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遇卿》 1. 夜坠 [] 是夜,香江。 船餐厅缓行驶过港湾,蒋一南闭眼枕着椅背,清绝侧颜被霓虹灯切割成数条油墨彩色,是13岁前五彩缤纷的天之骄女; 是之后不愿寄人篱下却依旧被星星环绕的孤女。 光影斜移,从优越的眉弓,到笔直的鼻背,清瘦清晰的下颌线,是19岁人生的切割线,霓虹灯越璀璨,另一半容颜藏的越深。 船餐厅略略停顿,一阵上上下下窸窣嘈杂声过后,船继续缓行。 蒋一南渐渐睡去,港风咸咸,热浪涌着行酒令,她心知就在隔壁桌,迷糊中反倒像光怪陆离的梦。 “……泽一,这杯是你的……” 泽一? 蒋一南突感心慌,猛地坐起,发圈断裂,长发随着港风画出一圈弧度。 周围偷看她的人发出惊叹,有些更是毫不掩饰地拍照。 而她,毫不在意。 只一眼,即使逆着霓虹灯,她也能看清他的样子。 纪泽一。 他偏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清隽凌冽的骨相被灯光勾勒,狭长半眯的凤眸突然睁眼,直视蒋一南,目光爆烈。 她被刺目的霓虹灯照的睁不开眼,错眼避开,一滴泪滑出眼角,她借着撩发擦去。 三年未见,再见,隔着一张酒桌仿佛是前世。 那一桌继续喝酒,这下每一个字她都听的清清楚楚。 “欢迎泽一回国发展……港城真是小,居然还能碰上,真晦气……你不知道,泽一他家养过一只白眼狼……” 蒋一南即使侧坐着,头发挡着脸,她就是能看清,他一杯接着一杯,始终一言不发。 而其他人,有一半都认识她。 年少时甚至受纪泽一指使,往她书包里塞过毛毛虫,她每次都假装害怕,跑去找纪泽一告状…… 现如今,要么形同陌路,要么冷言冷语。 “……哈哈哈,纪泽一,你输了,说好的输了请全场喝酒。” 纪泽一把玩着厚底酒杯,牵起唇角,身边人招呼服务生给每一桌都送了一瓶名酒。 船餐厅人不多,大约十来桌。有人举杯回敬,有人注意到纪泽一几人的身份,试图攀谈,被笑着拒绝。 蒋一南面前的酒与其他桌不同,在市面上较少流通,她最不喜欢的一种酒。 瓶身折射光影,蒋一南让服务生开瓶,端起服务生倒的酒抿了一口,苦涩中带着烟味,难以下咽。 她仰头一饮而尽,忍不住地咳了起来。 “泽一,你不是不抽烟吗?” “老子愿意。”酒喝多了之后倦倦的声音,却是无法忽视的肆意。 蒋一南说:我最讨厌烟味,纪泽一恣睢张扬:别学我说话。 “泽一?”惊呼声中带着疑惑。 蒋一南正在捂嘴咳嗽,突然被人拽着头发托起下颚,眼前一黑,铺天盖地的烟味涌入口腔,周围高高低低的惊呼声。 略微粗粝的指腹摩挲着脖颈,蒋一南慌得推搡挣扎,纪泽一纹丝不动,只是捏着下颚的手微微用力,她立刻觉得呼吸困难。 她怎么也没想到数年未见的人,再度重逢,居然会选择在大庭广众之下强|吻她。 他们曾经,连男女朋友都算不上。 嘴唇被报复性地撕咬,烟酒味中夹杂着铁锈味,她只狠狠去抓掐着脖子的手,她快要昏厥了。 脖子突然一轻,纪泽一拇指与食指紧扣下颚,彼此交汇呼吸,鼻尖对鼻尖,她含糊道:“你又喝醉了。” 纪泽一气急败坏猛甩开她,语带讥讽,“我喝醉你就敢偷吻我?” 他直起身子,擦着唇角,声调冷漠,“这次算还你,两清了。” 船餐厅在港口将将停稳,蒋一南落荒而逃,凉鞋跟卡在缝隙里,她一用力,猛地摔倒,也顾不上难堪,爬起就跑。 那一桌都盯着,没一个笑。 方才热闹的行酒令突然安静,未几,有人开口,“泽一,你准备对汪洋出手了?” 蒋一南坐上出租车,司机频频看向后视镜,最后递纸巾给她,她擦着眼泪,这才发现嘴唇上都是血。 胡乱地擦着,唇周晕开一圈红渍,嘴唇涩涩的刺痛,嗓子沙哑,像是烟吸多了一样难受。 红绿灯倒计时,蒋一南按下车窗,街边一面落地窗内贴满‘HappyBirthday’气球,年轻的男孩女孩在闹腾…… 他说‘我喝醉你就敢偷吻我’? 他刚刚是这么质问她的吗?她被汲取呼吸,大脑缺氧,是听错了吗? 她只偷吻过他一次,在她和纪泽一过生日,她19岁,他21岁的那次。 两人只差一天,他在前,她在后。 纪泽一说连着两场生日宴太累,就将他的生日宴定在晚上,过了十二点,就是她的生日,刚好一起。 从13岁起,她的生日都是这么过的。 那次,他毕业,邀请了很多同学朋友,玩到天快亮的时候,蒋一南见他醉倒,斜躺在沙发上,领口半敞着,露出大片肌肤。 她鬼迷心窍,做了这辈子最蠢的事。 蜻蜓点水般地吻上他的唇,也许是做贼心虚,她感觉他动了下,吓得她倒地装睡,后来真的睡觉了。 很多很多次,午夜梦回的时候,她都在庆幸他不知道。 原来那日他没醉,也没睡。 * 教授刚下课,几个同学有意无意围坐在蒋一南附近。 蔡同学等不到别人问她,装作漫不经心说起,“我收到‘汪洋’公司offer了,先留在港城实习一年,再申请调回华东总部,离家也近。” 冯同学拿出粉饼补妆,“汪洋’不错哦。你想回华东汪洋总部?那你不就成了蒋一南下属?从同学变上下级哦~” 蔡同学眼睛瞟向蒋一南,“你还不知道吧,她这个华东地区副总也要留在港城分部。” 冯同学将粉饼递给蔡同学,“实习‘副总’?那不也跟你一样。实习副总管实习生,还得当人家下属。” 蔡同学紧握粉饼,没说话。 冯同学安慰:“实习副总也是副总,平时跟你们这些实习生见不到的,不用担心哦~送你了。” 冯同学家里做生意,蔡同学跟在她身后蹭好处,经常被开玩笑,她也不敢回嘴,斜眼觑见蒋一南收拾电脑,故意大声道:“一南,你不去华东总部当副总了吗?” 蒋一南背起电脑包,抱着一摞资料,摘下耳机,疑惑地看了眼几个同学,然后重新戴好离开。 耳机里没有声音,身后七嘴八舌议论一字不落落入耳中。 “她就是个挂名副总,拽什么,切!学校谁不知道她底细。” “什么底细?” 蔡同学将粉饼装包里,又双叒叕大肆谈论蒋一南: “汪洋公司老总汪君慎是高我们很多届的学长知道吧,他每年给学校捐款。三年前出席校庆,和蒋一南看对眼,大手一挥,直接给蒋一南挂名汪洋华东总部副总职位,……别笑,听我讲,人家大一就是副总了,当然比我们‘清高’。” “三年前都是副总,怎么快毕业了,反倒被留在港城分部?。” “应该是汪学长想换个副总。” …… 蒋一南下楼碰到程教授礼貌打招呼,教授推着厚重眼镜,“蒋一南同学,你真的不考虑继续读研吗?你成绩优异,理论扎实,也在保送名单内,现在退出太可惜了。” “教授,我回内地有很多事情要做,就不占用名额了,抱歉。” “我还是建议你读研,走理论,将来能走的更远些。” “谢谢教授,我有很认真考虑,我筛选了内地几所学校,已经递交了资料。” 教授惋惜地摇头,又勉励 2. 夜坠 [] 蒋一南原本打算毕业就回内地,现在却要留在港城,计划打乱,一个星期,她都在准备港大读研资料。 程教授很欣慰,“蒋一南同学,你能选我做导师我很高兴。” “要麻烦您向学校解释,真不好意思,谢谢教授。” 蒋一南递交完资料,还要去别处办一些手续,电梯里碰到蔡同学,她像发现了新大陆,“你的嘴怎么破皮了?” 蒋一南错眼,电梯反光镜映出白璧微瑕的脸。嘴唇被咬破,一个星期了,结的痂还没脱落。 她的皮肤过分白皙,又没化妆,显得那道咬痕更刺目。 “你这是?”蔡同学凑近,蒋一南下意识后退避开,“我用水果刀扎着吃苹果,划伤了。” 蔡同学笑的意味深长,出电梯,改变行程,转去多媒体室,也不管教室里其他同学,她大声诙谐的将经过说了一遍,末了又补了一句,“蒋一南和汪总真是干柴烈火~” 冯同学只有食指摆了一下,“学校关于蒋一南和汪君慎的传言多长时间了,你们谁听见她解释过一句?” “…难道不是汪总?”蔡同学捂嘴,“换人了?” “也许,谁知道。”冯同学撇嘴,“用刀扎着吃苹果不是你们这些小地方人的习惯吗?人家在讽刺你,这都听不出,真蠢。” 汪洋港城分部情况并不乐观,从上月起就靠总部输血维持,现在更遭遇了十几家企业围剿。 谁都知道,这十几家企业背后是纪氏商业在支持。 蒋一南挂着副总职位,公司大小事邮件会抄送她,有时间她也会看,前段时间就注意到港城分部的问题。 高层会议上,港城分部几个分区副总各自提出方案和意见。 大家七嘴八舌一上午,没有结果。 汪君慎面色凝重,他一直想通过港城打通内陆到南非航海这条线,几年努力,不但找不到突破口,现在港城分部都极有可能保不住。 他烦躁地端起茶杯,水已经空了,右侧第一位置上的郑副总很有眼力劲起身倒水,末了又问坐他对面的蒋一南,“蒋总?” 蒋一南一直在敲电脑,闻言抬眸,将水杯递过去,“谢谢。” 对方似乎楞了半秒,没想到蒋一南会……旋即笑着接过水杯,会议室里原本窸窣讨论声戛然而止。 郑副总与蒋一南平级,汪君慎来港并不频繁,郑副总在港分部最大。 除了汪总,他还没在公司给人倒过水。 两月前他就知道蒋一南会空降,将她前前后后调查了一遍,是以自然清楚她与汪君慎的传闻。 更知道她与港城纪家的关系。 汪君慎没注意到会议室细小变化,但有人注意到。 他们或者为公司立下汗马功劳,或者年资摆在那,或者能力强,或者关系硬,总之今年有望提上副总位置的人超过一掌。 但,蒋一南空降了。 有人嗤之以鼻,有人不愿忍耐,“讨论了这么久,蒋副总有什么建议?” 有人笑着打圆场,“蒋副总刚毕业。” 高层会议,能进来的都不是傻子,一两句话点到为止,谁也不会多问。 蒋一南逡巡了一圈,将电脑转向汪君慎,“汪总,我之前关注过港城分部的问题,我的建议是放弃‘环线’,只做‘港口转运’。” 一句话,炸了汪洋港城分部高层。 内炸。 理解蒋一南才22岁,刚毕业,啥也不懂,没想过她会是个白痴。 公司前台,哦不,搞卫生的阿姨都不会说出这么愚蠢的话。 打个比方,‘环线’相当于‘高精尖’、‘实业’,属于长期可持续性收益。 ‘港口转运’就是字面意思,赚中间差价,跟‘掮客’类似,短平快,有今天没明天,没前途。 刚做生意大多数都是这么开始的。 汪君慎带着这帮人从中间商,一点一点拓展,花了二十年才有如今规模,你一句话让人家放弃高大上的日子,回去重新摆地摊? 会议室里此起彼伏的不屑嗤笑声,都懒得反驳蒋一南。 大家各自喝水翻文件转笔打字。 郑副总笑着摇头,没有接话。 蒋一南并不受影响,挪动鼠标,“汪总,我明白这么说可能有人无法接受,可如今公司‘环线’做不起来,倒不如壮士断腕,” “蒋副总,抱歉打断一下,你要砍的可不是一只手,是四肢。到那时就不需要纪氏商业高抬贵手,我们自断经脉,” “好了,”汪君慎看了眼腕表,“时间差不多了,老郑,你安排,大家先吃饭。” 郑副总见汪君慎有意护着蒋一南,突然开口,“蒋总和纪家有交情吗?” 一句话,挑破蒋一南与纪氏商业千丝万缕的关系。 蒋一南13岁被纪家收养,19岁背叛纪家,向汪君慎递了投名状,使得三年前险些被纪氏商业拍死的汪洋不但翻身,还狠狠赢了纪氏商业一把,才有了可以与纪氏商业抗衡的汪洋。 汪君慎神色复杂地看了眼蒋一南,低声说了句“你到我办公室来”后,转身离开。 其他人陆续离开,脸上写着‘一次不忠百次不用’、‘能背叛收养自己的恩人,就能背叛汪洋’…… 不过没人趁机追问。 汪君慎维护意思明显,在场之人都看的懂,自然不会在口舌上为难蒋一南,反倒笑着说哪家餐厅不错云云。 郑副总叫来秘书,然后问蒋一南,“蒋总有什么忌口吗?我让秘书记下,以后按你的口味订餐。” 蒋一南:“很多,一两句说不清楚,等我见完汪总,郑副总再让秘书来找我。” 郑副总:…… 蒋一南提着笔记本到汪总办公室,随手关上门。 她觉得有必要解释自己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建议。 汪君慎像是完全不在意方才会议室里的事,笑着招呼蒋一南,从秘书手里接过咖啡,亲手放在蒋一南面前,“我看你挺喜欢喝咖啡,小杨咖啡煮的不错,以后就让她跟着你。” 蒋一南看了眼,没表态。 小杨倒是说了两句多关照的场面话,退出前多看了眼蒋一南,见她单手提着笔记本屏幕,放在汪总面前,汪总却笑着合上笔记本,小杨暗自咋舌。 “方案我回头再看,你的办公室装修好了,你看看,不满意你就告诉我。”汪君慎身子稍微向后。从心理学看,这是个不信任的姿势。 蒋一南没上过班,但她知道‘回头再看’约等于拒绝。 至于老总亲自过问手下人办公室装修问题,蒋一南并没察觉到不对,只是感觉汪君慎只想给她钱和职位,不希望她参与公司事物。 他想用这些偿还蒋一南三年前挽救公司的恩。 也可以理解为:等还完恩,就再没关系。 这让蒋一南很难过,比起汪君慎对她的恩,她做的不算什么。 蒋一南不想汪君慎误会,也有点气恼。 干脆直截了当,“汪总,你是不是不信任我?你知道我不可能做出对你不利的事。” “我不知道。” 这团疑惑在他心里也梗了三年。 汪君慎干脆道:“其实我一直都不明白你当初为什么要出卖纪家,背叛纪氏商业,当然了,你当初给我图样手稿,我真的很感激,至今都感激。” 三年前汪洋遭受前所未有的危机,汪君慎四面楚歌,就在他万念俱灰之时,一个比洋娃娃精致一百倍,漂亮到无法形容的女大学生带着珍贵图样手稿从天而降,那可是这行大拿级 3. 夜坠 [] 郑副总收到消息,汪总和蒋一南不和他们一起吃饭。 两人单独出去。 据郑副总偷偷追上去观察,两人进电梯时都很开心,汪总的笑没有人工成分,与之前对蒋一南刻意露出的善意维护全然不同。 这是跟了汪君慎很多年的人才能发现的细小差别。 郑副总狗腿殷切的表示愿意跟上去瞧瞧,拍点照片什么的,郑副总无可无不可。 汪君慎不出席饭局,参加高层会议的各路总以郑副总为中心。面对恭维,他笑的言不由衷,心中惴惴不安,感觉地位岌岌可危。 中途,郑副总收到照片,找了个借口离开,下午高层会议也没有参加。 没有参加下午会议的还有蒋一南。 湾仔有一家牛腩伊面每每餐点人气爆满,蒋一南和汪君慎去的晚,恰好有位置。 汪君慎像个老饕,点的餐很合蒋一南胃口。 两人像经年老友,一会捧腹大笑,一会苦笑摇头,一会抢着说话,外面偷偷拍照的郑副总狗腿又急又馋。 “…你都长这么大了,我是真没认出来,”汪君慎很自然的将蒋一南爱吃的菜换到她面前,“当时你脑袋磕破了,脸上都是血,我确实没看清楚。” 蒋一南笑的无奈,“在校庆上我说了呀,我说‘你救了我的命’。” 三年前在校庆上见到汪君慎,蒋一南很冒失地冲上去,拉着汪君慎手臂,语无伦次的反复说着“你救了我的命,是你,你救了我的命……”汪君慎没有否认,只是客气而疏离地避开。 她就以为他施恩不图报。 汪君慎更觉得好笑,“我以为这是你们小朋友的说话方式。” 当时汪洋穷途末路,他勉强撑着去参加校庆,因为之前一直有学弟学妹追着他,面对蒋一南的激动,他心里觉得讽刺,心道:过几天我破产了,你们只怕老远就跑了。 蒋一南将图样手稿交给他,他稍微一调查,就知道他给蒋一南的作品打了最高分,学妹激动的说‘你救了我的命’,他觉得学妹又美又傻,哪里会联想到9年前的那场车祸。 蒋一南一阵无语,弄了半天,两人都误会大了。 蒋一南举杯,“汪总,谢谢你救了我的命,谢谢你9年前将我送去医院。” 汪君慎也举杯,“谢谢你三年前救了我的命,救了汪洋。” 两人相视一笑,蒋一南说道:“那是我妈妈的手稿,你救了我的命,我将妈妈的手稿交给你,我想是爸爸妈妈在感谢你。” 过了九年,她刚一开口,瞬间红了眼眶,声音带着哽咽。 “你父母…”当场死亡。汪君慎也轻轻叹气,有点生硬地转了话题,“你知道我当时为什么在那吗?…我在找代工厂,我还被骗钱了。” 九年前,汪君慎辗转各地找代工厂,也有意拓展下游工厂,开车到一段平阔无人盐碱地,然后就听到不远处有碰撞声,他立刻前去查看。 两辆沙土车侧翻栽倒,整车沙土将驾驶车厢埋在里面。两辆轿车接连翻滚,其中一辆自燃,他冲上另一辆。 另一辆车头完全变形,司机和副驾驶上的女人整个已经……但是后面车门变形,里面小女孩在哭。 汪君慎报了警拨打了急救电话,最近的县城要一百多公里,小女孩哭声越来越弱,他不敢耽搁,将小女孩抱上自己车,与救护车相遇后,小女孩被救护车接走。 “…前几年,我将那几间代工厂收购,连成一片,现在是我们汪洋自己的工厂。” “我知道。我去过那里,…每年都去。” 汪君慎见话题沉重,要了个冰淇淋,“吃点甜食吧。…一南,其实我要跟你道歉,我当时应该一起跟着去医院的,但汪洋那时刚起步,投资人说要来视察,我……算了,一南,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别想了。” “汪总,你别跟我道歉,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如果不是你把我从车里抱出来,我早死了。” 那辆车后来也滑进斜沟里,如果没人将她抱出来,再经历二次伤害,她怕是等不到救援。 “汪总,其实我还想问你一件事,就是你打开车门,”服务生送上冰淇淋,汪君慎接过,蒋一南手机响起,她一接通,“……真的吗?我马上去机场,地址发我。对不起汪总,我有急事,” “没事你快去。”汪君慎吃了一口冰淇淋,这要是都吃完,他不得三高。 * 西南某山区。 蒋一南脚踩马丁靴,工装裤,冲锋衣帽子叠戴在棒球帽上,一身黑,穿过山区梅雨季节林区,像个寻仇的冷艳女鬼。 租车行老板多看了几眼,这地方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不过他没一点旖旎心思。 因为对方一看就不好惹。 蒋一南将背包扔向副驾驶,自己坐上驾驶座,探出车窗,“油加满了吗?” “满了。”租车行忙不迭点头。 说话声被发动机盖过,蒋一南已经开出一丈远,一手扶方向盘,一手挂S挡提速,飞速在蜿蜒山路上。 嘴唇抿成一道直线,导航显示只剩二十公里,她恨不能飞过去。 盘旋路十分难走,又是雨季,还时不时有四轮越野摩托车飞过,像是赛车手来这里拉练。 倒是会选地方。 到福利院时,天已经暗下来。 听到动静,平房里探出几只脑袋,说着听不懂的方言。 蒋一南跳下皮卡车,脚下一软,险些没站稳,她稳了稳心神,走进院子,睃了眼几个平房门口苍老的面孔。 这时,左侧较大的房间里走出一个中年女子,应该是这家福利院的院长,姓吴,一见蒋一南,似乎很局促,蒋一南强装镇定点头打招呼。 吴院长抬手示意她进屋,蒋一南立刻将目光投向屋内,眼珠子在开着的门和窗户来回搜寻。 “在后院,我去叫,你先坐。”吴院长终于开口。 蒋一南心头一轻,低声道谢,吴院长走出几步,突然回头,“就你一个人来的吗?” “……我朋友在后面。” 吴院长没再说什么,蒋一南看了眼屋内陈设,在门口徘徊了几步,又稳稳站定,神色如常,只暗自掐着虎口让自己清醒。 4. 夜坠 [] 蒋一南哭的恍惚,听到童稚的声音在叫“姐姐”恍然抬头,是个脏兮兮的男孩,一头一脸水,满身泥。 她晃晃悠悠去看吴院长,她撑着伞站在夜雾下,小俊依偎旁,她像哄宝宝一样轻拍小俊。 是吴院长给她的惊喜吗,这是她弟弟。 蒋一南踉跄着下车,小男孩没她高,脸上溅满泥渍,一双眼睛又明又亮,她怔忪转首去看吴院长,眼里带着确认的恳求。 吴院长安抚着小俊走来,“刚才真不好意思,是我误会了,你别介意。从这往北四十公里就是洛水市,那里有个孤儿院,你再去找找看。”最后她看着蒋一南失望的眼神,声音低下来。 “天已经黑了,山路不好走,那边岔路多,要不你在这住一晚上,明早再去。” 吴院长朝身后指了指,“这里都是失孤老人,就小俊一个孩子。” “姐姐,你要去洛水市?我知道路,不过阿姨说得对,天都黑了,我们俱乐部营地就在前面,”男孩热情邀请,“明早我带你去。” 以蒋一南谨慎的性格,以往她绝对会选择留在吴院长这里。 可两声“姐姐”让她不想拒绝,吴院长没再说什么,领着小俊回了福利院。 蒋一南这才看到不远处树下浅沟里歪着一辆四轮摩托车。 小男孩笑嘻嘻地一指,“离合器坏了,俱乐部就在前面,我们先回去,再找人来拖车。” 蒋一南心情起伏,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朝小男孩扬头,小男孩笑着爬上副驾驶,解下系在腰上的外套。 外套没被溅起的泥渍弄脏,能看清机车服大致颜色款式。 “我叫秦理,姐姐叫什么?” “蒋一南。”她看了眼机车服,觉得那款式像在哪见过。 秦理指挥,蒋一南开车,皮卡在山路上颠了半个小时,终于看到营地。 营地上停着几十辆摩托车和越野,搭着十来个帐篷,后面像个服务站,进进出出的男孩比秦理大不了几岁,多数看着与蒋一南一般大。 一个个都脏兮兮的,拖着水管往身上冲,洗掉泥渍,露出少年人的朝气。 在这种泥泞山路骑摩托车,难怪。 蒋一南看着心情好了很多,猝然看到熟人,下车的动作僵住。 秦理已经跳下车,绕到她这里,“姐姐,你还没吃饭吧,”有人喊秦理,他一溜烟又跑去,“队长,是这个姐姐送我回来的,我车抛锚了。” “你怎么把她带来了?” “队长你认识?”秦理满脸喜色,少年都蹦了两下,可见欢喜。 刘队白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的向蒋一南打招呼,“谢谢你送秦理回来,我们就不留你了。哦对了,泽一马上就到。你有脸见他吗?。” 她就觉得机车服的款式很眼熟,那是纪泽一上高中时组建车队,让她设计的。 蒋一南觉得讽刺,因为她随手涂鸦,所以印象不深。 “天都黑了,这里离最近的县城要一百公里,姐姐一个女孩子多危险,我不管,我就要留下姐姐。”秦理闹脾气,刘队将拎着他的细胳膊到一旁训话。 蒋一南无需知道刘队说了什么。 纪泽一组建车队时他就是队长,他二人的车技是刘队亲传,他当然清楚三年前的事情。 她在听到纪泽一马上就到时,只想赶紧逃离。 就像三年前,她再也不敢见纪泽一,不敢见纪家人。 一旬前在船上……嘴唇发涩,蒋一南慌乱挂挡,车子突然熄火,她忙低头检查,刘队手扶车窗语带讥讽,“挂挡不踩离合?” 蒋一南下意识踩离合,终于打着火。 “泽一刚下飞机,吃个饭再走吧。毕竟你将秦理送回来。” 蒋一南已经挂了倒挡,抬眸去找秦理,只见他站的远远的,看不清表情,可肢体语言表示他此时很愤怒。 少年的欢喜与憎恶都如此明显。 她是真想再听他叫一声“姐姐”。 蒋一南倒车掉头,朝刘队点头示意,刘队像没看到一样转身,招呼其他人。 秦理似乎跺了下脚,朝着蒋一南离去的车身拳打脚踢,又被饭菜香味给勾走。 黑云压着茂林,淤了层层叠叠水雾,未几,豆大的雨滴汨汨仄仄砸向树冠,雨帘又顺着密叶淌下,形成一道道雨幕。 蒋一南走的很艰难,花了近一个小时才到福利院。 秦理的四轮越野摩托车就停在那,她不想再与刘队打照面,索性按着吴院长所指,继续向洛水市出发。 * 福利院的门后半夜被砸响。 山里安静,老人浅眠,咚咚砸门声像打雷一样,一间间屋子亮起,一个个探头。 吴院长边穿衣服边问“谁呀”,刚开门,大门就被撞开,迎面是个高个小伙,穿着雨衣,劈头盖脸就问:“蒋一南呢?” “谁?”吴院长撑起檐下雨伞,借着雨水亮光去瞧来人,“你是谁?深更半夜来做什么?” “吴院长,我跟你联系过,我叫张晓阳。白天来这里找人的那个女孩,蒋一南,她人呢?”来人喘着粗气,十分着急。 “哦你说她呀,走了呀,小俊年龄不符合,她就走了。” 张晓阳急急问道:“她去哪了?她手机打不通,已经失联几个小时了,她最后给我发定位就是福利院。” “啊?她,我…这…人不在这,不信你可以找,她没找到人,就走了,”吴院长也急了,“哦我想起来了,她跟着一个男孩说是去俱乐部营地。” “什么俱乐部?” 张晓阳根本不相信,蒋一南一直很警惕,进山之后每到一个地方,都会给他发定位。他们航班差了两个半小时,他上飞机蒋一南发进山消息,下飞机收到福利院定位,然后打过去关机。 以他对蒋一南的了解,在这种地方,她根本不可能无缘无故跟陌生人去什么俱乐部。 “呃……”吴院长说不清楚,“这段时间一直有摩托车在山路上跑,好多孩子,穿的衣服也差不多,他们往那个方向。” 张晓阳睃了眼探头的老人,院子不大,一眼就能看清,福利院周边有村镇,蒋一南一个人不会去不熟悉的村镇。 “你要不信,你自己找。他们是天黑走的,往南,那边岔路不多 5. 夜坠 [] 纪泽一眸光凌然,“撒开人手,去找。” 刘队应声,安排一位年长持重者看守营地和一帮小年轻,剩下的人开越野进山找人。 秦理吵着要一起去,刘队刚要将人捉住扔帐篷里,人就被纪泽一拎着后领提上越野。 几辆车一启动,就听到秦理哇哇大哭的声音。越野呼啸离开营地,躲在帐篷的小年轻八卦之心熊熊燃起,一个个七嘴八舌。 “蒋一南就是将秦理送回来的那个美女。” “秦理完蛋了。” “为什么?” “美女刚走,他就骑车跟上去,我敢打赌,美女失踪一定是这小子干的,他一定会被修理的很惨。” “嘿嘿!” “哈哈!” 后半夜起风,裹挟着雨珠树枝,直灌车内。 所幸派出的人车技高超,泥泞滑坡山路也如履平地,就是找起来费劲。 两人一组,一人开车,一人拿大功率电灯搜看两边树丛,看看有没有车翻下去,遇到岔路口就分开。 纪泽一开的飞快,遇到被狂风暴雨打折,横在泥路上的树杈也不管不顾冲过去,眼见就要冲进山沟,秦理抓着把手紧闭双眼,又哭又喊,“哥我错了,你打我一顿吧,我不想死!!” 雨势一会大一会小,阴晴不定。 不到十分钟,纪泽一就看到福利院门口有人拿着电灯挥手。 一记猛刹车,秦理险些被摔出去。他双手抓着把手,像猴一样挂在副驾驶座上。 纪泽一下车,冷鸷阴郁的样子让吴院长犯怵不敢上前,这时后面一辆车直接撞上纪泽一的越野,秦理险些从车窗翻下去,忙跳车。 一见张晓阳从车上下来,吴院长立刻拿着两沓钱,“我觉得蒋一南来过这里,你们看,这钱是从窗户缝里塞进来的,我这里平时没什么人来。” “什么时候?你确定这是蒋一南给的?” “就是她,”秦理抢着回答,见纪泽一面色不善,立刻低头,“七八点左右吧。” 张晓阳回头,“你怎么知道?你知道她去哪了?”他一把扯过秦理,“你为什么知道?她人去哪了?” 秦理到底只是孩子,面对暴怒的张晓阳,吓得又推又踢,纪泽一立刻上手,重重给了张晓阳一拳,打的他连连后退,平沙落雁坐在泥地里。 “你们到底干了什么?”张晓阳疯了一样冲过去,抱着纪泽一腰,两人一起撞在树上,滚到泥地里,你来我往,不知道吃了对方多少闷拳。 吴院长喊着让他们住手,秦理大喊,“我拧开了她的油箱,我看到她往洛水市去了。” 此话一出,双方停手,张晓阳险些冲上来狠揍秦理,幸好被吴院长挡在身后,“哎呀别再打了,找人要紧,你这孩子,怎么能…真是太胡闹了。” “小鬼,你给我老实待在这。” “哥,我跟你一起去找。” 纪泽一向后看了一眼,“那你坐他车。” 秦理立刻缩到吴院长身后,小声嘀咕,“是队长说她就是出卖我们纪家的白眼狼。” “你们快去找,这孩子我看着。”吴院长拉着秦理往后站了站,纪泽一已经驱车离开,张晓阳前杠凹陷,他也没在意,紧跟离开。 油箱被拧开,漏油、进水,大概率会打不着火,或者突然熄火,山路湿滑,没有动力,很容易滑进峭壁山沟里。 到这时,进山找人的人才紧张起来。 越野车走走停停,夜风裹挟暴雨没有方向,他们下车照着峭壁下,或者葱郁的灌木丛山沟里。 但愿车只是半路熄火,他们能碰上。 去往洛水市的公路有前些年废弃的公路,有乡道,有新修的半成品公路,还有近道。 今夜雨大,山路一旁的峭壁不时有碎石滚落,被风雨打折的树枝也横在路中间。纪泽一手臂也被碎石溅到。 猝然,他急刹车,眼前斜坡上树枝碎石覆盖着一辆皮卡,只露出车厢。 纪泽一下车,一脚踩进水坑,险些栽倒,步伐凌乱地跑过去,扒开树枝,“蒋一南,蒋一南!” 扒开车门,车内无人。 车顶上有碎石,前玻璃有裂痕,被树枝覆盖。 他绕着车身找人,扒开四个车门,连车座底下都找了,“蒋一南!” 纪泽一捂着胸口,四下张望,雨水模糊了视线,他照着手电筒四处查看,没有足迹,没有痕迹。 蒋一南很谨慎,这种情况,应该不会待在原地,就算离开,也会留下线索。 走上斜坡,山路旁长着低矮的灌木,另一面通向茂密山林。 突然,他看到一棵粗壮大榕树上系着攀岩绳,打着活结,绳子一头向里。 纪泽一欣喜若狂,这是蒋一南系绳子的习惯,她没有留在车内,也不会站在斜坡处,那里随时都有滑坡的可能。 这附近,最安全的地方是茂密山林,这里又临近公路,周边有村镇,自然不会有大型野兽。 曾经,他们一起去过很多福利院,很多只能靠走路才能进入的山村,也被村民放狗追赶过,一起滚进雪窝,纪家跟着保护他们的人教过他们野外基本生存技能。 蒋一南不是柔弱等着人来救的人,她会选择一处相对安全的地方过夜。 纪泽一凭着直觉往密林深处走,里面树冠密实,只听见雨声,却不见雨滴,蓦然,他看到一棵粗壮低矮的三支树杈上躺着一个人。 只露出半边身子,不需要看脸,就知道是她。 纪泽一冷笑,倒是会找地方,其他人闹了一夜,她倒睡的安稳。 照着手电筒气势汹汹地走近,他要将这个女人拽下来,和所有人一起淋雨。到树下,却看到手机斜插在灌木水洼里。 难怪关机。 纪泽一捡起手机,准备用手机砸醒树上的人,就被人扑倒,惯性倒地,两人在灌木丛里滚了一圈。 水洗过的雾气缠绕着葱郁树木的清凉,偶尔唰唰灌下一簌雨帘,氤氲出两张惊怒的面孔。 蒋一南双手抓着纪泽一手臂,身下似有树杈戳着腰肢,她忍不住扭动,伏在身上的男人浑身湿透,头发还在沥水,嘴角似乎噙着一抹轻嘲。 她听到动静时立刻惊醒,手电筒晃动让她不敢轻举妄动,直到男人弯腰俯身捡手机时,顿时慌乱,这个身 6. 夜坠 [] “你睡的不是挺安稳吗,这会着什么急?” 蒋一南问心有愧,面对讥讽默默承受。 张晓阳的声音越来越近,蒋一南小心窥了眼纪泽一,这才出声回应,未几,他就跑过来,“一南,你没事吧,对不起,我的错,我没问清楚。” “我一听9年前汐平公路失踪的男孩,我真的,我以为我们找到了,对不起对不起,忘了问年龄了,” “没事晓阳。” 张晓阳也是满身狼狈,蒋一南看到他脸颊上一块红肿,“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听着有些气闷,蒋一南反倒安慰他,张晓阳摇头,两人心知肚明。 不是因为这次意外或辛苦,而是失望。 纪泽一冷哼一声,“你们还要聊多久?” 蒋一南立刻不说话了,张晓阳见她走路不对劲,立刻左右查看,刚要撩衣服就被纪泽一握住手腕。 两人手电筒对峙。 “晓阳,我就是被树枝划了。”蒋一南一瘸一拐往外走,纪泽一不让张晓阳搀扶,张晓阳气不过,“没必要如此吧,你大了明着来。” 纪泽一不闻不答不看,气的张晓阳差点又动手。 蒋一南衣服潮湿难受,后腰刺拉拉的痛,她也没心思管这俩人。 出了密林,张晓阳拉开车门,蒋一南就被纪泽一按着上了越野。 “你干嘛?根据导航显示离这最近的是洛水市,一南受伤了,需要去医院。” 纪泽一砰一声关上车门,“你们知道路吗?你们这车还能上路吗?” 蒋一南的车……废了。张晓阳前杠稀碎,一只大灯撞碎了,一面车门连同玻璃也都濒临报废。 这会雨势渐小,可山路难行,尤其不熟悉路,又是半夜。 “我车队有外科医生。” 蒋一南隔着车窗示意,张晓阳立刻上车,与她一同坐后面。 纪泽一的越野是顶配,他车技没得说,山路崎岖,两人坐在后面倒没觉得如何颠簸,一直到福利院接上秦理,才打破车内沉闷的气氛。 秦理向后看了几眼,俊眉紧蹙,瘪着嘴唇,想说话又不愿先开口,纪泽一睃了眼小孩,“通知大家,人找到了。” “啊?哥,你手机呢?” “进水了。” 蒋一南:…… 秦理一一打电话。 蒋一南才知道出动了这么多人找她,踌躇着要不要说句感谢的话,又觉得两人关系这么僵,说什么都显得矫情又难堪。 正犹豫着,秦理挂了电话一转身,“蒋女士,我拧开你的油箱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但是我们这么多人找你,算是对得住你了。” “你又对得起我哥吗,对得起纪家吗,你出卖纪家,蒋女士,你内疚吗?哼,就算你道歉,我也不会原谅你。” 清脆的童稚声,一口一个“蒋女士”,蒋一南觉得好笑又好气。 张晓阳不愿跟小孩吵架,见蒋一南脸色难看,他也一阵无语。 三年前蒋一南做的事情,张晓阳既不理解,也不支持,但结果如此,他亦然站队。 到营地,纪泽一下车,单手拎着秦理,蒋一南和张晓阳不明所以,帐篷里等着看热闹的人一个个捂嘴,都等着看好戏。 “文老师,给他十套卷子。” 闻言,秦理立刻抱臂求饶,“哥,我还要练车呢,十套卷子我得做到明年。” “每门十套。” 文老师笑着摇头,拎着秦理去换衣服洗漱。 张晓阳咬耳朵,“看着像小学刚毕业,这么小就练车?”“赛车手都是这么小开始。”蒋一南见纪泽一目光不善,立刻低头。 几两越野车陆续回来,纪泽一点头示意,让他们去休息。 两名医生走来,“纪先生,先给你处理伤口吧。” 闻言,蒋一南顺着其中一为年长医生的动作看去,这才看到纪泽一左手臂手肘有血迹,因是天黑,她一直没注意到。 “你受伤了?” 纪泽一没理她,而是对医生说:“先给她处理。” 年长医生没理会,继续给纪泽一处理,纪泽一并不配合,医生有些生气,又似妥协,“那就一起处理,都到帐篷里。” 张晓阳被拦在外面,他冲蒋一南喊道:“一南,别管我,我找地洗个澡睡一觉,等天亮我们就去洛水市。” 他也不讲究,跟着那些找人的车手一起拿水管冲洗,倒也没人跟他计较,就是冷着脸,张晓阳能说会道,几句话,立刻有人递洗发水,有人拿干净的迷彩服,末了,还有人给他撑了个简易床。 蒋一南跟着进帐篷,在年轻医生的示意下,趴到折叠床,自己撩起衣襟。 年长医生看了眼,似乎顿住,随即交代年轻医生给纪泽一清理伤口,他则亲自检查蒋一南伤势。 药水浸蚀着伤口,随着棉签一圈圈擦拭,木木的感觉褪去,刺刺痛感袭来。 蒋一南怕自己发出声音,枕着手臂,嘴巴紧贴手背,她感觉后背、肩膀、双腿都发麻,大概是湿衣服穿久了,又困又冷。 听到敲击药瓶的声音,玻璃掰开,稍稍偏头,见用针管抽药水,医生看着她,“要缝合两针,给你打麻药。” 纪泽一抱臂站在一旁,年轻医生做助手。 打麻药也没多疼,就是伤口刺刺汨汨的疼,渐渐的又不疼了,余光瞥见医生在缝合伤口,末了又拿纱布给她贴上。 “每天换药,不要沾水,两周拆线,我再给你拿点吃的药。” 蒋一南低声道谢,慢慢起身,脑袋发晕,身体前倾,被纪泽一顺势扶住,“谢谢。”蒋一南目光投向他手臂,可惜还没看到他就放下袖管。 纪泽一冷哼,“我给你找个地方换衣服吧。” “其实不用,天马上就亮了,我,” 觑见纪泽一目光不善,蒋一南很识趣的闭嘴,纪泽一握着她手臂往外走,“你别砸了我队医的招牌。” 纪泽一组建车队的时候,不管是教练还是医疗,都是顶配,就是洛水市医院,估计也找不出比刚才这位医生更好的外科医生。 她被拖着走了几步,纪泽一招手,有人开着旅游观光车将他二人送到距离营地一百米左右的‘服务站’。 到了才发现是俱乐部的休息补给站,一些受伤的队员在这里休息。 一进房间,蒋一南立刻敏锐的感觉到这是纪泽一的房间,虽然收拾的跟酒店一样,可空气中飘着似有若无的木樨香味。 果然,纪泽一单手拉开柜子,随手拿了几间衣服丢在床上,“洗手间在那边,去换。” 都是他的衣服。 蒋一南期期艾艾拿起衣服,抬眸却见纪泽一没再理她,而是拿了两件衣服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