傅砚丞冷眼扫了下傅晋,傅晋自知自己失态,赶忙低下头没继续往下说。 民不与官斗,姜念汀深谙这个道理。 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姜念汀说话直哆嗦,“大、大人唤、唤草民上、上堂,有、有何吩咐?” 看着姜念汀吓得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傅砚丞扫了眼跪在一旁的其他几个原告,这……就是他们所说的无恶不作的村霸? 明明是个哭唧唧的小丫头。 察觉到傅砚丞探究的目光,几个原告村民连连磕头。 “大人明鉴,她都是装的,她平常说话利索得很,在我们面前可嚣张跋扈了!” 姜念汀两眼汪汪,可怜兮兮的看向傅砚丞。 “大人,我……我确实不结巴,我就是……突然被人冤枉,有点害怕……但是!我相信大人明察秋毫,一定会还我清白的!” 傅砚丞从姜念汀 3. 要钱不要命 [] 隐没一听县令大人要将姜念汀关押,也顾不得许多,举手大喊一声,“大人,草民有话要说!” 方才他就瞧见了傅砚丞身边的傅晋,当时是傅晋带人将姜念汀的“尸首”抬回义庄的,还说是受死者的临终托付。 那么,姜念汀的“死”肯定跟傅晋脱不了干系。 傅砚丞冷冷扫了眼隐没,“与本案无关的人员,不可做无关的陈诉。” 要是每个人都你一言我一语,时间都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哪还有精力办案? 傅晋认出了隐没,小声在傅砚丞耳边说了几句,傅砚丞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却并未理会。 公是公,私是私,不能因为姜念汀救过他的命,他就营私舞弊。 姜念汀阴恻恻的看向状告她的四人,满眼都写着:你们给我等着,我可是很记仇的! 傅砚丞一回头,正好将姜念汀咬牙切齿的样子看在眼里,不由睨向站在一旁没动静的捕快们,“还不将人押下去?” “呃,这……”捕头庄勤颇显为难,最后只冲姜念汀做了个“请”的手势,“姜姑娘还是自己配合吧。” 都知道姜念汀碰不得,他们可不想自己给自己触霉头。 傅砚丞震惊于庄勤对姜念汀的态度,堂堂捕头,对一个关押收监的嫌疑犯这么礼遇? 莫不是这被告有什么了不得的靠山? 傅砚丞一个眼神,傅晋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会亲自去调查姜念汀的背景,看看她到底是何许人也。 虽说是被收押,但狱卒们对姜念汀的态度都和气得很。 “念汀姑娘,关押你的人是县令大人,我们只是奉命行事,属实跟我们没关系,你可要高抬贵手啊。” 姜念汀的名号,在十里八村都响当当,谁不知道她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儿。 前阵子屠夫的大儿子用石子故意砸姜念汀的头,姜念汀头上顶着个打包,猛追那小子三里路,硬是抽了那小子两嘴巴子才消气。 没出半个时辰,那小子便倒霉催的在回家的路上摔断了腿,现在还搁家养着呢。 所以,久而久之,大家都形成一种条件反射:只要姜念汀不动手,什么都好商量。 姜念汀倒是也挺自来熟,直接跟狱卒们唠起了嗑,“新来的县令官威很足啊,就是不知道他的能力配不配得上他的脾气,我可不想坐冤狱啊!” “你放心吧,县令大人可是新晋的状元郎,一等一的人才呢,定会秉公断案。” “他是新科状元?”姜念汀有些不敢信,放着好好儿的京官不当,跑到这穷乡僻壤来当县令? 这县令大人,怕不是得罪的京中某位权贵,所以才被变相流放了? “看在他没有只听信一面之词就妄下论断对我严刑逼供的份儿上,我姑且当他是个好官吧。” 傅砚丞一入牢房,便听到姜念汀对他尚且认可的评价,冷不丁的出声,“你口气倒是不小。” 姜念汀心里一惊,暗道这县令大人走路都没声儿,幸好没说他坏话,不然这牢房进来容易,出去可就难了。 傅砚丞示意看守的狱卒出去,而他自己搬了个凳子,坐在姜念汀的牢房门口,眯眼盯了姜念汀良久,才缓缓开口: “这世上……可听过死人复活之事?” 姜念汀眼皮微颤,极力的保持住镇定,“死人怎可能复活?大人真是说笑了。” “是吗?”傅砚丞突然伸出长臂,探入牢房内,一把揪住姜念汀的衣领。 猝不及防,姜念汀被拉扯的力道牵制,砰的一下撞在了牢门上。 姜念汀完全没有被激怒,反而有一丝窃喜,这可是县令大人先动的手! 姜念汀佯装害怕的样子,一把抓住傅砚丞的手,“大人,草民是哪句话惹您不高兴了,您要如此欺负我一柔弱女子?” 她摸了县令大人的手,坐等看他倒大霉。 傅砚丞好似没听到姜念汀的话,手指戳在姜念汀眼角的那颗泪痣上,用力的搓了几下,不是脏污,的的确确是一颗痣。 “是了,果然是你。” 人长得一模一样也就罢了,痣的位置也相同,只能是她本人。 一个已经死了的人,现在就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 “什么?”姜念汀有些懵,县令大人看她的眼神,好似看一个怪物似的,怪可怕的。 傅砚丞揪在姜念汀领子上的力道紧了紧,“说,你是如何死而复生的?” 当时大夫确诊姜念汀已死,五脏俱裂,绝无生还的可能。 “大人,你无端端诅咒我做什么?我活的好好儿的,什么死不死的?”姜念汀面上不露半点心虚。 虽然她不知道傅砚丞何出此言,但她只能装傻充愣,不能让人知道她有不死之身,以免遭来祸端。 “半月前,东街巷口,那个被流星锤砸死的小叫花子,是你。” 傅砚丞笃定的语气,不容姜念汀辩驳半分。 “咦?”姜念汀眨了眨眼,目光在傅砚丞脸上来回扫视了几遍,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说呢,瞧你这么眼熟,你是那晚被围剿的那个人!” 那晚,夜黑风高的,视线不好,再加上刀光剑影的,姜念汀压根儿就没看真切。 原来那日所救之人,竟是县令大人? 巧了这不是? 姜念汀嘴角往下一垮,眼泪说来就来。 “大人,当时情况有多凶险,就不用我再帮你回忆了吧?我挨了刀子和飞镖就不提了,最后那一记流星锤,直接砸在我的胸口,给我魂都干飞了,要不是我师父拿出仅有的一颗传家药丸给我服下,我早就到阎王爷那儿报道了。” “这半个月来,我一直卧床不起,天天呕血,心力交瘁,你瞧,我比半月前是不是瘦了许多?我这好不容易能下床走动了,想着出来透透气,竟被人诬告,进了牢房,我这脆弱的身子骨,如何吃得消?” 原本,她那日是乔 4. 好大的狗胆 [] 那晚的情形,常人见了,避之不及,生怕被殃及。 偏姜念汀为了十两银子,便全然豁出了性命。 这是姜念汀的选择,傅砚丞虽不理解,但尊重。 傅晋打听完姜念汀的事情,回县衙听闻傅砚丞来了牢房,便匆匆赶来。 一进门,见傅砚丞跟姜念汀离得近,也顾不得许多,直接冲上前,下意识的将傅砚丞拉远了些,“公子,莫让她碰着你。” 傅砚丞狐疑的挑眉,他心知傅晋不是这等咋呼之人,突然这般失礼,定然是事出有因。 傅晋小声的在傅砚丞耳边,将他所打听到的一切讲与傅砚丞听。 “大人,查到了,那姜念汀是个孤儿,被义庄的看守人隐没收养,没什么背景,更没人撑腰,之所以很多人都怕她捧着她,是因为她有一双倒霉的手,碰谁谁倒霉,好多人都中过招。” “怪不得那天给姜念汀沐浴更衣的丫鬟晴天朗日的却感染风寒,而我因为扛了她进棺材,无意中碰到她的手,所以……当日、当日被鸟在头上拉了屎。” 傅砚丞听着听着,目光便不自觉的看向自己的手,方才,他揪住姜念汀衣领子的时候,姜念汀抓过他的手。 可已经过去好一会儿了,也不曾有什么倒霉的事情发生,傅砚丞只当那些传言是无稽之谈,而傅晋和丫鬟的遭遇,纯属巧合罢了。 姜念汀因救他而体虚,傅砚丞自不能忘恩负义,即便最后证实姜念汀有罪,那她也罪不至死,需保她一条命。 “傅晋,去给她拿床褥子,别案子还没开审,她人先冻死在牢里了。” 姜念汀眼见着傅砚丞要离开,立马喊住他,“大人,你不问问我案子的细节?” 她不想坐以待毙,只想快些查个水落石出,还她清白放她出狱。 她从小野惯了,被关在这里浑身难受。 傅砚丞重新坐回凳子上,好整以暇的看着姜念汀,“你既说你是被冤枉的,为何偏巧他们四人出事的时候你都在场?” “因为我特意去找他们的呀,我哪知道刚好就目击到他们倒霉的一瞬间了呢?” 姜念汀说话间,挠了挠发痒的头顶,指腹明显感受到一股油腻,她忍不住捋了捋自己的油头,“大人,小民重伤半个月未下床,这头再不洗就要长虱子了。” 蹲牢房还顾什么形象?傅砚丞只当没听到,继续道,“衙门捕快调查得知,你跟他们四人均有过节,你特意去找他们,可是为了伺机报复?” 姜念汀十分肯定地点头,“是的呀!” “……”傅砚丞嘴角微抽,姜念汀这么坦白,倒是给他整不会了。 见傅砚丞怔愣的神色,姜念汀忍不住嗤笑一声,“大人,你该不会以为我一柔弱女子,能撼动得了李兴那样的壮汉吧?” “既是伺机报复,自然是暗中下黑手,而非正面对抗。” “大人,何不到案发现场一探究竟呢?小民愿意与他们四人一一对峙。” 凡事发生过必留痕迹,傅砚丞确实打算到案发地一一查看,“今日天色已晚,明日一早自会有捕快来押你出去。” 姜念汀看着傅砚丞离去的背影,心里顿生疑惑,她明明摸了县令大人手的啊,怎么他还没倒霉? 所有人都以为,是因为姜念汀在义庄长大,从小与尸体作伴,被游魂缠绕,沾染了噩运,才会满身霉气,活人靠近不得。 可姜念汀清楚,她之所以双手满是霉运,是因为她的不死之身。 她得了上天如此眷顾,便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这代价让她无法与人接近,只是轻微的触碰都不行,所以,她因此而被家人遗弃,注定孤苦一生。 次日。 李兴、张平、王翠翠和赵巧儿四人均被传到衙门,与姜念汀一起,跟随傅砚丞和捕快们一起到案发现场。 最先去的是李兴放牛那天滚下山坡的位置。 姜念汀指着那片地,“就是这儿。” 傅砚丞目光投向李兴,满目威严,不容欺瞒,“是这里吗?” 李兴连连点头,“是,确实是这里没错。” 入目之处,的确能看到那片草地有被碾压的痕迹。 傅砚丞蹲下身,用手摸了下被碾压过的地方,因为被糟蹋得厉害,青草已变枯草,他手上沾了不少草茬子。 傅晋赶忙从怀里掏出帕子,递上前。 傅砚丞边用帕子擦手,边看向李兴,“那日你摔下山坡时穿的衣服,可带来了?” “带来了带来了!”李兴连连指向身旁的捕快,“已经交给这位捕爷了。” 展昀齐将衣服递到傅砚丞的跟前,恭敬道,“属下去传唤李兴的时候,便已让他把东西交给属下了,只是事发时日距今已有二十多天,衣服上面的痕迹已经都被清洗干净了。” “无妨。”傅砚丞神色未变,接过展昀齐手中的衣物,摊开细细检查了一番。 在看到这套衣服上衣完好,唯独裤子屁墩的位置磨损严重,眼底划过一丝了然,心中已然有数。 “你说你是被姜念汀从背后推倒,一路从山坡上滚下去的?” 傅砚丞目光犀利如鹰,透着几分威慑,直逼李兴。 一股子压迫感无形的笼罩着李兴,他根本就不敢跟傅砚丞对视,只能点头称是。 傅砚丞冷哼一声,横眉怒目,“好大的狗胆,竟敢蒙骗本官!” 李兴吓得一哆嗦,膝盖一软,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大人明鉴,就算借小民十个胆,小民也不敢蒙骗大人啊!” “若真如你所说,你是从山坡上滚下去的,这片地的草顶多被压倒,这大半个月过去,早已恢复如初,何至于碾成一片枯草?分明是有一股很大的力道将你强行拖拽下去,才蹂躏至此。” 李兴正想要辩解,被傅砚丞一记冷眼制止,“人会说谎,证物不会,你这套衣服裤子屁股位置的磨损,就是最有力的证据!” 傅砚丞此言一出,在场的人顿时明了。 滚下山坡 5. 官爷请自重 [] 姜念汀立马打着哈哈,“那哪儿能呢,我这是关心大人,听说他是新科状元,本应在朝为官,却在这儿屈才当了县令,前阵子还遇到暗杀,他是不是在京中得罪权贵了?” 傅晋一把捂住姜念汀的嘴,“别瞎说,大人的事,岂是你能暗自揣度的?暗杀的事情,不许对外透露,否则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姜念汀明显感受到了傅晋眼里的杀意,怪吓人的。 若是傅晋跟她好好儿说话,她也不是不能保守秘密的人,但他敢吓唬她,可就别怪她扒拉他了。 姜念汀佯装被震慑到的样子,害怕地将傅晋捂着他的手扯开,“男女授受不亲,官爷请自重。” 傅晋见姜念汀这副胆战心惊的样子,暗道姜念汀也不过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野丫头,经不起恐吓。 忽而,傅晋抬起自己的手,凶狠地看向姜念汀,“你刚才碰我手了?” 姜念汀咬了下唇,一脸的委屈,好似被傅晋的态度吓到了,“是你先捂我嘴的,所以我才……” “这……”傅晋见姜念汀好似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样子,立马有些无措,“不是,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就是……就是大家都说被你的手碰到就会倒霉,所以我才……一时没控制住情绪,抱歉。” 傅晋道歉态度如此诚恳,倒是让姜念汀很是意外。 “没、没关系,你有这种反应我能理解,毕竟在大家眼里,我一直都是不祥之人。” 姜念汀说话间,默默拉开了与傅晋之间的距离,一副明明很受伤,却还要故作坚强、强颜欢笑的样子,“我这种人,就应该自觉的与大家保持距离,对不起,是我的错,不小心碰到了你,害你可能要遭遇倒霉的事情。” “呃,这……”傅晋不免觉得有些自责,姜念汀因为她这双倒霉的手而被人敌视已经很可怜了,他还这般戳她的伤疤,实在不是君子所为,“你也不是故意的,不用跟我道歉。” 姜念汀“伤心”地垂下头,嘴角划过一抹得逞的笑意:不好意思,我就是故意的。 傅砚丞就走在姜念汀和傅晋的前面,几步之隔。 虽然姜念汀和傅晋说话的声音很小,但以他的内力,完全可以将他们之间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 姜念汀跟傅晋打听他昨天有没有倒霉,是因为她昨天碰了他手的缘故吧? 一件事,她期待有一个结果,才会想去知道答案。 如果姜念汀心里不是盼着他倒霉,根本就不会特意询问傅晋。 所以,她昨天根本就不是因为被他揪着领子害怕而下意识抓他的手,而是故意想让他倒霉! 就一如刚才,她装得那般弱小可怜,实则报复心极强,一切看似无意识行为,全都是她故意为之。 偏傅晋还被她耍得团团转,不仅以为她是不小心,还心怀愧疚,对姜念汀充满了负罪感。 小丫头片子,好歹毒的心思! 不过,他昨天确实没有倒霉,一切都平顺如常,这也说明了,传言不可信,哪有这么玄乎的事情? 他刚这么想着,便听到身后一声闷哼,是傅晋的声音。 一回头,傅砚丞便看到傅晋捂着鼻子满脸痛苦,指缝隐隐有血溢出,似乎是流鼻血了,“怎么了?” 傅晋有些难为情,“不小心……撞树上了。” 傅砚丞瞥了眼傅晋身前的那棵树,如此显眼,“你没看见?” “看见了……”傅晋觉得自己丢人丢大发了,就怕傅砚丞嫌他是个睁眼瞎,“不知道为何,手脚突然不受控制,我明明想的是往左走,可却直直的撞上去了。” 在场的人,除了傅砚丞,其他人都见怪不怪,毕竟,被姜念汀碰过的人,遇上这种邪乎事儿,再正常不过了。 姜念汀满怀愧疚的冲着傅晋一个劲儿的鞠躬道歉,“对不起,都是我害的你,大家说得没错,我就是扫把星,活该我没家人没朋友。” 借着鞠躬的动作,姜念汀狠狠的掐了把自己的大腿肉,硬生生逼出几滴眼泪,“我也不想的……我真的不想害大家,我情愿倒霉的人是我……” 姜念汀“哭”到颤抖,整个人好似快要崩溃的样子。 王翠翠着实看不下去了,忍不住道,“姜念汀,你惯会演戏的,平日里嚣张跋扈的,到处欺负人,现在倒是装起柔弱可怜来了?你也太不要脸了!” 捕快们没做声,因为衙门偶有寻不到来历的尸首,会运往义庄放置,跟姜念汀也算半熟。 他们虽不觉得姜念汀跋扈,但也清楚,姜念汀不是这等软弱动不动就哭唧唧的性子。 他们不曾跟姜念汀有过节,姜念汀也不曾坑害过他们,他们自然是不予置评。 倒是傅晋不了解姜念汀,听到王翠翠这么刺激一个心灵受到创伤的弱女子,登时有些义愤填膺。 “你一姑娘家,说话如此尖酸刻薄,这嘴脸着实丑陋。” “你……”王翠翠气恼得不行,但碍于傅晋是官爷,她纵使再不满,也只能生生忍着。 姜念汀见傅晋的胸中的侠义之火已被燃起,不由开口再添了一把火。 “翠翠,我不知道到底哪里得罪了你,你看我如此不顺眼,既然你不喜欢我,以后你出现的地方,我尽量避开就是了,你……你又何必如此辱骂我呢?” 王翠翠不能跟傅晋争辩一二,自然要从姜念汀这里找补回来,当即跟只炸了毛的公鸡似的,尖利的嗓音如同针尖扎在人耳膜上似的,让人倍感不适。 “你得罪我的次数还少吗?我为什么讨厌你,你心里没数?像你这种祸害,就不该活在这世上!” “是啊,我该死……死了就不用再连累任何人……” 傅晋用衣袖将脸上的鼻血拭去,不忍的看了眼仿若失了魂般喃喃自语的姜念汀,登时怒不可遏,“王翠翠!注意你的言辞!” 傅砚丞看着傅晋这般被姜念汀当枪使,顿觉有些头疼,原以为傅晋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总归有些长进,如今看来,只长了年纪没长脑子。 “你们当着本官的面如此喧闹,都想挨板子?” 傅砚丞此话一出,当即 6. 荒丘焦尸(1) [] 傅砚丞一声嗤笑,“你们既承认是诬告,便证明她确实无辜,你们此等言论,是在说本官糊涂?” 姜念汀人品如何,傅砚丞暂不下定论,无论姜念汀与这四人过去有何恩怨,都不是他们诬告她人的理由,必须严惩,以正法纪,也好警示其他百姓,公堂之上,说假话者,必遭严惩。 傅晋看不惯一群人抱团欺负一个孤苦无依的弱女子,“大人,他们不过是害人不成,妄图再拉姜念汀下水罢了,依我看,他们贼心不死,挨了板子后再关押十天半月才好。” “不不不,大人,我们知错了,是我们狼心狗肺小肚鸡肠,我们以后一定痛改前非洗心革面,再也不攀诬他人了。” 李兴挨板子后衣服血淋淋的,去了半条命,瘫在地上爬都爬不动,只能靠着两个捕快一路拖行。 其余三人都看在眼里,心知自己已逃不过挨板子的命运,只求挨打后被家人领回去,找大夫好生医治。 倘若真如傅晋所言,挨打后直接将他们下狱,关个十天半月,重伤得不到医治,就算有命出狱,只怕也会落下个残疾。 孰轻孰重,他们心中自然有掂量。 此次未能让姜念汀吃上苦头,他们即便心有不甘,也不敢再多说半句,来日方长,以后新账旧账再跟姜念汀一起算!此刻,先保住命要紧。 看着几人憋闷的模样,姜念汀站在旁边儿,嘴角挂着几分幸灾乐祸,用手掩住了,满眼诚挚的磕头谢恩,“多谢大人明察秋毫还民女清白,青城县能有大人这样的好官,实乃百姓之福。” 姜念汀这头看似磕得实诚,可傅砚丞分明看到,她的额头都没点到地,虚情假意得很! 既然姜念汀都虚与委蛇地奉承了,傅砚丞当然是要道貌岸然惺惺作态一番,“本官身为青城县县令,理应替百姓伸冤做主,此乃本官的职责所在,不过是在其位谋其职罢了,你不必如此感激涕零。” 傅砚丞都这么说了,姜念汀麻溜的从地上爬起,要不是看在傅砚丞秉公办案,又给了她金叶子的份儿上,她才不费这么多口舌呢。 本来,姜念汀还想跟着一起到衙门看看热闹,亲眼瞧着张平他们三人挨板子呢,没想到刚走到村口,便听到有惊叫声传来,声嘶力竭的,好像遇到了十分恐怖的事情。 傅砚丞眸光微凛,“庄勤,带人过去看看。” “是!”庄勤冲身边的两个捕快一挥手,三人快速地向声源处跑去。 草垛旁,有个吓得跌倒在地的庄稼汉,方才的惨叫声,就是他发出来的。 “怎么了?”庄勤上前扶起抱着锄头的庄稼汉,“青天白日的,你鬼喊鬼叫什么?” 庄稼汉胡勇抬手哆嗦的指向草垛的另一边,“有……有死人。” “死人?”庄勤眉头微皱,赶忙顺着胡勇所指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一具尸体。 之所以没近看就确定那是一具死尸,是因为那尸体已呈焦黑状,显然被烈火焚烧过,尸体四周的草也没能幸免,被烧了个干净。 庄勤面色凝重,自己守在现场,吩咐身旁的展昀齐,“速去禀报大人,说此处有命案。” 傅砚丞在听到有命案,面上笼上了一层阴影,“傅晋,你随我去看看,其余人将他们几个押回县衙,待本官回去会,亲自监督他们挨板子,至于姜念汀,无罪释放。” 暂时观赏不了张平他们几个挨板子,姜念汀索性就跟在了傅砚丞后头,想去瞧瞧到底发生什么大事儿了。 傅砚丞察觉到姜念汀的尾随,停住脚步,看向姜念汀的眼神里明显透着不满,“衙门办案,闲杂人等不得干扰。” 姜念汀茫然的眨了眨眼,“大人,这是回义庄的路呀,没有哪条律法规定我不能走吧?” 傅砚丞总觉得姜念汀看着单纯无辜的浓眉大眼里,闪着一股狡黠。 路摆在这儿,谁都能走,姜念汀爱往哪儿走,他确实管不着。 罢了,案子要紧,傅砚丞懒得与姜念汀浪费时间。 庄勤看到傅砚丞过来,直接将他观察到的情况一一禀报。 “大人,属下检查过尸首,除了脖子处有一道很深的被利器划过的痕迹,没有其他外伤,因为尸首浑身表皮都被烧焦了,没有办法辨别死者的身份。至于死者是死后被焚尸,还是颈部受伤后被活活烧死还不得而知,需要等仵作验尸后才清楚。” 傅砚丞听完庄勤的汇报,一回身,便看到姜念汀蹲在尸体旁,正伸手扒拉尸体的鼻子和嘴。 “姜念汀!”傅砚丞冷声喝止,“谁让你碰尸体的?你可知你随意的拨弄两下,很可能会破坏掉重要的证据?” 姜念汀拍拍手上的灰,淡定地起身,胸有成竹道,“他是死后被焚尸的。” “何出此言?”傅晋被姜念汀脸上的自信唬到,竟真想听听姜念汀缘何只是简单看了两眼,便有如此定论。 未免傅砚丞怪责,傅晋下意识地挪动脚步,挡在了姜念汀身前。 “你们也知道,我从小在义庄长大,日日与尸体作伴,见得多了,便也学会了些经验,如果他是活着被烧死的,烈火焚身,浓烟呛鼻,那么他口鼻处必然有烟灰或炭沫沉积。” 姜念汀说着,再次蹲下身,捏开尸首的嘴,“你们瞧,他嘴里并无黑色沉着物,只有死人不会呼吸。” 傅砚丞虽不喜姜念汀擅自触碰尸首,但不得不承认,姜念汀说得很有道理。 既是如此,他也便不追究姜念汀扰乱查案之责。 “近日可有人上衙门报失踪?” 傅砚丞昨日才上任,对之前的情况自是不清楚。 庄勤摇头,“不曾。” 傅晋不明所以地摸了摸下巴,“既然凶手已经将人杀死,为何又要点火将死者烧成黑炭呢?这不是多此一举?” 凶手多做一步,就增加了他暴露的风险。 庄勤也是想不明白,“若说是想掩盖死者真正的死因,这说不过去,毕竟,死者脖子上 7. 荒丘焦尸(2) [] 隐没想着,傅砚丞既然没有再追问,也就姑且当他是信了。 “原本我也是不太信的,以为那药是我祖上夸大其词,但想着死马当活马医,万一真救活了呢,这不,我徒儿她还真生龙活虎了。” 傅砚丞笑而不语,就在隐没以为这事翻片儿了的时候,傅砚丞突然问道,“敢问令尊享年多少岁?” “三十八。”隐没嘴比脑子快,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心里暗骂傅砚丞阴险,趁他没防备,突然发问,他脑子都没转,话就溜出口了。 他爹没到不惑之年就去世了,而他手中藏有奇药,却没救他英年早逝的爹,反而割爱救了姜念汀,这可就挺耐人寻味了。 果然,隐没看到傅砚丞挑了下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一句话没说,但就是挺瘆人的。 隐没心态虽有些崩,但怎么也是混迹半生的老油条了,很快便想到理由找补。 “我娘在我年幼时意外失足落水,打捞上来的时候,尸身已经凉透了,错过了最佳救治时间,即便是神药也无用了。自打我娘走后,我爹便郁郁寡欢,思念成疾,早日去见我娘,是他的心愿,他说若我敢用神药救他,他便不认我这个儿子,还说,即便他康复了,也会一头撞死。” 隐没回忆起“伤心事”,沧桑的脸上爬满悲伤,犹如残烛微光,“唉,我自然是盼着他长命百岁,可他一心求死,我只好……遂了他的心意。” 姜念汀一回头,便看到隐没捂着胸口悲伤到不能自已的样子,只以为傅砚丞对隐没说了什么无礼的话,登时怒火上头。 蹭蹭几步,姜念汀冲到了门口,仰头迎上傅砚丞的目光,“大人,我师父这些年一直兢兢业业的看守义庄,入不敷出,吃不饱穿不暖,你身为父母官,不体恤安抚也就罢了,还恶言中伤他,令他如此伤心难过,实乃令人不耻!” 傅砚丞眼底隐隐透着不快,“不知所谓!” 隐没扯着姜念汀的衣袖,拼命冲她使眼色,“念汀,休得胡说,大人不过是与我闲聊罢了。” 姜念汀这才反应过来,隐没没半点伤心难过,不过是在傅砚丞面前演戏罢了。 可她不逊的话已说出口,收不回来了。 姜念汀眸光微转,嘿嘿干笑两声,冲着傅砚丞点头哈腰,“是我小人之心了,我卑劣,我无耻,我内心阴暗,大人这般光明磊落、正直无私的人,我竟还有眼无珠瑕瑜不分,明日我一定去找大夫治治眼睛。” 傅砚丞总觉得姜念汀这话,听着怪让人不舒服的,可又让他挑不出错处。 尤其是姜念汀满目赤诚,好似她方才所言,真是她肺腑之言一般。 傅砚丞眉眼间带着一丝反感,似是很不喜姜念汀这般巧言令色的做派,“你对你自己的认知倒是挺清晰的。” 仵作杨奔拎着工具箱匆匆赶来,办案要紧,傅砚丞也便没再追究姜念汀出言不逊之责。 庄勤看到杨奔,立马上前介绍,“杨奔,这位便是新来的县令大人。” 杨奔正想行礼,被傅砚丞扶住,“这些虚礼就免了,验尸吧。” 杨奔朝着傅砚丞躬身作了下揖后,便打开工具箱,带好手套,投入到了工作中。 对着尸体一阵摸索探究后,杨奔才对着傅砚丞恭敬道,“大人,初步断定,死者男,年龄二十到三十岁青壮年,致命伤是颈部的这道伤,应是被刀或剑之类的利器所伤,死后被焚尸。” 傅砚丞点点头,“傅晋,按照仵作所说特征,拟好告示张贴出去,看看会不会有人来认尸。” 搞清楚尸源,才能顺着他的关系网抽丝剥茧逐一排查。 待一众人离开,义庄又只剩下了姜念汀和隐没两个大活人。 “老头儿,我那十两银子,还剩多少?”姜念汀把手摊到隐没面前,想要将剩余的要回,那可是她拿命换回来的。 隐没心虚的捋了捋胡子,“把你手拿开再跟我说话。” 姜念汀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收回了手,“你可别说全都花光了!” 隐没气呼呼地跺脚,“说得好像钱都是我花了一样,你也不想想,你昏迷了半个月,我一直用汤药吊着你的命诶,买药不花钱的啊?” 姜念汀虽有不死之身,再严重的伤都能愈合,但不能解渴解饿,昏迷的时候,她能清楚的感受的干渴和饥饿。 她也从来没试过将自己饿死渴死,实在不敢赌,万一真死了,可就没命重来了。 “少来,你当我尝不出味儿啊?你往我嘴里喂的都是你每天吃剩下的菜汤,最近伙食怪好的勒,又是五花肉,又是红烧鲫鱼,还有酱排骨、香菇蒸鸡……顿顿不离荤呐,瞧你这脸,都圆润不少呢!” 姜念汀越说越上火,牙齿磨得咯咯响。 “不是,徒儿你听我说。”隐没连退几步,生怕姜念汀一个冲动就动手薅他。 “以前你出事儿,顶多三五天就醒,这回昏迷这么久,我这心呐,始终悬着,整宿整宿的不敢闭眼呐,就这么日日夜夜的守着你,着实太耗神,我年纪大了扛不住,只能吃点荤的补充体力,不然,你人还没醒,我先倒下了,谁来照顾你呀?” “啧啧,你当我聋啊?我人虽没醒,但你的呼噜声我听得很清楚好吗?”姜念汀忍住拔隐没胡子的冲动,“我挣钱没说不给你花,但你也不能全给我花光,你知道我攒钱攒的很辛苦的!” 隐没从腰包里掏出几个铜板摊在掌心,“就这么多了……” 姜念汀气结,她又挨飞镖又挨锤的,遭这么大罪,结果什么都没落着。 隐没养育了她,她觉得自己挣钱了给他花是应该的,但也不能太没谱。 “你知不知道,这十两银子,我们省着点花,可以至少吃半年的!照你这个花法,我什么时候才能存够银子上京城……” 姜念汀悲伤难掩,一向大大咧咧,皮开肉绽都不哭的她,此刻竟是委屈得像个小小孩童,豆大的泪珠一粒粒的往下掉,收都 8. 荒丘焦尸(3) [] 姜念汀倒是挺看得开,“哎呀,这门生意也不是这么好做的,我不时时去打听消息,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找到新雇主呢,你放心啦,我今天也就是去打探打探而已,又不是马上就要替人去死。” 本朝律法森严,杀人偿命,寻常人轻易不敢行凶。 而敢行凶的杀手,都是刀尖上讨生活,价格不菲。 若不是真的有血海深仇,是不会□□的。 背负血海深仇的人,哪儿那么好找? 隐没知道自己拗不过姜念汀,便也不再劝,“上次你去丐帮,虽将脸摸了灶灰,让人瞧不出你的模样,但为了谨慎起见,这回还是换一张脸吧。” 姜念汀也觉得换一张脸比较稳妥,“那就有劳师父帮我制作一张新的脸皮啦!” “你这丫头,我这本事你早就学得炉火纯青了,不晓得自己做,还这般懒把活儿推给我。” 隐没嘴上虽是不情不愿,可已经开始去拿制作脸皮的材料去了。 隐没本也不是什么爱干活儿的人,当初教姜念汀制作脸皮,就是为了避免姜念汀回回都来烦他,让她学会了自己动手去。 只是这回他惹哭了姜念汀,于心有愧,自是要好好赎罪一番。 制作脸皮需要费些时间,估计做好都日落黄昏了,姜念汀闲的无聊,想着这个时候,张平他们应该正在衙门挨板子,便想着过去瞧瞧。 走到半道,姜念汀突然想起,那日她被带到衙门时,还抱了颗菜贩送给她的大白菜。 那大白菜此刻还躺在县衙大牢里呢,她得拿回去,搞点猪油炖一锅,香着呢。 姜念汀紧赶慢赶,跑到县衙的时候,张平他们几人已经挨完板子了。 虽然没能亲眼看到他们挨板子,但见着他们三个衣服上渗着血,有气无力地被他们的家人背着离开,她心情也是好极了。 傅砚丞一眼就看到了在公堂外探头探脑的姜念汀,她这是知道他要亲自在衙门监督张平他们三人挨板子,所以特意来参观? 诬告姜念汀的四人都说姜念汀心思歹毒,傅砚丞觉得,虽不能尽信,但也不能不信。 姜念汀,是有点子心机在身上的。 眼见着傅砚丞要进内堂,姜念汀怕自己身高不够,连连挥了下手,在人群中蹦跶了几下,“大人,民女遗落了一颗大白菜在牢房里,可否允准民女去牢房取出来带回家?” “……”傅砚丞顿住脚步,嘴角微抽,姜念汀这人,真是每时每刻都在刷新他对她的认知。 傅砚丞突然眉头一凛,回眸看向姜念汀,这丫头,蹦跶得这么欢,气不喘心口不痛了? 昨儿个在牢里还一副后遗症严重,心绞痛摇摇欲坠的病秧子模样,今儿就一蹦三尺高,气壮如虹了? 好,很好! 傅砚丞收回目光,敛去眼底的阴鸷,冷然吩咐身旁的傅晋,“你带她去取,取完让她速速离开。” 傅晋明显感受到了一股子低气压,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实在不解,姜念汀不过是来取颗白菜而已,为何公子会这么生气。 可他不敢问。 傅晋冲姜念汀招了下手,示意姜念汀跟上他。 姜念汀屁颠颠儿的跑过去,“官爷,我瞧着这县衙里,就属你心肠最好。” “念汀姑娘叫我傅晋便可,你先前救了我家公子,在下感激不尽,其实我家公子就是面冷心热,他对你也是感怀在心的,他以为你因救他而死,内疚自责好一阵子呢,如今看到你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在公,傅晋称呼傅砚丞“大人”,在私,便还是称呼“公子”。 姜念汀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就是看不惯那些黑衣人以多欺少,也没想那么多。” “念汀姑娘心地和胆识都非常人能比,傅晋着实钦佩,日后若是有人再欺辱姑娘你,你只管跟我说,我家公子定会为你做主。” 姜念汀心里美到飞起,面上却是一副“不敢当”的惶恐模样,“我、我没你说的那么好,他们几个昨天已经受到惩罚,想必已经知错,应该不会再为难我了。” 傅晋愈发觉得姜念汀是个人美心善、以德报怨的好姑娘。 姜念汀趁着傅晋对她印象颇好,故意套话,“听大人说,他是在京中得罪了权贵,所以才沦落到这种地方当九品芝麻官?” 傅晋脸色划过一抹诧异,“大人竟连这都告诉你了?也是,你是他救命恩人,与旁人自是不同。” 傅晋压低了声音,小声道,“当今摄政王权倾朝野,先帝生前昭告天下,赋予摄政王一票否决权,如果皇上的决策摄政王不认同,可一票否决,可以说,摄政王跟皇上,明面上是君臣,实际也差不多平起平坐了。” 姜念汀点点头,“听闻这摄政王职位先帝曾明言,乃世袭制,也就是说,以后的每一任摄政王,都享有与现任摄政王同等的权利。” “没错。”傅晋面色凝重,满眼的不忿与无可奈何,“公子明明什么都没做,单单只因为摄政王看他不顺眼,便断了公子在朝为官的路,随意打发到这小县城来,怕是再无出头之日了。” 只要摄政王不倒,这傅砚丞怕是没有上升的空间了。 姜念汀原本还想着,跟傅砚丞打好关系,日后保不齐还能在京城再遇。 现在看来,也没必要了,她不属于这里,但傅砚丞只能止步这里了。 “官不在大小,能为百姓谋福祉,就是人人心中敬仰的好官!” 姜念汀满目诚挚,闪着淳朴的光,好似她真的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 抱着白菜刚准备离开的姜念汀,突然听到县衙外有人来报,“大人,有位妇人说她夫君已经两日不曾归家,询问过亲朋好友,都不曾见过,她夫君名为陈靖,正好与在那具焦尸身上发现的玉佩上的‘靖’字相符。” 姜念汀忍不住瞥了眼那位来报案的妇人,眉目间尽是担忧与焦灼,好似很害怕官府告示上所说的那具焦尸会是她夫君。 傅砚丞一身便装直接走了出来,“尸首停在义庄,随本官过去 9. 荒丘焦尸(4) [] 姜念汀将洗好的白菜放好,甩了下湿漉漉的手,随意在衣服上擦了下,便挤过去凑热闹。 “哎呀!”姜念汀的脚不小心踢到妇人的竹篮,上面盖着的素布滑落,篮子里只有一个已经具有雏形的风筝骨架。 傅砚丞目光落在竹篮上,“你不是来找你夫君?带着这个做什么?” 妇人眼泪又止不住咻咻往下流,“我与夫君因放风筝而相识,那日,我们的风筝在空中缠绕在了一起,怎么都解不开,唯有剪断一只风筝的线,他毫不犹豫便剪断了他自己的。” 傅晋心知傅砚丞不爱听这些,提醒妇人,“说重点。” 妇人抽噎了几下,才继续道,“风筝是我跟夫君的定情之物,所以,我们相约每年这个时候都要一起去放风筝,今日我进城来买风筝骨架,想回去糊个新的风筝,哪知看到了衙门的告示……” 展昀齐将妇人扶起,“节哀,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杀害你夫君的凶手,以告慰他在天之灵。你夫君最近有什么异常,又或者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你都要一五一十的告诉我们。” 妇人痛苦的捂着头,“我不知道……我想不出来。我夫君每天一早就到城里打理店铺,天黑了回家,偶尔到邻县进进货,实在没什么特别的。” “你先回去吧,案子暂且还没有眉目,你夫君的尸首需暂时留在这里,你若有想到什么,随时上县衙告知。” 妇人这边提供不了什么有用的线索,捕快们只能分头走访一下街坊邻居询问情况。 所有人都走了,姜念汀才小声喊隐没,“老头儿,我要的东西你赶紧弄好,太阳快下山了。” 夜幕降临,换了副面孔的姜念汀鬼祟的出了门。 乞丐窝子就在城郊废弃的破庙里,离义庄不远,姜念汀抄小路很快就能到。 走到半路,她便听到了个熟悉的声音,“傅晋,你确定你没带错路?” 傅晋本来还挺自信的,但看着这陌生的环境,有些怀疑自己了,“我是按着庄捕头告诉我的路线走的啊,他说走这条路会近很多。” 傅砚丞和傅晋二人再次去了发现尸首的地方勘察,想要看看是否有遗漏的线索,回来的时候天黑了,傅晋提议说穿小道会节省一半的时间。 可小道分叉多,走着走着,就不知道走到哪儿了。 眼见着傅砚丞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得阴冷可怖,傅晋哭丧着脸小声解释,“可能是夜色太黑,看不清,走岔道了……” 傅砚丞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里的火气,这事儿,他也有一定的责任,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大路都没走几遍,他就不该相信傅晋真能认识什么小路。 姜念汀想着傅晋对她还算不错,她就好心的替他一条明路罢。 “谁?”傅砚丞听到脚步声,警惕的往声源处看去。 借着月光,只能隐约瞧见个身形,傅砚丞眯眼盯着姜念汀一步步的走近,越看越觉得熟悉,“姜念汀?” “……”姜念汀一个“诶”字到了喉咙,硬生生被她咽了回去。 好险,差点就下意识的回应了。 被人叫自己的名字,本能的会答应,可她现在顶着一张假脸,要是傅砚丞叫她,她回应了,岂不露馅儿? 她还挺佩服傅砚丞的,单凭一个身形,就能看出来是她。 姜念汀端着个破碗,哆哆嗦嗦的走到傅砚丞跟前,故意压着嗓子,“两位爷,可怜可怜我吧,我已经三天没吃饭了。” 傅砚丞这才看清姜念汀的脸,皮肤黑黝黝的,眼角还有褶子,跟姜念汀相差甚远。 傅砚丞拿出一粒碎银子,并未着急放进姜念汀的破碗里,“可知去往县衙的路?” “知道知道!”姜念汀看着银子两眼放光,指着她来时的路,“沿着这条路往前走,就到义庄了,义庄往东,沿着大路一直走,就能看到县衙。” 傅砚丞盯着姜念汀细白的手,瞳孔微缩,面上却是不露声色,将碎银子丢进破碗里,说了声“多谢”,便顺着姜念汀指的路走了。 傅晋心中还在感念今天运气好,碰到了个认得路的老乞丐,不然还不知道要走多少冤枉路。 傅砚丞突然停住了脚步,神情紧绷,“你去跟着刚才那个乞丐,看看她到底有何企图,小心些,不要让人发现。” 傅晋脸上划过一丝怔愣,刚刚那个乞丐有问题? 虽不知缘由,但他清楚,公子肯定是察觉到了什么。 不疑有他,傅晋当即回头,往姜念汀的方向悄然跟了上去。 姜念汀将碎银子小心藏好,欢欢喜喜的往破庙赶,这条路她走了不知道多少回,即便黑乎乎的视线不好,她也能脚底生风走得极快。 傅晋看着姜念汀步履稳健、活力十足的样子,顿时也察觉到了不寻常。 一个上了年纪,又三天没吃饭的乞丐,哪有这么精神矍铄? 况且,乞丐行乞,都会选择人流大的地方,怎会在这种人迹罕至的小路? 傅晋越想越觉得有问题,联想到公子被杀手围攻之事,不免更加小心谨慎了。 傅砚丞因为怀疑“老乞丐”身份有鬼,担心“老乞丐”所指之路有埋伏,故意引他过去,索性飞身上树,在高处,细细一瞧,倒是寻到了大路的方向。 与其走小路只身涉险,还不如走大路,虽然会多花费些时间,但也不至于着了贼人的道。 姜念汀很快便到了破庙乞丐窝子,丝毫不知道自己被跟踪了。 因为破庙时常有新面孔的乞丐流浪至此,众乞丐在看到姜念汀进破庙,面色毫无波澜,没有热络拉拢,也没有轰赶欺负。 姜念汀找了个人多的地方坐下,听着他们热闹的聊天。 因为这些乞丐白天分布在城里各处,消息都灵通得很,哪门哪户有什么大事发生,晚上都会在这儿当成消磨时间的乐子讲。 姜念汀便是要从他们讲的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儿里,提取她想要的讯息。 这一听,还真有线索。 银器店老板的儿子摊上大事儿了 10. 荒丘焦尸(5) [] “什么意思?”店老板不好奇姜念汀为什么会知道他儿子摊上事儿了,毕竟,那个叫邓成开的莽夫举着大刀追着他儿子砍的时候,不少街坊邻居都看见了。 当时若不是巡逻的捕快出现,他儿子保不齐已经成了刀下亡魂了。 因为没伤到人,邓成开也没被抓走。 他跟邓成开好话说尽,也承诺会给银钱补偿,可邓成开就是油盐不进,非要他儿子以命抵命才肯罢休。 店老板一夜之间愁白了头,他就那一个儿子,要是有个好歹,他可承受不起。 姜念汀神秘兮兮道,“今日我收留了个长相酷似你儿子的乞丐,只要你银子到位,我便可哄骗他扮成你儿子,陪着你演一出戏。” 店老板脑子转得快,立马领会了姜念汀的意思,“你细说说。” 姜念汀压低声音将自己的计划讲给店老板听,店老板原本浑浊黯淡的眸子,渐渐变得光彩有生机,“只要你能助我儿渡过此劫,银子我肯定少不了你的。” “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要清楚,但凡被第三个人知道,不小心透露出去,你儿子的命可就真没救了。就算你儿子一直躲着不出门,但那帮人整日整夜的堵在你家,不让进也不让出,你家中的食物,怕是也撑不了几天吧?等待你儿子的命运,要么被活活饿死,要么被砍死。” 店老板自然知道其中利害,这几天,他想回去都不行,只能宿在店里,内心早就焦灼不已了,“你真能说服那个乞丐?这可是要命的事,他临阵脱逃怎么办?” “有钱能使鬼推磨,我会骗他只是演戏,待他反应过来被骗时,已经成刀下亡魂了。” 哪有什么被收留的乞丐,到时候姜念汀戴上脸皮扮作店老板儿子亲自上阵,做店老板儿子的替死鬼。 所以,她当然能打包票,不存在临阵脱逃这回事。 姜念汀见店老板已然心动,趁机索要报酬,“这买卖风险太大,所以需要先付钱后办事。” 姜念汀说着,伸出了两根手指,“要这个数。” 因为还要配合演戏,费神费力,姜念汀开价不低。 “二百两?”店老板心头一紧,这不是一笔小数目,店铺小厮一个月的工钱也才一两银子。 可二百两比起他儿子的命来,确实不值一提。 但他怕姜念汀拿了钱不办事,而姜念汀又怕事成之后店老板赖账。 所以二人各退一步,店老板先付给姜念汀五十两银子作为定金,待真的骗过邓成开之后,再付那剩余的一百五十两。 现在的问题就是,如何巧妙的跟被困在家中的店老板儿子通气,让他躲起来伪造出他已经偷摸离开家的假象。 姜念汀思来想去,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个鬼点子。 “行了,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你只管照我说的办就行。” 姜念汀揣着沉甸甸的银子踏出银器店,采买了点儿东西,称了斤五花肉,给隐没打了壶酒,便火速回了义庄。 “老头儿,来生意了。”姜念汀故意将买来的五花肉和酒在隐没面前晃了晃,“这笔生意做成,我包你这个月都有肉吃!” 来生意了,就意味着隐没又要给姜念汀制作新的脸皮。 隐没心里清楚得很,没有白吃的肉,可谁叫他就好这口呢? “老头儿,这回要做两张脸皮,一张是银器店老板儿子的脸,再做一张小家碧玉的脸。” 隐没一副“你杀了我吧”的神色,“你以为做脸皮是做菜呀?昨天给你做完一张我手都抽抽了,你今天居然让我做两张?师父的命不是命啊?” 姜念汀无奈的叹了口气,“我这手要是没毛病,肯定给你捏肩捶背按摩,可我这……也没办法呀,这不有酒有肉犒劳你了吗?大不了明天再给你买只烤鸭。” 烤鸭很诱惑人,但一天做两张脸皮,就意味着今晚没得睡了。 隐没内心做着剧烈的挣扎。 姜念汀见隐没没立马答应,拎着酒和肉就要出去,“趁着天色还早,我把这肉和酒给人退回去。” “别别别!”隐没一把拦住姜念汀,“我答应你还不成吗?” 姜念汀将新买的制作脸皮的材料递给隐没,“诺,这些给你,先前买的,我瞅着快用完了,你先忙着,我去烧火做饭。” 隐没不情不愿的接过,“你就不晓得心疼心疼我,咱俩一人做一张脸皮?” “没办法,明天我有一出大戏要演,所以今晚一定要睡个好觉。” “……”隐没捋了把胡子进了内屋,姜念汀卖命挣钱他出力,他没什么好怨言的。 第二日一大早,姜念汀顶着一张小家碧玉的脸,扶着隆起的大肚子,慢悠悠的出了门。 一路上,她都掩面啜泣,惹得不少人注目。 傅晋白天在县衙,晚上在义庄蹲守,准备离开义庄回去复命的时候,正好看到一个怀着孕的少妇从义庄走出来。 这……昨天一个老乞丐在义庄里消失,今天又凭空冒出一个大着肚子的孕妇? 傅晋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眼神没毛病,夜里也不曾打盹儿,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怀着满腔的疑虑,傅晋决心跟上这个孕妇一探究竟。 因为挺着个大肚子,影响看路,姜念汀走路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个摔倒,将自己的假肚子给摔了出来。 这笨拙又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知道的人瞧着,当真以为姜念汀是个孕妇。 姜念汀远远的就瞧见银器店老板的家门口守着几个凶神恶煞的大汉,想来就是那个邓成开的江湖朋友。 “请问,你们谁认得彭元庆吗?”姜念汀无助的看着周围路过的人,故意扯着嗓子喊了声。 好心的路人指了指前面那户人家,“那家就是,他现在摊上事儿了,搞不好会丢命,你找他做什么?” 姜念汀一听,瞬间满脸惶恐,“他……他是我未出世孩子的爹,我如今快临盆了,再不来找他,就没活路了……” 因为街坊邻居都对彭元庆的为人有所了解,在外边儿搞大别人的肚子,像是彭元庆能干出来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