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熟[gb]》 1、第 1 章 包厢的门一开,秦奥立马把当中的位置挪给来人。 进来的殷松梦一副刚被吵醒的躁郁。 但她鹅蛋脸,沙漏身材,走起路来两条长腿笔直又有肉感,哪怕随意捞捞后脑勺,头发轻甩,也别有风情。 “什么事儿非得喊我来?” 秦奥乐呵呵哄她坐。 沙发斜对一扇单向玻璃墙,视野宽阔,能把一楼舞池卡座一览无遗。 楼下搂着别个妹子的,可不就是她现任,邵世珂。 秦奥等她坐定遥睇那幕,才开口:“哥们儿早说了那货不是好东西,成天一辆小牛炸街,骚包。” “这回是我们攒局正好碰上的,背地呢都不知道脚踏几条船了!”搭话的是一起长大的汪宝玲,替她唾弃渣男,不过也在暗暗观察她的反应。 殷松梦打从幼儿园就不缺小男友,现读大二,身边也不缺打转的男人,不过她片叶不沾身,长的能谈半年,短的连一周也不到就能分,快餐式恋爱,分手从不神伤,潇洒至极。 楼下的邵世珂是隔壁体校练游泳的,身材顶好,能入殷松梦的眼,谈了也有半年了。 不过殷松梦被劈腿还是头一遭,不说别的,殷大小姐什么时候丢过这种脸? 但汪宝玲还是没在殷松梦脸上捕捉到类似羞怒的情绪。 只是眉棱挑了下,接着微信拉出聊天框发了句“你被甩了”,甚至不屑提一嘴楼下的你侬我侬,不等回复,直接把人拉黑,毫不拖泥带水。 再抬头就是朝角落弹钢琴的兼职生淡淡开口:“分手快乐会谈吧?” “嗯。”角落给出回应。 分手的乐章在包厢徜徉。 她红裙白肤,往沙发歪靠,海藻似的卷发搭着靠背摊开来,黑幽幽波动,见她一面扯了个哈欠,朝秦奥发作起来:“就这屁大点事儿你扰我清梦?手机里告诉我一声不得了。” “这种事不得眼见为实嘛,况且咱们这帮人都以为你要手撕渣男,还等着帮你出气呢。”边上的人立马应和。 “罚酒。”殷松梦懒洋洋擦他一眼。 “得。”秦奥属于好友圈里围着殷松梦打转的,只可惜殷松梦自小到大不吃他这颗窝边草,这会儿她恢复单身,秦奥美滋滋认罚。 不愧是殷松梦,一帮好友再一次见识她的洒脱,连句吐槽也懒得给楼下渣男。 包厢一隅放着架钢琴,一双骨节瘦长的手在琴键上轮换。 这是蒋溯在金桦海兼职的第一夜,却并非他初次窥见殷松梦所谓的洒脱,脑海闪过什么,唇瓣微微扯弄,指尖琴音依旧流淌。 金桦海是一间酒吧,消费高,兼职费用丰厚。 后半夜,夜班经理打量着面前京大出来兼职弹琴的男生,他换回了自己那件洗得发白的衬衫,领口和肩膀那的棉料子磨起了毛边,他虽高,骨骼却清瘦,衣服贴着宽肩往下走,越来越荡阔,最后一截子塞进了窄薄的腰段里,往那一站极其打眼。 欣赏归欣赏,不妨碍夜班经理威胁似的挽留:“你要是不进去接着给鲍太太她们弹完曲子,今晚工资你可别想拿了。” “不弹。”蒋溯背起包欲走。 “嘿我说你这人,把他给我拦住!”经理使唤人。 没想到男生看着清瘦,单手拽包还能出手迅捷,反推了壮汉一把,闹出的动静打搅了刚从洗手间出来殷松梦。 “怎么了?” 她一问,夜班经理毕恭毕敬唤:“大小姐。” 金桦海是她爹送她的金窟窿,她是这的幕后老板。 “这小子新招来弹钢琴的,不按规矩办事,撂挑子不干了。” 她投去视线,长廊昏昧,看不大清,男生有半边身子在暗影里,随着他扯回包,撇开脸,壁灯斜下来的光把他侧颈隆起的薄筋映得清绝冷倔。 “让他走。” “可鲍太太那边……” 触及殷松梦不耐烦的眼神,夜班经理忙改口:“我明白该怎么解释。” “多少?”一干人离开后,殷松梦问面前的男生。 “什么多少。”他声音很好听,尤其在金属噪音悠远憋闷的甬道,仿若清泉,傲骨作祟,又噙着冷。 “你今晚兼职的工资。” “五千。” “为什么不继续弹?” “香水味熏死了。”男生蹙眉,明明穷困到夜半兼职,又活似个脾气挑剔的少爷。 殷松梦“扑哧”笑出声。 “所见略同。”也不知道她爹是怎么闻得惯那个鲍太太身上的香水味。 “我把钱转你。”殷松梦好心情说。 “手机没电了。”漆眸看了她一眼,半遮眼皮,很迅速的一眼。 殷松梦从包里拿出只笔,拽过他手心写号码时勾着唇,仿佛洞穿了他拙劣的谎话。 高跟鞋哒哒踩远。 拿到号码的蒋溯垂头,指骨蜷拢。 - 半月后。 刚从教学楼出来,殷松梦那辆帕加尼旁,邵世珂捧着束玫瑰朝这边张望。 “他还没死心啊?”并行的汪宝玲同样看见了他。 自从收到被甩的微信后,邵世珂常在京大校园各地守株待兔,和殷松梦求复合,解释那晚在金桦海他被下药,神智不清才搂别人。 饶是殷松梦对分手看得云淡风轻,此时也被缠烦了。 邵世珂还是情深意切地解释,迫切对天发起毒誓:“我真的是喝了一杯酒脑子就不清醒了,要骗你天打五雷轰!松梦,我们重新……” 正值下课的点,俊男靓女的八卦谁不爱看,驻足者越来越多,有的甚至举起手机。 殷松梦打断他:“我有新男朋友了。” 耐心告罄的视线捕捉到人群最外边的一道身影,白蓝衬衫,气质隽绝,柔削的脸没什么表情看着人群中央的闹剧,她朝那个方向抬了抬下巴:“喏,就他。” 围观者回头看清她所指,倒吸凉气。 被她称作“新男朋友”的是蒋溯,虽和殷松梦同是经济学院的,但从没见过两人有交集,蒋溯出了名的清贫而傲立,拒了无数追求也不眨眼。 “蒋溯被拿下了?” “殷松梦家有钱有势,什么傲骨不得被她打碎炖汤喝。” “而且蒋溯还有个昏迷不醒的弟弟在医院。” “听说每天上万的开销!” “可不是,就算他专业第一拿奖学金也不够啊!经常前半夜兼职,后半夜还要去医院陪夜,刚下课,估计又准备去兼职的。” 就在众人小声揣测蒋溯与她关系时—— “我跟她,不熟。”蒋溯开腔一如既往的漠然。 说完不再停留,背影清高。 汪宝玲若有所思,认出蒋溯就是在包厢弹过钢琴的兼职生,不过她对济贫式的恋爱没什么兴趣,殷松梦偏偏指他说是新男友,还被当众否认,有点意思了。 “让开。” 殷松梦说这两字时抿着唇,左边嘴角隐隐可见酒窝,看似一副娇嗔的模样,实际耐性封顶了。 汪宝玲替渣男捏把冷汗,就算那晚真的被下药,那又怎样呢,殷松梦不在乎,跟他分手就和摈弃件过季的衣服没差别。 但他再纠缠不休,殷松梦脾气上来把他撕了也不一定。 邵世珂挡在车前恳切:“除非你原谅我,否则我不走。” 只见殷松梦坐进驾驶座,轰着声浪,一脚油门眼瞧要朝他撞去,邵世珂被吓软了腿,立马往旁边栽倒,那束玫瑰被绝尘呼啸的帕加尼碾成了泥巴。 车在已经走到校门口的蒋溯身边一蹿而逝。 蒋溯眸光淡淡,继续朝校门外的地铁站去。 然而他的终点,却并非众人所猜测时提到的兼职场所,或者医院,而是个高档小区。 一梯一户的大平层,凌云的高度,可俯瞰大半个城的繁华。 他对这已经很熟悉,刷卡上楼,进门换鞋,背包收进柜子里,打开冰箱扫了眼还有什么食材,心里盘算做个糖醋小排,主食煮两份面。 做好的糖醋小排放得久了,盘底凝起层酱色油脂。 他发消息问: -今晚还回来吗? 不见回复。 他于是吃完自己那份,整理洗漱完去睡觉。 后半夜,床畔窸窸窣窣。 颏与颈流连着沾惹酒气的吻,黑暗里,蒋溯睁开双黑黝黝的眼睛,胧明清亮,不像是刚刚被闹醒。 他洗过澡,穿了件白t,昏黑里浴着月光,他本就白的皮肤显得柔透,伸手去推女生时,手臂线条又劲。 耳珠被呷咬,细细密密的湿濡,他呼吸热了起来。 “别……”不轻不重的声音,又沉又哑。 可是手已经抚上他脊背,凉意摩挲着温润的脊骨。 身下的被单逐渐凌乱。 天边泛白时,宿醉的殷松梦口干舌燥,她下意识踹了踹身边男生的小腿肚,嘟囔:“渴。” 蒋溯捞起衣服披上,揽她靠在怀里喂给她温白开。 衔着杯沿喝完半杯水,殷松梦的记忆逐渐回笼。 她昨天从京大出去后就去了一帮朋友给她开的单身派对,本来不想去的,她自以为跟蒋溯有一腿,怎么也称不上单身。 谁知道蒋溯当众来一句跟她不熟。 干脆就去了。 想到这,她掀了掀眼睑,端详面前这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庞。 “不熟?”故意嗤他。 半月前给他留号码加上微信,两人有了往来。 聊天中得知他弟弟每天流水的医药费要填。 殷松梦不缺钱,她发给他小区地址,蒋溯虽然迟到,夜深露重的,到底折碎傲骨来了。 犹记得第一次时,蒋溯嘶哑着嗓音提醒“套”,下一秒,见她从柜里拎出工具时,眼球睖睁。 就在殷松梦以为他反悔时。 他倒是下定某种决心似的,颤抖着手,亲自替她扣上,整个过程几乎把嘴唇咬破也不吭一声。 每周逢双的日子来这,成了彼此心照不宣的约定。 蒋溯别脸避开她的促狭。 不期被地板的纸团和内衣裤刺激,他绷颌,眸黑了点。 呜嗡,微信框弹出转账消息。 五万元整。 是他在金桦海兼职钢琴的十倍。 殷松梦已经丢下手机,随意抓束起头发朝浴室去。 不像要追究他当众否认男朋友身份的事。 “我不是你男朋友。” “也不想让学校知道我们这种,”他顿了下,“交易关系。” 强调交易。 纤秾的背影摆手:“随你。” 浴室水声淅淅沥沥。 2、第 2 章 “我明晚要去医院,不过来。”早餐是蒋溯烤的吐司配煎蛋,再热了杯牛奶。 殷松梦倒是不挑,他做什么吃什么。 洗过澡,湿濡的发梢、晕红的皮肤显得她这人温婉灵透起来,捏着半块吐司抬眼时,润汪汪的一点也不像殷大小姐。 “看你弟弟?”她问。 蒋溯回神。 “嗯。” 医院来电话说,弟弟能够按指令弯曲手指,这是苏醒的预兆。 “钱够吗?” “不够的话可以预支。” 殷松梦流线的眼尾风情蕴藉,托着下巴,食指轻点腮畔。 是了,这才是殷松梦。 “你记着次数,来这儿交易就是。” 她也遣“交易”这词。 蒋溯垂落眼睑,把桌底下她捣乱蹭弄的脚捉住,光洁的脚踝被扼在手心。 “够了。”极淡的声音。 分不清在回她钱够不够的问题,还是在喝止她的行为。 殷松梦会勾搭他的原因无非就两个。 一他那张脸,二他缺钱。 缺钱说明她不需要花太多心思,给钱就行。 半个月以来,他也一直很配合。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提到他弟弟的时候,他有点撂脸子了。 虽然他平时就那副疏冷的调性,但那句“够了”莫名其妙掺了点火气。 殷松梦觉得没趣,脚收了回来,松垮垮勾着鞋,叠了腿吃东西没心情再逗他。 殷松梦这人脾气其实挺大的,家里独女,资产无数,纵出来的。 比如现在,琢磨了一会儿更膈应了。 既然他不认男朋友身份,非说是交易,算起来她就是雇主,那他凭什么冲自己撂脸,她亲爹都舍不得呢。 殷松梦脾气一来,刀叉把鸡蛋黄戳得惨不忍睹。 “溏心蛋难吃死了。”盘底黄糊糊,她说。 总之在借题发挥了。 换鞋出门时,松梦伸脚扬声:“帮我系鞋带。” 厨房是开放式的,蒋溯在洗餐具,他做事井井有条,整理好用餐区才出门,这样一来,也就正好和殷松梦错开时间进学校。 殷松梦也不知道自己被劈腿都能视为浮云,怎么偏偏就在蒋溯这犯了轴劲,也许从他当众否认关系的时候就开始堆积了,交易?怪不得天天宁愿挤地铁,也不坐她车去学校。 嗬,好像她殷松梦缺男人一样,她什么时候吃过这种瘪? 想到这,她悬起条腿,自己三两下系好鞋带。 蒋溯擦干手,过来玄关只看到一身裙装出门的背影。 马尾一甩,门一关。 对比包厢点分手快乐的那种洒脱,有点不一样了。 蒋溯眼底闪过丝异色。 - 次日晚,医院。 套房制的高档病房设施一应俱全,床头的紫色风铃花开得饱满,花香清淡。 病床躺着的少年仿佛睡着般,容颜俊丽,额间发丝黑亮,皮肤雪腻,可见得到的是极其周全的照料。 “医生说,敏因少爷苏醒过来的可能性很大。今天我给他放录音的时候,他右手中指和无名指都有明显的反应。” 李芝是照顾他们兄弟俩长大的保姆,看着病床上的人感慨万千。 好好的一个人,二十不到的大好年华,谈了场无疾而终的恋爱,成了植物人……造孽啊。 医生说,即使醒来,也一辈子离不了轮椅。 那样惨烈的车祸,能捡回半条命就算万幸了。 李芝悄悄抹泪。 “哪段录音?”蒋溯问。 李芝谨遵医嘱,每天给危敏因放录音或者说话,能得到自主意识反应的,她都会标记下来,再重复播放。 她重新拿出危敏因的手机,找到半年前的一条录音,点下播放键。 病房响起蒋溯这半月来熟悉到不能再熟的声音: -我喜欢敏因。 清泠的话音有些粘连,以致于显得娇憨,是喝了酒的缘故。 -只喜欢我吗? 少年很激动,追问着。 -当然。 蒋溯扯唇,大概对殷松梦而言,一句喜欢,就和每天吃饭一样轻易吧。 轻易到可以肆意践踏,连头也不回。 “少爷你看,敏因他!” 病床上的少年泪珠藏进鬓角。 李芝激动,奔出去找主治医生。 蒋溯伸手替他揾净泪痕,眸底黑沉:“敏因的痛苦,她真应该体会一遍。” 彼时的殷松梦,正在绿茵马场驰骋,马背上的她飒沓如星,几圈下来整个人仿佛被晚风涤洗干净了似的,脸蛋挂着明艳的笑。 远处的中年男人满脸欣慰望着高踞马背,迂缓速度朝自己来的女儿。 “占雪也就在你面前温顺了!”殷得麟笑说。 西装下的肚子拱成了山丘,一尊弥勒佛似的和蔼。 占雪是匹阿哈尔捷金马,十八岁那年殷得麟送给松梦礼物,性子极其暴烈,最后被松梦给驯得服帖。前段时间还陪她去外省参加了一场马术比赛,回程途中运输不当,前蹄轻微的磕伤了,可把她心疼坏了。 电话里听她爹说占雪的伤养好了,立马飞奔来马场。 几圈下来,荡气回肠的,哪还有烦心事儿。 她一跃下马。 “可以跟爸爸说说,昨天电话里语气为什么不开心了吧?谁惹我宝贝女儿了?” 在当爹的偏心的眼里,他女儿乃乐天派,从不介怀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如果她都不开心了,那指定是哪个王八蛋做得过分了。 “哎呀,也不重要了。” 她乖乖挎着殷得麟的臂弯。 “爸爸我今晚回家住,好久没吃爸爸做的菜了。” “好好好,爸爸亲自下厨。” 不仅如此,殷得麟还发消息给自己的情人,鲍太太,让她今晚别过来了。 殷松梦脾气大忘性也大。 骑了场马,在家吃顿饱餐,睡个饱觉,早忘记蒋溯这号人了。 一连好几天,不是在这个死党的酒局上就是被哪个姐妹喊去兜风逛街,周末还能飞去加利福尼亚的半月湾冲个浪。 玩疯了性子,回到学校附近的家,见鞋柜里有男生的鞋才想起来蒋溯的存在。 客厅沙发放了些她的洗漱用品、衣服裤子之类的,旁边还有一口敞开的行李箱。 她卸下包,悄默声循着光亮找去衣帽间,蒋溯一贯的衬衫长裤,正在收拾东西。 她踮脚从背后捂住他眼睛:“猜猜我是谁?” 老套的把戏,架不住殷松梦玩性大发。 “殷松梦。” 蒋溯倒是配合,手里还拿着她的睡裙。 她指间落下枚贝壳,在蒋溯刚睁开的眼前轻晃。 “送你的。”她刚从海边回来,仿佛还徜徉着太阳与海风的荡然。 “我在沙滩上捡的,最好看的,做成了挂坠。”此时那双狐狸眼灵动大过风情。 蒋溯捻在指腹,蓝紫色贝壳的纹路令他摩挲了好几下。 “你做的?”他垂着眸问。 殷松梦笑意露出破绽。 “骗你的,海边买的,十美元三串。” “我跟老板砍价,三美元一串拿下!” 她鬼话连篇,蒋溯分不清真假。 数日不见,她心情很好,好到能渲染旁人,好到让人羡慕。 本以为她不回来,是在生气,合着是放逸纵乐压根不记得他了。 3、第 3 章 她哒哒跑出去,洗完澡,咬着颗苹果又哒哒跑回来。 想起似的问:“你收拾我东西干嘛?” “1、2班的班委找了座庄园,要办轰趴联络两班感情,明早出发。” “我们俩,不需要另找地方联络感情了吧?”殷松梦懒懒散散倚着柜门,眼尾轻佻。 她虽然喜欢疯玩,但对集体出行的游玩没什么兴趣,这种项目要顾及的人多,不会太出格,多半也就平平无奇了。 “是否参加的表格里,你填的‘是’。”蒋溯像潭石头惊不起波澜的湖水,说着,去客厅帮她将行李打包。 多半是汪宝玲帮她填的。 班群早被她屏蔽了,汪宝玲替她弄七零八碎的事。 清早六点,从小区出发的时候,殷松梦困成滩泥。 硬生生被蒋溯从被窝拽起来。 “困成这样,开车不安全。” 替她叫了出租车。 一行人要先到京大南门集合,再统一坐大巴去山庄。 “你不上来吗?”殷松梦打了个哈欠问。 “我坐地铁。”他关车门前说。 为了避开和她一同出现非得这么折腾,殷松梦困得很,没工夫计较。 等大巴车载人出发时,她挑座,坐在了蒋溯位置旁边。 一时间,视线若有若无。 殷松梦那天当众说蒋溯是她男朋友,虽然被否认,但大家都认为殷松梦对蒋溯有意思,连汪宝玲也这么以为,这不,帮她填的参加两班轰趴。 蒋溯面前横过只洁白的手掌。 “经济2班的殷松梦。” 他偏首。 殷松梦就这么笑盈盈看着他,朝阳把她眉稍染成淡金色,眼珠儿也挂着层流溢的光亮。 一直以来,她就是这么勾引人的么。 “1班蒋溯。”他没握手。 殷松梦也不恼,配合他装不熟。 车厢后半截坐着的泰半是蒋溯班里的人,殷松梦不认识,但也不妨碍她跟人打成一片。 比如小十分钟,她就跟隔了条过道的元子野混熟了。 前后的女生分零食她一应接过,还夸人长得好看。 大家倒不知道原来殷松梦这么好相处。 平时跑车来去如风,都以为她骄愎。 她问元子野:“蒋溯平时在寝室也这么高冷吗?” 两人是室友的事轻而易举被她套出来。 隔着过道,元子野被女生盯得脸有些红。 “没有。” 怕她多想,反应过来忙解释:“他只是话少,不是针对你。” “是么?”她转过头。 车辆行进着,光屑如金箔覆落他俊逸的眉额鼻梁、下巴,他兀坐着,视线在斜前方,没什么反应。 车抵达半山腰。 “元子野,”她唤,“帮我够一下行李好不好?” 行李架上的小行李箱元子野不仅麻利地拿下来,还帮她提到外面空地。 蒋溯取了自己的背包下车。 汪宝玲来到她身边:“你玩哪出呢?又换目标了?” 她不知道两人有一腿的事。 殷松梦笑了笑。 “没啊。” 既来之则安之,她推着箱子准备享受庄园轰趴。 一看傻眼。 所谓庄园,就一幢还没她家大的别墅带了片院子,草皮稀稀拉拉就算了,还不是真草。 “真艹了……”人群里发出感慨。 “这,庄园?” “怪不得那么便宜。” 负责联系地点的班长慌了:“老板跟我说,是旅游淡季才两折招客的,他发的照片里还有酿造的葡萄酒!” “冰箱里倒是有!”不知道谁进去逛了圈,“葡萄,和啤酒……” 大巴车送他们到路口也走了,要明晨方接他们回校。 气得班长打电话大骂无良奸商,奈何山里信号差,通话断断续续,骂干了唾沫对面来一句:你哪位? “虽然小点,里面设施都还能用,先进去休息吧,影音室游戏室也能凑合,等明早回去再维权也不迟。”元子野出来说。 众人既然来,都想尽兴而归。虽不抵预期,但大部分人也不想打道回府,陆续进去放置行李了。 殷松梦昨天冲浪玩得累,早起还没睡够,想找个地儿补觉,也进里边。 挑了间三楼走廊尽头安静的房间。 结果一推门,床上灰扑扑乱糟糟的床品直击头皮。 她出门就要走。 一边翻号码联系人上山接她。 迎面撞上蒋溯。 “你去哪儿?”他问。 “破地方我待不下去。”她也没心思逗他了。 像头困觉的狮子找不到床,有点暴躁。 “没信号。”蒋溯偏过半边身回头。 殷松梦背影停下。 盯着手机,一看,果然。 蒋溯折返过来拿她的小箱子。 另手还拎着只纸袋。 “你干什么?”殷松梦想出去多试试,大不了爬高点,兴许能像班长那样有断断续续的信号。 她跟进房间,问。 只见蒋溯从纸袋拿出床单枕套,逐一换上,甚至捋平了褶皱。 “干净的。”他声音向来淡静,正好抚慰了殷松梦这头狮子,她瞟了眼铺得一丝不苟的床,抱着凑合的想法躺下时嗅到了枕头上的雪松香,这应该是蒋溯自己的枕套。 不知不觉一觉睡到太阳西斜,整具骨头都松软了。 起床后整座“庄园”静得出奇。 找了圈不见人,行李倒都在,纳闷之余,她上下楼梯发现手机有信号条闪烁,于是站在楼梯拐角,左右移动尝试接信号。 从更高处的阶梯看去,背影纤薄。 假如有一双手,从背后狠狠推她,她摔下长阶,四处无人,又在半山腰,极有可能落个半身不遂。 “靠,又没了……”殷松梦捧着手机,被脚步声吓了一跳。 回头一看,是蒋溯,双手抄兜在裤袋,长腿拾级而下,她登时展眉:“他们呢?” “去山顶看落日了。”蒋溯的脸恰好被一片阴影遮匿,情绪难辨。 殷松梦凑近,扯他衣衫,皱巴巴的眉眼:“蒋溯,我饿了。” 她补觉到现在还没吃东西。 蒋溯看着,眉峰细微牵动,丹凤眼恢复成寡淡的黑白二色。 越过她继续下楼。 “我煮面给你。” 殷松梦跟上。 厨房灶火的锅开了,蹿起白雾。 蒋溯倚着冰箱门,反手撑着台面,裤腰皮带松垮垮时,内心乱成团絮。 他恨殷松梦,她本该彻尝敏因身体与精神上的苦楚。此地荒无人烟,如果她摔下楼,连救护车也要数小时才抵达,大家都以为他最先去的山顶看落日,有谁会怀疑他呢? 她应该倒在血泊里,而不是肆无忌惮地弄他。 水声沸腾,水汽不断将锅盖顶出缝隙,撞落回锅沿,声响刺激着蒋溯本就格外担心有人回来的神经。 她总是这样,不分场合地玩性大发,明明说饿,却又说没在厨房试过,再撒娇说加钱,被拒绝就生气起来,就和上次故意喊他系鞋带一样,明晃晃的脾气。 “快点。”蒋溯嗓音哑得不像话,催她。 “怕有人回来?” 蒋溯咬着牙槽偏过头去,却蓦地睁大眼。 窗外不远处的路边,有人影相继回来,甚至能听到笑闹声。 殷松梦也听得清楚,下一瞬,蒋溯推开了她。她后撤几步的同时,右手还拿着她昨夜塞进行李箱的已经湿亮的物件儿,蒋溯也因自己推得太突然,而面色苍白,眉头要折断了似的。 “没想到这破山头,落日能美成这样!” 同学的声音近在咫尺。 厨房门口的地板甚至有越来越近的人影脑袋。 面前的残局显然来不及收拾。 身子一轻,蒋溯把她扯进了储物间。 厨房里边隔出来的储物间,堆着些废旧的电器,粮油米面之类的干货,剩余的空间狭小到只够两人容身。 一墙之隔透过一阵阵脚步声,冰箱被开开合合,易拉罐拉环发出“嘁”声,交谈声热闹,大家在提议晚上烤烧烤,食材都有,烧烤架和炭火也齐全。 而另一边阒静到彼此呼吸清晰。 殷松梦紧挨着蒋溯,抬头发现他似有愠容。 “生气啦?”殷松梦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问。 蒋溯抿唇不语。 “我加倍给你钱。”她要求在厨房的确过分,刚才那东西还没扣上,她衣衫完好,被发现出糗的将只有他。 蒋溯没吭声。 “三倍。” 殷松梦见他没反应。 “要么五倍?” “你闭嘴。”蒋溯胸膛起伏,黑洞洞的眸光。 不期映入眼帘的是殷松梦微微扬起的脸,窄窗跌进烧得滚烫的余晖,她仿佛遗世独立的月季花,距离近到清甜的气息钻入鼻息,那双向来风情的眉眼透着点疑惑。 他狞狰的眉头缓缓松懈。 “我送你的贝壳,你挂在背包上了?” 殷松梦怎可能被吓到,怎可能遂他愿闭嘴,她才是那场盛夏的暴雨,毫无规律、毫无定性。 突然就问这么一出。 良久。 蒋溯“嗯”了声。 4、第 4 章 刚从山顶回来的元子野叫住出厨房的蒋溯:“怎么在山上没看见你?” 这个角度恰好能看见储物间关着的门,蒋溯收回视线:“走岔了路,去的另一边。” “怪不得,他们说晚上要烧烤,又翻出个投影仪,院门口正对着正好有扇很宽的白……”元子野是个随和的话痨。 “我先去洗个澡。”蒋溯打断他。 元子野点头。 回头纳闷地瞥了眼他白衬衫背后被压出来的衣褶子,长裤黑色,倒看不太出来异常。 蒋溯在寝室的床和桌子收拾得一丝不苟,就算衣服洗得发白,也向来干净平整的。 今天忒奇怪。 当蒋溯洗完澡,重新回到厨房,重新烧了锅水,拆开面饼时,门外突然传进阵热闹的掌声。 起哄声伴着音乐伴奏响起。 殷松梦大方接过话筒,置身人群笑得明媚大方,在明快的调子里唱着歌词,投影仪的光擦着她发丝,仿佛天顶的月光散成千丝万缕,眼前的明朗叫人忽略夜黑了个透。 “好听!” “好想和美女贴贴!”女生也欣赏得痴醉。 “她刚刚还问我手机壳链接,才知道她一点也不高冷!” 她手里甚至还拿着吃了一半的烤串。 人群外满肩夜色的蒋溯眸中倒映着微晃的人影,他大概是犯抽了,殷松梦怎么会让自己饿着。 回程,蒋溯和元子野坐。 殷松梦朝那边瞥了眼,和汪宝玲坐一块。 汪宝玲道:“你和元子野说一声呗,他肯定要红着脸和你换位置。” 虽这么劝,但她门儿清,殷松梦的热切不代表有多喜欢,那只能说明她心情好。圈里人都用四个字来形容殷大小姐的恋爱,心血来潮。 “我且烦着呢。”殷松梦倚着车窗。 “怎么了?” “今儿十五号。” 殷松梦天不怕地不怕,最怵十五号。 每逢月半,得回老宅一家子聚餐。 汪宝玲还想趁她心情好,问一嘴家里代工厂签单子的事,见状也只好宽慰:“你奶奶再怎么严厉,你是她孙女,她舍不得罚你的。” 殷松梦难得叹气,摆了摆手没说话。 傍晚结束课程,她磨蹭到最后一刻才回老宅。 进门尤其问了嘴:“我爸到了吧?” “先生正陪老太太喂鱼呢。”保姆应。 殷松梦安心了点。 老宅古朴之中见格调,好几座院落,有飞桥鱼沼相连。 方丘在桥栏旁,捻把鱼食洒进水里,殷得麟正和她聊着天。 “爸爸。”殷松梦接收到他安慰的眼神。 再开口打招呼:“奶奶好。” “回来了,开饭吧。” 方丘看似和颜,直到饭毕,才单独叫她到书房发作。 “山路飙车?真是本事渐长啊。”方丘叩桌。 殷松梦就知道上周超速的事瞒不住,顶着大名被开罚单,那局长又是方丘的亲戚。 “疯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野小子呢!” “小子”咬字格外重。 外人只以为殷松梦怵她奶奶,是方老太太严苛的缘故。 其实是因为方丘不待见她,浸透骨髓的不待见。 殷家人丁单薄,殷得麟,得麟,可见多企盼他得个麟儿了,偏偏是个不带把的。 方老太太是上世纪财主家的旧小姐,嫁给那会儿落魄的殷家,殷爷爷留过洋,对家里安排的婚事不满意,常居国外忙生意,年纪轻轻在外头过劳死的,好在殷得麟有头脑,酒店在他手里开遍全球,造就了现在的紫云集团。 按方丘的思维,必须子承父业。 若非殷得麟这些年做思想,她至死也觉得她晦气,不想见她。 殷松梦小时候还会想讨好方丘,长大倒看得开,你不待见我我还不高兴来呢。 奈何殷得麟是个孝子,儿时与父亲分居两地,导致他对家庭团聚有种畸形的迷恋,定下每月十五号团圆的日子,下刀子也得来。 殷松梦蹙眉。 听着动静的殷得麟推门:“妈,您消消气,飙车这事儿确实不安全,我来说她,您该吃药了。” “你说!你哪回真的说过她?把个丫头片子惯成这样!她上学期挂科的事你想瞒我到什么时候?这就是你说的学习刻苦、能托付家业?她这样你休想让她进公司!”方丘话说急了气不顺,殷得麟忙给她顺背。 “她这不还没收性子呢嘛,您别跟她见识。”又朝殷松梦使眼色。 她不得不低头:“奶奶,我将来好好学习,您别气坏身体。” 方丘冷哼:“那好,既然你要念书,把金桦海给方宙辉。”方宙辉是她侄儿。 “绝不可能。” 狡兔三窟,金桦海是她的窝,盈利更是可观。 方家一大家子人都靠着她爸,方宙辉那表叔还惦记她手里的酒吧?休想! 方丘捂胸要晕。 吓坏殷得麟,立马做主:“就先让表弟替松梦管着,等毕业再还给她。” 安抚好方老太太,殷得麟拽着她出门。 门外,殷松梦不满甩手:“爸爸!” 殷得麟不得不狠下心:“别跟你奶奶作对,她身体不好,再说,金桦海的确影响了你学习。” “方家拿我们的还不够多吗?” “小声点,你奶奶一人把我拉扯大不容易,她爱接济方家我也知道,不过花钱买她开心而已。” “可她凭什么碰我的东西。” 殷松梦知道殷得麟什么都能依她,唯独孝心难以撼动。 她转念:“既然为了我的学习,那如果我期末考出名次呢?” 还有一个月期末。 “松梦真的愿意好好学?” “只要爸爸等我考完再做决定。” 女儿愿意收心向学,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当初她能进京大,纯粹是在国际马术比赛屡得金奖,特招进去的,文化成绩在高中本算普通,一到高级学府更是差得离谱。 殷得麟恨不得立马答应,但又头疼方丘那边。 灵机一动:“如果松梦期末考到……前三,爸爸答应把金桦海继续交给你。” “行!”殷松梦气昂昂。 殷得麟看着她下楼的背影笑着摇头,他女儿,不吊车尾就不错了,前三?他倒是做过这种梦。 不过有了这项约定,她好歹肯下功夫,有点进步,等一个月后,再把酒吧给方宙辉,他在老太太那也好交差。 - 一连数日,殷松梦一节课不落。 但是,“屁也听不懂。” 她撑脸,转笔的架势越来越躁。 坐着的都是各地学霸骄子,老教授思维直接开飞机。 殷松梦在底下腾云驾雾。她以前翘多了课,底子差,只好买了套网课,晚上通宵泡图书馆刷课做题,等早晨再回住处洗个澡,去上早八。 蒋溯还是老样子,每周逢双数去她那,她回去也不闹他了,顶多叼着片他烤的吐司当早餐;在大教室遇上了,也不会装作不熟来和他打招呼,瞥过一眼,继续和汪宝玲说话。 西方经济学大课结束后,元子野看见他背包上的小巧挂件,问道:“你这哪儿来的?会挂这个不符合你的个性啊。” 贝壳的纹路流光,通透光滑,更像宝石。 “海边随便买的。”蒋溯的这话省略了主语。 挂给殷松梦看的,以表珍惜,什么时候殷松梦对他没了那股洒脱劲儿,他就成功了。 旁边有男生瞧了眼,说:“邵世珂也有一个跟你这一模一样的,蓝宝石雕的,值上百万呢,靠,傍上殷松梦就是牛,刚在一起就送他宝石。” “那有什么用,不还是分了?”有人应嘴。 “起码也够他赚的了。” 元子野听完了然:“那看来,你这块应该是仿的什么大牌子。” 蒋溯没什么表情。 只是一把扯下了贝壳坠子。 - 殷松梦这天回住处洗澡,大概清早五点的样子,她困得不行,洗完栽向大床。 被窝里吃痛“唔”了声,她才想起来今天周二,逢双。 蒋溯一双眼睛清明,倒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也不支应声,硌得她生疼,睡意去了大半,盯着他看了会儿,手刚伸到他腰窝就被喝:“别碰我。” 换平时,殷松梦反而越刺挠,偏要碰。 只见她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好吧。” 翻个身抓紧时间补觉了。 身后响起蒋溯淡淡的声音:“在外面彻夜寻欢很累吧。” 品出不对劲。 殷松梦转身:“怎么着,你缺钱了?” 不做那档子事,他拿的钱就和在金桦海兼职一样,只有五千,做了那档子事才能翻十倍,按次算,一晚多次那钱也多。 “其实那贝壳挺值钱的,你可以卖了它。” “已经扔了。” “你比我还败家。” 回想起来,好像是她胡诌什么海边三美元一串的,那也不能怪他。 蒋溯呵了声。 忽然睁定眼皮—— 他的手被殷松梦扯过当枕头,她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腿勾着他的腰,像只树袋熊挂在他身上睡觉。 她那张鹅蛋脸流畅,时常透着风情,此时此刻,脸颊贴着他手臂,挤出团圆鼓鼓的腴肉,整个人显得娇憨起来。 5、第 5 章 七点五十分,殷松梦睡过头着急要走。 蒋溯做的早餐看也没看一眼。 他对玄关的背影问:“为什么对学习突然上心?” 本以为她这段时间夜不归宿是在厮混,他做早餐时发现她搁在沙发旁的一沓书和笔记,联想到最近经常能在大课上见到她,才明白过来,她是在泡图书馆。 换以前,翘课才是她的常态,叫汪宝玲的会替她应付点到。 殷松梦一副凝重的模样:“这件事很严重。” 身后的蒋溯看见她松散的鞋带,走过去替她系上。 殷松梦将他的体贴纳进眼里,既然是交易,他其实没必要做这些,包括早餐,这么想着戏谑说:“关系到我能不能付得起‘嫖资’。” 蹲着的蒋溯捏着两根鞋带顿了下,继续绕结。 殷松梦见他没反应,总算实话实说:“我得考到前三,否则金桦海就不是我的了。” “我帮你。”蒋溯起身。 他的平静让她受用。 汪宝玲听说她目标的时候,惊得笔都掉了。 秦奥那厮也是,别以为她不知道他在电话里憋着笑。 她怎么忘了,蒋溯是专业第一! “想要多少钱?”她问的是补习费。 “不用。”他说,“只要你能付得起‘嫖资’。” - 傍晚,殷松梦按约定找去一间空教室,蒋溯已经坐在前排的位置,手边一叠教材和稿纸。 “先从你挂过科的高数开始。” 蒋溯讲知识点和他这个人一样,极其有条理,重点是他会迁就殷松梦的基础,解题步骤也写得细致。 一小时后,蒋溯在讲齐次线性方程组的计算题。 低沉的嗓音飘入殷松梦耳朵,她的视线从稿纸移向他。 长而直的睫毛,皮肤白到绵细的血管隐隐透着淡青,尤其眼皮那,跟蝴蝶翅膀的纹路一样。唇瓣时常抿着,就没见他笑过,只有说话时才轻微翕动,念出的数学符号标准且悦耳。 他这人,衬衫纽扣永远扣到顶上一枚,讲题就是讲题,心无旁骛,正经极了。 “唯一零解。”殷松梦斜斜支着颏儿,提前说出答案。 蒋溯略显意外。 殷松梦虽然基础差,好歹悟性高,蒋溯教过的,她都能理解,无须提笔,脑中也能解题。 “蒋老师,答案对吗?”她在他耳边吐气若兰。 “嗯。”蒋溯脊背忽地僵直,因为他的喉结被咬了口。 “你疯了!这是教室。”蒋溯虽从半截拉链旁及时扼住那只柔荑,但他心里是庆幸的,殷松梦迷恋他这具身体,但这远远不够。 他要她的心里也装着他,这也是他巨细靡遗、故作贴心的目的,当初他不愿承认男朋友身份,非说成是交易关系,就是不想要殷松梦觉得自己来得太轻易,太好得手。 他要得到她的真心,再弃如敝履,就像她当初对敏因那样! 殷松梦解开了她板正到碍眼的衬衫排扣。 见他耳根一点点染红,平添了几分慵懒感,再不是那副正经样,舒服多了。 她最近潜心学习,没做美甲,冥冥之中方便了今天。 方窗外漆黑,尽管教室只开了最前排的灯,但也太刺眼。 教材翻开的页数许久不变。 蒋溯攥着凳沿的手骨节发白,解了一半的方程在他眼底洇迹模糊。 题目没什么好看的。 他重新将视线落向面前的她,灯下的殷松梦眸光皎洁,颊边噙着得逞的笑,她向来这样,诱惑人时故作风情,等把他磨到手之后就露出顽劣、狡黠,就是只狐狸。 这片教室还是老旧的风格,木椅子漆了层白漆,随着她站起来,没了重力自动合上,坐板打在椅背发出“咔”一声重响。 她又用膝盖把那块坐板抵下来,只剩一条腿站着,站在他与桌子的缝隙之间,左手撑着椅背,俯低身子时,发丝从肩头滑到前面,落在他仰起的脸颊、眼皮,痒丝丝的。 他不禁低了眼皮,盯着她右手腕隆起的两道细骨,一下明一下淡的,本来极其有规律,可腕上的青筋忽然暴起,他仿佛被她发丝的馨香裹挟,临界那刹,忽而想亲亲她—— 从朦胧的视野里,在她坠落的发丝里,对准那片唇。 可殷松梦别开了脸。 他悬起后背凑过去的吻落空。 几乎是一瞬间,迷离的双眸凉了下来。 她好像从来不亲他嘴唇,哪怕挑逗他时也只是亲脖颈,顶天了亲他下巴,至于接吻,回想起来一次也没有过。 - 医院病房。 午后日光晒金,绿意涤窗,大概是病床少年躺了近半年,终有转醒的迹象,连景致也变得生机勃□□来。 病床旁坐着的蒋溯手捧书籍,安静翻看。这照理是寻常的一天,他下午没课早早从学校过来,陪在床畔,即使看书也能记着喂食或翻身按摩手脚关节的点。 但书页在手心搓磨,他脑海泛起的画面却是昨晚挤在教室课椅的种种。 殷松梦那双手,和她那张软组织饱满的鹅蛋脸格格不入,极其瘦长,骨节分明,稍微用力,手背细凉的骨头隆起一道道,牵动着硬瘦而有力的指骨则十分嶙峋好看。 她食指戴了枚银戒,乍一贴皮肤,锥骨的凉,但他是决计不可能吭声说凉的,那种事那种地方,简直就是莫大的屈辱。 “我这戒指尺寸其实小了,平时可难摘了。”殷松梦的指甲修剪得圆润,手骨关节用力后变得红彤彤的,和本身肤色的雪白对比强烈。 她看出来他的不适,轻易便将戒指摘了下来,一面说着。 戒指银光晶莹,拈在她指肚。 蒋溯偏首,不去看那枚戒指,和她的右手。 殷松梦却凑得更近:“这次一摘就掉,为什么呢?” 这话一出,蒋溯浑身紧绷起来,连着锁骨的侧颈清晰地棱起条筋,他呛她:“你不说话手就废了是么?” 他摸清了殷松梦那点脾气,平时痴黠参半的,看似豁达,其实是个顺毛儿捋,反着她来保不准她要发脾气。 他这话算是把她那点“体贴”消耗殆尽了。 椅子之间有缝隙,他有条腿屈着膝盖,小腿背被椅缝硌得很疼,她也发现了,却没像摘掉戒指那样,停一停叫他可以换个坐姿。 走神着,坐在病房腿好像也开始发麻、通红。 病房门忽然被推开。 李芝见蒋溯手里的书被惊得落地,还以为自己进来得太突然。 她等对方将书捡起才问:“少爷是不是看书看得入神了?这个点该给敏因少爷按摩关节了。” 蒋家两个儿子,一个随父姓一个随母姓,可见夫妇当年恩爱非常,只可惜由爱生憎也就几年光景,他们夫妇相看两厌,各忙各的家业,一年到头也不说见孩子一回。 兄弟俩感情倒很好,敏因他从小体弱多病,三天两头要见家庭医生,怕黑怕疼又爱哭,打针都要蒋溯哄着陪着。 后来蒋溯来华城读大学,哪怕兄弟俩分居两地,他也时常跟敏因通电话,要询问他学业进度,每周末都要飞回南舟市陪弟弟。 李芝看着搁下了书,熟练而细致地给敏因按摩关节的蒋溯,叹了口气,他其实,才大了两岁,平时对待幼弟,却成熟似父亲的角色。 敏因少爷的恋爱,李芝当初其实也旁观了一部分。 那女孩,山野精灵一样,而一个时常带病甚至不能正常上学的少年,忽然有这么个女孩闯入他灰白单调的世界,他的动心是必然,以至于后来女生挽着个姓邵的男生在他面前要他死心时,郁郁寡欢到置身车流。 “哥,等你从英国回来,我介绍姐姐给你认识。”按摩关节是这半年来周而复始的事,蒋溯只要在医院,必定亲力亲为,按着按着,他脑海似乎响起那通跨洋电话,彼时的他第一次没待在敏因身边,父亲令他寒假到英国一家分公司历练,这是他离敏因最远、最久、也是最后悔的一次。 “姐姐?”他还不知道敏因不久后会因所谓的姐姐丢了半条命。 电话里声音吞吐起来,一听就是害羞了:“现在是……女朋友,她叫殷松梦,比我大。” “你成年了也可以谈女朋友了,记得对女生好。”他叮嘱道。 李芝在旁边,照例摁下录音机的播放键,室内依旧响起殷松梦被少年记录下的那句:“我喜欢敏因。” 蒋溯按完关节,在给敏因翻身。 这句过后放的,是他平时爱看的植物学期刊,李芝每天拣一小节读录,拿来床头播放,一小节的内容不算多,很快又循环到最初始那句,殷松梦的嗓音,昨天在他耳畔厮磨过,音筒里说着“我喜欢敏因”。 “这束风铃花枯了,我去买束新鲜的来换。” 李芝嗳了声。 花瓶里蔫巴的蓝紫色花束被冷白的手抽出,出病房关门之际,目光莫名在病床少年的嘴唇顷刻停留。 6、第 6 章 殷松梦发现了,蒋溯一去医院看过他弟弟,脸色格外冷,不同于平常的冷淡,好像压抑着某种浓烈的情绪。 说他清高吧,他又愿意为钱折腰,说他识时务吧,他又从来不和自己说医院那边的难处。 汪宝玲曾说她和邵世珂谈恋爱就是在扶贫,但邵世珂却是跟她最长的一任,他嘴甜会哄人,盘正条顺,不求真心,给钱就行,她可以去冲浪骑马跳伞滑雪,空闲了电话找他他立马现身,十分合格,不过出轨了,但也没什么好可惜的。 她撑颊端详给自己解题的蒋溯,站在他的角度,不应该想方设法“压榨”自己身上的利益么? 思来想去。 还是他自傲自尊,怪不得说话比不上邵世珂殷切,经常带刺。 “我认识个神经内科的专家,要不请他看看你弟弟的情况?” 她想当然以为他情绪差是医院那边不顺,看在他帮自己补习的份上,她主动说。 蒋溯持笔一顿。 “不用了。”他淡声。 “那专家这段时间正好在国内,过几天来我家玩,约他也就是顺便。”还以为这人傲骨作祟怕麻烦她,“你弟弟说不定就……” “我说了。” “不用。” 眉骨翻出冷,连他手里的笔也重重搁在桌面。 再三热脸贴冷屁股,殷松梦耐性用完了:“你干嘛冲我发脾气?每次从医院回来就好像我欠你一样!” 蒋溯微愣,大概自己也没注意到下意识的情绪。 殷松梦扯起包往外走,却扶着门框缓缓蹲了下来。 蒋溯下意识起身,急切的步子又顿定,以为她忽走忽停,是在捉弄人,她一贯这样,佯装要怒唬人,尤其床上要求过分时,常用这招骗他得逞。 缓着步子过去,手刚碰上细盈盈的肩忽觉不对劲,她好像在抖。 “你怎么了?” 转过来一张惨兮兮冒着冷汗的脸:“蒋溯,我肚子疼。” “吃坏了肚子?” “不是,生理期。”她初潮起每逢生理期疼到浑身虚脱,要吃止痛药打止痛针才能缓解,殷得麟找了中医给她调理,本来见好,可她贪凉,又爱冲浪,稍不注意就容易反复,估计前阵子去冲浪又受凉了,都第二天了小腹忽然钝痛。 “住的地方有止痛药,我要回去。”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次,药都备着。 蒋溯蹲在她身前。 殷松梦本来是气他撂脸子的,现如今疼到浑身抽冷汗,也不拿乔了,识相地攀过手臂,趴向他后背。 这栋楼离宿舍极远,白天有课人满为患,晚上空荡荡的,学生多选图书馆自习,要挑空教室也不挑这么偏僻的,估计蒋溯怕人撞见特地选这。 习习凉风钻进露天楼道,头顶的声控灯也颤颤巍巍。 不过蒋溯步子沉稳,从三楼背她到路边,酒红色的帕加尼就停在那溜玉兰树下。 她疼到要蜷腿抵腹缓解,肯定开不了车,本以为蒋溯会叫一辆出租车塞她进去了事,却把她放进了跑车副驾,伸手向她:“车钥匙。” 这是要送她回去的意思,肉/欲关系一个月来,他还是第一次坐进她车里,可惜这条路乌漆麻黑的,除了他俩没别人,否则她真想好好端看蒋溯的表情精不精彩。 再说,今天周三,不逢双。 她瞥了他一眼,没力气调侃,只把车钥匙给他。 更稀奇的是蒋溯会开她的车,帕加尼的这款车型,国内只有三辆,以往叫代驾,老司机也得摸索一番才小心翼翼上路,蒋溯倒驾轻就熟,仿佛开过无数次似的,长手搭在方向盘上,一路又快又稳。 一进门,殷松梦倒腾出斗柜里的药丸,摁出两粒就要干咽,旁侧递来杯温水。 蒋溯站着,手里的水浮起雾气,弥漫两人的距离。 水被接过灌进喉,吞进胃的药渐渐起效用。 小腹不再一抽一抽,但还是像塞了团棉花一样坠沉沉的,她钻进被窝睡觉,不去管蒋溯的去留。 醒来时被窝里多了个暖水袋。 厨房灯亮,料理台前背影清峭,蒋溯这人冷得像湾山涧雪水,每每在厨房,炉灶腾起热烟,又给人雪初融,春来临的错觉。他衬衫袖半挽,小臂线条如削,正从锅里舀出一碗红乎乎的汤水。 桌上还有煎鱼,白芹,荤素搭配。 “肚子还疼吗?”蒋溯回身发现了她。 她视线从餐桌牵向他,只见他手里放过来一瓷碗,刚舀出来的,近了她才看清,是红枣炖桂圆。 “好多了。” “把这个喝了。” 殷松梦坐下托着颊,盯着瓷碗浮着的枸杞皱眉:“我不喜欢枸杞。” 她大学之前和她爹住,他也常给她炖各种补血养身的汤水,红枣桂圆从不放枸杞。 但这话未免太直白,有糟蹋蒋溯心意的嫌疑。 蒋溯却扶起筷,一粒粒往外夹,耐心十足。 殷松梦看着,音冽而甜:“蒋溯你对我真好。” 她其实很会撒娇,她爹那个老谋深算都很吃这套,更别提那些前任了。 手一顿,最后一粒挑完,他把碗推向她:“喝吧。” 不为所动的模样。 “没意思。”她撇撇嘴,蒋溯果然是蒋溯。 喝完后,蒋溯已经把饭盛好。 他的手艺明显偏南方,鲜甜口。 她妈梁谊柔是南方人,厨艺顶好,一口吴侬软语,嗲得很,蒋溯倒是话音标准,听不出南方口音。 吃着口脆爽的白芹,记忆里的味道,她问:“你是南方人?” “嗯。” 他们第一次聊这些。 “哦,哪个城市?” “南舟市。” 果然,跟她妈一个地方的。 “我妈妈也是南舟的。” “是么。”嗓音淡薄。 还是那副不为所动的模样,殷松梦看在眼里。 “寒假我还去了趟,在那待了一个月。”计划待满整个寒假的,想到什么,她眉间浮起厌色,没再说下去。 蒋溯冷了视线。 彼此陷入无言,直到饭后蒋溯离开,气氛也一直寡淡无味。 电梯里,手机提示到账信息,五万整,殷松梦倒是大方。 他长按,点击“退还”。 很快,那头来了消息: -为什么不收? -今天周三。 殷松梦捧着手机。 她当然知道周三,正因为这样,她更没有少他的。 死脑筋,忒清高。 最近啃题啃知识点一直缺觉,好容易早睡,却失眠了。 晚餐的白芹,她想起了她妈,梁谊柔路过富人区的时候,经常看着那些别墅感慨小时候她家住的还要气派,可惜破产清算了。 正因为这样,梁谊柔过不了苦日子,她是顶尖的漂亮,跟了殷得麟,没曾想生了她也没名没分,进不了殷家门,只能灰溜溜回老家。 殷得麟正好打来电话,满怀关心:“宝贝女儿睡了没?” “准备睡。”怏怏的语气。 对面不禁紧张:“是不是肚子疼?爸爸给你煮红糖姜水送过去。” 外面夜深,偌大集团的老总这种小事从不假手保姆。 是个记得女儿生理期的无微不至的父亲。 殷松梦却闷在枕头里,装出困倦的声音:“不用了爸爸,我不疼,只是困了想睡觉。” “好好好,那爸爸不啰嗦了,晚安。” “晚安。” 她掐断电话,愈加烦躁。 于是电话给秦奥,想让他约三五好友出来喝酒,一直没人接,肯定醉在哪个温柔乡了,她往下翻别的好友。 蒋溯接到殷松梦电话时正在路边等出租车,路灯的光割裂夜色,额际的头发被风吹动,露出黑深无澜的眉眼。 “怎么了。” “蒋溯我肚子又开始疼,你回来。” 他侧仰头,看了眼林立的高楼,落地窗排列,四四方方的亮,连着他眼底也坠入薄光。 “嗯。” 客厅。 殷松梦腋下一瓶罗曼尼康帝,手指夹两只红酒杯,对折返的人摇出“叮”的脆响。 “陪我喝酒。” “……” “不是说肚子疼?” “骗你回来嘛。” 刚倒出的酒被夺走,酒瓶也被夺走。 “你吃了止痛药,二十四小时内不宜饮酒。” “这只是红酒。” “也不行。” “一根筋。” 殷松梦被气到,开始后悔叫他回来。 “那我抽烟行了吧。”她鲜少抽,没成瘾,因此在抱枕底下放一包铁盒1916能抽两个月。 手拐进沙发角,摸了个空,一个个抱枕拿开,也没见烟盒。 “我烟呢?” 她看向蒋溯。 他会收拾房子。 果然。 “被我收起来了。” “还我。”她暴躁地在沙发前面走来走去。 光着脚,鞋也没穿。 蒋溯把拖鞋放到她面前,浑身挟着奇异的安定气息,话音低低:“穿鞋,别再着凉。” 他蹲着,捉起她的脚踝,依次穿妥当,才起身问:“你究竟怎么了?” 殷松梦身体塌过去,抱住他,没了那种跋扈,像只受伤的刺猬。 “我有点难受。” 蒋溯抬起的掌心轻抚她圆滚滚的后脑勺。 她总算不再要喝酒抽烟,而是说:“蒋溯,你留下来陪我睡觉。” “嗯。” 这晚揿灭灯,她缩在他怀里,声音闷闷的:“我爸妈没结婚。” 这事并不私密,财经新闻常报,紫云集团的老总殷得麟单身至今,唯有个独女,极尽宠爱。 “我跟我妈在南舟住,到五岁才被我爸接到他身边。” 她仰脸:“你知道为什么吗?” 蒋溯没答,收紧了在她腰肢的手臂。 她又缩回去,腾了副轻松的语调:“他被诊断出弱精症,生不出儿子了。” 殷松梦不再洒脱,第一次向他坦怀。 他得逞了不是吗? 可他并不开心啊。 7、第 7 章 清晨。 殷松梦伸了个巨大的懒腰,旁边已经空空如也。 餐桌留有中式早餐,热腾腾的面、豆浆。 她吃完开车去上早八,进教室时,上百双疲惫的眼神骤然聚光。 殷松梦身材极好,露肩上衣,紧臀牛仔裤,松开一头乌黑浓密的卷发,扑点淡妆,本就标致的五官更是明艳,从前门到后桌,一路吸睛。 谁能想到她昨晚的荏弱。 女人嘛,生理期难免多愁善感,殷松梦发现她爹那张十几年前,泛黄的诊断报告时,联想到他来接自己的日子,的确伤心过,甚至搬到现在的大平层单住。 但换个角度想,她爹虽然骨子里和方丘一样想要儿子,但那又怎样,他又生不出来,妥协也好、认命也罢,总归是宠她。 她才不要钻一辈子牛角尖,累也累死了。 一上午满课结束,汪宝玲问:“去哪吃中饭,后街还是商业中心?” 前面一道熟悉的身影在人潮中进了食堂大门。 “食堂。”她眼睛亮晶晶的。 “我们也吃馄饨吧。”跟进食堂,又说。 “行啊。”汪宝玲瞟了眼馄饨店排队的蒋溯,瞬间了然。 她家里条件是圈子里最次的,多亏自己和殷松梦交好,家里代工厂的订单才能源源不断。但就算这样,她恋爱也得拔高眼光,绝不往下扶贫。 可殷松梦不在乎,恋爱于她,就像花钱买的消遣。 估计蒋溯也是消遣吧,汪宝玲猜。 “嗨!” “元子野。”殷松梦排到末尾,半斜身子打招呼。 元子野和她隔了几个人。 转过头来惊喜之余有点磕巴:“你……你也吃这家吗?” 废话这不,又挠挠头:“我帮你点吧!省得你排队。” 蒋溯已经在对柜台里点餐,没有回头的意思。 “不用了。”她说。 馄饨都包好码齐,沸水下锅,很快捞起,蒋溯端着餐盘过来时,和她擦肩路过,明明距离近到雪松香由前而后混入鼻息,可那人连头也不偏,就这么目不斜视地走过。 她心里顿时吃紧。 不同于以往那种觉得好玩,想逗他的心理了,心脏像被闷声不响砸了一拳,发酸发沉。 就这么想和她划清界限吗? 出了那扇门非要装陌生人,明明昨晚还抱着一起睡觉的。 回过头,发现他居然和两个男生拼桌,一张桌四个座,还剩一个座,他室友元子野点好餐肯定要坐。 重点是,走远点又不是没有空位子,拼桌?不就是防她坐过去么! “我们坐哪儿松梦?”汪宝玲也瞧见了,来问她。 殷松梦随手指了个空位置,在蒋溯斜对角,很远。 馄饨皮厚肉少,她刚才心不在焉的,加多了辣椒,咬进去第一口便被呛到:“咳咳咳咳咳……” 汪宝玲给她递纸:“没事吧?我去给你买瓶水。” “我自己去。” 她去楼下买了杯冰美式,喝完咖啡解辣,习惯性嚼冰块。 “你不会真喜欢蒋溯吧?”汪宝玲觉出不对劲。 “我和他上过床了。”嚼冰块的声音停了停。 这下轮到汪宝玲被呛。 “什么???” “不然我为什么指他说是我男朋友。” “也就是说,从那个时候就已经……!” “嗯,不过你也看到了,他不承认。” “故意的吧!” 听这话,殷松梦掀了掀眉毛。 “玩欲擒故纵呢这是。听说蒋溯有个植物人弟弟,医药费不菲,他接近你难保没点别的意图。” 其实说这话,她也脸热,五岁在国际幼儿园,自己接近她,和她做朋友,就是家里大人教的,后来她爹凭借小孩的情谊,得以登门拜访殷伯父,一来二去打通了关系。 可见大把的男人钻营心计。 “我知道他为了钱接近我。”初见装手机没电,她见色起意,自然给他号码,一来二去的。 可谁没点目的呢,就连面前的闺蜜,不也是要利用自己才来做朋友的么,而自己又需要个人处理学校的琐事,乐得糊涂,两相成就罢了,场面话就是朋友间互帮互助。 哪怕她妈生她,也是为了嫁进豪门;她爹接她回来,一是妥协,二是为了给自己造一个“爱女如命”的好爸爸人设罢了,媒体争相报道,股价连连攀升,有些事,装着装着,就骗过自己了,又或者,装到一半开始投入真感情了。 她才不信世界上有什么从一而终的纯粹的感情。 可蒋溯这人,拿钱也不装深情,忒不称职。 “就算他欲擒故纵吧……”她懒懒地托颊,“我上钩了。” 她的手掌从侧颌摩挲到后颈,蔫蔫耷着头,露出少有的焦躁。 不过很快,那只手重重扶桌,眸光里迫切又盎然:“既然我咬钩了,不把他变成我男朋友,我名字倒过来写!” 刚咬了冰,嘴唇被冻得鲜红鲜红,玻璃墙的光映得她脸颊剔透胜雪,每根发丝都松亮熠彩。 汪宝玲还在为她这幅模样错愕的,见她立马又打上鸡血,忽然笑了,她有什么好瞎担心的。 餐盘端去回收处时,她那碗馄饨只咬了半只,一杯咖啡倒是连冰块都不剩。 蒋溯他们也来放餐具,那束偏冷的目光略过自己,只在那碗基本没动的馄饨上停留,片刻而已。 见状,她说:“食堂的馄饨好难吃。” “晚上我想吃你包的。” 今天周四,他会来的。 食堂闹哄哄的,蒋溯腿长,很快越过走在她前面,和门口等他的元子野一道下楼,背影淡漠,也不知道听没听见。 但殷松梦有了盼头,下午她泡图书馆刷题,效率高超完成题量,天擦黑便回住处。 她先把住处的灯调成柔缓的暖色调,又把玫瑰香薰点在桌台,各种找角度,把厨房营造旖旎,最后换了条红裙,红色衬她,她也偏爱。 手机一响,蒋溯的来信: -我在医院。 这是不来的意思? -哪家医院?我也去看看你弟弟。 许久没回信。 她朝一个家里做医疗的朋友打听,给的信息是姓蒋、十九岁左右的男生、植物人,蒋溯本就寡言,关于他弟弟更是鲜少提及,她便半推半知这些。结果对方来信说华城没有符合条件的。 “除非他住馨洋,那家私人医院私密性特别强,又是外资,我还真没办法打听到。”好友说。 “行,我知道了,谢了。” 蒋溯的信息证实了他们的猜测。 -馨洋。 但紧接的一条令她止步于玄关: -我晚点赶回来。 蒋溯站在病房窗前,惨白的月光把影子融成朦胧胧,站得太久,要渗进冰凉的地板里,寂静中,身后仪器嘀嗒嘀嗒,数着理智。 “少爷,这馄饨皮……你买来的吗?”李芝对着床头的一盒东西狐疑。 “一个朋友托我带的,我给她送过去。”黑影离开窗前,步入灯下,添了点色彩。 “这么晚?”李芝看向夜色。 “她说想吃馄饨,晚上。” 蒋溯一来,厨房的残局即刻被料理妥当,他调肉馅、包馄饨显得十分熟练,骨瘦的长指灵活地一捏,馄饨便成型。 殷松梦不行,她把手指打结,馄饨也是奇形怪状。 最后一碗汤鲜味美的馄饨,全靠蒋溯。 夜里,她似乎喜欢上了偎在他怀里,两只脚也塞进他腿间,脑袋枕着他手臂的姿势。 关灯后,她说:“我妈妈也会包馄饨,味道和你做的一模一样。” 她其实很少想起梁谊柔,但蒋溯的厨艺却总能勾起像面糊一样的记忆。 梁谊柔跟过的男人都有一个共性,富有。她给情人大展厨艺的时候,自己也能跟着享口福。 不过菟丝花的女儿难免被视为拖油瓶,男人骂她,梁谊柔也会跟着骂,尤其是她撞见两人白花花赤条条的时候,梁谊柔破口大骂,把男人也吓一跳,事后又抱着她痛哭,说自己是爱她的。 殷松梦觉得自己可能天生薄凉,梁谊柔带了她五年,亲爹来接她的时候,她竟然松了口气,欣然走了。 梁谊柔也松了口气,她说:跟你爸爸走吧,他能给你更好的生活。 再见,就是去年寒假,她去参加梁谊柔的婚礼。 岁月厚待,她还是很美,丈夫不仅富有,也真心爱她,殷松梦在那住了一个月,梁谊柔温柔得不像话,没有一丝一毫骂人的旧影。 蒋溯总是鲜少说话,只有手指有一下没一下顺着她的发丝。 她问:“是你妈妈教你的厨艺吗?” 手一顿,蒋溯答:“不是,一个阿姨。” 是李芝。 “阿姨?你是阿姨带大吗?” 她问的越来越多,越来越细。 “嗯。” 殷松梦仰头,在等他继续说。 低低的话音重拾:“我爸妈感情不好,不怎么回来。” “哦。”怪不得他要负担弟弟的医药费。 “阿姨对你们好吗?” “好。” “会讲故事哄你们睡觉吗?” “……” “我想听故事,蒋溯。” 朦朦胧里,殷松梦的狐狸眼软幽幽的,却格外有些灼人。 蒋溯不听睡前故事的,但做哥哥的会讲故事。 “从前,有只小狐狸……” - “你昨晚讲的故事,狐狸最后原谅了骗它宝石的豹猫吗?”她扯着哈欠拉开冰箱,习惯性拿冰矿泉水。 蒋溯正在旁边煎培根。 香味钻进她鼻尖,她倚着后头的岛台问。 他背对着自己,拿了个鸡蛋,敲进锅。 次啦啦的响,显出他声音格外低沉:“原谅了。” “我就知道,童话故事的大团圆。”她拧盖,灌进口冰水,从喉咙凉过胸,能感觉到这水一路流到胃里,迷糊糊的来一口特别爽。 蒋溯惯常寡言,把培根放在烤好的吐司上。 “不过原不原谅也不要紧啦,狐狸心里种了根刺,跟骗子不可能回到以前。”她又抬手喝一口,对上蒋溯转过来的视线,短暂而深沉的,对视了一眼,她愣神中忽地被呛咳。 冰水被他夺过手里。 “你又喝冰的。” 刚刚他转过来,应该是想说点别的什么,关于童话故事的,可能被她这一咳给打了岔。 她不以为然:“我肚子不疼了。” 蒋溯却不再给她喝,换成杯热牛奶塞她手里。 鸡蛋也煎好,一并夹进吐司,她咬了一口,不是溏心。 8、第 8 章 今天周五,早餐完出了这扇门,不例外的,蒋溯又要和她装陌生人,殷松梦已经开始不满足这种困在每周逢双才见面的日子,但她这回,没朝蒋溯直咧咧不满,而是兜了个弯,找到秦奥。 金桦海包厢里,秦奥稀奇得很:“不是说要闭关复习,叫我别烦你,怎么今儿有空喊我过来?” “你对馨洋医院熟吗?” “馨洋?怎么了?有谁要看病?去市医院吧,那我熟。” “有个朋友的弟弟在馨洋住院,我想找个由头塞笔医药费进去,帮帮他。” “那把钱直接给他本人不得了。” “他不会接的。” 话说到这,秦奥登时明白:“谁啊?值得你这么绕弯子?” “蒋溯。”殷松梦也不瞒他。 一听就是男生的名,秦奥知她男朋友换得勤,但还没见她这么走心过,不由地泛酸:“我说你,怎么尽喜欢那些一穷二白的呢,你倒是看看小爷我啊。” 秦、殷两家长辈交情深,连带他俩从小认识,秦奥的喜欢也经常摆在明面,但越这样她越不敢吃窝边草,也懒得再费口舌,只问:“你帮不帮我?不帮大不了去跟我爸开口。” “我帮!”秦奥把她拦回沙发,“我帮还不成。” 秦家在华城关系也盘根交错的,他兜兜转转约到馨洋的院长,把地址时间发给殷松梦,但同时又留了个心眼儿,背地差人去查蒋溯,毕竟,真一穷二白的,先别说钱,哪有门路去住馨洋这种面向富豪明星的私人医院。 不过,蒋溯是外地户口,查起来并不顺手,要些时间。 另一边,殷松梦已经和院长见过面。 她需要院方和她圆谎,把蒋溯弟弟列为研究病例,再免除他的医药费,实际由她来付。 “不好意思殷小姐,医院有规定,不能泄露病者信息,至于您说的姓蒋、十九岁左右的植物人,我也不能回答您有没有这号人,更别提您的请求。”院长口风很严,任凭殷松梦怎么把好处掰碎了说对方也微笑着不为所动。 殷松梦败兴出门,临走那院长好像拿起手机在拨电话,态度恭谨。 等她走出见面的餐厅,院长又追上来,和煦笑着,改变了主意。 当晚,她在空教室自习,蒋溯以前挑的那个偏僻的教室。 估摸着时间发消息明知故问: -你在哪儿? -医院回来的路上。 学生公寓楼下种了两排银杏,连着马路都是绿油油的,蒋溯回来的时候,殷松梦就等门口的阶沿上,玻璃门映着她淡淡的影子。 有经院的同学路过献殷勤:“殷松梦?你等谁啊?我替你喊去。” “我等蒋溯。”她笑着宣扬。 蒋溯无需再负担医药费,他们不再是交易,她要蒋溯和她光明正大站一块,承认他男朋友的身份。 “他还没回呢。” 话刚完,视线转眄到马路边的身影,明明等了很久,却又不过去,双目灼灼又矜骄地凝视着他。 发现蒋溯依然拿她当空气,错身去刷门禁时,她佯怒:“蒋溯!” 馨洋的院长来电话时,蒋溯知道他大概是成功了。 现在来看的确如此,他此时摊开实话,说自己只不过骗她感情,从没有一丝丝动心过,人来人往的,应该会很精彩,殷大小姐片叶不沾身,竟然也有栽跟头的一天,不知道还能不能潇洒地在金桦海点一首“分手快乐”。 在殷松梦的视野里,蒋溯把校园卡按在卡机上良久,手指莫名遒劲,指骨突露,卡片在力道下甚至弯曲变形。 应自己一声有那么纠结吗?殷松梦要炸。 “蒋溯!”这次是真生气了,左边嘴角抿出生气才显现的酒窝。 过往的学生狐疑地回头。 “怎么了。”他总算应。 “我还没吃晚饭。”她在他偏首过来时,盛气凌人的狐狸眼登时软成汪月色,可怜兮兮的。 “想吃后街的药膳鸡,你陪我。” 后街离学生公寓不远不近,步行即可,但要经过操场,周五晚上操场聚集各种社团的活动,人来人往的,后街也全是本校学生,而药膳鸡又在巷子最里面,要穿过整条乌泱泱的后街,殷松梦故意挑那。 蒋溯既然挑偏僻的教室自习,那她这回就把他往同学扎堆的地方带,他不去她就耍赖。 想到这,她走前两步,揪住他一片衣袖,以防他开溜。 “走吧。” 他答应了? 一路如她所愿,两人并行在闹浩浩的人群里,殷松梦平素一辆跑车惹眼惯了,她这张脸,加上以冷淡禁欲闻名的蒋溯,引起不少视线聚焦,在揣测蒋溯这位清贫的学霸,也向富家女低头了? 药膳鸡店面窄,生意却火爆,他们坐到二楼仅剩的空桌。 殷松梦打量一周,泛黄的墙壁贴着些花花绿绿的图纸,也有老板小孩留下的涂鸦,两排的座位都坐满人,过道推车放着食材,锅底沸腾的白烟也挤在一块,参杂着交谈、碗筷磕托的噪声。 视线转回来,蒋溯已然擦完桌面残留的油渍,正用滚水烫餐具,他一向有着自己的澹静和条理。 殷松梦的胳膊抵在干净的桌面,忽而觉得这里也不差,于是不顾嘈杂:“蒋溯,你做我男朋友吧。” 滚水顺着筷尖流进碗,被他倒进脚边垃圾桶,他把烫好的碗筷推给她,接着烫另一副。 “我跟你说话呢!” 幼儿园起,只有别个追她的份,她觉得自己想方设法照顾他的傲骨,够给面了,虽然他不知情,但这地步自己被拒真有点下不来台,她殷松梦也是只犟脖鹅,向来头往天上抬的好吧。 在宿舍门口喂蚊子那么久,肚子又饿,这会儿脾气也上来了,一气之下去扥他手里的筷子。 对面正要往筷子上淋热水,她一只手忽地劈过来,热水一避,泰半浇向自己手背。 “你没事吧!” 她好像犯错了。 “没事。”蒋溯依旧淡定寻常,眉也没皱,起身去冰柜拿了瓶冰水敷在泛红的手背。 对上殷松梦不安的眼神,他又说:“我没事。” “很疼吧……”殷松梦自责。 她不仅莽撞脾气大,还不会照顾人,这种小事连冷敷的常识也没有,甚至没能妥帖地递去瓶冰水。 向来洒脱肆意的殷松梦也因反思而黯淡失色。 蒋溯忽地烦躁。 矿泉水化出层水珠糊在手心。 他不想敷了,抽纸擦了擦干。 “我答应你。” 这句话顿时在她面颊焕出色彩。 “做我男朋友?” “嗯。” 他答应过,要帮她补习。 就等期末,期末过后再甩了她。 算算,也就剩半个月而已。 半个月。 9、第 9 章 从店里出来,夜已黑透,霓虹铺亮拥挤的小街。 她久违地觉得夜色很美,月色也很美。 等蒋溯结完账出来,她目光微微一侧,那是路过的一对牵手的情侣。 蒋溯视线倒是随她眼睛偏转。 不等他反应。 她先把手指锁进他干燥温暖的指缝。 路上,她说:“我今晚要在图书馆熬大夜!” 之前一直都是争分夺秒复习,不过因为生理期乱了节奏,好像也就是那次开始,她渐渐在蒋溯那找到一种栖息感,像是回到五岁前南舟那个江南城市,梁谊柔给她讲故事的某晚,她像坐在小船里,小船在清波上,摇啊摇,她就困了。 想着想着,她扯唇洋洋而出一个哈欠。 待在蒋溯身边她也好容易犯困。 自然而然把脑袋靠在蒋溯肩侧,闭上眼,没骨头似的倚仗他的步伐。 他们属于言语生分,肉/体烂熟的,这一切得归咎于黑暗里渐成的默契。 “台阶。”蒋溯停了下来。 从后街转进学校西门,有三级台阶。 “哦。”她懒懒抬眼。 蒋溯也就继续带她蹑级而上。 “蒋溯,你在宿舍几点睡?”之间总是她问他答。 她其实期待着,蒋溯能说陪她去图书馆待一会儿。 有意这么提一嘴。 “十点半。” 可真够早,不愧是作息规律的正经学生。 “现在……”她架起胳膊,眯了眼腕表,“现在才八点呢。” 蒋溯沉默。 他沉默着就好,偏偏走出去好一段距离。 他又开腔:“我知道。” 她刷地睁圆眼皮,气哄哄地直回身子戳他:“蒋溯你就不能说陪我去图书馆待一会儿!你还答应过要给我补习的呢!” 蒋溯当然参透她的弦外音。 只是未曾料自己也会起逗撩她的闲心。 见她张牙舞爪的,连着也愣了愣。 殷松梦全然将他的反应定义为不解风情,眼睛里头也不懒洋洋了,觑起两簇湛湛精光,凑近到能数得见他鸦黑浓密的睫毛,似乎要洞穿他,坏兮兮问:“蒋溯你……不会是初恋吧?” 他又沉默。 这次是真沉默。 她啁啾不休追问:“是不是是不是?” 他松开手,走在前面,夜色匿起耳根一撇红晕。 殷松梦却坏笑得厉害,追至他前面,为了能盯看他的神色退着走,裙袂飘荡,半歪着脑袋揶揄:“那你刚刚,是第一次牵手了?” “怪不得高冷得要命,一点也不体贴,初恋嘛,我可以理解了。” 她环起胳膊肘,点着手指在脑里细数他撂冷话的次数,一不留神,被翘边的地砖绊了下,身体扭倒的瞬间,幸而蒋溯拉了她一把,另只手稳稳扶住细腰。 不过很快松开,沉着语气:“又不困了是么。” 嫌她话多?被她逗生气了?他向来这样,话很少,生气时才阴阴地来一句,或讽刺或挖苦的。 “不困啊!我可太太太太精神啦!”她故意反着来。 “我到宿舍了。”他停在原先的银杏树下。 去图书馆,还要沿路再往前,拐两个弯方到。 殷松梦脚步一顿,笑还没结束又怅惋起来。 回来的路可真短。 算了,有他在她还不能安心复习呢。 考前三是她的死目标,她可不是恋爱脑,金桦海必须拿在手里! 她安慰自己,挥挥手:“那你进去吧。” “明天见!” 等蒋溯真的转身走,背影渐远时,她又有点难过。 情侣分别不应该难舍难分,拥抱结尾? 蒋溯他,是不是不喜欢自己? 可医药费已经不是他的担子,以他的傲骨,完全会拒绝做自己男友,难不成真是放长线钓大鱼,为了名与利才屈就? 她曾觉得谁没点目的,各取所需就好,蒋溯为钱,她为情,他愿意演愿意陪她就成了,可现实真的朝猜忌靠拢时,她才发现,她接受不了。 她以前不这么纠结的啊。 想做什么则做,风风火火,纵情恣意。 “蒋溯!” 蒋溯回过头,怀里不期钻进个软柔柔的人。 “抱抱。”她搂着那截窄腰说。 是生气地说:“情侣之间告别要拥抱啊笨死了!” “看在你是初恋的份上原谅你这次。”又忿忿找补回来。 鼻息混入他衬衫的雪松淡香,感觉到他的手掌在自己后脑勺揉了几下,头顶响起低低的话音:“我去拿资料,等会儿去图书馆找你。” “我在这里等你好了。”她心情晴霁。 “这儿黑,有蚊子。” 大夏天确实蚊子扎堆,饭前她在这等了半小时,裙摆下的小腿便被咬出一串包,吃饭时一直很想抓,不过太失餐桌礼仪,一直忍着罢了,现在且还痒着。 “那你快来。”她仰头督促道。 “嗯。” 考试周前夕,图书馆莘莘学子挑灯夜战,可见竞争多激烈,也就蒋溯这种秉赋超高的才能淡然早睡。 殷松梦在这复习图的就是个氛围。 但两条小腿肚的蚊子包折磨得她不住地弯腰去挠,不然则互相蹭着止痒,分神不已。 蒋溯来时她还在抓蚊子包。 他手里补习资料放下,拍拍她肩,朝外示意一眼。 殷松梦跟到楼道,看清他手里拿着一管软膏。 “止痒祛肿的。”他说。 崭新的,没拆封,他绕去了医务室? 那不顺路,不可能来得这么快,估计是宿舍囤着的吧。 她接过,拧开,但她穿着短裙,深领开到胸上一点,不便弯腰,也不好蹲,楼道又没椅子供她坐着搽。 她便望向旁边的蒋溯,眨巴眨巴。 后来,她倚着墙,蒋溯一条腿抵地半跪着,搽哪条腿时,他便替她脱下那边的高跟鞋,把她的腿踩在自己屈得更低的大腿上,从腿肚,一一搽药,脚后跟的也没错漏。 手指瘦长,润着温和,沾了药膏抹上去时会转圈涂匀,有条不紊。 她的角度能只能看到他墨黑的发顶,微露的眉梁鼻尖,以及,偶尔拂往小腿的鼻息。 “好了。”他虎口端着高跟鞋穿回去。 她的腿被他捉着放回地面时,反而有种踩在棉花上飘飘然,叫她再度忆起他大腿根贴着足底的触感,透过布料的温度,以及劲实的肌理…… 蒋溯给她讲题,准确来说是“写”题,图书馆很静,他把关键步骤边写边圈,她瞬间醍醐灌顶。 发消息吹质朴的彩虹屁: -蒋溯你好他妈厉害! 蒋溯淡淡看了眼悬窗微信,倒盖手机,一惯没什么反应了,就和给她搽药似的,明明动作亲昵过分,她都遐思连篇,他还能一板一眼,气息不乱,脸不红心不跳的。 不过,她没逗他。 而是连呼吸也压低,减弱存在感。 因她发现,不知不觉的,时间已经超过十点半——蒋溯睡觉的点。 她刻意没提醒,该写题写题,该默背默背。 直到后半夜,凌晨三点多。 她没熬住,趴桌睡沉了。 夏天亮得早,五点清曙泛白的时候,她还睡着;第一缕朝阳漏进窗隙时,她还睡着,不过太刺眼,眉头挣动,睡得并不安分。 不过很快,靠窗的身影前倚些许,阴影落回她眉眼,她又呼呼大睡着。 直到七点,澄澄光线已经晒得离这桌很远,她方从座位弹起来,蒋溯不知何时离开的,她瞟眼旁边空位置,胡乱塞着书本,背包离开,一脚油门轰回住处洗澡,再轰回学校上早八。 虽然是大课,但蒋溯是没有自觉给她占座的。 他前后左右满员,殷松梦从旁路过,坐到了靠后的位置。 “要不我给殷松梦让个座儿?”他们昨晚牵手的消息沸腾过,蒋溯彻夜未归,早晨元子野一见他,疯狂追问两人关系,蒋溯明明承认,可这表现,哪像热恋。 “不用。” “她进来的时候可看了你好几眼。” 蒋溯耷着睫,眼底淡青,食指中指斜夹着笔杆。 “是么。”嘴唇动了动。 殷松梦动心了。 他没有。 没有。 做戏而已。 10、第 10 章 “对了,我昨晚远远看你从校医室出来,你没什么事吧?” “没事。” “我当时还叫你……” “上课了。” 被打断,元子野只好憋回话。 统计学的课连堂,上到一半,后排殷松梦的位置空了。 她趁课间休息走的,汪宝玲还问:“你去哪?” “金桦海有人闹事。” “你一个人去?注意安全!”声音挺响的。 匆忙的背影消失在楼道。 经理来电说闹事的是方宙辉。她奶奶方丘家里六兄妹,方宙辉是她幺弟生的幺儿,只比她大三岁,殷得麟帮他找过不少工作,都眼高手低,不知怎地煽动方丘来打她酒吧的主意。 她也就在蒋溯面前黏糊了。 酒吧经理眼里,哪回不是脚踩高跟鞋,走路生风。 “人呢?” “被我们劝住了。只是乐队的贝斯手被他搡了一把,扭到了手,已经送医了,这个点客人少,都安抚过,做了免单。”经理其实处理事故是老手了,只是碍着方宙辉身份,像尊佛似的动不得。 办公室内,方宙辉腿架在桌案,手里一把剪子,对着殷松梦的一盆兰花要来一咔嚓。 “你敢剪它一片叶子我就把你全身的毛剃光。” 不是威胁,她真干得出来,方宙辉嘴角抽搐:“我可是你叔叔!” “表的。” “腿放下。”她又说。 “哦。”方宙辉咻的收腿,扎屁股似的直接站起来,人高马大一个,还是个白毛寸头。 等殷松梦一坐,他气势矮半截,刻意插手进兜,屁股靠着桌沿:“不是很喜欢你乐队的音乐风格,加了太多电气化元素,躁是躁,不够清爽了嘛。” “轮不到你管。” “呵,马上也就是我管了。”声音压得很低。 并非方宙辉有方丘撑腰还怂,而是小时候留下的阴影——殷松梦会抽他耳光。 小时候他欺负她刚到殷家,抢她玩具、扯她头发、捉虫子放她被窝、把不爱吃的青菜夹她碗里…… 这些当着方丘的面,她一声不吭,等背地就拦住他抽他耳光,也不知道比他小的一个人哪来那么大力气,他高肿着脸哇哇大哭,找方丘告状,她被罚跪,出来又抽他,一来二去他学乖了,不敢再惹她。 有一次不小心撞碎了她的瓷娃娃,吓得他揣回一兜子碎片,胶水粘了一夜,第二天远远把满是裂缝的娃娃放在地面,见她脸色阴沉,又学电视上求饶那样,磕了个响头撒丫子就跑。 金桦海他的确眼馋,跟方丘提了一嘴,没想到姑妈疼他,拉着他手说:得麟说了,等到六月中旬就归你啦。 他问:不是说表侄女儿考到前三就还归她? 方丘哼了声:她能考前三,我还能考状元呢! 距离六月中旬的期末还剩十三天,他心一痒,来了金桦海;嘴一痒,挑了几句刺;贝斯手回嘴,手一痒,搡了他一把。 谁知道大男人嘴上血气方刚的,身体弱不禁风!倒在架子鼓上乒里乓啷。 那群经理狗腿子,立马电联殷松梦,还说他闹事,闹事?行,他得稳住气势,等上任了全给他换掉! “你说什么?”殷松梦扭头。 他顿时远几米:“没什么。” “去医院给贝斯手赔礼道歉,把人带回来。”乐队小有名气,结果刚请来第一天,还在排练就遇上瘟神。 方宙辉摇头,又点头。 多宝格相框,殷松梦一身巴西柔术道服,腰间黑带直逼眼球。 只是他这一去就没敢再回,贝斯手他倒是见了,歉也道了,不过人手腕扭伤,带回去晚上也没法驻台演出,情况不妙,他溜了。 她跟这人八字不合,五岁刚回殷家,人生地不熟的,方丘的厌恶是情绪,她避免接触就好,可偏偏这个所谓的表叔,一次又一次捉弄,她甩回去的第一个巴掌,是他抢了她的玉挂坠摔地上,妈妈给她的,那个巴掌用足所有力气,手心久久发麻、红热,没人知道她心跳多快,听着远去的哭声有多爽。 可以说,自己柔术练得一手绞杀,全拜他所赐的危机感。 秦奥来时,殷松梦正对手机那头毫不克制的脾气: -方宙辉你最好这辈子都别出现在我面前。 “消消气,我给你带了福记的点心,你小时候不是最喜欢吃它那儿的南瓜千酥饼。” 福记是百年老店,老师傅做的点心一绝,方丘年轻当小姐的时候就吃习惯了,即使上年纪也隔三岔五要差人去买,用白瓷碟装着、码两层,花儿似的搁在桌上,小时候殷松梦一仰头就能瞧见,但方丘只会捻一块,从她头顶经过给方宙辉,她听着训斥,方宙辉就在旁边啃酥饼,啃得掉渣。 所以当秦奥带着同样的酥饼去幼儿园时,向来不搭理他的殷松梦跟他做了朋友。 淡淡的甜味令她心情稍微好点,转看向在旁坐下的秦奥:“你不用上课吗?” “我大三,在实习啊妹妹。”秦奥有时候就想,舔狗做到这份上真就蛮失败的。 “话说回来,姓方的过来溜达,不就是觉得这间酒吧迟早归他。”他也不待见方宙辉,那厮小时候养在方老太太那,跟他成了邻居,仗着块头大捉弄过附近不少小孩,那么跋扈,后来在殷松梦面前变得畏畏缩缩,怎么不好玩。 他架起胳膊叠在后脑勺,眼睛意味深长起来:“也不指望你真能考前三了,哥在外面给你找个替考的,你只要戴上一副特制的眼镜和微型耳机。” “你给我滚。”殷松梦呛到咳嗽。 秦奥连忙递水给她拍背:“我说真的,你家老太太不就是肯定你考不到么,才应下这条赌约,不用点特殊手段……” “再说一个字跟你绝交。”殷松梦说完又咳,碎渣子全进嗓子眼了。 “好好好,不跟你倔。”秦奥没敢再提,一味给她拍背。 从门口看来,秦奥斜侧面向她坐,一只手绕后抚她薄背,殷松梦弓着背低垂着头,像是靠在他怀里,姿势暧昧。 “咳……”经理尴尬出声,也怪门开着,一过来就是这幅场景。 办公室内的两人齐齐抬头望向门口。 比起经理恨不能钻地缝的窘迫,他身后露出半个身子的蒋溯则淡漠至极,半张冷白的脸处在光晕下,深黑的眼睛静静落向门内,敷着层波澜不惊的淡色。 “大小姐,这位同学来找您。”经理硬头皮开口,他是个有眼力见的,知道大小姐给他解过围,关系不一般,所以径直带了进来,不料撞见暧昧。 殷松梦腾的起身,险些崴脚。 秦奥想扶而扶了个空,看着她明明咳到岔气,却又惊又喜奔向他,嘴角也下意识浮起。 “你怎么来啦?咳咳……” “统计学小组作业,我抽到了跟你一个组,明天着急交。” “哦。”她黯淡下来。 经理进来的时候称他“同学”,难不成他是这么自报家门的? 秦奥见她那么率性的人忽然被面前的人牵动情绪,心里也不得劲,故意过去揽她肩,“呛成这样赶紧喝口茶。”推她往回走时幽幽剜了蒋溯一眼。 杵在门口的经理赶忙见缝插针,道出难题:“乐队贝斯手没法演奏,消息都营销出去了,大小姐您看怎么办?是不是找个熟手来替?” 晚上乐队驻台演出,酒水折扣,找人替位是肯定的。 “嗯,我来找人。”殷松梦喝完茶应道,目光却越过经理,观察了一眼后面的蒋溯。 她刚才明明下意识挣开秦奥扶她肩膀的手,可察觉到旁边的目光,还是任由秦奥推她折返进来。 可惜,蒋溯视线依然疏淡,与其说他在看她,不如说他的视线恰好在这个方向。 她撂了杯子不再去看,在手机里翻起号码,找会玩乐队的朋友。 “同学,要么你先回?”秦奥抱臂,像是不记得这号人的名字,“作业什么的,也不差这一会儿,她正忙着呢。” 说完示意经理带他出去。 经理顺势侧身,做出请的手势。 “我可以替。”蒋溯竖在原地没动,身量颀峻,蓦地出声,却不是向秦奥接口,而是视线略过他,向窗边正欲拨电话的殷松梦。 不疾不徐的语气,足以令她听见。 “你替?”秦奥先嗤声。 面前的人冷到骨头丢火里都溅不出火星子,他弹贝斯?在噪闹的人群里?怎么想都只剩违和二字,况且,他的代名词不是清贫?先是兼职过钢琴,现在又说弹贝斯,并非他多心,这两样乐器玩熟手花费也不小了,而且他还有个住顶级私立医院的弟弟。 秦奥打量他的眸色不禁肃缓。 图钱倒事小,可别吊着殷松梦这股热忱劲儿别有所贪,说起来,他托人去查蒋溯的背景,这两天也该有结果了。 站在二楼横栏后,观望着楼下。 蒋溯已经和乐队成员交流过,走上了驻唱台彩排,除了领口解开两粒纽扣、袖边挽到肘节下为了方便活动,上课戴的银丝眼镜依旧架在鼻梁骨上,气质冷黯。 乐音疯狂病态,鼓噪拉扯,他的台风却并不狂热,手指娴熟拨弄,表情淡漠。 像燃烧到毕剥作响的火堆旁一抔永不融逝的雪。 暗调的光线里,白衬衫被光染成蓝调,他偶尔垂头看眼弦,手指灵矫划动,贝斯装了法兹,低沉厚重的音色在指尖淌着,躁动急迫,和他的澹默冷感形成巨大的拉扯感。 几乎攫取了舞池里所有视线。 夜半,他结束弹奏穿过尖叫欢呼的人群回后台时,身上沾了些陌生的香水味,更是给他不近人欲的一面划上割裂的几刀 “把你嘴角收收。”秦奥张手背倚靠栏,斜殷松梦一眼。 在二楼看台也不妨碍她一曲又一曲跟着律动,又是舞又是欢呼的,也不怕崴脚。 早在蒋溯出声说帮替,解她燃眉之急时,殷松梦便把早上他不给自己占座、来找自己却是为了小组作业的事抛到九霄云外了,不触及原则性问题,她脾气再大,终归挺好哄的,这不,甚至不需要什么口头甜言蜜语,她自己也能开导自己。 她真的真的喜欢上了蒋溯。 “我看我男朋友怎么了!”殷松梦哼了声,是秦奥从未见过的情动,光线昏暗,她那双狐狸眼也是皎洁、晶亮亮的。 像是没从这场酣畅淋漓的演奏中出来,也没从蒋溯的身影里出来。 她更是去后台迎蒋溯。 对着背影,秦奥张了张嘴,终是没忍戳透疑点。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还是等他解开疑惑拿到证据再说,他离开了金桦海,在车上发了条信息,催南舟的朋友调查进度。 “哥们儿你专业的啊!”后台乐队的原贝斯手看完整场,要和蒋溯来个热情碰肩。 后者并没接那只伸向自己的手,情绪不高应着:“业余而已。” “你算业余我算什么啊!”对方也不介意。 “我看不少妹子等你出去约酒呢,走吧,我们也去喝一个,就当庆祝了!”主唱进来情绪高涨。 “不了。”蒋溯推开后门,穿过逼仄通道,去往昏昏沉沉的长廊。 撞见殷松梦。 整场,她在二楼跟秦奥站在一起,距离近到时而衣料相触。 “你竟然会贝斯。”她不掩欣喜。 相比,蒋溯只能算应付,一如应付后台那些热情。 甚至还要耐性欠奉。 “嗯。”他答,目光落向她搭过栏杆的手肘。 殷松梦也不恼,乖乖来抱他。 脑袋在他下巴蹭了蹭,“我第一次觉得贝斯这种音乐这么闷骚这么迷人。” 低沉又闷骚,独特不可或缺。 细细嗅了下,皱着鼻子不满:“沾到了别的香水味。” 蒋溯低眸,读懂了她缱绻的眼神。 说起来,自她潜心课业,他们也的确很久没做了。 所以当衬衣下摆里钻进只微凉的手时,他没拒绝。 “这里么?”长廊虽僻静,但不时有人经过。 他呼吸逐渐热了起来,理智犹存。 弦外音是离开金桦海,回住处。 可殷松梦却拉他进办公室,门一关,熟练而自然地从柜里拿出工具,和住处的那套,一模一样。 蒋溯站着不动了。 呼吸也凉淡下来,凝结在胸腔。 秦奥么?还是别的谁? 他转看向那张黑色锃亮的沙发,还是里间那张床? 总之脑子嗡的一下,骤失意识。 被摆弄、被按在冰冷的真皮沙发,发出夸嚓夸嚓的声音。 视线聚焦在眼前人,有那么一瞬间,恨意超脱,不为敏因,单纯为丝丝密网般缠裹他的酸涩。 他只是需要证实而已,证实殷松梦到底爱他与否。 关系到这场报复游戏的关键,不是么? 不为别的,心里如此反复强调。 霍地腾生股力道,起身反摁她在靠背。 力是相互的,深嵌着的反噬令他眉梁紧蹙,可他不在乎。 只是俯过脸,朝她嘴唇吻去。 再一次的,殷松梦避开了他。 腮颊擦过他的嘴唇,朝旁偏去,发丝最后沙沙摩挲着唇峰,他扶着她后脑勺的动作霎时僵滞。 她也察出他的僵硬,安慰似的,含了含他的耳珠,以作温存。 蒋溯却扭过脸,一定要接吻。 尽管她眼里的厌恶一闪而过,也偏偏对准那片已然发白颤抖的唇瓣越凑越近。 结局就是殷松梦猛地推开他,跑到卫生间“哇”的一声吐了。 吐光了午餐、晚餐,以及秦奥带来的南瓜千酥饼。 蒋溯忽然笑了,讽刺地。 “小组作业还没做。”他说。 于是拣裤子穿好,纽扣粒粒扣回,银边眼镜也重新挂回鼻梁,做/爱做到一半,他对着笔记本屏幕敲敲打打,微白的光亮落在镜片,挡住了眼睛本色,只能看到唇抿成线。 11、第 11 章 见他难得的闷气,殷松梦喜忧参半。 有意打破僵局:“我找了组数据发给你!” 她席地坐过去,歪前去看显示屏。 “不用。”蒋溯也没去拉微信窗口接收数据。 自顾自打字,一份分析报告洋洋洒洒已过半。 明明是小组作业,他却硬是不用她发的历年数据,或者测算,独自高效完成,合上电脑放回背包,单肩背起便往外走。 听见开门声,旁边打盹儿的殷松梦下巴倏地一沉,起身追出金桦海。 “我也要回住处,一起吧?”她拿着车钥匙摇了摇。 然而蒋溯坐进出租车走了,留她在原地看车尾灯远去。 推开他去吐这件事确属突兀,但殷松梦绝口不提。 次日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般去黏蒋溯。 蒋溯疏冷,尤其越近期末脸色越冷。 倒是还会给她补习,但没什么话,十句才回一句。 久而久殷松梦也受挫,不大高兴热脸贴冷屁股。 日常变成两人前后从图书馆出来,他与元子野晚饭,她找汪宝玲做饭搭子。 “你和蒋溯冷战了?”汪宝玲觉出异常,“这才在一起多少天。” “嗯。”殷松梦吃饭似嚼蜡,“发生了点事。” “因为什么吵架了?” “倒是没吵,就……”想起酒吧推开他那事,一团乱麻,烦躁地胡塞米饭,“算了,还有一个星期就期末了,先顾期末考试吧。” 临近期末,她压力暴增。 考试周图书馆满员,她一如既往熬夜复习,眼圈下晕出淡青,困得哈欠连天就喝一杯又一杯特浓咖啡。 时间太紧,每一分钟都填得很扎实,这样也有好处,她没有多余的精神去想蒋溯。 至于蒋溯,可能是期末在即,学霸也没法十点半准时睡觉,近来也在图书馆待到天蒙蒙亮。 不过,他们关系愈发僵了,他坐得离她很远。 殷松梦去水吧泡咖啡时,经过他的座位,他正好摘了眼镜,仰靠椅背,拇指与食指夹捏鼻梁,这样一来,微微斜仰的视线正好与路过的殷松梦相撞。 吊灯光圈落在他幽深的眼底,像夜里的海泛起点浪花,微微反光,他捏鼻梁的动作停了下来,靠在椅背的视线就这么从低处凝着她。 他们这周都没说过话了。 殷松梦在水吧接热水时算了算,又想起那些纷杂的事,她赶忙甩头,让知识重回脑子,后天就考试了。 她这个月都在为此努力,不能落空。 为了不想蒋溯,她考前那晚也在看书,困极了才睡,她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家里大床的滋味了,若非为明天考试养精神,也不会回来睡。 睡梦里,她仿佛被南舟的记忆藤蔓缠绕。 那时候还小,一天怎么那么漫长,她每天的期待是梁谊柔回到那栋大别墅,做点心给她吃。 哦,还有那个叔叔,梁谊柔这次跟的叔叔是个很有风度的生意人,不凶,每天都会给她带蜡笔啊、玩偶啊,还会逗她笑,梁谊柔在黄淡淡的灯下熨叔叔的西服,满足又甜蜜。 窗外的风吹动窗幔,云是白的,天是蓝的,叔叔回得比以往早,蹲下来看她画的画,摸摸她的脑袋,又来亲她,她有什么反应吗?好像没有,呆呆地看着地板上蜡笔涂满的画,左一张,右一张,妈妈说这次搬到叔叔家,叔叔会给她找个幼儿园。 像条满是酒味的蛇在嘴巴里钻来钻去。 她说:“臭。” 但还是更关心她的画,想带到幼儿园去的画,又说:“叔叔我的蜡笔用完了。” 男人笑着摸摸她的头:“明天给你买。” 那条蛇,嘶嘶的溜走了。 她都没再想起那天。 很多年之后,某个刷牙的瞬间,一点点在眼前莫名闪回,蛇没有走,它藏在水沟里,等她长大,才扑腾起阴绿绿的腐水钻回她嘴里,卷弄交缠。 她俯对水池干呕不止,吐出的明明只有刷牙的纯白泡泡。 去年底寒假去南舟,梁谊柔说男人死了,车祸,她并不知晓那档子事,只记得那任情人挺大方有风度,语气颇为惋叹。殷松梦听完平静得不能再平静,“哦”了句,继续看电视。 “噔噔噔噔!” 乍响的闹铃把她从床上拔起来。 睡得沉做梦就是好,醒来越久,梦的细节越淡。 她哼着歌刷牙时。 来做早餐的老保姆跟她打招呼:“早上好松梦。” 她拍拍脑袋,一片模糊,“好像做了个噩梦。” “噩梦那我们就不去想啦,我给你榨豆浆,再配一碗面可好?”老保姆笑得慈和。 “好啊,豆浆我想喝冰的。”她继续刷牙。 老保姆点点头,依她,听说她要考试,还给剥了两颗水煮蛋,配一根现炸的油条,端上来说:“合起来就是一百分!” 殷松梦斗志昂扬上考场,两天后考完,成绩出得迅速,她的加权成绩如愿达到全班第三,不多不少,刚好第三。 查出来差点对着手机尖叫,想和蒋溯分享。 她的能量条在看见成绩那刻爆满,连带面对蒋溯的勇气也增了又增,就算他朝自己甩冷脸,她的盾也足够厚了。 好像期末开始后,她就没再见过他,连图书馆也没有他的身影,她给他发消息问: -你在哪儿?我考到第三啦! 她等不及回信,第一时间找去他宿舍,考完学生陆续离校,宿舍门行李箱拖出壳壳啦啦的动静。 她望见拖行李箱出门的元子野。 打招呼问:“蒋溯在宿舍吗?不会已经回南舟了吧?” 那她就追去南舟好了。 “没有,他在宿舍,不过……”元子野担忧,“好像状态有点不对劲。” “生病了?” “他说没有,”他有点扼腕叹息的意思,“但他考最后一门的时候,半张卷子没动!要不是廖教授器重他给了六十分,他这门就挂了。” 元子野又絮絮叨叨多可惜,影响评奖学金、保研之类的。 听得殷松梦心也紧了紧,奖学金对他多重要不言而喻。 见他猛一激灵,跑了起来:“忘了我赶高铁!拜拜!” 殷松梦等不到信息回复,欲打电话过去,先被一通电话弹了出来。 “喂,爸爸。”她接起。 “快快快,来老宅!爸爸给你下厨给你备大餐,考这么好也不第一时间告诉爸爸!还是听你们院长说的。”殷得麟乐开花。 她看眼玻璃门:“我有点事,明天回。” “今儿十五号,忘啦?放暑假了什么事能重要过家里头吃饭,是那个姓蒋的男朋友?你带他回家我看看。” 恋爱的事她向来不和殷得麟说,但她也知道殷得麟会从秦奥那打听。 关于蒋溯,她却想和他说一说。 可不是现在,起码得解决当下两人的冷战,和蒋溯商量过未来,再和家里交底。 她搪塞着:“不是。” 另头,殷得麟稍稍安心,听秦家小子说她和一个穷学生动了真格,现下探她口风,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谈些小孩家家的恋爱罢了。 “我和你奶奶等你回家来吃晚餐,爸爸当初承诺的事,今天当着奶奶的面给你兑现。” 殷松梦倒是将十五号这个日子忘得一干二净,团圆日聚餐是铁律。 本想再找理由晚个把钟头回,听他要兑现承诺,这是她每日每日夜战的信念,也就应:“那我回来。” 老宅离学校半小时车程。 殷得麟掌勺,一桌子全是她爱吃的。 方丘一直板着脸。 他也是极为高兴,喝了几两白酒红光满面,满口夸耀:“我女儿是有天资的,花一个月就拔尖了!像爸爸读书那会儿。” “妈,当初您老也应过赌约的,金桦海得给松梦,她这么聪明,管一个酒吧也不影响学业。” “哼,我当然说话算话,就是不知道她这成绩有没有水分。”方丘可闷头懊恼着,怪当初应口太快,忘记丫头野路子多得很,指不定玩作弊那套,哪还真考个第三。 “妈!”殷得麟酒杯放得些重,“这话就太伤人了,松梦我最清楚,她就是小、贪玩,但也不屑于搞歪门斜道,你说老秦家那小子会作弊还差不多……” “秦奥讷?诶我看他就乖得很,”方丘扭过头来和他争,“常来看我,嘴巴又甜,奶奶奶奶的叫,昨天电话里还说去了南舟市,说不能来看我,惦记我身体,惦记给我带特产。你女儿才欠管教,抽这个打那个,她怎么不窜天!” “南舟”二字令进食的殷松梦侧了侧耳。 “小孩子打架那都什么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了,再说是那些小子欠收拾,先欺负我女儿,”兴许喝得有点上头,他难得和亲妈犟一回,“我说妈,您怎么胳膊肘老往外拐?” “你还怪起你妈我来了!都怪你送她去学什么巴西柔术!学马术!养得不像个闺女!”方丘这下气得饭也吃不下了,哼了一声又一声,两只鼻孔都快成烟囱,可惜他儿子喝多了还在那一个劲儿给女儿夹菜,欣慰地傻笑。 话题扯远,但殷松梦乐得旁观,还给她爹倒酒,让他再醉点。 反正金桦海归她,她爹事后酒醒了肯定会从别的地方贴补方宙辉,藉以宽慰方丘。 至于方丘的臆测,她一个字也没辩,问心无愧就行,信的人自然信,不信的人说一百遍也白搭。 说着说,方丘又教训起儿子来:“你都四十好几了,也该娶妻成个家,可别像我,老了连个说话的老伴都没有,只能讨后辈嫌!” “妈我怎么会嫌您,我一辈子都感恩您把我养大,”他停了停,叹了叹气,“我还结什么婚讷,松梦都这么大了。” “松梦小,你说她还小,她大了你又说她都这么大了!合着你是要单一辈子?”时过境迁,方丘不禁也闪过一丝悔意,要当初没嫌松梦生母家庭差,娶进门,不定现在便是子女双全,一大家子热热闹闹了。 “我还指望抱孙子呢!”她估计临死也就这点夙愿了。 “有松梦我就满足了,咱仨也是个家!您看,每月不都能团团圆圆一回吗?” 方丘是不知道他儿子患上弱精症的;殷得麟视其为疮疤,自然不会揭于人前,哪怕是他亲妈。 而殷松梦是无意发现过那张诊断书的。 她坐在那,一匙汤舀出来,倒回去,热变成凉。 听着挺没意思的。 汤匙淹回碗底,她说:“爸爸、奶奶,我吃好了,你们慢用。” 步出餐厅,老宅黑油油的瓦檐比记忆里矮了不少,十五号,月圆夜,老树枝梢的月亮却瘦瘦窄窄,碎瓷片似的锋锐。 她去车库开车回京大,风从两边的窗户灌进来,把她从老宅布下的幢幢灰影里剥离。 发给蒋溯的信息仍不见回复,她总算可以趁现在把电话拨过去。 机械的背景音响了很久,就在她产生蒋溯生她气不可挽回、生病了、抑或是在洗澡没听见电话等等一系列猜测时,电话通了。 “是我。”她说。 “嗯。”回应参杂鼻音,似乎嗓子也是哑的。 难不成真生病了? “你还在宿舍吗?”她想去找他。 “在。” 不过他紧接,几乎是毫无缝隙地又说:“我不想见你。” 他的回应向来不露情绪,从没这么急迫过。 “蒋溯你别生我气了。” 她说:“我不该推开你。” “我来找你好不好?” 有些事,即使是他,或者任何人,她也不会想告诉,都久远到已经烂在记忆里了,何必再挖出来。 但如果对方是蒋溯的话,她会尝试解开心结,不为别人的错误给自己戴上枷锁。 蒋溯沉默着。 “我马上到!”她不给他拒绝的机会,掐断电话。 京大学生住宿条件极好,双人寝,两张床各占一边,中间空出过道通往露台,不过那扇玻璃门的帘幔拉得紧紧,室内没开灯,阒黑里,隐约可辨撑坐在床边的轮廓,低着头,夏季短袖布料就贴着骨骼的走势,清瘦而压抑。 期末完,他该提分手了。 他喘不透气,分不清是感冒还是别的。 她推开他跑去吐的画面的确在他脑海反复强调,尤其是她叽叽喳喳说话时,他愈发沉默。 他告诫自己,那是报复游戏出现了瑕疵,他腾生的挫败感而已。 可当她耐性告罄,静心复习不再凑过来时,他整个人心不在焉,坐在图书馆彻夜,也只是坐着而已,字、公式、题……飘成乱码,考不考第一,他从来都不在乎。 可她就那么在乎,她要考前三,要金桦海,这些,就那么迫切。 期末的日子越逼越近。 她去泡咖啡对视那一眼,他喉咙干得发沉。 拉住她,把她摁在腿上,吻她!咬她! 他疯了,这个念头把他吓了一跳。 “笃笃笃——” 他昏沉的脑袋偏向被敲响的寝门。 她来了。 12、第 12 章 “是这个寝没错啊。”门外,敲了半天门的殷松梦狐疑,又拿出手机核对了一遍元子野发给她的寝号。 男宿舍管理远不如女宿舍严格,况且,现在考完放暑假,就更松了,她跟男生刷门禁进来的,宿管见窗口登记信息的是个女生,也只瞥了眼继续低头做自己的事了。 门忽然开了,走廊的光漫进半敞的门缝,落在男生略显病态的脸上,他低着眼皮,右手搭门,赶她走:“我说过,不想见你。” 她却从门缝挤进他怀里,抱住就不撒手:“你感冒了?” 他抿唇,抿得颤抖,可以推开她,最终还是关上的门,揿亮的灯。 临门是桌子与衣柜,元子野已经离校,那半部分明显有种洗劫后的凌乱,蒋溯这边书本与生活用品码得齐整,桌面很空,只有一袋拆封的药。 “嗯。”他没抱她,只是答着。 歪靠他肩的殷松梦看见那袋药,蒋溯自己总会把自己照顾得很好,她倒有点无从下手了,既然他已经吃过药,她便问:“你吃晚饭没?” “没。” “我去给你买!”她没有照顾过人,但被她爹照顾太多,所以依样画瓢,“嗯……感冒的话应该吃清淡,喝粥好了,我知道有家酒店做的百合粥味道很好,你吃了胃口肯定能好!” 说着便松开他,离开他怀里,很具行动力地要出门。 这时候蒋溯却抬手揽住她腰。 顿了下,继而拢收手臂抱得很紧。 “我不饿。”他说。 天花板两盏顶灯“吧嗒”灭了。 通知栏有贴,夜里寝室要停电检修半小时。 殷松梦进来刚好看见了,也就不诧异,而是咕咚一句“我怕黑”。 意思让蒋溯抱她久点。 昏暗中,腰肢被盈握在他臂弯,及腰的长发覆落着,他身上雪松香淡淡而熟悉,令她安心。 捏揪着他下摆一块衣料,绕上手指卷啊卷,缓缓仰起脸,隐隐能辨清他线条秀拔的下颌轮廓,病中显得憔瘦,皮肤朦胧白皙,薄唇抿着。 他也察觉动静,低头来看,深邃的视线便恰好与她相撞,他看着她,黑暗里目光似乎比平时要更灼透。 她双手扶他胸口,越贴越近,近到能感受他气息洒在自己鼻尖,近到能看见他唇峰淡淡的弧度。 强压着胃里翻腾,闭眼吻了上去。 唇贴唇,呼吸缠呼吸。 倘若说报复游戏有瑕疵,至此这块瑕疵也解决了。 蒋溯应该快意,应该趁此甩了她,要她当场失措,原来自己动心的对象竟然是个骗子,这才对得起久卧病床的敏因。 可心脏却被揪住了血液似的难受。 他甚至搂得更彻骨,贴紧心脏空洞的位置,声音也哑沉不已:“抱歉。” “对不起。”鼻尖摩挲着她脸颊低喃,气息滚沉。 逼吻了回去,唇齿交融,像澄澈的溪流,一点点淌过所有缝隙。 她原来并不抗拒他,甚至有些晕乎乎的。 隐约听他在道歉,纳闷时他忽而吻得发狠,几近啜咬。 哪怕床事,他也向来淡于回应。 殷松梦不禁往后靠,有些躲避,心脏跳如擂鼓,手往后撑时无意间按到那袋子药,塑料袋发出呲啦呲啦的动静。 蒋溯却把药往地上一拂,眼镜一摘,丢在桌面磕出金属的凉响,贴过身子勾着背继续缠她舌尖,渐渐屈落膝盖,抵在地上。 来势汹汹的,单腿并不好站,多亏后面是张桌子,但这样,他一边肩膀连带后背的衬衣料子也被红底高跟蹭乱了。 灯亮后,殷松梦拂拂裙摆。 匀了匀气息把腿放下来踩实:“宿管说外人来只能待半小时。” 告示上写,检修停电时间正好为三十分钟。 “我走啦!明天一起吃早饭!”她临走笑着斜在门框约定。 蒋溯久久怔陷在跪地的萧索,脊背微弓,耷着颈,从侧面看衣襟还算平整,唯独发丝棱起凌乱,唇角一撇晶亮,因吞咽而滑动的喉结归于静止。 关门声关不住心里那道声音。 他爱上了殷松梦。 弟弟的前女友。 他疯了。 馨洋医院,少年躺在雪白柔软的病床上,五花八门的精密的仪器监测着他的生命,他好像在做什么甜蜜的梦,嘴角微微浮动。 李芝遵医嘱用纸笔记录了下来,敏因少爷状态越来越好了,苏醒指日可待,等他醒来,肯定闹着出院回南舟,他最讨厌医院里头的消毒水味儿了,就他鼻子最灵。 房门忽被推开,高瘦的身影显得寂落,像在漆暗里待久了乍的现身光亮,整副骨头有些蜷缩,可那明明是直直的背。 她有些意外:“少爷?” 近半个月,他往医院来的频率不如以前,有时她打电话同他汇报敏因少爷的情况,那头久久才应,仿佛从空旷里传来一声叹。 像在躲避什么,但李芝又觉自己想多了,期末考试前半月自然要复习的,这不,考完便来了。 即使都夜深人静了。 蒋溯坐在床边,见床上的病人指甲蓄得长了,拿了指甲钳给他剪,咔哒咔哒的,他穿了件旧衬衫,白色,倒还算挺括,就是洗的次数多了,有点硬,不是什么好料子,估计也就百来块钱。 李芝记得,还是刚念大学买的。那时候少爷不愿出国,和先生闹得极其僵,她一度担心他们要断绝父子关系,要一个阔少低头,最好的办法是停了他的卡、缴了他的车。 但少爷他硬是去兼职赚生活费,穿便宜货,一直和他父亲僵了一年半,直到去年底寒假,蒋先生大病一场,语气也软了、态度也近似恳求了,拉他在书房长谈,出来后,少爷总算点头去英国,父子俩关系也算和缓。 但少爷怎么还穿着便宜的旧衬衫? 碎指甲有些落在床垫,他用手掌扫进垃圾桶,李芝听他低声问: “她……当初为什么和敏因分手?” 姓殷的女孩儿? 少爷一赶回国她不是说过这事的吗?尽管不知少爷为什么提起她,但她还是翻出那段女生挽着新男友来找敏因分手的记忆:“她说她交了新男朋友,只是寒假来南舟待得无聊,和敏因少爷玩玩,从来没有真正喜欢过他,要他以后都别出现在她面前。” “我是说,”蒋溯顿了顿,眉头自我厌弃地深拧,仿佛自己也很难置信会问出这句话,“敏因有没有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什么?”从小带他们兄弟俩长大的李芝有些愣住。 一直以来,蒋溯什么都依顺他这个体弱多病的弟弟,而敏因,也只能待家里学习,每天都盼望哥哥从学校回来,他便像只雀鸟似的叽叽喳喳问哥哥学校好不好玩?有没有交到朋友?等蒋溯说交到了,他便板脸吃醋起来,滑下椅子去抱猫玩。 其实蒋溯一直是没有知心朋友的,一放学就回家陪弟弟,同学要来家玩也迁就弟弟耍性子,不让来,久而久之就成独来独往了,人也越发冷淡。 “我去洗手。”蒋溯陡然起身,像是有恶狼追赶似的步伐踉跄进了洗手间。 哗哗的水流穿过指缝,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几乎陌生,他在干什么? 他跪在她裙下,失控般汲取,感受她存在的时候,已经成了叛徒。 把错安给敏因好让自己叛变的心好受一点么? 她才是那个随便玩弄人感情的,他应该去分手,以哥哥的身份去质问,去欣赏她精彩变幻的面色。 可他甚至不想要她觉得自己有一点点瑕疵——比如邵世珂那杯酒的确有药,比如他每天穿着旧衬衫骗她,比如他其实一开始携了不纯的目的接近她。 豹猫欺骗狐狸的童话故事,如果笔给她,一定不会是那个大团圆结局,她早说过的。 等敏因醒来吧。 等他醒了不就知道那段无疾而终的感情到底怎么回事。 或许……或许呢。 窥伺的卑鄙已经要冲破心门。 他不愧流着蒋长庚的血,一脉相承的无耻。 水流停了,李芝看见出来的蒋溯掌心掐出四个红印,额前的发梢被水濡湿,像是攥过拳,又用滴水的手掌掩过面,高大的身影站在暗处,阴影里声音低沉:“把敏因接回南舟吧。” 李芝点点头,馨洋医疗技术先进,背地实际也由蒋家控股,所以送来这么远的地方就医,前不久医生也说过情况日益好转可以出院疗养,家里环境熟悉,把设备和医护人员调过去,反而对敏因病情有利。 “我让阿波安排,这两天就动身回去。”正好少爷也放暑假,可一块回南舟。 却听他吩咐:“你们先回。” - 早餐是在一家典雅的中式餐厅吃的。 从外看院门像私宅,进院别有洞天,穿过曲折的廊庑,订的座位在水榭,四面通透,八点钟的风从湖面吹来格外清爽。 蒋溯来的时候,殷松梦就趴在横栏那喂鲤鱼,饵料一撒,一群肥墩墩的鲤鱼挤在她脚边抢食。 她蹲下去摸摸鱼头摸摸鱼尾,一边念叨:“摸头又摸尾,顺风又顺水。” 她偏爱红色,尤其饱和度高的。今天也是条红裙,叉开得高,她蹲着露出截雪白的大腿,面对片湖,旁边是踢掉的高跟鞋。 黑裤腿挡住了那片和红色对比强烈的白肤,蒋溯站在那。 殷松梦斜斜抬起头来见是他,先是一笑,又怕鱼群跑了似的扯他一并蹲下,说:“快点快点,你也来摸摸,会有好运的!” 说罢,扯过他的手从头摸到尾,黄白红相间的鲤鱼露出半个身子,滑溜溜的手感,她在旁边虔诚地叨叨:“摸摸鱼头,财运不愁,摸摸鱼尾,做事不悔。” 最后个字仿佛刺了下他的手,他收了回来。 殷松梦见他敷衍,便搬出自己的理论:“我爸爸他最信运势风水,别的不说,他财运就没差过。” 见他用毛巾擦手,低着眼皮敛藏情绪,以为自己提“财”让他多心,毕竟钱财方面他还是捉襟见肘的。 也就赶紧撇开这茬。 正好早点也上桌了。 她坐下来期待:“这家店做的都是南舟特色,你看看正不正宗。” 蒋溯扶筷尝了口,她观察他反应,隔桌也凑得很近,才发觉他眼球有红血丝,下眼睑附近也晕着淡青,精神头貌似很差的样子。 “挺正宗的。”其实没尝出什么甜咸。 话落又听她问:“蒋溯你昨晚没睡好吗?” 昨晚寝室,激烈的吻,自甘自愿的舔,她回住处一颗心脏还砰砰狂跳,大概是心底有所安慰,觉得蒋溯寡淡以外的情绪、所作所为是爱她,一觉睡得很饱,醒得也很早,因为还惦记约的早餐。 “感冒了,影响睡眠。”他筷子顿停了瞬,架回筷托。 “哦,那吃完早餐你去睡回笼觉吧?”她早有打算,“然后晚点我们去看电影,有部爱情片,再不看就下架了。” “嗯。”一如既往的单字音回应,在殷松梦如今听来却不似以往敷衍,也许是从昨晚开始就加了层滤镜。 她继续把行程填满,有用不完的精力:“晚上一些朋友要替我庆祝考试的事,我想你也去,我还没跟他们正式介绍过你呢。” “正好秦奥刚从南舟回来,也来参加。” “南舟?”蒋溯手里那柄瓷勺磕托出突兀的动静。 殷松梦不以为然,以为他是听到熟悉的地点而反应大的缘故,点了点头:“对了。” “蒋溯你暑假什么时候回南舟?”她关心这点。 他回南舟意味两人见面就不如现在方便了。 自己倒是可以去南舟过暑假,就是那地方……有她不想碰见的人,偏偏离梁谊柔新婚后的家还近。 “我申请了留校。”他神色恢复寻常。 殷松梦惊喜:“两个月?为了陪我?” 他却又强调:“会偶尔回去。” “偶尔,那就是为我留下来的咯!”殷松梦笑。 “为论文。”口吻淡淡。 “哦哦哦,为论文。”殷松梦咬着蟹黄包模仿他的语气。 蒋溯别开了脸,看湖。 傍晚,影院。 影片上映很久,除了他们俩,竟然没别人。 爱情片很温馨感人,看到他们团聚的画面,殷松梦想起似的说:“什么时候方便,我也去医院看看你弟弟。” “还有哦,我买了点小礼物,你什么时候回南舟我也一起去一趟,送给阿姨呗,按我妈妈那个年纪的喜好买的。”她一直记得,他是阿姨带大的。 荧幕淡淡的银光偶尔映亮漆黑里她的面颊,她视线在剧情里,半晌没听见回应,扭过头来。 才看见昏黑里,一双表面缀着薄光,实际深沉不见底的眼睛。 半张脸被闪烁的画面晕成柔光,半张脸匿在暗色里。 辨不准他的情绪,有些讷讷:“看着我干嘛?” 他眸光动了动,别脸回荧幕。 “我弟弟他过两天就出院回南舟。” “我刚好去送他!” “不用了。” “那阿姨的礼物呢?” “不用。” “什么嘛,都不让我见。” 还以为昨晚是感情跨越的一大步。 结果了解他多一点依旧是难题,联想到早晨他那句“为论文”,当初听来是故意的反话,现在回味起来又有点信以为真了。 最后电影结局也看得乏味。 直到出现在庆祝派对,也还微微怄气。 不过待会儿是蒋溯第一次正式出现在朋友面前,不想让他们揣测,在门口时还是把手塞进了蒋溯掌心。 派对在金桦海办的。 一进门一群人在那拉礼炮开香槟,不知道从哪弄的喇叭哔哔聒噪着。 女生来推她坐,众多身影把她一圈,七嘴八舌的: “松梦姐可以啊!还是个隐藏学霸!” “真给咱后排学生长脸!” “你们是没看到松梦考前闭关多久,不过姐,还好你高中没爆发,否则我这个倒二就没有垫背的了!” “滚。”这句是殷松梦说的。 这帮人,玩得久,圈子壁也厚,有点排挤外人融入。 何况秦奥还在沙发那勾笑靠着,他们自然站秦奥,不大待见蒋溯这号半路杀出来的男朋友,尤其殷松梦还特走心,更是觉得他耍心计勾引人。 都围着大姐头殷切,冷落后边的蒋溯。 殷松梦看得透透的,穿出人群,把手往他胳膊一挎,扫了圈人,介绍道:“我男朋友,蒋溯。” 众人迫于她眼神威压,不情不愿喊:“姐夫。” 她又向蒋溯逐一介绍那圈朋友。 到秦奥时跳过,秦奥顿时不满:“我呢?” “哦,他秦奥,你们见过。”她撇撇手,下一个。 刚从南舟飞回来的秦奥,意味深长瞟他一眼。 很快,有人邀蒋溯玩牌。 他们玩的码大,蒋溯是正经学生,兴许没摸过牌,被他们轰一圈,肯定赔得骨头不剩。 殷松梦担心,本想去旁边看牌,也好别叫他输得太惨,可还怄他气,站起来了又坐回去。 心想,管他,输多少钱她出就是,才不要跟去。 于是继续和姐妹喝酒。 耳朵却不可抑制地注意牌室动静。 玻璃杯“叮”的一声,秦奥捏着碰她杯,勾过她注意力的酒:“你担心什么?他也许有的是钱来输牌呢?” “什么意思?” “男人的直觉。”秦奥挑了挑眉。 正常一个只读书的学生,初到这种地方多少会有些拘谨,但蒋溯甚至弹贝斯、玩牌……就算被冷落立在人群外,穿便宜衬衫,也是深镌习惯里的淡定自若,松弛感不是生下来就有的,是后天的钱权堆出来的。 当然,你可以说蒋溯腹有学识、清高,哪怕穷也瞧不起他们这群富二代,但秦奥也说,直觉嘛。 “嘁。”殷松梦喝了口酒。 想起来问:“你跑南舟干什么?” “去当侦探。”秦奥咬了颗烟在嘴角,故作高深。 没点火,殷松梦吸烟,讨厌二手烟。 “那秦大侦探,你侦破什么了?”殷松梦笑。 “机密。”他继续皮。 殷松梦懒得理他。 “过段时间我一定告诉你。”他莫名深沉正经。 她也没当回事,因为牌室传出哀嚎。 “换人换人,再输我爸要找我问话了。” “蒋溯你她妈,把把都赢,也让让我们啊……” “就是,姐夫!” 这声姐夫虽咬牙切齿,倒也真心诚意。 殷松梦懒醺醺托脸,确实白担心了,莫名自豪。 哀嚎遍地,蒋溯电话震动,来电显示令他眸色一黯。 起身朝外:“接个电话。” “必须回来啊!” “我们等你!” “不信邪了,他手气能这么好。” 走廊深寂,仿佛没有尽头。 手机贴在耳侧,金属冰凉,另头的浑粗而恭敬的嗓音令他有些割裂。 墙另边的“姐夫”隐隐可闻。 这场游戏,迷失的到底是谁。 “说。”他摘了眼镜挂在食指,拇指腹按压鼻梁。 “秦奥这趟没查出什么,蒋先生与夫人资产多在国外,您和敏因少爷的身份也一直保密,不过秦奥铁了心要查,一开始托朋友,没结果才亲自来南舟,估计还会想方设法再查,但少爷放心,不会有结果的。” “你盯着吧。”淡淡吩咐完,一转身,不远处模糊却熟悉的身段令他心脏倏地一紧。 13、第 13 章 “赢钱的可不能先下牌桌,他们正叫嚣呢。” 殷松梦终是没忍住,跟出来外面,他刚好挂电话转过身来,她便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说。 “秦奥待会儿顶璇子的位,不过嘛什么牌到他手里都臭得很,从小到大我赢他不知道多少,你不用担心。” 尽管是宽慰,却因怄气不肯再靠近他一点。 哪怕需把声音放亮点,才足以越过距离传他耳边。 她就是翘起足尖,把六厘米细高跟在地板上绞啊绞,也不过去。 蒋溯的眼镜摘了,走廊只有微弱的灯带频率地亮起,视野朦胧,她离得远远的,身形可辨表情模糊。 他抬步过去,到不用戴眼镜也能看清她的距离。 近了,殷松梦能观察到他鼻梁两弧浅浅痕印,平常,镜片总是隔着他的眸色,现在眼镜取下来了那双漆眸竟是灼热,像是平静海面压抑着惊涛骇浪。 她莫名想起影院那一眼,自然想起影院的对话。 故意嗤他:“你不会想说……你要回去写论文了吧?” “行啊,那你回吧,反正也是为论文留下来的,大不了我去顶你位——唔……” 蒋溯的唇堵住了她酸溜溜的话。 她下意识的惊呼正好方便了他加深着吻,唇舌缠弄,寂静中,津液声愈发臊脸。 他反托着她下巴的虎口也一点点摩挲到她温腻的颈项,食指还勾着银丝眼镜腿,她甚至能感受到凉丝丝的边框贴着肩、另只手的手机不时挨蹭后颈,这些和交融的温热仿佛两个世界。 没办法,接吻她不擅长。 而蒋溯虽也是新手,却总是挟着股来势汹汹的掠夺感。 比如前一秒还淡着张脸,说我不想见你。 后一秒就重着势头吻过来,还咬她。 再比如刚才。 一直不说话,害她心里泛酸,叽里呱啦一大堆,又莫名其妙吻下来,嘴唇凉津津的,舌头滚烫,吻了很久。 她实在有点摸不准他的节奏。 勾着的眼镜脱手掉地,磕出清响令她清醒,她还生着气呢。 推开喘息愈发低沉的他,吻得深乍地拨离,唇间发出“咂”的清亮一声。 他侧颊贴着她的脑袋平复呼吸。 她却故意把脑袋后仰一点,隔开距离,掀起眼皮打量他有些升温的面庞,语气却故意模仿他淡淡的口吻:“为论文。” 模仿了两遍。 “某人自己说的。” 还记早餐那档子的仇。 深深记着。 “亲我干什么?不是为论文?” 眸光里燃起两簇小火苗。 “别闹了。”嗓音喑哑。 “谁闹啦!”她一改口,“就闹。”摸到了衬衣里那截尾椎骨。 蒋溯渐稳的气息又是清晰的沉。 “我去看看!别是假装接电话开溜了!”包厢内隐隐透出声,离门口极其近的位置外边才能听见,估计下一秒就要拧开门把手探出个人。 殷松梦那只调皮的手咻的出来。 人也钻了出来。 拨拨发丝,若无其事进包厢。 散场时,算了算蒋溯将近赢了辆宝马xm,输大头的脸跟打霜似的,不过蒋溯却只象征性抽了他们几张现金,把这笔账勾销了,临走姐夫叫的一个塞一个响亮。 回去路上,殷松梦搓开那叠现金数了数,不过千把块钱,这下好了,心想他赚今晚这笔,以后也不用兼职了,谁知道他这么大方。 “你听他们一个个叫惨,其实就月底手头紧点儿,捱不住去问家里要零花钱照样滋润。”以前玩牌哪会赖账,都下牌桌要结清的。 喝过酒不便开车,酒吧离住处不算远,已经后半夜了,街道空旷,零星的人,她提议走回去。 可没几步就说脚疼,蒋溯便蹲下来背她。 她得逞一笑,趴在他背上数钱有了这句话。 “蒋溯怎么没见你对我这么大方?”她终归替他心疼那笔钱,那是赢来的,他本可以光明正大拿着。 晚风拂动他指长的头发,她侧着脑袋趴在他肩头,往那截冷白细腻的颈子不满戳了戳。 “你想要什么。”微风里声音淡淡的。 “嗯……送我一束跟我名字一样的花!” “松之梦?” “你居然知道啊!”她惊喜。 他又沉默着。 松之梦是月季,花色有点像干枯的落叶,一捏就碎,梁谊柔给她取的,意思是碎进泥巴里的梦,她嫁进殷家的梦,生下她竟然就到头了。 但这有什么,松梦松梦,她也可以理解成松柏凌云的梦。 名字只是个代号,她不要给自己批上层悲哀的色彩。 她偏要闻闻松之梦的花香,捏一捏看是不是易碎。 “用这叠钱买,”手里攥着赢来的钞票,“就今晚。” 蒋溯带她找遍城市的花店,但这个点都关门了,花卉市场倒是凌晨三点就开张了,被他们刚好赶上,一问,都说夏季不是松之梦的花期,买不到。 天蒙蒙亮时,他们遇到家咖啡店,玻璃窗里的柜台上,花瓶里插着一束松之梦,古铜黄。 “这是我们老板喜欢,从澳洲空运来的,只有五枝,非卖品哦。”店员说。 “算了,买不到能看到日出也值了。”她又不执着要鲜花了,拉着蒋溯出店,指着城际边缘林立的大厦漏进来的一缕缕金光说。 城市空旷,像台大型蒸汽机即将空啷啷运作,在这之前,空气清新,第一缕光极其亮眼,黄澄澄的,映得她面颊鲜亮。 她的心态,总是积极的。 他们打了辆车回住处,玩闹了彻夜,在车上她便犯困,埋脸在蒋溯怀里睡熟了,头发在后背散开来,太阳晒得金光闪闪。 至于后来他抱她下车,把她安顿在卧室她都迷迷糊糊的,只是在毛巾给她擦脸时嘟囔了句“困”,便要倒回枕头里。 “擦干净再睡。”蒋溯有洁癖,连带也要把她收拾利整。 手里的温毛巾追着她擦脸啊、擦手啊、最后给她擦脚丫子还被结结实实蹬了一脚。 简直怀疑若非他思想守旧,恨不得把她剥得光溜溜拿砂纸把她打磨到反光。 殷松梦一觉睡到午后,被恬淡的花香从被窝里勾出来。 床头放着的,可不正是松之梦,不多不少,正好五枝。 门开了,蒋溯进来了,白蓝衬衣是回宿舍洗澡换过的,即便以前他逢双来过夜,却不会留下痕迹,衣服什么的都是当天带一套过来换,脏衣带走。 “你又回那家咖啡店了?怎么买到的?”她还趴在床头的,见他进来立马坐起来问。 “跟老板本人买的。” “就用那些赢的钱?” “嗯。” 她放下心来。 拣了起来摞在手里,叶片凉凉的,薄薄的,攒成花,颜色从边缘到花芯越来越浓,一点也不像枯叶,这明明是鲜活的黄。 “蒋溯,松之梦好看吗?” 她低头嗅花时,发丝批在肩头前面,长睫垂着,窗帘不透光,室内只靠半敞的门匀进来些许光亮,这不是蒋溯第一次进来,这次却觉得光太亮、太亮了,暗点好。 “好看。”他说。 殷松梦浮起嘴角抬头要看他的眼睛。 他划走视线,于是太阳穴被灼了下,他去拉窗帘。 午后的光泄进来,他像个畏光动物眯了眯眼。 说着:“我顺手做了午饭,你——” “我要找个花瓶插起来!”她兴冲冲下床,也不管蒋溯在说什么。 “鞋——” 蒋溯自然是叫不住她,弯腰拾起床边的拖鞋跟出去。 殷松梦去景德镇玩买回过一大堆瓷器,她翻出只青釉花瓶,插好花放在最显眼的餐桌。 餐桌摆了几道很有卖相的菜,她想起来刚刚蒋溯进来应该是要喊自己吃午饭的。 她趿上蒋溯蹲下来放到面前的拖鞋,把手臂挂在他脖子上,仿佛已经洞悉他的神情,悠悠道:“这是顺手?” 那盅栗子骨头汤就够费神的,她如果要喝什么汤得提前半天和保姆说,才够时间给人准备。 “顺手。”他依然说。 “口是心非吧你就。”她夹了筷子白芹炒肉。 不等进嘴,蒋溯那句:“刷牙,洗漱。” 令她放回盘里,进卫生间之前懒拖拖留下句:“是——蒋老师——” 等擦脸到一半,歪出半个身子,洗脸巾后面湿漉漉的一张脸很是灵动:“那你也顺手跟我约会吧?” “顺便。”又纠正道。 她想和蒋溯做情侣做的事,趁暑假约会不是正好。 说干就干,她选了一大堆约会的地点,电玩城啦、古迹啦、音乐节啦…… 还想去常去的海湾冲浪的,但考虑到出国费用可能超出了蒋溯的承受范围,就没列进去,选的都是些本地花销亲民的,稍微贵的自己会先把账结了,剩下的由蒋溯来付,也足够照顾他的心情。 她发现蒋溯不会打电玩,完全生疏的那种。 什么赛车格斗的游戏她都能完虐他。 就连夹娃娃,她也一夹一个准。 蒋溯次次失手。 要说他是好学生吧,他会算牌,牌技好到流水似的赢钱,捏着牌在手里转圈,不经意流露的松弛像纨绔子弟。可他又对这些学生时代调皮鬼放学钻来玩的东西很陌生。 此时的殷松梦还觉得新奇,全然没往别的地方想。 只是抱着堆娃娃在他面前炫耀:“蒋溯我赢你叻!” “你牌桌上赢钱的派头没咯!” 她跟怀里的机器猫一样开怀傻笑。 对了,她还和蒋溯去了练马场,她的那匹占雪就在那养着。 见面后她迫不及待上马,蒋溯便跟着教练先学些基础知识。 可有匹马狂躁失控时,眼看要甩蹄子蹬上他骑的那匹马,远处的殷松梦一夹马腹,耳边的风也嘶鸣紧张起来。 “小心!”她高喊,可太远了,他的教练跑哪儿去了! 电光石火间,蒋溯提溜缰绳,轻而易举离开了危险范围,跑来的教练驯服了那匹烈马,不住道歉,而蒋溯高踞马背,睨着这切似乎很平淡。 她庆幸之余开始泛起丝丝疑惑。 “你会骑马?” 他似乎没料到自己会看到他下意识的举动。 缓缓点头:“有个亲戚开马场的。” 说这句话时半低眼皮。 暑假过得飞快,转眼到尾声。 方丘做整寿她回家住时,蒋溯正好和老师去英国参加个经济方面的论坛。 前一天还搂着他的腰睡觉的,忽然就相隔万里了。 她捧着手机有些空落落的。 盯着那行“落地给我发信息”觉得时间漫长,他要去七天。 殷得麟在门口一脸欣慰看着已经换好礼服,亭亭玉立的女儿,好像在欣赏自己完美无缺的作品、欣赏自己造物主似的能力。 他叩叩门板,女儿转过身来。 他说:“我宝贝今天真漂亮!” 绸缎料子,桃粉色,裙摆一层叠一层,像朵莲蓬,甚至还配了顶镶满钻石的发冠,再把手套一戴,她简直像自己五岁玩的芭比娃娃。 在镜前转了一圈还是嫌弃:“爸爸你的眼光好老土。” “这不是你喜欢的红色系讷?” “我是喜欢红,不是喜欢粉。” “粉不就是红吗?” “……” “算啦谁让我漂亮穿什么都能驾驭得住,谢谢爸爸专门给我定制的裙子。” 殷松梦吐槽归吐槽,嘴巴终究很甜,这套从小拿捏她爹,给哄得团团转,否则殷得麟这个大孝子也不会背着老母亲对她要什么给什么。 殷得麟果然笑眯眯的:“就是,随我。” “走吧,爸爸带你下楼见客去,你李伯伯的小儿子,赵叔叔的儿子越来越稳重啦。还有你得塔哥哥也回国了。” “哦。”她挽住殷得麟臂弯。 得塔哥哥本名傅伽烨,小时候有一阵流行把“好热啊”说成“好ye啊”,伽烨谐音加热,刚好学到化学里的加热符号,那个长得像三角形的,就故意喊他得塔哥哥。 傅伽烨总是要纠正:伽烨哥哥。 得塔哥哥。 她那会儿暗恋他,很喜欢招惹他,期待把他逗破防的瞬间。 但傅伽烨从小接受精英教育,跟她这种米虫不一样,破防是不存在的,高二出国就断了联系。 少女情怀啊,她内心感概一把。 方丘的整寿排场浩浩荡荡。 她老人家就爱热闹,嘴上念叨一句太铺张,逢人便夸她儿子孝顺,拗不过,非要给她庆祝。 连带看殷松梦也顺眼,对她招手道:“松梦呐,来奶奶这儿。” 她刚见完什么李伯伯赵叔叔的儿子,也咂摸出来有点相亲的意思,好容易寻空档偷个懒,被叫猛地一激灵,一看那是方丘对面是秦奥的奶奶,正慈眉善目对她笑呢。 她以前去秦家玩没少贴贴秦奶奶。 秦奶奶也喜欢她,说皮点怎么了,女娃娃皮点才不叫人欺负呢,我最喜欢这样有天性的女娃娃了。 她于是提起裙子过去和秦奶奶抱抱。 “好久没来秦奶奶家玩了,你的漫画书还在奶奶房间抽屉里放着呢。” 漫画书那都是高中的事了。 “我就说她天天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书。”方丘板脸。 “嗳呀说漏嘴咯!”秦奶奶偷笑,做了个捂嘴的动作,把她护到一边,“我说老方,你别总是教训孩子,弄得孩子跟你都不亲了。” 总角之交了,说话是不避讳的。小时候她受罚,秦奥去通风报信,秦奶奶的面子给她解过不少围。 “哼。”方丘鼻孔出气,做出不稀罕的神态。 秦奶奶不理她,拉着她夸:“听说松梦考得不错,有天赋嘛,奶奶提出表扬。” 方丘哼得更大声,估计在心疼金桦海。 她这边还在卖乖:“那,有没有奖励呀?” “奖励个大红包!”啪的往她手心一拍,厚厚一叠。 “谢谢秦奶奶,”她甜甜一笑,又凑过去抱,“早知道秦奶奶有这么大个奖励,我肯定能考得更好。” 把老人家逗得开怀大笑。 方丘又哼一声:“你就惯孩子吧!” 转脸瞥见秦奥马上招手:“秦奥呐,来奶奶这儿!” 等秦奥来拥抱她的时候笑得跟朵儿花儿似的,对着老朋友昂了昂头。 等方宙辉也过来给他嘴甜祝寿时,更是不得了了,眼角那褶子快打成一朵朵菊花了。 不过方宙辉始终有点讪讪的,因殷松梦还在对面,他之前惹事一直避着她,这会儿怕她报复,找了个理由溜进了客堆里。 - 热闹的彼端,一辆加长林肯停在航站楼出口,伦敦的凉夜似乎都浸透在那漆黑的车身了。 车内坐着的中年男人西装革履,气质儒雅,年龄仿佛没在那张脸上雕刻过,然而,抵唇咳嗽还是暴露了身体欠佳。 门开后,男生坐进去,细看五官仿佛和男人一个模子里刻出来。 “父亲。”蒋溯的语调很平。 身上还穿着殷松梦来机场送别时他穿的那件旧衬衫。 在蒋长庚眼里一度刺眼。 “做父亲的,见儿子一面可真难。” 蒋溯唇角轻扯。 直白的嘲讽。 所谓经济论坛,邀的都是学术界泰斗,商界精英,他一个在校大学生何德何能可以跟博导来出席,看到受邀名单里有蒋长庚便了然了。 从摆渡车下来事先辞别了老师,果然,出口保镖已经远远候着了。 “敏因近来怎么样?”蒋长庚问。 “您可以回一趟南舟亲自看看。” “想来馨洋的医护也是负责的。” 他没这个空,说起正事:“先回家吧,明天九点半会议,这次管理层大变动你必须在。” “我住酒店。” “行,地址发给brian,提前派车接你。” 车辆在黑夜行进,载着对温情已经消磨殆尽的父子。 殷家老宅正沐浴在十点的烈日下,洗手间门关着有客人在用,殷松梦也不想在烈日炎炎里穿行到对面院落,便等在一旁,手里的奶油化了之后有些黏哒哒的,她架着只手,发现蒋溯发的消息。 -落地了。 她左手艰难打字,却打了一长串,啰里八嗦的: -我穿了件超级幼稚的裙子,等会儿拍给你看,寿宴上的甜品我好喜欢,就是奶油弄到手上好烦,在等洗手…… 门开了,她也没看出来的人便错身进去,冲干净右手出门发现自己等的位置站着个人。 “傅伽烨?” 他比她大,时隔数年,俊朗依旧,成熟更添。 “好久不见。” 他们互相聊了聊近况,傅伽烨已经结束学业归国接手家业,他从小拔尖,十分循规蹈矩,背地也刻苦,学成回来肯定是极其出色的接班人。 她感觉手机里消息震动,应该是蒋溯的回复。 象征性吹了吹彩虹屁,就要提裙离开。 “得塔哥哥。”他忽然提起旧称。 “?”她疑惑回头。 斑驳的树影从窗口落进来,把他织住,有一瞬间眼前的男人仿佛变成旧日一本正经纠正称呼的少年。 “我以为你会像小时候那样叫我。” 只不过这次纠正的角色变成了她:“小时候闹着玩儿的。” “我还是叫你名字吧。” 小时候叫哥哥是家里长辈的交情,长大再叫有点怪异,毕竟不是亲生。 “这个年纪我好像只有情哥哥。”对了,怪异就在这儿了—— 她折磨蒋溯的时候会俯耳喊哥哥。 傅伽烨沉稳的面庞难得垮了垮。 “回见。”她摆摆手。 14、第 14 章 傅伽烨站在原地看她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光影将西服裁剪,熨贴着挺拔高大的身形,向来自矜稳重的人忽觉满身束缚。 收回目光,去厅上同寿星道过贺,移步离开了老宅。 殷松梦回房趴在床上,摘手套和蒋溯打字聊天。 先把自己刚刚对镜拍的照片发过去。 -是不是超级幼稚? 那头“对方正在输入中”来回闪烁,回来一个: -嗯。 -看看你照片。 对方发来一张酒店窗外的照片。 露台外面天色黑沉沉,灯光杳杳。 落地玻璃窗淡淡映着卧房的陈设,她放大了瞧,连人影也没有。 这有什么好看的。 -拍人! 他没动静。 的确,想想蒋溯也不可能会拿手机自拍或者对镜拍,想想那张虽帅但面瘫的脸就违和。 -那就不拍脸吧。 -拍下面。 -不穿的哦。 蒋溯彻底不睬她了。 她弹过去一通视频电话,倒是接了。 衬衣纽扣每一粒都扣得死死的,裤头拉链严丝合缝。 他大概是要去洗漱,把手机架在床头,正打开行李箱拿洗漱用品,睡衣之类的。 “你干嘛去?”她藏着坏,明知故问。 “不干嘛。” 他不答,知道她肯定会口出狂言。 “洗澡?” 他沉默。 “不许挂电话哦。” 镜头里他走近来,一只手伸向镜头上方,啪的把手机倒盖,漆黑一片,的确没挂,可全程除了淅淅沥沥的水声再没别的。 听得见吃不着反而更馋。 门被敲了敲,殷得麟推门进来时她把通话静音,塞进被窝。 “怎么又躲房间里来了?”他看见女儿的小动作也没戳穿,坐在单人沙发上,问道。 “客人都见过了,我起得太早犯困嘛。”她撒娇蒙混过关。 殷得麟又问:“觉得哪个小伙子合眼缘?爸爸让你见的那些,家世品行都知根知底,勉强配得上我女儿。” “爸爸,你知道我有男朋友的。”她在床边坐了起来,不得不推心置腹。 “没事,分了就好了嘛。”殷得麟不以为然。 “我跟他认真的,他最近跟老师去英国参加论坛了,等他回国,我带他来见爸爸。” “停停停,爸爸就问一句,他拿什么养你?” “我养他啊。”她虽然不如傅伽烨怀揣着壮大家业的宏图伟略,但起码觉得赚钱这事不难。 “再说,他是我们专业第一,能力很强。”蒋溯的专业能力,假以时日肯定有出头的日子。 “再强也是从零开始。” “好了好了,爸爸不想跟你谈那个穷光蛋。”殷得麟被她气得倒抽冷气,像是自己最完美无缺的一件艺术品磕破了瓷。 原本是让她先挑着,眼看现如今她的热忱劲儿,自己必须让联姻落实。 回想起来,她账户有笔两百万的大额支出,收款方是馨洋医院户头,听说是蒋溯他弟弟住院的医院,看来早已经为他做到这份上了。 他也是男人,知道那些男人的诡计多端。 “你奶奶钟意秦家,但秦奥那个花花性子我不稀罕,不就嘴甜讨她开心嘛。” “爸爸最看好傅伽烨,端方持重,人也温和,你小时候不也很喜欢得塔哥哥嘛。” “那都什么老黄历了。” “刚刚你们不还聊得很投趣?我可都看见喽!” “就,寒暄寒暄。” “总之,松梦如果谈恋爱,那什么蒋溯李溯爸爸都不管!但如果将来想走到婚姻那步,必须是傅伽烨,再不济也是本地别的门当户对的!”殷得麟撂话,负气出门。 殷父突然给女儿点鸳鸯谱,还极其迫切,是她暑假除了月半一直不回家,跟蒋溯各种约会秀恩爱就开始埋下的导火索。 他忧心女儿要在蒋溯那一条道走到黑,才有寿宴暗戳戳安排的见面。 她越急,殷得麟也越急。 倒不如尽情先谈恋爱,反正结婚就是张纸,不要也罢。 再者,过个几年,蒋溯就不爱她了,或者她就不爱蒋溯了呢。 她在感情方面是积极又消极的。 积极在她可以谈很多场恋爱,谈也快意,分手也快意,不留恋;消极在她觉得从一而终的感情太渺茫,她中不了头彩。 想到这,她追出去辩论的步子倒了回来。 摸出被窝里的手机,发现视频通话还在继续。 把那头的静音取消,那边依然黑漆漆静悄悄的,洗澡的水声不知何时停的。 “蒋溯?”她试探喊。 电话里淡淡应声。 她摊倒在床,像朵被压扁的莲蓬。 “你听见了吧,要过我爸爸那关任重道远呐!” 本意是想激励蒋溯、想听到些承诺。 但他似乎没将这道坎放在眼里,寂静良久,在意的竟是: “傅伽烨是谁?” “他家和我家世交,我和他从小认识。”她坦言。 顿了瞬,“你喜欢他?” “以前,”她强调,“以前暗恋过。” 知女莫若父,殷得麟自然品得出她的心思。 那头又是死一般的寂静。 半晌才听他粗着呼吸,压抑沉重,语气嘲弄:“殷松梦你的心到底可以装多少人。” “以前以前都说了以前!你怎么也和我爸一样翻这些老黄历。”她正忡忧未来,他却揪着件陈年旧事。 换平常,她可能甜言蜜语哄过去,也可能故意说是啊,再借机逼问他是不是吃醋。 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烦躁,可能分别,可能殷得麟的反对,也可能她忽然回味起来,蒋溯从没亲口说过爱她……也没有许诺过未来。 “我要睡了。”他冷声。 “随便。”她更冷,干脆挂断了电话。 原先打算寿宴结束当晚飞去伦敦给他惊喜的,这样一折腾也没心情了。也就七天而已。 凭什么每次先腆颜凑过去的都是她。 但一个塞满自己日常的人猛地断掉联系,说能习惯是假的,尤其自己住的地方还满是他留有的影子,厨房下厨的身影,她倚着岛台喝冰水被他夺走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床上睡觉做/爱的身影,他睡相好,她呢就像只八爪鱼似的缠住他,还爱踢被子,蒋溯睡前总要替她掖一掖才睡得踏实; 还有那五枝松之梦,她舍不得扔,又不想它凋零,做成了干花裱在相框里,挂在墙上,一进玄关映入眼帘。 她怔在原地,怕自己躺在那张床上失眠,进也不进去,又跑回她爹的大别墅去住。 殷得麟见她回家来住,还以为自己白天的敲打起了作用,她不再处处粘着那个姓蒋的,不禁和缓了脸色,吩咐保姆给她□□吃的宵夜,他明天还有早会,不能陪她,先去睡了。 她白天穿的那身礼服已经换下来了,穿了件睡裙,抱腿在沙发上等宵夜,却情不自禁关注着手机里的每一条消息。 每每广告推送和群消息都让她更烦一点。 心里一道声音在说,看吧,他就能习惯,哪怕你挂电话他也不会打回来。 想到这,心又硬了点。 “小姐,制冰机坏了,吃热的桂花圆子可行?”保姆来问。 她本来也没胃口,抓起手机上楼说:“算了,下次吃冰的吧。” 手机忽地震动一下。 她停在楼阶立马点开,结果是秦奥的消息: -来金桦海喝一杯。 紧接的照片里已经聚有三五好友。 -速来速来!你不是好奇我侦破了什么?见面谈。 白天寿宴才喝过,不明白他怎么大半夜还要沾酒,侦破不侦破的她看见这两字还愣了一下,想起来秦奥去南舟的事,她当初也只是随口一问,并不好奇。 但她还是去了,无他,躺床上睡不着,找个地方消遣。 - 伦敦的夏天余晖挂天边,夜里九点,半座城依然霞光通达,刺得人眼晕。 蒋溯已经回酒店,彻夜未眠,加上白天见了一拨又一拨人,令他神情沉倦,把门踢上,自动窗帘嗡嗡合拢,昏弱的落地灯取代了玻璃窗外诡异透亮的太阳光,令他戴了一整天隐形的眼睛好受些,他扯松领带和两粒扣子,坐在沙发上放空。 消息仍停留在那通中止的视频通话的记录。 他恼殷松梦可以这么多情,敏因、傅伽烨……还有谁? 气劲上来一句话也不想理睬,可当她真的不说,他又开始后悔,后悔为什么非得胡诌自己要睡觉,他明明气得肺要炸了,睡哪门子觉。 打回去?要她以后永远只爱自己一个吗?他好像都不知道自己能和她走多远,一旦她发现这场骗局,又或者敏因醒来,告诉他,都怪她玩弄感情,才害他失去那双腿,他又要如何自处。 他仰头靠在沙发上摘隐形,眼球干涩,薄薄的镜片戴得时间又长,往日一捏就贴着指头摘了下来,现今把眼睛抠红了依旧不得章法。 他垂落手在两腿侧,盯着天花板静静喘息。 不可控地,抓起手机打了回去。 一遍,两遍…… 没人接。 他想起来此时国内已经是后半夜,于是松了松心,先去找滴眼液,润润眼眶,终把隐形摘下丢入垃圾桶。 再去洗澡,估摸着明天她起床会回消息。 然而早上,下午,晚上,依然没有只言片语的回复,他白天打过去的电话也同样无人接听。 他开始隐隐不安,电话给国内的阿昆。 “秦奥查到了什么?”一接通开门见山。 “没有,少爷放心。”阿昆是跟蒋溯的保镖,当年蒋长庚隐婚生子,把孩子放国内便跟在他身边,蒋溯故意在金桦海兼职引起殷松梦注意,后续和她交往的事他也是知情的。 但他可以肯定国内查不出蒋长庚与蒋溯的父子关系,多年来两人分居两国,鲜少团聚,除了姓氏一样,户口根本不在一处。 白天的会议也是全程保密,秦奥只会以为他随老师来出席论坛。 然而蒋溯始终不安,表面他是来参加论坛,但如果起疑的人稍微细心点,发现论坛名单里有蒋长庚的名字,父子模样相似,真想昭然若揭。 他本不该起恻隐之心过来。 蒋长庚就算得癌,也是他活该。 “她今天有见过秦奥么?” “今天没有,一直在家,但昨晚在金桦海见过。” 他心脏猛地一沉。 看吧,这就是当骗子的下场,无时无刻在觉得自己破绽百出,何况有心人查。 就在他因为她和秦奥见过面而害怕到想蜷起双腿,缓解心底一阵阵心悸时,殷松梦打回来的电话令他抓住希望。 挂断阿昆的电话立马接起,那头传来酒后昏沉沉的嗓音,细听之下好像带着沙哑的鼻音:“怎么给我打那么多电话……” 像是被窝里挤出的一句嘟囔。 “在睡觉?”他问。 “嗯,昨晚喝醉了。”她迷糊糊答。 “和谁?” “就朋友,庆祝我考试那天你都见过的。” “秦奥他有没有……” “什么?”她好像没听清。 “没什么,你睡吧。” “哦,那我挂了。” 她平常总是要煲很长时间电话粥才挂电话,哪怕困了要睡,也任由电话通到天亮。 他忽地叫住她:“殷松梦。” “嗯?” “如果你是狐狸,还会原谅豹猫吗?” “不会,我会找别的猫。怎么,你在外面出轨,对不起我了?” 一句不会,化成锐物刺到他指尖快要拿不稳手机。 良久才找回已经干哑的嗓音:“没有。” “我不信,你这明明是心虚的表现,除非……除非你打开视频,脱掉衣服裤子我检查检查。” 他竟然松了口气,鬼使神差应:“好。” 那头反而愣了愣。 笑笑说:“我开玩笑的,很困,挂了,拜。” 这通电话本该是和好的迹象,可殷松梦分明和以前不一样,她没有再分享些有的没的给他,哪怕他发过去的照片,比如论坛现场、比如酒店的晚餐,她也有一搭没一搭回着。 本该七天的行程,他第四天提前回国。 他把航班发给殷松梦,她也没说会来接他,明明来时那天她还亲自送他到安检口,在老师的盲区偷亲他,说七天好漫长。 她只发了句: -一路顺风。 他落地后径直去她住处,殷松梦开门后见他,微微讶异:“这么快?” 他着急赶来的,脚边还有一口没来得及放回宿舍的行李箱。 身上的衬衫是棉质的,洗过很多遍已经略微褪色,坐久飞机起了几道衣褶,也亏他身段亭匀,宽肩窄腰的是个衣架子,能穿出拔俗的气质,第一面就勾起了她的注意,清贫倨傲,配上这脸这身材,很难不多打量几眼。 经久未见,她太平淡,她的审度仿佛穿骨针,一针一针从他皮肉里拉出根长线。 他骤然慌神。 去搂她腰,俯头要亲她。 殷松梦错开脸,从他怀里脱身,淡声道:“先进来吧。” 15-20 第 15 章 然而蒋溯却一定要抓住些什么来填补他空落落的心, 他攥过那截手腕,把她拉回怀里?吻了下去,幸而殷松梦微微挣动后, 不再推开他,反而含住舌尖回吻着。 他把她抱起, 仰头受着, 他大概喜欢她把腿盘在自己?腰间,低头亲他时发丝拂在自己颈窝的香气,此时她所有?重量都在自己身上的踏实感,能够抚慰他四天以来的惴惴不安。 那口行李箱被关在了门外, 亲得久了, 她摘掉他的那副眼镜丢向柜面, 手攀着他的肩, 又摩挲着捧住他的下颏,感觉到自己手里的脸颊微微发烫, 盯着他些?许迷离的丹凤眼问:“要先洗澡么?” 蒋溯的洁癖她知道, 做那件事之?前一定要先洗澡,他又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机, 她于是?问。 见他喉结滚动了下,听到一声“嗯”。 却仍然抱着她, 不放回地面。 眼神依然又灼又深地凝着她,映着她的倒影。 “一起吧?”被这样看?着,她也不想下来了, 尽管她已经洗过。 以前也不是?没打过类似的嘴炮, 但蒋溯是?个正经人, 性儿又冷,洗澡什么的是?决计不会让她进去的, 哪怕她洗的时候故意喊他递个衣服,他也只把衣服往门把一挂,然后离得远远的,防她把他拉进去淋湿。 但这次,他却点了点头。 抱她往浴室走时她对着柜子伸手去够,提醒道:“东西。” 蒋溯拖住她腿弯。她便斜过身子拉开一扇抽屉,故意在他平常不准她用的带螺纹的那个物?件上停留,见他没吭声,便拎了起来,一并带进浴室。 淅淅沥沥的温水在衣服上迅速砸出密密麻麻的湿痕,他那件衬衫很快湿个透彻贴着肌理,黏哒哒的并不舒服,但脖颈的刺痛令转移了注意力,水打在他额头,他把湿了的头发往后倒拂,额庭光洁,嗓音嘶哑:“别咬太上面,领子遮不住。” 殷松梦顿了顿,咬得更重。 就是?要他遮不住,最好撕破他平时寡淡无欲的人设。 蒋溯终究扬起头颅,任由她去。 浴室水汽氤氲,大浴缸满满一缸水,泛起雪白透亮的光,刺人眼球。水漫出来时,蒋溯哑声:“关灯。” “不要。”她盯着壁沿用力到血色淤积在指头,指骨棱瘦的手。 水底仿佛裂动,荡出一圈圈波纹。 “明?天去那家可以喂鲤鱼的餐厅吃晚餐好不好?”结束后他给她吹头发时关停噪音忽然说?。 是?他们之?前吃过早餐的那家,早前殷松梦就说?要去那尝尝别的,但他要出国,她家办寿宴也就搁浅了。 其实她不怎么喜欢在水里?。有?阻力,浴缸滑,总归不尽兴。 但蒋溯趴在浴缸边缘,急凑的水声把他耳根刺激到红彤,他咬紧牙槽,或者把自己?手腕咬得青紫也一声不吭时,她便搂过他的脸颊作势要去亲他,这时候总能听到几句溢出的闷哼,这点又挺有?意思?的。 闻言,盯着某个点走神儿的殷松梦回神,看?着镜子里?的蒋溯,他骨节瘦长的手穿插在她发丝间,另手还举着吹风机,在等?她回答。 “我明?天有?事。”她说?。 “什么事?” “家里?的事。”她答得笼统。 “那后天。” 她却没应,而是?转过去,把他手里?的吹风机丢开,摸到他t恤里?腰背说?:“回床上做吧?” 殷松梦这句话后,直到后半夜,才换过湿濡的床单和枕头,相?拥着睡去。蒋溯睡眠向来清浅,但在伦敦失眠,坐飞机回来又舟车劳顿,如今搂着她睡得分外沉,她什么时候走的,他也全?然不知。 只知道醒来时旁边空位置已经凉津津的,而手机里?是?她发来的信息:- 你被甩了- 蒋少?爷。 一如初见,她在金桦海所做。 昨晚,他额际汗湿,她手绕前挼弄,俯耳问:“蒋溯你爱我吗?” 蒋溯那时候已经融化,他把脸埋在枕里?,疯了般呢喃:“我爱你。” “殷松梦我爱你……呃啊……” 被甩两字,直直刺进他眼底。 论戏弄,还是?殷大小姐在行- 傍晚。 她来到昨晚蒋溯口中?那个鲤池餐厅,手里?一份文件。 她门儿清,她爹要撮合她和傅伽烨,一份常规的合作文件故意喊她送来签字。她昨晚说?的“有?事”便指这件。 其实那天醉酒醒来就想分手的,拖到今天,听蒋溯亲口承认一句“我爱你”,不为?别的,单纯她为?她舒坦。 秦奥说?的话浮现在脑海: “不瞒你说?,我去南舟就是?去查蒋溯的,可惜毛也没查出来!。” “不过,这次蒋溯去英国出席论坛我发现个好玩的,特邀嘉宾也姓蒋,叫蒋长庚,是?个隐婚生?子的大富豪。你说?,他们是?不是?父子?” 说?完把照片推给她,蒋溯的样貌和他极为?相?似。 至此,曾觉得疑惑的地方一个接一个飘回眼前,难怪蒋溯会各种乐器,开她的跑车驾轻就熟,擅长骑马,甚至在牌桌上游刃有?余,只有?一种可能,蒋溯自小环境足够优渥,培养他学这些?。 想到这,手里?的文件已经被她卷成筒状。 她展开反向卷一遍让其变平整,推开殷得麟发给她的包厢号。 格窗半敞,窗边坐着的却是?蒋溯,不再是?那件旧衬衫,是?件手工定制的,熨贴挺括,穿在他身上极其贵气,只是?隔着袅袅茶烟看?向门口时,镜片后的眸色黑沉沉。 “殷小姐,又见面了。” 她喊他蒋少?爷,他也改口称殷小姐。 唇角极淡的笑意,凉恻恻的。 衬衣领边吻痕若隐若现。 昨晚她咬的,果然遮不住。 “傅伽烨呢?”既然是?蒋少?爷,查她行踪估计也不是?难事,她并不十分诧异,而是?问。 提到他,蒋溯愈发冷沉。 嘴唇动了动:“被公事绊住了。” “和傅伽烨见面就是?你说?的有?事?” “蒋少?爷管这么宽?”殷松梦把文件塞进包里?,坐在他对面托脸。 端起他手边的热茶喝了口,捻着杯子在手里?转了圈,看?着上面的花纹道: “你也知道我暗恋他,我爸又撮合我们俩,将来两家联姻是?必然,现在见见面怎么啦。” 蓦地,她下巴一顿。 那只托颊的手被他隔着窄桌拽过,用力扼在手心。 “你说?过,只是?以前。”他丢掉了淡漠,盯着她的眸色几乎能把她凿穿,嗓音喑哑。 痛楚令她皱了皱眉,不过还是?笑着:“寿宴那天见了一面,旧情复燃了。” 话落,蒋溯腾的起身,把她反摁向后,隔着茶案就要咬她那两片鲜红的唇瓣。 离得极其近时,殷松梦笑盈盈且悠悠问:“你弟弟敏因?醒了吗?” 几乎是?立刻,蒋溯停了下来。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他哑声。 秦奥在南舟查不到他的户口具体内容是?阿昆在阻挠,查到他会牵出敏因?与他的关系,阿昆遮掩得也很成功,秦奥一无所获。 他也猜出是?自己?出国之?行漏的破绽,本以为?只是?他和蒋长庚的父子关系流露了出来,而他和敏因?不同姓,敏因?从没在她面前提过他的信息,只说?要回国再介绍他们见面。 事实也证明?殷松梦不知道他这位“哥哥”的姓名与长相?,否则这场游戏也不会到现在才被拆穿。 “刚刚。”殷松梦冷冷说?。 有?什么事要一个阔少?装穷引她注意、接近她,她从前想当然以为?他弟弟也姓蒋,细细端详,他和危敏因?的眉眼也略略相?似,恰巧危敏因?也出车祸成了植物?人。 索性试探试探。 怪不得他不让自己?见他弟弟,从医院回来又特别黯漠,原来是?压抑着对她的浓烈恨意。 “去年寒假在南舟,你们究竟怎么回事。” 只要她说?,她不是?故意的,她也没想到会酿成现在的局面,只要她说?…… 丝丝诡谲的希冀迸发在眼底。 他不错分毫地盯着她。 殷松梦仰起视线回视:“想什么呢。” “就是?我玩弄了他,跟他在一起又觉得不好玩就甩咯。” “谁知道他那么蠢,居然真的爱我?” “分个手就伤心欲绝,连路都不看?被车撞——” 最后个字音在喉管里?挤压得变哑。 蒋溯扼住了她的脖颈,用力到仿佛要掐断。 男女力道悬殊,但她从小练柔术,也并非不可用技巧反身挟制他,虽然面前这张茶案有?些?碍事,倒也可以一试。 脸蛋因?为?缺氧有?些?涨红,她脑子却愈发冷静,就在她抓上他的手想反掣他关节令他松手再迅速踩过桌子绞他脖子时,她忽然想学学换种玩法。 眼睛里?立马蓄起泪。 不知道为?什么,还挺简单的。 眼泪滚出眼眶,烫落在他手背。 他阴沉沉的眸底倏地清醒,甚至染上莫大的慌乱。 她这边揉着脖子施施然站了起来:“咳咳咳咳咳……” 哼笑了声:“被骗了,你不如我。” 她要下杀手,就不会被猎物?的眼泪骗。 说?完不去欣赏他脸上是?否灰败,头也不回离开。 傅伽烨来电话告歉,说?公司临时出岔子才失约。 “我去你公司找你把文件签了,我好跟我爸交差。”她嗓子还有?点嘶哑,又咳嗽几声。 见面后,傅伽烨盯住她脖子一圈红痕:“怎么了?有?谁掐你了?” “没谁,快签吧,我困着呢,赶回去补觉。”昨夜折腾了一宿,今天又早起,她说?着就懒洋洋扯了个呵欠,坐在他转椅上,没大没小拨弄了几下键盘。 她其实小时候在傅伽烨面前乖得不行,因?为?听说?他喜欢温柔的乖乖女,故意装的。 喊他得塔哥哥是?仅存的一丢丢叛逆。 现在本性也不遮着掖着了,全?暴露出来。 “哦对了,签完你跑一趟给我爸一份,总不能光让我干这跑腿的事儿对吧?”她撑脸,抵肘在桌面,对显示屏后头高大的身影眨眨眼。 她这副“惨状”被她爸看?见,少?不得要盘问,烦。 “你明?显是?怕殷叔看?见你脖子上的伤,究竟怎么回事,否则我见了殷叔也不会替你隐瞒。”他还是?像小时候那样喜欢教训她,端着比她大几岁的架子,一板一眼,木头。 谁被掐脖子能好受,她现在正添堵,不该用流眼泪那招,应该也掐回去,掐到他反过来求饶才是?她的个性。 她站了起来,扥了窗边一盆绿植的叶子,察觉到凝在自己?伤痕的目光,故意说?得露骨:“能怎么回事,分手炮玩得太过火了呗。” 这下傅伽烨脸色一黯,总算不再盯她,刷刷签完字。 冷冷说?:“晚点我送过去。” “谢了。”她摆摆手离开。 脖子一圈红痕淡隐的时候,大三也正式开学了,当晚辅导员召集学生?开班会,殷松梦请假没去,在马场摘了手套接到了汪宝玲的电话: “我听秦奥说?你在准备场地障碍环球赛?” 夜晚风大,像无形的旌旗抽打夜空,显出她的声音格外清凌,带着刚骑过马的喘息:“对,正想拜托你件事儿呢,明?儿帮我领了书呗,我这半个月都请了假,在马场训练。” “这还用说?。”汪宝玲细腻,打这通电话是?有?别的想问,“听说?蒋溯是?蒋长庚的儿子?就那个富豪榜上有?名的那个?” 这自然也是?秦奥那张碎嘴传播的。 “嗯。”她戳了一脚地面的沙砾。 占雪在她旁边甩了甩鬃毛,她一只手抚着油亮的香槟毛色。 “那他为?什么要装穷接近你?”秦奥只在背后一味骂蒋溯这个人不安好心,隐藏自己?身份想玩弄殷松梦,但汪宝玲多想了一层,人大富豪的儿子吃饱撑的?总该有?个理由。 练马师来把马匹牵回马房,她今天的训练结束,摁松卡扣取下帽子,散开头发往更衣室去,淡淡的语调:“他是?危敏因?的哥哥。” “我靠那个疯子?蒋溯不会觉得他弟弟车祸全?怪你吧?” 她淡淡“嗯”了声。 否则也不会装穷,抱着睡觉、一起吃饭、做/爱、约会、甚至跑遍全?城给她找松之?梦,买了放在她床头,他演技可真好。 早说?了,她不信有?从一而终的纯粹的感情。 不该信的。 “你没跟他说?你和危敏因?的事?”当初殷松梦寒假去南舟参加她妈妈的婚礼,计划待满整个假期,一个月提前回来了,还和她吐槽过危敏因?的事。 这人外表纯良无害,体弱多病,姐姐姐姐的叫,实则疯得很。 “没什么好说?的,本来我就是?在南舟待着无聊,跟他随便玩玩,只是?没想到运气不好,沾了个疯子而已。” 她边解马术服的排扣,眉头因?为?记忆回现而拧蹙:“除了他身边那个叫阿波的保镖,大概所有?人都觉得他羸弱善良。” 恰巧她第一次就撞见了他恶劣的一面。 她初到南舟,搭了辆出租车到处去逛,路过自己?小时候读过的幼儿园,那地方已经荒废,车窗外狭窄的巷口有?个男人被打成了一只弓脚虾米。 司机师傅报了警,远远放她下来一脚油门走了,不想和她掺合斗殴的事。 要从阿波那个大块头保镖手里?救人很难,她试了几次都没绞成功,反而被踹了脚狠狠撞墙摔地。 这一摔,视线坠地震了震,她才看?见巷子深处的阴影里?站着个少?年,皮肤呈现一种病态的瓷白,头发长到脖根,微卷的头发下面露出半片白色眼贴,另只眼睛纯釉一样漆黑,被缕缕发丝遮盖,人很瘦很瘦,卫衣领口那骨头嶙峋,透出血管的青紫,低着眼皮看?她,就像在看?一坨垃圾。 第一次有?人用这种眼神看?她。 她像一阵风卷到他背后扼住他细嫩的脖子。 “再动手我就绞他!” 绞那个训练有?素的保镖棘手,绞眼前这个一眼就是?雇主气质的病秧子就简单多了。 阿波顿时像藏的崽被发现的母鸡一样束手无策,举手示降。 还向脚步那个半死?不活的男人轻踹了脚,踹出呻/吟,让她知道他还有?气。 “是?他先欺负我。”被她扼住脖颈的少?年轻声开口,突露的喉结在她手心里?轻轻擦动。 “他撞了我,骂我眼瞎,姐姐觉得我应该被他欺负吗?”他忽地委屈攒泪,肩膀细微颤抖,声音一下子低哑,泪线滚滚,沾湿她手。 她有?点噎住。 “哭什么……那你们爱怎么解决怎么解决,我不管了,放我走就行。”为?这种人犯险不值得,再说?出租车司机已经报过警,她上来逞强,挨了一脚还觉得冤呢。 她走的时候沾了一手热泪,在空气里?甩了好几下,又在衣服上蹭了又蹭。 回头一眼,那少?年一张脸被涟湿,没什么表情盯着她远去。 她心里?不禁发毛,钻上了出租车。 后来她去南舟的酒吧逛,又遇见了他,像个未成年人似的在酒吧点果汁。 她喝得醉,有?些?忘了初见的骇人,加之?这次他纯良无害地先来叫她姐姐,还关心她上次被踹得疼不疼,又把他的阿波叫过来,命令那个大块头跪在地上,说?:“姐姐你随便踹他出气。” “滚下去。”她不愿踹,他便冷冷对跪着的人道。 再后来和他在一起,问起他为?什么一反初见那种看?垃圾的眼神,会来甜甜喊她,她才知道是?因?为?自己?穿了条极其衬她的红裙,而危敏因?,喜欢血迸溅的画面,鲜红夺目,很美。 “你把寒假的细节跟蒋溯说?一说?,你们也许不至于分手了?”汪宝玲劝。她是?家世至上原则,蒋溯既然家世好,那她反而站蒋溯。 “分就分了。” 想起蒋溯问她时的神情,眼神里?挣扎诡谲的希冀,似乎想与她长远走下去,又不知道是?不是?在骗她,她冷呵:“凭什么说?了让他好受,我偏不。” 分手而已,她分的手多了去。 就算蒋溯比别人更俘获她真心,顶多就多花点时间忘了他就成了。 汪宝玲开头问的那场比赛正好塞满她的空隙。 国内马术运动虽然历史悠久,但这项运动烧钱,参赛的纯血马都是?百万级别,更别提日服一日的保养、训练,高昂的会费,名副其实的“贵族运动”,况且古代马术规则和现代比赛差异大,这项运动并不普及。相?比,西欧不少?国家百年来形成了相?对完善的产业规模,运动竞争力不容小觑。 教练耳提面命,国际大型赛事,打起一百二十分精神,不许吊儿郎当。 比赛全?称国际马联场地障碍环球赛,她这段时间一直跟着教练训练。 她以前参加的赛事多在国内各省,偶尔参加的国际赛事规模也较小,远不如这场比赛盛大,环球赛分亚洲站、西欧站、美洲站等?等?。 亚洲站比赛地点在蒙城,届时面对的将是?全?亚洲优秀的参赛者,各站比赛竞选出前三,又将参加全?球总决赛。 亚洲站细分为?个人资格赛、决赛。 资格赛参赛者共75名,排名前30才可进决赛较量。 个人资格赛在半个月后,占雪仿佛也感受到了她日渐高涨的情绪,配合她完成一次又一次起跳、落。 殷得麟抽空也来观看?她训练,在旁和教练聊她的各项数据。 她将代表尧舜马术俱乐部参赛,这家俱乐部目前规模排全?国头名,不仅有?多个室内室外训练场,障碍场地,综合竞技场,还有?配套的马场、马匹医院及康复中?心,练马师、兽医、钉蹄师、营养师等?员工数不胜数。 殷松梦热爱马术运动,殷得麟便在她小时候就进行了这方面投资。 他说?过,将来马术方面的生?意要交到她手里?。 她过去参加各项比赛,一路的成绩都被媒体报导过,包括被特招进京大,当初也引起过极大关注。 如今环球赛亚洲站在即,媒体早已架好长枪短炮,坐等?她赛果。 拿不出成绩,免不了要被嘲讽。 从小进行马术培养的天之?骄女也不过如此、殷董事长投资马术运动实属目光短浅云云。 所以殷得麟也格外关注她这场比赛。 “保持节奏保持节奏,弯道速度提起来!”教练在场外喊话。 结束后,殷得麟看?一眼计时器,“这个成绩比年初省赛要快多了。” “不瞒您说?殷总,松梦是?我最寄予厚望的一个,但她吧,平时训练总改不了松散的臭毛病,我就担心她发挥不稳,毕竟比赛又是?一个新环境,不定因?素很多。”教练叹气。 殷松梦已经结束障碍训练,在马背上打着浪过来。 特制的马术服熨贴柔软,勾出曼妙纤秾,她把着缰绳,薄背直溜,白色立领束着截天鹅颈,流露生?命力又像株小白杨似的旺盛,沐风畅意。 殷得麟听秦奥说?起女儿已经和蒋溯分手,特来看?她状态,见状暗自放心。 明?晚将出发去蒙城参赛,教练给她放了一天假,要她给马匹喂喂粮、打打圈儿,增强马匹对她的服从与信任,避免赛场尥蹶子。 她做完这些?,趁下午空闲又去了趟学校找汪宝玲拿替她收着的新书。 殷松梦自小念书头疼,但却喜欢闻新书的味道,拇指捻起书本边缘,纸张翻飞出独属于新书的气味。 她把书摞在副驾,汪宝玲提起蒋溯,他开学半个月只露过一次面,说?是?在英国接手公司。 “不会要转学吧?”汪宝玲嘟囔。 “管他呢。”殷松梦关上车门,像在听陌生?人的事。 回住处收拾行李,进门,墙壁挂着五枝干花,她把相?框取下来,丢进垃圾桶。 觉得不痛快,又捡出来,拆出干花,揉成碎渣,掉进垃圾桶看?不出形状。 做完这些?开始收拾行装,把行李箱塞得爆满,最后怎么也拉不上拉链。 想起以前去轰趴,蒋溯替她理行李的井井有?条,又把行李箱打倒,一股脑儿翻了出来,坐在乱七八糟的衣服堆里?叠着。 心想,要找个比他细致、更会收拾的男朋友。 第 16 章 门铃响起?, 傅伽烨一身得?体的墨黑西装,华贵雅致,抄着兜, 等她开门后问:“东西收拾好了没?” 目光越向她身后一摊狼藉,叹了声?气, 边解西服扣子, 进门替她收拾,“殷叔出?差,嘱咐我送你去机场。” 殷松梦知道肯定不止这句,多半还说她毛糙, 要傅伽烨替她检查行李是否妥当, 否则以他?的界限感, 不会来。 她初中一场比赛, 傅伽烨也是随两家长辈才来看过,那次她跟打了鸡血似的, 捧回金灿灿的奖杯给他?看。 边喊, 得?塔哥哥,我屌不屌? 念高中的傅伽烨盖拢腿上的书, 皱起?好看的眉。 原来他?坐在观众席看书,殷得?麟在旁边宠溺地笑, 要她别讲脏话,瞥一眼傅伽烨,说, 你得?塔哥哥喜欢乖孩子。 她再没当?他?面?讲过脏话。 又担心他?像方丘那样觉得?马术不温柔、太男孩子气。 便羞赧挠腮, 我学马术是因?为崇尚骑士精神哦! 那会儿她哪懂什么骑士精神。 等她真的在马术这项运动里, 日复一日,摸索出?勇气、坚毅、虔诚、信任这些骑士精神时, 早忘记出?国?留学的傅伽烨了。 虽说前一秒还想找个比蒋溯更会收拾行李的男朋友。 可不是傅伽烨啊!好马不吃回头草。 傅伽烨错身进门,开鞋柜,换拖鞋。 弯腰对?着那双黑色男拖定了定。 “我前男友们穿过的。”殷松梦在后头开腔。 没有“们”,其实只是蒋溯穿过的,不及扔而已,蒋溯是她带回住处的第?一个,况且他?洁癖,怎会穿别人穿过的。 傅伽烨默不作声?,换上,折起?衣袖,替她叠衣服裤子,一件件在行李箱归置好,颜色有序,爆满的两口行李箱竟然还有空余。 “蒙城早晚温度低,我给你放了两件厚绒外套,洗漱用品都在这个白色收纳袋里,打开箱子就能看见。如果还缺什么联系我,我给你送过去。”他?拎正行李箱,边说。 她在旁边,塞只抱枕在怀,点头又捣蒜。 临走陡然想起?什么,翻出?那套大宝贝,螺纹的、控温仿真的、透明硅胶的,边嘟囔:“正好下楼,带下去扔了。” 是她在蒋溯身上用过的,都分手了肯定得?扔。 又提醒自己,酒吧那边还有一套,比赛回来也得?扔了。 傅伽烨活了二十五年,待人接物温文?尔雅,点到为止,不多嘴半句,从来没像今天这样面?色变幻,五根手指把着行李箱扶手紧了又松,喉咙滚出?沉声?:“小?姑娘家家,要扔也拿个垃圾袋装着。” 殷松梦那股邪性,总能激起?他?“爹性”的一面?。 这年代“爹味重?”,是极度讨嫌的。 “要拿的。”但殷松梦哪知道垃圾袋在哪个犄角旮旯,还是他?一翻一个准,扯开黑色袋口,撇开脸,等她把工具往里一丢,面?无表情打结。 下楼连行李箱一并拎手里,路过垃圾桶时,“咚”的一声?。 坐进车里,想说句什么,又不好置喙。 她和男朋友怎么玩,他?无权过问?。 车钥匙找了几下锁眼,才颤颤插进去。 路途枯燥,殷松梦刷手机玩,旁边电台新闻徐徐盘桓在车厢。 女主持那句“蒋长?庚罹患肺癌,于昨日上午十点零八分,在伦敦某私人医院病逝”,令她机械般抬头。 心情五味杂陈。 傅伽烨察出?她的异状,换频又调小?电台音量。 “你前面?的储物箱有橘子糖。” 她小?时常吃,拆开,含着一颗,清新的甜。 渐渐把心底那道撼动抛却窗外。 圈内虽有些她分手的传言、蒋溯是蒋长?庚之子的说法,但傅伽烨也不甚清楚她与蒋溯的纠葛,此时安静开车,稳当?行进,他?没有多问?。 只陪她拎行李,一路送进安检口,“尽情享受骑士的赛场,别有压力。” “好。”她总算有点笑意。 这趟亚洲站比赛,她又多请了一周假。 蒙城天高地阔,秋风飒爽,友谊性质的热身赛过后,很快迎来正式的个人资格赛。 比赛场馆椭圆状,透明式场顶令室内昼亮,观众席挤满来自各国?的观众,场上设14道障碍、17次跳跃,级别为1.65米,最宽的三横米长?达2.2米。 马匹打落障碍、拒跳、踩到水障或超过规定用时,都会出?现罚分,选手要做的便是避免罚分,以最快速度完成?比赛。 有一处水障,横木下方有水池,蓝色水纹波动的倒影会干扰马匹跳过障碍,不少选手的马出?现拒跳,被罚分。 殷松梦这道障碍跳得?极为完美,却在通过单横木障碍时,马匹前蹄打落了一根横木,被罚4分。 教练满脸可惜,她一下场立马训斥:“你怎么搞的?最简单的单横木也能碰掉!越难的反而跳得?很好!” “嗐,没事儿,”秦奥在观众席看了全程,在旁边打圆场,“资格赛而已,松梦的成?绩稳进前三十,决赛的时候成?绩反正要清零,到时候再好好发?挥就是了嘛。” 教练黑脸不悦:“我批评我的队员,秦公子插什么嘴?” “秦奥你先回酒店吧,我和教练要复盘比赛细节。”她也十分不满意自己的发?挥,一直埋脑袋,闷闷出?声?。 刚才的确是掉以轻心了。 脑子想起?“蒋长?庚病逝”的新闻。 她只见过蒋长?庚照片,说到底,扰动她脑海的是蒋溯近况。 横木被打落一根,陡然令她清醒无比,重?拾回专注。 后续没再出?现任何罚分,她也算有惊无险进入亚洲站决赛。 夜里回酒店,财经新闻已铺天盖地,富豪蒋长?庚的葬礼,诸多国?内商界的熟面?孔前往吊唁。 蒋长?庚身价千亿,早年在国?内承祖产,做实业,后来最先抓住房地产和钢铁行业的浪潮,财富迅速扩张,凭借敏锐的市场嗅觉,又投资新能源、生物科技、医疗、互联网等行业,涉猎广泛。 二十年前国?外不少大型犯罪团伙虎视眈眈,多次在半道设障想绑票索取巨额赎金,有一次直接把他?车炸了,弄残了好运走,万幸他?坐了另辆车;更甚绑过他?一任情妇,拒说蒋长?庚花了两亿美金把她囫囵个赎了出?来。 这也是外界揣测他?选择隐婚生子的缘由,现今蒋溯露面?葬礼、赴英接手生意,也算解开外界诸多年来的猜测,原来孩子放在了国?内。 葬礼私密,媒体只能隔着一条江的距离偷拍,除了国?内部分熟面?孔大鳄,也拍到蒋溯一张照片,像素模糊。 他?穿全身黑,在保镖簇拥下,弓腰下商务车,敛着眼皮,下巴瘦削,似乎与墓园细雨抽丝的天气一样阴郁冷恹。 一时间,蒋溯的身份不再成?秘密。 她还好奇过蒋溯为什么不继续编理由把她骗弄下去。 毕竟她只是凭借一张相像的照片揣测,又没证据证实他?的身份,现想想,他?的论坛之行,已经注定了他?的身份不久后将公之于众,蒋长?庚的身体不会允许他?久等。 她丢开手机,闷在被里睡觉。 她想,这真是场酣畅淋漓的恋爱,好险,再晚点就要被他?甩了。 还好是她甩他?。 不算糟糕。 次日决赛。 观众席情绪高涨,殷得?麟也赶来观赛,坐在贵宾席,旁边是秦奥那张扯笑的脸,再旁边是傅伽烨,他?西装革履,朝马背上的她微微颔首。 秦奥飞他?一眼,不爽他?这副调调,一把搂他?肩,大幅摇手朝她打招呼。 殷松梦赛前习惯和观众席招手,视线再往后,有汪宝玲他?们那群朋友,决赛场恰逢周六,他?们早订好票来现场看她赛况。 比赛需要无比集中的专注力,马匹灵性,也能感知骑手情绪,两者完美配合才是场享受的盛宴。 教练心里直打鼓,生怕她状态不好,像昨天那样掉链子。 决赛场关乎能否参加全球总决赛,没机会允许失误。 高大的马背上,女生身段瘦而不弱,挺而不僵,天成?的松弛,比赛铃响那刹,草原飒沓的风仿佛有了形状,每次起?跳,空中她微倾背膀,目视前方,迎来一次又一次完美优雅的着陆。 弯道速度压得?快,杆前步伐紧凑。 马匹对?她绝对?服从与信任,每次越障,都是极致的配合。 殷松梦眼里只有障碍、距离、速度。 离终点越近,她内心越激昂,哪怕昨晚还关注过蒋溯的消息,真上赛场,她依旧能做到心无旁骛,就和当?初热恋,她能经受冷战的煎熬,先复习一样。 恋爱在她闲暇时可以很重?要、抓心挠肝,在别的时候也可以一文?不名。 赛场嘶鸣的风,似乎把那道身影越扯越淡。 当?越过终点线,大屏上放出?成?绩时,静到落针的观众席爆发?雷鸣的掌声?欢呼。 殷松梦举臂同庆,又习惯性拍拍马颈感谢自己的合作伙伴。 0罚分,45.32秒,她夺冠了! 那一天她整个人都处在一种不真实的状态,胸腔像熊熊燃着火,把灵魂烫到出?窍、飘忽。领奖、接受采访、庆祝……热闹至极。 “喂……” “喂……?” 醉醺醺的嗓音对?着静谧的手机嘟囔,她刚从酒店闹哄哄的庆功包厢出?来,趴在露台接电话,听不见回应,不禁纳闷,但她喝得?太醉,视野里,那串被她删掉的号码已经拼凑不起?一串连贯的数字。 九千公里之外,她下午接受国?际媒体采访的视频正被转播。 车载电视里,她脸颊红润,兴奋雀跃的情绪几乎要溢出?来,她说这是场非常棒的体验,她的马状态好,到新环境也稳定发?挥出?了实力,谈到自己从资格赛过来的心路历程时,她停顿了瞬,语调有些暗淡。 说,资格赛的时候,她走神了。 为什么呢?记者问?。 她十分坦然,想到了我前男友。 又一笑,不过我后来的成?绩也证明我可以忘掉他?。 车厢行进,光影更迭,电视屏活泼生动的影像倒映在一双阒寂的眼底。 殷松梦只觉电话那头有些絮响,像是在放电视,喂了两声?,她趴在栏杆上差点睡着。 身后响起?低沉温和的嗓音,一件外套披裹她肩膀,“怎么就这样出?来了,外面?凉。” 单薄裙子显得?夜幕下身影愈发?纤薄。 晚风的确冻得?人凉嗖嗖的,她听见声?音,使劲直起?身子。 醉鬼也忘了自己出?来干嘛。 拢了拢外套,吸吸鼻子,对?夜空感慨:“真的好凉啊。” “进去别再喝了。”对?着转身回包厢的人说。 “我今天高兴,就喝,傅伽烨你可不许管我。”她气恼回头瞪她。 瞪完转身进门。 傅伽烨无奈提醒:“手机。” 她手机还在横栏上躺着。 她走回两步,抓起?,气昂昂进去。 电话不知何时断的- 这晚过后,殷松梦回校继续上课。 直至整个秋季结束,她也不翘课走神了,每堂课不落,缺的课都找同学借笔记,课余时间补回来。 汪宝玲纳罕得?很:“你转性了?” “还不是我爸,老撮合我跟傅伽烨,找我去他?公司拿文?件,一会儿又约他?到家里头吃饭,我还不如老实学习呢,忙点好啊,忙点好。”况且,学习好能少被方丘挑刺儿,接手生意。 她的梦想就是接手尧舜马术俱乐部,再建一座收容退役马、伤残马匹的大型牧场,让它们不被送去屠宰场。 她和殷得?麟聊过这个想法,但这是件完全不逐利的事,被彻底驳回。 “你不喜欢他??” “没感觉了。”况且,她那天当?着傅伽烨的面?扔那套工具,傅伽烨的神情,像是一棵硕大的古木连根撼动。 她少时所?期待的把傅伽烨弄破防,如果那份小?愿望还在的话,那她那次绝对?实现了。 但也意味,傅伽烨怎肯屈身配合她。 以他?稳重?成?熟、恪守礼纪的性子。 想想就炸裂、违和。 汪宝玲点点头,拐了几下音调才把接下来的话挤出?口:“其实我,我挺喜欢傅伽烨的,很绅士。” 暑假有场宴会,她被人明嘲暗讽家世,傅伽烨替她解过围。 “如果你爸爸再叫你找傅伽烨拿文?件什么的,要不……你放心!我不会随便乱翻乱看的。”既然心动,她想争取一次。 “好啊,到时候你帮我送,哎呀你可帮我个大忙,我请你吃饭!”殷松梦收拾书本?塞进背包,声?音脆了不少。 果不其然,没几天,周末,殷得?麟又差她去傅家取一幅借去的古画。 她也无需找理由推三阻四了,应承下来,由汪宝玲去,又把傅伽烨电话给她。再譬如开车去傅家送一筐荔枝,她也搬去汪宝玲车后箱,交由她。 汪宝玲那边便说她是殷松梦朋友,松梦有事托她来。 甚至话剧票,她也递给汪宝玲,成?人之美。 自己在金桦海蹦迪。 忽然被一只手拽离舞池,穿过人群来到旷阔的街边,一件衣服由上而下盖她身上,挡住了入夜后的凉风。 “我谢谢你啊,还能把我外套拿上!”她站稳后气哄哄扯落肩前像盖被子一样的外套,正着穿上。 傅伽烨眉心一蹙,眉骨压眼,深邃英气的眼睛越加狭长?冷冽,令人胆战的威严,从小?便这样。 但殷松梦反骨比大腿还粗,哪会怕。 “绅士个屁。”她圈了圈手腕。 傅伽烨轻缓眉心,“抱歉。” 他?对?恋爱婚姻全无想法,能对?家业有利即可,恰好安排的是她,自己也并不排斥,便一直放任两家长?辈撮合。 她最近请她同学来或送或取东西,他?也猜出?她不高兴两家联姻的意向。 但是,“殷松梦,看话剧也能替吗?” “怎么不能?我忙得?很。”她想说自己成?人之美,但又觉得?由自己来替汪宝玲戳破窗户纸不好,这种事还是交给她自己找合适的时机。 傅伽烨直言:“你同学那边我明说了我对?她没有恋爱的想法。” “她跟你表白了?”她问?。 金桦海地处市中心繁华地段,面?前这条街道出?去,四通八达,因?此车流量也大,这会儿红绿灯路口有些堵车,街道被拥挤的尾灯缀得?通红。 长?龙最头上,有辆车打了转向灯,看样子要经过金桦海门口。 是辆帕加尼,之所?以会引起?她注意是因?为和自己的车型号一样,她的酒红,那辆纯黑。 本?地车牌,竟然头次见,她多瞥了两眼。 “没有。”听面?前的傅伽烨道。 闻言,殷松梦不禁正色打量他?,以为他?投身繁冗工作,枯木一棵,就算逢春,也一定要说破才能领会,毕竟自己小?时候一见他?就装淑女,也够明显了。 “你说完她怎么样?”她问?汪宝玲状态。 傅伽烨说还好。 汪宝玲一开始说她的车送去保养了,后面?又拒绝了他?令助理从剧院送她回校,自己打车回。 这句还好,殷松梦又觉他?还是枯木。 往后估计又要想方设法拒绝两家撮合,想想就麻烦。 帕加尼转弯时,前车灯晕散的光圈擦过她斜望着马路的视线,她被刺得?眯了眯眼,偏开点脸,说:“我不想联姻,你也和傅伯伯他?们说说,别光我一个人使力啊。” 车灯映亮她面?颊,哄骗人时尤其鬼精灵动。 “联姻诶!多被动,傅大老板,你也不想的对?吧?” 傅伽烨背对?车流,那束车灯继而从他?右肩滑至左肩,亮过一霎,衬出?他?面?容格外冷沉:“我为什么不想?” “你想?”殷松梦惊掉下巴。 也是,他?个事业狂,对?事业有利无所?不用其极。 她破罐破摔,贴近他?胸口,抬手对?着那辆他?停在门口的宾利指了指,清凌的嗓刺他?神经:“那好,你脱掉裤子,趴在后座,让我干一遍。” 她这段时间跟斋戒似的,食指美甲镶碎钻就是代表,抬起?时,在金桦海暗金门头灯带光影里缀着细碎流光。 指尖所?指是宾利车。 但宾利车后面?是刚停下的帕加尼,车流不息,街灯璀璨,下车的竟是蒋溯,跑车如野兽匐在他?脚边,晚风割出?高瘦的黑影,数月未见,已经到了要穿外套的季节,他?裹着件冲锋衣,面?容依旧漠然,生不出?一丝波澜,但周身浸透的冷黯,更加肃杀。 第 17 章 话一落, 她察觉傅伽烨身?体紧绷,回头见他?面额发黑,低着眼?皮盯她, 扼出沉沉的语气:“胡闹什么!” “你知道我认真的。”她那套工具还是他丢的,拎在手里时, 偶尔和行李箱磕托出声响, 一近垃圾桶,他几乎是立刻、着火似的抛了进去,所以,床事怎么玩, 这时候彼此?心知肚明。 喇叭声、油门声、轮胎碾地声…… 他陷入漫长的沉默。 额角抽搐到隐隐作?痛, 因为咬着牙关太用力, 向来四平八稳的面庞, 颌关节一翕一翕,太阳穴迸起道筋。 “我——” 字眼?刚冒出, 贴得?毫无?罅隙的殷松梦只听得?一阵脚步声, 她被攥住手腕,扯开?距离, 脸颊磕上?硬邦邦的肩膀有些?疼。 她真的是恼火。 一个二个都来扯她手腕,痛死?了, 把她当面团啊。 尤其傅伽烨眉头深锁,“我会考虑。” 像是在斟酌这趟买卖划不划算、回报率高不高一样慎重时,她真的没忍住从胸口?哼出声冷笑。 抽走被蒋溯紧扼的手腕, 愤愤瞪他?一眼?。 踩着细高跟进了金桦海, 脱掉外套继续蹦迪。 她这段时间苦心学习, 好?容易给?自己放个假,珍惜得?很。 金桦海是殷得?麟收购来的, 殷松梦接手后,装修方?面花足了心思。 看?似破烂颓废的门头,裸露的砖墙,暗沉狭窄的通道后迎来视觉冲击,铁锈色半圆形吧台,色彩斑斓的背景柜,一根又一根斑驳的管道、金属齿轮连接着卡座,锈红色沙发是意大利真皮,但边缘有种原始的粗糙感,二楼包厢倒是保留了原有的侈靡奢华,乘电梯仿佛时光机,从后工业蒸汽朋克世界穿梭到了科技感的现代世界。 她每次来这都能身?心放松,摇晃的视野里是攒动的人影,越过?人群外,角落沙发清寂的人影几乎陷在黑暗里,伸手拿酒杯时,露出一抹冷白面容。 她认出来桌上?开?的是瓶传奇系列的麦卡伦。 又跟音乐蹦了会儿?,视线再穿过?人群缝隙,那瓶酒剩半瓶。 不知多久再掠过?一眼?,酒瓶空了。 她总算理了理那束凝在自己身?上?,被酒精燎得?压抑浓烈的目光。 “蒋少爷找我还钱?”她步过?去,隔着方?桌问。 如果没记错的话,她删他?联系方?式之前,给?他?发的最?后一条信息是:- 记得?还我两百万。 她给?危敏因垫的医药费,他?既然比她富得?多,这两百万她肯定不当冤大头- 开?支票交给?金桦海叶经理- 或者打我账上?。 后面附上?一串账号,生怕他?赖账。 躁闹里无?声对视良久。 他?低了眼?皮,扶杯的手探进兜里,果然摸出张支票。 这趟是来还钱的。 她伸手去接。 可夹在他?指间的支票像是没拿稳,掉进了酒杯里,瞬间被威士忌浸湿一半。 最?重要的红色签章泡水,晕迹了,银行没法验印,这张支票只有报废的份。 她恼火一瞪。 发现他?醉得?厉害。 冷清的面庞仿佛平原着火。 衬着两盏眸光越黑。 他?说:“别要傅伽烨。” 还想再说句什么,一头栽在了桌上?。 殷松梦皱了皱眉。 穿起外套离开?了金桦海。 后来听经理说,来了两个保镖带走了昏醉的人。 入冬了,整座城冷啾啾的,被阴天占据。 蒋溯重新回校上?课,不过?他?很忙,可能上?两天又去处理公司的事,经常不在学校。 一辆黑色商务车送他?来,同行两个保镖很引人注目。 他?上?课,俩保镖便在楼下车里等。 两人遇过?一次,就在楼道阶基上?,她上?他?下。 这时候距离他?去金桦海已经过?去了一周。 想起那张泡酒的支票。 “还钱。”她提醒。 他?眼?底晕着淡青,看?了她一会儿?,说,好?。 擦肩而过?时一股淡淡烟草味钻进鼻息。 楼道拐出去是一条僻静又通风的长廊,经常有学生在那抽烟。 汪宝玲在上?课悄悄跟她说:“你看?财经新闻了没?蒋家旗下的一家科技公司的高层接连辞职,都说这是在不满蒋溯的上?任。” 她是喜欢炒股,关注这方?面很多,傅伽烨不喜欢她的事她虽难受了一阵子,也渐渐释怀了。 “唉,他?年轻,又半道杀出来,”汪宝玲发表评价,“说句不该说的,要是蒋长庚多活两年,他?站稳脚跟也就没这么难了。” “下课去商业中心那家回转寿司店吃怎么样?”她不怎么想听到蒋溯的消息。 她已经过?了对他?近况的求知阶段。 现在处于不想聊、回避阶段。 闲暇时蒋溯的影子还是会冒出来,但已经不那么清晰了。 “噢好?啊。”汪宝玲应。 但下课,殷得?麟又催她回家吃饭。 她烦躁地揉发,特?地问:“爸爸你没请傅伽烨来家里吧?” 殷得?麟说没有,就他?们父女俩吃团聚饭,结果一回去,开?门的就是傅伽烨…… 他?今天穿了件休闲的米灰色羊毛衫,常年规律锻炼,肩宽臂粗,配上?挺拔的高个又不会显壮,自律里反而透着雅正,居家式的打扮少了平时的威肃,增添了几分随和。 “我爸呢?”发现被骗,她本想掉头就走,但脑海闪过?一个主意,改问道。 傅伽烨扶门侧了侧身?,“在书房。” “你俩又下棋?”她解掉围巾,连着脱掉的山羊绒大衣一并往门厅边柜一丢,里面是件包肩掐腰的毛衣,牛仔裤低下两条腿蹬掉靴子,勾过?拖鞋趿脚上?。 听傅伽烨说:“刚下到中盘。” 她撇撇嘴,往里走,“跟我爸那臭棋篓子下你也不嫌累。” 傅伽烨在她后面摆正她蜕壳般脱掉的鞋,又把大衣、围巾分两个衣架挂好?,说着:“殷叔棋艺质朴,和他?下棋反而锻炼心境。” “出国越学越官腔调调。”她吐槽一句跑去书房,质问她爸骗她的事。 殷得?麟反口?不认,说傅伽烨临时来给?他?送茶叶,正好?撞上?。 她也不信,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开?饭后,殷得?麟果然又把话题扯到了两家联姻的事上?。 “我和老傅商量着,结婚不急,松梦也还没毕业呢,你们年轻俩可以先把婚订了。” 傅氏主产业是世界各地做旅游开?发的,入冬年关将近又逢旅游旺季,而殷得?麟这边也有个度假酒店即将开?业,这个当口?订婚,公布消息,两家都获利。 “傅伽烨他?不同意。”殷松梦打岔。 “怎……怎么会?”殷得?麟看?向一旁的准女婿。 她便在旁边托颊,脚尖蹭了蹭他?的裤腿,吸引他?平和的目光后,对着那张儒雅的面庞张了张嘴,用口?型无?声道: 干你哦。 那天在金桦海门口?,他?说“会考虑”,她也没放心上?。 傅伽烨怎么可能答应。 她提这茬儿?,纯属想吓死?他?。 想让他?和初闻自己想法那样失态,最?好?太阳穴再爆起根筋,然后当着殷得?麟的面说出他?不愿意,省得?老她一个人逆反。 不料他?换成公筷,慢条斯理夹了菜到她碗里,说:“我同意。” 同意? “你真的慎重考虑过??”强调慎重,语气故作?危险。 当然不是指考虑订婚。 “考虑过?。”他?温声应,“我会配合。” 她嘴角抽搐两下,轻悠悠从上?至下扫视他?一眼?,又换了副轻松的语调:“如果能让我满意的话,那就订婚咯。” 殷得?麟完全以为年轻人只是单纯在讨论订婚与否,沉浸在其中没察出弦外音,一听女儿?最?后一句话,他?哈哈大笑:“满意满意!伽烨肯定能让你满意!” 话落,傅伽烨手里那柄汤匙歪了下。 若无?其事继续舀汤。 殷得?麟是岳丈看?女婿,越看?越满意,餐后又与傅伽烨在书房谈了会儿?公事,她也不急着回学校附近的房子,在下楼必经的主客厅捧了本书看?。 傅伽烨下楼时,身?影映入眼?帘。 并不规矩地坐沙发,而是屁股反坐在沙发靠背,悬空着腿,两只脚光溜溜的,面前壁炉火苗的光镀在她洁白的面颊,松木烧着毕剥响,脸上?的影子隐隐跃动。 她察觉旋转楼梯旁的男人,刷的盖起书。 脚尖踏地,明目灼灼看?他?,透着骄傲,“你过?来点。” 傅伽烨步到她面前,隔着一米的距离。 “再过?来点。” 他?又近一步,隔着四十公分。 “近点。”她再度要求。 再近,垂落的大腿要贴上?了。 傅伽烨没有动。 后背被壁炉的流火烘得?淌热。 他?这段时间查过?资料,也算对这方?面有了一知半解,工具分各部位,材质不一,体验也大相径庭。 但真的被要求、被唤弄时,又是另一种心境。 比自己小,看?着长大的人,喊自己得?塔哥哥,跳脱的性子一见了自己就羞赧装淑女的人,忽然以一种上?位者姿态、命令式口?吻提出要求。 心理那一关并不好?过?。 尤其往日的傅伽烨一直活在旁人对他?下气怡声的世界中,从来只有他?命令别人的份。 “这就受不了了?”她施施叠腿,脚心刚碰上?,还没来及踩呢,倏地被打开?,“啪”的一声脆响。 她旋即对着紧绷的俊容绽了绽唇。 “到时候我们距离可是负,我说的话会更过?分。”卷成筒的书在手心笃笃敲着。 他?嗓子比原来哑。 说:“我还没做好?准备。” “三天,过?期不候。” 她跳下沙发,背影摆了摆手。 她不愿联姻,究其根本是自己对伴侣在床上?的要求不一定能被接受,但如果傅伽烨真愿意为事业牺牲,又能让她满意的话,她联姻也并非不行,反正婚姻也就那回事,可有可无?的。 第 18 章 大三课少?, 下午基本空闲,她养成了去图书馆自习的好习惯,坐在老?位置, 书上内容对她而言并不晦涩了,等考个好成绩, 寒假她想去尧舜马术俱乐部实?习, 给将来接手打基础。 除了学习,她还签了一份广告拍摄。 是国内一家车企,她在亚洲站夺冠,名气大涨, 来年春天要去总决赛。车企老板是马术的忠实?爱好者, 入驻了一个规模宏大的现代化牧马场。 殷松梦一开始对拍摄不感兴趣, 她没有以成名获利的想?法。 但车企那边循循善诱:“我们看?重的是春天总决赛殷小姐夺冠的潜力, 到时候轰动全?球,广告所带来的效益立马翻千百倍。” 应诺她:“殷小姐也想?建牧马场?我们请殷小姐去梵西牧场全?面参观。” 对方入驻的梵西牧场在澳洲南部, 占地数百公顷, 一流的设施,完整的代?牧系统, 为各项马术运动、赛马,繁殖培育了大量优质马匹。 属于?俱乐部优质的上游供应商, 她将来想?建收容退役马的牧场,但对这方面还一窍不通,能去参观学技, 这点?狠狠打动了她。 她登机去临海城市拍摄前, 发消息给傅伽烨:- 倒计时最后一天- 晚上十二点?前我在金桦海哦。 随即一个可可爱爱的表情包。 傅伽烨不来, 也挺符合她的刻板印象。 来的话,反而叫她惊愕。 她对傅伽烨那号人, 感情为零,真叫她玩弄他身?体,她也许还真的有点?棘手,小时候还没开窍呢,对他的暗恋很纯粹,长大也从没把自己和他往性方面想?,哪怕他帅气、雅正,但自己绝对没起过邪心?。 还是要怪小时候的相处模式,把他砌在了一块高?高?在上的阶基,她捣蛋,他守礼;她动,他静;她吊车尾,他次次第?一;她罚跪,而他褒奖无数。 一些又一些,把形象给神化了,她就像台阶下的朝拜者,不敢起亵渎意。 真是怪诞,她也挺烦自己竟然萌生这种退缩。 从来没有过。 信息提醒的是傅伽烨。 也是她自己。 消息框漫长的空白就是他的回答。 拍摄地点?在海边,她拍的是一支新能源汽车的广告,是车企新款。 海水撞击礁石,浪花碎成屑。 碧蓝、雪白、黝黑,构景大气,汽车在岸边金属质感透亮,线条流淌,启动后沿海景驰骋,海浪喧豗,燃动了速度。 营销部的负责人来跟她打招呼,满是客气。 虽然殷松梦初次拍摄,但阔绰的背景摆在那,没谁拿她当?刚出道的小艺人冷落,都称她殷小姐,或者小殷总。 “叫我松梦就行。”她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发,被明亮闪烁的海平面刺得眯眼,华城最近一直是阴天,很久没出过这样烈的太阳了。 海风也暖和起来,外套被晒热,她背有点?出汗,脱了外套。 旁边负责人立马来拿,她道了句谢。 “我叫齐飞,是拍摄项目的负责人,殷小姐叫我名字就行。” 对方看?着?比她年长,殷松梦笑了笑,还是叫的齐老?师。 “海边取景结束,公司影棚再拍个室内,一天就能结束。”广告拍摄是公司磨了一阵才有的合作,还是老?板钦点?的人,所以齐飞不敢怠慢。 海边筑有防浪堤,铁链连接石墩,防浪堤西边是一片环海公园,绿植葳蕤,广告组在公园搭建了临时的更衣室和化妆间?,殷松梦换好拍摄的裙子,化妆师给她化妆。 毛刷在眼皮拂动,她视线向下配合,问起自己关心?的:“齐老?师,拍摄完什么时候去梵西牧场?周总有安排吗?”周总便是梵西牧场的主人。 马匹一般在三到七月繁殖,周期是十一个月,如果去得早,还能看?到刚断奶的小马驹,十分憨态可掬。 去牧场参观学习,这条写在合同里,截止日?期在年末,但还没有明确具体哪天。 “周总说一切看?殷小姐时间?,周总也去蒙城看?了亚洲站的比赛,特别欣赏殷小姐的骑术,本来想?亲自来拍摄现场,但临时有事要谈,嘱咐我们好好招待。” 听到这,殷松梦想?着?,尽早和学校请两天假,连着?周末,在那待久点?。 拍摄进?行得很顺利,半天完毕。 她衣服没换,拢了外套上车,一行人去车企公司拍最后一段。 摄影棚设在公司一楼,设备早已架好,她在路上已经改好妆,拍摄流程极快,结束时工作人员把遮光幕布一掀,坠坠的夕阳化成铁水流进?来,正被一双双手拆发夹的殷松梦偏了偏眼。 恰好对上电梯通道出来一众人。 为首一个眼熟得很。 旁边相送的是车企周总,知性风雅,短发精致干练。 “那是禾芯科技的总裁?”旁边絮絮议论。 “是他,姓蒋。” “好年轻,啊啊啊啊好帅,那些高?层联合辞职不是人呐!我蒋总!老?子diss他们!”颜控忿忿不平。 禾芯科技主营研制激光雷达,应用领域包括高?阶自动驾驶、机器人行业,这家公司的股权结构极其复杂,很多高?管也持股,最终实?控人是英国籍的蒋长庚,现如今是蒋溯。 高?管股东们不信任继承股权空降公司的蒋溯,联合卸任,胁迫他交出管理权,这新闻他们车企这行都传开了。 “我们公司跟禾芯有合作?”有员工问。 齐飞道:“听说在谈,禾芯的新技术对标的不止我们一家车企,具体合不合作还是保密的。” 禾芯科技主市场在海外,国内激光雷达技术占绝大份额的是另两家科技公司,一家国企占比六成、一家瑞典企业占比三成,剩下一成是些小公司。 禾芯这次开拓国内市场,推广的是新研发的4D纯固态激光雷达技术,多穿感器配合高?算力芯片,纯固态雷达的补盲激光,在复杂路况能够强化侧向感知,且成本比普通的前向远距离雷达低。 这项新技术,正是新能源汽车自动驾驶所需的。 但“新”技术,意味车企要放弃原有合作商,第?一个吃螃蟹,肯定慎之又慎。 蒋溯如果把这项新技术对标的大车企谈拢合作,打开国内市场,他在禾芯的风向将会大变。 这只是其中一家公司的难题,但蒋溯肩上担子远不止这一家。 从在校大学生到蒋总,这条路并不轻易。 短短数月,蒋溯眉宇间?愈发压抑,哪怕流火般的夕阳镀在他那件风衣上,也瞬间?凋敝成冷沉,明明和周总边走边谈时,偶尔噙起抹得体又适度的淡笑,但整个人却变了个样。 他眼神一滞,脚步边停顿了下来。 后面呼啦啦一群人跟着?止步。 殷松梦穿了身?白裙,平底鞋,水貂毛的外套披在肩上,怀里端着?两只胳膊,卡子卸下来后,如瀑发丝垂在身?后,被夕阳晒成金调,连面颊也晕着?层淡淡的柔光。 身?后是走来走去撤设备、搬布景的工作人员。 那个出租车里的早晨,为松之梦找遍了整座城,她困极了趴在蒋溯怀里酣睡,也这样被窗外阳光晒得满身?柔光。 不同的是她如今并不娇憨亲昵,淡淡撇开了目光。 但周影惊喜的招呼声又令她回过头,看?向朝自己来的周总。 “殷小姐,幸好你还没走,我一直想?见你来着?,你在亚洲站的成绩真是我们骑手的骄傲!” “周总过誉了。”她客气。 “也别叫我周总了,叫我影姐吧?我叫你松梦好不好?”她十分喜欢马术,对殷松梦自然一见如故。 殷松梦应好,周影又和她介绍不远处已经走过来的男人,“这位是禾芯科技的蒋总。” 其实?蒋溯那一停,她猜出两人关系不一般,但非礼勿问,还是装作不知,做起东道主的角色,又和蒋溯介绍了一遍殷松梦。 “幸会。”殷松梦伸手,仿佛去轰趴途中她坐在大巴车上和他搭讪。 她的性格不会藏掖着?一段感情,但这时候当?周影的面大剌剌说我们都熟过头咯、变前任了,牵出一大堆,周影反而尴尬,要兼顾他们俩的情绪。 装不认识打声招呼,揭过这茬儿反而简便。 蒋溯或许也这么想?。 看?了洁白纤纤的掌心?一眼,握了握,松开,手抄回裤袋。 周影和蒋溯两家有商务饭局,她也知道殷松梦订了今天的回程机票,但她又想?和殷松梦聊聊她现阶段马术的训练情况,做为马术运动、赛马的忠实?粉丝,她关注大小赛事,殷松梦这样年轻便崭露头角的骑手十分罕见,她也期望殷松梦可以代?表国内俱乐部在世界拿奖。 她不顾唐突问:“松梦和我们一起吃个便饭怎么样?” “蒋总介意么?”周影不忘问蒋溯意见。 蒋溯看?眼殷松梦,嘴唇刚有翕动的痕迹便见殷松梦摆手,说:“影姐,我一个外人去不合适吧。” 她扫了圈蒋溯身?后的随行人员,全?是乌压压的正装,这分明是商务宴请,要谈公事,她在那到底听还是不听。 刚才齐飞不还说两家合作处保密阶段。 “你喊我一句影姐就不是外人。”周影亲切搂她,“放心?,只是我做东,大家聚一聚,不会谈公事让你为难的。” “蒋总您说是吧?” 蒋溯颔首。 淡声道:“殷小姐一起吧。” 殷松梦还想?拒绝,她晚上八点?的机票回华城。 但周影实?在热情,一句话打动了她:“我们也好聊聊梵西牧场,定个日?子我亲自带松梦去!” 反正现在太阳还没下山,还来得及。 她应了下来。 一行人往酒店去。 她乘周影的公车,后视镜里是蒋溯的车,跟在后面。 周影问她的全?是马术相关:“松梦怎么没参加过盛装舞步的比赛?” 盛装舞步就是人着?盛装,马走舞步,在旋律中十分优雅、协调,有观赏性。 “我这个性子哪学得来盛装舞步,小时候也尝试过,结果马耐得住,我不耐烦了,翻下马溜去玩了” 周影被她逗乐。 两人聊着?聊着?抵达了酒店。 订的中式包厢,大圆桌,殷松梦安排在周影旁边,周影另手是蒋溯,同行者也陆续就坐。 刚坐下,她察觉手机一震。 是傅伽烨的消息:- 好,我今晚结束工作去金桦海。 她被白水猛地呛了口。 心?跳倏地加快。 咚咚咚咚直震耳膜。 “咳咳……”别开脸咳嗽。 周影关切递纸巾给她,忽然发觉旁边有只手比自己更快,但递到一半又收了回去,往另个方向低头呛咳的殷松梦也没有察觉。 接过纸巾,缓过来忽而问:“影姐,今晚喝白酒红酒呀?” “喝茶哦,”周影不推崇酒桌文化,订的茶,“松梦想?喝?我让助理送来。” 她只是突然怯场,喝点?什么壮壮胆。 闻言也不愿多麻烦,“还是喝茶吧,养生,养生……” 这餐饭吃得心?不在焉。 他们后来再聊什么趣事也没大听进?去。 机械腕表的齿轮装在了她脑海,时间?磨啊磨。 她附耳和周影说自己该去机场了。 周影见饭局也差不多了,便要起身?送她去机场,被殷松梦婉拒了,这段路她想?独处一会儿。 她离开包间?,没喝酒像醉了。 脚步竟有点?虚浮。 傅伽烨诶! 明明最是温良,可她怎么会有一种遇到烈马的感觉?烈马最看?不起劣等骑手,她小时候想?骑一匹一米七的大马,踩梯子才上去,马跑着?突然撒后蹄,犟着?马脖朝下,缰绳也扯不动,把她狼狈震下马后,它乐到满场疯跑。 她用调教笼头、调教索、调教鞭,一次又一次打圈儿,才培养起它对自己的服从。 是的,她应该把调教鞭拿上。 拿上的话,她就底气足了,对的,她要先去一趟马场。 这么一想?她顿时就前路明晰了。 背也直了,脚步也昂扬了。 遇上出来打电话的蒋溯,他这顿饭好像就没有久坐的功夫,挂完电话,靠墙捏着?眉心?,那种肃漠少?了些,流露出几分不易察觉的靡然。 视线偏到她那边,隔着?距离,他把眼镜架回鼻梁,她要经过去乘电梯,他难掩倦惫的眸光便一直在她身?上,静谧又大胆。 她其实?还记挂两百万的事。 但直觉告诉她,这时候开口,就像一个火星子。 但蒋溯的视线是一把干柴。 她不要勾起些有的没的。 就揣着?兜,埋头路过。 只是影子静静蹭过他脚边。 “我送你去机场。”他忽然开口了- 金桦海某间?包厢。 所有灯都熄了,黑魆魆不见一点?光。 傅伽烨喝了半杯61度的酒,开始烫,不止酒的原因?,他还吞了颗药,不会和上次一样,下意识拍开她。 沙发扶手整齐攀着?外套、西服、西裤、马甲、衬衣、领带,内裤,他把繁琐的一步又一步都省了,想?留一点?体面。 肌理、线条都匿在黑暗里。 他端坐在那,就像坐在办公室皮椅上。 文件送进?来,挥笔签批。 殷松梦被她爸烦的时候,文件往他桌一拍,签字! 他拧笔,签得太慢,她说磨磨唧唧,大笔一挥,签得快,她说都是皇帝,就我是跑腿的奴才。 然后拂两下袖子,故意吊着?嗓子奴才告退—— 皇帝?皇帝怎么可以不穿衣服,他烫得不行。 算了,还是不想?这些。 还是想?想?别的,比如殷松梦从什么时候不再暗恋他呢…… 门开了,乍进?丝光亮,勾着?人影的轮廓。 第 19 章 影子停了停。 “蒋总忘记你怎么掐我脖子了吗?”她转过来, 拣这件事说。 蒋溯眸光黯淡,盯住她白皙的脖颈,移低目光道:“抱歉。” “你不用抱歉啊, 你忘记我做的坏事了?”她歪头抿出个笑,也?看不出是不是歉疚。 提醒他, 别忘了他弟弟。 蒋溯眉宇拧挣一瞬, 视线冷淡下来。 话题就此消沉。 她坐上回程航班。 蒋溯此时还不知道将来他出格的情绪、越界的行为,一切源头都在今天- 包厢门关上,殷松梦视线一片漆黑,但很快, 坐在沙发的男人?揿了下手?边遥控器, 天窗玻璃变透, 月光洗出灰蒙蒙的轮廓。 她隐隐能辨清傅伽烨, 以及他手?边的衣服,挑了挑眉, 知道他开天窗是不想开灯, 灯哪有月色模糊。 没说什么,她把手?提箱放在门边柜上。 傅伽烨才发现, 她穿了身马术服。 她从马场过来?不,马术服一般是纤维布料, 那是身皮衣,做成了马术服的型,秾纤合宜, 后背波浪卷浓密, 支着长腿, 马靴在暗里?透出幽幽光泽。 他微吸口气,往沙发躺下, 闭上眼。 感觉脚步越来越近。 “跪下。”旁边响起?清晰的命令。 跪……? 他睁开眼,那口箱子已经敞开,而她手?里?拿着根马鞭,立在沙发旁。 马鞭分短鞭、长鞭。短鞭一般60-75cm,杆粗,鞭身细直,鞭梢缝合了一块皮料,一般用作比赛; 长鞭即调教?鞭,长度130cm,训马时用,纯牛皮,把手?圆长,鞭身细软。便是她手?里?的,在虎口绕了圈。 她对傅伽烨没有情也?没有欲,但握住马鞭那刻,她忽地起?了驯服意?图,这大概是她唯一在他身上想做的,就像对待烈马。 他不是想联姻?不是为事业可以献出一切么?那就被她驯服,越烈的马,被训服过驰骋起?来肾上腺素就跟燃烧一样,马场仿佛变成能量场,极其畅快。 “为什——”傅伽烨坐起?身还没说完,一道鞭子忽地甩抽下来,皮肤立马烧起?来。 他皱眉,眼底薄怒。 盯着她,没动作。 很快,手?一挥,又落下一鞭,这次她卷在手?里?的鞭子甩开,细细一抽,手?臂倏地泛血痕。 “殷松梦!”她又要扬手?时他一把抓住了鞭梢,鞭子绷得?笔直。 手?里?马鞭要被他抽走,她立马反卷一圈攥在手?心,两股力?道这样一拉扯,她手?掌被勒得?火辣辣。 她咽咽口水,心跳咚咚咚咚乱了节奏,仿佛回到?儿时马背上,那种被马颠到?失重,只能狠命勒住缰绳一样,害怕又刺激。 是的,害怕,从来没发过火的人?一旦动怒十?分吓人?,他攥着鞭梢的手?青筋虬结,脸色可怖。不是来自体型,是精神压力?。 “不是说好要让我满意?嘛?”这人?说话不算话,把她手?勒得?生?疼。 傅伽烨的怒气像打在棉花上,他是答应,可谁知她还是个虐待狂。 药效发作整具身体要沸腾,连伤口也?不觉得?痛了。 屏气敛声对峙着,他松了手?,跪地,像座雕塑。整个过程,一座完美的雕塑渐渐坍塌。 傅伽烨设想一万遍细节,也?没料到?是这种方?式。 后头音调清凌,她说,练马师调练马儿时,就像这样,右手?持鞭,慢到?快。 他嗯了声,算回应。 一开口,喉咙沉到?像滚砂。 在俱乐部,练马师的工作就是调教?马匹,尤其客户预约了要来骑马之前,练马师会把马从马房牵出来,一只手?调教?绳,一只手 铱驊 ?调教?鞭,指挥马儿练步,是热身,以便提前适应客人?的骑乘状态。 傅伽烨也?学过骑术,算个爱好。 他薄唇隐忍到?颤,说,马鞭不是……这么用的。 香甜的气息洒在耳畔,她悠悠的,马鞭不就是抓手?里?么? 他冷哼了一声,也?不算冷。 因为药效,身体热到?鞭伤泛痒,像棵根系茂密的树,血管是细细密密的根须,养分都运往中间粗壮笔直的树干,热气血涌自然也?是。手?指无意?识要挼。 被喝止,不许碰! 像是这具身体的主宰似的。 谁叫你提前吃药,她说他活该。 真皮沙发边缘陷进十?根手?指,感官都集中在后头,他竟然逐渐燎起?丝丝快慰,那该死的药,他不该吃。 她忽然站起?来,命令道:“跪直,像一开始那样。” 于是扶那沙发上的手?收了起?来,垂在身侧。她坐上了两手?指印中间的位置。 “嗡”两声,是马靴拉链的声音。 傅伽烨已经跪太久,腿麻了,所以他反撑脚后跟的地毯,大概姿势观赏性佳,殷松梦只是浅浅皱了皱眉,没说什么。 她的脚纤瘦,脚拇指做了个垫脚尖的动作,脚背细细的骨头白皙的皮肤下隆起?,不过碾上的不是地板,是张翕圆孔。 雕塑坍塌时,脚背细凉如枝的骨骼被浓雪覆盖。 马鞭早先被放在沙发边几,温度应该降下来了,只是黑隐隐亮晶晶的光反射进他刚刚闪过白光的视野里?。 马鞭确实是抓手?里?,可过程里?她反着抓…… “帮我擦干净傅伽烨。”这次她眉头皱得?很深,盯着脚背。 把脚伸向他怀里?。 傅伽烨还没起?来呢,只好先捧住,手?帕刚刚已经被用过了,斑驳了扔在地上。 他够过沙发上自己的衬衫,仔仔细细擦了一遍。 “你满意?么?”傅伽烨手?里?拿着衬衣,扶了下沙发站起?来,血液一流通,不得?不弓着腰缓解腿麻,侧头问向坐在旁边的她。 殷松梦有样学样,正在低头用他的西?服外套擦拭马鞭,整个裹住把手?,揉搓揉搓,痕渍没了,擦出了原来的哑光色。 闻言抬头,眯得?眼睛湛湛亮亮的,“还行吧。” “那你同意?年底订婚?” 商人?付过预付款,该要货了。 “同意?呗。”她随口应着,继续埋头擦马鞭。 “那我明天跟殷叔具体商量一下细节。”他总算缓过腿麻,立直身子。 “随你。”殷松梦在琢磨别的,“我给你定制个口衔吧?” 是马匹咬嘴里?的,也?叫衔铁,金属制,横跨舌头,两侧各有一个环,连接颊革和缰绳。这东西?是马匹接收骑手?的手?部指令,做出反应的工具。 傅伽烨弯腰捞手?机的动作猛地一滞。 把马鞭放回手?提箱的身影还在念叨:“我去找找有没有软尺,得?量量尺寸,口衔尺寸不对,马儿被磨痛了是很容易狂躁不听话的。” “你说是不是呀?”她回身,咧起?笑眨眼。 他也?骑马,知道,但,他又不是马。 胡乱“嗯”了一声。 傅伽烨衬衣和外套没法穿,联系帮佣送来还要二十?分钟,现在就穿着条西?裤,包厢腥甜气味逐渐淡了,他仰了仰脖子,仿佛跪在地上的那个自己还没起?来。 那个位置,是他一辈子抹不去的污点。 门被推开,殷松梦抱怨他怎么还不开灯,天花板吊灯被她用肘尖揿亮,犹如泄洪,冲得?他有点恍惚。 殷松梦胳膊上攀着条软尺,左手?一份果?盘,右手?一份员工餐,腋下还夹着包棉签和三瓶药。 边道:“我给你搽药。” 他手?臂有一道血痕,刚刚抽的。 调教?马匹最重要一点,既要训,也?要喂粮,这样调教?的马才认主,不会被压抑得?失去天性变胆小,也?不会产生?逆反而狂躁。 傅伽烨注视着她目光复杂,身上一堆东西?倒豆子似的堆在案几,紧接拆开棉签,对他往沙发方?向撇撇下巴。 等?人?坐下,她挤出管凝胶,要擦抹伤口。 傅伽烨叹气,道:“先用生?理盐水和碘伏消毒,再搽药。” 这三样东西?都有,想来是叶经理找给她的。 她哦哦两声,傅伽烨看着她手?法暴力?拆碘伏药壳,不属于会照顾人?的,伸过手?,“你哪会,我自己来。” 说完拿了过来,很利索地消毒搽药,和她同处一室,他不习惯袒肩露背,把大衣外套穿身上。 殷松梦拆开刚热的盒饭,连果?盘一并摆他面前,“饿吗?吃点东西?吧。” 他瞥一眼,盒饭是员工餐多余的,热过后拿来,闷得?全是水珠,果?盘也?像后厨的边角料。 “我不饿。”他称。 殷松梦平时也?一起?吃员工餐,这份是她晚上要过来叶经理给她订的,放在办公室没吃,热给他的。 果?盘……“今天客满,后厨水果?有点紧缺了。” “我九点后不吃东西?。”他靠坐沙发,不太想面对她,指间把玩块腕表,凌晨两点了。 “好吧。”喂粮失败,没关系,日子还长。 反正有一就有二,训他也?不指望一蹴而就。 剩最后件事,她两只手?绷了绷软尺,坐过去,“张嘴。” 傅伽烨蹙眉。 表情沉凝,“一定要戴?” 殷松梦重重点头,“必须。” 那条软尺横在傅伽烨眼底,他几乎能预想又该是怎样一场煎熬,想到?两家?联姻,一桩婚姻可以给公司长远带来的合作、效益,远超婚姻对他的价值。 片刻,还是配合张开嘴唇,由她把软尺比划来比划去。 “你等?吧,我去办公室洗个澡,都说了让你提前说一声,别弄我脚上。”她量完后一秒也?不多待,轻盈着步伐离开了包厢。 傅伽烨旋着腕表的动作一停,没支声。 第 20 章 二十分钟后, 傅家帮佣把衬衣西服送来包厢。 傅伽烨换妥,开门仿佛又是原先那个气质雅然温和的傅总,只是手里拎着份打包的盒饭、水果, 没拆封,已经放冷了。 帮佣自然伸手去接, 他便递给对方拎着。 另边, 软尺被随手一搁,休息室里,浴室亮起光。 水流细密,殷松梦在氤氲里, 心情逐渐平复。 她?还是第一次见傅伽烨这样多?彩的情绪。 一开始对峙, 近乎暴怒, 牙关几次作响。 她?把马鞭调换个方向, 在手心笃笃轻敲,意?图明显时, 他眼睛顿时被愤意?烧红, 暴布血丝,胸膛起伏, 呼吸沉促,像一头濒临失控的雄狮。她?有一瞬间怀疑他要把自己?撕碎。 想想也是, 他花这么久,才逼自己?接受她?的癖好,结果却是一场更□□的宴席。 但后来?, 又被快慰一点点裹挟, 他的呼吸不那么沉, 开始缓,开始哑。 他开始隐忍, 咬紧牙槽,被汗打湿,淋着湿漉又滚热的水光。 他觉得这是场酷刑,应该清醒地克制,沉沦可?耻,但谁让他提前吞药。 这下好了,身体成平原,平原流火,火里唯一棵树,粗壮圆长的树干被火烧得通红,却还是稳扎丘地,高高屹立。 上?次在家,壁炉旁,不是下意?识拍开她?脚么,一声脆响。 她?喝止他自己?碰,偏用他潜意?识里拒绝的方式,坐在沙发犹主宰,看他一点点松动表情。 跪麻了,想找点支撑,只能反手抵地毯,想把持住最后一点体面?,可?他忘了,越克制思绪越集中,越集中越难耐。 时间成风沙,把他渐渐冲淹。 见过千年的古木么,树冠遇风沙,往往是叶子?开始抖簌,一点点的幅度,肉眼可?见,风沙越大,越明显,最后狂抖,但倒落往往很慢。 一个克制自持的人被自己?操纵,罔顾礼纪、学识、尊荣与体面?,循序渐进被驯服,变得越来?越合格,这是殷松梦确定的,傅伽烨能给她?的乐趣。 小时候他是阶基上?被朝拜的神,神怒她?也害怕,但越害怕越刺激,害怕是兴奋剂,她?怎么愿意?退缩呢。 她?洗完澡,哼着歌打开电视,一边护肤,准备在休息室过夜。 和蒋溯分手后,她?第二次感到情绪激涨,第一次是自己?在亚洲站夺冠。 翌日,她?把量好的尺寸发给专门定制马匹工具的国?外的工作室,沟通了款式。 她?常在那间工作室定制,对方收钱办事,也不多?问,承诺十天之?内必定送到她?家。 梵西?牧场的参观日也确定了下来?,在半月后的周末,加上?她?准备请两天假,总共有四天。 她?继续回校上?课,三天后,殷得麟打电话给她?,让她?回家过目订婚的安排细节,礼服戒指、订婚宴选地、菜品甜品之?类的。日子?已经确定,在一个月后的圣诞。 “爸爸你看着安排就行,我都没意?见。”周末呢,她?在被窝里犯困,懒洋洋嘟囔完把手机扔一边。 “伽烨倒是安排得都很妥当?,还特地来?家里给我过目,让我问问你的意?见,真的不回来?看看合不合你心意??” “傅伽烨也在?”她?揉揉眼,心想他要知道自己?的意?见,怎么不直接找她?。 “在讷。” 她?坐了起来?,“那我回去趟。” 上?次训完,没再见过面?,她?想观察观察傅伽烨现在什么状态,见到自己?什么样,是一如既往温和,还是恨得牙痒痒。 结果她?没赶上?,傅伽烨走了。 “走了?”她?白回来?了。 “说是有公事要处理,”殷得麟很是钟意?傅伽烨送他的一套茶具,端在手里细细打量,连女婿去处理公事,没留下来?等他女儿也不介意?,全然?拿他当?家人,“爸爸把订婚宴细节跟你说一说,地方呢就在傅家的一座山庄,完全能容纳下两家亲朋好友。” “虽然?要公开,但请的都是咱们交好的几家媒体,哦,还有订婚戒指,你看看,这是伽烨找人设计的图样,还有酒水……” 殷松梦摆了摆手,“你们商量吧。” 她?去上?楼补觉。 “不看啦?” 她?打了个呵欠,“我困!” 后来?她?又回过一次家,是听保姆说,傅伽烨在家和殷得麟谈论公事,她?让保姆阿姨帮她?把人留下,自己?火急火燎揣起书本,拎包就往楼下冲。 汪宝玲在后面?喊,不去后街啦! 她?兴致昂昂的,说她?回家吃。 结果人去车走,又没扑中,傅伽烨是不是,在躲着她?? 她?姿态昂藏闯进他办公室,门外助理拦了一路也无果。 办公桌后的男人衬衣马甲,斯文清雅,从?文件页抬首,眼神朝外示意?满脸交集无措的助理,“你先?出去。” 这间总裁办公室向来?不关门,平时傅伽烨在里面?,除了公务再没别的,门大敞开,就像他这人,行得端坐得正,不需避忌下属任何目光。 办公室装修线条也简约大气,两扇偌大的窗,通透明亮,格局开阔,一点也不压抑。 助理依言出门,她?半恼半笑盯着起身的男人问:“傅伽烨你在躲我呀?” 视线跟随,见他去把办公室门掩上?,轻声一笑,突然?不需要回答了。 正好傅伽烨也不答,从?门旁转身问:“喝咖啡么?” 她?往他转椅一坐,托腮,“可?以呀。” 然?后灼灼又兴味的目光便一直放在他身上?。 傅伽烨偶尔闲暇,会自己?做手冲咖啡,从?称豆、咖啡豆研磨成粉、冲水……一步一步澄心静耳,思绪放松,遇到难题坐下来?冲一道咖啡或许脑海思路便打开了。 烘焙过的豆子?倒进去,研磨机转轴发出嗡鸣,另边在烧热水,他弯腰从?柜子?里拿出消毒过的杯具,坐在吧台旁,有条有序地摆弄着滤杯、底壶这些精致的器具。 嗓音不疾不徐:“戒指你觉得设计可?以的话,把指围发给我吧,戴着才合适。” “嗯,”殷松梦颊边的手指轻点,没头没尾道,“口衔已经倒好模了,你要不要看看照片?” 倒模,焊接,打磨,不久就能完整一个送来?了。 傅伽烨手里滤杯正往另手上?轻磕,要把粉末磕平,闻言一顿,表情丝丝崩动,但还是抿唇恢复正常,“不用了。” 冲壶里热水漫入粉末,咖啡豆的香味弥漫开来?。 办公室很宽敞,吧台离她?坐的转椅隔着一组沙发,华城这两天天气好,阳光晒进来?,镀亮了他半边身子?,杯子?上?窜起的热雾拂向那张俊容。 他从?阳光晒金的道步过来?,就像少时一样,身上?总是满身耀眼。 望着放在自己?面?前的咖啡,她?抬头看向男人:“傅伽烨,我是不是很过分?” “你不用歉疚。”他拿起桌角惯用的钢笔,指间把玩轻拧。 两人一起长大,傅伽烨其实总是能敏锐地感知她?某些情绪,她?甚至无需直说。 她?这样软下来?的语气、眼神、问话,他就知道她?起了歉意?,可?能不多?,就一丝丝。 也可?能这一刻有,下一刻就消失得无影踪。 就像她?的暗恋一样。 “是嘛!”她?咧唇露笑,托颊的手往桌面?一扶,清冽冽命令,“那跪下吧。” “……” 指尖的钢笔一个用劲,墨汁溢他满手。 “这里?”他蹙眉。 为墨汁狼藉,也为她?的要求。 明窗通透,光线普照。 CBD挤满高楼大厦,这扇窗对面?隔着道马路,是一栋又一栋被阳光晒得金蓝金蓝的写字楼,俯瞰过去,尽是窗边工位忙碌的人影。 殷松梦坦然?点点脑袋,“现在。” 脚尖点点转椅和办公桌下面?的位置,示意?他跪那。 甚至不允许他先?把手上?墨汁清理。 更别提把窗户的遮光布遥控下来?。 “快点啊。”她?扯动他裤腿一角。 心想要是把马鞭带来?就好了。 傅伽烨眉心拧出沟壑,下颌绷得又沉又硬,这属于他的领地,他永远如鱼得水的地方。 他不知道自己?处在一种怎样的衡量中,脑海闪过很多?,比如联姻是否值得他这样受辱,比如这种供她?无底线玩乐的日子?他难道能一直忍受? 抑或者,联姻也可?以换一家,虽说两家世交有情分,但符合条件的,细数,不止殷家。 沁凉的墨汁逐渐和体温融为一体,他跪在那,阳光刺眼。 高跟鞋碾着,拉链似火柴在磷面?一划,弹起簇火柱。 太阳晒落,清晰到可?以看清任何筋路。 她?刚蹬掉鞋,脚掌晕着圈粉印子?,趾盖新涂的指甲油在太阳底下赩红莹亮。 仿佛火烫,脚掌边沿只先?试探,点了点。 傅伽烨的手被墨弄脏,碰也不碰一下自己?身上?,甚至不能扶一下自己?的腿,否则衣脏,在下属面?前太失体面?。 鼻息抑制不住地沉促,人下意?识因血液聚涌弓背,低头。 亲眼目睹,衬托下,白皙脚背间是雪地,阳光明媚,雪地破土,一株菇或隐或现。 太刺眼,他敛闭起眼皮,只剩胸腔沉哑的气息滚出鼻尖, 倏地,他像被惊醒般猛地睁眼—— 门外有员工敲门。 办公室门被掩上?,下属敲门没得到回应站在门外,手里还拿着盒文件,心想,难道出门了?可?下午有会,这点老?板应该在办公室的,正想转身去找傅伽烨助理确认老?板行踪。 “进。”是殷松梦打开嗓子?应的。 垂眸瞥见那张沉视自己?的愠容,笑着重新看向已经推门站在门口的一位男士。 她?见过,常和傅伽烨开会,级别应该不低,他手里还拿着份文件。 “殷小姐?”门口讶异,张望一圈,“傅总呢?” 办公桌底下,脚心处似乎倏地又热又紧绷,拇指踩着,她?靠在椅背,也跟着左右张望一下,施施然?道:“不知道诶,要不你进来?找找?” 那只满是墨汁的手霎时往她?脚踝一抓,半干的墨顿时在那留下手印,她?皱了皱眉。 脚步越来?越近,那人真的走了进来?。 走到办公桌后,有什么东西?放在了桌面?的絮响,桌底似乎能把一切声响放大千百倍,傅伽烨一动不动,已经不是腿麻的程度,喉咙因为神经拉扯而干燥欲裂,但连口水也不能咽一丝一毫。 好在,他听对方道:“是傅总要的一份资料,我先?放这儿了,他回来?的话麻烦殷小姐和他说一声。” 门重新带上?。 “傅伽烨谁让你把墨弄我身上?!”气恼的声音一下子?打开,清亮凿人。 一低眼才发现他嶙峋的眉骨怒压着,面?容的寒冽与底下的喷薄欲出仿佛来?自两个世界。 像是头被犯禁地的野兽,下一秒就要把她?变成一具尸骨。 她?心里咯噔一下。 自觉过火了,让下属进来?找,闹出点动静,被发现等于令他颜面?与威严尽失,堂堂傅氏总裁,跪在自己?办公桌底下,被操纵、摆布,表面?衣襟齐整,实际坦露着,以傅伽烨对事业的重视程度…… 对上?那双沉恻森凛的眼,她?咕咚咽咽口水,“你……你是不是想打我?” 她?危机意?识与反应能力?成正比,说着眼珠子?已经滴溜了一圈桌面?有没有趁手的工具。 不行,傅伽烨常年锻炼、从?小练击剑拳击,这些她?都门儿清。 硬碰硬真打不过,甚至她?都不一定能逃出那扇门。 柔术虽善用技巧,但在绝对体型实力?面?前,她?心里直打鼓。 那张阴怖的脸,远比在金桦海瘆人。 “你打我我绝对不跟你订婚!”她?抓住扶手找底气,一边威胁,脚已经踩在地面?,准备鞋也不穿先?跑出那扇门。 训马第二点,人身安全永远第一位。 “我不会打你。” 她?上?半身都像火箭似的倾出去了,忽地听他开腔,语气喑沉。 她?停住,屁股落回转椅。 松了口气,倒不怕傅伽烨撒谎,这人最重诺。 看来?联姻的事对傅大老?板果然?足够重要。 “再露出那种吓人的表情,我就拿马鞭抽你!我这次是忘带了。”缓过心悸,她?忿忿凑在他脸前道。 黑沉的眼底是她?的倒影。 傅伽烨看她?,很一会儿,嗯了声。 她?便恶劣地扯起他一直想保持干干净净的衣袖,擦拭自己?脚踝半干的墨渍,上?下来?回地。 白净的袖口立马黑乎乎一片。 她?才心情舒畅。 穿鞋出门。 冷风刀子?似的刮脸上?,她?钻进停楼下的车,心想,等口衔到了,让傅伽烨戴上?,必须让他学会接收自己?的指示,培养起对骑手的服从?意?识。 这样一想,心里又变得充盈。 打开电台边听边开车。 一首歌结束后,两位主持人聊起财经新闻,言语间难掩钦佩:“不知道观众朋友们有没有关注,禾芯科技昨天召开了产品发布会,正式推出4D纯固态激光雷达这项技术。” “蒋总在发布会上?公布了国?内车企的合作名单,像大型车企飞汽、万鹏……都在合作名单内。”另位主持人接话。 她?拍广告的那家车企也在内。 合作名单一公布,意?味禾芯成功入驻国?内激光雷达市场,禾芯高层陆续归岗,支持蒋溯接手管理权。 她?一回学校,上?课途中听到不少议论。 总之?在说: “蒋溯回来?上?课了。” 20-30 第 21 章 仁毅楼靠近教职工宿舍, 附近车位一般停满教师们的车,殷松梦的车驶进校园,停在很远的路边。 她反方向穿梭在冷飕飕的绿荫道, 小跑着去仁毅楼,下午第一节是计量经济学。 校区到中央商务区本就远, 她又?在傅氏逗留了?一个小时, 中午的时间便紧巴巴的。 离仁毅楼还?有三百米时,京大的上课钟声悠悠响起。 她一下把碍事的高跟鞋脱掉,拎手里。 倘若有人从楼上窗子俯瞰,会看见一纤瘦的身影在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过来, 衣袂灌风, 里头一条羊毛细线半身连衣裙, 发丝缎子似的翻飞, 露出光洁漂亮的面?额,赤脚, 也不顾沙砾, 更不觉冬天?的马路又?冷又?硬,相反, 整张脸跑得红彤彤的,冷冬里很是鲜活透亮。 汪宝玲十万火急给她发微信:- 你不是说会来上课吗!- 计量经济学!赵老头都开始上课了?! 计量经济学这门专业课的教授极其严格, 不仅专业成绩要求高,还?考核平时表现,铁面?无私, 迟到早退旷课扣平时分, 扣完哪怕你表现再好也加不回来。 汪宝玲一开学便叮嘱过殷松梦, 别的课她若不想上,她都可以帮她应付点到, 唯独这门,一定?要来。 她跑得肺里快烧起来,一口气爬六楼,总算望见教室紧闭的后门,汪宝玲事先提醒了?别反锁。 她悄悄推开,瞄到汪宝玲背影,在中间一排,给她占的位置在她隔壁。 这是堂大课,在阶梯教室,赵老头的课要求大家从第一排往后坐,所以前面?乌泱泱的人,后面?空荡荡。 殷松梦只能弯腰埋头,趁赵老头板书时,悄步迅速往位置去。 奔跑完呼吸还?没?喘匀,把胸口憋得沉甸,刚到座位附近。 讲台上的教授不知何时转了?过来,扩音话筒传出徐徐话音:“这题,就迟到的同学来解一解吧。” 霎时间殷松梦收获无数回头的目光,只见她一顿,缓缓直起腰,红扑扑的颊边露出丝不大好意思?的笑,然后点点头。 她脚底粘上很多细小的沙,穿鞋硌得疼 便把高跟鞋放座位底下,单肩包一摘,大方上讲台。 “惨了?惨了?,殷松梦被抓小辫儿?了?!” “迟到又?解不出来赵老头能扣她双倍分!” “看能不能丢个纸条给她。”汪宝玲说着,悄声问旁边同学有没?有把题解出来。 可定?睛一看,殷松梦择了?支好看的粉笔,竟然在黑板上咚咚咚,一笔一划写着解题步骤。 这是道根据三变量模型,求样本?容量、残差平方和?、回归平方和?及残差平方和?的自由度的题。 殷松梦公式记得牢,五分钟便解了?出来。赵老头听说她是特招进来的,前两年又?翘课挂科,一开始对她印象不大好,计量经济学开课后,却又?发觉这人次次听课很安分,见她把题解对,还?算和?蔼:“不错。”没?扣她分。 殷松梦想,多亏自己养成了?听课泡图书馆的好习惯。 这种被点名解题,解对了?的感?觉尤其飘飘然,她向来属于在讲台抓耳挠腮的那类。 头次被夸不错,还?是严苛的赵老头,她不由地露笑, “松梦你可以啊,没?白学。”坐回位置时,汪宝玲夸她。 殷松梦也骄傲:“那可不,我要好好学,接手俱乐部呢。” 她正擦手指粉笔灰,见汪宝玲手心展开个纸团,“我问到了?答案,还?说找机会给你丢纸团呢。” 这是她们?高中做惯的。 “宝玲,我决定?了?,以后我都自己写!”她昂扬斗志。 下课,殷松梦脚心沙砾简单蹭了?干净,把鞋穿回去,教学楼的卫生间下课人多,她准备回去清洗。 汪宝玲问她晚饭安排。 她把包一挎,说先回家,再去图书馆自习。 一偏视线,才注意到,同一排靠窗位置,一身黑的蒋溯,支着长腿,把书拣进包,背了?往后门走。 在酒店包厢外那种颓靡没?了?,气质清贵漠黯,与旧日相似,想起电台主持人聊过的新闻,禾芯科技困境得解,难怪他有空回来上课。 “对了?,你中午去哪儿?了?呀?这么晚才来。”汪宝玲好奇。 殷松梦:“去了?趟傅氏。” “噢。”汪宝玲以为又?是被她爹差遣去跑腿,也没?再问。 殷松梦回住处洗了?个澡,吃过晚饭,在图书馆自习到九点半,临睡前刷了?刷工作室发给她的口衔制作进度,次日又?准时去上课,下午没?课也泡图书馆,作息极其规律。 这几天?在教室、食堂,周围总有关于蒋溯的议论。 什么他现在住城北一套庄园,禾芯科技棘手的难题竟然被他短时间给解决了?,诸如此?类,引出堆夸谈。 但从计量经济学那堂课后,殷松梦一次也没?见过他。 同学院同专业,也许有擦肩而过、在同教室上课的偶然,然而一方被新的乐趣夺走注意力,不留心的话,等同于没?见面?。 傍晚,她在更衣间试礼服,订婚宴穿的。 是傅伽烨找名家设计师定?制的,竟格外契合她喜好,腰线和?裙尾设计另说,最主要是勃艮第酒红的颜色戳她心坎。 傅伽烨倚坐在外边等,长腿交叠,衣装考究,手边是工作人员恭敬放过去的茶。 角落里两个统一装束的女生在欣赏男人的成熟贵气,想起进更衣间的女生,“太般配了?!” 沙发坐着的男人眉心轻动?,仰了?眼天?花板雪亮的光线,扭头道:“麻烦把光调暗些?。” 激烈窃语的两人忙应好,这家店片刻前被包场,连设计师本?人不免需亲自坐旁边陪聊,有求必应。 光线刚调暗,更衣间打开缝隙,殷松梦斜在门旁,探出半个身子:“傅伽烨你过来下。” 傅伽烨不知怎的,心陡然一沉。 礼服定?制好,原本?要直接送去殷家别墅给殷松梦试穿,但她嫌麻烦,懒得回,只称随便,能穿就行。 等他说应酬完陪她来店里试,她又?不嫌麻烦,改口,说好。 他在殷松梦直勾勾的眸光里,进到更衣间。 里面?很宽敞,五十平左右,镜墙映着两人身影。 “外面?店长设计师还?有服务生都在,”长眸落向镜里正捋头发的女生,“别在这闹。” 历经办公室那次,以殷松梦的癖好,就算她此?刻令他跪下,他貌似也并不会被惊住。 镜子人影动?作微顿,她转过来,盈盈斜仰起视线。 半晌,“殷松梦。” 他喊她全?名,口吻无奈。 跪下二字,令他有种虚脱感?,像道口令似的,尽管愤懑油然而生,可最终结局似乎都是照做。 所以,算他求她,别说那两个字。 殷松梦转回去,继续整理头发,“我又?没?有要闹。” “喊你进来帮我拉拉链,卡住了?。”发丝顺过一侧,她背朝他,薄薄的蝴蝶骨下,一道隐形细拉链剩一截没?拉上。 “快点啊。”她往后靠近点。 傅伽烨喉结滚了?圈,拇指食指捻起细如米粒的拉链,上下松动?,再往上拉,视线里,两块布料咬合,掩了?一隙雪腻。 殷松梦拨了?拨发丝,转个圈,为得了?条红裙开心,“好看吧?” 他暗着眸色,点了?点头。 她攀着手臂凑前脸颊,附在他耳际:“得塔哥哥放心,口衔到了?才好玩。” 离开时,两条柔荑顺着他胸膛落下。 外面?她的嗓音在和?设计师说,胸口有些?紧,要再调一调之类的。 细节沟通好后,傅伽烨领她去附近一家订好位的法式西餐厅。 在一栋大厦顶楼,双层挑空,室内一座罗马许愿池,流水潺潺,拱窗旁大片梧桐绿意盎然,油画浓墨辉映,灯光柔黄,环境清幽。 旋转楼梯通往他们?楼上靠窗位子,太阳落山,夜景腾升,仿佛会发光的一片蓝海。 殷松梦细细的胳膊托腮,被烟蓝的暮霭吸引。 傅伽烨把切好的牛排和?她面?前的调换,听见盘底轻响,她回头,执刀叉吃了?起来。 “我们?认识这么久,好像还?是第一次单独吃饭。”两家长辈齐聚,连带他俩面?对面?坐着的场景倒是数不胜数。 “不是。”傅伽烨道,手上慢条斯理,“你初一过生日那次。” “啊?”记忆渺远到模糊,总算有点印象,“那也算啊……” 她初一生日,家里给办宴,傅家人也来了?,那阵子流感?肆行,傅伽烨中招了?,便留在自家没?出门。 趁人多,她拿了?两块蛋糕偷溜过去找他,想和?他一起吃,但他不愿开房门放她进,只好隔窗递给他一块,她坐在门板外吃完自己的,拍拍屁股有些?失望地走了?。 一递一声聊着,光线暗淡,她没?注意到斜对面?的角落位置,从一开始就坐着道清冷悒悒的身影。 餐毕,她步下楼阶,前面?一道暗色西装矜冷的背影,站在楼梯旁与人道别,身姿峻拔。 她正想扭头和?傅伽烨说句这家餐厅还?不错之类的闲话,不料一下子踩空,幸而傅伽烨伸臂捞她一把。 “没?事吧?” 尽头处的身影也回过头来,原来是蒋溯。 “没?事。”她敛回目光。 “傅总?”蒋溯对面?正欲离去的男士扭头,有些?熟人见面?的惊喜,又?折返回来打声招呼。 傅伽烨也颔首称呼了?一声。 对方视线移向旁边的殷松梦,“这位是?” “紫云集团的千金,殷松梦。”傅伽烨道。 殷松梦本?以为会是“我未婚妻”之类的介绍,闻言微挑眉棱,这套介绍词还?和?往日一样,他向来有分寸到严谨。 对方了?然,隐有听过风声,问道:“听说两家要结亲?” 殷松梦点头,手背爽利地拍拍旁边傅伽烨,“是的,他算我未婚夫。” 虽然还?差二十多天?,也约等于了?。 拖出几声客气的笑,对方说,那先口头祝福了?。 第 22 章 门口的背影冷悒, 隐约停顿了瞬,旋即没入杳无边际的夜幕。 傅伽烨将这?幕瞥入眼?底,复又偏首看向正与人闲聊的殷松梦, 光晕柔黄,侧脸嫽俏, 在客气邀对?方去两人?订婚宴, 说着,那?只细柔的手又拍拍他胸口,有些酥痒,像羽毛拂动。 她眉眼?绽笑:“晚点让他把请柬送到府上, 邓总可一定要来啊。” “一定一定。”邓总和气满面。 楼梯分神踩空、那?句刻意以未婚夫冠他?身份的说辞, 傅伽烨自觉以为, 是因为原先站在楼阶尽头、如今已经远去的蒋溯。 他?抄手入裤袋, 浮起抹温和得体?的淡笑?,算是回应她说的请柬的事。 礼服改好胸围送家里, 殷松梦这?次并未嫌麻烦, 而是回了趟试穿,穿在殷得麟面前晃了圈, 问?他?:“爸爸好不好看?” 殷得麟说好看,又问?她心情怎这?么好。 订婚宴裙设计是鱼尾裙摆, 红裙下摆层叠了刺花黑纱,配上勃艮第?酒红,矜贵优雅, 这?类型一看就是傅伽烨的审美, 难得又符合她喜好。 她低头扥顺裙摆, 调整胸口角度,看着镜子里红裙白肤、黑发及腰的自己, 笑?道:“裙子好看呀。” “改了尺寸后也很合适了。” 裙子是其一,还有是她订的工具送到了。 但清早有专业课,她于是把?工具装包里夹层,先去上课。 拿书本时,从上看到露出的金属一角,她心情不由荡漾。 两节连堂变得更漫长,她一下课便准备突袭去傅氏,给傅伽烨来个措手不及。 楼下的银杏叶烧黄了道路,被风卷起摇曳的焰苗。 殷松梦步伐盈轻,从五楼拾级而下。 圆形楼梯呈螺旋状,从对?面一楼长廊远远望去,身影翩跹,转到弧梯尽头消失,等再下一层又冒了出来。 一双冷狭的眼?看着那?道最后钻进马路银杏林里的身影,吐出的烟圈淡在风中。 这?栋楼楼底的长廊通风而隐蔽,常有学?生到这?抽烟。 蒋溯以前不沾烟,也就这?半年,养成靠烟解乏提神的瘾,烟滚进肺,换来几分清醒。 他?能感受到,殷松梦的情绪好到过分。 在西餐厅时,明媚外溢。 她和傅伽烨,远不止联姻这?层捆绑关系那?么表面。 指间的烟举到唇边,停了瞬,又狠狠碾灭在墙砖上。 腿朝银杏树下那?辆酒红色的跑车迈了去。 殷松梦正要开车门,不期被一只大手一把?反扣车门。 能嗅到一股明显的烟草味,她盱向?面前的蒋溯:“有事?” “又去傅氏?”看向?她时,眉骨翻出丝恹气。 她怀疑这?人?抽烟把?脑子抽风了,都分手了管她去哪。 “你管我。”的确这?么说的,正赶时间呢,被他?拦住。 门把?手用力往外拽,纹丝不动,他?那?只垂落的右手还反扣在上边。 她躁了点,又凿他?一眼?。 从始至终他?都那?副淡到极致的脸色,低着眼?皮,将她的开心到烦躁纳入眼?底。 被剜一眼?,他?嘴唇麻木蠕动,几乎感知不到自己是什么心态:“你爱上了傅伽烨,还是,已经上过傅伽烨了?” 联姻本身根本不能令她喜怒哀乐。 殷松梦还在埋头和车门那?股力道作斗争,打不开腾地恼了,管他?三七二?十?一直接侧身去撞他?。 没撞开,紧接又用手肘往他?胸口狠狠一顶,卯足了劲儿。 头顶响起道闷哼,掌心总算脱离车门,人?也因此往后退了步,怀里是因惯性倒过去的殷松梦,他?抬手揽住那?搦腰,站稳后,她抬脸,反而愈加怒腾腾。 “跟你有关系么蒋少爷!”她吵了一声,身子甩开点距离,俯腰忿忿捡起刚刚掉在地上的单肩包。 敞口的缝隙一拢,一个熟悉的工具一闪而过。婴儿臂粗,透明,带暗扣。 好像也不需要回答了。 是的,殷松梦不仅定做口衔,还重新买了个家伙什,想着如果能把?傅伽烨驯服到不愤懑恼恨,服帖到合心意,不再像赴死一般,她就戴上跟他?玩一遍试试看。 她坐进车里,降下玻璃,斜斜看着他?道:“除了还我两百万,蒋少爷别来找我。” 车辆碾了个弯,疾驰而去- 傅伽烨越来越不能忍受刺眼?的光线,白天在办公室也将遮光帘降到底,暗幽幽的,再开一盏落地灯,一隅微弱的亮,反而令他?安心。 另外,办公室变成随手关门,下属进出必须把?门带上。有一次,助理进来送文件,出门忘关,向?来温和的上司动怒,斥了对?方几句。 尤其离口衔定制好的日子近了,他?走神的次数愈多。 早餐时,傅父说,马上订婚了,要他?抽空多陪陪殷松梦。 他?想的却是马匹佩戴的口衔,口衔连着缰绳,这?个整体?又叫水勒。 骑手便是通过水勒来控制马匹转向?或刹车,比如要让马匹刹车,则向?后拉动缰绳;后退则将手再抬高些;前进则放松缰绳。 想着想着,他?好像变成匹马,并不听驯的马。 他?抗拒这?种玩法,也不解,殷松梦为何会起这?种偏激的癖好。 “伽烨?”傅父又唤一声。 他?回神,应了句。 一到公司,吩咐助理,如果殷松梦在办公室,任何人?勿进。 殷松梦这?次来,一路通畅,没人?拦她。 办公室黯暧昏昧,办公桌后的傅伽烨身影在灯盏旁显出半亮半暗的轮廓,面庞笼在漆黑的环境里。 她问?:“你知道我要来?” “猜也快了。”他?第?一眼?看的是她手里的单肩包。 身影步近了,把?外套脱了丢在沙发上,他?才看清她穿了身针织白裙,荷叶边,衬得她整个人?恬淡纯然,但都是假象—— 她正从包里翻东西,嘴颊边噙着笑?,眼?眸里兴致盎然。 “你看,做好了。”她站在转椅后,附在耳畔,有几缕发丝滑在他?脸颊,“咬住吧。” 面前的口衔,银光锃锃。人?嘴构造和马匹并不相似,马匹两侧唇裂要更深,所以横跨马舌的金属通常是横直的,眼?前的被设计成倒u形,底端的圆弧贴近喉咙口,能稳稳压住舌根,两端各焊一个半圆环,穿过皮质绳索,而下面还有一个金属圈,用来套住下颚。 傅伽烨后脑勺搭在靠背,张目仰视她,和记忆里的容貌吻合。 “殷松梦,为什么这?样对?我?”他?把?手心贴住她纤瘦的颈子,细细摩挲。 她沉凝一会儿,疑惑道:“你不是想联姻?说好要我满意的。” 是这?样……他?把?手放了下来,张嘴,咬住了那?道圈。 磨得牙齿作响,沁骨的凉,尤其下颚那?圈金属,几乎像把?利剑紧扼脖颈。 两道皮绳又勒得两颊凹陷,好一会儿,口腔依然很重的异物感。 不待他?多适应,身后清泠泠念出那?道口令。 大概已经习惯了吧,这?次并没有多愤怒,反而一片死沉沉,膝盖往下落,然而那?道缰绳还扯在她手里。 几乎是立刻,下颚一阵勒感,他?本能往后仰头,让绳子缓留余地,绷得不那?么紧。 可那?只手似乎偏偏与他?作对?,他?仰着脖子大口喘息,舌根麻木,控制不住的涎水淌湿了下颚。 马匹依照骑手指示做马术动作前,为避免马腿受伤,会在马匹脚踝关节上方的胫骨处打上绑腿。 绑腿殷松梦也带来了,同样绑在他?手腕关节附近,不过是两手一块反绑在背后。 白色的绑腿布绕了三圈,系成死结。 又塞了串木珠串似的东西在后面,懒悠悠问?,像不像他?左手带的沉香木手串。 他?深锁眉心,摇头。她说啊,忘了你说不了话。 傅伽烨想,应该赤条精光的,总比西装革履承受这?些的好。 从始至终,他?对?面都是那?扇灰蒙蒙的遮光帘,骑手怎么会到马儿前面呢。 他?盯住帘面一个瑕疵白点,连大口呼吸也是奢侈,偶尔缰绳一拉,他?又只能面朝雪白的天花板。 身后柔荑绕前,不一会,啧了声,你把?地板淋脏了。 是么,他?嗬嗬嘶吼着喘息,衬衫领子都是湿哒哒的涎水,还有什么不能脏的。 殷松梦的手托住他?脸颊,往回勾,靠近了些。 傅伽烨以为,她想亲他?,眸里炽烈。 不料却拧起乌眉,嗐声嗔怒:“谁让你偷偷把?舌头放在衔铁上面的!” 俱乐部驯马时,马匹舌头应该处在衔铁下方,从一开始驯,便不能让它养成放在上面的坏习惯。长此已久,它学?会受衔,知道驯马师让他?咬口衔,就意味着该工作了。 抽了两鞭在他?后背,隔着西服,火辣辣的。 随即,后脑勺的结绑得更紧,几乎感受不到舌根存在,吞咽变成奢侈,地板淌得斑驳。 她把?他?关进休息室,罚他?自己待着反省,手机连有蓝牙遥控,木手串的。 门一关,按键按到底。 坐在他?那?张真皮转椅上,数着时间,隐约能闻门板内隐忍的低吼。 等着无聊,想去开门,又想多惩罚他?一会儿,便摊开一本随身携带的公式笔记,先看了起来。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内线电话响了一遍,她没管,紧接办公室外又响起锲而不舍的敲门声。 她掠了眼?休息室,稍微收敛了一点,这?次没再大剌剌让人?进来,而是只把?门打开丝缝隙,问?:“怎么了?” 助理谨记傅伽烨吩咐过的,不许打扰,但是,“森化的刘董来了,急见?傅总。” “知道了,你先让他?到会客室等。”她说完把?门重新关紧反锁。 望了眼?已经悄无声息很久的休息室,咯噔一下,该不会昏过去了? 她赶忙跑去把?门打开,蓦地被室内的狼藉怔在原地。口衔连着的缰绳系在床头,空荡荡在半空摇晃,地板上湿漉的、浑浊的,珠串也在那?,不过被碎成了两截,绑腿被拆解扔在地上,似乎沾有遒劲挣扎勒出的血迹。 休息室配有浴室,门口丢着脱下来的西服衬衫之类的,里头水声淅沥。 他?竟然挣脱开跑去洗澡? 不等她推开那?扇磨砂玻璃门,水声停了,傅伽烨湿着发走了出来,一身黑绸丝质浴袍,手往腰间系结。 她刚要愠恼,瞥见?他?嘴角被扯裂的血口,嗓音低了几度:“我还没说结束呢。” 傅伽烨似乎已经失去了前两次的暴怒情绪,淡着脸色,错身出了休息室。 被当?成空气忽略,殷松梦蹙眉,跟着转身,对?那?道背影搬出惯用的话:“那?你还要不要联姻了?” 傅伽烨脱了浴袍,手腕一圈圈触目惊心的血痕,可见?挣扎有多剧烈,他?背对?她,一言不发穿干净的衬衣、裤子,重新打领带,挑选腕表。 “傅伽烨!”殷松梦嗐声跺脚。 他?把?腕表扣好,听不出什么情绪:“我会和殷叔说,取消两家联姻。” 看向?她的眸光谧寂迤长。 殷松梦再怎么闹,其实心里门儿清,所谓的驯服烈马,一切都建立在傅伽烨想联姻这?个前提。 当?他?说出这?句话,意味着她的马鞭、口衔、绑腿等等将起不了任何作用。 到这?里就彻底结束了。 “随你。” 她玩过火了,但也不后悔,只是扯起自己的包离开。 把?没用上的工具丢进了车库的垃圾桶。 第 23 章 明明最开始, 两?家都催促自己联姻,她找了个自己能接受方式玩下去,同意这一切, 现在傅伽烨又反过来说取消联姻,拿她玩呢! 殷松梦决定?, 以后什么联不联姻的, 她都懒得?奉陪了。 她按计划回图书馆自习,可心头?依旧堵着口气?,这段时间勾得她心猿意马的乐趣一夕间没了,顿时漫生股莫大的无聊。 连摊开的书也枯燥许多。 她坐在图书馆, 烦闷转笔, 突然?发?觉自己坐的位置是曾经蒋溯坐过的。 他在这帮她补习, 在外面替她搽药, 她一开始很不安分?,后来又敛声屏息, 不想要他发?现时间已经过了十点半, 想他待久些。 其实她忙碌、和?傅伽烨在一起时,丝毫不会想起蒋溯, 现在冒出他的影子,无非是人在闲暇中就喜欢咂摸回忆。 倒也不是因为念念不忘那号人, 只是想念自己曾经拥有过的感觉。 就像喝了口醇酒,她不会对旧酒难以释怀,只会想再次找到自己微醺的状态, 仅次而已。 她不是个念旧的人, 没几日, 生活又绚烂多彩起来。 定?好的去梵西牧场参观的日子到了,她请好两?天假, 连着周末飞去澳洲。 十二月份的澳洲正值酷暑,牧场坐落于布里斯班和?黄金海岸相连的腹地,碧云连天,大片绿色在车窗外延绵起伏。 殷松梦坐在车里应接不暇,周影站在路边朝她招手?,身后是一幢双层建筑,红顶灰墙,四周矩状灌木环绕。 车一停,她一跳下车,周影的手?正好揽住她,和?上?次在公司不一样,她穿着休闲,戴了顶太阳帽,笑着问她路上?累不累。 殷松梦哪会累,她这一路都期待这会儿呢。 “我先带你去看看住的地方,放好行李,再领你从周围开始参观。”周影领她往身后那幢楼去。 为全?天候值守牧场,梵西牧场为管理人员配有五处独立居所,套房制,里面设施一应俱全?,旁边还有餐厅,提供三餐。 殷松梦从窗户望着青草与灌木交织的群山平原,心旷神怡,行李一安置好立马拉着周影出门去参观马房。 坐在观光车里,那排混凝土与木材为材质的圆形建筑甫进眼底,殷松梦一路相机不离手?。 梵西牧场的马房堪称五星级,单马单间,宽敞明亮,配有马匹专用游泳池、洗澡房、烤灯房、马工用房等等。尧舜俱乐部也有马房,但与之相比,规模不如其浩大。 澳洲如今气?候炎热,马房内的空调、吊扇运作着,每间马厩上?方设有水喷雾,淋水雾在马匹身上?降温避暑。 像这些设备要比俱乐部的完善许多。 “影姐,这马厩是做得?多大的呀?”她脖子挂着相机一边拍照,一边拿个小本记录。 “5x5 的。”周影拉开一间门给?她进去参观。 马厩里边清洁做得?到位,没有一丁点异味,殷松梦踩了踩地面铺的稻壳,惊喜道:“地板做了下沉?” “是的,下沉了二十公分?,铺的稻壳下面做了层橡胶垫,更利于马匹休息。”周影把这些小细节都十分?详实说给?她听,比如墙边的自动饮水机,以及远程记录马匹饮水量的系统设施。 马厩外还订有信息牌,记录马匹姓名?、出生日期,或者是从哪场拍卖会买入牧场的,下面还附有它曾经的获奖荣誉。 接连两?天,周影又带她参观了灌溉草地、兽医院、水中步行机…… 殷松梦只会骑术,第一次知道把马繁育出来、送往各个赛场俱乐部的牧场是如何运作的。 也如愿见到刚出生的小马驹,牙还没长出来,便在草场上?小跑撒欢儿。 她今天穿了身牛仔连衣裤,腰间系根棕皮腰带,戴一顶西部牛仔帽,蹲在马驹旁,拿着只奶瓶给?它喂奶。 听到周影那句”蒋总”,手?拂着马颈,抬起帽檐下的视线。 远处草色连天,蒋溯从一辆黑车下来,和?周影握了握手?,周影正领他往这边来。 风从远处来,泛起草皮的绿绒,鼓动着他身上?的白?衬衣,最后拂乱她垂散的头?发?。 她站了起来,把颊边发?丝勾开。 周影笑道:“这次我不用再介绍了吧。” “你怎么?来了?”殷松梦以为蒋溯是跟她来的,就像上?次挡在她车前问些越界的话一样,所以她这句话是拧着眉问的。 “蒋总也是这座牧场的投资人之一,他到这边出差,过来看看。”周影道。 她想起他装穷时说,家里亲戚开马场的,所以会骑马。 环望一圈四周,还真是好大一个……马场啊。 “这样,”她颔首笑笑,用手?指顶起帽檐,眯了眯眼,“挺巧的,在这遇见蒋少爷。” 蒋溯盯她半晌,也勾唇说巧。 她又和?周影说,自己出多了汗先回房间洗个澡。 周影望着那道背影,和?旁边男人聊着公事,也并行往回走,聊起昆州的旅游业,自然?提到了在这边开发?海滨旅游的傅家,周影道:“傅家和?殷家联姻的消息,蒋总也听说了吧?” 蒋溯说,没听说。 周影倒是一笑,想起恣意的松梦,感慨道:“松梦给?我寄了份请柬,日子都定?了,在圣诞,那丫头?也会乖乖听家里安排,挺叫我意外。” 旁边的人没搭话- 洗完澡,殷松梦去餐厅吃饭,蒋溯已经先入座,对视一眼,莫名?觉得?他眼神厚重。 她吃完赶紧回房休息,不想跟他多待。 当天下午收拾装备,跑去了离布里斯班车程一个小时的黄金海岸。 黄金海岸有几处海滩浪高礁险,她一直想来这边冲浪,这次正好顺道。 海滩游客熙攘,和?牧场的荡阔清静相比,热闹许多。 她游进海里,夕阳浴在后背,身体?被海水包裹,海浪浅浅荡着。 等浪过来时,她开始抓浪、上?板。 海岸线的浪翻卷时,人渺小成浮叶,心潮却无比汹涌澎湃。 她享受那种在浪花上?的控制感,倘若被浪打了下来,浇个透彻,干脆仰泳在海水里晃悠,望着被余晖烧红的天际,无比放空。 海滩有情侣在求婚,围观者在鼓掌;远处的海滨餐厅歌声悠悠;肥硕的海鸥在树梢半空盘旋,有游客喂它们面包…… 她玩累了,回到牧场,穿过夜幕下黑幽幽的草场,路过悄静的马房。 蓦地迸出个想法,她要建一所把马和?人联系起来的牧场! 在牧场内开发?特色餐厅、游乐项目,比如草原四驱车、马匹喂养、骑马漫步等等,牧场风景怡人,还能承接一些户外婚礼,赚的钱便能用在收容饲养退役伤残马这方面,可持续发?展,把牧场开得?越来越大,容纳更多马匹。 这么?想着,顿时怀揣无限憧憬,哼着歌回房,只是一热一冷,她头?发?还半湿着,头?顶冷空调一吹,霍地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尖,进了浴室淋浴。 吹头?发?时,牧场的一个管理人员来敲她房门,端着托盘,上?边一碗冒热气?的姜枣茶,用一口蹩脚的中文说:“殷小姐,请喝茶。” 这种煮茶法一看便是国人的方法,她以为是周影吩咐的,道了句谢,便端进来喝完了。 楼下一辆黑车旁,身影清寂,庭院喷泉在黑夜里流动着声响,二楼窗台的光亮坠入镜片后的眸底,阿昆在旁侧提醒:“该走了少爷。” 他能闻到自家少爷身上?隐隐约约的酒味,但不妨事,航班将近二十小时,足够醒酒。 “我跟她,还有桩事没了结。”蒋溯的声音沉入风中。 阿昆了然?,猜到是那张填好金额印过章,却一直没给?出去的支票。 便点点头?:“我在楼下等您,大概还有二十分?钟。” 敲门声再度响起,殷松梦以为是送宵夜的,开门说了句放里面吧,便往回走,没听见动静回首,见是他,迅捷反身去关?门。 蒋溯:”我来还钱。” 是张支票,多添了个零,两?千万。 话落,她重新打开门,捻过瞧一眼:“蒋少爷这么?大方?” “剩下的,就当给?殷小姐订婚的红包了。”身影立在门口,脸色沉黯。 订婚,她咧出抹笑,没说联姻已经黄了,既然?人诚心给?红包,她以后开牧场需要启动资金,能多一笔是一笔,“那谢了,订婚宴就不请你了。” 说罢便关?门,却被一只手?掌嵌住门沿,用足力道,以至指骨突露,骨节泛白?。 不等她质问,整个人压进来,把她圈抵在墙边。 混着酒味的吻铺天盖欺来,舌尖舔/弄得?她上?颚发?麻,卷走她鼻间的空气?。 她呼呼喘息着反抗,对他拳打脚踢。 争执中在他左脸撩了一巴掌,银丝边眼镜被打落在地,磕出闷响,他偏往一边的侧颊迅速泛红,在冷白?的肤色里极其醒目。 面前的人盯着地上?的眼镜僵住半瞬。 过去,殷松梦对他,撒娇偏多,发?脾气?也只是唬他,要他妥协来哄自己,从没动过手?。 她也清楚蒋溯清高疏冷的调性,绝不会无底线忍受她脾气?,何况是打在脸上?。 气?氛死寂,就在她以为蒋溯总算会拂袖离去时,他偏过脸来,哑声问的是:“傅伽烨是怎么?讨好你的?” “反正是蒋少爷从没做过的。”她淡声。 他把她抱上?入户台面,呼吸厮磨在她颈边:“他能做的,我也可以。” 第 24 章 晚风渐起, 牧场的茂草在夜幕下幽波荡漾,与黑夜织成?一色,远处两层高的居所莹着亮, 仿佛黑绸子烧糊了一块,透出焦黄的边缘。 阿昆在车旁来回踱步, 看?眼时间, 又望眼二楼,越发焦急,这次回英国召开董事?会,关系少爷能否取得认可, 胜利接手集团, 必不?能缺席。 露台那扇落地窗里边, 殷松梦坐在台面, 听了蒋溯这句话,心湖泛不?起一丝涟漪。 有傅伽烨的前车之鉴, 她知道蒋溯的性子更加不可能, 他?这人远比傅伽烨孤傲。 傅伽烨温文尔雅的一个人尚且数次暴怒,几欲撕碎她, 最后,甚至联姻也掣肘不?了他?那颗事?业心了, 何况面前这个孤冷寡欲的大少爷。 她坐在高处,低眸,拇指磨了磨他?的眉梁, 揉着那道镜托压出的浅印。 轻柔的触摸令他?眉眼挣出几分迷离, 清醒时绝没有的迷离。 “你?喝酒了。”她说。 陈述语气。 蒋溯眸光一瞬不?瞬盯住她, 嗯了声。 嗅到了黑麦谷物的烈香,几乎可以断定是某款纯饮的高浓度威士忌, 产自苏格兰。 “你?醉了。”她抚摸他?的手收了回来,低头玩弄指甲。 “没有。”嗓音半哑。 “是么,”她扯扯唇,“那我们去露台做一次好不?好?” 露台的罗马柱在夜幕里齐整排列,半人高的雪白台柱,很适合趴扶在那。 她知道,楼下肯定有两个贴身保镖在等?他?,不?定正望着露台呢。 果然,蒋溯扭头,对着那片露台,毫无遮挡的的露台,薄唇板直。 几乎是立刻,不?想多看?一眼地敛回目光。 低着眼睑,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拧眉深眸,问:“你?和他?,在露台做过?” “这倒没有,”她跳了下来,捡起眼镜,架回他?鼻梁,趁他?怔神?片刻把人推出房门,“不?过,更过分的都做过了。” 说完把门“砰”关上。 整个人扑进?柔软的被窝里。 严守体面没错,可一个二个的,总摸不?清自己的底线,就来她面前做什么承诺,最后半途而废。 她索性一开始就把人推远点。 敲门声复又响起,她分外纳罕,心想蒋溯真醉糊涂了? 趿鞋去开门,扬散着语调:“蒋少爷考虑清楚了?到时候脱——” 话音戛然而止,这次真的是送宵夜的。 推着餐车,一脸茫然地听她叽里呱啦说着听不?懂的国语。 蒋溯已经不?在了。 看?来,还是过分清醒地克制啊,哪怕醉了- 次日,最后参观完,她回了华城。 在俱乐部骑马时,接到了殷得麟的电话,要她抽空回家,试戴订婚戒。 她纳闷:“戒指?联姻不?都取消了嘛?” 殷得麟反而回过头来问她怎么回事?。 “傅伽烨说取消联姻啊。” 殷得麟叫她别瞎说,订婚戒还是他?差人送家里的。 这样一来,殷松梦连马术服也没换,抓着马鞭便直奔傅氏大厦。 被助理从?电梯间拦了一路:“殷小姐,傅总真的出差不?在公司。” 她不?信。 结果办公室当真空无一人。 傅伽烨出差去临市回公司时,助理忡忧张望,见他?现身立马迎前汇报殷松梦怒冲冲杀来公司的事?。 他?眉眼岿然沉峻,只?是抬了抬手表示知道,稳步过去,推开了办公室门。 门内,殷松梦没大没小坐在那张办公桌上,腿垂落下来,马靴皮筒裹着修直的线条,撑手在两侧,右手还攥着道65厘米长的短鞭,那张鹅蛋脸微抬着,睇向门口?的视线赤/裸/裸的嚣凌。 傅伽烨瞥了眼,关门,脱了大衣西服挂在衣帽架上,里边是银灰的马甲,雪白的衬衫袖口?别着精致袖口?。 他?做着这些,仿若对那团气焰视若无物。 殷松梦脾气蛮,本?就窝着气,被这样忽视,那股气劲儿腾地直蹿天灵盖。 她把旁边摘下来的马术帽砸向他?。 傅伽烨没躲,砸中了他?的腰腹,又掉在地上,哐啷作响滚了圈。 “你?什么意思?”她发作起来,嗓音比平时亮。 说要取消,她也收敛癖好,结果今天又令她接到家里头电话,害她被联姻的事?烦,谁被这样戏弄能好受。 傅伽烨一言不?发,弯腰捡起那顶圆帽,步过去,放回原来桌角的位置。 近了,殷松梦才看?清他?左边嘴角嫩红的口?子,应该是之前绑口?衔折腾出的裂口?,这阵子结痂,痂掉了,底下嫩肉刚长好,在那张小麦肤色的面庞上对比突兀。 也不?知道傅伽烨是怎么顶着这张脸见客,又是寻的什么借口?搪塞过去。 他?从?小到大循规蹈矩,别说嘴角这种显眼的位置带伤,就连头发丝都没乱过。 “我这段时间在出差。”他?说。 意思是太忙了? “那你?现在就和我爸爸打电话,跟他?说取消联姻的事?。”她把自己的手机杵到他?面前。 势必要亲眼瞧见他?打这通电话。 傅伽烨拂眼手机,视线牵向她,良久,接了过来,拨通电话。 那头很快接起:“宝贝女?儿怎么啦?” “殷叔,是我。”他?看?了眼面前坐在桌沿上的殷松梦。 她正用口?型一字一句:开!免!提! 他?敛回目光,朝窗边踱步。 殷松梦听不?见音筒里微弱的音量,立马跳下来,紧步跟过去。 “临市文化园的项目出了点岔子。”落地窗边话音磁沉。 她恼了,重重踢他?小腿,谈什么公事?! 高大的身子屹立如山,他?持着手机在耳侧,低着眼风扫了她一眼,“嗯,用地性质和审批证书上有点出入,年?底开不?了业了。” 殷松梦要凑耳去听,那人又把手机腾了只?手,“不?是什么大事?,出了趟差,已经解决了。嗯,要等?新?的审批流程。” 就在她绕过去要抢手机时,傅伽烨总算不?疾不?徐道:“傅氏出了这档岔子,跟不?上紫云年?底酒店开业的步伐,殷叔,联姻的事?——” 听到关键,殷松梦登时安分。 “就作罢吧。” 傅伽烨说完,手机竟放了下来,遂她愿点开免提。 另头殷得麟浑厚爽朗的笑声一下子被放了出来:“哎呀,伽烨你?讷,也太妄自菲薄了,这点小事?,说句不?吉利的,就算傅氏营收减半,咱们两家结亲的事?也不?会有变数,都多少辈的交情了。” “今天这话,老傅要知道了指定得批评你?几句,殷叔就当没听见,联姻的事?按计划来哈。” 不?是这样的,都怪傅伽烨先叽里咕噜一堆公务。 她明明要他?直切正题。 “爸爸!”她憋不?住开口?,“是傅伽烨说的,取消联姻,他?……他?没有让我满意!他?不?配合我!” “配合你?什么?” 她看?眼傅伽烨嘴角伤疤,这,这怎么开口?,要她爹知道她这么过火,肯定要痛批她,反过来安抚看?着长大的傅伽烨。 她一语塞,那头殷得麟的话又兜过来:“我就知道是你?在捣鬼,下次再逼伽烨,爸爸可不?在奶奶面前护着你?了。” “我没有逼他?,是他?自己说的!” 她瞪向傅伽烨,胁迫他?出声。 “殷叔,这都是我个人的意愿。”他?沉声搭话。 但殷得麟全然不?信:“好了好了别闹了,把手机还给伽烨,爸爸有点要紧的公事?要和他?聊。” 她负气走开,抓起短鞭忿忿鞭笞沙发。 等?傅伽烨谈完公事?转过来,那张pozzoli沙发已经鞭痕惨烈了。 “那天挣脱开是我不?对。”他?说,“但你?也听见了,联姻是定局。” 他?那天被关在休息室,反剪着双手绑在背后,珠串被开到最高档,喉咙滚出压抑的嘶吼,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嗡嗡的振翅声也好,鞭伤的烧灼也好,或者舌根的麻木也好,包括嘴角的裂口?,都在那一瞬间寂静了下来,他?盯着天花板,忽地不?解,自己无底线配合她到底在追求什么。 她隔着那扇门,甚至忘了他?吧,就算玩,也只?肯拿工具打发他?,想着这些,整个人骤生厌烦,便挣脱了。 也有了那句取消联姻的话。 “什么定局,都怪你?不?好好跟我爸说,你?再去跟傅伯伯说,说你?不?要联姻,你?去说呀!”手里的短鞭挥向他?,恼恨着,也没注意分寸力道。 “啪”的一下抽在他?侧颈,好在短鞭鞭梢有块两指宽的皮料,不?如长鞭窄长锐利,只?是在上边留下道红痕。 傅伽烨抬手摸了道,还好,没流血。 蹙眉向她,沉声:“往后我会配合你?,但不?能在办公场所或者公共场所。” “你?要用鞭用口?衔也好,别在衣服遮不?住的地方留痕。” 嘴角的疤惹来无数打量。 出去应酬也只?得搪塞说上火。 如今跟她约法三章,意味将无期限忍受她的癖好。 “可我已经不?想要你?了傅伽烨。” 殷松梦丢掉短鞭,埋头咕哝:“现在你?说配合就配合啊,我不?奉陪了!” 抬头,发现傅伽烨脸色阴沉得可怕,她瑟缩了一下,语气低了几度重复:“我就不?奉陪……” 傅伽烨捡起短鞭,塞回她手里,喉头像滚砂:“联姻的事?,不?是你?说不?奉陪就能不?作数的。” 坐在那张被她抽出白芯的沙发,尽管底下一片狼籍,他?在低处掀眸凝着她,却有着稳操胜券的气场。 殷松梦一条腿屈抵在沙发上,扯住他?领带,就像扯缰绳,对他?一字一句:“两周后就是圣诞,傅伽烨你?就看?看?,我会不?会出现在订婚宴了。” “那又怎样。”傅伽烨对她拧身出门的背影悠悠道。 拂了拂掉在沙发边沿的鹅绒,“圣诞一过,外界铺天盖地报导的,只?会是你?是我的未婚妻。” 殷松梦回头,忽然有些不?认识傅伽烨,不?对,是她忘了重新?认识傅伽烨。 他?是个商人,城府深沉,她怎么还能当他?是小时候温良敦善的模样。 只?是他?以前从?没在自己面前流露这一面的。 难道刚刚哪句话激到了他?? 她骂了句无耻,头也不?回离开了傅氏。 一路上气得直咒傅伽烨。 以前仗着他?想联姻,胁迫他?,配合自己刁钻的癖好,每天像驯马似的,观察进?度,逗弄着,无比惬怀。 现在他?依然要联姻,摇身一变,成?了高高在上运筹帷幄的那个,口?吻里满是强硬、蛮横。 偏偏她打也打不?过,从?小又敬他?、怕他?。 她打电话给殷得麟:“爸爸你?要傅伽烨还是要我?” “这是什么话,当然要我女?儿。” “那好,我不?联姻。” “这事?儿爸爸不?能依你?,”殷得麟语重心长,“请柬都送出去了,这时候取消,两家颜面往哪放,外界又怎么揣测咱们两家。” 选傅家,扪心自问,殷得麟并?没有把女?儿的感情纳入考量范围。两家世交,傅伽烨人品可靠,将来他?老了,女?儿又一心热忱马术,便由傅伽烨照顾她、壮大两家家业,他?这辈子,也算无憾了。 “你?眼里明明只?有事?业!”殷松梦气红了眼。 “要联姻爸爸你?自己去联,怎么能拿我换利益,”她咽了咽气,“你?也是单身啊,虽然快五十?了,但奶奶还催您成?家呢。” “我看?鲍太太就很好啊,爸爸你?不?是也很钟意?不?过你?要小心她前夫。” “你?、什么鲍太太,没有的事?,爸爸都多大岁数了!”殷得麟气得不?轻,干脆挂断电话去开会。 她把车停进?车库,一直揉眼睛,才忍住心底的委屈。 电梯出来便瞧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蒋溯收回欲揿门铃的手。 偏过身子,问:“谁欺负你?了?” 他?本?就穿身黑,说这话越显冷厉。 “谁能欺负得了我,风太大,吹得我眼睛疼。”她随口?胡诌。 “怎么,蒋少爷有事??”又躁着语气。 “在梵西牧场我很清醒。”只?是公事?催促,他?必须先去趟英国。 清醒是指那句,傅伽烨能做的,他?也可以。 她手里还抓着短鞭,眼角红着,却不?妨碍她故作可怖,“我把你?当成?马调教?也可以?” 蒋溯会骑马,再熟悉不?过。 闻言,心头一沉。 原来,傅伽烨是这么讨好她的。 他?颔首。 总算能去抱她。 冲锋衣外边的面料又冷又滑,他?解开拉链,熟悉的雪松香混入鼻息,殷松梦没拒绝那温暖的怀抱。 “蒋溯你?可别后悔。”她闷声,啜泣道。 蒋溯还和以前一样,掌心顺着她的后脑勺。 “嗯,我给你?玩。” 第 25 章 殷松梦一边哭一边骂傅伽烨。 她以前潇洒畅豁, 鲜少掉眼泪,这次纯粹被气的,加上和她爹通完电话委屈的。 不过她不会什么脏话, 骂来骂去就剩一句“傅伽烨去死”。 后脑勺那只手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 她发?泄够了,往后挪开点, 衬衫留下片湿漉, “把你衣服弄脏了,不好意思啊。” 蒋溯黑眸盯住她,没搭声,面色晦暗。 “你先?回去吧。”她虽打嘴炮要把面前的男人当马调教, 但?现在哪有心情。 说完开门, 却被他压进来, 抵在墙面。 那只?温润的手掌抬住她下颚, 俯头重?重?碾上她唇瓣。 手指一施力,很轻易就令她嘴唇翕张开缝隙, 舌尖便毫无阻隔扫荡着她每寸领地。 铺洒的气息沉热, 唇瓣摩擦得太用力,她只?感到发?麻, 因为被捏着脸,嘴角甚至淌了丝不及吞咽的银丝。 她手脚并用去推、去绞、去打, 结果无一例外被面前的男人卸了力道?,甚至被反锁双手在头顶。 她对着他的嘴角狠狠咬了口,可蒋溯只?是分开了一点, 额头还抵着她的, 黑眸离得极近, 目光缠着她,嘴唇破了皮, 胸膛微微起伏。 “谁允许你亲我的!”双手纹丝不动,腿也被压着,她才知道?她连蒋溯也打不过,刚平复的心情顿时又有些溃败,“你也欺负我!你也敢欺负我!” 溃败中不禁被气出泪光。 蒋溯总算松开她,“没有欺负你。” 嗓音完全?哑了,盯着她的泪,心情莫名好了点。 复又去抱她。 不过被短鞭“啪”的抽中手背。 那块地方迅速泛红,殷松梦还紧攥短鞭。 又要抽下去,蒋溯并没躲,但?她扬在半空的手却停顿了下来。 心里冒出个主意。 于是把短鞭丢开,脸一擦,重?振雄风似的说:“以后你可以来找我,我有时间也会找你,但?没我的允许,你不准亲我,也不准抱我。” 这晚,这档子事好像就此揭过。 两人似乎又回到从前恋爱的日子,蒋溯巨细靡遗,亲手给她做饭、吹发?,不过他忙,经常半夜才来,洗漱完,躺在殷松梦旁边。 她已?经不像八爪鱼那样会趋附过去抱他了,通常这时候是蒋溯主动过去搂她。 她嘟哝句“不准抱我”,挣扎几下,又因太困睡沉了。 圣诞日子越近,蒋溯脸色越沉,入夜抱她也越入骨。 反观殷松梦,变得十分配合,试戴戒指、尝订婚宴菜品、选香槟…… 这天月半,她接到电话回老宅用饭,傅伽烨也在,俨然被当成殷家?的一份子,团圆日聚餐也有他的身?影。 方丘虽更倾向与秦家?联姻,但?也由衷欣赏傅伽烨,尤其这阵子傅伽烨常来看她,礼数周到。 饭桌上,笑眯眯给他夹菜:“伽烨,来,奶奶亲手做的酱牛肉。” 傅伽烨尝过,“在国外几年格外想念这个味道?,自己?做了几次都不正宗,还是奶奶您手艺好。” 方丘就喜欢别人给她戴高帽,一时间乐开花。 殷松梦在旁边嘟囔:“这么快就喊奶奶,不害臊。” 话落,隔壁位置的傅伽烨也给她夹了一块,偏首投过来一束温和视线,仿佛并不介怀她说他坏话,“你也尝尝。” “我自己?会夹,不用你装好人。”她低声忿忿。 “吃饭就吃饭,嘀嘀咕咕什么呢,没规矩!”方丘年纪大,耳朵不太灵利,对她含着话在喉咙不说响亮的行为不满。 她顿时埋头扒饭,不讨没趣。 “奶奶,松梦她跟我说您酱的牛肉味道?好,说我有口福了。”听了傅伽烨脸不红心不跳的胡诌,她瞪大眼,心想,这还是曾经磊落光明、实事求是的傅伽烨么。 不过方丘极其受用,笑骂一嘴:“这丫头。” 殷得麟在旁颇为欣慰,祖孙俩的调和角色,也算后继有人了。 “爸爸。”殷松梦惦记提及正事。 她怕叛逆之后再提,结果将?截然不同?,故而赶在订婚宴之前提先?把正事拍板。 “我也快放寒假了,您放心!这次期末我肯定考个好成绩,就是……寒假我想去俱乐部实习,您说我在那做什么职位好呀?” 她听说俱乐部副总经理的位置正空缺,心想,从副总干起,也行,等一毕业,再坐上总经理的位置,想来股东大会也就不会有反对票了。 “马工吧。”殷得麟神?色淡定。 “咳咳咳咳咳……马、马工?”她跌破眼镜。 旁边递来纸巾。 所谓马工,就是跟马匹打交道?,服务马匹的,像喂料、遛马、清洗马厩、给马匹做清洁等等的琐碎活,都是马工的工作。 她好歹是俱乐部重?点培养的骑手,代表俱乐部征战回来大大小?小?的荣誉,每回去那,不少骑手都一口一个松梦姐、师姐,崇拜得很,让她去干马工? “这怎么行!”她立马反对。 “怎么不行?”殷得麟条条是道?,“你一个在校大学生,一没经验,二?还没文凭。” “尧舜俱乐部可从不招实习生兼职生,就连马工,也需要本?科及以上文凭,受过正规培训或者有一年及以上经验才能应聘,让你当马工,都是破格录取。” 俱乐部的马匹身?价低则百十万,高则千万,甚至近亿级别的马也有,所以马工的筛选也极其严格。 “我有管理经验,金桦海我理得就很好呀!”她争辩。 殷得麟直言:“那是爸爸给你招了个叶经理,酒水进价单你看过没有?格兰威特的纯利是多少?一个月水电人工成本?又是多少?” “每天的台账、每月的报表……你想想,是不是叶经理做好了放在你桌上?” 殷松梦语塞,的确如此,她从前心思全?在玩乐,哪看得懂台账报表,叶经理送到她办公室,她瞟眼净利润就放一边了。 金桦海管理得好,纯属叶经理的功劳。 她埋低头,揪紧衣角,有些羞愧。 “殷叔。”傅伽烨瞥到她缴衣服的动作,开口唤了句。 殷得麟却摆摆手,示意他别打岔,“爸爸把金桦海给你呢,是想着给你多添点零花钱。” 瞧着老母亲哼了声,瞪自己?,他咳嗽一声,还是接声道?:“也没指望你真能学会怎么管理,但?俱乐部不一样,将?来真的要跟着你发?展下去,能走多远,全?靠你自己?,它?是培养你成为骑手的摇篮,你难道?忍心胡来,看它?没落吗?” 殷松梦咬唇沉思着。 “马工也不好,”方丘搭腔,她不懂这些,打心底以为类似旧社会的长工,“说出去难听,你还是给她安排个坐办公室的吧。” “妈……我难得教育一次女儿,您还打我的岔。” “打你岔怎么了?你一个老板,给自己?女儿安排个职位,怎么了?” 殷得麟低声下气解释着,老板也不能给自己?女儿走后门,俱乐部重?大决策都出自股东大会,他又不是那□□的皇帝。 “好!”一直闷声不响的殷松梦突然扶桌,“马工就马工!” 饭毕,离开老宅时,傅伽烨和她一块出门。 夜里廊下风凉,他行外头那侧,墙上影子有些压住她的,徐声道?:“你如果想实习,来傅氏也行,我带着你。” “傅氏是做旅游的,我想从事的是马业,你懂不懂?”她别他一眼,快步离开。 落下的黑影一溜,霎时间离他很远。 可真正的远,又好像不是这一瞬间的事。 途中,殷松梦重?金联系的一家?媒体有了回信。 答应拍下她与蒋溯亲密出行的画面,并报导出去。 她随即发?消息约蒋溯:- 我们明天去鲤池餐厅吃晚餐怎么样? 联姻的事,以她现在的实力,压根没办法说动殷傅两家?的长辈,傅伽烨倒是有分量,却是对这事势在必行的分量。 或许她这边爆出男友另有其人,才能把自己?从这场联姻的胁迫中择出来。 至于为什么是蒋溯,他正好回头来找自己?,接手蒋氏集团又风头正劲,关于他们俩在一起的新?闻肯定会迅速发?酵,不愁没关注。 届时外界将?质疑这场联姻是否稳固,一旦有了质疑,联姻所带来的利益就有了折扣,就此作废也不是不可能。 反正她和蒋溯还有敏因的问题横亘着,等联姻这边一解决,她挑起敏因这颗炸弹,她和蒋溯也就彻底了结了。 她不信蒋溯真能放下对她的芥蒂。 与此同?时。 停在红灯前的傅伽烨也接到了同?家?媒体的电话,大意就是他的准未婚妻买通媒体拍她和蒋溯的事。 一字一句听完,面庞浸在暗色中,绿灯那瞬,车身?如箭矢疾驰而去。 国际机场航站楼出来,蒋溯刚坐进车里,阿昆也偏着头汇报:“殷小?姐买通了一家?媒体,要曝光您插足做第三者。” 原本?倦慵清冷靠在后座的人轻抬眉眼。 窗外或明或暗的光影错落着镀在身?上,随着在膝盖轻点的指梢幻动- 好。 殷松梦收到消息。 心想这事稳了! 把这些事解决,她一定先?当个出色的马工。 再重?新?找个令她动心的男朋友,找回曾经拥有过的爱人的感觉。 第 26 章 殷松梦性格里有直咧咧带来的?乐观成分, 前阵子还恼悻悻,这会儿丢下手机,又对未来的?路打满鸡血。 门铃一响, 她?哼歌去开?门,竟是刚在老宅分别的傅伽烨。 “方便吗?来和你聊聊联姻的?事。”他神?色和雅, 言语风度。 但殷松梦总觉得他抑着深沉。 摇头道:“不方?便。” 语罢要关门。 “既然买通媒体, 怎么也不知道找一家外地的??”他勾着唇缓声问?。 这下殷松梦手臂一顿。 猛地拉开?门,愁容着:“你怎么知道?” 顷刻间找回气场,“知道也好,趁早让两家取消联姻, 你也不想有一个被戴绿帽的?标签吧?” “让我进去聊?”依旧是那副询问?的?温和。 可这人表面?询问?, 实则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进门, 就像联姻, 表面?选择权给她?,实际他从?头到尾就不容她?说不。 她?侧身开?, 放他进门。 时隔半年, 傅伽烨第二次来她?住处。 第二次看到鞋柜一双黑色男拖。 同样停了瞬,取过, 换上。 似乎并不介意准未婚妻住处有别的?男人的?痕迹。 她?跟进去,正欲说什么。 却?见傅伽烨偏过身来, 神?色平淡,“手脏了,借用下卫生间。” 她?胡乱挥挥手, 示意他赶紧。 卫生间里, 水流冲刷手掌, 哗啦噪响,傅伽烨静止的?视线落向的?是那柄剃须刀, 以及旁边一瓶须后水,整齐并列着,在雪白大?理石面?格格不入。 拉开?柜门,里边还有男性穿的?浴袍,不止一件。 坐在沙发上显得焦躁的?殷松梦来回换姿势,忽觉屁股硌得慌,探手一摸,原来是一枚衬衫纽扣,蒋溯衣服上掉的?? 但怎么会掉在客厅沙发?她?这阵子虽容许他过来,但没和他做过,一是没心情,二是不想牵扯太深。 扣子掉在这,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跟他在这张沙发上有多激烈。 傅伽烨出来时,她?手里正捻着白色纽粒,见他来了随手丢台面?,要聊正事。 “傅伽烨,你考虑清楚,非让我把事情闹大?,还是你去和两家取消联姻。” 沙发微微塌陷,坐下的?傅伽烨视线从?纽扣牵到她?脸上,重复了声:“闹大?。” “我已经?知道了,你还能闹大?么?” “蒋氏又能容忍你拿蒋溯的?名声玩闹么?” 那种?拿捏游戏的?从?容感又流露了出来。 好像小时候的?阶基从?未消失,甚至筑得越来越高。 哪怕殷松梦腾地站起来,气焰汹汹依然敌不过他的?气场。 “你!” 她?恍然明白,自己曾以鞭驯他,要他跪下,那也只是傅伽烨甘愿而已。 是啊,他从?没被她?真正驯服过。 她?捞起个抱枕砸他。 莽足劲,砸他脸,砸碎他伪装出来的?温文尔雅。 砸了两下,她?的?手被他捉住,枕头掉落,露出傅伽烨微乱的?发丝,狼狈的?面?庞。 殷松梦想挣脱,他扣得越紧,沉着脸,两股力道无声僵持着。 忽然,那粒纽扣又重新纳回眼底。 他紧抿的?薄唇松了松,连手也松开?她?的?。 “既然你这么不想,我会取消。”他临走时留下句。 “少觉得这是你给我的?让步,一开?始要取消的?不就是你吗?” 她?对那道高高在上的?背影说,“这本来就是你应该做的?,我没占你便宜!” 后来,傅伽烨不知道用什么方?法,真把近在咫尺的?订婚给取消了,两家关系如?初,外界也没闹出新闻。 一放寒假,她?按计划去俱乐部报到,成为一名实习马工。 她?和另个同事,负责十五间马厩的?清洁,相?对应的?还要照料这十五匹马。 以前她?也到过俱乐部的?厩舍,但都是去看自己的?阿哈尔捷金马,喂料或牵出来遛,那匹马身价高,由高级马工照料,住的?也是档次最高的?a区,她?的?级别只能在d区。 d区是俱乐部自养的?,百十万的?马匹,像有些会员没有马匹,入会后则骑俱乐部的?马,也有会员自己购入了马匹,每年会出养护费,放在俱乐部养,养护费高低,决定了马匹在哪个区域得到等级不同的?养护。 早晨八点到岗,同事带她?去领清洁工具。 “放寒假了,俱乐部每天?来骑马的?会员很?多,我们得先给马做清洁,再牵去马场交给练马师备练。”主管安排卢筱带她?边学边干。 卢筱来俱乐部半年了,工作?已然纯熟。 “像这把小铲,是用来铲马蹄里踩的?马粪和一些稻壳的?,这是硬毛刷,给马刷皮屑的?……”她?逐一介绍着,“早晨的?清理比较简单,等学员骑完,要给马匹冲洗、护理、按摩,再牵回马厩,会比较复杂,到时候我再教你吧。” 殷松梦在旁边认真听,这些细节都是她?的?盲区。 换好工作?服,拿到工具,看卢筱做了遍示范,她?撸起袖子,正式开?始了工作?。 她?力道很?有分寸,抬起马腿,三两下刷干净踩实的?马粪,马儿似乎在她?手里很?温顺。 “你以前干过这行?主管不是说你是新手嘛,看你好像不会怕马尥蹄子。”卢筱在旁边固定了马匹,清理中抬头问?。 “没,”殷松梦笑笑,“我骑过马。” “你会骑马啊?”卢筱惊喜。 殷松梦点头说会。 “那你空闲教教我行吗?马工轮休的?时候是可以免费骑马的?,不用交会费,我想学会,将来考证升教练,教练工资可高了。” 虽不用交几十万的?入会费,但如?果要跟教练学,就连一节四十五分钟的?初级课程,根据教练级别不同,也要花一千到三千不等。 “可以啊,轮休我教你。” 她?和卢筱一早上便混熟了。 好奇道:“筱筱,那咱们工资,是多少钱呐?” “税后五千。” “才五千!” 殷松梦直起酸沉的?背,望了眼一望无际的?马厩,旁边是堆铲的?马粪,卢筱说,待会儿还要冲刷、清洗。 一听工资五千,不由得骂殷得麟资本家、殷扒皮。 “a区那边的?资历深,工资倒是比咱们高。”卢筱说,“不过尧舜这里待遇算好的?了,还能免会费骑马,像有的?小马场,连五险一金都没有。” “对了哦,你还是实习生,工资是三千。” 殷松梦捶捶腰,扶着铁锹:“等我当上总经?理,一定给马工们涨工资。” 卢筱笑弯腰:“你这也太白日梦了!” 她?挠挠头,羞赧咧笑。 没说自己是老板女儿,可能是那天?聚餐,殷得麟的?一番话,令她?这条米虫有了羞愧感,如?今在外混,都不报自己的?出处了。 当总经?理是只目标之一,她?更大?的?梦想是开?一座属于自己的?牧场。 总有一日,她?也能和傅伽烨那类人站在同一道阶基上,不用再被若有似无的?俯视- 结束完一天?工作?,她?拖着软趴趴的?四肢回到家,连洗漱也没力气,张臂往床上一倒。 被窝里被砸出声闷哼,蒋溯坐了起来,掌心揉揉惺忪的?眉眼,轻摇横在自己腿上的?人。 “别吵我。”殷松梦仿佛困觉的?躁狮子。 圣诞前,傅伽烨临走说会取消联姻,她?自然也就没去赴鲤池餐厅的?约。 不料近半夜,她?都迷糊了,蒋溯来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到。 她?才想起这事,在床上直挺挺坐起,望了眼窗外的?大?雪天?,心头冒出丝愧疚。 说,我只是想利用你。 他嗯了句,说知道。 那你还去?她?问?。 蒋溯也在看同一场雪。 他呼出沉长的?气息,说,就当赴分手那天?的?约。 她?想起来,分手前那晚,他也说要去鲤池餐厅吃晚餐,但她?那时候早已经?起了分手的?心思,找理由搪塞说有事。又在做/爱时哄骗他,听他说一句我爱你才甘心。 事至此,她?几乎可以断定,蒋溯还爱她?。 她?本该按计划,提一提久卧病床的?危敏因,要他认清事实。 可也许是窗外纷飞的?鹅雪,也许是听筒里蒋溯的?声嗓掺了鼻音,又或许是他甘愿被利用。 她?忽然就咽回了话,把那颗炸弹的?引线给剪了。 挂电话前说的?是,下次再去吧。 她?知道,自己这算是默许了蒋溯的?接近,虽然有时候也挺烦懑,因为自己动摇的?心旌。 好在,蒋溯只是隔三岔五来照顾她?,也不向她?确认两人稀里糊涂的?关系。 譬如?现在,自己尚且还没倒过时差,困倦着,秀挺的?鼻尖细嗅一下,蹙眉道:“殷松梦你都臭了。” 她?在马厩待了一整天?,又是洗,又是刷,染味也正常,何况蒋溯对气味敏感到令人发指。 他洁癖发作?,把她?打横抱进浴室,脱掉衣裤,放进注了热水的?浴缸,从?头发丝到脚,仔仔细细洗了一遍。 洗头发时,她?只觉脑袋一会酥酥麻麻的?,一会淌过水流,温温热热,丝毫没有转醒的?迹象。 只是在吹发时嫌吵,翻腾了几下。 洗完,她?整个人便松软馨香。 他用浴巾把她?裹住,抱回主卧。 被她?穿外衣躺过的?床单被子已经?换了,铺上新的?,就连他自己,因抱过脏兮兮的?她?,也重新洗了个澡。 蒋溯给她?换好睡衣,倚靠在床头,一手揽着她?,边捏着她?放在枕头的?手心,像在捏玩猫掌。 低着眼帘,去看怀里酣睡的?人,脸颊在枕间挤出腴肉,刚洗完澡被热气晕得剔透红润,呼吸恬静。 他支着肘,俯头亲了会儿。 在她?转醒之际分开?交缠的?唇舌。 对睡颜咫尺之隔,深眸晦暗……殷松梦吃软不吃硬。 傅伽烨他,又懂什么。 第 27 章 殷松梦发现, 她早晨醒来,嘴唇总是莫名红肿。 照着镜子,抿了抿, 手指碰了碰。 腾腾跨出卫生间,“蒋溯你晚上是不是亲了我?” 蒋溯把早餐放餐桌的动作微顿。 他?最近似乎清闲, 总往她这?跑。 仿佛回到他?们那段交易关系, 揽下一众琐事?,又像影子一样沉默。 他?又转身去拿筷勺,淡声说没有。 难道最近太累,嘴唇也?充血了?不怪她这?么?想, 她这?个马工每天抓着工具, 干完活, 一天下来, 手指充血肿胀,原本细瘦的纤纤十指, 厚重?了一圈, 握拳十分不适。卢筱说,是她少有干活的缘故, 多适应一阵子就好了。 开车的时候,握着方向盘, 暖气一烘,又热又麻,她真想把这?双手伸到殷得麟面前, 看他?还狠心不狠心, 让女儿受这?种罪, 想归想,但还是咬牙含着口气, 每天坚持着。 回家了,蒋溯会给她揉搓按摩,在温水里泡一泡,会好很多。 蒋溯给她擦手时问,非要从马工做起么?? 她哼了声,说你懂什么?,就算是马工,我也?很幸福。 “你最好没有,只有我才能主?动?做这?些事?。”她环手,傲声说。 蒋溯嗯了声,眼神擦向她,往餐桌轻轻撇了撇。 是爆鱼面,鲜甜四溢。 她在南舟常吃的。 肚子顿时咕噜响。 她最近干活累,总是饿得比平时快。 嗅到味,立马坐下来,拾筷吃了起来。 吃完去俱乐部接着打工。 卢筱把她拉到一间马厩门外,指着里面一匹棕马说:“松梦,明天你教我骑马的时候,我想骑这?匹。” 殷松梦来了快一周,该轮休了。答应过教卢筱骑马。 这?是匹体格相对矮瘦的马,卢筱觉得适合她。 她摇头,“这?马只是体格小。收来俱乐部之前,是野骑的,虽然平时被驯得听?话,但你刚学?,难免弄疼它,到时候它很容易暴躁让你受伤的。” 她这?阵子也?没有光在干活,有了解这?些马的来路性格年岁,她想像樊西牧场那样,给马儿们做一块名牌,钉在马厩前。 “还是骑这?匹从澳洲来的纯血马吧,虽然看起来高大,但是性格很温顺。”她指对面马厩那匹黑马。 “好呀好呀,这?匹还更帅!”卢筱点头,“希望我们轮休的时候小菲能有空。” 这?匹纯血马全名Holyfield,难念,因为是雌马,卢筱他?们便取其中一个发音,叫小菲。 马匹是优先供应会员的,如果轮休时小菲有会员在骑,那他?们只能选别的。 傍晚,她惯常给马冲洗护理。 马刚从马场牵回来,卸了马鞍笼头挂在墙上,她右手捏着皮管,水流把马腿的沙砾尘土带走,不仅如此,还要用马蹄勾把马蹄里嵌实的泥砾给扣干净,再用毛刷给马刷毛。 一下一下,把毛里的皮屑尘土给刷出来。 她穿着水筒靴,工作服扎进裤腰里,头发绑了个低马尾,弯腰做着这?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余晖洒进来,澄黄黄一片静谧。 一共十五匹马,她七,卢筱八,卢筱效率比她高,已经?干完了,在等她去食堂吃饭。 看她手指又开始充血,便说:“我来吧,你休息一下。” 其实她也?猜出殷松梦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 会马术,来做实习生开超跑,身上全是名牌。 猜归猜,她也?没多问。 “不用啦,你的手不是犯腱鞘炎了?”卢筱今天一直在转胳膊肘,问了句,说是陈年旧疾。 蒋溯便是这?时候来的。 马术服外边裹了件白色冲锋衣。 先是因狭窄憋闷的环境而生厌,触及她那双红彤彤的手,那丝厌色又被别的复杂情绪取代?。 “我来做,你去吃饭。”他?说。 “你怎么?来了?”殷松梦望向门口,看见他?那身马术服,“来骑马?” “嗯,顺便给你带了晚饭。”他?手里还拎个保温餐盒。 殷松梦号称要打入同?事?内部,中晚餐都在俱乐部和同?事?吃。 早就饿惨了,咽咽口水,还是摇头,怕他?做不好,反而叫自己返工,于是继续弯腰给马抹护蹄油。 然而蒋溯只是看了一遍,等她再清洗另匹马时,便拿过了那套工具。 做事?细致入微的人,甚至比她更熟练。 反正主?管这?点不在,不至于死板到偷个懒也?不会,拿过那只放窗台上的餐盒,拉着卢筱去吃饭。 餐盒里边两菜一汤,蒋溯的厨艺,她们又在窗口打了一份丝瓜炒蛋,一份牛腩,坐在食堂大快朵颐。 卢筱问:“那是你男朋友?” “不是,前男友。”她吃着蒋溯做的豆腐酿肉,坦然享受这?些,却依旧视人为前男友。 “啊?那你还让他?留在冲洗间帮忙,还吃他?送的饭菜?”卢筱觉得怪怪的。 “他?自己自愿的呀。”殷松梦耸肩,又吃了口白芹,她很喜欢。 卢筱提议帮忙时,她拒绝是因为她犯了腱鞘炎,在一个骑手眼里很严重?,不想让她加重?,况且眼前的女生还梦想做教练呢,多么?崇高的理想。 想到这?,她说:“我明天带盒贴剂给你,能缓解腱鞘炎。” 卢筱连忙摆手:“不麻烦了,我自己会去药店买的,你教我马术我就已经?很不好意思了。” “哦好,”看她好像都不怎么?动?筷,殷松梦给她也?夹一筷子白芹,“你以后?想当马术教练,这?毛病可一定要养好。” “嗯嗯。” 既然对方待自己好,卢筱不禁提醒她:“俗话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你前男友这?样对你好,肯定是对你余情未了嘛,那你接受他?的示好,不就意味你还爱他?,要和他?复合?” “啊?我可没说。”她举筷吃惊。 卢筱点点头,“对呀,你如果不爱他?了,就不要接受他?的示好。” “不然他?将来拿今天说事?,说你仗着他?的感情捞他?好处,你多不好意思啊。” “那他?也?太小气了吧。” 殷松梦不解,“而且我为什么?要不好意思,他?自己要对我好呀。” 从小到大,排着队的人想跟她示好,她接不接受还要看人那份“好”有没有送到她心坎上呢。 如果照这?样推,秦奥喜欢她,不仅常来她面前献殷勤,她也?会找他?帮忙,比如当初要他?牵线搭桥,见馨洋的院长。可秦奥也?没有因此来胁迫她跟他?在一起啊,有时候也?反过来找自己帮忙呢。 “我总觉得这?样做,界限不太分明。”卢筱说。 一餐饭吃下来,殷松梦满脑子都是“示好、爱不爱、界限”,她陷入沉思,在琢磨卢筱的话。 一直以来,她定义情侣关系,并非靠接不接受示好,也?不靠爱不爱对方,而是看是否发生性,发生之后?意味一对一,她没有脚踏多船的癖好。 像她当初想和傅伽烨做,其实已经?认可了彼此准未婚夫妻的关系,不过后?来闹过火,他?说取消,关系在她心头也?被废止了。 她最近时而烦懑,也?并非蒋溯的好令她困扰。 而是这?人在她眼前晃悠,她觉得自己总有一天要吃他?这?颗回头草。 毕竟,他?样貌契合她审美点,十分要命。 想着想着,挥别了要回宿舍的卢筱,往马房去。 黄昏中,蒋溯的身影扶着马厩门框,弓着背,肩膀微微伏动?,像在干呕。 “你都清洗护理完了?”她走近问。 “嗯。”蒋溯直起身子,缓缓呼吸。 发现他?面色有些惨白,“这?么?难闻吗?”她好像不觉得。 “待久了有点。”马蹄里有的踩有马粪,一回忆,强捺的恶心又翻腾。 “抱歉,我先去洗手。”他?走向马房外那排洗手池。 殷松梦去每间马厩逛了圈,剩下的马匹都被清洗过,马蹄、鬃毛、马尾也?都护理过。 她回到马房外。 发现蒋溯还在洗手。 洗够了,他?开她的车,她坐副驾,两人一起回的。 车轮碾过石子。 挡风玻璃旁边放的餐盒颠簸出勺子晃荡的动?静。 引得她又想起卢筱的话。 一路在考量她与?蒋溯的关系。 洗过澡,蒋溯给她充血的手指搽药。 一种透明质地,敷上去水凉凉的药。 她膝盖垫个抱枕,下巴枕着,观察他?,黑睫微垂,搽完一只手,捧着给她吹气,凉丝丝的,银丝眼镜反光,有些遮挡眸色。 她开口:“蒋溯,其实我不爱你了。” 细算算,跟他?恋爱,都快是半年前的事?了,太久了。 凉风凝滞,他?复又取棉签给她搽另只手。 抿唇默声片刻,淡淡哦了句。 “你爱不爱我?”她歪头问。 “嗯。” 他?继续搽药,“爱。” 是吧,她猜中了。 “那你还要对我好吗?如果我不爱你。” 还是像卢筱说的,反过来说她占便宜。 见他?点头,她咬咬唇,想起来—— “对了,”时间一长,那场大雪带来的愧疚感消失殆尽,她终究提起敏因,“还有你弟弟,你对我好,不会觉得愧对他?吗?” 他?手里的棉签慢慢停了下来。 “毕竟,一开始你是想报复我的。” 良久。 “会。”他?唇瓣翕动?,幅度很淡。 又继续挤药,往她手指搽抹。 低着眼眸,喑着嗓:“别提他?就好。” 殷松梦浮了丝轻笑。 愧疚也?正常。 要说不愧疚,她反而不信。 不过她还挺好奇,一个曾经?为了弟弟掐她脖子的人,心态是怎样磨砺成现在这?样。 蒋溯有这?么?爱她? “行吧,不提就不提咯。” 起码在危敏因醒来之前,她还能随心所欲,享受他?一切可供榨取的好,她一向这?么?心安理得的不是么?? “蒋溯。”她叫了他?一声。 他?刚抬首,她便压过去,两只胳膊架在他?肩膀。 “药。”他?往后?倒时提醒。 “我知道。”她傲声,“把眼镜摘了。” 他?后?背刚好倚着沙发扶边,依言摘掉窄框的眼镜,眸色清幽。 殷松梦低头亲过去,舌尖顶开牙关,勾缠舐弄了一会儿,便贴着他?额庭有点喘不透气。 她什么?时候真该练练吻技。 嘴上却矜骄着:“我说过吧,只有我可以主?动?做这?些事?。” 蒋溯哑声应了句,眸色深浓。 抬起下颚还欲亲过来。 被她发现后?,重?重?“啧”一声。 他?遂停了下来,落回原来的距离,眼眸依旧深凝她,有燎原的温度。 “现在你脱掉裤子,背过身去扶着沙发。”她又捡起命令式的口吻。 见他?一味靠在沙发上盯着自己,没动?作,又啧声提醒。 他?唇角微微勾起,露出少有的笑,给她看晃眼。 “你工具呢?” 她倏地想起来,分手后?全被丢了。 再一瞥,自己手上全是药膏。 她吃瘪后?愈加憋着坏,眼珠子左右滴溜,在搜寻别的可以用的。 下一秒,被蒋溯起身覆过来。 “我帮你。”他?说。 “允许我做么??”手指压上她裙边。 第 28 章 发现?他喉结滚咽了圈, 殷松梦不禁想起自己去他宿舍那?次,他在病中,跪在她?裙下二十?来分钟的情形。 她那会儿满心满眼是他, 一心觉得,一个冷性?的人, 为自己做到这份上, 是深爱她?的缘故。 现?如今,他亲口承认爱她?,指头也覆压她裙边。 宿舍那?次,他似乎对自己的堕落难以释怀;现?在呢, 甘愿堕入爱欲。 可时过境迁, 殷松梦早没了那?股热忱劲儿。 远不能被这样取悦。 游戏依然是游戏, 不过身份变幻, 她?如今才是主?宰者。 要亲眼看看,蒋溯能堕落到什么地步。 想着, 拇指摩挲着那?枚喉结。 那?抹白皙在自己揉擦下越染越红。 他呼吸渐沉。 喉结不禁又滚了圈。 压她?裙边的手来捉住她?的手。 眼眸翻涌欲/念, 他凑前下巴欲来亲她?。 被她?掌心堵住唇瓣。 柔荑又顺着他下颌、脖颈、胸膛滑落。 身体仿若纵火,火焰汇成最高最盛一柱。 蒋溯把额头抵在扶手, 正以为手心要灭火,就像她?以前做过的那?样。 耳畔却?响起她?清泠的嗓音:“蒋溯你闭眼。” 闭眼? 他其实?不喜欢闭眼, 没有安全感,偏向揿灭所有灯,在暗里依稀辨着对方?的轮廓做那?档子?事。 “闭啊。”她?催。 他迟疑一瞬, 缓缓敛闭眼睑。 感觉腰间浴袍带子?一松, 原以为是开始的前奏。 忽觉眼皮再暗了一度。 再睁眼已然漆黑一片。 “别动。”她?令声, 将浴袍带子?绑结在他后脑勺。 紧接,窸窸窣窣, 本就开襟的浴袍被她?扯在地上。 察觉到她?起身,全黑的视野他不禁心紧。 攥住她?手腕:“你去?哪儿?” “倒杯水喝。”她?说。 他点点头,缓松开,叮嘱一句:“别喝冰的。” 她?哦了声,说他烦人。 他又提醒她?手上药还没敷好。 她?说:“那?我戴个一次性?手套好了。” 他嗯了声。 视野盲了,人的听觉便分外灵敏。 是制冰机冰块掉落进杯底的声响,他欲扯开袍带去?制止她?,她?没两天生理期该到了。 指尖刚碰上袍带,传来她?的喝止:“不准扯!” 小声咕哝着:“又不是我用……” 尽管疑惑她?既然不用为什么要接冰块,但还是把手放了下来,殷松梦吃软不吃硬,他深谙这点,在范畴内,他不想强硬逆着她?来。 很快,他知道冰块是谁用。 她?令他扶稳沙发。 他浑身紧绷,要她?别这么玩。 她?反而含笑,说,灭火用冰呀。 亲耳听她?开始数,数到三,低瞥一眼,啊了声,火还是很旺。 又数到五颗才停止。 他十?指陷进沙发里,牙关死抵,令自己发不出一丝声音。 一个在空教室尚且觉得屈辱的人,何况这样。 但他答应过,给她?玩不是么,忍一忍就过去?了。 感觉到脚步声渐远,像是进了卧室,再回来时,脚步声参杂着蜜蜂振翅声,仿佛在他耳膜外强烈嗡震。 不要。他说。 他以前也说不要,那?种珠串令他反感,只瞥一眼便蹙眉,被塞那?东西很恶心。 殷松梦当然依他,从前她?虽在床事上总是胡作非为,但也仅限体位选择,不会踩他底线,见他嫌恶,自然又塞回床头柜,说,那?好吧,便来抱他。 可这次,她?一句话也没说,用做的。 他牙关泄出闷哼,额头紧抵靠背,立马把手背塞嘴里咬着,堵住声嗓。 等珠串余个尾巴,她?才拍拍手,大功告成般,说,冰化了就拿出来。 手套被拍出碎响,她?恍然:“是不是敷够十?五分钟了?我先?去?摘掉,把药洗干净。” 戴着手套不方?便,次次啦啦的响,早想摘了。 脚步往洗手间步去?,很快传出水龙头哗啦的水声。 蒋溯想说,要敷够半小时。 可一启牙关,是哑出火星子?的低喟。 等殷松梦洗完手,又抹了遍手霜出来,蒋溯已经把手腕咬得青紫交加。 她?手心抵住他额心,往后撑了撑。 那?张素来清冷的脸已然滚灼,尽管她?把遮眼的袍带解开,那?双眼睑依旧半耷着,视线向地板,抿唇不肯看她?,手腕是一枚湿淋淋的深牙印。 她?蹙眉:“谁允许你咬伤自己的?” 从他再度承认爱那?刻,俨然把他身体视为所有物。 她?反身去?衣帽间,再回来时,手里抱着只头盔。 殷松梦曾有一阵很迷机车,搜罗了各式头盔,这个是过生日朋友送她?的,纯黑、全盔,可以包裹脖颈和?下巴。 只一会儿,蒋溯再抬脸,手腕那?枚牙印已然泛紫,再咬下去?势必要破皮。 可他似乎不觉痛,大概不断融化的冰水、蜂虫振翅声,足以压制他傲骨。 又沉又哑的喉头艰难滚出整句话:“冰……化了……” 意思是,那?该死的噪音该停了。 等冰化,她?说过的。 可她?绕到沙发与几案间的空隙,指腹碾了碾那?暴起的筋路。 说,可是火还没停啊。 用肘把头盔夹腰间,单手抓起杯沿,把半化的冰块倒进水池。 空杯放在制冰机下,滴一声,哐啷啷又接一杯冰。 就着珠串边缘,又是五颗。 她?深知,蒋溯性?格傲骨擎立,是绝不会用手给自己解决的,他这人从小到大无欲,甚至觉得欲恶心,以往都是她?会一边替他挼弄,但她?现?在不了,所以只能本人凭借后头丝丝若无的快慰,过程屈辱又冗长。 见他又要咬自己手腕,她?手心覆上他滚烫的额头,往后一抬,再把头盔扣在他头上。 “我有事要忙,你要是敢把头盔摘了我就不理你了。” 事业心掣肘一个人她?失败了,这次试试蒋溯的爱,够不够挟制他自己。 她?之前计划给马厩定制实?物名牌,电子?信息建库管理,像樊西牧场那?样,主?管说上面同意了,把这事交给她?落实?。 她?整理了四个区域的马匹信息,要把信息发给名牌定制厂家?,再定好款式。 等她?去?书?房做完这些事回来,一个小时过去?。 被客厅画面愣住脚步。 蒋溯像块飘零的布,拦腰挂在沙发靠背,依旧戴着厚重的头盔,头往下沉,一条手臂坠着,牙印已经化作紫红的血痕。 靠背内侧狼藉交错,混着冰水滴落的斑驳。 源头处一翕一翕地动,还在继续。 持续了足足一分钟。 她?的头盔对蒋溯来说尺寸偏小,两颊被内壁挤着,连带牙关在最后关头失守,冲出声低吼,在狭小紧闭的头盔里显得闷沉。 纵使她?把头盔摘了下来,蒋溯的头颅也仿佛失去?了傲骨的依托,依旧往下坠,额际全被汗淋湿了,冷白的肤色像在火里淬过一遭。 手探进一摸,头盔海绵内衬全被涎水打湿了- 轮休第二天,殷松梦把名牌钉在马厩前,牵出小菲,给它?清理、备鞍,在一处小马场备练,放着手里长绳,让马走快步。 “松梦!”一身马术装的卢筱朝她?招手。 殷松梦一笑,给她?讲了遍理论知识,示意她?踩梯子?上马。 “别紧张,小菲很温顺的。”她?宽慰有点犯怵的卢筱,“前脚掌踩住脚蹬,脚后跟向下,握住缰绳身体放松。” “我先?牵着马走两圈,让你适应适应。”她?把卢筱搀扶上马背。 半天下来,卢筱已经能在马背上保持平衡,握着缰绳,走几步慢步。 殷松梦夸她?有悟性?,她?顿时像打鸡血,加练了一圈。 等结束时,两条腿又软又酸,殷松梦让她?休息一会儿,自己把小菲牵去?冲洗护理,送回马厩。 小菲很粘人,会在她?面前低头,吧唧嘴,马厩关门后还从窗口探出头蹭她?。 “太谢谢你了松梦。”卢筱腿酸缓解了些,来找她?,“下次我帮你多刷几匹马。” 殷松梦:“嗐,也是我自己喜欢小菲,它?真是我见过的最乖的一匹马。” 两人往俱乐部侧门去?。 卢筱亲昵挽她?,说:“走,我请你吃晚饭。” “下次吧,”殷松梦一身运动风的白羽绒服,长腿如削,在余晖如彩缎的道上停了下来。 朝门口揶揄一眼,生动又鲜亮,“喏。” 卢筱顺着她?望去?视线,迈巴赫旁的男人,冷风中,脚边落影颀长,气?质矜冷,大衣配衬衫,像公事后的正式装束,鼻梁眼镜又给人斯文的印象。 是那?天来送晚饭的前男友,卢筱认出来。 转问:“你们复合了?” “对啊。”殷松梦眸色如灼,盯住不远处的蒋溯—— 失态到躲了她?两天才现?身的蒋溯。 她?发现?镜片后的眼睑低了下去?,遮了视线。 “明天见啦!”她?和?卢筱告别。 卢筱扬声提醒:“明天记得早半小时到!要先?去?采购部集合!” 采购部要去?一座牧场购马,需马工随行?,殷松梦被主?管安排了去?。 远处层云尽染,霞光如织,她?背影摆了摆手。 把手臂攀在男人颈后,附耳说了句什么。 男人偏开脸,耳根在夕阳中熟红。 “走吧,晚点要堵车了。”蒋溯说。 殷松梦不依不饶:“你还没回答我呢。” 她?问的是,那?天一共几次? 没头没尾一句话,蒋溯却?立马领会出意思。 偏开脸,透明镜片浅浅映着烧透半边天的暮霭。 感觉到她?手臂又晃了晃。 半晌,淡声答:“一次。” “一次?我以为沙发靠背被你糟蹋成那?样,起码三次呢。” 察出他身体绷得冷硬,她?眸色晶亮,偏问:“蒋少爷缓过来,去?清理的时候没觉得么?” 仿佛重温一次煎熬的分秒,闷在头盔里,热气?喷洒,曜黑镜片糊满雾气?,内衬海绵被唾液打湿,贴着下颚,黏糊糊湿哒哒…… 蒋溯扭回头来,语气?有些狠:“你闭嘴!” “闭嘴就闭嘴咯。”殷松梦反而笑吟吟。 第 29 章 翌日高铁出差去康城。 除了殷松梦, 随行还有一个兽医,加负责这次采购的主管,公费出行, 买的是二等座。 四?个多小时下来,高?楼大厦到小城风光, 再到连绵不尽的平原。 蒋溯发消息问她:- 累吗? 她第一次出差, 怎么会累,虽然?久坐腰疼,但兴奋足以抵消身体疲劳- 不累。 他们之间,以前?总是她问他答, 现?在有些调转过来。蒋溯又消息叮嘱他, 药膏在行李箱夹层里, 如?果手指充血记得搽, 要敷够半小时。 马上到了,列车缓速中。 她翘首张望, 随手回了个嗯。 季医生来帮她取行李架上的行李。 他和梁主管一路对她十分照顾, 又是拖行李箱,又是订饭递水, 一看就知道她身份。 殷松梦从前?常在俱乐部?训练,又在国际赛事上露过脸, 她被殷得麟安排为马工历练,这事并非秘密。 她道了声谢,没?有拒绝对方的殷勤。 他们从高?铁站出来包了辆车, 司机开了小半天, 天擦黑才?到牧主家里。 天色谧蓝, 低垂的星辰仿佛唾手可摘,厚实?的帐包仿佛被雪色覆盖的小山丘, 窗子莹着温暖光亮。 殷松梦被冻得吸了吸鼻涕,压实?帽檐的毛圈,挡住把脸吹得生疼的北风。 脚底积雪踩得嘎吱嘎吱作响,门口一个身影迎前?来几步。 天色下一张黝黑粗糙的脸,被草原的风刮出硬朗的线条,木着表情像常久迎风的一块磐石,身上穿着件暗金纹的羊毛袍子,很高?大威猛的身形。 “欢迎你们。”普通话音调很板直,听起?来生硬。 “您就是牧主人荣萨吧?”梁主管去跟他握手。 对方点点头。把他们仨领进?帐包,帐内宽敞整洁,烧了炉子取暖,比冰天雪地的外面暖和些。 炕桌上提前?备好了晚餐迎接客人,烤羊腿、手扒肉之类的,还有一壶热腾腾的羊奶。 “殷小姐,你坐里面吃吧?”梁主管照顾她,对着在炉火前?摘帽子的殷松梦说。 “你们吃吧,路上那越野车颠得我胃不舒服,我缓缓。”桌上是肉宴,她没?什么胃口,坐在小马扎上,帽子放膝盖,双手伸在炉火上烘。 他们还是中午在高?铁上吃的饭,这一路早饿了,闻言也不客气,吃了起?来。 荣萨说明早带他们去看马匹。他们这趟是为收购牧场一匹名叫“图雅”的马而来,这匹马前?阵子在当地赛马节荣获桂冠,俱乐部?联系到牧主荣萨,意向?花两百万购入。 殷松梦本来在旁边听着,后来梁主管他们喝了点酒,又扯起?别的闲话,夸夸其谈,殷松梦便懒得听,起?身说要去休息。 荣萨站了起?来,倒是很清醒,嗓音粗嘎:“请跟我来。” 他十分轻松拎起?殷松梦的行李箱,带她去往隔壁帐包,同样也事先点燃了火炉取暖,地上铺了花色地毯,床铺是厚实?的羊毛床垫和被褥。 她问:“有热水洗漱吗?” 荣萨指了指炉子上的不锈钢壶:“这里。” “好的,谢谢。” 等荣萨出去后,她便打开行李箱,里面是蒋溯给她归整得井井有条的衣物?和洗漱护肤用品。 她虽没?和他说过自己平时的护肤习惯,但他总能一件不落地收拾进?来,大瓶的便用分装瓶 ?璍 给她装好,贴上标签备注。 她解了围巾,兑了点温水,准备刷牙。 毡帘外响起?沉厚的嗓音:“殷小姐,方便进?来吗?” 她应了声,荣萨掀帘进?来,手肘上兜着些水果,有苹果、梨、柑橘,都很新鲜。 “胃不舒服的话,你吃些水果吧。” 冬天牧区饮食单一,买新鲜水果也不方便,她只拿了个柑橘,“我吃这个就行。” 荣萨却把剩余的放在了桌上,临走前?叮嘱了她几句,帐内靠锂电池供电,电力有限,带不起?供暖设备,半夜如?果冷,该怎么给炉子加燃料。 她记了下来,简单洗漱后,接到了蒋溯的电话。 他那边隐隐嘈杂,走远几步又显得僻静。 “到了么?” 她懒绵绵“嗯”了声。 “这里好冷。”另只手用铁钳拨弄着炉盆里的火。 “行李箱有暖宝贴,还有个热水袋,可以罐壶开水进?去,先暖暖被窝,再在被单下贴一些暖宝贴,夜里会好受点。” “不早点告诉我。”她咕哝着去翻行李箱。 又想起?来,蒋溯送她到高?铁站之前?貌似说过,她打了个呵欠没?认真听,便自觉理亏,蔫了声息。 把电话开免提,她依言照做。 “记得把热水袋的绒布套上,小心烫伤。” 逻辑清晰,但听他嗓音低晕,她问:“你喝酒了?” “嗯,有个饭局。” 话落,电话另头传来一声爽阔的“蒋总”。 “行了,我自己会弄,你赶紧回去应酬吧。”说完并不留恋地挂断电话。 第二天,他们和牧主一行人带图雅去市里兽医院做详细检查,倘若各项指标没?问题的话便直接签合同,运回俱乐部?。 他们坐在越野车上,后面是载有马匹的厢式货车。 荣萨对马十分不舍,要不是今年冬季草贵,牧场牛羊多,他也不会卖这样一匹忠勇善战的马。 “放心,我会照料好图雅的。”殷松梦看出来,“你将来一定还能在赛马上看到它的身影。” 各项指标健康,送回货车前?,荣萨抚摸着马颈,硬朗的面庞上满是眷恋。 “我到时候把图雅的近况拍照发给你。”殷松梦共情这份人马之间的情感。 荣萨狠了狠心,把马牵上货箱,示意司机关门,对她语气恳切:“殷小姐,请你照顾好它。” “一定。”她重重点头。 为防止马匹路上有意外,回程他们要跟车。 从康城驱车回俱乐部?,十多个小时。 到服务区,殷松梦负责把马牵出来溜溜弯、喂喂水和粮。 遛弯时,入口驶进?来一辆奥迪车,旁边空地宽余,偏偏车主作怪还是恶搞,非要鸣笛,甚至是长笛。 “哔——” 图雅从出生起?生活在草原,第一次坐长途车,到陌生环境,本就不适,笛声一吵,顿时受惊。 马耳向?后背着,不停甩尾、跺蹄,变得狂躁奔动。 笛声依旧聒噪。 殷松梦只能收起?长绳,去贴近马,抓住顶革,发出舒缓的声音安抚它。 手里拿着它爱吃的胡萝卜,吸引它注意。 另边车里休息的梁主管立马奔下车,去和鸣笛的车主交涉。 笛声停了,殷松梦这边总算渐渐安抚好狂躁的马,牵回车厢,弯腰去揉刚被马蹄狠狠踢了一脚的膝盖。 季医生察觉她异状,过来关心:“殷小姐你还好吧?” 她不言语,直起?腰,怒腾腾走已经和梁主管吵起?来的光头车主。 “老子想鸣笛就鸣笛,个畜生弄脏老子车你们赔得起?吗!”光头冲梁主管骂。 “那匹马可以买你四?辆,吓坏它你赔得起?么!”她脾气更蛮。 吵了几句,车主人高?膘肥,要动手来攥她衣领。 吓坏梁主管,立马去拦,然?而晚了一步。 殷松梦却直挺挺竖立,不躲。 但凡他动手,她回击就是自卫了,在衣领被碰那刻,她掐住对方手腕,反掣他关节,对方立马吃痛哇叫,软着腿去顺她力道。 她立即抬腿,狠狠在他膝盖左右踹一脚,才?松开他。 对方知道自己打不过,嚷嚷要报警。 “报啊,那有监控,看谁先动的手。”她反指侧面监控探头。 光头怂了气势,骂骂咧咧钻回车里。 后面一路顺利抵达俱乐部?,把马安顿好,天刚亮,马房主管放她一天假休息。 一回去,蒋溯在做早餐,两人份,算准她回家时间。 她洗完澡扯着呵欠:“我不吃了,去补觉。” 说完倒进?大床,呼呼睡到下午。 梦里有人在搓她膝盖,醒来闻到一股药味,正是膝盖散发出来的。 被马蹄踢的地方形成了拳头大小的青紫,看着瘆人,走路倒是不疼。 蒋溯坐在落地窗畔一张老虎椅上,白衬衫贴着肩,在肘间微褶,光落在他鼻梁眉梢,有了清寒的形状,手里一本书,捻过书页,旁边咖啡的热雾晃动了下。 他偏首发现?了她,书搁在矮几,把午后的阳光置在身后,由亮到暗,“膝盖怎么回事?” “就被马踢了一下。”她步过去,端起?那杯咖啡喝了口,发现?是热的,皱着眉吐了回去。 蒋溯跟过来,她不想听他唠叨,先开口:“我饿了。” 一边去扯他衬衫,把那规整束在西裤腰里的下巴扯出来半截,弄乱他莫名舒服。 “你想吃什么?”蒋溯任由她扯。 “西餐吧。”盯着半到半露的衬衫,蒋溯那副寡淡的表情,令她觉得不够。 又够手,去揉搓他的发丝。 发质不软不硬,淡淡清香,指长的发丝耷在前?额,被她狠狠揉弄,支楞起?几簇。 “别闹了。”他总算望后微仰。 却被殷松梦摘掉鼻梁的眼镜,问:“你换眼镜了?” 原先那副是银丝边的,这副镜片依旧两指宽,但无框,眼镜腿倒是银色金属。 “嗯,度数有点加深。”他被她把眼镜挂在自己脸上,却又被晃晕的模样逗得勾唇。 殷松梦把镜腿一折,像墨镜似的挂在他领口,“多少度?” “四?百。” 他还记着她说饿的事,问:“我订个西餐厅?” 殷松梦点点头,去拉冰箱门,要喝冰水,触及到蒋溯要制止她的眸色,立马咕噜下一大口,挑衅地喊他“蒋老师”,大摇大摆去衣帽间换衣服。 等她红裙黑发细高?跟出来,蒋溯又恢复成衣襟平整、一丝不苟的装束。 途中,她把安顿好图雅的照片发给荣萨。 同坐后座,蒋溯隐约划过,那是个白云蓝天草原,中央一个男人的头像。 “在和谁聊天?” 殷松梦把手机一盖:“男人。” 蒋溯便沉默不语。 她踢掉高?跟鞋,把脚横到蒋溯大腿上。 踢了踢,发现?他表情暗寞,原来蒋溯也会吃醋。 爱果然?使人善变。 很快,那张淡脸变得隐忍,眉心微颤。 隔板被他按开关升起?,前?头随行的司机保镖背影被挡。 那只手捉住她的脚踝,喉咙里哑着压抑的沉声:“殷松梦。” 雪白脚尖偏偏又戳了戳,像戳两个盛水的气球。 “干嘛,要我别闹?”她斜斜歪靠着座椅,懒拖拖问。 第 30 章 车辆行进着, 窗外天气无?常,西沉的夕阳被盐雪淹没,雪白占据城市半空。 零下六度的气温, 蒋溯却把座椅加热功能给关了。 隔板磨砂般,依稀可辨前排座椅顶端的轮廓, 隔板隔断的后座空间虽有隔音功能, 但?也?是有限的,人的神经一紧绷,连带体温也上涨。 座椅加热自然没有必要。 蒋溯手心?扼住的脚踝依旧不安分。 他能料到,倘若回别闹, 她反而越要反着来。 故而抑着略显紊乱的呼吸, 问:“不是饿么?想吃什?么, 我提前跟老?板订, 让主厨先?准备。” 说着便抽出口袋里手机,静视她, 左手还扣压着她脚踝。 她仿佛当真被吸引注意力, 问:“你订的哪家?” “湾郦广场二楼的法餐厅。”对面的人松口气。 继而问:“主菜?” 那家餐厅殷松梦常去,对菜品已然熟悉, 指尖点腮,很快答:“酥烤鲷鱼, 加一份和牛吧。” 他宁愿单手打字,也?不放心?松开她脚踝,手大, 一只掌心?控制她两只伶仃的脚踝。 殷松梦也?不挣脱, 反撑一下座椅, 腿弯一曲,挪前了去, 伸手足以?够到。 打字的蒋溯只听“嗖呜”一声细响。 低垂视野里,手机之下,狰狞的野兽脱笼蹿出。 殷松梦下巴尖抵着膝盖,双手环膝,先?是拍了拍,仿佛见?面问好,紧接便露出顽劣,虎口半掐野兽粗颈,另手一压头顶,像要把它按笼里。 他打了一半的字一抖,被误触发送。 她往手机页面瞥一眼说:“我要的和牛你还没发送呢。” “不然你语音吧,单手打字多不方便。” 她颊边的浅笑令蒋溯笃定,若语音,她一定会让他音调陡变,露破绽。 “我打字。”声嗓喑哑,他单手迅速打字,另手改换扣她手腕。 她却调整坐姿,面朝靠背方向,平放单条腿弯裹住。 听他呼吸微滞,悠声催:“甜品我要蒙布朗,和青柠味的冰淇淋。” 红裙绝艳,肤白雪腻。 对比之下,光洁无?暇的圣土,钻出棵丑陋的硕树,蒋溯觉得自己恶心?。 偏偏控不住,越晃越长。 “快发呀,我就要吃冰的。”殷松梦仿若来回滚动一款小腿肌肉按摩神器,还能匀出精力催他。 蒋溯眉尖隐颤,连带深眸如潭动,嗓音彻底嘶哑:“不要。” “是不要吃冰,还是不要……”她低了低视线,有所指。 “都。”单字音。 殷松梦知?道,他宁咬手腕也?不吭声的毛病又犯了,怕自己牙关压不住,干脆连话也?不多说。 “我就不听你的。”她犹如回到马术高强度训练后?,加大频率给小腿肚放松肌肉。 蒋溯拇指和食指夹住手机,剩下三根手指找支撑似的,蓦地扶住车门。 门锁开关就在他手心?下边,殷松梦懒嗓提醒:“车门可没锁,要是误开了,蒋总可就被看见?了。” 那手立刻落在扶手箱位置,离门锁远远的。 剩余左手要来扼止她膝。 可她膝盖还有被马蹄踢出来的青瘀,迟疑一瞬,终究是用手腕去堵自己的牙关。 “我说了不准咬!信不信以?后?我都让你戴头盔。”她这句话起效用,那只半空的手落在座椅,骨棱棱,五指全陷进真皮垫里,泛起淤积的血色。 见?他温顺,她总算缓停些,说:“甜品还没帮我发呢。” 蒋溯似乎不想看见?狰狞丑陋的脏东西。 仰靠座椅,下巴微抬,令视线的斜上方,宁愿单手举着手机,一个?字母一个?字母打拼音。 蒙布朗、青柠冰淇淋(迷你份),十一个?字,他觉得自己花了一个?世纪的时间。 窗外蹿过的车影、猝然的喇叭声、隔板前的两人,都令他神经快要绷断。 在想,车窗的防窥膜有没有用,隔板的隔音效果怎么样,还有,后?头动静是否会通过轮轴传到驾驶室…… 想着想着,字打错了,删删改改。 快打完时,殷松梦把他眼镜摘了,裸眼也?能看得清手机,但?乍一离眼镜,眯了眯眼才适应过来。 殷松梦是嫌他这个?仰头的角度,镜片反光,她看不清他眸色才摘走。 盯着他鸦黑的睫毛说:“前菜就不用了,已经有了。” 蒋溯刚按完发送,偏头,眼底茫然。 她说,你啊。 那件被他脱下来给她盖腿的大衣,如今在她原本位置,被她扯过,往前后?排中间一撂,又在控制屏轻按,后?座的脚托被收了起来,连带他坐的这张椅子也?往后?挪。 蒋溯面色顿时崩动,甚至出声:“不。” 殷松梦生气坐回原位,闷声不响。 不知?何?时新买的物件儿、又不知?何?时被她揣进包里的,想来是去衣帽间换衣服那会儿。 她已经从包里掏了出来,要摁窗丢掉。 意味就彻底结束了。 他改口,我给你弄。 甚至亲手替她扣上。 视线落她膝盖被马踢的位置。 你的膝盖不能碰地。他说。 她的气又消了,刚才应该是装的。 这会儿又灵动起来,傲着调儿,你抬高点我不就不用跪了? 她要他衬衫袖口乃至一粒扣子都维持原样。除了皮带。 手肘抵着大衣,压出一道又一道折痕,后?来又被指骨抓得更皱。 红灯前,所有车辆停在白线后?。 车厢隐约透进来的噪音也?没了,独剩一种更规律的响刺激他耳膜。 他额头埋肘间。 殷松梦见?他不是在咬自己便随他去。 言语轻佻,要他看那件复古棕大衣上硬币大小的深色印子,越滴越多。 蒋溯闭眼,一言不发。 她啧了声,说他装。 前头肘间传出沙哑的嗓音,艰难地,要她别说话。 她偏说。 专拣他刺激神经的说。 说盛水的两颗气球晃得厉害,说谁把腮红打耳朵上了。 后?来,她要他扶稳后?排椅背。 视野高了,甚至能看见?车道驶来的一辆又一辆车,挡风玻璃后?边各色面孔,超车或并行时,总是会往后?座里盯一眼,他立马别低脸,面朝座垫。 后?头传来轻笑:“把你车牌换了,大家绝不好奇车主长什?么样。” 车后?数字清一色的九,本地车牌,配豪车,难免引起好奇心?,殷松梦甚至提醒他:“你看,还有人拿手机拍呢!” 话落,察觉他身体?倏地一僵。 “怕什?么,不是有防窥嘛。” “算了,继续糟蹋你大衣吧。” 车外飘雪,浓稠的盐雪淋脏了大衣半边衣襟。 殷松梦狐狸得逞,懒洋洋托在窗边数雪花。 仿佛刚刚折磨人的不是她。 她忽地惊呼:“天黑了!” 一看表,七点。 他们五点出发的。 过去了两个?小时,可从住处到餐厅只需半小时。 这条路一直开不到终点的原因,无?非是从蒋溯小时候跟他的保镖阿昆在照顾他体?面。 是啊,隔板隔音有限,车厢的底盘是共用的。 蒋溯似乎并不惊诧,顿了下,继续用手帕擦大衣上的痕迹,他车上就这一件外套。 可怎么擦也?有痕迹。 吩咐人拿衣服,等于?承认他在车里的一切,他做不到。 还是车停了下来,不一会儿,阿昆主动轻敲车门,递进来一件崭新的大衣,深宝石蓝,吊牌甚至还没拆,窗外是奢侈品牌商场,应该从店里刚买的。 蒋溯有洁癖,新衣服必得干洗才穿。 殷松梦侧头注视着他的沉默。 半晌,他一言不发穿上了。 车抵达湾郦广场,订的包厢,江景盈窗。 餐间,殷松梦发觉他只是执刀叉,却不吃。 蒋溯总觉身上有味,新衣服,浊脏的味混在一起,裹着身体?。 他胃里不适。 见?殷松梦大口挖着冰淇淋,眸色隐动。 她发现对方盯着自己,问:“你想吃?” 他摇头,想提醒她少吃点,明天生理?期。 又不想扫兴,遂又缄默。 “哦,还说你想吃就给你尝尝呢。”让他知?道冰甜的东西多好吃,省得总烦她。 他又说想吃。 殷松梦本来就在心?里吐槽这店的冰淇淋越做越小,两口吃了泰半,听他说要,于?是推给他:“全给你了。” 于?是蒋溯整餐就吃了她剩的,小半杯冰淇淋。 她眼尖,忽地瞄见?勺边沾着点冰淇淋被染成?了红色。 起身用食指压下他唇瓣一看,果然,内侧半圈牙印,红丝丝的。 她顿时推案离开。 直到泊车场被蒋溯拉住。 她悻直甩开他。 怪不得,全过程一声不吭,比在家沙发那次还能忍。 “殷松梦。”他向来只喊她全名。 她回身:“你错了没?” 他嗯了声,点头,那种清冷感逐渐掺杂别的能压垮他的情绪。 “错哪了?”又问。 他步前来,大约不愿大剌剌说这件事,“不该咬自己。” “是不该不经我允许咬自己。”她很过分,俨然当他为所有物。 他敛眼,嘴唇幅度浅淡:“知?道了。” “原谅我。”这句是在她耳畔说的。 “好吧。”她又阴转晴,钻进后?座。 蒋溯立在原地片刻,缓了会儿,被她摁下车窗,明眸眄睐地催,才回神,坐进车里。 说:“你以?后?能不能别假装发脾气。” 他要分不清真假,也?许分得清,但?不理?智便极易上当。 “我没有假装啊,我就是在发脾气。”她说,“只是比较好哄而已。” 蒋溯想,她其实?一点也?不好哄。 “不触及原则性问题的情况下。”她又补充一句。 话落,肉眼可观蒋溯神情索寞下来。 30-40 第 31 章 上次失态, 蒋溯躲了她两天。 殷松梦以为这次要躲更长时间,不料蒋溯却依旧现身在她的住处,甚至比以前?待得更久, 她上班后?才走,下班前他便已经在了。 她问他不用忙公事吗?记得分手后?, 蒋长庚去世那阵他忙得课也不上, 偶尔被媒体拍到,透着冷倦。 他说公司重回正轨,不太忙,说这话的时候在给她炖桂圆红枣水。 可能这月蒋溯总控制她饮冰, 生理期少?有的没犯疼。 她还是生龙活虎的, 去俱乐部实习。 图雅被安顿在c区, 她每天提早去, 看看它,偶尔拍张它进食的照片发给荣萨, 然后?再回d区上班。 这天上午, 她正清理马厩,卢筱气?喘吁吁跑进来:“松梦!小菲受伤了?!” 小菲今天有会员要骑, 备鞍后?牵去了?马场交给教练,她问:“怎么?受的伤?” “就那个香水味特别重的男的, 姓邱的,他预定的小菲,骑术不怎么?样还去跳障碍, 结果落地的时候小菲摔了?……”卢筱听马场附近给教练打下手的马工说的。 姓邱的在练习时候跑去障碍场地, 教练也没留意?到, 他倒是没什么?事,“小菲当场就站不起来了?。” 话落, 殷松梦手里皮管一下子没拿稳,掉在地上涓涓流水,马“站不起来”,意?味伤在马腿,一匹马如果马腿受伤严重,等于废了?。 “小菲现在是送去兽医院了?吗?”她问。 卢筱点头,俱乐部旗下有一家小型兽医院,专给俱乐部马匹做检测治疗康复,就在俱乐部对?面。 “我去看看情况。”殷松梦把龙头一拧,扯掉橡胶手套跑了?出去。 卢筱在后?面一脸忡忧。 兽医院内,她问过前?台情况,穿过大堂直奔一间影像室。 顶灯雪白,扫描仪金属光泽冷亮,马匹侧卧在支架上,被绳索固定,见她进来,认识她,鼻间发出幽闷的声音,黝黑的眼睛润着水光,似乎在向她诉痛,尽管如此,却还是在她去抚摸马颈时,温顺地轻蹭。 兽医呢?怎么?不给它治疗? 她压着气?,去办公室找人,恰巧迎面撞见季医生,跟她一起去康城出过差的。 “殷小姐?”对?方?纳闷一句,想起她如今在d区实习,了?然道,“你是为Holyfield来的?” 殷松梦立马停步:“你负责小菲?它伤势怎么?样?怎么?就把它放在影像室也不治疗?” 季医生:“我是助理医师,Holy……小菲的检查结果我看了?,左前?肢粉碎性骨折、韧带断裂,主治医师给的建议书是执行安乐死,已经递上去给俱乐部管理层签字了?,建议书批准了?就注射药剂。” 在听到骨折、韧带断裂这些词时,殷松梦的心情便一落千丈。 马腿骨单薄轻巧,重量也分布极不均,十分脆弱,骨折往往是粉碎性。 马不像人,受伤后?能静养恢复,马腿肌肉肌腱默认直立状态,长期侧躺容易缺血性损伤,受伤的马腿愈合时间长,就算治愈,也发挥不出健康时的奔跑水准,大概率会二次受伤,治疗花费的人力?财力?往往打了?水漂,所以一旦马腿折了?,俱乐部多半会选择安乐死。 这是她从小即知?悉的事实。 可依然接受不了?。 这件事的结局并?非季医生可以裁断,建议书层层签批,最终要老总签字。 她于是离开兽医院,驱车以最快速度前?往紫云大厦。 殷得麟的办公室在顶层。 这幢楼她畅通无阻,猛然推开门,把办公桌后?头的殷得麟吓了?一跳。 见她脚踩水筒靴,身穿工作马甲,是一件轻薄的黑羽绒服,不由得说:“怎么?不多穿件衣服。” 她说不冷,紧接道:“我找爸爸是为小菲的事。” 说罢便在桌案一堆文件里翻找。 “别翻了?。”殷得麟抽出旁边一本文件夹,递给她。 里面是执行安乐死建议书,殷得麟批的是同意?,旁边是亲笔签字。 纸张在她手里捏皱。 “爸爸,连救都没救,轻飘飘一张纸就给活生生地判死,您不觉得我们这样很残忍吗?” 殷得麟叹气?:“老生常谈的问题,爸爸不想再跟你争论。” 殷松梦把建议书给撕碎,“小菲我会自己?花钱治疗,爸爸别插手就行。” 她说完转身欲走。 “你难道忘了?你那匹小矮马了??” “再说,你救不过来啊!”殷得麟依旧没忍住想点醒她,“每年国?际上赛马项目结束,成千上万的退役马要进屠宰场,它们生前?赢过多少?奖金,都逃不过沦为马肉的结局,难道这些你也对?它们同情,仁慈到花钱去救吗,松梦又?有几个钱可以这么?做慈善?” “俱乐部执行安乐死,不用忍受病痛,已经是给它们最好的结局了?。” 他起身,走向那道茕影,循循善诱:“小菲的情况,就算你治好,它也没办法再像以前?那样奔跑,一匹马,活着却不能畅快地跑,又?何尝不是你的善良给它造成的残忍?” “我的女儿讷!你这么?理想主义,在这个现实世界可怎么?生存!” 这也是他想和傅家结亲的缘故,商人表面的温和,内里的杀伐果断,傅伽烨融合得很好; 他观察近来国?内风头正劲的蒋溯,又?是外冷手腕更诡冷那类,当初禾芯高层联合辞职的事,表面随他开拓国?内市场被平息,实则他站稳脚跟后?管理层即被大换血。 相较之他女儿,色厉内荏。当然,这也怪他,小时候凭她喜欢学马术,纵她性情长大,致她野性之内又?裹着柔软。 “爸爸,我们驯马、送它去赛马场赚奖金、又?或者留在俱乐部让我们赚得盆满钵满的时候,你怎么?不觉得我们残忍、压抑了?他的天性?现在要花钱财救助,即使救助好也没办法为俱乐部贡献了?,你就觉得它活着是一种?残忍了??” 殷得麟原以为她的沉默是放弃,没想到却是爆发。 “难道紫云集团有员工工伤,爸爸你也觉得他们不能为你创造价值,该被安乐死吗?” “马和人怎么?能一样,集团会遵守法律给到应有的赔偿。” “是啊幸好有法律……在我眼里,马的忠诚甚至超过某些人,况且我也知?道,我不可能救得了?所有马,一味的慈善不切实际,我将来会自己?负担起我所做一切的成本,自负盈亏。” 殷得麟望着女儿背影,深觉自己?安排她去马房实习是个错误的决定。 殷松梦出去后?,联系了?兽医院,令他们安排手术治疗。 那边迟疑一瞬,先?应下来,随即向管理层核实安乐死决策。 得到回答是由殷松梦负责马匹购买成本、治疗康复费用、后?续马匹安顿去向。 相当于她花一匹健康纯血马的百万费用,买断一匹治好也是残疾的马。 殷得麟要叫她认清,这是一笔怎样赔本的买卖。 甚至说,将来俱乐部若有伤马安乐死,也可由殷松梦买断。 小菲左前?肢被截肢了?,安上假肢,在兽医院康复治疗。 她每天下班去看它,天花板的海绵吊索穿过马腹,为它的站立分担重量,它很温和,很配合康复师,每次她去,马嘴里都会咀嚼出吧唧声,幽软的眼睛看着她。 可她总忍不住看它残缺的马腿,每多看一次,难免被疑惑侵蚀,它愿意?这样活着吗?我是不是真的残忍? 她梦想建一座人马联系的牧场,可盈利、可收容伤残退役马,自从紫云大厦出来,她觉得这事迫在眉睫。 把名下流动?资产仔细算了?一遍,除去紫云的股票,她不能随意?转让,剩下可折现的大概价值五千万;固定资产她也找银行经理估过,大概可抵押贷款五千万。 在资金允许内,她开始物色牧地。 她想到荣萨的牧场,不行,康城气?候较为极端,一年四季可接客的季节不够长。 可气?候温和的城市,地皮价格高昂,资金又?捉襟见肘。 白天她去看过小菲,被吊索束缚,比原来消瘦,不禁又?想起殷得麟说的那匹小矮马。 是她小时候骑的,性烈,一次运输途中马蹄折断,医生建议是安乐死,她不舍,要救,可折腾了?三个月,小矮马羸弱得不成样,最后?还患上了?蹄叶炎,最终离世。 她问最近总是来找他的蒋溯:“如果你是我,你救不救?” “救谁?”他很喜欢睡觉时抱她,但?由于殷松梦说过,要经她允许。 询问从“我想抱你”、“我想抱”、到最后?演变成“抱”,殷松梦哦一声,他于是凑前?搂她腰,手臂环着她肩,把人塞自己?怀里。 “小菲和小矮马啊。”这人怎么?走神儿。 昏黑里他声音如纸上书写,沙沙的:“我永远成不了?你。” 他不想说他内心深处不会救的想法,像和她分割两个阵营。 “可我想起小矮马,受那么?多病痛最后?还是死了?,就觉得,是不是小菲也一开始安乐死就好了?。”甚至开始怀疑起自己?开牧场的初衷,反正安乐死也不会痛苦不是么??何必费劲。 “小矮马和小菲是不同的马,小矮马的离世跟它自身暴烈好动?,难配合静养也有关,兴许小菲就能救活,即使残缺也能快乐吃草呢?小时候的你,不也这样期待小矮马么?。” 他的手把玩着她滑溜溜的发丝,又?嗅了?嗅,蹭了?蹭,想起她说的允许,顿时有些放轻动?作。 幸而她还在琢磨别的,没注意?,良久释然长叹:“也对?,不救我今天也要后?悔,就做好我现在的决定吧,我要开牧场!” 她激动?地咕涌了?一下,头顶撞上蒋溯下巴,引得他牙关碰撞,闷哼一声。 不等他缓过来,殷松梦像是被他支吾的声响吸引,撑起身子,盯他片刻,丝缕发丝落向他脸颊,感觉被窝里的手在游移,身子一紧,尾椎骨颤起酥麻。 过了?会儿。 “我想去衣帽间。”她说。 大半夜去衣帽间做什么?,自然没什么?,就是做。 他蹙眉,捉她手腕抽出来,不等开腔拒绝,她在他颈项像揩手似的,擦出一片湿哒哒。 “怎么?办,蒋溯你越来越敏感了?。” 第 32 章 衣帽间和主卧相连, 宽敞奢侈,两边法式通顶柜,茶色金边的玻璃门?, 内嵌暖灯带,亮光披落在一排排衣物皮草上。 再往里拐个弯, 是收纳和展示的岛台, 玻璃面?板下,腕表首饰熠熠生辉。 沙发?凳本该在岛台旁边,却被移在一面?镜墙前,大约长一米半的矩形沙发凳垂直着镜墙。 雾灰色的绒皮面?, 深色痕印极其明显, 晕了?圈, 源处深深挤轧着, 亮丝丝,沟壑一道印子微淌着。 天花板中央有一圈垂丝水晶吊灯, 明明固定在那, 却在蒋溯视野里晃动,慢到快, 快到狠。 冷金调光圈在他眼底有些涣散、迷蒙。 身体移位,脑袋猛一坠, 悬在沙发?凳边缘,他险些没抑住牙关。 再睁眼,视野是沙发?凳后?的镜墙, 一切都是颠倒的。 脑袋开始充血、太?阳穴渐渐泛红, 喉咙内壁被重?量挤压着, 他依稀哑声唤她,两声名字。 想说这样要喘不过气?来了?。 闭嘴, 吵什么?,她说。双眸盯着涓涓之源有些忘乎外界。 蒋溯噤声,只能手心反撑地板。 借了?点力把脑袋抬起来 这样一来,腿肚成了?风中的树,树乱晃,与?狂风作对似的 引起不满的啧声,我说了?让你环住! 一看才知他脖子以上闷红,没有支撑,以至于为了?仰起来,颈边凸棱起两道?筋,仿佛就这一口气?咬牙坚持着。 本该挪后?些,使他后?脑勺得以依托在沙发?凳上。 可偏偏轧不止。 甚至勾过他后?颈,去吻他,含他唇珠,舌尖交缠,津液深深交融好一会儿,他面?颊温度明显烫人,乍一分开,唇瓣还相抵着,没抑住低哑的嗓音,“啊……”了?声,连颈子也骤失力劲,脑袋坠落了?回去。 殷松梦穿了?身马术服,白色立领内衬,配深色熨贴外套、长裤,连马靴也全副武装着,与?平素不一样的是,裤腰两侧绕着束带,锁扣扣着。 反观蒋溯,浴袍早已躺在衣帽间门?口,绯红,犹岩浆蔓延。 自不小心溢出声响,他下意识要塞手腕去咬。 脑子大概太?热了?,热到已经?神思涣乱,以致忘却殷松梦的话。 哪怕骤然清醒,这行为也惹怒了?她。 只觉另头一空。 抬头去看,迷离的视野里,那道?长发?如瀑的背影去拉开了?岛台格物?抽屉,里边有他的领带、手帕。 他以前当?这是场报复游戏时,每回来,总要收拾干净自己所有痕迹,一件衬衫也不留。 现今,不知不觉塞了?许多衣物?用品过来。 拎散一条银白领带,又抽出方丝质手帕,团成团,垂长的领带握她手里,仿若马鞭,她步了?回来。 “是你不听话,张嘴。”她命令。 蒋溯料出她的意图,眸色抗拒,想去拉她的手,唤起一丝不忍,唇瓣轻启:“殷松梦……” 一时没注意,低喃出了?心底喊过无数遍的名字:“绒绒。” 话一落,殷松梦登时拧眉。 绒绒是她小名,她妈梁谊柔取的,五岁前都这么?唤她,在南舟那边类似小猫的昵称,有命多好养活的意头。 他不可能知道?,唯一种可能,“报复我之前,调查得还真?够仔细的啊。” 蒋溯伸去的手被避开。 从叫错名字那刻起,殷松梦就不可能心怀悯惜。 她把手帕塞进他口腔里,抵着上颚,深压舌根,领带勒进他双唇,甚至齿间,紧紧系在后?脑勺。 “呃……啊……”喉咙深处的喟叹再也压不住,被手帕堵着,格外闷沉喑哑。 原本在她去取领带时往沙发?凳躺下了?点。 但没过多久,后?脑勺又变悬空,失去力气?耷坠着,唾液控制不住地分泌,打湿了?手帕。 他大口喘息,可被堵着,能吸进肺里的空气?越发?稀少。 手帕早已饱和,多余的涎水倒灌进气?管。 整扇肩膀早在不知不觉中赤条精光躺在了?地板上,背部只余尾上一点还在沙发?凳上。 发?丝蹭着镜墙,临界那刹,气?管内口水把他呛到剧烈咳嗽:“啊呃咳咳咳咳咳咳咳……” 殷松梦总算往后?挪些,跨坐着沙发?凳,把他拉起来。 解开后?头的领带结,早已被咬湿的手帕和领带被扔在地上。 他整个人软偎在她肩侧,嗬嗬地喘息,快感窒息感拉扯神经?,他埋低脸,紧环她腰肢,许久许久,才平复下来。 略松开些,殷松梦去看他,他耳根红透,绑得太?狠,两道?勒痕从嘴角蔓延至两颊。 刚历经?一场窒息,胸膛还起伏着,低眸看她的眼神,却莫名迤靡缱绻。 给她种错觉,蒋溯这辈子也离不开她了?。 衣帽间的通顶柜,设计成上下双排的挂衣区,茶色防尘玻璃透明。 唯有入口处的一扇双开门?衣柜,是竖纹木门?,非透明。 当?初设计师说这扇门?采用实心乌金木,打磨出竖纹流线,漆成浅灰,是为和沙发?凳的色彩相呼应。 冥冥之中造就了?今天。 沙发?凳结束,是衣柜,还真?是相呼应。 闷窸窸的音量透出,是殷松梦在发?脾气?,扶住,总打我肚上烦不烦。 半晌,对着狰狞,蒋溯依旧下不了?手,他说,不想碰。 乌金木门?缝泻进丝光亮,微映着她颊边咧起的笑,她说,行啊,你别后?悔。 随即,抬手在顶上一条红围巾上捻了?捻,捻出根松散的毛线,像绑人质似的,一按一压,绑他腰腹,很紧。 疼。他垂眸说。 她要他忍。 一排衣物?占据了?泰半空间,头顶晃弄,衣物?滑落一件又一件,剩金属衣架光秃秃挂在衣杆,有的衣裳蒙住头被扯落了?,又被压皱在身下。 后?来,蒋溯面?朝柜底,脸埋进手肘弯,一件厚外套埋着他的脑袋,他这次没敢咬嘴唇,牙关失守,羊绒大衣里不断溢出闷沉沉的哑喟。 快要疯了?,蒋溯觉得。 凌晨三点,小区孤灯零星,夜静悄悄的。 这套房子处在十六楼,隔音极好,相连的主卧静得落针可闻,倘若衣帽间双扇门?一推,乌金木衣柜里,仿佛有数以万计的耗子在鼓噪腾乱。 门?陡然一开,倒出乱糟糟的衣物?。 衣物?之上,蒋溯仿若蹿上岸的鱼,濒临窒息,趴在岸边,鱼尾后?头拍打的海浪紧逐。 解开,绒绒……指那根红毛线。 后?头傲声,谁准你喊我绒绒! 不一会儿,想到别的好玩的,声音又变甜滑,令他回镜墙那。 红线解松那刹,他不禁弓起身,眉心痛苦又欢愉地深蹙。 镜墙光洁透亮,仿佛湖面?,湖底是衣帽间的倒影,倏地,湖面?被浇脏、浇出涟漪波纹,倒影里,古木狰狞,狠颤。 不知多久,口中喷洒的气?息在镜面?糊出层热雾,蒋溯总算睁开迷懒的眼睑,看着镜中模糊不堪的人,发?乱、耳红、眼迷、体灼,还是他么?? 镜面?底下,丝丝缕缕滑坠着,他不想看。 一偏首,映入眼帘的却是殷松梦笑盈盈的脸颊,眼底缀亮- 次日,尽管眠少,但殷松梦早早起床。 蒋溯手臂贴附她腰间,揽着人顺回被窝:“你今天不是轮休,多睡会儿。” 昨夜折腾到天色泛白,向来咬牙不吭声的蒋溯,嗓子现在依然沙哑。 “我要去看小菲,还得抓紧时间找牧地,哪有功夫睡懒觉。”她手臂一翻被子直挺挺坐起来。 旁边蒋溯也揉着酸沉的颈坐起,睡眼惺忪,白t下,手肘浴在清曙模糊的光线里,仿佛还存余着被窝的温度。 他睡相极好,一觉起来发?丝依旧顺滑,黑隐隐的,搭在眉端,澹静清和,只是颊边泛红的勒痕昭示着昨夜的惨烈。 “早餐想吃什么??”他手臂放下,趿了?鞋站在床畔问。 殷松梦想了?想:“馄饨吧,荠菜的。” 厨房,锅雾缭绕,岛台旁,津液啧声轻响,殷松梦勾着蒋溯脖颈,微侧着面?颊,唇瓣碾揉着。 她已经?学会了?在接吻中换气?,不会再像之前那样,吻一会儿喘息不已。 反倒蒋溯,她右手压着他胸腔,里边跳动如擂鼓,一下一下震着手心。 情绪一旦上涨,呼吸也随之紊乱,唇瓣分开时,那锅水正好沸了?,蹿起白雾,蒋溯搂着她,偎贴着,喘得有些厉害。 “我饿了?。”她手在他腰窝轻挠一把。 他身体僵硬,松开她,哑声:“不是说想吃馄饨。” “是啊,馄饨,不然是什么??”她眨眼。 蒋溯神色不大自然,说,没什么?,越过她,往沸水里下馄饨。 吃完早餐,殷松梦捞起车钥匙欲出发?,发?现蒋溯早已衣装得体,立在门?口等着,说要送她。 她嫌麻烦,不方便。 “我今天要去兽医院,还得开车去一趟郊区,跑好几个地方,你送我去,我到时候去别的地方没车,不方便。” 他眸色清冷褪去,最近每看她时,深邃中,仿佛藤蔓缠绕。 “我都送你去。”他说。 “你不上班了??”她眯眼。 他怎么?越来越黏人。 每天只要她回来,他都在这。 现在连外出时间也不放过。 “我今天不忙。” 殷松梦摆摆手:“还是我自己开车方便。” 他出行定是阿辉司机,阿昆保镖随行,哪有一个人来去自如。 况且—— 她轻挑眉梢:“你不怕我在后?座干你?” 这人自从上回在车后?厢闹出大动静挂不住脸,那车的隔音效果和车牌被他嫌弃了?,默不作声地,换了?辆古思特,双层隔板设计,一百多公斤的隔音材料被塞进车顶、车门?、车底,车玻璃也是双层隔音降噪,连轮胎内衬都有隔音棉。 话完,蒋溯总算垂落眼皮,抿唇沉默。 她步伐盈动着,错身出门?。 第 33 章 兽医院, 医师说多亏小菲性格温顺,否则术后长期愈合是个难关,现今它情况日渐好转, 再过段时间就能?让它训练假肢走步,慢慢适应。 殷松梦给它喂胡萝卜, 它也会衔进?嘴里吃了。当初小矮马全然到了厌她?食的地步, 只能?靠营养剂续命,她?抚着小菲的马颈,燃起希冀,将来小菲一定会生活在她建的牧场里。 她?去了趟东郊, 有块五十亩的地, 地势平坦开阔, 气?候温润, 适合开辟草场,也适合建马房设施。 地理位置也极好, 毗邻休闲公园、湖湾森林, 本地或临市不少家庭节假日会驱车到郊区游玩。 然而她?的资金,只将将买得起四亩地。 赁地的话, 五十亩一年?租金百万,倒可以接受, 但只能?五年?一租。 又跑了本地几块地方,买地价格只有更高,租地亦是。 辞别中介经理出来时, 云霭沉沉, 积雪在昏黄中刺眼?, 她?横手在眉骨挡了挡。 视野里蒋溯背光的身影逐渐明晰,立挺在有些?椎骨的风中, 骆马毛混真丝的大衣,翻领复古风,里头一件灰纹马甲,白衬衣虽千年?不变,但配饰却独有风格,譬如今天是条别在马甲扣眼?上?的镶金古董怀表链。 这人从前骗她?时,天天一件白衬衫,寡淡似水,暴殄一副好身段好样貌,她?一度想给他打扮,又怕伤他自?尊心; 如今,真身份处久了才知,穿衣格调深致,哪轮到她?来画蛇添足。 “闷骚。”她?头到脚扫完,得出结论。 刚拉开后座门的蒋溯手一顿,一下明白她?话里含义,没搭话茬,说的是:“让阿昆开你车,你坐我车回去好不好?” “当然好,正好我累了。”她?也不矫情,车钥匙抛给他身后的阿昆,钻进?暖气?充裕的后座。 一路上?,她?也没心情调侃蒋溯了。 忡忧靠在车窗,想地皮的事?。 还有小菲的去处。 医师说,小菲康复顺利的话,年?后便能?出院,她?的牧场肯定没这么快建好,得先找地方寄养小菲。 俱乐部虽承接寄养业务,但寄养费高昂,哪怕是最次的d区,她?现在资金捉襟见肘,什么都得精打细算; 况且,小菲残了条腿,绝大部分?正规俱乐部不会收,出事?担责很麻烦,所?以从没过先例。 现想想,她?爹要她?花百万费用帮小菲赎身,纯粹是坑她?,这事?以后再找他算账。 迫在眉睫的事?,是解决地皮,以及小菲出院后的安顿。 蒋溯的视野里,她?合手环胸,靠在车窗的姿势一动不动,夕阳镀得她?眉梢金黄,面?颊透亮,一双狐狸眼?盯着窗外,琢磨着。 “殷松梦,我想抱。”安静里,他说。 他好像嗜了某种瘾,黏着她?才得解。 明明应避免和她?同处车厢,来接她?前打了多次退堂鼓。 甚至想过,她?倘若玩心大发?,又要在后座车厢里做,他该以何种理由拒绝。 可当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视他无物时,他又受不了。 想靠近她?,哪怕她?想做,反正也换了辆隔音好的车不是么? “不可以。”殷松梦头也没回,街边栾树在她?眼?底飞梭。 恰好手机消息震动,是荣萨。她?这边惯常发?图雅的近况照给他,图雅在俱乐部养得膘肥体壮,毛色油亮,被驯马师教习过,前阵子被一个青年?骑术选手长期预定了,一人一马建立起了新感情- 谢谢殷小姐关照图雅,我想寄点特产给殷小姐。 殷松梦:- 不用了。 这本来是她?当初承诺过的。 发?完,眼?睛忽地一亮。 荣萨的牧场天高地阔,开春后草长莺飞,或许可以先把小菲寄养在那,荣萨是个真心爱惜马儿的人,她?也放心,况且价格肯定比俱乐部划算。 原本懒洋洋提不起劲,顿时坐直了两只手飞速打字:- 我其实有个不情之请- 有一匹叫小菲的马…… 打字太繁琐,她?干脆语音,把小菲的情况、自?己的请求仔细诉说了一遍。 片刻,对方也回的语音,粗嘎板直的嗓音:“可以的殷小姐,我也有一匹跛脚的马,就当我感谢你,不收寄养费。” 殷松梦雀跃,一连说了好几声谢谢。 又称寄养费要给,一码归一码。 怕他不收,干脆说:“我把地址发?给你,我上?次胃不舒服,没吃到康城的特色很可惜,正好你寄点给我尝尝,我们就交个朋友啦!” “寄养费肯定得收,那是生?意上?的事?。” 挂断电话,整个人鲜眉亮目,如沐春风。 “你去康城那次,胃不舒服么?”视野里,蓝天草地的头像背景,中间的男人野性粗旷。 蒋溯将他们的语音听得一清二楚,有一瞬间,甚至觉得他们跨越距离,站在彼此身边。 殷松梦还在和他打字聊小菲的事?,荣萨说:- 小菲拥有坚韧的灵魂,草原真神会庇佑它的。 尽管她?信科技科学,但还是开心。 仿佛自?己孤心执拗要做的一件事?,得到了一丝丝微小认可。 听到旁边蒋溯的问题,随口嗯了声,在打字回荣萨。 蒋溯又问:“在和谁聊天?” 清淡的口吻。 殷松梦这样的神情,他见过,第一次是亚洲站夺冠,第二次便是如今,仿佛灵魂共振,从未因他而发?生?过。 哪怕床事?上?,她?癖好得以满足,也只是眼?睛亮晶晶的,像只餍足的狐狸,但也不至于情绪盎溢。 “荣萨,康城的一个牧场主。”她?回完消息,总算抬头。 这次倒是没有故意回“男人”,来迤逗他、观察他吃醋与否。 大概觉得蒋溯失态,也不能?让自?己更开心点了。 蒋溯淡淡“哦”了声,视线挪向窗外。 “东郊有个规划雏形,将来这一片要承接华城的养老人群。” 殷松梦听了他不疾不徐的话,顺他视线看去,远处的湖湾,依傍着森林公园,风光秀丽。 “你看中的那块地,将来要做房地产开发?,价格不会低,短租倒是可以,但不适合建牧场。” 听完,殷松梦了然:“怪不得呢,只给我五年?一租,到时候一拆,我砸进?去的钱全赔了。” “所?以东郊租地做园艺水果种植的多。”话完,窗外经过一片草莓园基地,“去闰城吧,那边的地皮比华城合适,离华城也不远。” 闰城毗邻本市,驱车大概一个多小时,早年?行政区划归属本市,属于华城一个县级市,后来经济繁荣,划成了独立的地级市,闰城后起之秀,地皮价格没有华城高得乍舌,的确更合适。 “我明天就去闰城看看!”她?立马昂扬斗志。 夜里,书?房,屏幕幽光泛泛。 她?在网上?浏览地皮出售或租赁信息,蒋溯在客厅忙英国?的公事?。 她?打算去看两块地方。 一处在闰城西郊,也是五十亩,价格适宜,缺点是偏远,若要承接华城客户,相?当于要横跨整座闰城,又要多花两个小时车程。 还有一处,三十亩,在东郊,与华城的西郊相?邻,价高,全买下来得花两亿。 做好笔记,早早睡下,蒋溯洗漱完她?已经睡熟了。 他躺进?旁边,喊了她?一声,说抱。 没回应,片刻后,依旧揽过她?塞怀里。 翌日一早,餐桌是热腾腾的中式早餐,要坐下来吃。她?瞥了眼?,说自?己去外边买三明治,便急匆匆离开。 一天时间,两块地看完,她?最终倾向价格低廉的那块,但又担心过于偏远,客流量成问题。 经理见她?有难处,问:“殷小姐买地想做什么?” “开牧场。”她?今天特地穿了双平底鞋,雪水融化,在泥地里和面?似的,踩了一鞋底泥,敷在鞋边一圈,掺着草屑,毛毵毵的。 她?一手包,一手墨镜,在一块大石板上?去磕鞋尖的泥巴坨。 “牧马?还是养牛羊的?”经理眼?睛一亮。 “牧马场。”她?磕完左脚磕右脚。 经理声音洪亮不少:“南郊!南郊有家?马术俱乐部倒闭了,在转卖,面?积小点,可能?草场加马房之类的不到五十亩,四十大几吧,全盘下来这个数。” 经理的拳头伸出食指和拇指。 八千万。 华城市中心开车到闰城南郊,约莫一个半小时。 地理位置比西郊好,天色已晚,只能?第二天去看。 翌日,一看完,她?十分?满意。 俱乐部的建筑设施齐全,像跑马场、马房,她?翻新一下就能?投入使用。 这家?俱乐部倒闭也并非客流惨淡,是老板在国?外忙主业,被外聘的经营者坑了,他们虚假营销圈会员费、寄养费,甚至非法卖马圈钱,等老板回国?,马场口碑金钱损失惨重,打完官司只能?宣布倒闭。 但她?预计贷款凑足的一亿,便只剩两千万。 她?仔仔细细又算了一遍西郊的成本,买地虽更便宜,但新建马房、开辟草地这些?成本加起来,其实和盘下倒闭俱乐部相?差无几。 俱乐部明显地理位置更佳。 她?当即签合同付了一千万定金,余下的款项要等贷款办妥才付得起。 临走时,坐在车里留恋地摸了摸方向盘,心想,大不了把车卖了。 回程途中。 落日滚金,把跑车道晒得金亮亮。 她?仿佛一匹疾驰的马,乘风沐日,枯立的老树在窗外倏尔而逝,前头是郁郁葱葱,在冬日里挣出枝条的松柏。 她?想好牧场叫什么名字了。 万木春牧场。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她?对诗句寡知,这首《酬乐天扬州初逢席上?见赠》,还是初中学的。 傅伽烨总是捧书?看,她?也拿本教材在她?旁边装模作?样,恰好翻到这一篇,嘟嘟囔囔地,太多遍。 傅伽烨说,还没背出来吗? 她?说哪有!书?一盖,真被她?给背下来了。 作?者背景、诗句寓意还是傅伽烨给她?解释的,冗杂得很,她?不记得了。 就只记得解释到这两句时,自?己一拍脑袋,说,感觉好有希望诶! 她?哼歌回住处,一进?门里边,黑沉沉,这阵子她?一回来家?里向来亮堂,蒋溯通常在办公或者做晚餐,乍一片漆黑,还以为走错地方了。 隐约捕捉到里边压抑的声响,像是喉管里的哽咽,陌生?至极。 她?捺着脚步,提溜心跳,连灯也不顾开,在黑暗里摸墙,小心翼翼靠进?去。 冬日里黄昏短暂,驱车一路,天黑得透彻,借着客厅落地窗渡进?来的杳杳别家?灯火。 她?隐约辨清窗边那道身影孤清的轮廓。 矮几旁边像是一份快递,脏兮兮的外包装被拆了,剩里头一个半米高的瓦楞纸箱,很干净,用胶布结实缠裹着。 她?想起来,荣萨要给她?寄特产,算日子也该收件了。 身影手里勾着的物件儿反光,两块玻璃片,应该是眼?镜,另手抬了抬,像用指腹在眼?角擦拭,不过她?这个角度看不到,只能?听见一声鼻音闷沉的抽气?声。 “蒋溯?”她?疑惑出声。 几乎是立刻,他用手狠擦了一把,眼?镜架回鼻梁,转过身来。 “你在哭?”又问。 “没有。”他很快接声,嗓音哑的。 第 34 章 书房。 殷松梦在填银行经理发给她的授信人信息尽调表, 她要?用这套房产外?加金桦海做抵押。 她征信干净、手里又有紫云股票,金桦海的基本户也开在那家银行,每天有流水。 银行方给她授信极其积极, 经理只劳烦她填份表,其余流程他一定快速办好, 届时□□, 把贷款合同与抵押合同带来签字,当天回去便?给她放款。 她填了一半,伸手在桌角摸了块牛肉干咬在嘴里。 牛肉干是她从快递箱拆出来的,除此外?, 还有大羊腿、奶茶、奶皮子?……满满当当。 她拆的时候, 蒋溯错身去卫生间洗脸。 他说没哭, 是感冒, 她也就不疑有他。 顺了袋牛肉干进来填表。 肉干是牦牛肉风干的,十分扎实、有嚼劲, 令她想起康城的壮阔、粗粝的风雪。 上?次走得急, 什么时候她应该再去玩玩,听?说那边有赛马节、篝火节。 表填完发给银行经理, 她伸了伸懒腰出去。 一踏入客厅,又为?黑魆魆的视野纳闷停步。 她进书房前特地把灯全?开了, 满屋通亮,现如?今,只剩开放式厨房那边亮着一排射灯。 料理台前颀峻的背影在洗手, 餐桌摆有做好三菜一汤, 他拭干手, 转身,见她站在走廊尽头?。 走了几步置身客厅的昏暗, 捞起沙发上?的外?套边说:“你吃完放着就行,明早我来收。” 从始至终没与她对视,仿佛一头?畏光的动物。 忒奇怪,她问:“你不吃?” “我今晚有应酬。”颀影顿住,俄顷又拾步。 “你站住!”她在后边喊。 伸手揿亮墙壁总开关,满室瞬间雪亮。 她朝那道停在玄关的背影去。 走到他面前,镜片后的眼皮始终低敛着,不看她。 她食指把那副眼镜勾走,她的身高角度其实很?方便?凑近点,仰点脸,抬眼去睨一个一米九的男人,他几乎无处可避,尽管把头?偏开。 也敌不过她眼尖:“你眼睛怎么这么红?” 他拿回眼镜,挂在鼻梁,嗓音还有些模糊:“感冒严重。” 说完不再停留接受审视,出门?走了。 殷松梦那笔贷款年前到账了,她付完尾款,在忙牧场翻修的事,白天在马房实习,下班或轮休又跑去闰城,早出晚归的。 人工费、设计费、材料费,账上?剩余的两千万流水似的少,她挂售了自己那辆帕加尼,全?球限量二十辆,国内只有三辆,卖了三千万,比新车买进还增值不少。 账上?是有钱了,但跨城出行极其不便?,她于是跑回家,准备在车库挑她爹一辆车开。 刚在抽屉里顺走一辆大奔的钥匙,被从书房出来的殷得麟出声喝步:“站住!” 她讪讪转身:“爸爸。” “你还知道我是你爸爸,车是你的成人礼,你也卖是吧!”殷得麟沉脸,“把钥匙放下!你既然?卖车也要?开牧场,那你以后去哪儿就打车好了!” 他哼了声,负手离开时又说:“年后别到马房实习了,我安排你进采购部。” 这句话令殷松梦把钥匙放回抽屉,“我要?在马房实习到寒假结束。” 话完,不顾殷得麟印堂铁青,下楼离开。 来时有出租车送,走的时候格外?艰难,她得先出小区门?才能约出租车。 走了十分钟,身后响起喇叭声,车窗后是傅伽烨的面庞。 “我送你。”他说。 “不用。”她两条腿倒腾更?快。 自闹掰后,她对傅伽烨这号人敬而远之?。 “你缺车开,我这辆给你。”联姻取消的事对他毫无影响,他和殷家关系依旧亲渥,前脚的事,后脚他便?知悉了。 话落,殷松梦扭头?,那辆宾利在她眼底亮锃锃。 刹车一踩,雅致成熟的西装身影从驾驶座出来,车钥匙在空中划出道抛物线。 殷松梦下意识接住,隔着车身,傅伽烨说车送她。 她顿时心动,这车一卖,她再买辆便?宜的开,账上?钱又多了。 甚至冲动想拉傅伽烨去办转让过户手续。 可傅伽烨的话当头?泼她一瓢冷水: “你的牧场现在为?止投了多少资金?每年运营成本是多少?投资回收期这些你是不是都没算过?别一拍脑袋,做这些,最后和殷叔闹僵了反而不值当。” 她把钥匙甩回给他。 “少瞧不起人了!”她爸什么性格她不能再清楚,挑个团圆日,她软下脾气嘴甜哄几句又乐呵呵的,弥勒佛似的大肚量。 再说,这些数据她自己虽摸瞎,但她请蒋溯帮她算过,成本该控制到什么数,年利润要?做到多少,多久回本,她都有谱。 最烦傅伽烨高高在上?的语气。 她头?也不回离开。 坐进出租车时又懊恼,不该为?争气放弃一辆车。 车转卖之?后,日常演变成她蹭蒋溯的车出行。 蒋溯成了长时间黏在她身边的影子?,阿昆他们有时找不见人,电话来问她,她一准说,在我这儿呢。 旁边的蒋溯沉默寡言,每当她与荣萨聊起小菲的恢复情况时,更?是一句话也不吭。 次数多了她把他的醋劲摸得一清二楚。 过两天除夕,她的实习迎来年假,时间一充裕,又起了闹他的心思。 蒋溯在煎两份菲力牛排,次啦啦地溢起迷迭香。 她把他系的那条半身围裙给解开,手刚碰到那身睡衣下的腰身,原本不言语的人忽然?淡淡开腔:“别碰我。” 偏不听?,她对这具身体早已熟透。很?快,蒋溯原本竖立的身子?,变成需要?扶着吊柜借力,手里的牛排夹也丢在了灶旁。 “不翻面就老了。”她瞥了眼锅。 蒋溯的手在吊柜门?边掐得指骨泛白,咬牙,复又拾起夹子?,忽地被轧准某个点,“哐啷”一下没拿稳,掉在地面。 他低眸瞥了眼,掉在靠近自己裤腿的位置。 回来洗过澡,穿的是条垂感的黑绸睡裤,裤腿长度合适,本在脚踝附近位置,现在却有半截拖了地,有一瞬间,他分不清,是不是面前的灶火、煎锅太热,以至于后头?快融化,包括快要?盖过眼前的声音,牛排煎在油里,滋滋啦啦,咕唧咕唧咕唧…… “捡讷。”殷松梦指掉地的钢夹。 他的手反过去,覆住那截细骨棱起的手腕。 “停一下……” “好吧。”殷松梦凭他把自己攥着,又催,“蒋溯你捡夹子?,我不喜欢吃煎过头?的。” 他总算俯腰去捡,手刚抓住夹尾,猝地,连夹带手猛一撑地面,伴随惬意的笑声时,他就知道上?当了。 钢夹在地板上?剐蹭,发出声响,嘎吱嘎吱,啧唧啧唧啧唧,燥耳不已。 牛排彻底煎老了。 连膝盖也不免坠地,磕得生疼。 白光消弭后,视野里,依稀是殷松梦噙笑的面颊,她渍亮的手去贴他侧颊,狠狠擦了擦。 原本想说点什么,可另只手的手机一震,是荣萨回她草场养护注意事项的消息。 她蹲在那,手还托着他,一边解锁打字回他。 蒋溯燃起点热忱的眸底冷了下来,别开她那只手,起身把火给关了,转身朝卫生间去。 回消息时,她掠了眼前面背影。 睡裤色深,被晕湿看不出来,但肯定不舒服,没叫住他 等蒋溯换了睡袍出来时,殷松梦托腮坐在餐椅上?,她睡裙是条吊带裙,纯白,裙边本该耷在膝盖旁边,却因翘起的工具而显得不规整。 她叫了声蒋溯,但后者没理她。 而是步去料理台收拾残局。 她心情好,于是自己过去,手臂从他胸膛爬藤似的攀上?后颈,想亲他。 却被避开。 歪过另边又被避开。 纵使心情好也不禁愠恼,正好手机又一震动,她拿起来一看,故意说:“荣萨的消息。” 这下蒋溯彻底把她搭在他身上?的手臂给拂了下来。 其实是系统消息推送。 等蒋溯发现被骗时,又分不清殷松梦是否真的在发脾气。 她把暗扣给解了下来,工具丢在沙发。 “你不愿意就算了。” “我找别人就是了。” 人也叠腿坐在沙发,往回扭仰起脸,语气也不知真假:“就荣萨好了,我还没试过那种类型的。” 蒋溯忆起来,她说自己在底线内其实好哄。 可又开始担心自己行为?触了她的底线。 本该发展成一场淋漓的性/爱,莫名?就演变成现在的僵局,问题出在她回荣萨消息那会儿,回来途中他就有点闷,刚才应该封顶了。 殷松梦对蒋溯有欲,偏偏他不配合,脾气瞬间捺不住,虽是气话,但蒋溯但凡说一句“你去”,她又百分百会真的去。 话完,气氛陷入冰点。 良久阒静后,感觉蒋溯走了过来前面,视野里两条长腿,一条腿屈膝抵坐在沙发,俯头?过来亲她,大概是想弥补自己刚刚的拒绝。 殷松梦烦懑地去推他:“我说了只有我可以——” 扭过脸,话音戛然?而止,因为?蒋溯一张无声无息被泪涟湿的面容。 她瞬间反应过来,那天也不是什么感冒。 镜片后的眼尾疏冷不再,灼红一片,他抚弄着她的唇瓣,手心压抑出极轻的力道,以至于微微颤抖。 “就只玩我一个人,不好么?” 第 35 章 殷松梦视线有些愕住。 性情寡冷的人, 被自己的爱胁制到丢盔弃甲时,震撼到她指尖发麻。 她从不觉得蒋溯会哭。 就连蒋长庚葬礼,也只是周身浸透冷恹, 英媒说他冷血。 愣神中,连蒋溯来吻她也没制止, 直到唇齿深深交融, 她才?慢慢有回?应,含着他主动的舌尖,他唇瓣凉津津,软的, 看着薄薄的, 亲起来却又很盈润、甜滑。 后来抵弄的唇隙里淌进他的眼泪, 这个吻开始变咸, 仿佛一块蛋糕被破坏,她忽地重?置现实, 后仰, 隔开点距离,盯着他泪睫。 神色复杂:“别哭了, 烦不烦。” 蒋溯微愣,泪和呼吸一并凝住。 半晌, 摘掉眼镜,抹净泪痕。 “抱歉,我失态了。”话语掺着鼻音, 仿佛自己也认为在她面前掉泪很不妥。 心情变得古怪, 她起身欲走。 被蒋溯攥住手腕, 仰头问:“不做了么?” 他忽地害怕,自己的身体?也不能令她有点留恋。 以至于, 满腹悔意?,自己拒绝她那两下。 殷松梦吃软不吃硬,他明明深谙此道,却还是犯忌讳。 她是真?的会去找荣萨。 “不想做。”她甩开他的手。 去衣帽间,换了条红裙,外裹件厚绒外套出来,穿过客厅,视他为无物?,在玄关换鞋出门。 “你去哪儿?我送你。”蒋溯站在后头望着她说。 殷松梦没搭话,抓起手机出了门,在楼下打了辆出租车,直奔金桦海。 她心情烦躁,因为蒋溯从?没有过的眼泪。 甚至有一瞬觉得,自己不该这么折磨他。 她以前拿恋爱当消遣时,一心觉得利益关系比互要真?心轻便,想脱身时给够分手费,两边都能潇洒。这也是她从?小不敢吃秦奥这颗窝边草的原因,他不缺钱,又向来以真?心标榜自己,她怕沾上麻烦。 倘若说蒋溯接近自己,是想骗她真?心报复她,可他也栽了进去,总归是自己甩的他,也很快忘了他,虽说膈应他不纯的动机。 但自己反过来利用他真?心,折磨他身体?,享受他照顾,又让他失态到落泪,就当扯平了。 如果不是蒋溯止了泪,她真?的会脱口而出一句“我们?结束吧”。 舞池里躁闹着,身姿妖秾,曳动着。 有男生来搭讪,邀殷松梦去喝一杯,嗓音凑在她耳边,盖过震动的音乐。 殷松梦食指顶开对?方快贴上来的身体?,笑吟吟的:“柑橘香的男人我不喜欢。”在这遇见?,有种骚男装纯的感觉。 对?方吃瘪走开,被遮挡的视野顿时开阔,吧台旁站着的蒋溯,身影黯在阴影里。 视线交汇那刹,那种怪异又蚕食她,她拧身朝安全通道去。 等?蒋溯紧步跟去,殷松梦早站在楼阶上等?他,睨着他,似乎蹙着眉,像在斟酌某件事。 他骤然?慌神。 自从?肉/体?关系以来,殷松梦对?他,只有得逞后的快意?、被惹怒的恼意?,像现在这样,打量他,陷入沉思,明显是要割舍他的前奏。 是他的眼泪吧,像把软刀,把她架在罪人的角色。 舞池里,她分明已经在物?色新床伴。 他步上台阶,站在矮她两个楼阶的位置。 楼道僻静,舞池的噪音似乎格外渺远的罩子里,以至于,他去执她手时,能清晰听?见?衣料摩挲的细响。 他来得急,只在睡袍底下穿了条睡裤,外头披了件到膝盖的羊绒派克大衣。 袍带解松,他执她手绕到腰后,又从?口袋拿出被她丢弃在沙发的工具,塞她另只手里。 “殷松梦,求你,要我。” 说这话时,微掀眼睑,大概折碎了所有倨傲,以至于唇瓣颤了好几下,鼻梁骨两侧也延起两道红晕,和眼镜的金属冷光对?比强烈。 殷松梦低眸的视野里,袍襟下,肌理冷白,匀称至极,哪怕浴袍搭外衫,怪异潦草的搭配,也毫不掩盖眼前的美感,头发有些乱,应该是停车后跑进来的缘故,额庭饱满,眉骨如峰,眼睛微狭,正一瞬不瞬盯着她。 还是一如既往契合她审美。 这算勾引吧。 她那股怪异的烦闷逐渐平复,却还是把手抽出来,环在胸前。 跟他约法三章:“以后不准在我面前哭。” 蒋溯点头答应。 楼道灯声控,说话分贝不够高,这会儿头顶的光源熄灭了,入目一片漆黑,连彼此也辨不清。 只有昏暗里格外清明的嗓音:“自己先玩一遍给我看看,就当惩罚。” 瞳孔适应黑暗环境后,隐约能看到他微低了头,低眸,在沉思她想要怎么玩。 睡裤不用系皮带,松紧带设计方便,她干脆一拨,紧接覆上他手背。 “你不是给我擦过马鞭?用布裹着握柄,上下来回?擦得很仔细。”她仿佛在携他回?忆,如何?给马鞭拭尘。 逐渐形成规律后,她松手,重?新叠在胸前。 蒋溯庆幸,楼道漆黑,酒吧的客人都在另头乘电梯上下,他自我宽慰,纯当再擦一次马鞭。 马鞭皮质,要用丝布,裹着。 摩擦出簌簌簌簌簌簌干燥急促的声响。 刺激耳廓升温,他干脆把注意?力放在遥远的金属噪声中。 偏偏她在圆孔抹了撇,说越擦越脏。 “可以了吗……”良久,嗓音带着一种难以纾解的嘶哑。 她手里拎着工具,低眸轻瞥,再看眼工具尺寸,顿时不满意?。 不等?说什么,灯光忽地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刺得骤亮,狰狞的筋,原本匿在暗里,一瞬间曝露。 通道口男女暧昧的对?话传来,像刚结束激吻: “这里会不会有人啊?” “不会的,宝贝,来。” 眼看要推开两扇沉重?的防火门进来。 殷松梦本来也不再打算留在楼道里。 “你跟我来。”话完,拉他朝二楼去。 蒋溯另手拢了外套,严严实实跟她进了办公室。 只见?她翻出把游标卡尺。 自己坐在转椅上,对?他拍了拍办公桌沿。 坐桌子? 蒋溯坐了上去,长腿还能踩地。 拢着的外套朝两边落。 她碾了碾,揉了揉,办公似的,在研究极限。 察出肿胀感,嘴里嗔怪,你到底会不会弄啊?笨死了。 又加快频率。 他两侧双手把着桌沿,虬出青筋,脚跟几乎把地板抵出两个洞。 白皙脖颈仰出纤长漂亮的弧度。 “嘶,凉……” 低头,才?明白她手里的游标卡尺做什么用。 “别动。” 她仔细地划着刻度,卡尺的长度极限只有十五厘米,只得从?笔筒里捏出只马克笔,咬掉笔帽,划上道横,做标记,又从?标记处开始量,嘴里嘟囔:“十五加六。” 记在脑里,她又横握游标卡尺,量直径。 量完数据,她捧个手机在发信息。 此时的蒋溯还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只是清晰捕捉她眼底挂起丝丝兴奋的爚亮。 他们?的关系还能存续下去。 尽管殷松梦把工具嫌弃地撇进垃圾桶,他也莫名笃定。 他喊她名字,说难受。 她放下手机,站起来亲他,裹着他的手,重?复楼道做的事。 湿濡的吻逐渐燥热出啧响。 蒋溯撑在桌沿的手,也改成环箍那搦腰肢,亲久了,他呼吸不过来,抵着她额心,微微分开唇瓣喘息。 不知是不是摘了眼镜的缘故,殷松梦总觉得他眼尾迷离,指甲一刮,他没忍住,“嗯……”了声。 随即勾背,把脸埋在她肩头,意?图堵住声音。 可殷松梦却别过头又去亲他,把他神经搅到涣散,嘴唇被堵着,喉咙溢出的喟叹又闷又哑。 最终缺氧般,蓦地分开缠出银丝的吻,温热的脸颊轻蹭她颈窝,“呃嗯”低闷出声时,死命搂住她的腰,仿佛被拿捏命门、快被折磨死,嗬嗬大口喘息,喷洒的气息滚烫,弄得她颈边仿佛烙铁,许久许久,总算感觉到他平息了下来。 除夕到年?初二那些天,她回?了老宅,守夜迎新年?、串门儿拜年?;蒋溯则飞回?南舟。 再见?面,是年?初三。 他在老宅院外等?她,殷松梦在打麻将,手气差,直p输,接到电话正好脱身出来。 蒋溯似乎比年?前更憔瘦些,见?面就想抱她。 她懒洋洋的,任由他搂在怀里。 “我想你。”他下颚轻蹭她发丝。 她说:“哦哦,我也想你。” 颊边盈笑,对?上蒋溯微微错愕的神色:“想跟你做。” 蒋溯轻轻“哦”了声。 “康城太远,小菲刚康复,不适合长时间闷在车厢,运去康城。” 小菲过两天的确能出院了。 只是她不解,蒋溯怎么没头没尾提起它?。 因为对?荣萨犯醋劲?可她和荣萨最近一次消息往来,还是除夕夜互道新年?好。 “留在本市,我来照顾好不好?”他说。 “你养在哪儿?” 蒋溯说养在他城西的庄园里。 是一座意?式庄园,占地五亩,蒋溯领她回?去看,远远便能望见?赤陶瓦的屋顶,电动闸门缓缓开启,凛冬里,庭院如洗,绿草如茵,石板路幽长,铁艺雕栏的石阶又通向下沉的花园,背拥湖光,湖畔是一块适合放牧的草地。 的确比路途颠簸遥远的康城合适。 她逛了圈,质疑:“你有时间养吗?” “我尽量亲力亲为。”蒋溯又想抱她,被她皱眉拒绝后,似乎陷入焦虑,一直揉捏手指,“庄园有佣人,也可以照顾。” “也好,这样我也能常来看它?。”她总算答应。 从?后门进室内,蒋溯又扯她衣裳,说想抱。 殷松梦满腹疑窦,但还是张臂。 紧抱许久,力道噬骨,他一直揉,想把她揉碎似的,又言想接吻。 “蒋溯你怎么了?”她觑眼,指他那股黏糊糊的劲儿。 他落眸,神色黯淡,答没怎么。 此刻她心情洋溢,也没多虑。 等?不及捉住他的手,伸进包里—— 蒋溯眼皮睖睁,因为那熟悉的形状。 “我按你尺寸定做的。”她眉梢轻扬。 第 36 章 危敏因喜欢把玩一把瑞士匕首, 乌木打磨的深色手?柄,据说是定制的。 他手?掌正好卡在横梁护手和刀柄末端,手?柄弧线握起来十分贴合。 脑袋枕在她大腿上, 大马士革钢的匕刃在太阳下生出锋利刺眼的光。 他左眼的炎症已经痊愈,白色眼贴撕了, 阳光下釉黑纯澈的眼睛眯着?, 病态的肤色白到反光。 她反手?撑草皮,支着?上半身?,皱眉道:“把你的刀收起来。” “哦。”他把匕首插回皮鞘里,插进裤袋。 翻了个身?, 侧枕着?, 把脸埋向她腹部。 南舟深冬也?暖洋洋, 外?套丢草地上, 她只穿了件宽松的粗线提花毛衣。 方便了危敏因钻进毛衣里,被太阳晒得热烘烘的脸颊, 毫无罅隙贴着?她的肚子, 从上边看,毛衣圆滚滚隆起。 “别?闹, 出来。”她觉得痒,去推他。 他说就要闹, 环着?腰纹丝不动。 “好啊那?你别?出来了!”说罢用外?套往他脑袋顶一盖,裹得严严实实,不给他空气。 衣服底下一声不吭, 只能觉出小腹上呼出的气息越来越重。 她暗道不妙, 危敏因肺不好。 立马扯开外?套, 把毛衣掀了开。 被捞起来时,他的脸憋得通红, 呼吸短促,脖颈的细骨仿佛在涨潮退潮中?,时隐时现。 “没事吧?要不要吸氧?”她扭头朝旁边那?栋别?墅大喊芝姨。 李芝听到呼喊急忙跑了出来,头发?梳得光亮,一身?套装,很?利索清瘦的身?影。 “我跟姐姐闹着?玩,芝姨你去忙吧。”他却状若无碍,搂着?她说。 等李芝将信将疑,一步三回头离开。 他把脑袋枕在她肩膀,气息逐渐软柔。 懒懒盯着?那?道背影,缓过来第一句却是:“老巫婆。” 冷声冷气三字。 殷松梦推开他,满面疑惑:“你说什么?” “芝姨对你这么好,你怎么能骂她?” “就骂,她就是老巫婆,天天跟我哥告状的巫婆。”他骂得更厉害,毫不掩饰。 她忆及小巷初见他的模样,再到如今表面敬重家里老阿姨,背地却厌得牙根痒痒。 不仅于此,他还骂家里老管家是老太监,就连阿波,也?只能算条听话的狗。 听得她心底不禁冒鳞片。 怎么在酒吧醉了一场,被他亲昵喊姐姐,就忘了,他的保镖把人打得半死不活,而他在小巷深处冷睨血腥的场景了。 他对上她陌生?的眼神,眼底慢慢蓄泪,扯扯她手?指:“姐姐,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是他们不好,只会告状。” 他真的很?容易流泪,凶一句、弄疼了、哪怕眼神不对劲也?要泪潸潸。 眼泪腐蚀着?殷松梦,她每次不是哄,就是顺他心意。 这次亦是,有?些信了。 嘴里重复:“告状?” 想?起他说的,“你有?哥哥?” 从没听他提过。 他闷恹恹的:“嗯,有?,在英国。” “你哥哥管你很?严吗?”既然他这么强调告状。 话一落,他靠在她肩侧,把脸拗向另一边,一言不发?。 “还是你哥哥对你不好?”没听到答案又问?。 他忽然面容恼红向她,气得胸膛起伏,一边吼一边落泪:“为什么总提他,你也?那?么喜欢他吗!” “你是我先发?现的,你不准喜欢他!” 她被他的模样怔住,深感莫名其妙。 “你发?什么疯?我没有?喜欢他,我连见他都没见过。” “以后也?不准见他,你是我的。”他话急,情绪激动,有?些岔气,剧烈咳嗽起来,殷松梦只好给他拍背顺气,言语安抚。 “好好好,我不见他。” 他总算窝在她怀里缓过来,他比她高,但?比她还瘦,一把骨头,身?体本就弱,还不爱吃饭,要他吃饭就跟往他嘴里塞毒药一样难,她抱着?他,摸摸这里是骨头,那?里也?是骨头,硌手?。 眼睛余红未消,睫毛像淋湿的花瓣,他靠着?,手?从她毛衣袖子里钻进去,捏玩她的肉,语气变乖,与刚才判若两人。 “姐姐。” “你的愿望是什么?” “开牧马场。”她想?也?不想?。 他眼睛亮晶晶的。 “我的愿望是当一只牧马犬,在草原上奔跑,追赶马群,太阳下山呢我就跑回家,主人夸我乖,答应晚餐奖励我半条烟熏大羊腿。” “姐姐,下辈子我当你的牧马犬好不好?”- 庄园日光明媚,从二楼露台望去,入目垂柳依依,波光粼粼,远处是迭起的山峦。 露台宽阔,两张老虎椅配一张茶案,蒋溯倚着?椅背,面颊拂落些她的发?丝,接吻声在幽谧里格外?燥热。 殷松梦一腿踩地,一腿跪在椅垫上,托着?他脸颊,盯着?他亮泽泽的唇瓣,微风冷恻恻,他却烫得不行。 工具几乎一比一还原,不仅尺寸,连蜿蜒的筋,甚至底端那?两颗,也?逐一还原,连颜色也?是冷白中?透着?粉。 她穿的过膝红裙,仿佛罗马柱支着?两扇斜斜落下的红丝绒窗帘。 外?边冷,彼此连外?套也?没脱。 可越衣冠齐整,视觉刺激反而越强。 衣料摩挲的窸窸窣窣,越被放大。 皮带金属扣轻响,一弹,和她的仿佛一对孪生?兄弟。 “怎么样?像么?” 她语气轻灵到仿佛在问?他衣服裤子像不像。 蒋溯久久支不出声。 本以为此情此景蒋溯怎么也?要犹豫思忖半晌,惹她生?气才肯配合。 不料只是薄唇微抿,随即往下挪坐了点,后脑勺靠着?老虎椅椅背,折着?颈子,并不太舒服,也?没说什么。 太阳刺眼,西裤纯黑,肤色冷白,因坐着?淤积出两道红晕。 虽不解他今天怎么出奇驯顺,但?还是抵准,迂缓力道。 “唔……”他剑眉顿时被折断。 仿若锁了边的衣服褶皱,被拉撑到极致。 他推住她双肩,说缓一缓。 以前?换个螺纹的他都要适应半天,何况陡大一倍,她也?没有?胡来,勾过他的脖颈,含着?他嘴唇细细舐吻着?,另手?挼弄,慢慢慰存。 她忽觉自己脾气真的越来越好了,这算哪门子折磨,分明在顺着?他。 试了几次,他还是低声念疼。 分明已经把他亲得都快化了,她最后也?微恼。 她一面露愠容,他仿佛就陷入某种焦虑,拇指又开始揉捏食指,坐了起来,拉住欲离开的殷松梦。 哑声:“进里边再试吧?可能椅子太窄,我放松不了。” 露台的阳光如金线,穿进白玻木门另一头的主卧,晒出一片亮堂堂,连床尾复古花纹地毯也?暖烘烘的。 前?脚掌用力踩在地毯上,脚后跟晕着?红,跟腱隆起,两侧凹陷,极其纤长,小腿肌肉显现,线条流畅。 从后看,仿佛小写的十一,覆在大写的八上。 蒋溯的眼镜被扔在床边,脸埋在被子里,指骨几乎把被单抓成皱报纸,褶皱晃动,眼镜摇摇欲坠,“壳哒”一声,掉在了床底下。 身?体成火山,汗珠如流滚的岩浆,额头泛着?珠光,额发?被濡湿。 随着?他埋脸咬住被角,喉咙里的声音唔唔唔地闷沉不清。 湖畔种了棵乌桕树,果实像薏米,雪白,枝桠积雪,麻雀喜欢站在树梢,鸟叫一片。 近在咫尺,啾咕啾咕啾咕啾唧,被无限放大,殷松梦抬眸,发?现他耳珠熟红,连带耳廓也?仿佛烧着?了一圈。 像不像你自己在弄自己?她问?。 可蒋溯回答她的只有?闷哼声。 她又问?,可不可以了? 哪怕进主卧,到现在也?才轧进半柱而已。 这句问?,他倒是嗯了声回应,嗓音损伤般嘶哑。 霎时间。 忽地察觉手?心的肩膀细微颤栗,绒被闷不住破碎的呜咽。 她托过他脸颊,才发?现他满脸泪。 泪沾湿睫毛,眼角延烧。 眉头痛楚蹙着?。 殷松梦心情又开始怪异。 像有?什么啮齿动物在咬。 但?还是耐心把他翻过来,亲了亲。 蒋溯能望见天花板那?盏水晶切割的吊灯,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太阳西沉,光线越发?斜进卧室,把她的黑发?镀成了金丝。 他的泪开始蒸发?,仿佛被晒成滩水。 刚才没忍住泪,幸而她在兴头上没在意。 不止因为痛感。 好像情绪也?比以前?脆弱。 他手?心去贴合她的面颊。 呢喃她的名字 拇指轻揉她唇瓣。 她在他手?心轻啄了一下。 窗外?的麻雀又开始啾唧啾唧啾唧发?出声响,频率越发?快。 他被痛楚和欢愉缠裹着?,入目的一切似乎带虚影,眼角莫名沾泪意:“殷松梦,你爱我吗?” “爱啊。”她随口糊弄。 不知不觉他已经躺在了床头,半坐着?。 明知她胡诌,却还是没忍住把脸偎在她颈边,哽咽出声。 “嗯……我也?爱你……” “你这辈子只弄我好不好?” 就像马鞭除尘裹在布里摩擦似的,擦得越快,越有?丝丝缕缕清爽。 她脑子热得不行,说好。 那?阵过后,隐约听着?他口袋里的手?机在响,伴随着?他浮沉的气息锲而不舍,她总算回了点神,说:“你有?电话。” 响了不止一遍,正?好那?件外?套就攀在床头柜要落不落的样子,她欲俯身?捞过来。 他却把她的手?死搂怀里,要她别?管,临界那?刹仿佛疯了般呢喃:“呃……你弄死我……” 最终有?些甚至淋上了下巴,他似乎痛苦不已,眼角湿润,盯着?她。 由于约定过,忍着?没掉泪。 “说好不在我面前?哭。”殷松梦像只餍足的狐狸,瞧出他眼角泪意,虽然心底又开始拉锯,但?还是用指腹给他揾了揾。 淋漓后脑子还没降温,随口调侃:“你怎么跟敏因一样。” 指哭这件事。 话一落,空气死寂。 蒋溯忽地崩溃,搂着?她呜咽不止。 哭湿了她半个肩头。 正?要推他,垂眸才发?现解开的工具挂着?缕缕红血丝。 心底一凛,以为是痛的。 “抱歉,我……你怎么不早说。” 联想?到过程里他已然哭过一次,好像是自己头脑发?昏了,不管不顾。 于是,推开他的手?变成在他后背顺气。 只有?蒋溯知道,他为何崩溃。 敏因醒了。 第 37 章 三?天前的除夕夜。 南舟市。 蒋家别墅溶在雾蒙蒙的夜色里, 远在年夜的喧嚣之外,冷清到?走步声格外清晰透骨。 年夜饭,其实还不如和她一块吃顿晚餐来得闹热。 给芝姨他们封了新年红包, 于是上楼通了电话。 她那边在放烟花,闹噪噪的, 捂耳扯着嗓, 什么事?讷? 可又没什么事?。 他说新年快乐。 殷松梦叨了几句同乐同乐,有人在喊她点火,她撂下句挂了,忙音后, 那边压来一片寂静。 半掩的门穿透进一串急匆匆的跫音。 势不可挡地打破书房的寂谧。 李芝扶门框, 欣喜激动:“敏因少爷醒了!” 房内, 床头的危敏因脸色有些白惨慘, 床边一地狼藉,药剂仪器, 连同输液架倒了一地, 旁边的私人医生?正在捡。 而危敏因大幅度折腾发泄过,攥着被角, 胸膛起伏,见到?门口蒋溯的第一秒, 哭腔害怕:“哥……” “我?的腿动不了了。” 卧床近一年,瘦成皮包骨,病服领口下一条条的胸骨, 削颊微陷, 那对眼睛愈发显得黑白分明, 泪盈盈的。 “医生?说了,坚持康复训练能恢复正常。”尽管希望渺茫, 但蒋溯依然揉揉他顺滑的发丝安慰。 危敏因条件反射要避开那只手,但身体反应不如?从前,慢了半拍。 蒋溯的心情,有种不真实感,仿若重返他车祸刚开始沉睡的日子,啁啾的吵声没了,满心不适; 现今,他醒了,会动、会躲、会说话,他反倒再度恍惚不已?。 看着他。 从小带大的弟弟。 正抱着枕头,像只病猫似的耷着脑袋,发丝底下是一截瓷白易碎的颈子,椎骨嶙峋。 他喊芝姨。 李芝正在掖泪,闻言忙“嗳”了声。 “她呢?”危敏因问。 蒋溯本以为他失魂落魄是难以释怀双腿的事?,话一落,令落在他发顶的眸光一滞,沉缓移了开。 “谁?殷小姐?”李芝没料想?他执拗成此,叹了口气,“她当然是回华城了,一年了,一次没来看过敏因少爷。” 危敏因哦了声,下意?识想?蜷膝抱腿,可双腿毫无?知觉,不受控制,他整个人委委顿顿,只得抱紧枕头。 没注意?到?床边的清影踱去?了窗边。 李芝苦口婆心:“殷小姐不适合敏因少爷,听话,别再让自己受伤了。” “芝姨,我?不喜欢你说这样的话。”危敏因逸气的乌眉拧着。 李芝全然哄小孩似的:“好好,芝姨不说啦,去?给你盛团圆饭。” “她明明很?喜欢我?,是我?惹她生?气了,她才不理我?的。”危敏因兀自喁语。 窗畔颀影缄默,坐在沙发上,拿起他以前爱玩的高阶魔方,指尖旋拧着。 冷清的房子,因病人苏醒的喜事?添了几分闹热。 李芝领着厨房的佣人交待餐食细节,敏因刚醒,得先从清淡的流食慢慢适应; 老管家也忙着接待赶来的康复师们,把一间房改造成康复训练室,卡车运来斜板、坐姿卷腹器、大腿伸展训练器、站床、步态机器人……一系列康复训练器材。 卧床近一年,危敏因不可避免出现肢体萎缩的情况,他的手,虽可动,但还?无?法控制去?完成一些精细的动作,像握笔拿筷,连魔方也拧不动,下肢更甚,丝毫动不了。 需辅助器材,增强肌力,促进恢复大脑的运动神经功能。 年初三?早晨,危敏因闹脾气,不吃饭也不做康复训练。 把自己反锁在房里。 蒋溯去?敲门。 危敏因不肯开,只隔着门板,闷恹恹道?:“我?要去?找她。” “你和她,已?经分手了。”门板外的手缓缓垂落,凝语半瞬,蒋溯说。 “我?跟姐姐只是吵架了,没有分手。”他情绪动荡,羸弱的肺又开始供氧不足,胸腔拉风箱似的吁吁作响。 危敏因脾气执拗,但本性纯良无?害,家里上下为免他情绪激动,向?来迁就?。 可蒋溯不知怎的,卑劣念出句:“你的腿教训还?不够么。” 仿佛强调横亘他们之间的深仇大恨。 大概从除夕夜,敏因一醒来找她时,罪恶种子就?开始埋根了,到?今天枝繁叶茂。 霍地,紧闭的门从内打开,轮椅上的危敏因呼吸剧烈,寡瘦的面庞涨得通红。 他心中一愕,为自己那句恶言。 连忙推他去?吸氧。 制氧机输送的氧气令他缓过来,他握着那根管道?,对给他掖被角的蒋溯开口,语气虚弱,却尤为笃定:“哥你刚才那句话什么意?思?我?的腿是因为自己不小心,跟她没有关系。” 背对他的蒋溯,仿佛暴晒在烈日下,无?处遁形。 一句话,他的一切更显名不正言不顺。 “她说过,只喜欢我?。”危敏因说起病中录音里常放的那句话。 好似两人真真切切只是吵了一架,闹别扭而已?。 蒋溯让他先养好身体。 借口公事?,逃似的飞去?了她的城市,迫切感受她的存在- 这些天神经焦虑,所有情绪,在她提及敏因那刹骤然坍塌。 从半中午折腾到?下午,他搂着她,呜咽令脑子缺氧,抵挡不住身体的倦怠,渐渐睡着了。 等整个人骤然惊醒,满室余晖昏黄,空荡荡孤照他一人的身影在白墙上。 身体的咬痕、零散了一地的衣服昭示着真实性。 他连鞋也不及趿,从衣帽间扯了件睡袍拢上,要去?找人。 在经过窗旁时,一停,高悬的心渐渐放松。 楼下湖畔的绿茵草地,乌桕树枝桠伸展,微风渡湖,暮霭倒影在清波中摇曳。 殷松梦懒洋洋撑坐在草皮上,手在草里摸了摸,摸到?块小石头往湖心一掷,“咕咚”,仿佛一湖搅散了的油彩。 旁边安了假肢啃草的马匹也抬头,看了看,又继续嚼草。 他于是把一地的狼藉收拾妥,进浴室洗澡。 殷松梦推门进来时,他拎着那血丝干涸的工具,欲用消毒纸巾擦拭。 她的进来令他有些难堪,裹着纸巾擦也不是,不擦也不是。 不料她却只是瞥了一眼,也没露骨调侃。 而是轻飘飘说:“你处理掉吧。” 处理? “什么意?思……”他攥紧了扣带,指腹摩挲着,无?知觉用力,剐蹭了拇指边缘的一块皮。 殷松梦毫不在意?:“就?是丢掉。” “我?不丢。”仿佛她那句话摈弃的是他的灵魂,肉/体空壳般,低头擦着,怎么擦纸巾也是鲜红的,是他手指在流血。 殷松梦丢了袋东西在床头柜上,懒声揶揄:“蒋溯难不成你是受虐体质?” “我?可不想?你再在我?面前痛哭。”她朝那袋东西撇撇下巴,“你自己把药塞进去?。” 蒋溯目光微迟,顺着她视线落向?床头柜面,透明塑料袋里边是两个白色纸盒。 “一份口服一份嗯……”她鼻尖轻皱,歪着脑袋明晃晃的逗弄,“塞。” 轧破皮的伤口仿佛开始燎烧,不可忽视地升温。 连带他面庞,他哦了声。 指头的血止住了,在灼灼目光注视下,他把拭净的工具好好放进抽屉里,关紧。 窸窸窣窣的声响,解开了塑料袋。 盒身的字,很?轻易便能分清口服与外用。 他捏在手里,偏头,她背对西沉的夕阳,面颊却分外澄亮,冲他微抬眉梢,示意?他赶紧。 “你去?帮我?买的么?”余晖下,他眼眸呈茶褐色,描摹着她的轮廓问。 “医生?来电话说小菲今天可以办出院,我?去?接它?,顺便帮你在兽医院买了药呗。” “兽用的?”他问。 “是呀是呀,”她点头,“马匹专用,你看那字没?” 蒋溯受骗,真低头翻来覆去?找字。 刚洗完澡,冷白肤色被热气蒸红,发梢尖儿还?泛着湿濡。 一圈没找见,又把枕边的眼镜拾起,戴上。 听她扑哧笑出声,才反应过来,反而不生?气。 拆了一盒,按说明书摁出两粒,就?着一瓶矿泉水,咽进胃里。 另一盒,联想?到?她说的那个字,他捏在手心沉凝片刻,默不作声往卫生?间去?。 “就?在这儿。”殷松梦催他快点,仿佛只当这是某种乐趣。 蒋溯的底线,似乎越来越低。 澄黄明亮的夕晖涌了进来,从床尾漫过墙头,光线晃目,黑绸睡袍幽幽隐隐。 Harrison手工床垫,两膝抵着的圈沿微陷。 膝腘两道?薄筋受力牵起,纤瘦的线条朝两端延没。 蒋溯单肘撑着,拇指食指捻了颗红色浑圆的药丸。 半遮眼皮,避着旁边竖立的眸光。 手从腰际绕后,依稀辨别。 左手把锡箔药板攥得次次啦啦,刺耳的响。 指杪仿若抵着颗斯诺克的红球,可没有热身赛,神经绷至极限,这一球,怎么也碾不进去?。 他急得冒汗。 偏偏感觉边上微陷,是殷松梦坐了下来,慢条斯理提醒,要碾到?指根,才有效。 也是药盒说明书上标明的。 手一抖,药粒滑落,他低头,目光逡巡,是重力作用耷落的睡袍,绸料间,隐隐蒙着昏黄的光线。 红豆般的药粒,早已?骨碌碌不知去?向?。 锡箔纸轻响,他复又摁出一枚。 方法炮制,可身体一动,光线一晃,浴袍垂落一掩,他去?扯袍尾,又弄丢一枚。 听见旁边轻啧,说,两只手讷。 蒋溯侧颊连着半扇肩膀枕着床,腾出另只手。 这样一来,前低后高,睡袍不会再捣乱,反而服帖往前坠。 第三?枚。 骨节白皙瘦长,关节晕着绯红,一双看似精细非常的手,捻着红色药粒却又十分笨拙,好在两手配合,总算依稀轧进。 “啊……殷松梦……” 话一落,蒋溯把脸深深转进被子里。 他有病,这时候念她的名字做什么。 果不其然,殷松梦衣冠整齐端坐,惬声:“干嘛?我?没闹呀。” 他哑言。 埋脸沉默。 又响起她催促的声嗓。 只是刚伸绕过去?,手背一凉,是她的手挟制住他半个手掌,覆碾着。 他蹙眉,闷唔了声。 工作人员疏通输水管道?般,狭紧堵涩,执着手背,似握有趁手工具,来回踌躇,反复试探。 蒋溯成了流化的铁水,与夕阳混流,又开始无?意?识低喃殷松梦名字。 仿佛忘了这只是吞药。 脑子迷糊如?浆,浑然把这当成别的,肌体挨挨轧轧的。 “殷松梦唔……别弄……” 他发丝松乱,露出紧闭翕颤的精致眉眼,夕阳已?然掩在山后,余晖的红晕残留在了他面颊、鼻梁。 “绒绒……嗯……” 衣冠整齐的殷松梦秀眉一拧:“谁允许你这么叫我?!” 她叠手合胸,立在一旁。 蒋溯失言,说抱歉。 她轻哼。 药粒已?抵送到?位,她盯着泄力侧躺着的蒋溯,目光掠过那根骨长而莹渍渍的食指。 说他,真是越来越淫/荡了。 闻言,蒋溯一僵,蜷着身子,抿唇不语。 却又在她转身欲走时半撑起来,紧攥她:“你去?哪儿?” “回家啊,今天大年初三?,我?还?得回去?拜年呢,好几个亲戚做马业的,我?得跟他们打好关系,我?接小菲的时候开了我?爸的车来,你不用送我?了。”她说。 敛着的眸色黯淡,他仰着视线,道?:“小菲我?会照顾好。” “你不要忘了它?。” “怎么可能。”她甩开手,大步流星出门。 坠回床上,门一关,一瞬间的事?,明亮暖和的黄昏,突然暮色四合,光线昏灰,凉意?从四面八方倾轧而来。 药丸一点点在融化,异物感逐渐减弱。 他能感受的,在流逝。 手机再度响铃,是系统默认铃声,他以为是自己的,点开却只有做/爱时的未接电话,显示是芝姨。 他寻着锲而不舍的铃声,望见了单人沙发上一闪一闪的手机,殷松梦刚坐过,应该落了在那儿。 于是起身,昏朦里,步过去?。 是一串数字,陌生?号码。 响太久,息了下去?。 没几秒,又开始响。 他拾起,金属的凉意?沁在指间。 拇指一划,贴在耳侧。 “喂?” “姐姐?” 迫不及待的声音传来。 卧室游走着昏昏沉沉的暮光,沙发旁,持手机的身影,落下手,在屏幕上轻点。 挂断、拉黑。 从始至终阒无?人声。 殷松梦推门而入,急匆匆折返来拿手机。 他递过去?。 神色平淡:“接了个推销电话。” 第 38 章 危敏因占有欲极强, 殷松梦渐渐发现。 婚礼参加完、南舟市也故地重游了一遍,殷松梦的寒假日渐无聊,她通常会?去酒吧打发时间。 危敏因也去。 坐她旁边, 一身卫衣,宽大帽兜盖着, 另类的扎眼。 有时扯扯她衣袖, 皱眉:“好?吵,姐姐,我们回去。” 他酒精过敏,面前只搁着杯果汁。 回去多无聊, 无非是待他房间, 玩玩猫、看他摆弄那堆动?植物标本、然后他再温吞吞懒进她怀里。 “我还没?蹦迪呢!”这酒吧她第一次来, 新鲜感强劲, 说罢混入舞池。 期间有夹克男凑近她,搭讪。 她朝卡座那卫衣荡阔的瘦影撇头, 说自?己有男朋友, 敬谢不敏的态度。 蹦累了喝点酒,后劲上来脑袋晕乎乎, 她本来还想再玩会?儿,但旁边的危敏因已?然怏怏不悦。 压着背, 肘撑着膝盖,托着脸,眨眼频率昆虫抖翅似的, 是在强压委屈、忍泪的节奏。 她一瞧, 暗道不好?, 一晚上把?他撂在这没?理睬。 于是坐过去,哄了几句。 又言:“回去吧?我不玩了行?不行??” “你今晚都要留下来陪我。”他在要补偿。 她点头答应, 心想梁谊柔那边得?编个好?理由。 危敏因总算晴霁,由她牵着。 出了酒吧,阿波立在车前等候,都上了车了,危敏因朝窗外捩了眼,扭头对她说:“姐姐,我的刀落在里面了。” 于是沿路折返回酒吧。阿波跟着他。 车停在斜对角街边,仅剩她与司机。 她朝外张望,夜深街凉,人影零星,她酒喝多想上洗手?间,于是支会?了司机一声便下车。 不知怎的,司机竟慌张拦她,一路拦到酒吧旁边的小巷。 她深感莫名?:“不是我回酒吧上个洗手?间,又不是要尿你车上,你这么拦我干什么?” “殷小姐,我领您去隔壁街的酒店用洗手?间……” 司机话未完,她神色一凝,示意他安静。 黑不隆咚的深巷里,“哐啷”响了一声,像是踹倒了什么东西。 她朝声源望去。 南舟老城区楼房鳞次栉比,小巷深长,这是座在犄角旮旯不太起?眼的酒吧,街灯昏黄,巷里漆黑一团。 “殷小姐请吧,这边破破烂烂,卫生间也都老化得?不成?样子,隔壁那片是新区,酒店设施好?。”司机挡住她。 “你没?听到什么动?静吗?”那一声很响。 司机摇头:“这带流浪猫多,估计猫在翻垃圾。” 话完又催她去隔壁街。 她正要转身。 却?清晰辨听出几声被死死捂着,挣扎挤出喉的唔叫。 分明有人! 她拧身朝深巷去。 走得?深了反而越能适应昏黑的视野。 酒瓶、易拉罐、垃圾桶、废纸箱…… 以及,立在墙角的危敏因,眼珠子被月光笼了层釉质的光,黑白二色,闪着无措,揣在卫衣兜里的手?蛄蛹了几下:“姐姐……” 旁边是半蹲的阿波,仗着大块头腱子肉,压制一个血管偾张的男人,被捂着嘴,声音应该是他发出的。 “危敏因,你在干什么?”她惊愕。 “我不喜欢他。”他直言,仿若黑巷里的流浪猫,虽一步一步试探步向她,习性却?傲立着长尾,近了,才透出荏弱感,惹人垂怜。当然,也可能是殷松梦自?己给?羸疾的他一向添的滤镜。 软柔柔偎倚在她怀里,下巴磨着她肩窝。 “可你也不能!”她目光延向那个被阿波大手?擒压肩膀,捂到双颊凹陷、眼珠凸露的男人。 退开?了半步,看他的表情越显陌生。 “不是捂不住么,别捂了。”危敏因被刺痛,别脸冷声,像在命令一条狗。 阿波刚被咬了一口,吃痛给?了空隙,尽管很快又盖上,但还是被他梗着脖子喊了几声,把?巷口的殷松梦给?引进来了。 闻言虎背一颤,松开?了手?里的人。 手?一拿开?,是张鼻青脸肿的面孔,殷松梦隐约眼熟,那身已?经破烂的皮夹克……是舞池里搭讪过自?己的男生。 她骇动?的模样落入危敏因眼底。 眼眶一下就红了。 “是他不好?,他要和我抢走你。”他说。 “死/逼/崽子脑残吧!老子搭个讪又——” 话半,被危敏因病白冷怖的脸慑住。 他的指梢在口袋里摩挲,匕首柄露出一圈,从前半句话便在极限忍耐。 撮着乌木柄的速度越来越烦躁。 分明眼圈还红着,阴戾却?从骨子里洇进空气,殷松梦瞥见他口袋里的手?:“危敏因!给?我!” 她语气很重,直觉使然,在喝止。 他被她骤高的音量吓到,肩膀连着兜里的手?觳觫了下,把?心爱的瑞士匕首递给?她时,噎着不敢纵声,眼泪抽抽嗒嗒。 殷松梦这次没?再哄他。 “赶紧送人去医院,解决完这件事我们……”她朝外走,想把?司机叫进来帮忙。 “姐姐,你看。”危敏因叫住她。 她的话被打断—— 危敏因手?里一只空皮箱,是阿波一开?始提着的。 初见那次,也提了一只。 箱里原本装着的钞票在漫天翻飞,月光下雪亮。 那件烂夹克被补成?了红钞的颜色。 危敏因轻睨那忙着捡钱的夹克男:“他也接受了我的道歉呢。” 泪还没?干呢,眼睛亮熠熠的。 殷松梦深皱着眉- 皮鞘丢在旁,匕首利刃与手?心握合,把?进来的李芝吓了一跳。 “快把?这危险的东西给?芝姨,别划伤了!”她把?晚餐放床头,要去拿。 危敏因把?匕首套回皮鞘,塞枕头底下,并不给?她。 “我不会?的。” 否则她会?生气的。 见他宝贝的模样,李芝以为是蒋长庚送他的缘故,这匕首是他小时候的生日礼物,蒋长庚人未出现,派人把?他期许的礼物给?送来了。 李芝怕他神伤父亲去世,岔开?话题:“来看看,晚餐有敏因少爷喜欢的腌笃鲜,大少爷亲手?做的。” 危敏因厌食,低着眼皮。 自?他用新号码拨去的电话接通却?毫无回应之后,便一直郁郁不乐。 气色愈发差。 “阿波呢?”他问。 “阿波工作?失误,你车祸后被少爷解雇了,换了个新保镖跟着你。” 危敏因无谓,反正是条狗。 他只强调:“随便谁,让他跟我去华城。” 她一定?还在生气,才不理自?己的。 “敏因少爷你现在身体还不稳定?,不适合坐飞机出远门讷。”李芝托着碗,银匙柄向他,慈目轻哄,“来,试试看,能不能握勺。” 危敏因烦躁一拂,瓷碗碎片连着汤汁四?溅,有几滴溅在了刚推门而入的蒋溯裤腿上。 盯见那污渍,床头的人一顿,怄气别脸。 “芝姨,麻烦你再去盛一碗来吧。”蒋溯吩咐。 病人不吃饭,李芝愁得?吁声嗐气,嗳了声,去外边支会?别的佣人来收拾残局,自?己又去了厨房。 蒋溯在床畔的沙发椅坐下,扯过他的手?,细伶伶的,推碗时被溅了油点,好?在不烫,蒋溯拿湿纸巾给?他擦净。 “我要去见她。”他鼓腮,“否则多少碗我也不吃。” “见了她,要做什么?”擦完帮他把?袖边挽了两道,方便待会?儿吃饭。 “当然是继续和姐姐在一起?。” “她如果不愿意和你继续呢?”蒋溯问。 话一坠,气氛萧条。 危敏因的脑袋霜打似的耷低,揪着被子发泄。 许久,啪搭啪嗒,绒被砸出湿点儿。 “不会?的,我好?好?道歉,乖乖的,姐姐会?原谅我的。” 他抬脸,鼻子堵了:“哥,你帮我,帮我跟医生说说,放我去见她,他们肯定?听你的话。” 泪洏洏一张脸,与记忆中的稚气吻合 敏因稍大一点,不像儿时那样黏人、撒娇,更多是避着他,兴许是他叮嘱多了,注意这个不准那个,加之高中后上课时间愈长,大学又异地,能觉出他对自?己日渐的生分。 譬如那袖边,刚捏好?,他把?手?抽回去,又薅下来,手?缩进袖洞里,宁愿长出一截。 “哥……” 仿佛是幼时怕黑而哭的模样。 他牵开?目光,千斤坠重似的,恰好?对向他床头一张合照。 绿茵铺金,殷松梦一件复古提花毛衣,笑靥明媚; 危敏因倚在她怀里,面颊红扑扑,应该刚和她闹过,卫衣褶乱,发丝支棱。 视线忽就轻了,变得?细密。 “她要是原谅你,这一年不会?不来看你。” 照片里太阳晃了眼。 合照什么的,他和殷松梦没?有。 “我知道啊,姐姐肯定?在骑马冲浪,哦,还有开?牧场,太忙了,才会?忘了我,所以我要乖乖的。” 他拿过床头今天刚洗出来的照片,低头抚着。 “姐姐吃软不吃硬,我去找她,撒娇待在她身边,不再惹她生气,她总有一天会?原谅我的。” “况且,我们没?有分手?。” 身影腾地起?身,椅腿蹭出尖锐的噪声。 蒋溯有些失态。 拇指又开?始焦躁捻挫食指。 他们不过在一起?一个寒假而已?。 可爱情从来都不以时间论输赢。 时间再短,敏因也随口便剖得?明明白白。 蒋溯终于承认。 这就是他避着他们之间互通消息,更别提见面的原因吧。 更何况,敏因是他与殷松梦之间横亘的刺。 挑开?敏因的话题,无疑又在揭彼此疮疤。 殷松梦会?不会?和他吵一架,又或者平静地、厌烦地,跟他结束? “你们已?经分手?了。”他喉头紧提着,喘不透气,扯开?了两枚扣子。 危敏因蹙眉。 抬头欲驳,瞥见他敞着的衬衣领边的吻痕。 在左颈,靠近锁骨,指甲盖大小。 他又想起?了姐姐,也喜欢在他这个位置咬。 眸光黯了瞬。 蒋溯注意见他的视线,抚上颈边,想起?来,复又扣子捻了回去。 危敏因对他年初三出去公事,还是谈恋爱不感兴趣。 只是狐疑:“哥,你怎么从来不问我跟姐姐到底怎么回事?” 就连芝姨,在听他反复申明彼此没?分手?、姐姐没?有错时,也耐下心,问他,当年有什么内情。 可他哥,从来不问。 莫名?地,他又流连上那枚吻痕,被压在衬领下的。 第 39 章 兄弟二人对话后, 危敏因没再闹脾气,无比配合治疗康复。 “该知?道的,你睡着时, 芝姨都跟我说了。”蒋溯口吻平淡。 他?一点也不想了解他们之间的事。 比如那张照片同他阐述的细节,任何细节。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激励敏因, 还?是单纯在嫉妒怂恿下的刺激。 目光拂向危敏因残腿的位置:“你这副样子, 又?凭什么以为她还?会要你。” 危敏因先是一愣,怔住,眼?泪也不流了,状若无事擦干, 仿佛哭着祈求蒋溯的是另个人。 他?按餐吃饭, 哪怕吃了又?吐也要吃。 营养针也配合打。 每天出现在康复室。 有一项是斜板站立, 他?双腿失觉, 需佣人辅助,把?他?扶上去, 令他?双手各握扶手, 再用配套蓝色绑带在前面挡板上固定他?臀部,使?得他?整个人达到“站”的姿态。 尽管是借助外界固定, 以及上半身支撑来完成,但这个姿势, 可以拉伸后跟腱。 他?遵照医生所说,训练时,多?想, 想象这就是在站立, 这就是大脑发出的站立指令。 他?每次都假装自己扶住的是姐姐的手, 这样好像也没有那么艰难。 蓦地,察觉臀部后边的绑带一松, 仅靠双手撑不住全身重量,他?整个人往下塌。 本该落在固定住的轮椅上,可轮椅轮子却往后碾,他?尾椎骨在地板一震,整扇背都在发麻。 他?怕疼,这一摔,五官全拧在一起?了,动一下都疼。 老管家在隔壁和康复师聊敏因的情况,听?到动静,两?人一块赶来,一看,忙冲去把?他?扶回轮椅。 “说过多?少遍,绑带和轮椅必须固定好,今天是哪个佣人负责?这么不小心。”老管家责声向门?口。 刚帮危敏因拿魔方回来的佣人,一看,自知?工作失职,没吱声,战战兢兢把?魔方递给危敏因。 下一秒,危敏因劈手一夺,扬手起?了势,对准的是对方脑袋。 魔方有棱有角,又?重,这一砸,肯定头破血流。 “敏因少爷!”老管家拔声制止。 没料到他?会砸人,从小体弱多?病的,众人对他?都是又?爱又?怜,他?也有自己的小世界,逗猫玩标本,从不动手,顶天儿了发发少爷脾气,哄几句就好了。 这一下发泄,定是摔疼了。 敏因少爷怕疼,打针那么细的针管,都要心理建设半天,最后别开脸,怕得不敢看。 老管家想着这些?,又?不禁心疼他?。 佣人下意识闪避。 危敏因却停了下来,把?魔方按回手心。 被推去做检查时,淡淡吩咐:“万伯,把?他?辞了。” 姐姐不喜欢他?弄得血淋淋的。 他?会乖乖忍着。 马术场地障碍总决赛在五月份,姐姐在亚洲站夺冠,要去参加总决赛,这期间他?一定要好起?来,五月份去看她比赛- 蒋溯能见殷松梦的次数越来越少,她很忙。 买了辆十?来万的别克,蹿来蹿去,他?去闰城的万木春牧场找她,她说句你来了啊,便扭头继续同银行?经理聊项目。 牧场要建马主题的特色餐厅,放牧区要开路砌栅栏,供观光车通行?,能在两?边体验喂马;还?有块草地准备做四驱车项目。 “裘经理你看啊,这块是骑马的地方,马的使?役年龄一般在3到15岁,平均年龄在30多?,我这儿会养一些?退役马。” 她刻意在经理面前强调牧场的营利性,减弱慈善性质,否则拿不到贷款,“当然不是白养,我准备对接一些?国际幼儿园,承办他?们马术体验活动,小朋友轻,马匹也能承受嘛。” 她卖车的三千万不够剩下娱乐设施的建造。 于是联系银行?的裘经理,想项目贷款,项目即是牧马场这个项目。 拟定项目贷款七千万,即能竣工。 她是银行?维护的大客户,裘经理也极力想促成这笔贷款,承诺会尽快把?授信报告递上分行?,落实贷款。 “裘经理有多?少把?握?”她问,项目需分行?风险部评估,批不批复还?不一定呢。 “五五开吧。”对方答。 毕竟数额大,没有任何抵押,况且殷松梦又?是行?业新手,尚且没有任何成绩,优势是背后殷家实力雄厚,这就看风险部怎么侧重评估了。 “听?说殷董事长下月初和我们分行?行?长有饭局,他?提一提这事,估计就有着落了。” “那我跟我爸说一声,他?一向很支持我。”她在外奔波算发现了,都敬她背后的神仙,她也不矫情了,绝口不提殷得麟反对自己开牧场,反而逢人就说她爸双手双脚支持她。 人也住回家,当个乖女儿,爸爸长爸爸短的,希望殷得麟能在分行?行?长那边替她的项目美言。 这样一来,蒋溯连晚上也见不到她。 大三下册开学后,虽说课不多?,但她时间总归更紧俏了,一下课就不见人影。 她偶尔去庄园看小菲,反而成了为数不多?的见面。 蒋溯正给小菲梳毛,挽着袖边,衬衣扎进腰带里,很干练亭匀的身形,小菲的马尾在斜阳底下一甩一甩。 殷松梦把?别克车门?摔得震天动地。 在湖边且能听?见声响。 她走来时闷着一肚子气。 “贷款的事没成么?”蒋溯拿着钢梳,直起?腰,直觉问。 牧场项目算下来,总投资两?亿,到位的资本金一亿三,其中?五千万是个人抵押贷款,现在项目贷款要七千万,占比太?高,风险部光这一条数据就能毙掉,不给批,能批的话,纯粹是紫云集团的面子了。 殷松梦往湖里砸了颗石头,一屁股坐着揪草。 “没成!要紫云集团做担保!” “集团连子公司都是直接融资,不给担保,我牧场怎么可 弋? 能被担保,何况我爸连在分行?那边帮我说话都不肯!” “用牧场地皮做抵押贷款呢?”蒋溯问。 “裘经理说抵押贷款能批,但只能批一千万了,那我不是还?差六千万嘛!” 她五月份要马术总决赛了,教练通知?她下周跟学校请假,集中?训练,意味她牧场这边的资金必须尽快解决,否则一心二用,影响恶劣。 这也是她这些?天四处奔波的原因。 “算了,不批就不批,大不了我去跟朋友借,等我做大做强了,都找我跪求存款!”她站起?来拍拍屁股草屑,风风火火要走,半道接到贷款黄了的电话,忘记自己这趟来看小菲的。 “我给你。”蒋溯叫住那道每天从自己眼?睛边溜走的背影。 把?小菲从檐下牵到湖畔草坪,长绳拴在树干,由?它悠哉悠哉嚼草。 殷松梦总算停身,转过去。 才发现小菲被养得极好,毛色黑亮,体格健硕。 假肢也适应了,慢走看不出异样。 “给?”她问。 这些?天她满脑子都是钱,牧场那边来电话,资金再不到位要停工了。 蒋溯勾着腰,在墙边的水龙头洗手,水流淌过细白指缝,手在方帕里擦着水珠,他?视线迤长,注视她,答是。 “六千万?”她狐疑。 蒋溯:“七千万也可以。” 殷松梦步过去,歪着头琢磨:“因为你爱我?” 他?擦手一顿,黯着眸子嗯了声。 她爹也说爱她,可不给她钱,说是为她好。 看来蒋溯底线明显不一样。 他?的爱是可以给钱的。 “真的给,不要我还?吗?”她激动雀跃,去抱他?。 却听?他?说:“按资金比例给我换成牧场股份。” 她抱他?的动作一停,手收了回来。 七千万,按比他?要占牧场百分之三十?五的股份。 “那还?是算了。”她摆摆手。 继续往外走,准备去借钱。 “我只要百分之十?。”蒋溯攥住她细腕,退步道。 “要不,你借我七千万怎么样?”她灵光乍现。 “我想要股份。”类似小菲。 把?她的部分同自己纠缠在一起?。 否则,他?抓不住她。 殷松梦为难。 “我可以给你打借条。” “你放心,我保证还?!如果我能在总决赛拿冠军,主办方的奖金加上俱乐部的奖金,一共就有六千万呢。” 蒋溯:“我不要。” 殷松梦甩开他?手:“我们俩哪天结束了,到时候你把?着我牧场的股份,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工作是工作,恋爱是恋爱,我可不想搅在一起?。” “你就那么肯定我们会结束。”话脱口而出就后悔了,他?不想和她聊炸/弹一样的话题。 还?没引爆,心脏提前塌出个洞,几乎是立刻,他?说想抱,想接吻。 半点不想聊这个。 可已然晚了,殷松梦没理他?,而是说:“难道不是吗?你天天一副焦虑愧疚的样子,是不是敏因醒了?” “什么。”脑子嗡一下,唇瓣无意识嗫嚅,声如蚊蚋。 “是不是敏因醒了?”殷松梦重复。 他?说没有,只是公司有难题。 殷松梦以为自己揣测错了,哦了声。 “反正敏因醒了,我们就结束好了。”她脚尖搓着草皮。 蒋溯心脏被一只无形骨抓捏着,喉管也被挤压,呼吸困难,他?眉宇挣动:“为什么。” “谁让你是敏因的哥哥。” 草皮被搓出洞,泥巴翻在麂皮靴尖,她跺跺脚:“敏因成植物人,我的确有责任。” “当初,我也无聊,他?、他?叫我姐姐,虽然瘦巴巴的,但长得漂亮,我就想,玩玩嘛,你弟弟很容易哭的你知?道吧?”她突然问。 天昏下来,蒋溯周身潆冷。 他?嘴唇翕动:“你别说了。” 嚅出的声音极其轻,更像呓语。 殷松梦拢着外套,还?在用鞋杵草皮,她是想把?当年的细节都告诉他?的,难得有心情,虽然他?不一定愿意相信了。 没听?见对方的话,继续回忆:“哦,还?有,他?其实脾气比我还?差,他?背地会骂芝姨、万伯,阿波他?是当面打骂的。” “第一次知?道,是我跟他?在你家别墅后院晒太?阳,拍了张照,后来闹过头了,他?就喘不过……” “七千万。”蒋溯插话,像窒息中?寻隙浮在沙岸喘息,整个人被浸得湿潮潮。 殷松梦总算极其敏感地因为这个数字从回忆漩涡里出来,看向他?。 薄暮中?,发现他?左颊有道亮晶晶的线。 “我给你,不用股份,求你别说了。” 第 40 章 他错身越过她, 进书房拿支票簿。 殷松梦亦步亦趋跟过去。 “真的是给?赠予的那种给?” 细想想,自己曾经所说的自负盈亏,“算了?, 你还是写六千万给我吧,那一千万我准备用地皮抵押贷款。” 蒋溯递给她的是签章好的支票, 数额空着, 由她填。 她拿过笔,经过一番激烈思考,才当他面填上?,六千万。 从包里摸出本商务笔记本, 小心翼翼夹在尾页, 又翻到前面, 俯在桌案写着什么, 签名按完手印,“嚓”的撕下。 伸在他眼前, 是张借据。 “我说过, 我会还你。” 他瞥了?眼,却?把借据放碎纸机, 问:“今晚留下来吗?” 殷松梦盯着被碎纸机绞成渣的借据,总觉得他今天情绪怪异, 兴许是提起了?敏因,又勾起了?他的惭恧吧,他自己也?说过, 跟她在一起会愧对他。 “我要去把支票给承兑了?, 账上?等着用钱呢, 走?啦!”背影毫无留恋。 资金的事解决完,她正式请长假集中训练, 俱乐部住处两点一线。 这天去看小菲,顺便留宿在那座意式庄园。 蒋溯的课程早已修完了?,睡前给她补课。 在书?桌旁加一张沙发软椅,她盘腿歪坐在那。 蒋溯坐一张梨木,线条板硬的中古椅,身量修直,白衬衫在灯下晕着暖柔,法兰绒的黑马甲泛着质感?十足的亮面,指尖扶书?页,右手夹支钢笔,跟她讲经济学导论。 “蒋老师,你吃绿橄榄吗?”她把掌心递过去,一颗洗净的绿橄榄在她手心躺着,语气里强调吃。 蒋溯漆眉微蹙,他说:“现在么?不是要补课。” “又不影响。”她眨眼,格外灵动。 从年初三过后第一次有闲心跟他玩闹。 蒋溯低眸垂视那颗丰盈饱满的绿橄榄,片刻,拾进手心。 他以为自己会像烫手山芋似的扔得远远的,可实际上?,他反而攥得紧紧。 旁边催他快点。 就算去卫生间,也?会被制止吧。 想着,手抚上?腰带金属扣,窸窸窣窣。 拉链咻的一声细响。 殷松梦托颊转笔,看着这切,心想蒋溯真是没底线了?。 故意调侃:“这是吃的绿橄榄,你在干什么?” 话轻轻一抛,令蒋溯压在裤边的手一滞,冷白腮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升温熟透,灯光下,望向她的瞳孔震颤了?几下,几乎快哭出来。 “你不是……” 殷松梦从身后端出一碗绿橄榄,塞一颗进腮帮:“你以为是怎么吃?” “没怎么。”他敛眸,薄翼眼皮耷着,声音寡淡。 被捉弄过头,扣回腰带,捻压着绿橄榄一言不发。 橄榄裂出甘酸的汁水,漫过他心头。 沉默片刻后,他把橄榄丢进垃圾桶,用湿巾一下一下拭手,从始至终没扭头回应旁边揶揄的视线,擦净汁水,他重拾钢笔,继续徐徐讲诉枯燥的理论:“边际成本变化……” 被殷松梦打断:“你生气了??” “没。”他说。 “每增一个?产量……”古井无波的模样,视线凝在教材上?。 “蒋溯。”她又插声打断他。 钢笔被重按在书?桌,他扭过脸来,黯沉燎烧的眼角,语气狠绝掷向她:“还要不要补课了?!” “要啊,可是边际成本你半小时前已经讲过了?。” 她本觉得这应该会很好玩。 可蒋溯真的悱愤时,她又怔住。 半晌,问:“要不要接吻?” 蒋溯没搭声。 隔着梨木扶手,她俯过去含他唇瓣时,他没有躲。 轻易撬开?牙关,缠弄舌尖,她站了?起来,跨坐梨木椅前边,深吻始终交融着,蒋溯一开?始无动于衷的手也?环住了?那搦柳腰。 津液啧唧,分开?后他紧抱着她,蹭着她发丝轻喘。 开?春后逐渐回暖,碧湖上?方?腾起薄雾,月辉中仿佛溶嗒嗒的薄荷酒。 “殷松梦。”他喊她,嗓子哑透了?。 令她想起春天的猫。 “湿了??” 良久,难堪地嗯了?声。 数百公里之外的南舟。 蒋家乱成锅粥。 危敏因失踪了?。 彼时的危敏因身处京大门口马路对面。 今天是他生日,他想远远见一眼姐姐。 于是用现金买通了?家里一个?佣人。 送他到机场,买了?张机票。 京大马路对面槭树下,能观察门口来往人群,却?被草木半掩着,不至于让姐姐看到他这副模样。 门卫老头捧茶杯穿过马路来问:“你找谁?杵这儿等半天了?。” 他冷冷瞥一眼对方?,不搭话。 “该不会是个?哑巴……”老头嘀咕。 直到白日晼晼,暮色四垂。 “我找殷松梦。”他总算搭理那个?摸牙剔耳,行为粗陋的老头。 “打她电话啊,这样等到什么时候。”老头声如洪钟。 见他黯然不语,心想,估计是没有电话,再不然就吵架被拉黑了?,现在的小年轻啊。 “知不知道她哪个?学院哪个?班的?或者住哪栋宿舍?你登记了?信息进去找,也?比杵在大门口大海捞针强,京大有四扇门,人从别的门进出你等到天亮去喽!” 老头递给他一本卷边的信息簿。 他没接。 他只知道姐姐是华城人,在京大读书?,寒假去南舟是为了?参加妈妈的婚礼。 别的一概不知,就连她五月份要马术总决赛的消息,还是在网上?搜的。 他肺不好,心脏也?有问题,没有上?过学,模糊的记忆里,坐在车里,张望着从小学校门口出来的哥哥,在他上?车时惊喜地扑上?去,把家里带的零食捧给他,不生病输氧时每天都?能去校门口盼望这刻。 以为只要在校门口等,就能等到。 原来不止一扇门…… 他或许该去姐姐家门口,等她出来远远看一眼就好了?。 可他不清楚姐姐家住哪。 而且他的轮椅要没电了?。 旁边被他从机场用两叠红钞雇来的出租车司机搓搓手问:“您看,天也?黑了?,我送您去哪儿过夜合适?” “城西岫清庄园。” 西方?天际下的山岫消蚀在浓黑的夜幕里,庄园灯带描摹出清亮精致的轮廓,陶瓦如砚台般光亮,绿茵地泛着绿幽幽的绒光,喷泉不歇地迭起。 三楼某间窗户的光忽地一灭。 月色悠悠洩进昏暗的窗内。 书?桌的教材文件散了?一地,锃亮宽敞的桌面,像是水杯倒了?似的,残留着圈圈点点的水渍。 门边,蒋溯误触了?灯光开?关的手心,撑在墙面。 俯瞰去,往两边斜开?的裙摆,如纱帘般,仿佛被风吹得上?下曳动,骨瘦的脚掌碾地,踝骨因为用力十分棱露。仿佛拉锯似的,长锯时隐时没。 年初三那天,他没有丢的工具,今天终究派上?了?用场。 白墙的手指骨蜷拢,迸起一道道青筋。 他叫她,两遍。 她才分神不耐烦问,怎么了?? 裙子,轧进去了?。他哑声。 傍晚,殷松梦从俱乐部结束训练出来时,穿了?身坎肩束腰红裙,裙褶及膝,被工具架了?起来,边缘洇了?一道深色印子。 闻言,她低眸,果然。 于是两只手,提了?提裙摆,准确说用力扯了?扯。 “呃啊……”蒋溯无意识把书?架的一本国富论给碰了?下来。 掉在地毯上?一声闷响。 尾椎骨一阵温润,是裙边。 殷松梦理了?理群摆,盯着地上?那本精装硬壳的国富论,要他别乱碰,到时候书?全砸下来,把他脑袋砸个?窟窿。 入春了?,意式陶瓦的雪化了?,汇成水,沿着瓦檐,砸在书?房外的窗台,啪啪啪啪啪,咕唧咕唧咕唧,静夜里噪响。 庄园电动闸门缓缓开?启,一辆本地牌照出租车沿路驶停在喷泉旁,司机酬劳丰厚,低头哈腰的,从后备箱搬出轮椅,推在后座旁,亲自把人挪上?轮椅。 “小少爷,有需要再找我啊!” 话落,又被丢了?一叠红钞,他捧怀一接。 乐呵呵地目送着进门的背影。 一叠一万,这一晚上?赚了?三万,他做梦似的钻回车里。 门口动静被隔绝在三楼书?房窗外。 这座庄园危敏因小时候来过一次,为了?看蒋溯舞蹈比赛,芝姨和?万伯陪同,在这住了?一晚,那是他少有的一次出远门。 他的房间在三楼。 罗马柱撑起宽敞通透的中庭回廊,他遥控电动轮椅穿过,进到主客厅,揿了?电梯。 数字缓缓跃动,“叮”的一声。 十二?点了?,生日愿望没实现。 轮子碾过走?廊,发出电动的嗡嗡声。 尽头处一扇半掩的门传出动静。 “啊啊……” 听着像他哥嘶哑的吼声。 很激烈。 他住不惯酒店,否则不会来这里。 生日反正结束了?,没见到姐姐,被抓回去也?无所谓。 轮椅闪烁着最后一格电,继续“嗡嗡”向前。 五指死命抵陷进沙发靠背,蒋溯踞坐在沙发上?,涣动的视野里,门板半掩,他才知房门没关紧,从牙关泄出的声响轻易漫进走?廊。 本该压住,可却?不受控制。 佣人住一楼,半夜不会上?来,这么想着,好像也?就无谓了?。 瓦檐雪水如绳,还在窗台砸响,啪啪啪唧唧唧。 “好像是你的手机在亮。”后头殷松梦轻声嘟囔,余光望见了?那堆杂乱的文件下,缝隙里掩遮的屏幕闪着光亮,说这话时轧着,手抟弄着。 补课时,他的手机本放在书?桌角落,应是一开?始,连着文件书?籍一块随手拂地上?去了?。 蒋溯快死了?。 额头湿潦潦,眼尾蒙雾,喘息沉促。 银白的月色下,雪色覆着,一株菇丑陋挣动。 他亲眼所见,那张茶几,被溺脏了?一道道。 仰着脖颈嗬嗬呼吸空气,瓦檐消融的雪水还在不停舂向窗台,微水泥砌的窗台内陷,有了?雪水的现状。他低吼着。 延烧的眼尾低垂,恰好掠过门边—— 轮椅的金属轮毂在月光下锃亮,身影清羸,正盯着这幕。 蒋溯眸色一黯,视野却?晃动得愈发强烈。 40-50 第 41 章 从半掩的门迤去视线, 窗外浓夜,书房内灰朦胧明,一扇墙通顶的檀木书柜。 书脊排列, 烫金字体反着光,弯腰半人高的位置, 被抓得格外凌乱, 书掉了一地。 靠窗的那张书桌却空无一物,湿渍在月光下熠熠,桌腿底下,横七竖八的文件夹, 白衬衣、法兰绒质地的马甲、黑缎西裤…… 危敏因一直以为, 他哥是?台机器, 为学习工作、继承家业而生, 每件齿轮必须完美转动。 他可以摈弃自己的爱好,什么贝斯、拉丁, 花时间精力学过, 也拿过奖,在他眼底好像也就那样。 他生来是?继承者?, 这些岔枝注定被砍断,他也没什么不舍, 打小冰冷无欲。 一个衬衫永远熨帖,扣子一丝不苟的人,竟有这么一天, 眸色朦胧, 声嗓损伤, 清躯糜烂,后头?掩着不歇停的, 是?始作俑者?。 这个角度,哪怕只有一秒,也足够一览无余,浊浑狼藉的茶几后边,小写的十一不停打直,快把支撑着的拱门舂碎了,仿佛工厂门口路面的液压升降柱,出了故障似的,不知?疲倦,疾速升降,卷起地底不明的碎白沫子。 没兴趣窥探他哥如何颠覆往日清冷。 只一眼,颇为嫌恶地敛走目光。 路过书房,遥控轮椅,继续朝深处的房间去。 思绪飘零的脑海,蒋溯望着门口,想提醒,缓一缓,可一句完整的话也凑不出。 有一瞬间,自暴自弃地想,让他看?好了,让敏因看?看?,谁在被殷松梦弄。 就算殷松梦亲口说?喜欢敏因,和他有过一段,甚至有合照,又怎样。 现在,疯狂被弄着的人是?他。 他被说?不清道不明的忿嫉怂恿,什么底线都抛得一干二?净了,牙关启出缝隙,毫不克制喉咙深处的喟叹。 “呃呃……” 文件底下,什么来电都不管不顾。 可小腿的酸沉,令他有些软簌簌地后倒,反手支不住沙发靠背,响起殷松梦一声润亮的不满,抬高点啊。 话音一落,他神?思陡然回笼—— 她说?过,敏因醒了,他们就结束。 他们绝不能见面。 幸而殷松梦被掩在他身?后,彼此?谁也没看?见谁。 然而,殷松梦不知?这一切,愈发不管不顾起来。 只觉视野剧烈一坠,茶几的一道道浑脏,在他瞳孔越放越大?,整个人一俯,刺骨的凉,淋出去的又糊回他身?上,无比糟乱。 意料外的变换,会令殷松梦曝露在门口的视线里。 她的裙边又轧进?去了。 可他分不出神?在意这些。 只有一个念头?:她不能被看?见,敏因不能出声喊她姐姐,她不能抬头?看?门口。 茶几是?产自蒙特卡洛的天然大?理石切割而成,质地温润细腻,有一定重量很难搬动,可茶几腿却在地板上剐蹭出“吱吱”的刺耳声。 等等啊啊……面颊紧贴茶几面,哑声艰难道。 话音被罔顾,屋檐化了一夜的雪水还?在不停砸向窗台。 他的心提到嗓子眼,神?经极限绷着,假使他们彼此?对视一眼,事态又会演变成怎样。 敏因哭着、娇着喊她姐姐,勾起她的愧疚。 殷松梦会怎么选,抛弃自己,慢慢原谅他? 不行。 可后颈被擒,他甚至没力气抬头?看?一眼门口。 满冬的雪,沿着瓦楞,化成百重泉,风一吹,斜打上白玻璃,啪啪啪啪啪啪……水唧声不止。 他只剩声嗓嘶竭。 支吾着让她等会儿。 可回答他的,只有和窗外雪水拍打白玻相较的噪声。 蓦地,大?理石茶几轰然往前?倒塌,电光火石间,十指连掌心,结实撑了一下地毯。 羊绒地毯被抓成废纸般变形。 坠着的脑袋,渐渐充血,视野颠倒,衣帽间沙发凳的记忆重回脑海。 他看?到倒塌的茶几,以及,自己已然悬空的腿。 仿佛块飘零的布晃来晃去。 斜支着的茶几面,大?理石倒映着半掩的门。 没有轮椅,也没有敏因在那。 他高悬的心终于落下。 敏因不在那,证明他没有看?见殷松梦,也是?,他没道理旁观他哥做这档事,或许瞥了一眼就走了。 想见殷松梦,偷跑来华城? 看?来,文件底下熄了又亮的电话应该是?南舟打来的,要汇报的估计就是?敏因失踪的事。 敏因小时候在这住过,想必会在他原来的房间过夜。 就在书房斜对面。 他迫切想把书房门关上。 撑着单只手,够了一下,还?差五米。 “要关门?”殷松梦问。 两手一捞,仿佛把着自行辅助轮,嗓音如灼:“那去关吧。” 这五米,蒋溯是?辆车尾交由她的自行车,肌体挨挨擦擦,肘端挪挪停停。 金质幽凉的门把手,在他仰起的视野里,成了另种?诱惑。 不知?多久,总算近了,撑着,手臂如枝干伸展,指梢还?差毫厘时,树躯干突遇狂风骤雨,晃不停,被毫无章法轧着,连根拔起。 视野彻底颠倒,脖颈以种?扭曲的弧度,贴在踢脚线位置,背椎骨倒打在门板上,倒是?终把门给掩紧。 “咔哒”一声,锁芯合上。 倘若门外有人,静站在那,细辨,门内有人挨着门板在打架似的闷响。 倚门倒悬的视野,蒋溯才知?道,书房的乱,仿佛遭浩劫。 血液往头?顶汇涌,斜上方视野里,殷松梦的手抟挼着。 她缓缓说?:“上学期去澳洲梵西牧场参观的时候,还?学习过怎么给马匹挤奶呢。” 牧场师傅教她技巧,像捋挂面似的,顺着面粉袋一样,从上到下,用巧劲。 话完,又问他,像么? 他哪知?道,屈折着颈子本就难受,眸子干脆瞥向月亮东升的窗牖。 月亮在看?,殷松梦面向墙壁,仿佛在一次又一次扎马步。 蒋溯背倒抵墙,双腿折落,前?趾掌抵地。 倒流的唾液呛进?气管,激起剧烈咳嗽: “咳咳咳咳咳咳……啊啊呃……” 侧颊旁的羊绒地毯,被淋得打撮儿,有一撇甚至敷在嘴角。 “嗒”一声轻响,殷松梦解开了暗扣。 工具拎手里退了开。 蒋溯的尾骨沿墙根滑落,凌乱侧躺在墙角,是?月光沙滩上缺氧的鱼,一翕一翕颤动,洩流着珍珠白。 清晨。 殷松梦早早离开庄园,去俱乐部障碍场地训练。 书房窗畔,视线目送那辆别克从地库驶出,沿着绿径,驶向大?门。 门不期被推开,危敏因坐在轮椅上,视线打向窗畔的蒋溯,裹了件睡袍,脖颈咬痕醒目。 又扫了圈书房尚且没来得及收拾的狼藉,地毯湿淋淋,纸巾盒空了,用过的四处可见。 “哥,昨晚很激烈啊。” 他黑眸纯澈,坦荡的一句调侃。 “你不该自己跑出来。”蒋溯回身?,嗓音残余着竭力后的喑哑。 危敏因扯唇,手在卫衣兜里揣着,摩挲着。 “昨天我生日。” 蒋溯一愣。 “抱歉,我忘了。” 前?阵老管家问过他,敏因的生日该怎么操办,他借口公?事忙,要他操持。 一方面嫉忿,一方面惭恧。 两头?煎熬,索性逃离南舟。 “谢谢哥的大?礼了。”危敏因抬脸。 蒋溯抬眉:“什么?” “我是?说?,哥满足我一个愿望吧。”他挤出浅笑。 昨夜的事,加之忘记他生日,蒋溯心头?有愧:“你说?。” “把阿波聘回来跟我。” “他工作失职。”蒋溯拾起一枚掉在梨木椅缝隙里的发圈,捏在手里把玩,怪不得临走时殷松梦说?找不见。 “是?么……”危敏因同样盯着他指尖的杏色发圈,喃喃,“那哥又算什么,失德?” 话落,蒋溯指尖一顿,从那种?眷恋的情绪里挣脱。 抬眸向他,才发现危敏因眼底晕着淡青。 不禁问:“你昨晚——” 话被打断:“昨晚我生日,哥竟然不回家。” “我只好偷跑出来找你,结果看?到你被/干个半死。” “我回房一晚上没睡,你也不来找我,你是?不是?失德?” “我可是?你亲弟弟,你年年都陪我过生日的。” 危敏因控诉他,眼底噙泪。 蒋溯心湖起褶。 反问自己,这么做,难道要割舍手足么? 在殷松梦之前?,敏因是?他贫瘠精神?世界的唯一寄托,他外出学习,唯一企盼是?回家见他,听?他喊哥哥; 寒假赴英,在蒋氏集团历练,也是?想将来撑起兄弟俩的生活。 敏因是?父母感情失和破裂后,他二?十多年来不可多得的光亮。 无形纽带相系,他一抛泪,总能勾起心门深处的柔软。 “哥给你补过生日,还?是?先煮一碗长寿面好不好?”他在轮椅前?弯腰,重拾旧日温情。 危敏因点头?,不着痕迹掠过他袍领边流露的吻痕,眨眼:“还?有阿波的事。” “都答应敏因。”蒋溯难得勾浮抹淡笑。 只要不是?殷松梦,满足他好了。 至于将来,他如果还?念念不忘要见姐姐…… 大?不了,就断只手。 蒋溯冒出疯念。 推着轮椅步出狼藉不堪的书房- 马术场地障碍总决赛在维罗纳举行。 选手是?各洲的翘楚,这段时间,殷松梦训练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她对奖杯的渴求,泰半是?源自奖金。 冠军六千万,亚军三?千万,季军一千万。 蒋溯说?过要去维罗纳看?她比赛,订的也是?同趟航班、同家酒店。 不过却始终未现身?,信息也未回。 直至比赛开始,前?排贵宾席的一个座位依旧无人入座。 她排在法国骑手后边,场上忽地爆出雷鸣掌声,中央屏幕上跳出法国骑士成绩:0罚分,41.24秒。 赛况全球直播,解说?室里,也对这成绩发出感慨:“这对后面选手压力非常大?啊!” “下面出场是?中国骑手,殷松梦,和她搭档的这匹马叫占雪。” 殷松梦迅速沉浸在比赛里,法国骑手成绩斐然,说?没有压力是?假的。 已经出场的马术运动员,或多或少都打落了横木,或者?拒跳、踩水障,出现了罚分,哪怕零罚分的,用时也远远比法国骑手长。 她高踞马背,身?姿矫健,仿佛箭镝入云,跨越过第一道单横木。 “漂亮!顶住压力完成了第一跳!”解说?室振奋着,“非常小的角度回转过来,保持着很好的动力。” “哇斜跳一米六!路线选择没有一点调整的余地了,看?来殷松梦选手奔着冠军去的啊!” 马蹄着陆,殷松梦刚以刁钻的角度完成了双横木障碍。 接下来的横木双连跳,马匹动力依旧充足,动作精准。 解说?持续:“弯道回转速度非常快!” 镜头?里,压弯时,马腿抖了一下。 速度出现卡顿。 “他们全力以赴,飞一样的速度,接近终点了!哦呦!殷松梦选手的马匹好像出了点状况,前?蹄打滑了,太惊险了。” 是?殷松梦弯道回转太死,导致马蹄在沙砾中打滑,她也第一时间察觉并调整了,接下来的两个弯道稳健许多。 马蹄轻巧单薄,倘若一味追求速度夺冠,折伤马腿,她反而觉得顾此?失彼,占雪陪她一路赛过来,身?价早已不能用夺冠的金钱衡量。 越过终点线,观众席欢呼阵阵。 她无暇顾及,翻下马,第一时间俯身?检查马腿情况。 好在没有崴伤。 她最终以0罚分,41.55秒的成绩夺得了亚军。法国骑手以领先她0.31秒的微弱优势卫冕冠军。 殷松梦从领奖台下来时,心绪激扬,亚军也好,她在马术这条路上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说?技术,抗压的心态肯定还?需磨砺,法国骑手经验老道,夺冠实至名归,她也由衷祝福对方。 唯一可惜是?,奖金只有三?千万,不够还?蒋溯的六千万。 说?起来,蒋溯是?不是?没来看?比赛? 她扭头?望向观众席,逡巡无果,敛回视线,往更衣室去。 却在更衣室门口猛地滞住脚步。 危敏因一身?漆黑卫衣,微卷的黑发尾耷进?领口,衬得肤透瓷白,身?形羸瘦立在那,怀拥一束丹麦紫风铃,饱满欲滴。 人透着病气,却甜甜喊她:“姐姐……” 第 42 章 殷松梦和危敏因分手, 闹得很难堪。 刷卡手机支付正盛行,危敏因却习惯用现金,后备箱成箱成箱的钞票。 他说过?, 因为钞票是红的,好看啊。 鹅雪似的扬散。 “你哥哥知道你这么做么?”她听?芝姨说, 是他哥哥管教他。 其实她隐约猜测, 他用现金的话,他哥就不能轻易得知用钱去?向。 可一提他哥,他情绪便要激动,也?没多问。 这次提及, 纯粹想让他有道警戒线, 别惹事。 危敏因住南舟顶富的游豫园, 里边别墅面积不一, 数字越靠后价格翻番地涨,他住最后一幢, 拾捌号。 梁谊柔和她的新婚丈夫刚搬到贰号, 只知道拾捌幢有个小少爷 她曾问,拾捌幢是不是有个哥哥? 梁谊柔摇头不知, 说这家人深居简出?的,来历又打听?不到。 酒吧小巷回程的途中, 危敏因蜷腿抱膝,靠在车窗旁。 斑驳的光影像一片一片蝴蝶,擦着飞过?, 他摊开手指去?网。 听?她提及他哥, 埋过?头去?, 乌漆漆后脑勺向她,一语不发。 被打的夹克男收了一箱钱, 连医院也?不用去?了,打了右脸,就差把左脸也?腆过?去?问:小少爷还打么? 临走站在钱堆里,跟送客似的。 殷松梦哑然。危敏因反倒对这种结局见怪不怪,大概打一顿撒气,再扬钱得到谅解,是他一贯作风。 车玻璃被街灯漆了层昏黄,窗旁,危敏因单薄的肩膀在颤。 做坏事的是他,哭的也?是他。 他扭过?脸来,去?扯她衣角:“姐姐,他原谅我了啊。” “你是我的,不许和我哥告状。” 他依赖过?他哥,也?怕他哥。 “我没有要告状,只是你这么做迟早有一天要坐牢的!”她拂开他的手。 “还有,我们分手吧。” 这是她第一次提分手。 仅仅是被搭讪,危敏因就对人大打出?手,她不敢和他再玩下去?。 也?开始后悔,从开始就不该沾他。 消遣可以,她错在没有事先?和危敏因达成消遣的共识,他动真格了。 一听?分手,呼吸仿佛静止了,一张泪潸潸的脸,被穿梭的街灯映照,珠光闪闪,眼底的亮在凋残。 那次的分手,以混乱告终。 危敏因被刺激得肺病犯了,车载的便携氧气瓶起不了作用,一路油门飞驰回游豫园,阿波把他背去?设备齐全的供氧室输氧。 李芝和一干佣人吓坏了。 “这是怎么回事?出?去?还好好的!”李芝见他羸弱,十分揪心。 私人医生?早在门口等候,疾着脚步一块跟进供氧室。 “姐姐……”门关那刻,危敏因在阿波背上软趴趴,细如蚊蚋的音量。 殷松梦被挡在人群外,心脏被这出?变故弄得狂跳。 她能觉出?李芝对自己的排斥。 敏因虽体弱,可十八年来到底平安无事,直到她出?现,把人三番两次弄得情绪波动。 “殷小姐,这到底怎么回事?”李芝询问。 殷松梦收回焦灼在供氧室的目光,踱动的步伐也?停下来,思忖过?后,把今晚发生?的事都告知了李芝。 “您的意?思是,敏因少爷指使他的保镖动手打人?” 她点头。 李芝看她的眼神纯粹在看个谎话连篇的骗子。 但?顾念她是客,还是把阿波当场叫来对峙。 阿波瞥她一眼,低头应:“对方先?挑衅,我怕他伤到少爷,挡了下来教训了几句。” 李芝对于?她把敏因带去?老城区酒吧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本就心有微词,全然只信阿波的说辞。 殷松梦蹙眉:“我只是不想他再用这种手段解决问题,才?多嘴了,信不信由你们。” “他醒了,你和他说,我们分手了。” 李芝目送她:“我会转告。” 夜深了,她回到游豫园贰号。 梁谊柔端水果点心上楼,倚床头问她:“和拾捌号的小少爷进展怎么样呀?” 在游豫园,排前面这些号码的房主,天然觉得拾捌号是身份象征,遥不可及,女儿和拾捌号小少爷在一起,她想趁机和那边长辈走动走动。 掐丝珐琅盘里的樱桃血红饱满,她捻一颗,塞嘴里,说:“吹了。” 然而,危敏因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 照常来寻她,梁谊柔自然笑盈盈请他进来。 把困懒觉的殷松梦吓了一跳。 一睁眼,他坐在床边玩魔方,指尖翻飞。 “姐姐!”见她醒了,他扑进她怀里。 绒绒的发梢轻蹭。 又像犬兽似的仰脸舔/舐着她下巴。 弄得湿濡濡的,她推开他,很轻易,他实在太?瘦了,也?没什么力气。 他是想哭的,但?忍住了。 “是他不好,他和你说话,想抢走你,我才?打他的。” 他深知自己行为不能被她发现,否则也?不会令阿波把人捂住。 打人固然有错,他却不认为自己的出?发点有错,仿佛插旗捍卫领地,容不下一丝风吹草动。 “姐姐,我们不分手……”危敏因兀自低语。 过?夜的樱桃被捏他手里玩,捏熟了,满手鲜红汁液。 他总算忍不住,剔透的泪水大颗滚落,埋头用手去?揩,汁液沾在下巴嘴角,苍白里,浓墨一笔,比血还艳。 可殷松梦不哄他,他干净的左手便从袖洞里钻出?来,一味想往她手心里塞。 她沉默着,把手缩进了被窝。 时隔一年。 面对他习惯性想塞自己手心的手,拂袖一甩。 “滚开!”甚至更躁劲。 但?她没想到,危敏因整个人会倒在地上。 尾椎骨猝地一摔,浑身震得散架似的,眼珠立马浮雾。 裤腿那露出?截小腿,被一圈金属箍着,干瘦干瘦,像肌肉萎缩还没恢复好。 见她在看自己丑兮兮的腿,他立马扯下裤腿去?遮严实。 他的腿还是麻木无觉,哪怕他每天坚持训练。 之所以能“站”在殷松梦面前,是腿部安装了机械外骨骼,辅助他站立,他今天特地穿着宽松的长裤,足以掩盖金属支架。 但?身体重心终归不如健康的人稳健,一拂就倒了。 怀里的丹麦紫风铃还完好无损。 去?年她说过?,喜欢紫风铃。 她微愕,也?没去?扶。 转进更衣室换马术服。 窗外的阿迪杰河环映着红砖古墙,碧波濡沫,微风和爽。 可她捧回亚军奖杯的心情,从见到危敏因那刻就被搅得一团糟,换好红裙,又在包里翻出?件黑色开衫,披在外边遮住大片的红,心情才?好点。 哥特式拱形竖窗下边,危敏因还在原来摔倒的位置,痛楚缓了过?来,蜷膝坐在那。 穿着蓝马甲欧洲白人面孔,是比赛场馆的工作人员,用意?大利语问他需不需要帮助。 他听?不懂,哪怕对方换英语又问一遍,也?不理?对方。 只在更衣室门开那瞬,眉目鲜亮。 “姐姐!” 尽管被冷落,在下一次遇见主人时还是有一百二十分精力。 他又想扑进她怀里。 可机械外骨骼全靠有知觉的腰部和胯骨带动,并?不好操控。 光站起来这一下,纤影便步出?了廊道。 在窗外的树篱下一晃而过?。 等他以一种缓慢别扭的走姿,总算走到术场馆外边时,视线只来得及捕捉到一尾殷松梦上车的裙角。 太?阳西斜了,夕阳洒向粗糙的红砖,连拱形的圆墙巍峨肃穆,更显墙根角落的孤影伶仃,张望着,跟被遗弃了似的。 在这座沧桑的古城里,格外渺小,比以前还要弱不禁风,一个马术运动员从他身边跑过?,后头鼓起的大背包擦他一下,他便直直摔地。 换在南舟,谁撞拾捌号小少爷不得被阿波打一顿,给他出?气。 如今异国他乡,阿波在另边观众席出?口等他,他特地不准他跟过?来打扰他和姐姐见面的。 可他做了那些事,姐姐还在生?他气,只剩他。 机械架着膝盖,狼狈支地的状态,这一摔,手心也?被沥青路面剐破了皮,在夕阳下露出?血丝丝的嫩肉,他疼得不敢碰。 只能反一面,用手背撑地借力。 可笨重的机械骨骼压得腰椎又酸又沉,他怎么也?爬不起来。 怀里的花也?被压坏了。 他再也?忍不住哽咽出?声,委屈不已。 簌簌的泪掉在零碎的花瓣上。 模糊的视野里,红色裙裾轻曳,夕阳刺得他眼疼,可他还是睁大眼,努力要看清面前背着光晕的面孔。 身影蹲了下来,熟悉的面靥清楚现在眼前,问他:“你的腿怎么了?” 他扑进她怀里,像找到倚仗似的,终于?敢放声啜泣,边哭边吱唔:“花碎了……” 殷松梦把他扯开,肩胛被风一吹凉飕飕的。 他又唤手疼。 是一双摔跤蹭破了的手。 可右脚踝骨,也?在他挣扎起身时被磨得血淋淋,却不见他嚷腿疼。 她猜出?他下肢失觉了。 殷松梦其实有一堆疑问,譬如敏因什么时候醒的,腿还有没有痊愈可能? 她不该开口问他,否则他更要歪缠不休。 更不该过?来扶他。 可去?年寒假在南舟招惹他的一丝丝愧疚驱使着,她还是下车了。 就当异国他乡对同胞的一点怜悯。 阒默半晌,张了张嘴,说:“别哭了。” 她还有一个最大的疑问:敏因是否知道她和蒋溯的事。 她曾说,敏因醒了就结束。 先?不论蒋溯要以何种心态面对苏醒的亲弟弟,面对把他弟弟折腾成这样的她。 就她而言,倘若在金桦海,故事的一开始,她知道蒋溯是敏因的哥哥,大概率会躲开。 刚把人扶起,包内手机震动,屏幕弹出?通国内的电话。 蒋溯身边的阿辉打来的。 她背身接起,表情越来越凝重。 挂断后,眸色骇然看向危敏因—— 刚被要求别哭,怕她生?气,眼睛湿漉漉的,正把抽噎往回憋,吁气时打了好几个颤。 “是你做的?”她问。 蒋溯在医院,手腕被锐器切断了。 他别开脸,冷声冷气:“是他不好。” 生?日那晚,轮椅本来路过?了书房。 可那句“抬高点啊”,轮毂登时碾停。 是姐姐的嗓音。 姐姐弄他时,他没力气,撑不住,总喜欢往下塌,这句话再熟悉不过?。 第 43 章 场地障碍环球赛总决赛前夕, 危敏因焦躁不安。 数月的康复,他的腿还是没有起色。 他想站在姐姐面前,马术比赛的票都订好了。 不过万伯送来一副机械外骨骼, 说是哥哥给他定制的,他尝试着站了起来, 高耸的视野令他很激动, 在走?廊蹒跚学步似的,很新鲜。 走?累了,扶着栏杆休息,视线和楼下喝咖啡的蒋溯相汇, 衬衣领甚至遮不住吻痕。 他又想起生日?那夜的一眼, 清冽的笑淡了淡, 下意识去摸口袋里的匕首, 指尖擦着乌木纹路,粗糙的触感令他安定下来。 不可以, 姐姐会生气。 他反复告诫自己。 可眼神藏不住, 满是敌意。 他甚至会故意发?脾气,把?蒋溯亲手做的骨头汤一拂, 一滴不漏全洒他身上。 家里上下,都以为他因双腿残疾而?阴郁躁怒, 惊诧却也不责怪。 就?连被浇热汤的蒋溯,也只是僵了瞬,一贯的包容, 一句重话也不说, 淡然去卫生间清理。 他望着那道清泠背影, 在心底骂他装,那晚肌理裸/露, 糜烂成什么样。 分明?趁他车祸睡着,勾引姐姐,抢走?他只属于他的姐姐,还装一副好哥哥的模样,到现在还在瞒骗自己,一边跟自己说养好身体,一边背着自己跟姐姐做/爱。 蒋溯真的很该死。 他不止一次在深夜设想,匕首该怎么割断他的喉咙,鲜血像烟花一样溅出来,把?他干净的白衬衣染红,看他怎么装。 每每冒出这念头,脑海浮现姐姐不理他的背影,他哭着也不被理会的场景,又什么都冷静了。 可日?常生活里,他总忍不住故意针对蒋溯。 最严重的一次发?脾气,是用魔方?砸了蒋溯的额头,血柱立马蜿蜒,糊在眼角脸颊。 他忍不住想看那血,又被蒋溯森冷的表情慑住。 蒋溯从?小到大迁就?他,远隔千里的电话,向来只有关心与叮嘱,压力大时,表情寡淡,见了他也会挤出丝笑。 如?今捂着额角,手帕被染红了,旁边围了堆人关切。 蒋溯缓了过来,淡声说没事。 和医生临去处理伤口时,弯腰在他面前:“腿的事哥会替你?想办法,一定能恢复的。” 呼啦啦一堆人跟着走?了,剩他埋头抿唇,用手指甲刮蹭轮椅。 他最开心的事是倒数着马术总决赛的日?子。 临行去维罗纳的清晨,家里都以为阿波照常带他去医院做检查。 刚下电梯,被客厅沙发?后的清冽嗓音叫住:“敏因去哪儿?” 蒋溯翻领排扣风衣,顶端衬衣领雪白,站起来时身形峻拔,也是出门的装扮。 “去看姐姐比赛啊,医生说,我情况已经稳定了,坐飞机没问题。”他眉梢起衅,不藏着掖着。 蒋溯也没拦他,步前来,左手搭着轮椅扶手,倾着身子搭腔:“正好,我也要去维罗纳。” 话一落,危敏因表情渗冷。 盯着他吻痕消退的脖颈,手一下扣住轮椅上的手背,指甲像毒蛇的獠牙陷进他皮肉里,呼吸渐浑:“哥去维罗纳做什么?” 问这话时,卫衣兜里,手心已然与匕首的乌木柄吻合- 殷松梦赶到南舟医院时,蒋溯半靠在床头,失血过多后脸色苍白,眉眼倦气。 左手从?手背骨头,到桡骨,钉着副金属支架,四颗钢钉内植进骨骼,外部连接固定夹钳,钢钉之间连杆相接。仿佛筋肉里长出钢铁,十分惨烈。 她听医生说,他手腕上段的尺骨,连着神经、血管,完全断裂,仅剩底端一点点肌腱相连。 好在是切割性离断,创面整齐,通过手术把?血管神经肌腱依次桥接,最后进行了皮肤缝合,在外部打上了支架固定,如?若度过术后七十二小时危险期,断肢再植的存活率便?有了保证,痊愈后也能渐渐恢复手部功能。 原本骨长白皙的手,抚着贝斯琴弦,翩翩轮换,现在却穿出钢针,被固定在床畔。 他却还能气定神闲同她说话:“抱歉,没能去看你?比赛,总决赛的亚军,恭喜你?了。” 殷松梦捺着气,只问:“敏因你?打算怎么办?他这算故意伤害。” “没事,能恢复,他事后也吓坏了。” 危敏因不兴奋就?算好了,能被吓坏? 她全然不信,气极了,弯腰用手去摁了下他苍白的唇瓣:“这还叫没事,是不是等他拿刀捅死你?才追究啊!” 她从?地库跑上来的,热得后背沁汗,把?开衫袖子拽掉甩在病床上,一屁股坐床边,见他又习惯性要用完好的右手去收拾她乱丢的衣裳。 “医生要你?别乱动!”她噪着嗓,把?开衫一捞,丢向沙发?。 陡高的音量,令他不由?得愣了愣,坐在床头看她的眼神迟疑了半拍。 她也觉得自己这一吼莫名其妙,倚在沙发?旁,合手环胸,平静下来,盯着鞋尖说:“敏因是因为知道了我们的事,对你?动手的吧?” 蒋溯抿唇没应。 病房里继续响起她的嗓音: “敏因你?想包庇还是怎样,我也管不着。” 下定决心似的,站直身体:“总之我们到今天就?结束吧。” 语气轻飘飘的,足以挟着气氛下坠。 寂静无声之后,蒋溯寻回有一瞬间失焦的视线,盯着她,唇瓣隐忍到颤:“为什么?” “你?弟弟很偏激,我不想跟你?搅在一起。”她略显焦躁地在沙发?前踱动。 断腕的痛在刹那间锥心,眼角灼炙,他抓着最后丝希冀问:“怕他对我不利?” “是啊,我可不想你?因为跟我扯上关系断手断脚。” “敏因就?是个疯子!你?这次也领会过了。”事实证明?,她的观念没错,对待亲哥尚且能下这种狠手。 蒋溯深眸总算燃起丝光亮,松口气,颊边微勾:“我会注意的,不会再发?生今天的事。” “殷松梦,我手疼,你?抱抱我吧。”他望着她。 她伫立不动,知道自己去抱他,意味两人就?纠缠不清了。 先?前她不满蒋溯目的不纯接近自己,又不愿将来迁就?他对敏因的那份愧疚,加之深谙敏因的乖僻,故而?提出敏因苏醒,两人结束的说法。 现如?今,他清羸靠着病床,手凿钢钉支架,她也想分手,但理由?更偏向顾及他安危。 她钉住了双脚不去抱他。 蒋溯掀被欲下床,她总算抬步,忿忿把?他按回床头,要他别动。 依旧没有抱。 只坐在一旁摩挲着自己的腕骨,仿佛那圈也断出伤口。 数十分钟后,病房门一开,走?廊轮椅上颓色靡靡的人顿时警惕,抬起视线。 看着殷松梦,眼底渐渐蓄泪。 “姐姐,你?别生我气好不好……” 昨日?傍晚,在维罗纳,尚且会因为他腿残跌了一跤的泪水而?泛起丝缕愧疚,现在只剩不耐。 蒋溯手钉钢架,也只是低声念一念疼,神情依旧澹静;他擦破点皮就?疼哭了,可偏偏是最怕疼的人,下刀子最狠。 她用力拍开危敏因想扯她衣袖的手,“啪”的声脆响,手背迅速泛红。 危敏因捂着手背默默淌泪。 “疼吗?”头顶响起问话。 泪蒙蒙的眼攒起光亮,还以为殷松梦在心疼自己,对上她冷黯的眼神,眼睑瑟缩了一下,低低耷着,点点头,说疼。 “那你?对你?亲哥下得去手,把?刀给我。”要不是他也是个病人,她真想把?他拳打脚踢一顿。 “是他惹我的,我本来……”他嘟囔着。 “给我。”她没耐心听他说些车轱辘话,危敏因偏拗地有自己一套观点,譬如?他从?始至终认为彼此?没有分手。 卫衣兜深,他把?那柄寒光锃锃的瑞士匕首拿了出来,捏着匕首尖,木柄朝她:“皮鞘沾到了哥哥的血,擦不干净,我不喜欢,丢掉了,新的还没配好。” “姐姐,你?小心别割到手。” 他又在裤兜里掏出块手帕,盖在匕刃上。 殷松梦被他若无其事的模样深深慑愕。 瞠目结舌半晌,把?匕首揣进包里,没打算再还他。 她叮嘱门口的阿辉:“守好,别让他进病房。” 承包牧场的建筑公司要结清之前欠的账,她得去一趟闰城。 解决完之后,她选择重回学校上课。 危敏因被蒋溯安排去了英国做脊髓神经手术。 往复循环的生活格外平静,越平静越觉得少?了个人,她有些不习惯。 她再来南舟,是学校端午假期,距离蒋溯接腕手术已经过去半个多月,手部供血正常,手指也能做轻微屈伸,等腕关节周围关节囊修复,便?能做下一步功能训练。 “继续跟我在一起,你?怎么面对你?弟弟?”她两手交扶着手肘,背蝶骨格外纤薄,红裙在雪白的病床旁尤显凄艳。 蒋溯低头吻了吻她裸露的肩头,似乎已然从?愧意里挣脱:“你?和他已经分手了,他也始终是我弟弟。” “他的腿,我给他安排了去英国做手术,术后大概率能康复,心理医生也安排了。”他用鼻尖蹭着她鬓边发?丝,蹭乱了,又勾手给她别在耳后,盯着她的黑眸分外幽深缱绻。 “我想你?。”他说。 她上次没抱他,只说下次来找他时会带着答案。 “答案是什么?”他低声问。 第 44 章 输液软管的针头插在他手背, 绑着白胶带,滴斗里规律滴着的液体?,淡淡映在殷松梦眼底。 起?风了?, 窗外的老榆树在辉夜泛起绿漪,密叶轻响, 和畅又平静。 她微微偏首, 鼻尖便蹭过蒋溯病气颓慵的面颊,能?感?受到他微灼的气?息。 危敏因的腿有了恢复的希望,他的危险性也?远在地球另端,有?了?心理医生介入。 而?自己, 是牵挂着他的伤的。 倘若为了?这丝牵挂, 继续和他在一起?, 似乎也?没了?阻碍。 彼此离得极其近, 呼吸勾缠在了?一起?,蒋溯就这么?深眸炽炽注视她, 不敢错漏分毫地等?她回答, 输液的右手无意识地攥紧了?床单。 直到她稍微侧过下巴,去亲他唇瓣, 含着唇珠舌尖交融,这段时间的分隔两地, 忐忑不安,都在那刻化成眼泪,细雨散丝似的滑落, 薄唇压抑到颤抖。 “苦的。”殷松梦知道他在哭, 分开了?贴合的嘴唇, 嘀咕了?一句。 承认自己牵挂他,好像也?就不觉得他眼泪刺眼了?, 也?没搬出以前不准他在自己面前流泪的那套。 蒋溯搂着她,右手从她腋下穿过,紧贴细腰,手臂像铁一般箍着她薄背,毫无罅隙的抱法。 “刚吃过药。”他揉搓着她肩头,闷在她颈边,汲取着她的香气?,极其想咬她一口,启唇却又沙哑哽咽,他就算哭也?是隐忍的,所有?声音都藏在喉咙里,挤压着,偶尔才低低泄出一声颤乱的抽泣。 “你怎么?才来。”他说这串字时,脸依旧埋着,仿佛埋怨,又像庆幸。 弄得她颈边又湿又痒。 “吃橘子吗?”她正好够着床头的果篮,一颗橘子盈盈掂进手心,突然问。 “你嘴巴有?药味。”接吻一片清苦。 蒋溯揾干泪,稍微松开些,点点头。 她便在手里剥着,橘子皮清冽的气?味在彼此间弥漫。 “用水果刀切吧。”蒋溯话音沙沙的,掺着鼻音。 橘子不好剥,她食指被染得油亮油亮。 “可剥皮的橘子更好吃。”殷松梦说。 她从小到大都不喜欢吃连皮对半分成小份的橘子,不论什么?品种。 上?学时,她会躲在后排徒手掰苹果,和同桌偷偷啃着。但橘子不行,气?味太大,一剥老师准厉声质问:谁在吃橘子! 不过汪宝玲会削橘子皮,像削苹果皮那样垂落成铅笔花,再把白囊撕掉,塞一瓣进她嘴里。 她不会削,只会徒手剥。 “拿纸垫着,弄脏手了?。”若不是左手钉着钢架,他肯定?要拿过那颗橘子自己来处理。 殷松梦嫌他烦,没要他递的纸巾,他于是便把那纸巾给她摊在大腿上?,以免弄脏裙子,她今天穿了?身米白的鱼尾裙,配着露肩的针织衫。 剥好后她跑去卫生间洗手,再回来撕白囊,纤白的手做起?这些,格外细致认真,撕干净了?,撇开一瓣,塞他嘴里。 以前管束她坏习惯的蒋溯,现在被困在床头,含着她喂的橘子,嚼咽着,她忍不住用力搓乱他的发丝,笑靥动人?:“蒋老师你也?有?今天。” 他在病中没戴眼镜,病骨消瘦,乱糟糟的额发搅乱了?冷峭的眉眼,气?息柔荏不少,靠在那格外“可欺”。 她想着吃过橘子,嘴里应该是甜的,于是坐在床沿,侧身压得越来越过,俯头吻他,他也?抬了?下巴迎合她的吻。 清夜逐渐燥热,碾擦着唇瓣,舌尖互衔,仿佛在争夺唇齿间残余的橘子的甘甜。 静悄悄的病房里,搅弄着津液愈发响,彼此呼吸声也?愈发低浑。 蒋溯靠在床头,随着那只柔荑钻进被窝,窸窸窣窣的,被窝下的双腿支了?起?来,架着隆起?的薄被,形成个三角形。 接吻加深着,是种默契,他后脑勺在床头用力抵了?下,脚底踩着,有?瞬间,仿佛南舟古河上?架着的拱桥。柔荑沿椎骨末梢,一剥,病服的松紧带便卡在了?细细的手腕上?。 输液滴管里的透明药液砸落,滴速仿佛愈发快,席卷心跳的频率,药液滴着,一下一下擦进轧入。 输液软管坠着,和被子摩挲着,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管子后头,医院的被子雪白,仿佛雪崩,满山的雪抖簌晃落,连着输液管也?在左右曳着。 深吻乍地分开,清亮的“啵”的一声, “嗯……”蒋溯的气?息成狂风中的火焰,紊乱,又热又烫。 忘记右手血管里扎着针,反而?搂她彻骨,甚至蜷起?五指攥着她后背的针织衣料,挣扎仰起?的眉宇,交杂着痛苦与愉慰。 他抱着她的右手,从她后背覆着她手臂,念了?遍她的名字,意欲缓停。 殷松梦却用空闲的左手往他嘴里塞了?一瓣橘子,冰冰凉凉的,亮眸明灼:“你不是很喜欢么??” 眨眨眼,仿若单纯指手剥的橘子。 橘子汁液在嘴里弥散,搭着的输液管晃动愈烈,“唔呃……等?等?……”不及吞咽的橘汁在嘴角淌了?丝。 她揪起?他病服的衣领,在他润泽的嘴角揩了?一下,语气?浮薄:“弄得到处是水。” 被子拱成的雪山在剧烈雪崩,蓦地,病房门响起?阵敲门声。 不等?里边回应,李芝还是像往常一般推门而?入,拎着给病人?送的晚餐。 套房制的高级病房,玄关门口阿辉守着。 蒋溯那间病房仿佛一间主卧,李芝穿过玄关客厅,在门板敲了?敲,边开边道:“少爷,医生讲你要多补充蛋白质和钙,我吩咐厨房做了?……” 回身把门带上?,转过来才发现病床沿还坐着人?,话头止住后略显意外:“殷小姐?” 殷松梦回头朝她颔首称了?声“芝姨”打招呼。 被窝里的手默不作声抽了?出来,趁着起?身,背在身后。 那瞬间,蒋溯眉头拧蹙了?一下,紧接着便看到殷松梦搭在后背的手,指梢在顶着病房白光,湿亮熠熠。 “殷小姐怎么?在这儿?”李芝对殷松梦印象欠佳。 “您问蒋溯吧,我借用下洗手间。”她格外强调,“洗手。” 李芝还想叫停她询问,被蒋溯先叫住,李芝才注意到床上?的病人?鼻梁根莫名晕着两指妖冶的绯红,刚进来时一直低着脸,现今喊她句“芝姨”,她才瞧清,听着嗓子也?沙哑。 五分钟后。 殷松梦从洗手间出来,李芝正把晚餐从保温餐盒里端出,没再追问她过去或现在的事,自顾自做事。 “少爷,你把腿放平,我给你把饭菜放小饭桌上?。”她说着把床两侧护栏遥控起?来,又从床尾取过配套的小饭桌,要蒋溯收腿,把饭桌板架在两边护栏顶端。 “不用了?,先放沙发那,我一会儿吃。”蒋溯的腿始终支着。 对上?卫生间门口殷松梦的视线,赧颜难堪,低了?眼皮。 殷松梦知道他两条腿没法打平,否则第三条腿便掩不住了?,况且,病服裤的松紧绳都褪到腿弯了?,他自然纹丝不动。 待李芝拾掇完离去,门锁“咔哒”一声,病房静得能?落针。 能?数得见拥挤的空气?似的,视线有?些无处安放,殷松梦也?没料到会突然进来人?,指尖正攒劲,险些被撞破。 被打岔,氛围虽还没凉透,但缺个契机,重新粘合。 蒋溯膝盖依然蜷着,问:“你饿么??” 她抱着臂,摇了?摇头,飞机上?垫过肚子了?。 “你饿了??想吃东西?”她朝沙发矮几?那瞥了?眼,病人?的营养餐尤其丰盛,小份量,四菜一汤,热气?徐徐,餐后水果也?精致。 蒋溯一顿,也?缓缓摇首。 空气?重归安静。 床头身影微动,看样子要掀被下病床。 她驻停的双腿被牵动步伐过前去,虽说他现在断肢存活了?,医生说能?动,但架着只伤手也?显得触目惊心。 “你想去哪儿?”她问。 蒋溯:“去卫生间处理干净。” 她坐回原先的位置,挡住了?他去路,空气?一下逼仄缱绻,声嗓低柔:“不是还没做完么?。” 蒋溯低着眼,呼吸顺理成章和她勾缠在一起?。 “在衣柜的手提包里。”他说。 时隔半个多月没见,上?次做还是在敏因生日那晚,清眸溢着炙沉。 “工具?”她咧笑。 蒋溯嗯了?声,没看她。 工具是从庄园带出来的,本来欲和他一块去维罗纳,后来手伤变故,便随他安置在了?病房。 雪亮的病房揿了?灯,黯昧着,窗外的老榆树反而?在皎月里游现出擎天的轮廓。 手垂在床畔,输液管一甩一甩。 床头铜栏剐蹭着墙体?,吱扭吱扭噪响。 老榆树在轻飔里舒展枝干,从窗台望去,绒被凌乱坠地,殷松梦仿佛跪在一张弹簧蹦床上?玩耍,蹦床弹性十足,身姿轧挵着。 风劲了?起?来,病房里细碎的月光也?变得剧烈摇晃。 殷松梦脚心抵床尾铜栏,仿佛一块打直的门板,不停被风撞上?墙壁,高推着膝腘,和风较劲似的。 蒋溯的视野里,天花板月华如?练,飘荡着,上?下规律,这个视角,脚仿佛踩着天花板。 腿肚乱颤,如?果天花板有?踩出来的脚印,那一定?毫无章法,他喊她名字。 眼角被热雾占据,脑海炸着白光,低喟不止。 “啊啊……” 他左手断腕的钢架在漆夜里折射着幽光,殷松梦轧着,盯着那亮铮铮的支架,心底丝丝疑惑: “我其实想问,敏因的匕首很锋利,可他没什么?力气?,你怎么?没能?及时躲开?” 窗外夜空,狂劲的风抽打着两团软簌簌的密叶,啪啪啪啪啪啪…… 音量分明噪耳,蒋溯却能?听见自己一下又一下的心跳,以及,微僵的视线彼端,颤晃的踝骨。 随口问完,殷松梦瞄到输液管红彤彤的一段。 惊诧:“回血了?!” 注意力瞬间被勾走,这段问题被抛了?开。 第 45 章 药瓶滴完了, 血已经回流到接近滴斗的位置,她连忙退了出来,不顾蒋溯闷哼, 按下呼叫铃。 趿上他的拖鞋,把被子捞了起来, 盖住他袒露的下半身。 “脏。”被子刚有一半坠在地板上, 虽说病房地板每天擦洗消毒,亮得能照镜子,但蒋溯依旧膈应。 她已经奔到衣柜那,把工具一塞, 关上柜门, 正在扯顺包臀裙的褶皱。 “护士马上来了, 要不你光着?” 蒋溯沉默, 反而掖紧被角。 又是?老样子,支起双腿。 揿亮灯时?, 护士也及时?赶了进来, 拔走输液管针头。 只是?在检查那只断腕时?,表情略显沉重?, 把蒋溯的主治医生给通知了进来,甚至惊动了老院长。 夜深人静的, 病房忽地围了一圈人。 原因在蒋溯的伤口,断腕打的四颗钢钉,和?皮肤的连接处团着圈纱布, 如今纱布全?染红了。 医生检查了一遍, 亲自给他换纱布。 老院长和?蒋家?关系匪浅, 叹气:“敏因这次真是?过分了,要长庚还在, 兴许能好好管教……” 见蒋溯神情冷黯下来,自觉失言,好好的提他父亲做什么。 蒋溯:“麻烦瞿伯大晚上还跑一趟,只是?,敏因的问题,是?我对他疏于关心和?管教。” “子不教父之过,阿溯你无需给自己?太大压力?。”老院长宽慰,可话题里总离不开蒋长庚,对方兴致寥寥,他也不好多嘴。 带人离开了病房,临走轻咳一声,回身掠了眼殷松梦,话是?对病床上的人说:“阿溯呐,你现在断骨包括周围的组织都还没恢复好,不适合做剧烈运动,要引起钉道发炎可不是?闹着玩的,将来很影响手?部功能恢复。” 殷松梦视线苍蝇腿打滑似的,连忙背过身,面向墙壁,等人走了,她纳闷:“院长怎么知道……” 蒋溯看着床尾地板:“裤子。” 是?他的裤子,被她蜕了后随手?丢落,现如今在床底下,露出条裤腿,她只记得把他内裤塞进被窝,却忘了病服裤。 “我说呢,合着他们全?程都知道你被子底下是?光着的。”她捞了起来,往床尾一攀。 蒋溯墨睫微滞,喉管里嗯了声。 “继续么?”他问。 好像已经不怎么在意别人如何看他了,是?否知道他私底下的糜烂性,都无谓了。 在车后座弄出震晃,他捧着大衣擦痕迹,甚至不愿承认这切,那种清高,已经遥远。 一次又一次的狠轧,眼底倒映着,满眼是?他,汗夜交融的感觉令他上瘾,那时?候,她在他身边的感觉才?足够强烈,足以填补一切。 “继续个屁,你没听院长说钉道会发炎的。”临走的告诫,殷松梦不敢再造次。 “我不会再乱动了。”被团揉在蒋溯手?里,他垂着眼皮,视线落在隆起的膝盖位置,声音低低的。 刚刚,头顶不停撞上床头铜栏,他想反着手?去攥,忘记断手?外部还钉着钢支架,所以钉道渗了血染透纱布。 期间?殷松梦听着钢架撞上铜栏“哐”的一声动静,胯骨顿时?就?僵停了,他哑声说没事,才?要他别乱动,重?复凿着。 察觉到杏白身影踱了过来,坐在床边。 以为是?要继续,却觉得耳垂一凉,是?她的拇指食指贴了上去,细细锉磨,那很快成了一串熟透的树莓。 “灯。”他提醒,嗓子哑出了火星子。 殷松梦没关,任由?满室清亮。 映着蒋溯的脸红,透着层薄薄的病气,仿佛在磨砂玻璃后头研磨颜料,朦胧的红晕。 “很想弄么?”她问。 蒋溯盯着被面的眼眸侧了侧,望向她幽深湿亮,很快又撇了开,他说:“没有?。” 殷松梦轻哂,柔荑蛄蛹进被窝。 在张翕的圆孔附近打抟,指甲轻刮。 蒋溯手?臂下意识想攀动,被她喝止:“你再磕到你那只断手?,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来看你。” 话一落,他顿时?不敢乱攀,只能用拔了针的右手?,死命搂住她的腰,埋头在她颈窝,大口吸气,缺氧般只进不出。 支腿成三角形的被子,侧边线不停涌动,线条耸起落下耸起落下,仿佛要冲破三角形的稳定性,里头手?背打在被子上,咻咻的拳风,可见之疾速。 “殷松梦……”五指已经箍皱了她右肩的针织料子,他额头不知不觉蹭着她的额角,嘴唇微张着,表情早已靡散不堪,深深喘息时?颈边的筋,仿佛鱼骨似的对称棱现。 三角形的稳定性被擦搓倒塌。 “唔呃……” 他下巴支在她左肩,眉宇痛苦出沟壑。 耳畔又响起殷松梦的哂笑?,推开了他,站了起来。 她的手?仿佛在雨里淋过一遍,大把大把浓稠雪白的蛛丝缠绕,他靠在床头喘息,亲眼看她,抬起手?,把蛛丝糊他嘴角。 还记得他刚才?那句“没有?”。 盯着他唇角沾着的雪白蛛丝,笑?盈盈的:“没有?么?” 他徐徐喘息,仰在那眼尾低垂,视野失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缓过来后,去浴室洗澡。 由?于伤口不能碰水,淋浴不便,蒋溯只能在浴缸泡澡。 套房内浴室也犹如酒店豪华,几十平,双开门,椭圆智能温控浴缸。 殷松梦在淋浴区洗完,坐在浴缸边等蒋溯,腿没入水里,鼓捣起旁边托盘的精油,滴了几滴佛手?柑的在浴盐里,混合后再撒入浴缸里。 “要我帮你吗?”她脚尖搅了搅温水。 蒋溯伤手?架在浴缸边缘,在热雾氤氲里仰头看她,另手?指腹压上她睡裙边:“我帮你。” “可我已经洗完了呀。”她又在调精油,香气馥郁。 蒋溯抿了抿唇,凝语片刻:“我是?说,帮你,那个。” 殷松梦从手?里精油挪下目光,俯头凑近些,笑?盈盈的:“哪个?” “口。”他低了低眼皮。 既然手?伤不能正常做,他想用别的方式让她释放一次。 “不用了,你是?病人。”直接轧更能令她激奋。 蒋溯还想说句什么,但被她紧接一句话敷衍过去:“我现在不想。” “哦。”裙边的手?收了回来。 在南舟待足一个端午假期,她重?回学校上课。 临走那个下午,蒋溯要送她去机场。 被她拒绝了:“你是?病人。” 一刹那,蒋溯很不想当病人了。 不过殷松梦和?他的约定又令他变了观点。 “我下周末来看你。”夕阳金河般淙流不绝,老榆树的树影在敞亮的病房里争渡,殷松梦挎着包,倚着门回头轻抬眉梢。 端午过后再有?半个月是?考试周,先前为总决赛她请假耽误了课程,欠的债都得恶补。 一周很快在图书馆和?牧场两边流逝,订的周五下午的机票去南舟,周日?傍晚回。 星期五中午,她先去了趟城西的庄园看小菲,蒋溯安排了人照顾它,她牵它放放牧,接了秦奥的电话。 “来金桦海,拿了全?球的亚军还没给你庆祝呢,就?等你了。” “我有?事。”她牵着马匹回马厩。 “我问过汪宝玲,你们下午没课啊,又要去南舟?上周端午不去过了。”秦奥开免提,要她听听电话那头多少人在呼唤她。 她忙牧场忙比赛,好几个月没和?他们聚过了,也想去玩玩,想着,把航班改成明早好了。 于是?发消息和?蒋溯说了一声,告诉他自己?要和?朋友聚会。 那晚,大包厢几十个人,她心情畅快,喝得极其?醉。 摊睡在办公室休息室,不清楚什么时?候散的场。 后半夜,渴得要命。 烧干了似的想喝水。 床边人影晃动,她仿佛在澳洲的黄金海岸仰泳,海水兜着她摇摇晃晃,感觉她被人扶了起来。 “蒋溯?”她迷叨叨的。 冰凉的杯沿贴着唇,那身影顿了一瞬。 她毫无察觉,跟旱地逢甘霖似的追着水杯大口喝水。 那水杯却被抽了开,她恼怒:“你干什么,我渴……” 伸长手?要抢。 好在,水杯自己?又乖乖贴回她嘴唇。 她含在嘴里,吸吮着。 水杯软乎乎的,盛着的水清冽甘甜。 那湾甘泉十分灵性,仿佛知道她浑身燥热,轻轻往下淌。 她在睡梦中,腿肚底下垫了脚托似的,睡姿舒服。清泉不停挤进柔软腹地,水流扫荡着,清爽不已。 床单被扯皱,清泉仿佛变成湍流,疾速卷舐着险礁崖壁,一浪又一浪,冲击着,打出浪花。 她好像在上板冲浪似的,多巴胺飙升,过了那阵涌流,飘曳在平静的海面,抵达天堂似的,无比放松。 脚托垫好像走了。 她翻了个身。 周六清晨,医院。 她坐在蒋溯对面,吃着早餐晃神。 “怎么了?”蒋溯问。 她舀着馄饨进嘴:“没事,昨天喝多了没睡够可能。” “吃完你到床上去睡回笼觉吧。”蒋溯话指那张病床。 “那怎么行,你是?病人。” 蒋溯说他有?公务要处理,坐沙发就?行。 又经历一周,他的手?恢复得也算乐观,钉道没有?发炎,手?指能弯曲的幅度也大了些。 于是?饭后,他坐在沙发用右手?翻看文件,她躺进了那张病床,顾及他洁癖,换掉衣裳,穿了件他的干净衬衣做睡衣。 掀被躺下时?,她没头没尾问:“敏因回来了吗?” 纸张一滞,蒋溯眸色淡了淡,视线落在密麻黑字上:“没,他在英国,指标正常,准备做脊髓神经手?术了。” “怎么会想起他?”纸张边缘的手?指有?些力?透纸背。 殷松梦状若寻常,说自己?随口一问。 没去多想昨夜的梦。 第 46 章 暑假那段时间, 蒋溯一度觉得那是段美梦。 殷松梦几乎与他同住病房。 晚上与他同睡一张床,白天穿着他的衬衣,把窗帘刷的拉开, 回头跟他说“今天天气很好诶”,半边面靥沐在阳光里?, 哼着歌, 长腿轻灵,去卫生间洗漱了。 不久,出现在自己面前,挡住桌案的一堆文件。 他仰起视线:“开题报告写完了?” 暑假一过, 牧场可以竣工了, 届时她要忙开业的事, 所以提前在准备论文。 “写累了, 放松放松。”她跨坐在他腿上。 攀着他后颈,近到他能嗅到她发丝的清香。 他便把钢笔搁开, 贴过下巴想接吻, 殷松梦已经不再强调,接吻和拥抱必须经她允许了, 默认他可以做这些事。 唇瓣即将?贴合时,她勾着笑躲开, 他的鼻尖蹭上了她白腻的颈边,听着揶揄的语调响在耳后:“吃绿橄榄吗?” 他身子一顿,想起之?前被?她逗弄的事, 这次说:“嗯, 吃。” 单纯的吃, 没再多?想。 底下,她的手便勾过他的, 往他手心?塞了颗,眼底全是笑意?:“那你吃吧。” 手心?被?塞的绿橄榄,软的,他看了眼,硅胶材质,不过与绿橄榄形似。 “吃呀。”她雪白的胳膊晃了晃,低着头看一眼绿橄榄,再看他,声音甜滑。 “要不我喂你?”深褐的眼珠透着亮气。 他难堪地嗯了声,以为是别样的喂。 不料,殷松梦当真把那颗绿橄榄递在他唇边:“张嘴。” 他不解。 这,怎么能吃。 “快呀。”她不满。 他只好张开唇缝。 那颗橄榄被?塞进嘴里?。 “含着。”她又说,“不准吞口水哦。” 这时电话响了,是被?他安排陪同敏因去英国的阿昆,应该是神?经手术相关的事。 殷松梦要他接。 那边日常汇报了敏因近况,以及手术定在后天,帮蒋溯订了明?晚机票飞英国。 他从?头到尾没说话,含着“绿橄榄”,也说不了话,嗯了声做回应,掐断了电话。 那颗绿橄榄,大概三指粗,有食指长,椭圆形,压在舌根位置,柔软的口腔内壁裹着,析出的唾液打湿了果皮。 绿橄榄喂进去尚且能张嘴,通完电话后,舌根久久僵着,麻了,齿缝也张不到原先大小,所以几乎是殷松梦用两根手指抠出来的,湿哒哒的一颗,牵出丝涎水挂在嘴角。 晶莹渍亮的,捻在她指尖:“好了,再喂你吃,就?简单多?了。” 这次,却不叫他张嘴,而是支立地面,起身,叫他坐下来一点。 这是款低靠背的大坐深沙发,半躺着也从?绰绰有余的深度。 他依言照做,殷松梦调了个面,背朝他,只觉光线一晃,肋骨一沉,纤影坐了下来。 落地窗大敞,光线清透,殷松梦面朝窗,拉窗帘似的,从?内侧左右撩起那膝腘。 病服是雾灰色,华夫格纹。 她把那松紧绳带一拨,雾灰掩着的冷白现在眼底。 中间仿佛松紧带的褶边,一圈浅浅红晕缓缓翕动。 “张嘴啊。”殷松梦捏着绿橄榄,仿佛等着喂他。 面前是她青丝如?缎的背影。 这一闹,蒋溯陡然紧张,定住似的。 殷松梦轻笑,把绿橄榄抵着,攒劲,一点点轧入,湿漉漉的果皮,令这切格外轻易。 “好啦。”圆孔翕合,她喂完,大功告成般,回床上趴在电脑前敲打着开题报告。 蒋溯恢复衣襟齐整的状态,依旧坐在沙发,几案堆着文件,不过,他捏着钢笔的指头却用力到泛白。 坐着异物感极其重,姿势怎么调整也不舒服。 随着殷松梦连接蓝牙遥控,在手机屏轻点加号键,强烈的振翅频率,直颤尾椎,令他整个人躺在了靠背上。 “殷松梦……”他下意?识喊她名字。 眼底热雾仿若把眼镜模糊,所有感官集中在一处,他沉沦着,几案的文件久久没有翻动。 “干嘛?”她瞥了眼远处那张沙发,他摊着身躯在那,好像快死了似的。 她继续在笔记本电脑上打字,趴在床上,塞着只枕头,翘着脚,惬意?自在。 他似乎十分?痛苦,攥着笔杆,喉头滚咽着,偶尔溢出声嘶哑的沉吟。 如?今的蒋溯已经不会死咬牙关,又或者把自己手腕咬得血淋淋来堵住声音了。 殷松梦的开题报告,事先经过蒋溯的指导,思路泉涌,边查资料边写,时光飞逝。 等她再瞥向沙发,蒋溯已然没了力气,挤着靠背歪倒,指骨掬着,雪白指尖陷进沙发皮垫里?,埋着脸,拱着腰段,仿佛已经被?锉弄到极致。 她的手搭着手机屏:“要关么?” “呃呃……” 回答她的是窒息般的低吼。 就?在她指尖碰上屏幕的关机红键时。 “别。”蒋溯竟然挤出字音,艰难地,“别关。” 殷松梦心?头浮起讶异。 缓缓缩回了指尖。 她没想到,蒋溯竟会被?欲折磨至此,清冷感全无?,病房门甚至没有反锁,倘若谁推门而入,便能将?他的淫/靡尽收眼底。 原来平素在家?里?矜冷自持,在商界手腕诡冷的蒋溯,私底下全无?姿态,衣摆快卷到肋骨了。 她提醒了句:“别磕碰到你的断手。” 于是在加号键又按了一下。 在远处更痛苦的低吟声中,继续埋头写开题报告。 趴久累了,改成靠在床头,大腿垫个枕头,电脑放上边,迅速敲字。 阳光西斜,她总算关掉电脑步了过去。 捞起他,靠在自己肩膀,他被?打湿了一遍又一遍,面颊绯红,那副无?框眼镜,替他摘下来时,金属镜腿都是烫手的。 她盯着那双迷蒙的黑眸,问,有这么爽? 蒋溯抿唇没答。 就?在她以为他不打算吭声时,他把灼热的面庞埋在她颈窝,“嗯”了声。 还真是一次又一次令她吃惊。 他说想要,想被?她弄,仿佛春天的猫蹭着她肩颈,眼睛里?头一汪春水。 殷松梦却有些走神?儿。 她想起了庆功宴喝醉了那晚的梦。 兴许是酒精把体?内水分?烧干了,清泉卷舐着,恰到好处的扫荡,一阵阵涌流喷薄,格外清爽,十分?真实,以前从?没抵达过。 蒋溯又喊了她一声。 她回神?:“瞿院长的话你忘了?外支架还没拆呢。” “我左手不会乱动。”他喉头仿佛滚砂,唇瓣擦着她腮畔,听得出来是真的很想弄。 她被?梦里?的感觉勾缠着,忽地说:“你帮我那个吧。” 蒋溯茫然。 她点了点他的唇角。 可不知怎的,是没喝酒,不够醉,不够昏沉沉,还是蒋溯生?疏。 抑或是那颗绿橄榄,隔一阵频率陡快,仿佛一万只昆虫在振翅,嗡嗡细响,蒋溯眉宇便拧蹙着,停了下来,只剩灼沉的气息喷洒,泄出低喟,捱过那阵儿,才俯脸继续。 殷松梦无?感,轻抵开他右肩:“算了。” 她撑手坐了起来:“你不会。” 话一落,蒋溯心?间泛起丝异样。 连后头的感官仿佛也失觉了似的。 殷松梦起身时,他察出怪异的地方在哪,早在端午后在浴室那次,殷松梦尚且对口没什么兴趣。 今天却突然提及,“你不会”,谁给过她别的体?验? “再试一次。”他扣住她腕骨。 “你还是收拾一下,芝姨马上来送晚餐了。”她掠了眼那片深色裤料,眨眼道。 翌日,蒋溯要飞去英国,敏因的手术存在一定风险,他不放心?要去一趟。 殷松梦把电脑和笔记本揣回包里?,看着他那只伤手,钢架在外边,衬衣袖扣只能松着,露出半截金属连杠。 她说:“你的手能出院嘛?” 蒋溯心?头那丝异样顿时被?驱逐。 “能,按时复查就?行,再过一个半月钢架也可以拆了。” “那你小心?别磕伤了。”她叮嘱。 蒋溯应着。 她帮他捻拢领口纽粒:“要不我陪你去?” 蒋溯眉梢存惑。 “万一敏因又发疯,弄伤你,我在还能吼住他。”她的话令蒋溯安心?。 “阿辉和阿昆都在,不会有事,我回国就?去找你。” 国际机场分?别时,殷松梦吻他。 令他想起论坛之?行,她也在机场吻他,向他确定归期,可他回来等待他的却是一场事情败露后的分?手。 他顿时搂紧她背骨,胳膊揉着。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吧?”他问。 “永远的事谁说得准讷,好啦你快走吧,要误机了。”她挣脱出来。 不想承诺永远。 忽然就?理?解了以前的蒋溯,为什么不与她许诺未来,也看到了从?前自己的影子。 “我爱你。”他轻声强调。 殷松梦张嘴便应:“我也爱你啊。” “骗子。”蒋溯说。 “你才是骗子好不好。”殷松梦叉腰。 蒋溯哑言。 机翼航过云层,来回半月。 手术顺利,敏因腿部?恢复了知觉,要回国继续康复训练,心?理?医生?随行,定期诊疗。 殷松梦的开题报告写完了,在办牧场的各项手续,工商那边登记过,营业执照办了下来,牧场的公章法人章财务章也刻好了。 她整理?好营业执照、公司章程、开户许可证、公章还有自己这个法人的身份证,去银行开对公账户。 傍晚从?银行出来,霞光赩炽,路边槭树苍绿,危敏因就?在树下空地,病气的面庞染着余晖的色彩,短袖袖口的胳膊瘦骨突显,扶着轮椅。 “姐姐!”羸弱的身躯,语气永远鲜活。 她没理?他,把材料揣进包里?,错身路过。 “姐姐,庆功宴那天舒服么?” 背影顿时驻停,她回身:“你那天偷溜回国了?” 危敏因坦诚点头,仿佛亟待夸奖。 原来那不是梦。 他遥控轮椅靠近她,习惯性的,把手塞她怔愣住的手心?,仰起黑釉般纯澈的眼眸:“姐姐,我哥没让你吹过?” 第 47 章 “你?疯了!我是你哥的女朋友。”腾地甩开手?。 和危敏因在一起的那个寒假, 他体?荏力弱,总是不能?令她尽兴,半道肺病犯了喘不透气要歇息, 抑或是累哭了,后来便主动俯脸在裙边, 懒洋洋趴着, 给她纾解,也算养成了一种默契。 怪不得梦境真实又熟悉,她事后也曾怀疑危敏因是不是回国了。 危敏因没有道德标准。 浑然不觉行?为越界,冷着眸, 扯唇讥诮:“是他抢走的。” 过了会儿, 仰了脸, 五官精致, 一张温软无害的脸,说出?的话却乖谬不正:“姐姐不用想那么多, 你?舒服不就行?了。” 殷松梦不否认她对那场梦境有些食髓知味, 以至于想和蒋溯来一次,没找回梦中的感觉甚至有些失望, 但?她不喜欢脚踩多船,可能?看过梁谊柔被男人装单身骗, 最后人家正房找上门撕衣服扯头发,梁谊柔把?她搡进房间,隔着门板, 也能?听到?外边的撕心裂肺。 “是么, 也就那样。”她掖了掖发丝, 弯腰轻哂。 危敏因变了脸色:“可那是你?第一次吹。” 仿佛挟功邀宠失败似的,攥紧扶手?迫切争辩。 她眼底笑意愈浓, 恰到?好处刺激着他:“那只是敏因以为的第一次。” 危敏因眼底的倨傲顿时萧瑟,眼圈一下红了。 “姐姐……” 她不睬他那副委屈的腔调,姿态昂藏驱车离开。 跟危敏因这类人,用道德标准常规逻辑跟他交谈就如对牛弹琴,哪怕胡诌也要灭他威风,否则他要得寸进尺。 回到?住处,她丢包的动静有些大,做晚餐的蒋溯问她怎么了。 他做事巨细靡遗,大火收汁时溅上灶台的油点子随手?就用布拭干净了,烧菜接近尾声,料理台依旧光洁如新。 殷松梦说没怎么。 桌上的白芹、桂鱼、四喜烤麸……都是她喜欢吃的,蒋溯左腕钢架还没拆。 “院长说你?的手?还得格外小心,可以弯曲也不能?碰重物。”她心尖愈发的堵。 蒋溯喜欢照顾她,她如果?坐下来,觉得他做的饭菜好吃,能?多吃点,他在?对面偶尔看着,格外幸福,虽然是假象。 “食材送过来都处理好了,我没怎么动左手?。”他单手?解开半身围裙,攀好,十分绅士替她拉椅子,长身立于蚕丝布艺灯下,静谧清和。 殷松梦心口堵着,并不领情:“你?不用做这些!我家有保姆给我做三餐。” 她知道蒋溯让阿辉加了家里?老阿姨的联系方式,倘若他在?,定会揽下照顾她的细枝末节,就联系阿姨不用过来,阿姨自然乐得清闲。 这次亦是,中午刚回国,傍晚便在?这,恐怕时差也还没倒过来。 “你?是我保姆吗?”质问声中主卧门板“砰”的一响。 客厅只余蒋溯独自一人,灯影黯淡,万家灯火的热闹,轮在?这,那一盏灯忽地就凉了。 他扶桌坐下,摘了眼镜丢在?桌面,盯着那圈光晕眼角发烫。 衬衣沾惹的油烟味一瞬间涌上鼻尖,他其?实不喜欢做菜,弄脏手?,头发衣服也多少会沾上杂味,偏偏他嗅觉灵敏,但?他又喜欢看殷松梦吃他做的饭菜的神情,搞得跟自虐似的。 还是自我感动?人家明?明?有保姆,拿了厨师证营养证,做惯了的熟手?。 饭菜陈列,对面空荡荡,他忽然就忍受不了衬衣上一丝丝的杂味了,哪怕只用忍受到?饭后,也受不了,腾地起身,往浴室去。 流水淅沥,掩盖了一些压抑的声响。 他出?来时穿了件宽松荡阔的白t,不知是否热气氤氲的缘故,胳膊白肤掺着血气,连眼角也比原来红。 见到?殷松梦坐在?灯下,餐桌位置,蓦地驻足。 上次也是,回国后她态度便不对劲,紧接是分手?,他总觉得她要再甩他一次。 “抱歉,我不该对你?乱发脾气。”筷尖戳着饭粒,她低着头。 咕哝着:“你?做的菜我喜欢吃。” 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可能?被危敏因鼓捣出?火气,回来他恰好撞枪口上了?还是蒋溯的付出?,令她觉得那场梦愧对他,所以恼羞成怒了? “我们吃饭吧。”她扭过头来。 蒋溯想逃,他怕那是梦。 可又禁不住一次次堕入梦里?。 他抬步过去。 殷松梦其?实心不在?焉,饭粒被来回拨动,却不进嘴。 说自己醉糊涂跟他弟弟搅在?一起了? 蒋溯有知道事情真相重新做抉择的权利。 她应该告诉他。 换位思考一下,如若关系存续期间,蒋溯和别人有染,不管醉死还是清醒,她肯定会分手?,永远不碰他。 她可以在?敏因面前扳回一局,但?在?蒋溯面前总觉得理亏。 陷入坦白与否的漩涡。 她抬起头,发现对面的蒋溯正盯着自己,视线又落向她面前凉透了的米饭,在?他目露疑惑,启唇开口之际,她拾步过去,跨坐着,吻上了他。 含着他的唇珠,带着噬咬的力道,蒋溯闷哼了声,深吻仿佛夜雨,潮湿,细响,分开时他喘息有些急。 蒋溯莫名惴惴不安,大概上次分手?,也是以缠绵悱恻的吻作为开幕的。 他盯着她,想问的有很多。 可却又只剩视线在?昏暗的灯下相勾碰。 呼吸渐渐匀缓。 她胳膊勾着他问:“那个你?带回来了吗?” 指病房用过的工具。他嗯了声,去拿了来。 她坐在?餐椅上等?,今天?外出?办事,穿着淡色系的衬衫套裙,短裙摆束缚但?有弹性,锁扣扣合时,只需裙边卷一卷。 蒋溯背朝餐桌,跨坐着的,穿着垂长的居家休闲裤,白t下摆耷在?她胳膊肘,时皱时平,窸窸窣窣,尾骨是琴键,时而被抚弹。 休闲裤松紧带被绷直,卡在?彼此腿的前后,应该有道两指宽的红痕。 殷松梦的五根手?指葱白细长,掬着面团,面团冷白,仿佛已经醒得十分细腻光滑,五指塌陷进去,只看得见指背,搓揉着,偶尔扇打一下,不轻不重的力。 面团旁边翕闭的龙头在?淅水,她揩了一把?,觉得差不多了。 仰头同唇瓣被亲舐得红润的蒋溯说,起来些。 刚结束绵长的吻,蒋溯有些不清楚她今天?怎么了,好像分外耐心。 按着惴惴的心绪,依言照做后,裤腿后半截耷上了地板,轧准后缓坐回原位,裤腿又被卡着上提,露出?脚踝。 重力缘故毫无罅隙,他眉间深蹙。 殷松梦仰头亲他,指尖在?滑边抟着。 餐椅是环背弧形设计,真皮底部?是金属管依托着,连接四条椅腿,没有扶手?,他只能?死命把?紧那竖狭的靠背顶部?。 曳动的视野尽头,是冰箱,他没戴眼镜,冰箱在?上下动荡,边缘仿佛撕出?虚影。 落地窗外响着闷雷,夏夜潮热不堪。 仿佛夜晚行?舟,扁舟摇晃不堪,要把?他颠出?去。 “殷松梦……”鼻尖被她馨香的发丝轻拂,嗓音嘶哑,更?像敲击出?来的玉声,有着震颤感。 狭小的餐椅,四根金属椅腿,可怜地承受。 浓夜里?,大大小小的雨点开始砸向窗子,噼里?啪啦,都混成一道啪啪啪啪啪啪…… 他低唤她的名字,可她好像沉浸在?规律躁烈的雨声中,忘乎外界似的。 殷松梦也不知道自己怎的了,大概蒋溯眼底浮着疑惑,察觉到?了她今天?的反常,一停下来,她反而又陷入那个漩涡,只能?狠狠的,令他涣乱,眼角灼雾,无暇顾及其?他。 不知多久,椅腿的静音垫被磨破了,金属裸露,在?地板剐蹭着刺耳的噪声,衣料簌簌簌簌的摩挲。 蒋溯的确无暇其?他。 “啊啊……” 分明?已经毫无罅隙,每柱轧满,他一句话也挤不完整。 可越这样,他心底仿佛坍了个洞,上下晃动,越剧烈,越咻咻灌风。 他怕殷松梦又在?哄骗他,就像上次,在?他最欢愉的时候,问他爱不爱她。 这次又是什么? 他心脏被揉捏。 低眸,裤腿早已悬空,仿佛虚踩着地板,膝腘被兜起。 他一只手?有些脱力,下意识抬起左边的断手?去扶。 世界忽然静止了,视野,雨声。 他靠着她,大口大口喘息,却听到?殷松梦愠恼的腔调:“你?做什么!” 他草木皆兵,心脏倏地一紧,以为这场梦要醒了。 好在?,“别乱动你?那只手?。”殷松梦说。 他迂缓了口气。 “算了,去洗澡吧。”她似乎兴致骤无。 长久的满轧,蒋溯分明?已经捱不住了,却还是搂住她,怕她像刚才那样摔门而走:“别。” 仿佛荡秋千,横板卡住膝弯,坍坠着身子快掉下来了,还是攥着绳索,荡动着。 静谧半晌,暴雨卷土重来,持续拍打玻璃,势头更?重,毫无章法。 那两扇冰箱门,又开始撕出?虚边。 蒋溯左手?只能?安分地垂着,忽地,右手?指尖在?靠背那一滑,整个人失重地,腰椎骨撞上餐桌。 “哐啷”一声。 “嘶。”他也吃痛低哼。 可整个视野却被顺势推得往后滑。 餐桌是来自意大利的蓝金沙天?然奢石切割成的,表面做了烤漆,手?感温润。 可蒋溯身体?如灼,乍一贴上餐桌面,满背都是冰凉,尤其?衣摆早已半卷半掩。 仿佛从春天?一下游到?冬天?的鱼,在?冰面打挺,可鱼骨被擒,骤地一轧。 盛夏夜,窗外暴雨如注,狂风疾厉。 长桌旁边,没有动筷过的盘碟碗筷剧烈磕碰,哐啷作响,仿佛暴雨里?地震般。 餐桌上空吊着盏蚕丝灯,光圈在?蒋溯眼底朦胧,他眼角浮热。 “啊啊……” 脚跟无意识撞了下灯盏,绳索吊着光源来回晃动,投射着彼此的身影,好似在?每个角落,都来了一遍。 外边雨停了,风歇了。 餐厅,餐桌奢石板被染得热烘烘,渍亮熠熠。 蚕丝灯柔照着,殷松梦趴在?他肩侧,仿佛暴雨后竭力的人鱼。 呼吸逐渐均匀。 可一停,思绪又入漩涡。 安静良久,她插在?他发间的手?指缓缓抚动。 “蒋溯,有件事我想跟你?说。”她终究挣扎着说。 第 48 章 “我说, 我庆功宴那天喝醉了,你?弟弟帮我口了。”他仿佛在状况外,殷松梦复又坦白一遍。 蒋溯脑子嗡的一声, 只能看见她嘴唇在上方张合,声音在刹那间拉得极其渺远, 餐桌只剩自己孤伶一人。 心脏一阵慌茫感。 怪不得, 她也曾怀念那晚吧。 仿佛被那句话掐着脖颈,挤干了胸腔空气,眼泪想冲出?酸涩的眼眶。 “蒋溯?”殷松梦晃他肩膀,嗓音重新清晰在上方?。 他竭力抱着她, 无?比想要今晚是场梦。 可躺着的餐桌, 另端移位而凌乱的盘盏, 只挂在一条腿肚的裤子, 昭示着一切的真实性。 “你?还没吃晚饭,我帮你?下碗面好不好?”他找回自己的声音。 殷松梦只觉得腰间箍着铁臂, 动弹不得, 她问:“你?不介意吗?你?……可以提分手?。” 腰间力道越发?透骨,快把她揉碎了。 “不介意, 你?醉了不是么。”他哑声,语气轻松, 下巴在她颈窝磨蹭。 明明快介意死了。在病房,殷松梦突然用脚心把他抵开,说“你?不会”, 突然就解释得通了, 那刻, 她在想庆功宴那晚的感觉,还是带给她这?种?感觉的敏因?, 无?论哪种?,他都接受不了。 可分手?,他不要。 “是我不好,手?腕断了,否则那天我应该和你?在一起。” 殷松梦只觉随着他说话,颈边喷洒着热气,嗓音是闷出?来的。 她说:“这?和你?无?关。” 他却紧抱着她兀自低喃:“是我没有看好敏因?,他那天应该待在英国,他的偏激也?是我造成……” “蒋溯!你?能不能别?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她撑起身子打断他。 “那你?告诉我,你?没有想过敏因?,一次也?没有!”说这?话时,他胸膛起伏,压抑的情绪陡然激动,喑哑的话音后?,只剩眼角泪线无?声滑落。 灯影似乎也?在微微震晃。 殷松梦凝声。 那晚过后?,她的确想起过敏因?。 她的沉默是种?煎熬。 “抱歉,我只是,我想自己一个人待会儿?。”他想抱她,可殷松梦这?次一定不会给他抱,她反思?的神情足以证明一切。 可他们之间,本就是他的一厢情愿,殷松梦一旦反思?,就意味着走不下去了,比如那次他因?反感荣萨,最终颤手?去抚她嘴唇,第?一次落泪,她也?流露过类似的,咬唇沉思?的神情。 最终,殷松梦踩下地,去了洗澡。 蒋溯撑起浑身酸沉,自己先?收拾干净,工具消毒后?,收进斗柜里,再用纸巾,擦拭着餐桌的浓白,把冷透的菜倒掉。 打开室内换气系统,腥甜腻人的气味逐渐消失。 一切都正常不过,他做着这?些,和往常一样,似乎再平静不过。 殷松梦从浴室出?来时,灶台打着火,水沸了,只剩锅底一层,呲呲响,白雾蹿腾着,蒋溯站在那,失了魂似的。 “你?在干嘛?”她出?声。 蒋溯回神:“给你?煮面。” “不用了,我不饿。”走了两步,发?现他又恹恹立着,她提醒,“水快烧干了。” 灶火立马拧灭,等蒋溯再回头,殷松梦已?经回房了。 留给他独处。 后?半夜,殷松梦拥着被,蒋溯躺了进来。 他往左侧身,屈起伤手?放在枕边,想用右手?搂她。 未眠的人先?翻了个身,背朝他。 盯着她乌黑的后?脑勺,蒋溯揪紧薄被缓解那股涩黯。 他也?翻身背了过去,一夜无?眠- 南舟游豫园拾捌号。 危敏因?刚结束自动模式的蹬车训练,手?术后?他腿部知觉恢复,但肢体无?力,仍然站不起来,只能勉强动动脚趾,每天还需功能性锻炼,增强肌力,促进血液循环,逐日改善双腿功能。 旁边老管家要扶,他硬是用腰腹的力量,自己挪回轮椅坐着。 训练室的门被推开。 是昨日回国的蒋溯。 给他订的是回南舟的机票,给自己订的是去华城的机票。 从头到脚也?不是昨天那身了,换了件桑蚕丝料子手?工裁剪的衬衣,休闲居家的风格。 想必又和姐姐狠狠做过了吧,眼底甚至晕着淡青,精神头不大好,没休息够的样子,估计勾引姐姐干了他整夜,淫/荡无?耻。 危敏因?冷冷看着他。 想到什么,唇畔绽笑:“哥,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在他明晃晃起衅的笑意中,蒋溯步过去轮椅后?头,把他推进了输氧室。 “你?越界了。”门摔合,高位的蒋溯黯声。 危敏因?转过轮椅,昂头把视线打向他。 “看来姐姐都告诉你?了。” “那她有没有说细节?我含着水喂她,哥,你?说,这?算接吻吧?”他哥眼中的森冷反而是他的兴奋剂,催化着回忆,“说起来还要多谢哥给我定制的机械外骨骼,让我能跪在床尾,姐姐的小腿就垫在我后?背,我……” “啪——”他脸颊挨了一巴掌。 红印火烧火燎的疼,刺激着他脆弱的泪腺,眼底顿时有了泪意,他从小到大养尊处优,没挨过打,眼泪只是因?为痛感而产生的自然反应,并不妨碍他嚣张跋扈。 配着诡笑:“我问姐姐舒不舒服,你?猜她怎么回的?” “醉话而已?。”蒋溯似乎古井无?波。 把袖口捻平整,轻启薄唇:“等腿恢复了,我安排你?去英国念你?喜欢的动物学。” 弯腰扶手?在椅前:“既然敏因?总是没分寸,哥会多派些人守着你?。” 话落,窗外庭院逡巡着黑衣保镖的身影。 危敏因?看见了,瞬间怒容激动:“你?想阻止我见她!你?这?是囚禁!蒋溯你?凭什么!你?去死!她明明是我的,是你?抢走的!” 情绪一起伏,面容因?为供氧不足憋得通红,他捂着胸口嗬嗬的吸气。 眼底满是憎意,他劈手?夺起桌上一把水果刀就要刺向他大腿。 被蒋溯轻易避开,刀子哐啷落地。 “是吧,你?明明可以躲,真装。”危敏因?扫过他那只打着钢架的断腕,浓烈的嘲讽。 犹记得去维罗纳那天,下匕首时,匕刃遇上腕骨甚至有些卡顿,可蒋溯丝毫不躲,连眉也?不皱分毫。 破烂的肺每吸一口气都摧枯拉朽,咻咻的杂音。 蒋溯仿佛早料到他情绪会如此,两人身处输氧室,他揿了床头制氧机的开关。 危敏因?盯着他的背影:“那一刀,是你?说的还我的,还是为了博姐姐同情,让姐姐更讨厌我,蒋溯你?自己心里清楚。” 制氧机运作着,蒋溯拿着输氧管的手?微顿。 危敏因?喘不上气,面色开始涨紫,挤完那串话用尽了力气,只剩一双锃黑的眸子深捩着他。 终于,在窒息边缘,氧气面罩扣在了他鼻尖。 他深吸口气,渐渐活过来。 蒋溯始终没提手?腕那一刀的事,只是在危敏因?呼吸平复后?,叮嘱他康复好身体,仿若还是那个从小惦念他身体的哥哥。 可庭院里密不透风的值守,也?成了定局。 在蒋溯转身离去那刹,危敏因?倏地惶遽无?措,扯住他衣角,重拾少时亲昵那般,眼角噙泪:“哥,我要她。” “你?什么都有了,健康的身体,爸爸的栽培,集团也?是你?的,家里还有爸妈还给你?办周岁宴的照片,他们只爱过你?。” “我什么都没有,哥,你?把她让给我吧。” “求你?了。” “我只想要姐姐……” 可这?次,蒋溯却不复小时候那般蹲下来哄他、迁就他,一根根扯松衣角的手?指:“她是人,不是物品。” 身影走远了,半掩的门板传出?危敏因?的咒骂。 白天,殷松梦泡在图书馆写论文,傍晚回住处,临上车看见蒋溯的消息:- 我在庄园给小菲放牧洗澡。 自今早起来两人言语交流为零,这?是今晚不来过夜的意思?? 医生说,他夜晚要尽量正躺着睡,以免压到还在恢复期的断骨,钉道和伤口也?不能碰水,给小菲洗澡难免溅着。 本想提醒他。 打了串字又删了。 最后?发?过去:- 不用你?洗,过两天我自己去。 她把发?动机熄火,挎包重返图书馆,准备晚点再回。 打开电脑写了小半页,蒋溯发?来张照片,夕阳下小菲干干净净,不仅梳毛洗过澡,两对马蹄也?用蹄油护理过。 她看了眼,蹙眉倒扣手?机。 翌日。 她同样在图书馆。 蒋溯消息里称他今晚要出?差。 她便再度熄火重返图书馆老位置。 第?三?日。 蒋溯出?差未归。 她熄火,重返图书馆。 第?四日。 蒋溯说他要应酬,很晚结束,直接去岫玉庄园过夜。 她没有熄火,一脚油门直踩城西。 湖畔绿茵拂柳,蒋溯就在夕阳里给小菲洗澡,衬衫袖挽着,长身清峻,脚边一只桶,水里稀释了沐浴露,他正用海绵蘸取了,在马背搓洗,再拾起皮管,冲出?温水。 “蒋溯,这?就是你?说的应酬?”她瞥了眼断腕的钢架,溅着的水珠熠熠刺眼,语气嘲弄。 他的确有应酬,但已?经结束了。 回城西和小菲待在一起,反而能填补心底空缺。 “你?怎么来了?”他的独处是种?逃避,不想听殷松梦对这?段关系的终结审判。 “我来把小菲带走。”步前了,她摊手?心要接长绳。 蒋溯攥得愈紧。 “牧场还没建好。” “建不建好都不麻烦你?了。” 她说罢去夺。 蒋溯不给。 两人拧着劲僵持起来。 她腾地发?泄:“蒋溯你?有病吧!想分手?就直说!” 第 49 章 陡高?的话一落。 蒋溯微愣。 令殷松梦有了可乘之机。 她把长绳收走, 牵着马匹朝外。 这是片下沉式后/庭院,绕着意式建筑砌了石阶往上,她的那辆别克就停在前院, 汽车没法运输马匹,她想, 就算临时叫辆厢式货车也要把小菲带走, 将就养家里后院,也比麻烦他好; 唯独欠他的六千万,她现在只能还上三千万,还?是拿亚军的奖金, 还?差三千万, 这点不够清爽, 那, 请他算利息好了,等她有钱, 连本带利还?上?。 攸长的返影擦着蒋溯衣袖远去。 “我没有想分手!”他空了一拍的心总算抓住点什么。 殷松梦站在阶沿上?, 回身见蒋溯朝自己来,筒靴踩过草皮, 立在底下一阶,他复又低述一遍, 没有想分手。 “你躲我四天,分明就是冷处理的意思!”她还?窝着气?。 “那天你不让我抱,我以为你要?提分手, 才躲你。”蒋溯指睡前, 他侧身想搂她, 结果被她翻身避开的那次。 “那是因为——”话半而止,她不想说因为他应该遵医嘱, 正躺着睡。 他说独处,她以为一晚就行,结果是四天,还?是自己先找上?门?,令她有些怄气?。 “说到底,蒋溯你就是介意。”她的确反思过,心想大不了坦然接受他提分手,这事?本就自己理亏。 心事?压抑到如今,却又在心里自我辩解,不,说狡辩比较准确:明明是醉了才有的朝吹,如果清醒着,肯定会推开敏因,他凭什么那么介怀,我醉了啊。 “既然这样,那就分手算了。”她脱口而出。 斜晖里杨柳阴阴,风丝缕吹着,马匹在阶沿下吃草,马尾一甩一甩。 这样悠闲的风景,每一秒都格外漫长。 蒋溯只说:“我不分手。” 却没否认自己介意,他做不到不介怀,甚至听不得?她嘴里提一句敏因。 他去抱她,被殷松梦拂手甩开。 手里牵马的长绳恰好勾在他左腕裸露的钢架连杠上?。 惊得?殷松梦眼皮猛抬,立马收了力道,但还?是绳子惯性难免轻拽了下,牵动着她目光闪了瞬。 想询问他疼不疼,又抿紧唇肉。 最后干脆把长绳塞回给他,自己驱车离开了。 回到住处,她发消息问主治医生,连杠被轻拽了下,是否会影响手骨愈合,医生说要?观察钉道渗血没有,没有的话则说明没大碍。 蒋溯有她住处的指纹权限,进门?时,沙发的殷松梦瞥了眼,捧起笔记本电脑,盘腿敲敲打?打?。 余光里,他换下给小菲洗澡时穿的筒靴,又收好她踢乱的高?跟鞋,步了过来,钢架在没扣的衬衫袖里鼓起一道,露出半道连杠,嵌进皮肤的钉道被掩着。 她继续敲字,犹在图书馆。 沙发塌陷,蒋溯坐了下来。 “殷松梦。”他喊她。 空气?里只有指尖重?重?敲击键盘的声音。 旁边视线于是随她汇在电脑文档上?。 “这里不该用IS-LM模型,通货膨胀……” 殷松梦背过身去,挡了显示屏:“我知道。” 身后的话咽止。 良久,沙发松弹了一下,步履渐远,她扭过头去,见蒋溯开了冰箱门?,视线在搜罗食材。 “我在学校食堂吃过晚饭。”她回头继续打?字边说。 蒋溯“嗯”了声。 又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再度扭头。 是蒋溯拿了一盒意面,正要?搭腔,却见他寂立在料理台前,兀自对着灶火淡声:“那我煮我的。” 愤懑别过身子,一句话也不再说。 把键盘敲得?像爆竹。 他的手拆包装盒不方便,只能用肘,把那盒意面夹在腰腹,另手用剪刀把塑料膜剪开。 料理区是开放式,水沸腾着,油锅次啦啦,飘来食物馥郁的香气?。 殷松梦肚子咕叫。 水停了,火关了。 就在她准备趿鞋回房时,一份奶油培根扁意面放在她面前。 蒋溯把银叉递给她。 快七点了,天边暮云烟蓝,室内变得?灰暗。 矮几的那盘意面她却看?得?很清楚,浓稠鲜亮。 “我说我在食堂吃过了。” 其实没有,暑期唯有图书馆附近一栋食堂还?在营业,味道一言难尽,这四天,尽管有家里阿姨来给她做三餐,貌似也不比从前符她口味了。 “那你再吃点好不好?”蒋溯说。 殷松梦不接叉子,抱着电脑:“我才不吃。” “这是你给自己煮的。” 蒋溯将她用抱枕捂胃的动作纳入眼底,把叉子架在盘沿,临去浴室洗澡前说:“我下午应酬吃过了。” 浴室水声潺潺。 等蒋溯出来,殷松梦打?字放爆竹的声音小了些。 矮几的瓷盘空了。 他过去弯腰拾起。 由上?而下带起阵沐浴后的馨香,清晰钻进殷松梦的鼻息,她盯着他瘦长指骨托着的空盘,忽地有些坐不住,面颊升温,她抱起电脑钻进了主卧。 蒋溯只觉一道影子倏尔而逝。 他把餐具放进洗碗机,净手后跟了过去。 夜里,他转过去抱她。 “殷松梦。”喊她。 这次她恼声应:“干嘛。” “我们和好了对吗?”他侧撑着,脸颊贴合她颈窝,昏黑里吻在她耳畔确认。 “没有。”殷松梦翻身。 就在蒋溯贴过去要?继续搂她时,“医生说你最好正躺着。”她说。 蒋溯微愣,明白过来,情绪盈溢。 吻她后颈。 殷松梦扭过身体,面朝他。 黑暗里他一双眼睛格外清亮:“你在意我。” 殷松梦一噎,瓮声瓮气?:“毕竟敏因弄伤你是因为我。” 那抹清亮烬灭,气?息也淡了。 “我看?看?你钉道有没有流血,下午被绳子拽那一下要?不要?紧。”她说罢要?起身揿灯。 “没事?。”蒋溯忽地闷恹。 殷松梦依旧要?起身。 被蒋溯摁住腰,气?道格外大:“我说了没事?!” 语气?倏地沉重?,近似于低吼。 殷松梦一僵,大幅度躺了回去,扯高?被角。 一切顿时回到原点。 她背对他,中间位置冷冰冰。 明明她把小菲的缰绳塞给自己、吃过自己做的意面,是和好的前兆。 一瞬间,坍塌了。 他控制不住自己,敏因这根刺梗在心口,她提一次他,他整个人仿佛抽魂似的,被酸涩的妒意驱使,语气?猝然出格。 他像取暖似的,趋附那道纤薄,屈着身子,把她裹在怀里。 勾过脖颈,低头去吻那瓣嘴唇。 殷松梦被莫名?吼一声,心底愈发怄气?。 偏偏他还?不惭地凑过来,避到了床畔,索性翻身把他压住。 咬着他嘴唇。 发泄这四天熄火坐回图书馆的烦懑。 蒋溯肩膀被按在枕头里,也不示弱,同样咬她。 谧寂的空气?里,只有唇齿用力揉擦啮咬,泄愤的声响。 “唔。”这场较劲以蒋溯嘴唇破皮闷哼一声暂停片刻。 床头抽屉被拉开,工具被握在手里,也不扣,仿佛舂栗似的,劲力一轧,深处的栗子轻颤。 蒋溯又低唔一声,头顶枕角被攥皱。 工具扣拢的轻响传来。 他却不顾猛地一空,哪怕由于急速一擦,眉头痛苦,也反身压住她在床尾。 她身上?是件白绸吊带长睡裙,裙裾被工具支起,两?侧沿腿耷落在床垫。 工具中央的束带,往左拨离些,光洁无暇的山茶花瓣舒展着。 “你干什么?”殷松梦仿佛垫着脚托垫,极目向床头,被他低俯的发顶阻隔。 明月东升,阳台旅人蕉的树影落进室内,在清辉里微曳。 蒋溯仿若接吻,含珠舌尖抟弄,勾缠着。 疯了般,要?取代敏因带给她的感觉。 旁边束带被唾液打?得?湿透。 月影落在他后脑勺,细微颤动。 哪怕长久闷着鼻尖,换不过气?快窒息,也扣着那两?截藕白不松分毫。 可后背睡衣却平整如新。 殷松梦只在最开始问了句,弄清他的意图后,甚至连情不自禁的挣动也没有,膝腘安分搭在他睡衣上?。 觉得?无聊,干脆扭头望向窗外的旅人蕉,蒋溯会负责浇水施肥,绿油油的,长势喜人。 “嘶。”她蹙眉。太?急牙齿磕着了。 “蒋溯,可以了。”她耐性告罄,脚心推抵,声嗓水似的清凌。 蒋溯薄喘,对上?她那双无欲的眼眸,心头瞬间过万涛,只剩萧条。 他想问她舒服么,可似乎也没必要?自取其辱了。 殷松梦坐起,抚着他被自己咬破皮的嘴角,又替他捋了捋微乱的额发,清楚他迫切这么做的缘由,说到底还?是释怀不了敏因那茬,或许是想覆盖敏因的触碰,她猜。 但是,“这跟接吻不一样。” 她不禁提醒。 “我教?你?”她捡起从前和敏因一起的记忆。 蒋溯被她回忆的模样刺痛。 “不用了。”跪着,垂着头,语气?淡漠。 她嘴角微浮,像藤蔓般勾过他后颈,贴过身子,吻上?他唇瓣,不像从前似的含住他上?嘴唇的唇珠,而是像舔葡萄似的,舌尖抵力。 就在蒋溯存惑时,她在他颊畔晶亮眼眸,说:“像这样。” 明白后蒋溯陡然失控:“我说了不用!” 他低泣着搂住她:“别想他,一次也不要?……殷松梦……” 殷松梦不解,他到底释怀不了敏因这个人,还?是庆功宴醉酒那晚,亦或是自己脑海有敏因的记忆这件事?。 “不教?就不教?。” 她抵他靠枕:“那现在轮到我了。” 第 50 章 地板上, 旅人蕉的树影从右到左,夜色纯粹,浓厚不?见灯光。 从窗外瞰去, 床上空荡荡,唯有床单打着一道道褶子。 被子卷入另侧床底。 半高的床掩着, 只能?看到殷松梦半个身子, 衣襟完好,倒抱着一双腿。 睡裙拉链崩了,吊带仿若两瓣凋零的花瓣,芯子细洁。 她七点吃完意面, 八点洗漱完, 九点是她想教他遭拒, 现?如今后半夜一点。 从窗外看, 不?见蒋溯,只见床头柜面的台灯剧烈抖簌, 灯罩歪了, 即将摔地。 前后是溪涧,洩流多少次。蒋溯数不?清。 他精神早已懈倦, 被叠高,发顶时而磕碰床头柜木腿。 视野里, 床头柜仿若高耸的崖边。 悬崖地震般颤动,哐啷作响。 他嘶哑唤她。 殷松梦注意到,挪后把他整个扯了下来。 蒋溯远离了那竖陡峭。 水晶灯罩最终歪斜着挂在灯柱上 铱驊 , 勉强保住。 “绒绒……”他改念她小名, 明?明?远离了地震的悬崖, 却还是被震得?字音颤散。 他面容如烟霞,额际汗泚泚的。 “什么时候可以?……”他艰难扯腔。 殷松梦浑然忘了:“可以?什么?”沉浸在轧动里。 蒋溯下午应酬是场酒局, 和本?地一家公司谈合作,他心情不?好,喝得?有些?多,但他饮啖兼人?,怎么也不?醉,索性回去给小菲放牧。 酒喝得?多,如今小腹坠沉沉,膀胱仿佛一只注满水的气球,球壁涨得?极其薄,他极其想上洗手间,憋了许久,浑身紧绷,到极限了。 殷松梦总算想起?他说过去洗手间的事?,仿佛把着方向盘,从右往左旋,把他掉转个面。 顿时,涨水的气球仿若被轧着一端,把玩了一圈,每一丝晃荡,都直冲神经。 “啊……”他眼角蒙热雾。 月辉占据的窗畔,总算可以?看见他侧对窗的半个身子,右手撑在床头柜沿。 殷松梦灵轻地说,去吧。 可被扶着的柜沿在荡动不?止,指骨遒劲到骨森森。 他想开腔,这怎么去。 面前那盏台灯,下边灯柱一下一下打在水晶灯罩上,坠帘疯狂抖簌,频率愈发快,气息浓郁,空气里嗝啾嗝啾的响。 他牙关紧抵,鼻息嗯唔不?停,真?的憋不?住,想上洗手间,可也清楚,殷松梦临界时不?可能?戛然而止。 蒋溯本?以?为会是艰难的抬步,实际极其轻易,毕竟殷松梦仿佛在一下下推他走,他不?仅拾步轻易,半身甚至往前如山倒。 幸而完好的右手撑了下地。 殷松梦见他没伤着左腕,把着两方髋骨松了口气。 主卧配有主卫,双开磨砂玻璃门正对窗台,一路走走停停,时而被捞起?来,时而支地,挨挨轧轧。 月色溶溶,满室烨煜如洗。 纤长跟腱抵地凸显,珠光浮汗。 从后头看去,叠着的,一笔一画,像极了“介”字,后边的一撇一竖,耸打得?前边的部首不?停弯曲。 又在那扇磨砂玻璃门前停了许久。 蓦地,人?字部首轰然倒塌。 细辨,嘶竭的低泣隐隐约约。 “殷松梦我会死?的。”他侧压着右肩,横手掩面。 主卫金质的把手就?在斜上方,随他倒地,变得?那么遥远。 “不?会的。”殷松梦斜撑着,把他那只打着钢架的伤手环在自己肩上,侧过去些?,吻他安慰。 鼻间氧气愈发稀薄,呼哧呼哧,连着脑子也混乱不?堪。 她又说:“我弄死?你好不?好?” 蒋溯掩面,脖子以?上憋得?通红,眼泪从手肘下边沿两颊滑落,在月光下仿佛水晶串,湿过鼻梁根。 啜泣声压抑,颈边薄筋乍现?乍隐。 仿佛受极委屈。 仰着的视野里,磨砂玻璃上,金质把手颠动,落在他湿红的眼底。 气球薄壁快炸了。 他会死?的。 殷松梦俯耳低语,唇畔擦动着他耳珠:“没关系蒋溯,就?在这里。” 柔荑挪挱着,神经本?就?脆弱不?堪。 蒋溯把扭脸死?命埋在她发间,喑哑闷唔。 急遽地翕张,淋雪后,是无声的雨水,流了一地。 月亮也羞耻,隐在云后,地板透明?水渍倒映着繁星满天。 蒋溯好像在这个夏夜死?了一次。 他盯着那滩水,鼻音沙沙:“殷松梦我恨你。” “哦,知道了。”殷松梦颊畔浮起?,看着水底湿泞的繁星- 两人?这夜后和好了,感情似乎也更紧密。 殷松梦抱电脑写论文,他便在后边抱着她。 “你这样我不?舒服。”她挣扎着要起?来。 被他搂住不?放。 “你不?是要回南舟去拆钢架吗?怎么还不?出发?”她侧身提醒。 暑期接近尾声,他也该回医院复查,把钢架拆除了。 “我买了两张票。”他细细吻她。 殷松梦避开,微惑。 “你陪我去吧?”还有一张机票是她的。 他气息清浅,下巴继续搭着她肩膀。 殷松梦后悔那晚弄过火,失噤那刻,尊严流了一地,并不?好接受。 犹记得?蒋溯那些?天用拖把反复在主卫门口来回拖,换气系统打开了,室内香氛雅淡,可他却总觉得?有异味,好些?天才停止拖地行为。 殷松梦以?为是那晚太过火,才导致蒋溯对她腾生出病态的眷恋。 “你怎么跟……”她心头异样,这种黏糊糊的感觉,很像敏因带给她的。 蒋溯身子一僵,缓缓松开她,镜片后聚起?深郁的晦暗:“你想说什么?” 殷松梦咽话?:“没什么。” 敏因两字是他一道疮疤,愈合前揭不?得?,她避犹不?及。 为防他深问,及时打断:“行,我陪你去。” 这日两人?飞往南舟,蒋溯手部外固定钢架拆除时,没选择打麻药,打麻药意味要住院耽搁,他不?想,拆完后便直接回华城。 过程里,医生纯粹在他手骨上拧螺丝,一共四颗,拧出来后,取下固定嵌和连杠,钉眼止血后,用纱布缠绕,再套上护具,从手臂,绑到虎口,半包裹伤手。 看得?殷松梦直摩挲自己的手腕,后背被冷汗打湿。 “疼不?疼?”她不?忍。 蒋溯从头到尾没吭一声,他不?想留南舟过夜,总觉南舟离敏因太近,所以?不?愿打麻药住院;又不?想留她在华城,万一再发生一次敏因偷溜去见她……他受不?了,片刻不?离才安心。 他下意识想摇头。 触及她眉眼柔软,又想学学敏因说疼。 被自己的想法恶心到。 因此一时间没言语。 殷松梦以?为他疼得?失声。 “都说让你打麻药了。”她嗔怨。 把他的脸捂在怀里,挡住那些?沾血的器械。 蒋溯蹭了蹭,沉默极力抱住她。 老院长叮嘱:“现?在支架刚拆,注意左手还不?能?负重哈,可以?做做功能?性训练,骨头上留下的洞大概一周长好……” 殷松梦听得?仔细,逐一谨记。 器械收走后,医生在教蒋溯平时怎样规范做手部功能?性训练。 殷松梦电话?响了,是牧场建筑公司打来的,她眼神示意蒋溯一下,步出走廊接电话?。 牧场已经竣工,公司联系她去验收打尾款。 意味着马上能?开业了。 她约好验收日子,刚挂断电话?,背后响起?道吴侬嗲声:“绒绒?” “妈妈?”她惊讶。 梁谊柔问:“你生病啦?” “没有,我陪我男朋友来的。”她反指里头那间办公室。 听她说男朋友,“你跟危敏因彻底分手了?” “早都结束了。”她掠一眼办公室门。 不?大想在这话?题停留。 转问:“妈妈怎么在医院?” “还不?是你谭叔叔,平时不?注意身体嘛,前阵子做了个结石手术,我来门诊找医生看片子,累都累死?人?了。”梁谊柔一身名牌,用缴费单扇风,一边抱怨。 她跟女儿,血浓于水,聚少离多,难得?一见,站着闲聊犹显生分。 “你谭叔叔今天估计能?出院了,你要不?要带你男朋友来家里住两天?尝尝妈妈烧的菜。”她问。 “不?了。”殷松梦推诿着,其实不?习惯和梁谊柔亲近,她对母亲的记忆,只有五岁前的,那是块柔软的腹地,她可以?躺上去放松,也可以?拿出来怀念。唯独面对面,反而生涩,像两个穿着盔甲的人?拥抱。 “我跟他今晚航班回去。”她说。 梁谊柔知道,当初把女儿推给殷得?麟,也就?注定了和她缘分难续。 话?题凉淡下来。 眼看要互相道别?,梁谊柔想起?件事?。 凑近些?,仿若拾起?寒假那段日子的相处,瞥了眼办公室那头:“你看新闻没?拾捌号里面的哥哥姓蒋,继承蒋氏的那个。” “危敏因前两天我还见过呢,拄拐在小区里散步。” “年纪轻轻的腿也不?知道怎么了,他倒是蛮乖,和以?前一样喊我梁阿姨,还问我,绒绒姐姐怎么样呢。” 危敏因会去贰号找她,听梁谊柔叫过她小名。 “拄拐?”殷松梦抓住关键字,“他可以?拄拐散步了?” 梁谊柔点头:“跟着三?五个保镖。” 难怪危敏因安分地没来缠她,想必是蒋溯安排人?守住了他的行踪。 她低喃:“那就?好。” 肩头松了些?。 “你还记挂他?”这仿佛是母女间唯一能?聊的话?题。 话?落,后头门一响,蒋溯出了来,手部绑着护具。 面色瞧不?出异常,他称梁谊柔阿姨,礼数周到打招呼。 当初蒋长庚去世被大篇幅报道,梁谊柔在报道里见过他,也就?知道他是危敏因的哥哥,在她惊疑的目光里,殷松梦不?得?不?介绍:“妈妈,他是我男朋友。” 离别?后,坐进车里,蒋溯抱住她,颈子偎贴:“阿姨拉走你说什么了?” 殷松梦:“你确定想知道?” 腰际摸挲的掌心微滞:“算了。” 他改口道不?想。 梁谊柔劝她分手,她说,哪有和一家兄弟谈恋爱的。 殷松梦在他怀里徐徐吐出口气。 那天后,蒋溯只喊她全名,绒绒这小名一字不?再提。 50-59 第 51 章 万木春牧场正式开业时?, 大四也开学了,大家忙论文忙工作忙着各奔东西。 殷松梦在牧场里壮志难酬,入冬后, 几?十亩的牧地,草根短如发茬, 稀稀拉拉露出连片的泥地。 斗车里的干草料远从蒙城运来, 用钉耙打散,铺在秃地上,林里的马跑出来,无忧无虑地低头嚼着?。 旁边的殷松梦揪着根干草发愁。 牧场如今一共三十匹马, 其中十匹是她?从动物?慈善机构领养来的;还有二十匹是私人马主的, 他们跟自己的马感情深厚, 即使?退役也想养它们安度晚年, 但平时?生活事业繁忙,便出寄养费, 寄养在这, 偶尔空闲会来骑乘。 牧场的主要收益,便来自寄养费、场地会费, 可牧场聘有马工两名教练一名、还有主题餐厅员工、四驱车项目教练、观光车司机等等……开业生意寥寥无几?,即将入不敷出。 坐以待毙不是她?个性, 于是成天像陀螺似的转来转去,为牧场揽生意。 她?留意到现?在正逢毕业季,每天都在办毕业宴会、班级散伙饭, 市内几?家?紫云酒店的包厢、宴厅这两月被订满了, 每天的预约电话?还在不断打进来。 前厅部总机刚婉拒一通预约来电, 被面前的殷松梦吓了一跳:“殷小姐。” 殷松梦倚在台前:“姐,那些客人订不到地方态度怎么样?” “有的抱怨几?句我们怎么做生意的, 有的客客气气的。”接线员规矩地答,碍着?殷松梦是集团千金,不好吐槽工作难做。 殷松梦有数,找到负责总机的前厅部经理,刚吐露自己的想法。 意料之内,对方果?断拒绝:“不行殷小姐,总机接线不能提无关内容,这是规定?。” “没有要总机直接推荐客人去万木春牧场,只是有的客人情绪不好,需要安抚,你?提出赠送万木春主题餐厅的八折券,也为紫云留住了潜在客户嘛。” 见对方松动,殷松梦适时?给自己戴高帽:“殷董事长对牧场发展一直是鼎力支持的。” 前厅经理思忖一番,点了点头。论?到底,集团千金开的牧场,和酒店属一家?,他也不想开罪殷松梦,况且,送券是为安抚客户,不算违规,只要有个由头解释得清,一切好说。 自从有了总机那边送出去的八折券,主题餐厅半个月生意不断。 她?包大巴车接送毕业生们,免费请摄影师跟拍,给他们发胡萝卜体验喂马,教他们开草原四驱车,玩累了,再聚回主题餐厅,话?筒连上音响,走温情离别路线,师生朋友抛泪拥抱,一拨又一拨,服务周到,口?碑也渐渐打出去了。 京大的毕业聚餐她?自然不会放过。 结束一天工作,回程途中,她?打电话?给汪宝玲:“班里聚餐订时?间地方了嘛?” “没呢。”汪宝玲这两年是班长,临毕业负责这事,“我正组织采集学信网信息呢,忙死啦。” “交给我怎么样?咱自己班给打七折。”通话?中,弹出蒋溯的来电,她?给划掉,接着?推销。 “太好了,旺季能订上紫云酒店。”汪宝玲以为她?说的是自家?酒店。 “不是紫云,是我牧场的主题餐厅。” “闰城?会不会太远,晚上结束回学校不方便,他们要抱怨的。” “我包车到校门口?接送,昨天还接了隔壁体校两车人呢,他们玩得可嗨了,那些男生喝醉了还想去玩四驱车呢。” 闻言,汪宝玲彻底安心,痛快交给她?。 她?又接连联系学院里别的班级,兜兜转转要到好些班长的号码,把牧场的生意排到了下个月。 刚挂断电话?,殷得麟的电话?赫然闪烁。 她?预感不妙,接起。 殷得麟:“送八折券的事是松梦折腾出来的?” 她?蔫声蔫气:“对紫云也没坏处……” “券是紫云送出去的,万一在牧场遇到问题,还能摘干净吗?” “哪有您这么咒自己女儿的。”她?兀自嘀咕。 “总之,送券的事到此为止。” 她?也预料早晚要被腰斩,格外?强调:“这事儿是我的主意,前厅经理那也是受我胁迫,爸爸没处罚他吧?” 殷得麟哼声:“我只教育你?个尽给我裹乱的。” 其实女儿的牧场能开起来,他也隐隐骄傲,当初她?闯进办公室,为小菲争辩,做出的承诺,甭管贷款、卖车,她?正在践行,现?如今也也捱过开业难关,那日笃定?她?的理想主义开不出花的殷得麟,也逐日期许起来。 远远看见风格独具的尖肋拱顶,山脊似的,在夜色里巍立,别克驶进庭院,窗明如昼,她?下车拢了衣裳,进了正门。 来过多次,还是嫌这庄园太大了,中庭回廊的罗马柱,一根根合抱之木似的排列,仰头能见天穹。 雪白拱券顶吊着?盏玻璃罩子?灯,暖黄的光晕下来,纤影从底下一晃,转到客厅。 沙发的红丝绒抱枕亮幽幽,旁边木茶几?压着?张复古花纹的羊毛地毯,后头真火壁炉哔剥作响,燎起的火苗倒映在对面拱形壁橱的玻璃上。 穿过客厅,是两面通透的餐厅,不出意外?的话?,蒋溯应该在料理台前,围裙带缚着?截窄腰,衬衫挽了袖边,做彼此的晚餐。 她?蹑手?蹑脚贴墙过去,想吓他一跳,却?扑了个空,餐桌菜肴热气袅袅,人呢? 佣人说蒋溯还没回来,这菜是厨师做的。 她?掏出手?机,看见蒋溯半小时?前的消息,是在她?没接他电话?之后发的- 临时?有事,晚点回。 她?于是吃完晚餐洗漱休息,累了一天很快睡沉。 夜深,蒋溯躺进来时?习惯性搂着?她?,她?折腾几?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又睡熟了。 清曙胧明,她?比他先醒,指腹在他脸上画画。 随后捏住他鼻尖。 “别闹。”他蹭脱开,手?臂把她?整个裹起来,转个身正躺着?,垫着?她?抱在怀里,眉眼惺忪看她?。 “我跟你?说,我主题餐厅的生意排到下个月了。”她?把他吵醒就是迫不及待说这事。 “殷总真厉害。”他夸她?,嗓音沙沙的。 殷松梦手?背拍拍他胸口?:“等我见了校董,把幼儿园的马术体验活动包下来,业务就更多啦。” 校董是蒋溯的关系帮她?搭的桥,约好今天下午见面。 她?在他怀里雄赳赳的。 蒋溯帮她?把头发丝别在耳后:“这么开心么?” 他的手?护具拆了,功能恢复如初,唯独绕着?腕口?留下道细绳似的疤痕,极其醒目的殷红。 “嗯!”殷松梦重重点头,拇指摩挲那道凸起的疤,“又降温了,手?还疼不疼?” 手?骨虽愈合,但入冬以来气温骤降,寒气仿佛从那圈渗进骨头缝里,阴阴地抽痛,像卷了条甩不开的蛇腹,医生说这后遗症要伴随他一辈子?了。 蒋溯摇头,说不疼。 可近来殷松梦总能观察到他圈着?手?腕轻按。 正欲说什么,被蒋溯仰起脖颈细细啄吻给打断,他身上睡衣料子?微微打褶,晨色昏蒙,眸色也朦胧:“昨天很忙?” “对啊。”殷松梦立马细数一遍,昨天牧场有多忙,业务刚起步,难免生疏,这半月也总算步入正轨。 蒋溯回应着?,手?臂拢紧她?,闷闷“嗯”了声,没提梗在心头,自己被挂电话?的事。 “我该起床了,上午还得去学校见班长们呢。”昨天暂时?敲定?毕业聚餐的日子?,她?今天要去见面,把订金收好,也当面和客户联络联络感情,以免反悔。 殷松梦的时?间像一颗雨滴砸在荷叶上,四处溜走。 最后汇集回来一丝丝,留给原地的蒋溯。 蒋溯很多时?候闷恹恹的,听她?分享白天的琐事,偶尔搭茬夸她?,更多时?候一句话?也不说,只一味紧拢她?。 直到两班毕业散伙饭那天,临出发时?,她?心爱的那副耳环缺了枚,想着?应该是上次做/爱落在书房哪角落了,她?去翻找,翻出叠自己的照片。 见校董的、在大巴车窗旁的、在牧场的、独处的、一帮朋友客户的…… 照片左手?捻右手?,刷刷的,一张张,速度愈发快,她?质问:“你?让人跟踪我?” “绑架案的主谋出狱了,我不放心。”蒋溯一时?驻在门口?。 曾绑过蒋长庚的一任情妇,最终被判处二十年监/禁,前阵子?服刑结束。 “什么时?候?”她?问。 蒋溯:“我打你?电话?没接的那天。” 他也不解。 为什么偏偏用这个前缀来形容。 大概从那天起,心底起了道沟壑,填也填不满。 殷松梦搓开照片,日期对得上。 满腔愠恼慢慢消解,把那叠照片随手?塞回去,继续找耳环,边嘟囔:“你?让人跟我,也事先和我商量讷。” 还是蒋溯在沙发角落先找见,递给蹲地上的她?。 珍珠耳环躺在他手?心,安安静静。 她?劈手?夺过,戴上后站起身:“不准再让人跟拍我!我自己会多注意的,有什么异象及时?跟你?说,再说,现?在的治安哪能和二十年前相比,你?这太夸张了吧。” 蒋溯眼眸深晦,答应了她?。 殷松梦痴黠参半的,这事一阵风吹过,她?便释怀了,和蒋溯成双出现?在聚会。 第 52 章 两个毕业班的人各占餐厅楼上楼下一层, 鲜花团簇,横幅高挂,中式大?圆桌, 在热闹中诉说别离。 “你们1班在三楼,去吧。”殷松梦站在楼道阶沿下同?他告别, 一个转身, 一阵风从?他怀里溜走。 他攥住她:“殷松梦。” 她回头,眸里微惑等他下文。 “照片的事,抱歉。”他说。 那日晚归得知主谋出狱,让阿昆暗地跟踪保护她, 出于她安危考虑, 貌似勉强说得过去。 可拍回来的那叠照片, 毫无道理。他却独自在孤光朦胧的书房, 详览过多遍。 他烦透了,殷松梦怎么可以有那么多事令她开心, 他不仅要提防敏因, 甚至要提防她身边那些?男的。 深夜他总是旁敲侧击,白天和谁见了面, 倘若她的说法和照片不一致,他大?概会当场失控。 可殷松梦总是坦荡得令他心虚, 她从?来不瞒他,甚至眉飞色舞同?他分享一切。 他曾在敏因面前?说殷松梦是人不是物?品,但这?种行为, 想把她独占的想法一天天发酵, 他又把她当成了什么? 门口有女生在喊她, 说是四驱车教练忙不过来,要她去一趟。 “我?原谅你。” 说完, 离去的背影恣意明快。 蒋溯有一瞬间固执地觉得,她的原谅是没工夫计较。 四驱车项目起点是一块轮胎砌成的场地,沿窄路驱进牧地旁边的树林,有教练带队,林里辟出一条专门路线,全程大?概七公里,项目极其受欢迎。 餐厅三楼,能将绿林下边的热闹尽揽眼底。 起点处五彩斑斓的轮胎,绵延在冬日里光秃秃的草地上,殷松梦小跑着朝那去。 出发前?会有平地教习训练,毕业班聚会人多,殷松梦过去是机车迷,教练证也考过,因此忙不过来会去搭把手。 殷松梦旁边的男生,是蒋溯住校期间的室友,元子野。 她把手放在握把上演示着:“这?儿拨一下两驱变四驱。” “一共5个档,p停车档,r倒档,n是空档,h是高速,l是低速。正常前?进挂到h档位就可以。”她对元子野说。 她穿了件立领束腰厚夹克,牛仔裤裹着双笔直如削的长?腿,踩一双及踝靴,冬季里保暖又干练,跨坐上去开出小段时,风勾过长?发,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头顶的阴天像块灰抹布,可她神矜狡黠,总能令人恍若置身向阳天。 “元子野,你上来试试吧。”她回头说。 元子野有些?脸红,挠挠头过去。 殷松梦让出驾驶位,自己坐到后边。 “这?款四轮越野摩托还是比较好上手的,放轻松。” 元子野载她开了一圈,她在后边循循教习:“转向要减速,防止侧滑,颠簸的时候也可以站起来驾驶,保持平衡……” 元子野紧张地转向。 “对,你开得很好讷!”她适时激励。 但也不忘叮嘱:“上路后跟紧教练,如果熄火了或者遇上突发情?况,教练会第一时间帮你解决的。” 一队四驱摩托车在两名教练带领下行进树林,发动机声浪远去,空气里剩些?汽油燃烧的气味。 “大?家玩得开心!”今天接待的都是同?专业同?学,她在原地挥臂,面颊鲜妍,热情?目送。 回应她的是一串刺激的嚎叫。 她笑着转头,远处蒋溯抄着兜。 草皮像条脱了线的旧围巾,扯开片枯黄,一圈圈四驱车的轮胎印,不算美妙的景致。 他今天穿了身双排铜纽的羊绒棕皮夹克,风中身量修峻,鼻梁的无框眼镜,显得视线寂谧,朝她迤来。 “你室友刚走,他后面还有个位置能载人,要你早点来就好了。”她说。 看吧,她总是这?么襟怀坦白,衬得他的独占欲好像全无道理,蒋溯站在原地。 “你想玩吗?”她以为他从?餐厅下楼来也想玩四驱车,于是步前?去问。 蒋溯的身段样?貌是道靓风景,但却没什么生机,情?绪莫名低沉,把她圈在怀里,没搭腔。 “特想玩的话,把我?那辆给你开?”她的那辆放在仓库,和用?来营业的不同?,产自俄罗斯,四个超低压车轮,水陆两栖,最大?可输出160马力,她平时会在后边拉着一斗车干草料开出去喂马。 带他到草料仓库,拍拍那辆亮锃锃的越野摩托,眉梢轻扬:“1.8升的本田r18发动机,四个轮子还能改装成履带,试试?别人我?可都不给碰。” 她把车钥匙抛给他。 蒋溯接过,摩挲在手心。 驻足不动,眼皮低着。 殷松梦盎溢饱满的情?绪,总算察觉到他的不对劲。 “怎么了?” 她贴去搂他腰,仰头问。 蒋溯唇抿成线,晦黯的视线落在那双明眸里。 该怎么开口,自己阴暗地想要所?有人都离她远点。 他揉搓着她的腰背,收紧双臂,颤着唇去吻她。 干草堆积的仓库,阴天的窗户,她被?抱上那辆越野摩托车头的铁架子,手心贴着他侧颌,低头含着舌尖细细吮着。 发丝滑落在他微仰的面庞,唇舌缠弄着,啧唧细响,他帮她把那缕发丝别在耳后,大?手穿过温腻的颈子,轻抚揉挲。 “殷松梦。”悠长?的吻结束,他与她交颈细喘。 “干嘛?”她觉得他今天怪怪的,情?绪好像极其压抑。 蒋溯眸黑而深,盯着她时仿佛一片湿漉的夜海:“干/我?。” 好像只有这?种方式,她才足以摈弃外界,他也才够深切感受她在身边。 牧场开业后她太忙,的确很久没做过那档子事,环望眼仓库的高墙,干草堆叠,她叠腿后仰,反手撑在车头笼架上:“你确定?” 蒋溯往车里拿了工具,把仓库门反锁。 “嗯。” 下一瞬,仓库铁门却哐啷啷大?敞,一辆四驱越野摩托疾驰而出,轮胎卷起飞扬的草屑,直奔绿林。 “看到那面黑白格的旗帜没?入口在那。”她跨坐在后边,环手抱着他的腰,俯耳给他指路。 越野摩托正好坐两个人,一前?一后,彼此的大?腿,像一对大?写的八叠在一起。 她的夹克松了腰封,解开拉链,下摆铺了圈在座位,只能看到膝弯下小腿踩在脚踏上。 “追上队伍吧。”她说着往前?坐些?。 从?侧面看,再正常不过的越野骑行。 可蒋溯表情?却隐隐挣动,蹿出仓库的速度慢了下来,摩托油门熄弱,渐渐停在了旗帜旁。 “慢点……”他垂着头,握把上的手背迸起道筋。 “不要,我?想骑快点。”她歪过头去看他表情?,无形中满柱挤轧。 甚至紧挨他,贴着他后背,微微站起来,倾过身子,从?后边覆上那只拧油门的手,拧了把油门。 蒋溯顿时眉骨颤抖,嗓音嘶哑:“你坐回去,我?来。” 越野摩托驶进树林小径,声浪轰鸣。 大?马力的发动机隆隆震动,蒋溯只觉得震颤感从?脚底,传送到四肢百骸。殷松梦甚至无需费什么劲,只是懒洋洋搂着他,便足够他忍受了。 夜里下过雨,林间积水湿泞。 车轮碾过青苔旁一汪黄澄澄的泥水。 殷松梦顺势往前?一轧。 蒋溯痛苦闷哼,鼻息薄喘。 她在他耳畔轻哂。 建造之初,为了增强越野感,故才开辟的山路,越崎岖反而越刺激。 驶过积水洼地,是一段颠簸至极的石子路。 殷松梦在车上被?束带颠磨,清爽袭来,下意识紧扣他腰间的棕皮绒料,下巴抵在他肩膀,前?前?后后,调整位置般,细微耸动。 他设想是在仓库,怎么也没想到,会这?样?。 手里拧着油门,路边松树擎立,车辆驰过,松针微晃。 阴渗渗的天气,到处湿答答的,连坐垫也未能幸免。 殷松梦揩了一把,满手露水般,黏出丝,放到他眼前?。 蒋溯死人般不吱声,她便反复拭在他裤腿上。 “我?好像听见车队的声音了。”她静耳去听。 尖叫声、四驱车发动机轰隆隆,隐隐约约,大?概几?百米距离,估计转过前?面一个弯就能赶上。 蒋溯浑身陡然一僵,坐得不舒服,挪了一下。 “唔……” 车速再度迂缓渐停下来,可颠簸依旧,仿佛又回到那段石子路,车头被?颠得吱呦吱呦响。 “往前?开。”殷松梦催他。 轮底积水晃荡出涟漪,松林静谧,前?面车队的声音仿若被?放大?无数倍,刺激着蒋溯的神经。 头顶横逸的松枝抖簌着,一下下,哗哗作响,松针的露水全淌进了他夹克毛领里,椎骨的凉,令他猝然清醒。 手骨几?乎熔进把手里,胸膛压着燃油箱,脸快贴上仪表盘了,车轮陷进水洼,涟漪狂震。 “殷松梦……”他唤她全名。 他想要她清醒些?,睁开眼看看这?是哪。 烂泞的窄路,四面透风的松林,拐角近在咫尺的人声。 可又堕落地想,随她去吧,她难得弄一次。 这?种时候她会忘乎外界,忘记牧场,眼底只有他。 “都说了让你往前?开了!”殷松梦几?乎在踏板上站了起来轧动,躁恼摁着两方髋骨,坐回去,“快点往前?开,这?是单方向行驶的线路,往前?开才能出去,我?受不了了。” 颠簸一路,她现在只想开回仓库狠狠弄他。 油门重新燃响,转过山弯,车队堵在小路上。 队尾的元子野听见动静回头,一脸惊喜:“你们也开来了?” 他们衣襟齐整,殷松梦敞着外套在后头搂住他,看似毫无异常。 蒋溯哑声应了句,情?绪不高。 殷松梦暗中抵力狠轧,在他闷哼声中,一拳砸他后背:“都怪你,开那么慢。” 车队堵着,有同?学的车熄火打不着了,教练在解决。 好在十分钟后,狭路通畅了。 四驱越野摩托驶出松林,没在终点停留,直奔仓库。 旁人目视驰离的车尾,感慨他们毕业季分手季,感情?还如胶似漆,一路都抱着。 傍晚,餐厅在放离别的乐章,两班人玩累了,喝得醉醺醺的,抱头痛哭,也有趁机表白的,喧呶不休。 仓库掩在冥冥薄暮中,铁兽似的越野车架饱受摧残,吱呀噪响。 “啊啊……” 不一会儿,铁门哐哐啷啷的动静,仿佛激烈按在门边打架似的,撞得黑隐隐的铁门一下一下往外摇晃。 蒋溯满手铁锈。 他听见窗外的雨声送来餐厅里别离的悲绪。 “呃……殷松梦,我?们会永远在一起么?” 殷松梦这?次忘了永远的事哪说得准。 她哼哧哼哧,脑里氧气稀薄,开始胡言乱语:“会的,我?爱你,我?好想弄死你。” 雨里起风了,蒋溯仿佛被?风兜打得悬空,只能死命把紧那锈斑斑的门把手。 第 53 章 铁门被抨击得颤巍巍, 好容易才消停。 蒋溯躺在燃油箱上,后?脑勺垫着?仪表盘。 两手锈渍。 不想弄脏彼此身上,只能垂在身侧。 高?墙上方?的窄窗被夜色覆盖, 雨越下越大,他好像闻到了空气里泥尘草地放射的腥味。 草料仓库是牧场前身的俱乐部自带的, 没有修葺, 头顶窗牖渗进水珠,凝了一滴,砸在窗台四溅开,细细密密洒在蒋溯脸上, 须臾间, 又凝住一滴, 丝丝缕缕散落时, 蒋溯眼睫轻颤。 铁锈、雨水、草屑,脏透了。 可灰蒙视野里, 殷松梦高?扛腘弯, 被旁边来电的手机映亮面孔时,他又哑声制止:“别管它……” 是四驱车教练打?来的, 她抟圈着?那盘蜿滚烫的筋,捞起手机接通。 手机贴在耳侧, 屈起的手正好把腿肚固在肩胛骨。 电话那头的音量透到听筒外边,可见急迫。 殷松梦无?意识一紧,指甲在圆孔附近留下道红痕。 “啊……” 殷松梦那手立马把蒋溯的嘴捂紧。 同电话那头说:“我?这就过来。” 外边霈雨如沸, 寸寸挪离感传来, 忽地一空, 蒋溯还来不及难受—— 昏暗里,窸窸窣窣, 殷松梦解开工具,套起牛仔裤,穿了靴,一副要?离开的模样。 “怎么了?”他嗓子沙哑。 “有一辆四驱车陷在泥浆里了,我?这台马力大,看能不能拉出来。”车上的学生已经被教练用空车接去了餐厅,只是雨越下越大,车轮越陷越深,两名教练冒雨在那折腾许久,也没能把车开出来,所以才联系她。 “快起来吧,收拾一下,这台车我?要?开走。”她把湿答答的工具塞他怀里,催促着?。 “别走。让阿昆开过去好了,你别淋感冒了。”蒋溯捧着?那工具,强拖着?酸沉踩地,想抱她,可手脏,只能手腕去揽她。 “陷进去一辆车大好几万呢。阿昆又不熟悉地形,再说淋个?雨不至于。”她动作迅速,弯腰捡起外套拢好。 抱了个?空,他强压涩意:“我?陪你。” 但他赤条精光,得?先捡起草垛上的裤子,为了赶时间,强忍湿潦,直接穿上,想着?回去再处理。 然而腰带尾梢刚穿进裤袢,旁边的殷松梦丢下一团擦过坐垫的手帕,套上雨衣,已经启动了油门。 “不用,你慢慢收拾吧。”话完,拧油门驰离了仓库,蹿进雨里。 门口倒灌进一阵夹雨的风,蒋溯半身袒裸,冷意钻进骨头缝,手腕断口抽抽地疼。 车灯光圈里雨线斜劈,排气管震出白烟。 “一二三!” 口令起,两辆车一齐拧油门,牵引杆中?间的锁链绷直,泥坑里的车轮疾速打?转。 旁边拄着?铁锹的教练高?喊:“油门再加,还差一点!” 马力全开依旧不够,殷松梦对路旁的教练说:“涂教练,我?载你出去,你从起点再开一辆车进来,我?在前面拉,你在后?边顶住车尾,这辆拉出来了,填上坑,你那辆再开过来。” 在场共两辆车,一辆受困,一辆她的,林道狭窄,是单行线,掉头受限,她的车还是从终点挂倒档开进来的,好在受困点离终点近。 教练抹了把面,刚坐上她后?座。 远处两柱车灯在松林里划出湿亮的痕迹。 殷松梦回头,那是牧场的四驱车,正驶来。 是蒋溯?她被车灯刺得?眯眼,隐约辨清雨夜里那弧清峭的面容。 他那辆车雪中?送炭般,顶住受困车的车尾,殷松梦这边拧足马力,车轮总算拔了出来。 教练回头张望蒋溯那辆车。 下车扛铁锹,欲铲石子帮他把坑填好,再供他通行,以免又陷进去。 殷松梦也回头,见他挂了倒档,倒出一段距离。 “上车吧,他准备直接开过来。”她看出他的意图,对教练说。 “这怎么开嘛,别又陷进去一辆。”教练见状心头打?鼓。 其实过泥坑也有技巧,马力轰足,一鼓作气,千万不能停。 蒋溯倒了一定距离,油门直接冲过了泥坑,果决迅捷。 “我?靠,老板,你男朋友车技蛮叼的。”教练惊呼。 殷松梦总觉他冷着?张脸,全程一句话也不说,情绪怪异。 收回目光,喊住还欲倒回去填坑善后?的教练:“快上车,走了,明天再管。” 雨天在树林里待着?总归不安全,她得?对员工安危负责。 开出终点,除却?加班费照常算进工资里,又给两教练单独发红包,叮嘱她们回家?注意安全。 另边毕业班聚餐已经结束,大巴车已将人送回校区。 殷松梦撑伞追在后?头,对前边兀自往前的背影唤:“蒋溯!” “蒋溯你等等我?!” 他被雨浇得?湿淋淋。 脚步渐慢下。 殷松梦总算赶上,伞撑在彼此上空:“多亏你从起点开了辆车过来,不然还要?花更多时……” 伞面嘈杂,她听见蒋溯嘲弄的语气:“殷总忙完了?” 话半,欣喜的语气被掐断:“你又怎么了?” “没怎么。”蒋溯薄唇轻扯出话音,坐进车里。 她和他同车来的,也只能钻进另边。 雨夜里行进的古思特阒寂无?声。 彼此身上都有些?狼狈,殷松梦只是裤腿被打?湿了; 他更甚,除了被淋透,前襟满是泥点子,应该是在松林里顶车尾时,被前车空转的后?轮胎溅的,额顶倒拂的发丝还在滴水。 手里正拭着?那副眼镜。 前排的阿昆递来干毛巾。 殷松梦先一步接过,帮他擦脸。 被偏首向窗外避开。 殷松梦干举着?。 片刻,把毛巾甩他腿上。 “因为蒋总没被/干够?还想要??”她盯着?车窗淡映的倒影,也学他讽弄。 蒋溯指腹一滞,连着?丝布极力按着?镜片,一语不发。 回到庄园,两人各去一间房洗澡,她磨蹭许久,从浴室出来,主卧依旧空荡荡,她干脆把门给反锁。 刚躺好,“笃笃笃”,她竖起耳尖。 刻意撂了一会儿,等敲门声再度响起时,才去开门。 却?是佣人来送姜茶。 对面次卧的门板紧闭,蒋溯宿在那,一连数日。 她早出晚归,每晚经过那扇严丝合缝的门,眼周熬出圈淡青。 终有一天,戴上工具推开那门。 身影翻身背对她,床头搁着?本经济类书籍。 “蒋溯,我?知道你没睡着?。” “上次被打?断了你不满意?那接着?做啊!我?看你就是欠/操。”她说罢去翻他肩头。 蒋溯不配合,闷着?劲,两人在厚实的床垫摔了几个?回合。 “忙成这样还想着?泄/欲?用强也要?上?”争执中?他被叠按在高?枕里,陷进去,胸膛起伏,眼尾燠热,抑到极致的郁愤掷向她。 殷松梦一滞,面色刷白。 轧在褶边的工具被她解开,拎在手里走了出去。 没了来时的气势。 她在金桦海喝酒,喝得?醉醺醺。 车钥匙按个?不停,车门也跟她较劲似的,怎么也拉不开。 她气得?往轮毂踹了一脚。 铁疙瘩没事,高?跟鞋里的脚尖疼得?要?命。 她蹲在地上埋脸抽气。 车门却?从里边打?开,危敏因蹲在她旁边:“姐姐真是个?醉鬼。” “后?面那辆车一直亮呢。” 脸枕手臂,亮晶晶的眼观察够了,才去扶她,把她搀进后?边那辆车。 他支着?醉成软塌塌的殷松梦,刚打?开后?座车门,竭力后?整个?人被带得?往里倒。 车辆一震,前车的阿波立马出来查看。 被他喝止:“滚开。” 把门“砰”关紧。 “蒋溯……我?没想强迫你……谁让你……活该……”她醉语嘟囔。 危敏因趴在她身上,仿佛看不够似的。 不过在听清她念叨的名字时,眉心嫌恶地蹙起。 “姐姐因为他喝酒?”他故意说,“酒味臭死了。” 却?又俯脸在她颈边贪婪地细嗅。 殷松梦仿佛在做较劲的梦,挣动抵住他的肩,把他摁在靠背。 “就强迫你……欠弄……你活该……” 坐起来的危敏因,视线正对副驾,那有个?被随手搁置的工具,他嘴角浮笑?,轻捻她发丝:“我?给姐姐弄。” “不过这里不好,他们很快会发现的,我?带姐姐换个?地方?。” 他把她安放在后?座,拿过她手里的车钥匙,从前排中?间的空隙穿过,坐上驾驶座,发动车辆时,撤下玻璃对旁边的阿波冷声吩咐:“在这儿守着?,拖住他们。” 酒吧门口的别克驶离,消失在路口。 殷松梦胃里的灼酒被颠晃,往喉头冲涌,她莽然拍打?玻璃,车辆刹停在江边,她活像箱笼里憋久的鱼,扑腾出车门,俯栏呕吐。 危敏因跟在后?面给她拍背。 “我?哥真不是个?东西。” 殷松梦吐完,被江风一刮,坐回后?座,清醒了些?。 逐渐拼凑起窗外的潮平岸阔、鳞次栉比的江景楼盘,以及旁边座位清减的身影。 “敏因?” 危敏因眸色绽光,被认出来的欣喜,扑进她怀里:“姐姐,我?好想你。” 她把他扯离,往车门挪过些?,极目环望江畔,满腹疑窦:“我?和你为什么在这儿?” “我?开车带你来的。”他黑眸晶莹。 她本意更想问半年未见的危敏因怎会出现在眼前,但好像危敏因第一句话便?道出了缘由。 开车?不禁往他双腿流连数眼:“你的腿好了?” 危敏因乖巧点头:“嗯,不疼了。” “那就好。”她头脑昏昏欲沉,听得?旁边窸窣细响,扭头蓦然一睖睁。 危敏因两手交叉把卫衣兜头脱了,骨棱棱的,他探身去拿她醉前失魂落魄丢在副驾的工具时,脊背是纤瘦的病白。 “姐姐,这里不会有人打?扰。” 第 54 章 江风尽日刮着, 林荫下的轿车陡一晃动。 殷松梦扯过攀在驾驶座的卫衣,朝那片骨瘦如柴的纤白甩过去,一起身?, 酒后沉甸甸的身躯几乎踉跄跌回座位。 同处后座,危敏因背朝她, 叠膝抵双肋, 匍伏着,只觉一阵凉风,他扯掉盖住自己后背的卫衣,扭头发现那工具被她搁进了扶手箱。 她衣襟完整, 面?朝窗外, 也不看他。 他紧攥怀里的卫衣:“姐姐, 我们做一次好不好?” “不可能。”她紧靠车窗, 玻璃的凉令她捡起缕神思。 “我哥就那么?好吗?”他嗤了声,贴过去搂她, 取暖似的依偎。 “你爱上他了?”下巴垫着她的肩仰头, 眼底攒泪。 殷松梦久久不动?,她刚吐过, 靠在那快睡着似的。 危敏因在她肩膀磨蹭脸颊,把泪揩在上边, 他下定某种决心,执她手去抚挲尾骨:“姐姐,我这次会很乖的, 你摸摸我。” 殷松梦被攥去的五指始终掬缩着不打开, 脑袋被他猫似的呜咽吵得快炸了, 她猛地抽手:“我是你哥的女朋友!” 危敏因被拂得跌坐在旁边:“那你跟他分手啊!” “你是他从我身?边抢走的!”他激喘着,面?容涨红。 “你清醒点, 我们早分手了。”她毫不迁就他的情绪,甚至帮他回忆,“敏因都不记得了?” 那个寒假,目睹酒吧小巷漫天飞钞的疯狂,她提了分手,他反而?若无其事来黏她,越这样,她越不敢和他继续。 恰巧,京大隔壁体校的邵世?珂追她,她给对方一笔钱,买他陪自己演场戏,用新?欢割舍旧情的戏码,李芝也亲眼旁观。 他以为邵世?珂是华城人,陪自己演出戏便飞回去,不会有什么?事,结果去机场半道?被截了打成重伤,厚钞堆叠着伤躯。 以至后来她逃回华城,答应了出院后邵世?珂的追求,尽管什么?都不做,空闲喊他吃顿饭,也又是宝石又是买车给他弥补,他竟然反而?安慰她,修养几个月赚个百万块的医疗费也不亏。 他情商高,和他相处也轻松,维持了近半年光景。 这都是后话?,她当天是在一栋闲置的别?墅醒来的。 迷药刚过,手铐把她铐在床头,剥得光溜溜,丝缕不留。 那天有泰半光景她都迷糊糊的,危敏因窝坐在不远处的沙发,口袋的匕首拿出来把玩,他其实一点也不敏捷,拿着把锋利至极的匕首看似渗人,实际把玩时能不小心把手指头割破。 “嘶……”他盯着指头的血珠泛泪。 “姐姐,疼。”他望向床上的殷松梦,寻求安慰。 殷松梦体力恢复了些,温声哄他:“过来,姐姐帮你看看。” 他顿时欣喜,只是走到一半想起什么?,又停下,折返回沙发,抱腿缩在角落,耷着脖颈闷恹恹的。 “明明说过只喜欢我的。” 却把手挎在别?人臂弯,说从没?真正喜欢过他。 “骗子!”他哭着吼,连食指的疼也忘了。 他脸埋在膝盖,声音闷闷的:“我的猫姐姐也抱过。” 是只尾巴只剩半截的黑猫。 “从小都是我照顾它,可它却只跟我哥亲近,每天我哥一回来,它在吃饭也要过去蹭蹭他。” 他扯笑:“我哥去外地上学,它竟然情愿溜出去流浪。” “所以我就把它尾巴砍断咯。” “再照顾它愈合,它现在哪也不去,就待在家陪我。” “姐姐,我也把你的……脚砍断,你永远陪着我好不好。”阴渗渗的语气?先钻出来,他歪过脸。 却见?殷松梦趴在枕头上一动?不动?。 手腕被悬铐在床栏,手掌似乎充血了。 他立马奔过去。 其实她的迷药劲彻底过了,刻意伪装成虚弱的模样。 待他一近身?,便把人辖制了。在他身?上摸了半天没?发现钥匙气?得把他揍了一顿,拳打脚踢闹出的动?静吸引了阿波推门。 只是门刚开一缕缝便被他挡住视线喝止:“滚出去!” “姐姐你不要我了吗?”他的烂肺喘得厉害。 盈盈闪闪的泪水,像受伤的小兽在呜咽。 但她怎么?会被眼泪骗,用臂弯反绞他脖颈:“钥匙!说!不然我勒死你!” 危敏因泪湿面?颊,声嗓挤压:“我本来就是来给姐姐解手铐的。” 钥匙是他那把匕首的匕尖,一顶一撬。 她充血的手坠下来。 立即把他衣服扒下来,套自己身?上。 临出门那刻,危敏因喊:“姐姐!你敢走我死给你看!” 背影微顿,毅然决然离开了南舟。 至于李芝打电话?通知她危敏因出了车祸成植物人,她扣着手机咬唇沉默半晌,挤出漠然一句“别?来烦我”。 江岸公路车辆零星,车停在路边,彼此都没?注意到一辆厢式货车的逼近。 忆及从前,危敏因低垂着脑袋。 正欲说什么?,“砰”车尾一响,他整个身?子砸向前排靠垫- 树叶遮隐的监控探头恰好对着尾箱挡风玻璃,监控画面?隐约可辨,危敏因袒露上半身?,几乎贴紧与她低语。 货车一撞,下来一个中年男人,看似诚恳,不住弯腰道?歉;被撞轿车里先下车的是殷松梦,她先俯腰查看车损,和货车车主交流几句,大概是在拨4s店电话?。 正趁这时,男人从后头往她口鼻捂了张毛巾。 她晕死过去,刚套好卫衣下车的危敏因撞见?这幕,冲上去和他扭打,轻飘飘的身?躯被摔晕,两人被搬上货厢。 男人关上货厢门,压实帽檐,钻进?驾驶位。 监控里的江岸,最终只剩一辆被撞碎尾灯的轿车,和地面?一团白毛巾。 “是他。”尽管裹得严实,阿昆也认出来,那是前阵子服刑结束的黎九。 二十年前绑架案的主谋,和蒋家商业纠葛极深,说世?仇也不为过,破产后东山再起无望,绑架了蒋长庚的情妇勒索钱财,这事曝出来,蒋长庚出轨成了事实,蒙在鼓里的隐婚妻子和他感?情破裂,双方闹僵,分居两地,撇下两个孩子在国内,蒋长庚花两亿美金赎人,这段婚姻也毫无修复的可能。 但黎九在拿到钱的当天就被捕了,一分也没?转出去,败得彻底。 殷松梦一夜未归,蒋溯从酒吧门口沿路查到的监控到这断了,那是辆套牌货车,这段路就这一个监控探头。 如果是勒索,可他现在还没?接到只言片语的电话?。 面?笼憔悴,想抽口烟缓解心悸,火苗颤抖,怎么?也点不上。 旁边擦燃打火机欲给他点,他扯下烟在手里攥成两截:“去找,继续找!” 阿昆被他眼底满是血丝的模样恫住:“是。”立马跑出去打电话?。 蒋溯掩面?,手指拽着发根。 是吵架,她才出门…… 无边的冷寂中,旁边手机乍然响起,是个陌生来电,带来一线生机。 废厂被木屑和油漆味浸淫着。 殷松梦是在一桶干涸的油漆旁边醒来的。 手脚被绑,宿醉加药劲,像有把铁锤敲开了脑花,头痛欲裂。 危敏因就躺在她脚边,昏睡着。 面?前的男人下车交涉时一直和她道?歉,态度诚恳她也没?有多虑。 如今温厚不再,粗犷灌酒时满身?匪气?。 她想起蒋溯和自己提过的,绑架案主谋,预感?不妙。 危敏因也悠悠转醒,痛得五官拧在一起,视线触及那嚼肉喝酒的男人,避光似的往她身?后缩:“姐姐,我怕。” 他情绪虽不稳定,却也很没?有安全感?,也很胆小,阿波才是他的另一把刀。 康复这半年,阿波被蒋溯外派去英国,直到他双腿痊愈,同样被送去英国,才想方设法与他联系上,那条狗还是很听他的话?,让做什么?做什么?,希望他能有点用,赶紧来救姐姐和他。 另一边,一辆车直冲岫玉庄园,阿波踉跄跪在蒋溯跟前请罪。 “少爷,敏因少爷失踪了!” 是他没?护好他。 处理完尾巴应该尽快联络敏因跟过去的。 蒋溯疾步略过他,独自开了辆车,直奔电话?地点而?去。 蓝铁皮棚被风刮得呼啸作?响,看窗外天色,近黄昏时分了。 她再次与那个浑身?酒气?的男人搭话?:“大哥,我想上厕所。” 对方依旧咕咚咕咚灌酒,旁边一堆易拉罐、白酒瓶,视她无物。 她预感?极其糟糕,中途她和对方聊赎金,不管诱惑再大,他始终毫无反应。 如果不谋财,那就是要他们的命了! 她放弃搭话?,手心捏着块铁片,在一点点割背后的布条。 废旧的厂棚连扇像样的门也没?有,如果她能解开绳索,四处是报废的切割机和铲车架子,拾起块趁手的废铁,哪怕和眼前的亡命徒搏斗一场,也还有逃出去的机会。 “姐姐,我们会不会死?”危敏因面?色苍白,他晕过去之?前被踢了一脚,呼气?愈发困难。 “不会的。”她心脏擂响。 布条裂了个口,还差一点了。 男人望了眼天色。 像是种信号,他敲碎只酒瓶,像座山似的立起来,直朝他们来。 语气?被磨砺得异常平静:“我让他父亲算计了一次,他既然病死了,留的账我只能找他儿子算了,怪就怪你倒霉,是他女朋友。” “蒋溯也快到了,杀了你们,我也会自我了结。” “姐姐,我害怕。”玻璃瓶裂成锋利的形状,像朵冰凌花,寒光倒映在危敏因惊惧的眸底。 殷松梦以为他是装的,毕竟亲眼目睹了他过去的嚣狂,可他双腿不住往后挪,是真的在觫觳,贴着她像只受惊的兔子。 “别?怕。”她细声宽慰。 布条松动?了。 那只手先伸向危敏因,大概是他的恐惧取悦了对方,那手一迟,又转向殷松梦。 一把拽起她后颈。 她双手拼命挣动?着。 玻璃尖直刺她咽喉。 布条还差一丝! 忽觉旁边黑影一蹿,扑向那座巍峨的山。 瘦弱的身?躯像块破布被甩开,狠狠砸向废弃的铲车。 后脑磕中叉车前面?那块生锈的扁长状货叉,月轮下顿时开出大片大片的血花。 殷松梦的手终于松开。 眼看那柱玻璃要往他细微起伏的胸膛扎去,她心脏狂跳,解开脚上的布条,奋力勒了上去。 双脚绞住眼前粗壮的男人,手肘青筋暴起。 她好像回到从前学巴西柔术的傍晚,可这次没?有重来的机会。 ……直到感?觉男人终于瘫软过去。 她踉跄去晃危敏因。 血湿透了他的后背,把他背起来时,黑色卫衣染了大片木屑和灰尘 他轻得像片云。 背起来毫不费劲。 只是他一直呕血,像流沙似的从她臂弯里往下滑。 她捧也捧不住。 “危敏因!”她一直叫他。 狼藉里被勒晕的男人似乎在苏醒。 她背着他加快步伐。 朝月亮下那座明亮的城市奔去。 “姐姐……我有好多话?想和你说……” 第 55 章 这片厂统一迁进工业园区后, 连片荒芜,灌木涌占马路两侧。 从肩膀坠在胸前的两条瘦臂晃荡着。 “姐姐……你没穿鞋……”危敏因奄奄一息。 她是穿高跟鞋出门的,搏斗时松脱了, 现今光着脚,不停踩在坑坑洼洼的马路上。 “把我?的给你……”他用?尽力气动了下, 也只?是吐了大口血。 “别?动!”他两只?脚哪来的鞋, 应该是在她背上时掉落的,老话?讲鞋飞人没。 想到?这,她兜住他膝弯,把塌下去的人颠回背膀, 用?尽力气, 朝路牌指示的马路跑去, 他们身上没了手机, 只?能在男人追上之前尽可能找到?人迹。 她叫危敏因别?动,可真当他不吭一声, 肩头的血越来越凉时, 她又慌神。 “敏因?”她跑得肺烧呼吸,手臂开始泛酸, 快要背不住他不停往下滑的身子了。 “姐姐……我?好困……”他把脖颈眷恋地软软地贴住她颈窝。 “不能睡!你不是有很?多话?想说么?说给我?听。”她竭力兜住他瘦损的身躯。 好在这句话?后?,他竟然?找回些力气, 手臂也能主动收拢,箍着她肩头。 “要是我?一直乖乖的就好了……姐姐就不会生气离开我?……对不对?” “嗯。”她望向兜揽废厂荒芜的沥青马路,路灯延向远处的城市, 有希望了! “其实猫猫的尾巴……不是我?砍……我?只?是想吓姐姐……我?想姐姐留下来陪我?……” 他的黑猫去流浪, 跟一群野猫争食打架, 几天后?被他找到?时断了尾。自他抱回家照顾它,黑猫便很?亲他, 甚至超过了他哥那份,拿他当救世主似的,再?也没溜走?过。 可他那时候太急迫、太害怕了,忘了姐姐吃软不吃硬,何况是以死相逼,姐姐彻底不要他了。 “姐姐……我?好喜欢你啊……” 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呢,大概是第二面,那算二见?钟情吧,她穿红裙子真漂亮。 他喜欢鲜血迸溅,可害怕见?到?自己身上有血珠,会疼,刚摔那刹快疼散架了,现在已经?感觉不到?疼了,被姐姐背着,星野低垂,甚至有种幸福感。 “姐姐有没有喜欢过我?……”他往后?脑摸了摸,好像是骨头,再?问?一遍,想她能骗骗自己。 视野陡然?一跌,殷松梦被绊了一跤。 她一骨碌爬起来,痛也来不及呼,要继续背他。 尤其望见?深林那道追来的黑影时! “快起来!”她竭力拽他。 危敏因也看见?了。 “姐姐……别?管我?了……反正我?这辈子也不会甘心的……”与其窥伺她爱蒋溯的一分一秒,不如死在这,最后?一刻,姐姐背了他也抱了他。 他躺在她怀里,血手推她走?。 “你喜欢过我?的对吧?”只?是固执地问?。 殷松梦哽咽着点头。 眼看黑影越逼越近,她掂起块砖头,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 刚站起来,远处的车灯映亮夜空,地面的影子一瞬间拉长,她望见?了蒋溯下车的身影。 再?醒来,是在医院。 梦里敏因在她怀里变成具尸体。 她惊坐,输液管猛地晃荡。 “敏因!” 她昏睡了一天一夜,病房围了圈人,殷得麟、傅伽烨、秦奥、汪宝玲……连梁谊柔和她丈夫也从南舟连夜赶来。 “危敏因怎么样?了?”她噩梦惊醒,急喘着问?。 在场多数人是不知危敏因这个名字的,只?知道绑架犯绑了她和蒋溯的弟弟。 还?是梁谊柔知道这号人:“听医生说送出国抢救了,蒋溯陪着。” “你还?管他干什么?冤有头债有主,还?好你捡回条命,否则真被他们兄弟俩连累死了。”秦奥忿懑。 殷松梦淡扫他一眼,没搭话?。 “你们先?出去吧,我?想休息。” 她把脑袋缩进被子里,精气神被霜打过。 “行了,我?们先?出去,堵着影响空气流通,”殷得麟剜秦奥一眼,“爸爸就在外面,随时叫一声就进来。” 门开脚步渐远。 病房落静,她听见?最后?一串沉稳的脚步靠近了床头。 傅伽烨徐徐言述:“危敏因做了一台手术,情况还?是欠佳,只?能连夜用?专机送去英国一家私人医院,他失血过多,血型又特殊,蒋溯跟过去输血了。” “他会死吗?”被团里嗓音闷缓。 傅伽烨凝声片刻。 “这件事,归根结底,是黎蒋两家的世仇,你别?自责。”他对那团缩成鹌鹑的被子温言宽慰。 “他是不是可能会死。”殷松梦依旧问?。 危敏因的稠血凉在她肩头,她脑子里全是他下巴脖颈血糊糊,躺在她怀里奄奄一息,问?她有没有真心喜欢过他的画面。 蠢死了,居然?还?在意这个。 那段瘠薄而短暂的感情,不值得他还?惦念着。 以至她悔不当初,要是那个寒假没去南舟就好了。 他也许会在那座城市安顺无恙地过完这辈子,撸猫、玩魔方、佣人捡来昆虫给他做标本…… 她和蒋溯,兴许这辈子也没有交集; 当然?,也可能会在大学里正常相识相知,比如两班轰趴、某次经?济学的大课、前不久的毕业班聚会…… 他样?貌身材契合她审美,兴许不经?意间就勾起了她注意。 抑或是她某个瞬间攫获了他的视线,虽然?这种可能性很?渺茫。 总归不是像现在这样?,弄得一团糟,兄弟生仇。 梁谊柔说得对,哪有和一家子兄弟谈恋爱的。 何况敏因偏拗,濒死之际,还?在执着上段感情。 傅伽烨从不定论未知之事。 半晌沉凝,“不会,他不会死,接机的那家医院是全球顶尖。” 她终于扯下被角,露出半颗脑袋:“真的?” “真的。” 从小傅伽烨的话?总是诚笃有分量,殷松梦愿意深信。 她扭过头问?:“蒋溯他还?好吗?” “嗯,和歹徒打斗手部有些皮外伤,也是他开车送你和危敏因来医院的。” 傅伽烨坐在床畔,拆开床头早给她备好的保温餐盒,边道:“警方到?场后?也把昏死的歹徒拷走?了。” “喝点汤么?”他把骨头汤倒在碗里,舀了勺递在她嘴边。 殷松梦了解情况稍微安心,总算把脸从被角里探出来,靠坐着接过勺:“我?自己来。” 刚抿进口,霍然?想起什么被呛得剧咳:“咳咳咳咳他的左手有旧伤!用?力不能过烈,医生有帮他检查吗?” 傅伽烨神色复杂,拍那段薄背顺气,边“嗯”了声。 其实蒋溯在她床头片刻不离,枯守了一夜,手骨青紫斑驳,沾着不知道谁的血,衬衣狼藉。 下属请他去检查手伤,他置若罔闻。 直到?殷得麟得到?消息赶来病房,看见?病床上额头手心带伤,惊累过度昏厥的女儿,第一句怒言向他:“你给我?滚出去!自家的恩怨没料理好差点把我?女儿命弄没了!” 他憔倦难掩,垂头任吼。 偏偏手术室那边传来消息,血库的血告罄,他和危敏因血型一致,要去输血,这才暂离病房。 血送进去不久,手术室接连递出张病危通知书。 傅伽烨站在这头,亲见?蒋溯高大的身躯怆然?一晃,幸而有两名下属及时稳住。 一间是亲弟弟,一间是女朋友。 也就没谁还?会记得蒋溯也是罹祸的一者。 他在走?廊打电话?,联系英国的医院,眼布红丝,嗓音干哑,像是几天几夜未眠。 他乘专机赴英,临行前,来过一次病房。 不过那时天亮了,病房已经?围满亲戚朋友。 傅伽烨只?觉门外一道影子站了许久。 听完医生的叮嘱,再?抬头去看,不知何时空荡了。 殷松梦闻言,咳嗽渐缓,拾勺重新喝汤。 喝了小半碗摇头:“饱了。” 傅伽烨搁下碗,帮她掖好被角。 “好好休息。” 殷松梦住院三天,更像躲了三天。 不想处理牧场的事,也不想改论文二稿,更不想处理她和蒋溯的关系。 她输液吃药睡觉。 吃药后?傅伽烨会给她一颗小时候爱吃的橘子糖。 她含在嘴里,看窗外的大雪冉冉。 下初雪了。 她和蒋溯认识有一年半了,中途分过一次。 这场初雪她第一时间用?来衡量的是他们认识的时间。 牧场打来电话?,马厩的水管因为这场大雪冻住了、马术教练嫌牧场骑乘生意惨淡要跳槽、四?驱车项目因为恶劣天气必须暂时关停了…… 周影电话?问?她,有没有时间去一趟澳洲,一档电台栏目刚曝光一家非法?运营的屠宰场,截获了一批沦为马肉的赛马,问?她的牧场方不方便安顿这批退役赛马,她也愿意万木春牧场赞助一笔款。 出院那天,她淡妆宜面,扎了个马尾,衣装轻简,她没要任何人来接,只?是请4s店店员帮她把修好的车开来医院。 她接过钥匙,直驱冰雪素裹的城郊。 昨夜,她打了个跨洋电话?给蒋溯。 那边寂静无边。 她问?:“敏因手术怎么样??” “脱离了危险期,只?是脑部受创,醒来大概率会失忆。”蒋溯低沉倦哑的声音仿佛飘泠在旷地上空。 “忘了好,希望他永远忘了。”她靠在床头,忽觉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左手还?好么?”她静默片刻又问?。 “嗯。” 好像彼此都能从这段纠缠的关系中重生。 她望向簌簌落雪的黑夜,马儿不知道怎么样?了。 掂了掂语气:“蒋溯,我?们分手吧。” 等来漫长阒寂之后?。 “好。”他说。 第 56 章 殷松梦到牧场第一步, 先把马厩的水管用电伴热带解冻了,水管和?马厩墙面的自动饮水系统相连,马鼻子伸过去触碰阀门便能出水。 冻住这三天, 全靠马工一桶一桶水往各个马厩里送,即使水桶固定在墙壁, 还是被马儿造得马厩湿答答的, 混着稻壳,居住环境狼藉不堪。 水管解冻后,自动饮水系统也能正常使用。她组织马工对马厩来了一次大扫除,重新在马厩铺上稻壳和?刨花, 令马厩焕然一新。 “老板, 教练员的事怎么办?”马工牵了一匹高大的退役马去工作室备马, 忧心忡忡的。 开业以来, 牧场主?营主?题餐厅与四驱车项目,骑乘场地除了马主?们?偶尔来骑乘他们?寄养在这的马, 基本没什?么生意, 买课的学生少,意味教练提成低。 前段时间殷松梦见?过幼儿园校董, 谈成了马术体验课的合作,但教练还是要?跳槽, 毕竟这座牧场养的都?是退役马,吸引不来上赛场的青年骑手。 “今天还有幼儿园的小朋友来参加马术体验课呢。”马工说。 殷松梦笃定:“会有教练员来的。” “谁啊?” 卢筱拎包到万木春室内马场的时候,窗外絮雪纷纷, 自然光穿过半透明屋顶, 温融明媚。 马术服勾勒出英气的背影, 颇有耐心的亮音传来:“小朋友们?记住没?” “记住啦——”面前一群戴卡通头盔,身穿防护马甲的萝卜头异口同声。 “我们?最后复习一遍, ”萝卜头们?随她?一齐念,“不要?在马儿后面走动,马儿面前保持安静,喂马的时候要?怎么样?” “把手伸平——”稚气齐喊。 殷松梦踱步时,视线拂及铰链门旁的人影,登时明亮,步过去迎她?:“筱筱!” 卢筱之前是尧舜俱乐部?的马工,正因?热爱马术才在这行从业多?年,为省会费骑马、接触马匹,哪怕从马工做起?。 当初寒假殷松梦和?她?同区实习时,轮休常教她?马术,后来开学了,偶尔假期有空也会约出来教她?。 卢筱梦想当马术教练,前阵子终于如愿通过六个考核项目,拿到教练证。 但这行,要?正式当俱乐部?教练又不仅是考证那么简单,要?讲人脉名气资历,还要?看你?过去在各大赛事?可否有成就,毕竟俱乐部?营销,教练们?的赛绩就是一大噱头,会员才会慕名而来。 所以卢筱还在尧舜俱乐部?做马工,直到昨晚殷松梦联系她?。 她?攥着手提包带:“松梦你?怎么会想到找我?” “你?不是一直想成为教练,证也考了呀。”她?去帮她?接过包,发现她?犹为紧张,笑道,“好吧,实话跟你?说,那些有资历的教练都?看不起?我牧场养退役马伤残马教小朋友的发展前途,还好有你?来救场,你?帮我一个大忙你?知道吗!” “我真的行吗?”卢筱踌躇不前。 殷松梦便推她?往前:“当然。” “我相信你?,热爱马术的人一定可以给?那群萝卜头种下骑士梦。” 她?介绍卢筱给?小朋友们?认识。 忐忑固然不假,但卢筱十分珍视这次机遇,昨晚熬夜把教学内容做好课件,发给?了殷松梦。 一节课程结束,小朋友们?坐上那辆考斯特时,稚嗓齐震,跟卢教练再见?,闹得她?脸蛋通红,目送商务车送他们?回?幼儿园,雪花静静落在身上,深处的血液早已沸腾。 路中间的考斯特驶远,露出她?对面的人影,殷松梦合手环胸站在门檐下,飞雪里眉梢鲜亮,也学着远去的小朋友们?喊她?:“卢教练。” 笑意盈盈,“一起?去喂马吗?我介绍马儿们?给?你?认识。” 卢筱脸红得能滴血。 冒雪冲她?面前,语气羞愤:“你?就别?笑话我了。” “好好好。”她?去仓库骑四驱摩托之前又悠悠来一句,“卢教练。” 两人笑闹着朝仓库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卢筱总觉得她?在踏入仓库那刻,情绪淡了下来,虽然也在笑,在和?她?聊牧场的三十匹马,但卢筱总觉着仓库像勾起?了她?某段回?忆,以至她?笑意未达眼底。 “走吧!上车!”在车尾牵引杆勾一斗车苜蓿干草,殷松梦跨坐着拧燃油门,拍拍身后座位。 林间的马匹听得熟悉的油门声,纷至沓来,马背覆雪,殷松梦卸了草料,用钉耙打散,撑手坐上摩托看它们?静静嚼动。 “这匹白马叫念念,是今年春天一个风力工程项目组在野外遇到的,当时它大部?分躯干陷在池塘边的泥沼里头,项目组的人用绳索把它套住,一点点拖出来的。” “救出来送到了当地的动物救助机构,医治后放生野外它怎么也不肯走,放远了过几天也会回?到救助站,于是便一直养在救助站,后来救助站资金不足,被我领养来牧场。” 卢筱带了袋胡萝卜来亲近马匹,她?喂哪匹,殷松梦便同它介绍那匹马的由?来。 “念念,”卢筱抚着马颈,“你?还真是念念不忘啊。” “我们?牧场即将要?迎来第三十一匹马啦!”殷松梦望着远处的雪松枝,语气说不出来的期待、怅惘。 卢筱:“也是救助站领养吗?” “不是,你?认识的,小菲。” 小菲原本该在牧场建好后便接回?来,但当初蒋溯说留在庄园,他来养,当时两人感情尚存,加之小菲被他照顾得极好,她?也就没异议。 现在是时候去把它接回?来了。 去岫玉庄园那日,风轻雪晴,她?的车后边跟着辆运马的货车,去之前她?没联系蒋溯,他现今应该还在英国,庄园有佣人,并不拦她?。 小菲膘肥体硕,伤腿与假肢也磨合得很熟练了,毛皮洁净,蹄子黑亮,应该昨天刚洗过澡护理过。 牵它上车厢时,它望向那片放牧的湖地,又灵性地朝三楼窗台望去。 殷松梦也顺势而看,那是书房位置,但窗帘半闭,空无人迹。 “小菲乖,走了。” 小菲终究是信任亲昵她?的,进了车厢。 临走前,她?把一张六千万的支票交给?了佣人,请他转交给?蒋溯。 她?账上有六千五百万,足够承兑这张支票。 其中三千万是比赛奖金,另有三千五百万是紫云股份年底的分红,前两天刚到账。 她?和?蒋溯,这次分清爽了。 一辆别?克轿车,一辆厢式货车驶离庭院,消失在尽头。 这个冬天开始无期限下雪。 牧场危机解决,殷松梦把小菲安顿好后,飞去了澳洲,去见?周影电话里所说的那批被电台救获的退役马。 那些马暂时养在樊西牧场,亲睹同类被宰杀,被救助时,极其畏惧,泪水含混,叠挤在阴暗的角落,它们?曾经都?是在赛马场备受瞩目与嘉奖的战马,习惯在阳光下奔跑,近一周过去,还是挤缩在马厩,等牧场马工离开才肯出来进食。 樊西牧场是纯盈利性质,周影也只是股东之一,只能令马暂养在这,需为它们?另谋去处,便想到了殷松梦。 活物入关手续复杂,她?在那待了一个月,代替了马工,日渐和?马匹们?亲近- 伦敦某医院。 危敏因?摸了摸脑后新生的短得扎手的发茬,望着窗外晴朗的天,床被上是被他刚拧好的高阶魔方。 一个自称他哥的人,说他在一次绑架案中被罪犯所伤,头部?受击,失忆了。 原来失忆是这种感觉,脑袋里什?么也没有,像闭着一只眼去看,闭着的那边什?么也没有,连黑也没有,只有空洞的虚无。 不过,魔方倒是挺简单的,他哥说这是他从前爱玩的。 病房门响了。 阿波抱着只断尾黑猫。 “敏因?少爷,这是你?以前养的猫。” 猫从他怀里蹿的一下,跳上病床,轻蹭他腰腹。 “是么,”他脑海如静水,用手去抚,猫咪立马翻起?肚皮,很亲他,他嘴角微浮,“它叫什?么名字?” 他已经习惯每个人在自己面前诉说崭新的过去,听得毫无波澜。 唯独这次格外主?动询问。 “猫猫。” “就叫猫猫?” “是的。” “我取的?” “是的。” “还有这些,是你?以前做的标本。”阿波打开一只手提箱,里面小方格里昆虫种类殊多?,大蓝闪蝶、月尾大蚕蛾、长戟大兜虫…… 他心底平波无澜,可指尖却像有肌肉记忆驱使似的逐一抚过:“这儿翅膀怎么碎了?” 那只有手掌大的亚历山大鸟翼凤蝶,翅膀虽然看似完整无缺,但不知为什?么,他就是能辨出来,蝶翅是裂后修补的,尽管白胶隐藏得很好,破损边缘粘合得严丝合缝,但他还是一眼看出来,那地方的鳞粉不太正常。 阿波语滞,那是他闹脾气,要?殷松梦留下来过夜,自己撒气砸的,等殷松梦温声哄他,答应过夜,他又边哭边补。 “我、我不太清楚。”他不擅长在敏因?少爷面前撒谎。 但那段感情,提了反而于他不益。 他后脑勺的伤,是血淋淋的教训,阿波情愿他不记得。 这是所有人的默契。 他结舌的话令危敏因?蹙眉。 面前的大块头立马跪在他跟前。 “你?怎么总喜欢跪我?”他眉骨存惑。 手臂抱着猫歪头:“以前也是这样?” 阿波点头。 这些他能如实告知。 “起?来吧。”他领口瘦骨孱孱,对过去的这事?不感兴趣,只是抱着猫玩。 蒋溯进来病房时,他已经轻易记得了每只昆虫的名字习性特点,脑海那种空茫感减淡了些。 魔方、猫、标本……这些他好像天然亲近熟稔,无需费劲就能相通。 门口,大衣脱给?阿波,里边一身西服裁量考究,蒋溯解了单粒扣子坐在床畔的沙发椅,掂起?床被那成功复位的高阶魔方:“会玩了?” 危敏因?扯了段窗帘布蹲在地上逗猫玩,没抬头:“很简单。还有桌上那些动物学期刊杂志我都?看完了。” “哥,上学好玩吗?”他抬头,问那个自称是他哥的人。 听说他身体原因?,几乎没踏足过学校,曾去过几天,但因?为犯肺病,加上自己抗拒再去,便一直居家授课。 这次出院了,如果愿意,他哥会帮他联系伦敦一所私立大学。 “念你?感兴趣的专业,不会无聊,敏因?想去?”蒋溯旋弄魔方,错乱位置,又复原着。 危敏因?点头。 他无聊。 他哥公事?繁冗,集团国内两头跑,偶尔风尘仆仆来医院看他,可他记忆空白,所谓哥哥,于自己就是个知道姓名的陌生人。 唯独那些期刊,还能打发打发时间。 “行,我帮敏因?联系。”他把复原的魔方搁回?床头。 恰好李芝也送晚餐进来了。 摆在餐桌,招呼他们?俩吃饭。 仿若小时候。 可如今,一个日愈成熟寡冷。 一个失忆空茫。 坐在那只剩筷盏磕托,以及桌底黑猫的喵叫。 “对了,哥。”危敏因?想起?似的问,“殷松梦,是谁?” 气氛倏地凝静。 收拾标本的阿波,布菜的李芝,一时间敛气屏声。 独剩蒋溯慢条斯理进食。 危敏因?续道:“一个月前你?从国内回?来,在我床边守夜,我那时候脑袋还很疼,好像听你?睡着喊这个名字,是这么念吧?” “不知道,忘了。”对面的人淡言。 第 57 章 澳洲夏气炎炎, 殷松梦在?那?的一个月,除了喂马放牧办手续,抽空也在周边玩了一圈, 去可伦宾动物?园抱考拉、喂小袋鼠。 朋友圈晒的照片里,毛茸茸的小袋鼠把爪子放在?她?掌心, 憨态可掬, 还有两张是她去黄金海岸冲浪的照片。 海水无垠,硅砂晶白,海浪浅浅荡漾,她?一点点蓄能?, 慢慢放松, 等?浪翻涌时, 她?在?浪板上, 控制着,享受刺激里的平衡, 肾上腺素飙升, 控制身体,像在?驯服浪花, 从远处看?,更像渺小的叶片卷在浪潮中, 一遍又一遍。 临走拍了两张海面打浪的照片,发完朋友圈,想起来她?好像和?蒋溯还是好友。 于是搜“蒋”, 他?的头像十?分好认, 是最初注册的原始灰头像, 没?换过,微信名即是本名, 加他?甚至连备注也不用改,至于朋友圈,更是没?开通。 在?点击“删除联系人?”那?刻,她?顿了瞬,鬼使神差似的,又退回聊天界面。 想知道他?是否先删了自己,这大?概是一点攀比心理在?作祟。 于是按照网上查的方法,点击转账,能?输正常密码说明彼此还是好友。 但她?手机界面弹出一栏字“你不是收款方好友……” 蒋溯先一步把她?删了。 也没?什么,证明两人?一样,都将走出那?段关系,这正是她?当初分手想要的结局。 不想谈一场像绳结,越缠越乱,兄弟相争,威胁性命的恋爱,太复杂太累了,还不如开牧场来得畅意。 站在?那?,海风舒荡,吹阔了心境,她?删了好友之后,随即驱车回樊西牧场。 出入境手续和?检疫证明办好了,年底,她?包机把三十?匹马带回国内。 每两马匹被安置在?一米多宽的运马箱中,运马箱被固定在?机舱,箱中垫有刨花,飞行途中也备好了干草和?水,准备齐全。 周影送她?登机前问:“你的牧场能?顶得住这三十?匹马的花销吗?” “放心吧,我有把握才接手的,何况,影姐你还捐了一笔款。”周影以个人?名义捐了一百万支持万木春牧场。 “牧场的宗旨是养老拓新,人?马相系,我一定会把牧场规模越扩越大?。” 周影说相信她?。 这小姑娘总有无限活力,在?异国他?乡为马匹办检疫出入境手续难免两眼摸黑,焦头烂额。可她?却天然?相信自己能?成,申报、对接澳洲这边政府兽医部门、拿检疫证明,来回跑,累了会吐槽几句政府办事效率,但一转眼,她?又跑去看?考拉、冲浪了,很能?自洽。 她?也年轻过,不禁后悔自己年轻时太紧绷着、不够莽撞,站在?安检口依依惜别?:“下次再见松梦,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说不定很快能?再相见,我还想趁澳洲夏季结束之前,去看?蓝光萤火虫呢。”马匹检疫证明有期限,她?得尽快回国。 “那?好,我等?你来看?萤火虫!”周影和?她?拥抱。 她?知道,殷松梦的生活,风景无限。 本来还想宽慰她?新闻里绑架案那?事,似乎也没?必要了。 不过,殷松梦看?萤火虫的打算被搁浅了。 回国后牧场面临着资金周转的风险,去年为建牧场,她?先后共计抵押贷款六千万,贷款期限一年。 新的授信批复倒是还给?她?批了六千万额度,但她?得先把六千万还上,再从银行重新贷一年期的六千万出来。 万幸是她?开给?蒋溯那?张支票还没?被承兑,所以她?暂时先用那?笔钱周转,贷款很快下来,账上钱款充足,也不影响后续支票承兑。 但支票一承兑,账上见底,明年底公司资金周转则会成问题,她?得趁这一年,把牧场充分运营,增加营收。 这年,仿佛被迫开启多倍速。 论文三稿稍作修改,最终定稿,答辩顺利,高分通过。 仲夏时,槭树阴阴,她?去学校领学位证和?毕业证,毕业典礼在?大?礼堂,校长拨穗授学位。 听旁边座位的人?聊起蒋溯,说是他?把华城一家?子公司迁址去了南舟,意味工作重心在?英国和?南舟,随着毕业,他?和?华城似乎再无交集。 “蒋溯不是和?殷松梦是一对儿吗?他?怎么可能?和?华城没?交集?”座位里窃窃低语。 “不知道,可能?分了吧?他?们还挺配的,站一块多养眼,家?世也门当户对,不知道为什么分,因为绑架案?” “别?说啦,人?回来了。” 殷松梦领完证书,悄声?和?旁边的汪宝玲说:“我先撤了,约了一家?摄影公司的人?见面。” “去吧,路上小心。”汪宝玲知道她?忙牧场的事,据说贷款收紧,银行年底批给?牧场的授信额度将收缩到四千万,殷松梦牧场现如今有六十?一匹马,利润足够覆盖每月运营成本,但一旦贷款额度缩水,将影响资金周转,她?在?跑合作,提前做准备。 礼堂的毕业典礼如常进行。 台下蒋溯的位置,空缺三小时,旁边人?影来来回回。 临散汪宝玲望了那?位置一眼,心想,蒋溯和?殷松梦大?概走到尽头了。 殷松梦总是有源源不竭的填充,她?要释怀一个人?,简直太轻易,况且,这次双方都在?背向而行- 半年多过去,逢初春。 万木春牧场前车位紧俏,宾利车泊进仅有的空位,皮鞋踩过灰砖、沥青路,熟门熟路进了牧场。 一路上,数对新人?在?绿茵地取景,婚纱铺在?草皮,笑靥幸福望向镜头; 远处四驱车队直驱绿意盎然?的松树林,欢呼迭起; 另一边的牧场静悄悄的,观光车停在?路边,一群小朋友在?栅栏外喂马儿吃胡萝卜。 殷松梦脚踩筒靴,外套工作马甲,正在?室内给?马儿洗澡。 刚开春天气稍微回暖,她?手心那?截皮管洒出恒温水,把马毛淋透彻。 看?见门口的傅伽烨:“你等?我会儿,还没?洗完。” “牧场年初刚扩招了员工,怎么还要你来给?马洗澡?”傅伽烨脱了外套挂在?旁边置物?架,边挽袖口。 手里拿了把软毛刷,沾过桶内沐浴露,仔细搓洗她?用温水淋过的部位,先是马匹的脸部、脖子。 “小菲我习惯自己洗,它腿不方便。”淋完温水,她?便刷着马背。 过去两家?联姻要订婚那?段时间,她?曾很躁恼傅伽烨这号人?,尤其他?露出那?种高高在?上可拿捏她?一切的状态时,一度令她?痛下决心,要做出番事业。 现如今牧场名气渐涨,她?却毫无趾高气扬的欲望,甚至和?傅氏的旅游公司签订了合作,能?平心静气相处。 傅伽烨之前来考察过几次,也会帮她?放牧给?马洗澡,做得也还不差。 刷完后,她?用温水把泡沫冲净。 傅伽烨便拿水刮把马身多余水分刮除。 她?又用厚毛巾裹了去擦拭。 这处只备了一条厚毛巾,傅伽烨闲了下来,立在?一旁看?她?做这些。 殷松梦边问:“订的位置在?哪儿?” 她?弯腰擦马腹时,肩头的低马尾滑落在?一侧,那?纯黑的工作马甲拉链敞着,里边那?件刺绣针织衫领口微微塌下来。 “在?家?里。”傅伽烨将视线挪向窗外,四驱车车辙痕缠绕,没?有一辆空车,背朝她?,“老人?不大?想挪动,请了酒店厨师过来。” 是两家?立春的聚餐,她?的别?克出故障送去修了,傅伽烨这趟来接她?,说是顺道。 “哎,”殷松梦往窗边凑过半张脸,明媚春光映得她?颊畔生辉,“听我爸说傅伯伯催你成家?,让你和?许家?的大?女儿订婚,真假的?许家?是不是做航空业的?” “嗯。”傅伽烨应。 “可以啊,你快三十?了吧,年纪都有点老了哈,许家?千金比你小,听说还是麻省理工双学位,气质涵养俱佳,配你绰……”殷松梦和?他?闲聊。 “二十?八。”傅伽烨淡声?,捞起外套,似乎不愿多待,“我去车里等?你。” 其实是因这事傅家?父子俩闹僵,这餐饭明面两家?聚餐,实际是劝傅伽烨点头婚姻大?事,就连她?,也被安排来当先锋说客,可惜阵亡了。 傅伽烨片刻不停留,朝外步去。 貌似掺着气。 果然?联姻的事成了彼此的逆鳞,反正倘若谁再来劝她?去联姻订婚,她?绝对翻桌不奉陪。 不一会儿,忽觉狭小的室内光线一黯,原来是傅伽烨又折返在?门口,外套搭在?肘弯,身影高大?,背着光,黑影落在?她?脚边。 “殷松梦。”他?问,“你这一年多,怎么没?谈恋爱?” 殷松梦攥着毛巾边角抖落开,铺在?马匹背脊,前后拭毛发,动作规律。 “没?谈恋爱还需要理由啊,没?遇到呗,我忙都忙死了。” 她?像找到反击点似的抬首:“你这二十?八年不也没?谈过。” 这是被傅伯伯兜的老底。 “我现在?跟你一样。”她?眨眼。 傅伽烨眸微亮,一瞬又熄黯。 “是事业脑。”她?说。 傅伽烨点头,偃旗息鼓似的,不与她?论。 不过在?临走前留下句话?:“听说蒋溯要订婚了,对方一直是科技行业的竞争对手,不过马上要合成一家?了。” 落影挪移,室内重新亮堂堂,窗外隐约传来四驱车发动机的声?响,殷松梦仍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机械地擦干后,打开热风机把马毛吹干,再牵回马厩,如同她?以往所做。 第 58 章 换下工作马甲和筒靴, 她往外走?,边打开手机,碰巧弹出?条推送, 推送标题便是“蒋氏继承人联姻欣达科技独女,双强联手!珠联璧合!” 她此时真怀疑手机开了监听功能, 傅伽烨刚和她提起这事, 立马给她推相关?报导。 标题左边的小图,配了张女生的独照,应该是女生过去分享在社交软件的宴会自拍,小脸盘, 绒眉杏目, 眼?神纯稚, 一席礼服, 像被家里头保护得很好的公主。 她划掉了推送,没?点进去, 把手机塞回手袋里?, 一抬头瞥见刚从训练场牵马回来的卢筱,问:“今天状态怎么样?” 卢筱兴奋:“我跟马的默契度越来越好?了, 刚还?配合了一个连跳!” 她不禁又抚摸马颈以示夸奖,回头期待问:“对了松梦, 那天你会来看我比赛吗?” 教练圈要赛绩和资历,殷松梦一直有留意这方面,前段时间帮卢筱报名了一个有含金量的马术比赛, 由国内官方马术协会主办, 南舟一家马术运动公司承办, 是业内统一认可的赛事,能取得成?绩对她以后职业道路会有益处。 “我好?想你能在场。”对卢筱而言, 自己学骑马、考证、成?为教练,都和殷松梦息息相关?,她第一次参加比赛,殷松梦坐在台下她就多了份底气。 比赛地点在南舟,时间半个月后。 “我一定去。”殷松梦说?。 她比赛经验丰厚,从?订运马车到?联系当地马厩这些前期准备工作,都亲力?亲为。 卢筱参赛的马匹是她用自己攒的钱买的一匹六岁的比利时温血马,磨合得越来越好?,很是宝贝,飞机上一路在担心马匹运输会不会出?问题。 机翼划散云雾,雾底南舟繁华的轮廓逐渐显现,殷松梦恬静的面靥淡映在机窗,她扭头捏她脸颊:“你这就是赛前综合症,担心这个担心那个!放心,不会有任何?问题!你要做的,就是享受赛场。” 去酒店的出?租车上,殷松梦和她聊自己第一次骑马,被小矮马颠成?倒栽葱,屁股差点摔成?两瓣。 卢筱笑道:“可是,屁股本来就两瓣啊。” 殷松梦一愣,和她轰然大笑。 住的酒店是紫云旗下的一家五星级酒店。 经理在门口久候,安排员工取行李,领她们往专属的电梯轿厢去:“我给殷小姐和卢小姐预留了顶层的总统套房,这边请。” 因为殷松梦这两天要和卢筱同行,两人住同一套房,不同房间。 上楼时顺便和经理聊起这家酒店的入住情况。 经理以为她这趟还?带着视察的目的,打起十二分精神:“最近是旅游淡季,但酒店客群主要定位在高消费人群,又地处中央商务区,常有各行业精英出?差来这,每天入住率都能达标。” “这三天附近商贸大厦在开经济交流会,邀了全球各地的龙头企业管理者出?席,酒店满客。” 殷松梦眼?睛一亮,心想要多去餐厅走?动,能多认识行业大佬就算赚到?。 在套房休息过后,她和卢筱约车去体育中心,提前熟悉比赛场地。 用步子丈量障碍物之间的距离,每走?一步便是一米,而马的步伐大概在三点六米,以此估测马应该走?多少步跳跃障碍。 “这个两道横木之间马走?五步距离起跳点还?一米,你记得控制马伸长步伐。”她提醒说?。 两人继续丈量下一道障碍。 熟悉完赛场,天也擦黑了,热身赛在明天,她们先?回酒店。 出?租车刚下来,望见刚步进大堂的身影:“傅伽烨?” 上次当说?客阵亡,傅伽烨送她到?家门口,掉头回公司了,说?是有公事亟待处理,两家聚餐全过程没?现身,气得傅伯伯印堂发黑。 殷松梦也时至今日才见他人影。 “你怎么在这儿?”据悉他这半月来不回家,住公司。 “商贸大厦有个交流会。”傅伽烨视线落向她。 余光捕捉到?那辆在酒店帷幕玻璃墙那停稳的古思特,下来道白日在交流会打过照面的身影,西装熨贴,身量清隽,眉眼?处磨砺得愈加乏趣寡淡。 视线被小金顶的行李车栏杆阻隔,他见行李员没?注意前边视野,眼?看推着行李车要撞上殷松梦。 他施手扯过她。 余晖混蓝,返影入内,只?见行李员推车一过,吊灯雪亮,殷松梦腰后箍着只?男人的手。 她贴在傅迦烨怀里?,斜角视野里?是擦肩而过的行李车,知道傅伽烨扯自己这一下的缘由,尬咳一声,站直了。 “交流会我刚来就听说?了。”经理提过的,她又和他介绍,“这卢筱,我朋友。” 傅伽烨态度温和同她打招呼:“你好?。” 卢筱朝他笑笑。 三人房间都在顶楼,于是同步向电梯轿厢。 甫一转身,她逐渐看清一年多未见的蒋溯。 应该也是受邀出?席交流会,酒店订在这,正朝电梯来。 蒋溯也看见了她。 金属门缓缓合拢,即将斩断交汇的视线,对此两人都分外平静,她并不帮按电梯,蒋溯步伐也并不加快。 一只?麦色大手按住开门键,傅伽烨站在殷松梦旁侧,淡扫向渐近电梯门边的蒋溯邀请:“蒋总,一起?” “你们先?。” 殷松梦电话震动,低头去手袋翻手机,听得一淡声透过冷凉的金属传进来,手机里?是合作商老?总的来电。 电梯门闭合刹那,远处娇亮不满的唤声漫了过来:“蒋溯你等等我嘛!”伴随一串高跟鞋跑动的打地声。 轿厢缓缓上升,电话贴在耳侧,呜啦呜啦的诉求挤成?团糊进耳内,她握住手机:“不好?意思,麻烦你再说?一遍,电梯里?信号不好?。” 聊完电话,临进套房前,被傅伽烨叫住:“晚餐我订在十五楼餐厅,带上你朋友一起来么?” 走?廊昏淡的光微映她脸颊,那束静谧的视线打量着。 殷松梦颔首:“等我们换身衣服。” 洗澡后,她换了身红裙,妆容宜面,卷长的发垂肩而落,坐在窗旁,幽幽昧昧的柔光落下来,她仿若一朵无意绽放却又极其勾人的玫瑰。 对面坐着傅伽烨,她托腮,视线迤向他,又正好?将对面座位的女生纳入眼?底,真人比推送里?的照片更耐看,眼?睛要黑些、大些,鼻子嘴巴要更小巧精致些,淡鹅黄礼服很衬她,正在点单,对面座位空着,点的却又是两人份。 殷松梦的视野,仿佛近虚远实。 直到?桌对面的傅伽烨递了份切好?的牛排给她,她执刀叉细细吃着,参与三人的话题。 整餐饭,傅伽烨把话题抛得极好?,他是被培养的交际者,不会冷场,聊比赛聊马,与他初见的卢筱便不觉冷落,能参与进来。 餐毕,殷松梦起身,侍应生俯在远处那桌,低声询问什么时候上前菜。 “再等等。”倩影对面依旧空着。 三人行至餐厅门口,她视线拂向擦过白玻墙外的夜色,正值倒春寒,玻璃外墙角的一排绿油油的苏铁在凉风里?抖簌着。 刚步出?暖气充足的餐厅,走?廊温度偏低,她抱臂摩挲了几下,一件西服外套披在她肩头。 “抱歉,我接个电话。”傅伽烨示了示闪烁的来电,朝走?廊深处步去。 殷松梦正欲把肩头的外套扯下来还?他,手都压在襟边了,只?来得及对他的背影张了张嘴,貌似是个急切的工作电话。 她和卢筱于是原地等他。 两手交叉拢着外套,原地细微踱步聊着明天的热身赛。 玻璃墙外是酒店室外的配景,有扇门可供进出?,绕半圈则是正门。 室外绿化做得极佳,石径隔夜色,两侧藏地灯擎亮一圈绿意,径旁似乎种着一抔旅人蕉,在轻飔里?摇曳。 不过光线黯暧,黑锃锃的玻璃墙倒映着自己的身影,以及后头餐厅的桌椅、走?动的侍应生,站在亮处看暗处,并不清晰。 她把脸贴过去,手心弯成?两个括弧,内抵眉骨,外抵玻璃,使劲觑眼?,想看清那抔旅人蕉。 长得似乎比她家阳台的高大,不知道怎么养的…… 蓦地,却和黑暗里?一双阒黑深浓的眸子相撞。 哪有什么高大的旅人蕉,是蒋溯掩立在绿植前的身影。 傍晚的正装换过,穿着件深咖的山羊绒翻领针织毛衫,立在石径旁,藏地灯隐映着长腿,指间徐徐燃着的烟草,随着手抬到?嘴边,那点星亮深成?腥色,烟圈模糊了那束深黑。 “明天热身赛我好?激动啊,感觉晚上要失眠了。”身后的卢筱在惆怅着。 殷松梦举手盖眉,披着的外套猝不及防滑落在高跟鞋后。 她落下手,视线从?夜色里?剥离,弯腰去捡外套,惯性搭在肘间先?拍拍灰。 傅伽烨接完电话返身过来:“久等了。” 她把外套递还?给他,回头忽然看不清窗外的影子,只?有餐厅里?头,独坐在餐桌前的淡鹅黄身影淡淡映在黑色玻璃墙上,她和侍应生说?了句什么,侍应生朝后厨打了个手势,那是上餐的意思。 她敛走?视线。 “在看什么?”傅伽烨问。 “旅人蕉。”她答。 傅伽烨朝外细望了眼?,空有一抔旅人蕉立在夜色里?,没?什么特别。 这夜,卢筱兴奋又紧张,失眠了。 她来敲殷松梦的房门。 “松梦我睡不着,”她揉着发,见她状态清明,“你也睡不着?” “我睡得晚。” 说?完扯出?个哈欠。 “不然我带你去附近的酒吧放松放松?”话完又改口,“不行,热身赛虽然不计成?绩,但也得养好?精神。” 于是坐回被窝,拍拍床垫:“来,我们一块睡,聊聊天说?不定就困了。” 卢筱钻进她被窝。 两人从?小时候聊到?长大,陈谷子烂芝麻的事都拿出?来说?了一遍。 卢筱困意袭来,翻了个身嘟囔:“今天电梯外那个,是你前男友吧……” 良久,她“嗯”了声。 卢筱睡熟了,她掀被下床,准备去附近酒吧消磨长夜。 刚坐进楼下出?租车后座,一摸,空落落的,原来手袋忘拿了,手机和房卡都在里?头,请师傅稍等她片刻,不想吵醒卢筱,在前台重?新领房卡。 前台殷勤,连身份也没?核对,认得她,只?毕恭毕敬问:“殷小姐住顶楼哪个房号?” 殷松梦摸着记忆道:“2208。” 刷开房门,客厅灯光自动亮了,总统套房布局,格调致深,奢华靡贵,她快步朝自己那间房去。 房门半掩,嘶竭的哀鸣隐隐传来。 “啊啊……快点……” 水龙头仿佛没?关?,空气里?阵阵嗝啾嗝啾的水声。 是蒋溯…… 她环顾格局陈设一致但却一丝不乱的套房。茶几上本该有她吃了一半果盘、沙发上该有她脱下来的外套,但却不翼而飞。 这不是她那间总统套房。 第 59 章 白天入住是经理带路, 晚餐后?回套房是卢筱在前面先刷的房卡,她没?多注意房号,只记得电梯出来往走?廊深入的方位, 回想?起来,刚才她在2206的位置下意识停顿, 烫金的6和8相像, 她肯定一开始就记岔了,在前台报错了房号。 低哑痛苦的嗓音还在断断续续:“唔唔……再快点……” 门缝开了大概十公分,门板把蒋溯脖子以下挡了,里头开盏了床头灯, 他仰靠在床头, 白日里清冷的眉骨仿佛被昏黄的光晕摩挲着, 细微颤动?, 眼尾涣靡,垂成黯色。 牙齿用力噙住唇肉, 发了狠, 只剩粗沉的鼻息。 随即眉骨深深一折,颈线仰出完美的弧度。 “呃啊!” 剧喘的面容浴在床头灯光里, 像在他鼻尖蒙了层纱。 “谁?”他放松后?警觉的目光打向门口。 步出卧房,客厅关了的灯诡异地亮着, 穿过那片亮堂,打开玄关门斜过半边身子扫看,走?廊空无一人。 拐角处, 殷松梦紧靠墙壁, 心?脏狂跳, 几乎攥折了房卡。 听到后?边关门的声响,才松了口气。 她拖着僵硬的步伐, 找前台换过房卡,取了手袋,坐上出租车,进了附近一家酒吧。 纤秾的背影披着吧台清冷的光,引起诸多注意,从后?半夜到天亮,搭讪的人不断上前,却又都?败兴而归。 她让调酒师把他会的都?调了一遍,喝上头总算被睡意袭卷,脑袋刚枕着吧台,手机乍地响起。 “喂?”她摸索着接起。 “松梦你去哪儿了?”卢筱问。 半晌没?回应,“松梦?” “是我。”她困得不行。 卢筱想?起她昨夜说要?去酒吧放松的事:“是不是喝醉了?” “我没?醉!”这声强调倒是很迅速。 “该不会是见了前男友,心?情不好吧?”卢筱总觉得她昨天进电梯后?情绪有些不对劲。 “没?有啊,”殷松梦弹了起来,想?起他在房间要?谁“快点”,甚至“再快点”的那幕,“我甩他好不啦!” “好好好。”卢筱边洗漱边点头,殷松梦醉成这样?肯定没?法一道?去热身赛了,但她又该赶往体育中心?了,没?时间去接她,她好容易从一个醉鬼口里拼凑起酒吧名?字,挂断电话,敲了隔壁的房间。 傅伽烨到酒吧的时候,殷松梦已经完全在吧台醉昏了,酒保在旁边拍她想?喊醒她,也毫无回应。 他站在那,明白一切的缘由,他曾说蒋溯要?订婚了,各路财经新闻也在大篇幅报道?蒋氏和欣达科技的联姻。 可随着欣达股权结构的变化,浮现出来的真相又并非那么回事。 月前,蒋氏董事会通过了收购股权的议案,同意收购欣达科技百分之七十的股权。欣达是一家做印制电路板快件制造的,主要?用在移动?通讯方面。 蒋氏旗下也有做这方面的科技公司,以前两家在国内市场一直势均力敌,但随着蒋氏研发的投入,实现了主板技术升级,先?一步抢占了高端手机和电脑的市场,欣达便开始走?下坡路。 蒋溯要?扩张蒋氏,收购欣达科技有助于拓展业务规模、技术补强、增长?利润点,董事会无疑全票通过。 而欣达肯定不想?丧失实控权,面对外界对公司易主的流言蜚语,散播两家要?联姻的新闻无疑是个能?稳住局面的方法,再想?办法回购股票反收购。 欣达科技的千金,对蒋溯的情意真真假假,如果能?成,总归对欣达科技百利无一害。 傅伽烨把醉成滩泥的殷松梦打横抱起,带回酒店。 她并不安分,一会拍窗说想?吐,一会又说热。 把钥匙抛给?泊车门童,他开了后?座抱她出来时,她的鞋已经被蹬脱了,只好先?勾着鞋,再横抱起她,大堂服务员帮按电梯,他进了轿厢。 门合之前,蒋溯进来了。 “蒋总这次不等?我们先?了?”傅伽烨结实的手臂抱着发丝微乱的殷松梦,她穿的裙子,腰间还系着他的外套。 蒋溯站在另侧,宽敞的轿厢忽显拥挤。 盯着那扇金属门,没?什么情绪 “赶时间。” 电梯气氛冷固,只剩数字跃动?。 “你放我下来……”殷松梦意识苏醒,手脚又挣动?起来。 “我没?醉!”她嘟囔着。 脚一踢,踢到了旁边人的大腿。 蒋溯没?反应。 “我自?己能?走?!” 裸露的脚心?又踢了一脚,这次是腰。 蒋溯依旧没?反应,睇也没?睇一眼。 还是傅伽烨往他被踢的位置斜了眼:“抱歉。” 说罢紧箍住她的肩头和腿弯,往旁边站过去点,无奈低喝:“别闹了。” 电梯抵达二十二楼,傅伽烨先?抬步,出门时,怕殷松梦磕到头,侧了下身子。 他臂弯兜抱着的殷松梦便恰好闯入蒋溯的视野,红裙凌乱,一边的吊带滑落,蒋溯的那只大手,便稳稳托在她那块裸露的肩头,脂玉白和麦色,对比强烈。 蒋溯忽然就扣住了她的脚踝。 傅伽烨回头,蹙眉透着被侵略的不满:“蒋总这是什么意思?” 冷白颀瘦的指骨圈住那方踝骨,下意识用力,眉骨仿佛雪满弓刀,向来冷狭的眼簇起丝炽色:“我来抱她。” 傅伽烨轻嗤:“你以什么身份?” 电梯门感应器亮着。 “你又算她什么人?”蒋溯反问。 “男朋友。”傅伽烨眉梢轻抬,腾起久输翻盘的意气风发。 “是么。”电梯里亮如白昼,仿佛刺眼似的,薄翼似的眼皮垂了下去。 恰是这时,殷松梦察觉脚踝的遒劲,踢动?着,懵憕着,隐约抬头看见蒋溯,愈发挣扎,边催:“快走?,我不要?他……” 傅伽烨抱着她走?。 蒋溯忽地没?力气留。 殷松梦睡到昏天黑地。 起来时头疼欲裂,她这是怎么了? 目睹蒋溯和新欢做/爱受刺激了? 还是从电梯间重逢那刻就被他牵动?情绪? 卢筱热身赛结束回来时,她刚洗完澡,又换了条红裙,正在化妆。 “热身赛怎么样??”她边涂唇釉边问。 卢筱:“紧张死啦,有个小失误。” 见她套了件开衫,拎了手袋在换高跟鞋,问:“你今晚又要?去喝酒嘛?” “明天我个人资格赛,你宿醉又来不了了。” “我今晚去做猎人,猎人是不会醉的。”她眨眼,背影朝她挥挥手,“明天一定去看你比赛。” 刚踏入酒吧,一顿。 她昨夜的位置被占了,孤光下是蒋溯的背影,鼻梁根被酒精烫成淡赭色,身上正装还没?换,像是结束公事直接过来的,领带扯松了,还在喝着。 吧台那是个风水宝地,昨天她坐那搭讪接连来,原位被占,故而坐在旁边椅子上。 “一杯蓝色玛格丽特。”这次她要?清醒,一杯就够了,全套吃不消。 蒋溯循着声源偏首,发现人就在眼前眯了眯眸,眸色一黯,偏头回去。 整晚,来搭讪的她都?会聊两句,但不知怎的,一个合眼缘的也没?有,也就和一个自?称是兽医的尚且能?深聊下去,模样?俊朗,可块头过粗,看样?子是个健身迷。 “牧马场?”兽医找到共同话题,侃侃而谈,“我之前给?一匹智利温血马做过截肢手术,那匹黑马有半吨重,麻醉后?……” “后?来怎么样??”她托腮问,眼神不自?觉越过他,落在另外两人身上。 欣达科技的千金进来了,路过时眼绽惊喜:“蒋溯你也在这!” 坐在他旁边。 “这家酒吧我常来,我给?你点一杯我爱喝的,”话一顿,歪脸离近些,“你醉了?” 蒋溯盯着酒液,没?搭话。 她要?去搀:“我送你回酒店休息吧?” 蒋溯看似醉得厉害,却又腾地起身:“滚开。” 冷声完朝洗手间去。 欣达千金的笑隐去,那种纯真浑然无踪,接了个电话,语气老练:“还没?成,他根本不让我靠近。” “算了?”她转着酒杯,眼底兴趣深厚,“可我已经喜欢上他了怎么办?” “蒋氏收购完成的公告都?发了,那些个大股东过渡期服务协议签得一个比一个快!都?成蒋溯的狗了,我们哪还有回购的余地!” “现在就两条路,要?么咱家拿着三成的股权,眼睁睁看公司易主;要?么我当上蒋太太,把公司实控权拿回来。” “行了,我有数。” 她挂断电话,从包里掏出包东西,拆了,白色粉末往那剩了半杯的酒里倒。 兽医还在滔滔不绝:“那台手术我特地去华城出差做的,右前肢粉碎性骨折、韧带断裂,说实话有一定难度,不过很成功,术后?康复得也很好。” 他尤为补充:“哦,那匹马有个好听的英文名?,Holyfield。” 殷松梦淡嗤。 低头在手机里看蒋氏集团的公告。 包括月前的董事会,关于股权收购的议案。 顿时明白,网络流传的联姻传言,看似笃实,实则是欣达想?稳住局面的手段。 可这一切,随着今天收购成功的公告颁布,都?不攻自?破。 蒋溯坐了回来。 欣达千金笑道?:“往后?要?仰仗蒋总带领欣达科技走?得更高更远了,为欣达,干杯!” “叮”的一声,她轻碰了那杯搁在吧台的酒。 “殷小姐,酒也喝得差不多了,我们换个地方聊吧?”兽医说。 殷松梦视线贯注在那半杯酒里,随口敷衍:“你想?去哪儿聊?” 只见蒋溯的五指趋附上杯壁,凝着看似毫无变化的酒液,淡道?:“我从集团调派了人员接管欣达,邓启迪会接任欣达总经理一职,人员财务业务技术方面的整合,他会负责。” 他没?喝那杯酒。 “总归要?蒋总您总揽全局,我年纪小,先?干了,您随意。”她仰头喝光。 “去我车上?我提前给?你开好暖气了。”兽医邀道?。 蒋溯忽地喝净了那杯酒,捞起风衣披上往外走?,步履决然。 殷松梦望着一前一后?离开的背影蹙眉。 “殷小姐?”兽医喊她。 那竖背影在门口就踉跄了一下,倩影要?贴近,被他拂开,他泰半个身子扶靠门框,另手大概在扯领口纽扣。 他穿着矜贵,看起来醉得不行,旁边酒保要?扶,同样?被拒,他整个人走?得艰难,在泯灭中扎进外面的春夜。 门一关,又剩酒吧的噪闹。 她猛地站起来。 兽医以为她同意,却见她往反方向走?:“哎!我的车在后?门!” 她扬声:“你胡扯也麻烦多做点工作?。” “什么胡扯!都?是我亲身经历。”兽医辩驳。 这话令她顿步,字字掷来: “Holyfield是澳洲纯血马,不是智利的。” “它是左前肢做的手术。” “还有,我更喜欢叫它小菲。” 小菲截肢康复是奇迹,被体育媒体采访报道?过。 话完追出门去。 深夜车流不息,空无人影。 她跑着乍一出来,被风吹得有些凉。 拢了拢开衫,一脚踢飞颗石头。 骨碌碌滚远。 滚在一只黑色皮鞋边沿。 长?腿、风衣……蒋溯? 药效发作?,一双眼像隔雾看她,一句话沙哑不已:“我赌对了。” 他知道?那酒被动?过手脚。 喝下那刻,无数遍想?回头看她有没?有跟上来。 酒吧旁边的深巷,他被推抵靠墙,彼此激吻着。 殷松梦说过,他有一颗栗子,硬邦邦的,要?时常摁一摁,昨夜,他在狭道?里摸到那颗栗子,想?象是重逢的殷松梦在轧它,狠狠的,可还不够,和她弄得不一样?,不够快,不够重。 捣栗的速度要?快、再快……洩流那刻,迷离中依稀望见殷松梦回到他面前,一晃而逝。 “要?快?”殷松梦轻哂。 她被裹在那件风衣里,像在拥抱。 食指中指仿若扎着皮筋,被一圈皮筋紧紧箍着,却还是在疯狂捣栗。 栗子被捣烂了,烂成一汪水,她还在继续捣,栗子水又被捣出细白碎沫,风衣下摆仿佛鼓风的旌旗,咻咻作?响。 “不要?……”他搂着她肩头,几乎竭力。 “这不是你自?己说过的?”她仰脸对上那靡涣的眼,犹如昨晚那一秒。 她弄清楚了他在做什么,右臂膀晃动?,分明在自?己弄自?己。 “昨晚是你……” “呃……别……” 他痛苦不已。 【全文完】 第 60 章 赴英前, 站在殷松梦病房外的十分钟,他就有种预感,这段纠缠不清的感情要被划终点了。 殷父的话一针见血, 殷松梦躺在病床上,是他害的。如果没有那堆照片, 殷松梦就不会不允许人跟着她;如果那几天没有冷战、那天夜里没有吵架, 她就不会夺门而出?…… 跨洋电话里,她问自己手还好么? 得到肯定的回答,她果然提了分手。她曾说敏因苏醒就结束,他也分不清在那个节骨眼断腕是不是为了博同情, 总之她因为手伤和他继续, 半年过去, 也因手腕痊愈和他结束。 他在电话那头答应分手, 决心忘了她。 敏因问“殷松梦”是谁,他说不知道, 忘了。 实际桌底的指尖发颤, 他每夜都做关于她的梦,有时惊醒, 有时溺毙在梦里,睡裤湿潦一片, 他若无其事?洗裤子,换正装,白天一头扎进工作里, 繁冗的公事?令他麻痹。 直到回国参加交流会入住酒店, 时隔一年多, 她贴在傅伽烨怀里。 他忽略心底阵阵的瑟缩,在外边等?下一趟电梯, 依旧要和她划清界限。 目睹傅伽烨与她共进晚餐、相谈甚欢、给她披外套,他在外边抽了一根又一根烟,强数理智。 可夜深人静,他又跟个疯子似的用食指凿送着,幻想是她。 直到在车里看见傅伽烨把?她从后座抱出?来,他再也克制不住,下车跟过去,电梯关闭之前挤进去,站在他们旁边。 殷松梦踢了他两脚,一次大腿,一次腰,她向来这样,喝醉了就不安分,可笑的是傅伽烨来替她抱歉,他算她什么?人?甚至语气亲昵要她别闹。 男朋友。他顿时立场全无。 然而酒量太?好,想醉也醉不了,旁边响起一句话,他还是能清醒地辨知那是她的声音。 就坐旁边,搭讪的人她来者?不拒。 既然这样,他也能背德,只要她还想。 他赌对了。 她追出?酒吧。 是不是可以说明,殷松梦真的有一丝丝爱他。 他狠抱着她,喘动?的鼻息全是她的发香,整个人细微颤抖。 深巷漆暗,头顶是窄长的夜空,尽头是昏黄的街道,各色车辆穿梭。殷松梦察觉到两指的那圈皮筋在挛缩,仰脸问:“到了?” “嗯……” 他侧颌摩挲着她的鬓发。 又俯头在她颈边轻啄。 到了不意?味结束,而是另一潮的开始。 “殷松梦……”他呢喃她的名字。 殷松梦亲见他把?那杯酒喝得一滴不剩,她对那包东西不算陌生,见过有的玩咖会用这种东西助兴,高矗的树干紧贴自己,她能感受他在火中的索取。 “谁让你喝,赌我会跟过来对吧?”她说他活该。 嘴上这么?说,可她只能认清事 铱驊 ?实,蒋溯就是有牵动?她情绪的能力,从重逢开始,或者?是分手那一年多,也许更早。 危敏因失忆,不会再记得她,当年那场绑架案带来的冲击似乎日渐远去。 牧场越来越好,她好像能和心里被牵动?的情绪和平共处,所以才?追了出?来。 倘若有行人误闯深巷,昏黑里,好似有人在打架。 “啪”“啪”是狠抽的两个巴掌声。 “啊……别扇……”这是被打者?低声诉求,分外痛苦。 “谁让你喝。”傲声一落,又响起两声扇打。 扇完,殷松梦手指灵活盘着两颗掌珠。 蒋溯只觉后边刺激的疼,深锁的眉头却又随着她转掌珠的规律而松懈。 掌珠饱满,在她手指轮动?,她眉眼亮晔,觉得这场惩罚不够,把?他的一只脚后跟踢松,离地,他便只剩单腿站立,背抵墙,风衣里的膝腘勾了那搦腰。 殷松梦另手摊了掌心,更方便了,托面团般从下往上扇他。 白皙里一道又一道红痕七横八竖,指腹偏偏不放过,在那些伤痕处搓揉抓捏,像揉面似的,揉够了又啪啪啪扇打。 还在气定神闲转着两颗愈发沉甸甸的掌珠,一会儿又换成根柱状的文玩竹来盘,势必要把?盘蜿的筋路打磨光滑。 深巷里一场酷刑,被黑魆魆的深夜掩盖。 “啊啊……不要……”哀鸣已经掺了低泣。 可被取代?的仿佛是脆响的耳光声,啪啪啪啪啪。 一个半小?时过去,药效依旧作祟,文玩古竹毫无光滑的趋向,被她挼挱倒是滚烫,她欠乏了耐心,恨不能攥碎它。 可蒋溯一双眼已然潮红,被淌湿的面颊珠光泠泠,他快难受死了,后边数次孱流,文竹依旧坚韧。 转过去。她令道。 蒋溯照做,下巴贴墙,微仰起头,两幢屋顶上空窄长的星河跌进眼底。 忽觉一阵刺骨凉意?缓轧。 殷松梦右手尾指戴了枚银戒,字母衔环设计,很?是精巧。 这次扎皮筋捣栗,她把?尾戒摘了,改戴中指,只能卡在第一节指头上。 栗子外壳坚硬一层,她抚挱到,用指头戒指的衔环狠捣,另手依旧把?玩文竹,明显感觉到竹干也连着抖簌。 天顶的星河顿时朦胧不已。 蒋溯近乎失声。 仰颈连呼吸也忘了,面容涨红。 戒指表面光滑而凸起纹路,一次次,在栗壳刻下字母的形状,栗壳回弹,如此往复。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寻隙吊上来一口气的,嗬的一声,“殷松梦……” 栗子连着那株文竹,狠蹿不止,墙面坠着大朵大朵的花。 他脸贴墙,剧喘不止。 后来,丝丝坠坠的花被手帕擦没,殷松梦贴靠在那。 双手抓乱了他后脑勺发丝。 也许心理作用,也许上次教蒋溯他学会了。 一阵急遽的感觉袭来,鞋跟蹭皱了他背膀的风衣料子。 她在2208过夜。 临进门,恰好傅伽烨2207出?来。 他盯着两人牵着的手,以及彼此衣服的褶皱,一言不发,返身回房,关门声震响。 翌日。 原本在三人晚餐时,约定去看卢筱比赛的傅伽烨没有出?席。 消息里说是公司有事?,那天他退了房。 她坐在观众席,傅伯伯电话问她知不知道傅伽烨行踪。 “回公司了吧,”比赛从早到晚,已经接近尾声,“现?在估计到了。” “公司不见人影,迦烨他刚发了封电子辞呈给我,电话也打不通。”傅伯伯怒不可遏。 殷松梦震惊,事?业是傅伽烨生命里最重要的构成,辞职? “为什么?辞职?” 电话里长吁短叹,原来还是和许家联姻的事?。 傅伯伯催得狠,一意?孤行约见许家商量细节,他干脆递交了辞呈。 “我就不明白了,当初和松梦订婚,他配合得很?,订礼服订戒指、试菜、设计请柬……说只要公司利好就行,现?在也快三十了,许家也合适,又怎么?都不肯点头。” 至于老狐狸真不明白,还是替儿子来戳破窗户纸的,只有电话另头的傅老自己清楚了。 “松梦,你和他一块长大,帮伯伯劝劝他。”那头长叹。 殷松梦握着手机豁然开朗。 原来年少的暗恋不知道什么?时候有的回响,可太?迟了。 最后一位马术运动?员越过终点线,赛场狂欢。 天色渐暗,广播在播报比赛结束的谢幕词,狂欢后观众在散场。 手机里又有电话打了进来,显示是蒋溯。 她说:“抱歉,傅伯伯,我劝不了他。” 至此,昨夜在走廊,她对傅伽烨反常的反应而萌生的疑惑也得解了—— “傅伽烨那,你打算怎么?办?” 昨天后半夜又弄了次,蒋溯抱着她问。 “什么?怎么?办?”她在摩挲他手腕上那道缝针的疤痕,闻言仰头。 “你们做过吗?”他蠕动?的薄唇挤出?嗓音,“或者?你用手指给他……” “停,”她打断,“你到底在说什么??” 蒋溯眸色回避,压着湿意?:“你们才?是光明正大的一对不是么?。” “我跟傅伽烨?”殷松梦狐疑。 “嗯。” “他亲口说,是你男朋友。” 殷松梦笑吟吟:“那你还赌?” 蒋溯没说话。 缩下身子,把?脸埋在她颈窝,温热的泪意?夺眶而出?,哽咽着:“甩了他,好不好?” “不好。” 蒋溯便在她下巴呷咬,泄愤般,又咬在她颈边,一边咬一边压抑地哭。 分手一年多,他刻意?不去关注她任何?近况,同学会、校友会一次也没踏足过,他怕碰到她,挽着新任,又或者?听谁说,她联姻了、订婚了、恋爱了…… 她是殷松梦啊,明媚自由,身边怎么?可能缺男人。 他告诉自己这是在忘了她,必经的过程。 可分明是怯懦,一点也接受不了她和别人在一起。 “我跟他又不是一对,怎么?甩?”殷松梦被咬痛了反而笑吟吟问。 怀里的人一愣,数秒后,扑上来亲她。 殷松梦含着他舌尖辗转,寂夜里津液交响,唇珠被激烈揉擦,唇瓣用力到像软糖一样变形。 蒋溯抱着她转了个身。 她便在上亲他,纤指捧着脸颊,发丝滑落时,那只大手会帮她别在耳后。 “唔……”蒋溯薄喘,换气时低溢喑哑。 分开时,他涎湿的嘴唇红得能滴血, 殷松梦拇指搓磨着他那弧耳廓,嗓音难得的低柔缱绻:“要不要和我做光明正大的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