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超市回年代》 第1章 穿越带商超 陆仪霜没想到自己不过是逛个超市,就莫名奇妙地穿越到了那个年代。 天知道,她睁开眼的第一反应就是:昨晚不该熬夜看短视频推文。 不然,怎么会莫名穿进这本后娘年代文里? 短视频真是害人不浅! 这一切还要从穿越前天晚上说起…… 上网冲浪时,她被推送了一本年代励志奋斗文——实则是女主闵容容辛勤劳动,发家致富,感动天感动地,终于获得了男主和继子的认可,勉强达成了感情线的Happy Ending。 结果,大结局戛然而止。 让她不禁联想到某部广为诟病的经典民国电视剧《某道》的片段:女主瑛娘拼死拼活,也要为了她的丈夫传宗接代——生个儿子。 没想到封建帝制已经被推翻那么多年,这种老破旧的“传统”观念还在苟延残喘地传续下去,且长盛不衰。 陆仪霜当时的感觉就是……很难评,眼睛有点不上不下的不适感,仿佛被一排排文字哐哐打了两拳。 就像她吃了个青苹果,一直忍着酸,想着总会甜,结果咬着咬着,发现里面有个半截死虫子。 而且直到大结局,即便女主成了商圈鼎鼎有名的女总裁,在家庭线中依旧如老黄牛般任劳任怨,追着男主一家子跑。 可男主贺淮洲呢? 依旧是那副死冰山脸,连情话也没说不出一句,活脱脱的浪漫冷冻机。 恕她直言,这对CP实在难磕,硬到崩牙! 但当她发送完书评之后,谁能想到,第二天,她摇身一变,穿成了小说中的后妈女配!!! 真是有种被天道制裁了的感觉。 不过她当然没有那么幸运穿成女主闵容容,好歹人家后期乘着时代的东风披荆斩棘,最后赚大钱了。 她,陆仪霜,成了男主前妻。 一个肤白貌美、身娇体贵的草包花瓶,偏还自私自利,冷血恶毒。 仗着男主入伍从军,天高皇帝远,好吃懒做,从不下地上工,是十里八村著名的懒婆娘。 其实生在现代的陆仪霜私以为,这倒不算啥,但放在那个年代,恐怕就是违背主流观念的逆端。 除了名声不好听以外,只要男主愿意养,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也是天生一对,安安稳稳、和睦相处就好,毕竟婚姻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日子终究是给自己过的。 可关键是! 在结婚三年后,男主负伤退伍,半身瘫痪,当原主得知他需要悉心护理和艰难复建后,果断换了副面孔。 起初只是不管孩子,往后却变成了谩骂殴打,动辄体罚。 被公婆察觉到了,老两口怒不可遏,当即宣布要把她赶出家门。可原主贪图男主高额的退伍费和治疗费,巧言善辩,又做低伏小好几个月,照顾丈夫和孩子无微不至,才算暂时平息了这场风波。 然而,钱总有花完的时候,尤其是复建晚期,眼见着丈夫长居省城医院,带回来的抚恤金如流水般逝去,她便急了。 原主逐渐故态复萌,将无法大手大脚挥霍钱财的怒气撒到了孩子身上,私底下随便寻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一面恐吓威胁他们不许说出去,一面又变本加厉地苛责虐待。 最后等男主好不容易站起来了,从省医院回来,发现这个家彻底散了。 老大叶易现在才六岁,后来为了弟弟妹妹能吃饱肚子,时常上山下沟挖野菜,冬日路滑,在九岁那年不小心摔断了腿,自此不良于行。 老二宁祈安五岁,八岁那年被人贩子拐走,十八才被警方找回来;可浑身伤疤,没一处好肉,右手无名指和小拇指断裂,性情大变,心理阴郁,鲜少言语。 老三颜宛四岁,生来体弱,在男主刚回来昏迷卧床的那年,因照顾不周,未及时送医,高烧不退,逝于冬末。 一家四口——瘫的瘫,残的残,伤的伤,死的死。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四人掘了作者的祖坟呢! 更令她觉得离谱的是,即便三个孩子的悲惨经历几乎与原主都脱不开干系,男主还是没有选择离婚。 直至她和外面一个姘头打算私奔时,被男主发现并拼命拦下,争执过程中,原主自己左脚绊右脚,脑壳朝后猛地砸在大石头上,径直嗝屁了。 而女主闵容容也是在此之后,才正式登堂入室,获得了男主名义上的正牌妻子名分。 造孽啊! 原主明明给他人带来了那么多痛苦,结果自己倒是死得干净利落,生前一点罪都没受过,吃好喝好,过得比城里人还优渥。 这扯淡又荒谬的一生。 作为从小天天向上的祖国花朵,被国家和社会公益组织接济长大的陆仪霜,真的很难想象,对方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 而且,她也早该意识到,当看到那个男主炮灰前妻的名字和她一样时,就该做好穿越的准备,毕竟小说套路不都如此? 她艰难抬起手搭在双眼上,无奈到仰天长啸: “我的老天爷啊……我一向把你当亲爷爷敬爱,你怎么不把我当亲孙女儿呢?我到底做什么孽了,为什么要这么惩罚我?” 上辈子,她累死累活从福利院走出来,刻苦读书,考上华国首屈一指的大学,就读期间兼职副业,成为短视频领域的头部流量自媒体人,毕业后白手起家,自主创业,还完学业贷款,年入百万。 那时候,日夜颠倒连轴转,真的累,但也真的超级赚钱。 也是那段昼夜无眠的日子让她明白:钱生钱,于富人而言不过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可历尽千帆,返璞归真,她倒认为晚宴上的山珍海味如同嚼蜡,不过福利院时一碗清水面有滋有味。 陆仪霜是业内出名的全能型博主。 几乎是什么热门,什么引流,她就去学什么,科普、美食、化妆、护肤、手工、汉服、非遗……基本所有领域,她都有所尝试。 穿越前,她一手创立的公司已经脱离初创期,稳健发展,手下多个自媒体人小有名气,视频平台还给她颁发了个什么新锐自媒体平台奖。 这不刚想歇一歇兢兢业业的工作状态,来个长期环球旅行,正准备去仓储超市采购物品。 谁成想,转眼就到了这个荒芜贫瘠的苦难年代。 陆仪霜躺在炕上,缓缓扶额,仿佛遮住视线就能逃避现实,期间不知叹息了多少次。 “唉……” 她可以在历史书中歌颂先辈的坚持与奋斗,也可以为慈善组织投入全部个人盈利,以此纪念,并回馈祖国和社会对她的帮助。 但求求了,让她回去吧!!! 就这么瘫在炕上一上午,最后还是肚子的饥肠辘辘,物理中断了神经思考。 陆仪霜只能安慰自己,既来之,则安之,毕竟华国有句古话:来都来了。 她就这么给自己进行心理准备,脚步受困于口腹之欲虚浮地走到厨房。 然而,一看米缸…… 根本安不下来!!! 还是让她死回现代吧! 陆仪霜差点拿起菜刀自刎,说不定还能回家。 反正饿死是死,长痛不如短痛。 脑海中自杀倾向愈发激烈,耳边却突然落下一水滴声,好似得到了命运的灵感,打开了什么神秘开关。 霎那间,陆仪霜转眼便站在前世那家正在逛的四层仓储商超中,货架上满满当当的商品,映入眼帘,琳琅满目。 她睁大双眼,心下一惊,不敢置信。 于是随手拿起一罐可乐,上下晃了晃,置于手心,冰凉又踏实的实物感,悬而未决的恐惧感终于如重石坠地。 这什么情况? 亲爷爷弥补给她的金手指? 抬眼一望,生活区的所有钟表定格在九点三十七,估摸着大概是她穿越的时刻。 这是否可以合理猜测是……时间定格? 陆仪霜打算等会儿实验一下。 再回头,刚刚拿走可乐的空位置,已经被一瓶新可乐补充。 无限刷新!!! 咳咳咳,接下来是获奖感言: 首先她要感谢福利院的军妈妈抚养她长大,教导她品行端正;其次她要感谢自己,积极上进、永不言弃;最后她要感谢上苍,感谢大地,感谢老天爷还没忘记她这个乖孙女,终于发生了一件令她值得欢呼的大喜事了! 有了这个超市,即使在物资短缺的年代,也可保她衣食无忧、吃穿不愁。 安心之余,陆仪霜想躺平了。 上辈子那么拼搏,还不是苦于生计才奔波劳碌。 而这辈子,她不必为了学贷和外在期待所奔波,反倒可以安安心心过日子,平平淡淡才是真。 尽管陆仪霜幼时吃惯了贫穷的苦,但依然不热衷花钱,物欲相对较低。 她一直勤工俭学,谋求致富之路,不过是为了偿还每一笔资助和学业贷款,报答那些好心人的恩情,回馈国家和社会的栽培之恩。 正因为不算很爱钱,所以才会选择事业高峰期,将公司事宜安排给团队,给自己放个长假,享受生活。 如今她满脑子都是“终于不用努力了”和“爷爷待我不薄”! 一激动,陆仪霜扣开了可乐拉环。 “嘭——” “呲——” 可乐喷涌而出,溅了她一身。 “……” 陆仪霜尴尬地拿着易拉罐,面上尴尬地露出蜂蜜小狗笑,一时间想尴尬地挠挠头,又不想把糖分超标的饮料弄到头发上,粘腻成一团。 心道果真是乐极生悲,她可真没见识,一点也沉不住气。 不过正好,她可以换掉这身洗旧了的布拉吉,去服装区找了套白衬衫及黑色直筒裤,随手扯了双老年款布鞋。 实在找不到符合年代风格的衣服,这样搭配,好歹看起来不那么突兀。 陆仪霜出了超市,拎着米面粮油,正要去厨房做点饭吃,就看到门口一堆人走进来。 “三弟妹!你这东西哪来的?” 率先开口的是一面相刻薄的年轻妇女,看起来比她大个五六岁,语气很冲,仿佛在质问她做了什么鸡鸣狗盗之事。 陆仪霜在原主满是吃喝玩乐的脑子里努力翻找记忆,好不容易对上脸庞……哦,这好像是她二嫂。 她不愿与人生怨,却也不会当软柿子任人拿捏,别人对她什么态度,那她就同样态度还回去呗! 便随口敷衍:“自己买的。” 这冷淡的态度刺到了贺二嫂,她当即不悦地阴阳怪气:“你哪来的钱?不会是偷家里的吧?” “老二家的,这话严重了。” 贺父作为当家的,自然希望家和万事兴,可这两个儿媳妇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吵起来就没完。 他们刚下工,都还没吃饭呢! 公公发话了,贺二嫂不情不愿地偃旗息鼓,嘴里还嘟囔:“您就不好奇她哪来的东西?别是什么不干不净的……” “啧!”贺老二怼了她一下,示意她别故意挑刺惹事。 贺二嫂白了丈夫一眼,泄愤似的甩了甩手,终于勉强消声。 贺母这时发话:“老三家的,中午饭好了吗?” 第2章 分家或交公 陆仪霜恍然,脑海里是有叮嘱她做午饭的记忆,只不过原主压根没放在心上,这段记忆也被埋在了无关紧要的待处理区。 “还没,我现在去做。” 承了原主身体,就得暂时应下该尽之事,等到她空闲下来,再好好规划未来的发展。 贺二嫂可算是逮到她的错处了,见缝插针,端起架子,指指点点地埋怨嘟囔:“大家伙儿忙的要死,就你不用下地,结果还不做饭……” 贺大嫂见她又要没完没了地发作,连忙缓和气氛,对陆仪霜说:“弟妹,我帮你。” 陆仪霜点头:“谢谢……大嫂。” 她有点不太习惯这些陌生的称谓。 贺大嫂愣了愣,心里纳闷,这么客气,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三弟结婚三年了,这媳妇儿不知闹出多少事,虽然暂时还都是生活上的摩擦,但偏偏在这些小事上才最显人品。 所以,这人刚嫁过来的时候,她就一直提着口气,成天担心惹火上身。 今儿个,咋还转性了? 不过,不管咋说,家里只要能消停点,她这个做妯娌的也好过些。 二人到了厨房,开始准备午饭。 陆仪霜扒拉了一下米缸,发现一缸基本全是粗粮,算得上细粮的只有一小袋灰黄色面粉和剩个底儿的糙米。 果真是到了月底,地主家也没余粮了。 她索性把手里的东西扔进去,方才不仔细,这都被看见了,一大家子住一起,恐怕很难藏私。 这次便算了,下次可得注意点,她又不是发善心的冤大头。 为人相处之道便是:乍然大方,起初感谢;长此以往,只余应当。 贺大嫂闷头干活,抽出说话的间隙和气道:“三弟妹,你先把红薯饭蒸上吧,我去把那些野菜炒了。” 说是炒,但其实只不过是下锅,然后加点盐巴即可。 陆仪霜下意识掏出红薯和自己从超市拿的五常大米,贺大嫂看见眼皮一跳,连忙制止: “三弟妹,你拿错了,是那袋。” 她手指的地方是那袋子糙米,只剩了一丢丢,不知道得添多少红薯才能算作“饭”,才能让这一大家子吃饱。 以前做自媒体时,公益助农带的货,都比这强上百倍。 陆仪霜叹口气,还是拿出了五常大米:“大嫂,用我买的吧,你们上工辛苦了。” 老话讲,由奢入俭难,亦未能免俗。 主要是她一看那糙米,就陷入了幼时福利院穷困那几年,不太美妙的回忆。 她可不想再“忆苦思甜”了。 贺大嫂见她连续不停地舀了好几瓢大米,肉疼得像是在剜她的心,忍不住苦口婆心地念念有词:“我知道你原先娘家条件好,吃穿用度不成问题,但你现在成家了,得攒点在手里当过河钱,老三寄回来的津贴确实不少,可也不能这么乱花,哪能全浪费在吃食上?” 这时候,粮食贵多不贵精,毕竟人能吃饱已是贪求,哪还敢奢想其他? 陆仪霜听她絮絮叨叨,倒没嫌烦,以前少有人这么费心叮咛,所有经验都是自己慢慢摸索出来的。 不过这也提醒她了,原主这家里还有三个嗷嗷待哺的小崽子。 小说里他们仨是在男主结婚前后依次收养的战友遗孤,而且模糊记忆里显示,收养前跟原主似乎还沟通过,原主同意了才过继给他。 结果结婚后没多久,就翻脸不认人了。 这三个孩子也是可怜,原主下线前还一直威胁他们,如果敢把私下的虐待实话说出去,就把他们撵出家门。 孩子还小,自然是怕吓唬的,竟真没说出去。 为了在贺家活着,忍气吞声变成屋檐下落寞的一隅阴影。 前三年其实还好,毕竟贺家一大家子住在一起,又有男主的高额津贴供着,即使原主久不见丈夫有怨,也只是冷着脸对孩子们不管不顾罢了。 但后来分家了,对他们仨来说,才是真的地狱。 其实她也生疑,要是原主在婚前第一次收养时是不同意的,那为什么还愿意结婚? 若是她,既不愿意,宁不结婚。 关于原主婚前的记忆仿佛上了一层朦胧的霜,她在那面厚厚的玻璃上擦啊擦,怎么也没能捂化。 思来想去也没想通其中关窍,索性不想了,反正影响不到她现在的生活就行。 佛系一点,也就舒坦一点。 届时参考人家小说女主攒攒钱,等男主回来直接离婚,自己出去单立门户,既可保护隐私,还方便提高生活水平。 止不住的思绪在蒸腾热气中飘渺,陆仪霜回过神打量着农村土灶和大锅。 其实她以前用过这些炊具,但随着现代化社会的普及,她又常居市中心,几乎没有再见过了,自然不太熟练。 可一上手,之前的记忆就回来了。 如同那些在学校学习的知识,即使后来很少用,沿着记忆曲线慢慢遗忘,但只要拿起课本重学一次就很快能拣起来。 歪打正着的是,她略微生疏的动作被人看在眼里,反而印证了不沾油烟远庖厨的花瓶人设。 贺大嫂暗自摇头,这三弟妹自从来了家里就没做过几回饭,若不是现在农忙,也万万轮不上她的。想必这次的红薯饭要么夹生要么半糊,只可惜了那些好大米。 她转而把野菜扔进锅里,随便翻炒几下,出锅前撒盐,连菜带汤一起捞出,一盘炒野菜便完成了。 陆仪霜盯着那摊黑乎乎的东西,鼻子紧皱,艰难地咽了口唾液,莫名有种不详的预感,自己一会儿恐怕只能干噎红薯饭了。 午饭做得迟,所以吃完便没有午休了,得直接去上工。 陆仪霜知道是自己的疏忽,所以在坐下后大大方方地道歉:“对不起,说好的今天我做饭,这次是我耽搁了时间,晚上那顿不会再误事。” 撂下这句话,饭桌上所有人都呆滞住了,拿起筷子也不敢夹菜,全都顿在空中。 众人心里难的统一想法:这还是那个作天作地的老三媳妇吗?! 贺父贺母两两相望,满目震惊。 贺家三兄弟和两个嫂子也很意外,原先他们都想着息事宁人,得过且过,毕竟这三年也看清楚她个什么人了,就是埋怨几句也落不着对方的愧意,反生一肚子气,压根没想过对方会道歉。 贺母掩饰住惊讶,凭空点了两下筷子,咂咂嘴:“老三家的,吃饭吧。” 他们摸不准这次道歉是真心还是假意,不过大都偏向后者,估计又是为了分家吧! 上次闹不成,这次就想以退为进? 不得不说,为了老三那不菲的津贴,这老三媳妇也是煞费苦心了。 想通这一层,贺家人又是心累。 这人闹来闹去,莫不如遂她的愿,否则闹得家宅不宁,成天被外人看笑话。 陆仪霜不知道自己认为理所应当的抱歉,被其他人误解成八杆子打不着的意思了,不过这样反而正中其怀。 众人麻木地吃着嘴里的饭,却发现越嚼越香,这才注意到今日的大米是比精米还要好的品质,软糯微甜,唇齿留香。 贺二嫂咀嚼不停,饭都堵不住嘴:“我说三弟妹,你上哪淘弄来这么好的粮食?得花不少钱吧?” 陆仪霜面不改色,淡定回怼:“怎么,我花自己钱,你心疼了?那不如少吃点,给我省点粮食。” “你那是自己的钱吗?再说,月月把三弟的工资花光了,不得找爹娘补贴?” 贺二嫂自以为抓住了把柄,乘胜追击,夹枪带棒地讽刺:“你不会过日子是你自己的事,但可别拖累咱们大家伙!” 贺老二扯了扯她袖子,低声说:“少说两句吧!” “怎么不能说?她拿着老三的一大半津贴,又不像咱们大部分交公中,手里钱花完了,还得吃家里,怎么便宜全叫她占了……” 陆仪霜想了想,原主确实是这么干的,捏着大部分钱,吃穿用住都在家中,却还是嫌不够,想要分家把老两口那部分的钱全捏在手里。 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 贺家规矩是无论赚多少,没分家就都得按比例上交给老两口。 贺父贺母确实有点偏向最有出息的三儿,所以只拿走了津贴的五分之一,其他人自然会愤懑不满,实乃人之常情。 但若是按照多劳多得的原则,这规矩却也是不合理的。 贺淮洲赚这些钱是他的本事,想给谁给谁,孝敬父母是应当的一部分,可作为他的妻儿自然也该跟着享福,无可厚非。 问题是,陆仪霜自认她占了妻子的名分,但实际不是,所以不想继续受其恩惠,以后离婚了可不好划分清楚。 如今摆在她面前有两条路,一是把该交的钱交给贺父贺母,二是分家。 暂时来看,陆仪霜更偏向前者。 她刚穿来不久,并不熟悉这边的社会环境,对历史书上埋没的洪流变动,怎能不心生忌惮?所以目前待在贺家更为稳妥。 如如若分了家,那就意味着她得带着三个娃单独生活,这简直是在梦寐以求的躺平大道上步履维艰。 第3章 收拾破屋子 “行了!” 最终还是贺母主持公道。 “老二家的,你觉得不公平?” 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贺二嫂自然不会怯场:“娘,您说这家里的规矩,我和大嫂都老实听话,那凭啥老三媳妇儿就不用遵守?” 贺母看了老伴儿一眼,贺父叹了口气问:“那你说想咋办?” 贺二嫂以为自己好不容易做主一回,沾沾自喜地开口:“要么咱就各过各的,要么,老三媳妇儿得跟我们一样!” “……”贺父贺母无奈,问了陆仪霜意见,“老三家的,你咋想的?” 其实他问出这句话,就大致心里有数了,毕竟前面还要死要活的分家呢,逮到当下这好时机还能不顺杆往上爬? 陆仪霜艰难咽下一口噎人的面红薯,淡淡道:“贺淮洲一月津贴八十七块钱,他寄回来七十五,以往我拿六十,您二老拿十五块。既然家里有意见,那我们就改一改。如三嫂所言,以后您拿六十,我收十五块钱。这十五块钱不会用在我自己身上,给三个小孩添些衣服、买点营养品,这样满意了吗?” 贺父贺母没料到她居然会选择让利,之前在钱财方面可是半点不退,多要一分钱就宛如割肉放血。 就连她身边装鹌鹑不存在的三个小孩也闻声抬头。 最小的颜宛才四岁,有些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会瑟瑟地坐在旁边,闷声塞饭。 而五岁的宁祈安则是压根不关心,今天饭这么好吃,不多吃几口简直对不起他长这张嘴。 反应最大的还是六岁的叶易,这孩子早熟,也是最记事的一个。 小孩儿对恶意感知很敏感,再加上原主毫不掩饰,所以相对于懵懂的三妹和心大的二弟,这个大哥才是心理压力最深的那个。 他不希望分家,因为分了家他们就得跟这女人出去住了,现在只是偶尔夹枪带棒地冷嘲热讽,可若是单独住在一起,未来的危险必然只多不减。 这下她说不分家,简直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二老连忙应声:“我们没意见。” 毕竟家里的规矩也都是如此,赚钱上交公中五分之四,自己留五分之一。 众人面面相觑又看向贺二嫂,她显然是满意这个结果的,如今能占到便宜的人是她,自然忙不迭地偷着乐呢! 正巧这个月快结束了,陆仪霜说好下个月开始执行。 下午秋收,贺父贺母在田地里弯腰割麦,谈起此事仍似做梦。 “你说,老三家的这次怎么这么好说话?” 贺父秉承男主外女主内,一般不管家内事,但也清楚这个三儿媳妇有多折腾。 他摇摇头:“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下个月就算她把津贴交上来了,咱也别用,留着给老三,等他过年回来,让他自己拿主意。” “那肯定的,不过剩下那十五块钱真能用到三个娃身上?我见他们仨可越来越瘦了。” “等回去,你把家里几个娃都喊咱屋里去,一人分一个鸡蛋。” 贺母倒吸一口气,掰着布满树皮纹路的十指来回计算,那得多少个鸡蛋啊? 老大贺淮镇有三个孩子,俩儿子一闺女,大儿子叫春生,二儿子叫秋生,最小的闺女是冬月生的,就起名唤了冬月。 老二贺淮林有一儿一女,还是对龙凤胎。 众所周知龙凤胎可是好兆头,当时生下来的时候,贺二嫂得意了不知多久,哥哥叫成才,妹妹叫安家。 老三贺淮洲收养了三个孩子,都是烈士孤儿。 老四贺淮林和小五贺薇还都没结婚。 贺淮林高中毕业后,整日在村里乱逛,游手好闲的,想给他说个媳妇儿,都没人看上他。 贺薇还在念高中,是家里除了老三以外,学习成绩最好的一个,基本每次考试都全校前几,所以贺父贺母心甘情愿供她读书。 老两口还对外面那些反对女孩读书的人家放话:只要她能一直念下去,他们家砸锅卖铁也支持! 一大家子数来数去有八个小娃娃,一下子就得分出去八个鸡蛋,这不是剜老太太的肉嘛! 但贺母一想到家里孩子瘦成杆似的,也只得忍痛从炕柜里颤颤巍巍地掏出八个蛋,煮了吃了。 她看着家里几个半大孩子,又瞧了瞧老三收养的那几个,心里叹息,若非老三说自己的津贴养五个孩子也是绰绰有余,她当初是不乐意接回来的。 家里啥条件,还帮着去养别人家孩子? 但老三同意了,那时候未过门的老三媳妇也同意了,她就没再多说什么。 说起来,老三媳妇儿没过门之前,是个知书达理的好孩子,以前是邻村的记分员,还去公社小学代过半学期课,他们也特地去打听过,几乎是人见人夸,鲜少有说她坏话的。 学习成绩好,心灵手巧,脑子活络,性子和气,又有一手好厨艺。据说还改善了好几种沤肥农耕的方法,又帮隔壁大队开办了加米厂和农机厂,增产致富。 相貌自不用说,明艳耀眼大美人,十里八乡乃至公社县里皆闻名的一枝花。 邻村大队长赞不绝口的同时还不禁惋惜,要是他们大队能下发工农兵大学的名额,群众推选保准得有她这三儿媳妇一个。 可最主要的是,老三两口子互相看对眼了。 谁成想,这过了门之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三儿媳妇全然不似别人嘴里夸的那样温良强干,反而斤斤计较,浑身缺点,最后挑来拣去,也就那张脸算是优点了。 要不是儿子一直拦着,他们甚至都想直接找上亲家门,好好说道说道他们相看亲事时欺上瞒下的诈骗行为! 气得她还想问,亲家到底使了多大力,竟然能让全村人帮着说好话? 更怪诡异的是,老三好像也一下子变了心,对这个媳妇丝毫没情谊,全然不似当初疯跑到他们老两口面前,喜极而泣地高声呐喊,要迎娶人家进门的激动失态。 结婚才三天,就提前销假回了部队。 这日子啊……过的简直淡如水。 贺母有时腆着老脸难免怀疑,三儿夫妻俩到底圆没圆房? 她叹了口气,转头慈祥地望着几个小家伙狼吞虎咽地把鸡蛋咽下去,连指甲缝里那点蛋黄碎屑都要舔干净。 老太太皱眉赶人:“可别舔了,那手就是洗过了也埋汰。去去去,都回自己屋里去吧!等下次奶奶多攒鸡蛋再给你们吃。” 饭后加餐,吃饱喝足的小易带着弟弟妹妹回了房间,站在门口犹豫半天才进去,提前跟他们嘱咐:“进去之后,不能告诉她咱们在奶奶那儿吃了鸡蛋。” 安安自然清楚,宛宛也跟着乖乖点头,可就不知道听没听懂咯! 一进屋,仨人就看着焕然一新的房间,当即呆在门口,愣愣地不敢跨进门槛。 原主又懒又邋遢,当然只是针对家里,她把自己收拾得倒是光鲜亮丽,一大衣柜的布拉吉塞得满满当当,没一件干活能穿的衣服。 陆仪霜刚穿过来的时候,呆滞出神地瘫在炕上,没仔细打量周围环境,现下回过神,才望着乌漆嘛黑的天花板和火炕,顿时打了个哆嗦。 就算她以前住的是福利院,环境也比这好多了! 院长妈妈是烈士军属,曾经也当过兵,为人爽利,福利院的孩子们也被她教育得井井有条,不是军事化管理,但也有明确的规章制度,自律是最最基础的一条,所以他们福利院出来的孩子,基本没有混得太差的。 可这灰烟覆盖的烟囱柱,笨重油亮的桌子,头油腌入味的发黄枕巾,黑到打铁的干硬被褥,差点没让她当场呕出来。 她还在这上面躺了一上午!!! 陆仪霜顿时感觉自己全身都不干净了,急需先洗个澡,但她还是强忍着不适,先把屋子收拾干净再说。 像铁板一样的被褥就直接把被罩拆了,洗干净晾上,留着套她的羽绒被。至于棉花,团成一团,扔到一边,等有空了再晾晒捶打。 枕巾干脆不要,连带里面的苦荞麦壳也懒得晒,她担心生虫,索性直接倒掉,换成二层家居区的真丝枕。 她带上橡胶手套和口罩,拿出主妇推荐榜首的万能清洁剂,从上到下覆盖住每一寸可视区域,再掏出抹布用力擦拭,连柜门的缝隙都用牙签裹着清洁湿巾,仔仔细细抠了个遍。 忙活一下午,这屋子终于能叫人看顺眼了。 现在只是破了一点,以前那才叫垃圾堆。 大件的东西她一律没动,只更换了一些叫人看不出来的小物件。之所以还留着那些老破旧的被罩枕套,也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 陆仪霜刚歇了口气,就瞅见三个孩子离她老远,如猛兽幼崽般蜷缩在角落里,浑身散发出警惕和防备的气息。 他们是烈士军属,亲生父母牺牲在敌人的炮火之下,保护国家安宁与和平。 为大家,舍小家。 她还是不忍心视若无睹。 第4章 一盘回锅肉 陆仪霜想起自己从小同样的没爹没娘又没钱,沉默半晌,招招手示意他们过来。 她不想给人当后妈,暂时的一点善心,就当是纪念那些为国家和百姓负重前行的战士。 以前她也做过慈善公益,只不过是直接投钱,现在还得付出心血和劳动。 小易将弟弟妹妹护在身后,不明所以地慢慢靠近,像是在试探领地,不断徘徊。 陆仪霜没有高高在上地坐在炕上,而是蹲下来和他们平视,眼睛里满是真诚和笃信。 “以前是陆仪霜的不对,你们的家人都是英烈,你们是英雄的子女,作为名义上的母亲,不应该用冷漠和鄙夷来对待你们,这是做人的严重道德缺失。” “伤痕是没法弥补,从今以后,我会尽力偿还过失。你们还小,更重要的是奔向广大灿烂的未来,不要让那些阴影成为前行路上的乌云,让自己过得好,比什么都强。” 小易眸中防备没有减轻,但双肩慢慢塌下来,拳头也逐渐松开。 他未必会信,但只要不是无视,便都好说。 而安安完全不听她的话,这孩子最为执拗,如今还是混世魔王一个,处于普遍小孩人厌狗嫌的年纪。 这番话最打动的是宛宛,她记忆朦胧,对陆仪霜之前的忽视并不深刻,只是潜意识里不会再主动求着亲亲抱抱举高高了。 她眨着亮晶晶的眸子,语气有些惊喜:“娘,你以后还会不理宛宛吗?” 陆仪霜摇头,面对这个最小的女孩儿,心软得一塌糊涂,保证道:“不会了。” “还有,以后可以改口叫妈妈吗?” 她不太习惯娘这个古早称呼。 听到“妈妈”,小易瞳孔微微颤抖,他是最先来到贺家的,比陆仪霜嫁进来还要早三个月。 他依稀记得,这人从前也是这样蹲下身,温柔地抚摸他的头发,递给他一块清香的绿豆糕,轻声笑着: “以后小易就是我们的孩子了,你的妈妈要离开很久,所以拜托我替她好好照顾你,所以……” “别怕,我在。” 那三个月,是他记事后过的最开心的三个月。 可大人结婚后的三年,也是他最孤独的三年。 他才不要叫她妈妈,明明是她先违背了自己的承诺。 骗子,都是大骗子! 小易没有说话,梗着脖子硬气扭头,小小年纪就知道掩饰情绪,遮住了微红的眼眶。 安安似乎不关心她们的对话,呆呆的表情神游在外,脑子里不知道想什么好吃的,口水直流。 宛宛伸出小手,第一个放在陆仪霜的手心里,像是她第一次主动奔向陆仪霜怀里那般真诚直率。 第二个是安安,迷迷糊糊地搭上手,嘴里还念叨着:“晚上我想吃肉。” 好像是为了这口肉才不得不妥协。 最后是小易,仍旧别着头,不情不愿地放了上去。 陆仪霜知道过去三年的冷落不是她随便两句话就能消除的,原主的过错,导致她现在不得不承担责任。 虽然这与她毫无干系。 但她也不希望因为这个心结,让自己下定决心资助三个孩子十多年,最后却养成农夫与蛇的白眼狼…… 她问安安:“晚上想吃什么肉?” 安安只吃过猪肉,还是去年过年时几片薄薄的肥肉,掺在一大盆酸菜里,满桌子的人抢,那是他吃过最饱最好的一顿饭了。 “猪肉!想吃猪肉炖酸菜。”他大声嚷嚷。 陆仪霜回想了一下厨房的东西,商量道:“现在没有酸菜,我给你做回锅肉怎么样?” 回锅肉? 他没吃过。 不过都是肉,想必怎么做都好吃。 安安不假思索就一口答应了。 “宛宛和小易呢?”陆仪霜转过头咨询另外两个孩子的意见,并没有厚此薄彼,“你们想吃什么?” 小易平淡地吐出几个字:“随便。” 随便可是最难搞的。 陆仪霜搜索脑海里为数不多关于他的记忆,整合到一起发现,这孩子似乎有些嗜甜。 “那我给你做一个松仁玉米?” “嗯。”吃啥他都没意见,反正婚后这三年,这女人做的东西就没一个能下嘴的。 看最小的闺女还在苦思冥想,她温声提醒:“宛宛想好了吗?” 宛宛没想好,但是听隔壁花妮说,她娘从公社里买回来的鸡蛋糕很好吃,她也馋了。 小孩子试探地说:“妈妈,我想吃鸡蛋糕。” 陆仪霜摸摸她的脑袋,“鸡蛋糕是点心,不是饭菜,等明天妈妈带你去公社给你买,好不好?” “好——” 宛宛糯糯笑着,露出几颗小白牙,天真烂漫,像朵小花儿似的美丽。 陆仪霜一眼便知,这小姑娘长大以后绝对是个美人胚子。 她算了算时间该做晚饭了,便掏出自己提前准备好的绘本和小人书,叮嘱他们: “宛宛玩这个,妈妈给你买了水彩笔,你照着本子上画着玩。小易和安安识些字,能看懂就看小人书,看不懂就跟妹妹一起画画,不要争不要抢,乖乖在屋子里,等开饭了我叫你们。” 小易和安安对画画不感兴趣,他俩接过小人书,端正地坐在炕上,明明是娱乐活动,这搞得像是在课堂里学习。 不过他们一个六岁一个五岁,再过一两年确实得去上学了。 陆仪霜打算现在在家里给三个孩子启蒙,提前教些幼儿园的益智学习,到时候去小学也不怕跟不上。 屋内一片和谐,她放下心,来到厨房。 陆仪霜不打算白从超市里拿东西出来,她是不愁吃穿,可也不是大善人。私下多多补贴三个小孩子就罢了,可其他人有手有脚,过得好坏与她无关。 她也没想坐吃山空,躺平是心态,只是不想如广大劳动人民一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她坦言是她懒,故而要找些轻快的活计,这个还需从长计议。 去生鲜区割下一条上好后臀肉,依依不舍地对旁边海鲜区的鲜活大澳龙告了个别。 她心中暴风哭泣:现在还找不到机会品尝你们的美味,等以后出去单独过了,再回来接你们进肚。 得亏她住在鹏城,这里的沃玛仓储商超也是全国最大的,否则她穿越带过来的超市也不会全方位涵盖衣食住行,甚至连奢侈品大牌手表包包都有卖的。 陆仪霜挑了食材和调料,不慌不忙地从超市里出来。 正宗川菜回锅肉油而不腻,焦香四溢,传统咸鲜微辣,炒起来并不复杂。 而猪肉最好是二刀肉,瘦六肥四,恰到好处,太瘦则柴,太肥则腻。 第一步是去腥,猪肉的腥味大多数来自皮下脂肪,用火炙烤后可以消除,所以她把带皮的猪肉放入烧干的大铁锅里,炙烤到表皮焦黄。 嗅到猪肉焦皮的味道,陆仪霜一时溜号,她还没吃过这个年代的土猪肉呢!不知道会不会比现代猪肉工厂出品的肉质更香? 紧接着,她将处理好的肉放入锅中,烧开水煮十分钟左右,大概七八成熟捞出,再扔进冰凉的井水中降温,切片备用。 陆仪霜做美食博士时,因为镜头对菜品要求美观严格,所以专门练习过,刀工很好,肉片薄厚均匀,炒出来会呈灯盏窝状卷曲型。切完薄肉片,顺手将郫县豆瓣酱包装撕开并剁碎,更入味,上色也好看许多。 这个时代的植物油大多是卫生油、豆油和菜籽油等等,动物油无非是猪油。 但陆仪霜不爱猪油的味道,大多人觉得香,可她闻了就有点反胃,如非必要不想主动尝试,所以果断选择了豆油。 油擦子一抹,煸炒肉片至焦黄出油,然后扒拉到锅边,用煸出来的油炒香豆瓣酱,很快便见红油。 随后加入两勺甜面酱、半勺糖、姜蒜末、盐和鸡精,最后撒上一把青蒜苗和青椒,翻炒均匀,煸炒至熟。 其实,加甜面酱是蓉城以前的做法,川东地区大多都用永川豆豉。 不过,归根结底,各有各的做法,但都美味非凡。 盛出前,她还沿着锅边淋了两勺醋,增香又解腻。 一盘改良版回锅肉新鲜出锅,按照原做法,其中辣椒用二荆条等新鲜辣椒更好。但她担心家里三个孩子肠胃不好,不能吃太辣,所以特地选了不辣的青椒作为配菜。 第5章 不会养孩子 贺家人下工,和其他家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回去,离家老远便闻到这股子霸道的香气。 贺老四吊儿郎当,大摇大摆地吹着口哨:“这谁家啊?做这么好?” 贺老二猜:“不会是吴二家吧?他家有钱,一向吃得好。” “应该不是,吴二下午时说去县里国营饭店吃。”贺老大和他是一个小队的,有听到对方在吹嘘。 “那是谁啊?” 等他们来到家门口时,这才发现,原来是自己家! 贺大嫂和贺母对视一眼,心道,坏了,这老三媳妇不会又整啥幺蛾子了吧? 虽然这香气诱人,但坏印象深入人心,他们绝对没有把这做菜联想到陆仪霜身上。 陆仪霜正好端菜到堂屋,见贺家人回来,温声道:“可以洗手吃饭了。” 一帮人愣愣点头,下意识听了她的话洗手,坐回饭桌上才反应过来,他们哪有那小资习惯,还洗手再吃饭,管他手里沾不沾泥巴,都是直接上桌来着…… 贺二嫂知道家里没肉,所以也不问她从哪来的,反正不是拿公中,那就是她占便宜,可得使劲吃。 晚上做的还是红薯饭,一大家子人嘴多胃口大,那小包装的真空大米,两顿就没了。 陆仪霜无奈,看来接下来一段时间,明面上是不能吃好的了。 她抱着宛宛在怀里,给她夹菜喂饭。其实宛宛四岁可以自己吃饭的,只是吃得慢,等到她自己夹到嘴里,就没剩几片肉了。 不过她也没忘记两个小子,陆仪霜筷子飞速,留下残影,四分之一的回锅肉和松仁玉米就全进了一家四口子肚子里了。 这还得有赖于九年义务教育制的学校食堂,跑得慢、吃得慢,就得耽误一分钟的学习时间,跟打仗似的兵贵神速。 她可不会亏待自己,这是她自己做的,食材也是她的,猛猛吃自然是应该的。 贺家人吃得火急火燎,大口吞肉,秋生还一不小心吃太快,把舌头咬出了血,被他哥春生大声嘲笑。 他们忘记问这次的饭菜怎么做得这么好吃,待到回神,陆仪霜已经回屋歇息了。 至于刷碗嘛……没道理要她这个做饭的继续干咯! “你说老三家的,这是忽然开窍了?怎么变了个人似的?”贺母纳着鞋底,挑针搔发,百思不得其解。 贺父罕见地稀奇:“我听隔壁村的人说她在娘家时做饭就好吃,可能是之前糊弄咱们?” 贺母一想也是,他们跟她实在接触不多,虽然生活三年,但说过的话都屈指可数。 “唉……不过想想也是,你说咱家老三,冷不丁依次领回来三个孩子,照哪个新媳妇儿都会不乐意,谁愿意刚进门就带仨娃呦!她有气也正常。” 男主和原主之前谈过此事,但贺家人不清楚,也正因如此,所以才会觉得委屈了这个新过门的儿媳妇,这三年里也是百般容忍。 贺父跟着点点头:“这老三做的确实有亏欠人家,你这样,下个月你私下商量,老三的津贴给她留三十。” 三十块,公社文员一个月也差不多这个工资了,足够老三家自己补贴油水的。 贺母犹疑:“那老二家的那边肯定要闹。” 贺父一锤定音:“你私下说,不让他们知道,明面上还是三一分。要是被知道了,就一起分了家,也该让他们自己过过自己当家作主的小日子了。” “分家?老头子,你咋想的!”贺母震惊,没想到一直死掐着不放的丈夫居然会松口。 “咱也老了,管不了他们,老三家的很早就想分,老二家的也不满,这样对老大家也不公平,等老四结婚,咱就分家。” 贺母一听,丝毫不急,那还远着呢! 她这个小儿子,她了解,得等哪个瞎了眼的姑娘闷头碰上,瞎猫撞上死耗子,才有机会成家。 “那也行。” 二老的打算也正合陆仪霜心意。 她盘算着男主受伤退伍回来应该是今年冬天,那时候她差不多摸清环境,站稳脚跟,可以单独出去住了。 到时候跟男主商量,孩子归他,如有需要,她不介意资助,不过她想来应该是用不到的。至于回报什么的,她也不稀罕,就希望这几个娃以后别恩将仇报就行。 “妈妈!你看我涂的好不好看?” 宛宛从炕上爬起来,站在她面前,高举一张大白纸,上面画着太阳、白云、绿草和木屋,小石子路上站着一家五口。 爸爸、妈妈、哥哥、还有她。 这温馨的色彩和小姑娘期盼的眼神,看得陆仪霜心软软。 她伸手把小姑娘抱在怀里,轻轻抚摸着发顶,心想:还是女孩子最可爱啊…… 这个世界没有女孩儿就转不起来!!! 小易余光看在眼里,手指微动,把小人书推给没心没肺的安安后,便从炕垫下掏出一个算术本,安静学习。 安安不明所以,但转眼,自己抱着小人书咯咯笑。 陆仪霜听到两个小家伙儿的动静,抬眼望去,见小易独自沉默地算着数,趁机闭上眼,然后从身后拿出一个崭新的磁吸百数板。 “小易,这个给你。” 陆仪霜自己是优秀学生的典范,但却不希望六岁的小孩子沉浸在题海战术中,他可以快乐地奔跑在田野之间,也可以坐在伙伴中嬉笑玩耍,即便时不时惹点小麻烦也无所谓…… 不过,如果这是他想做的事,她也会全力支持。 “记住,不能拿出去,只能在家偷偷用哦!” 小易不语,但还是接过了这个稀奇玩意儿,陆仪霜从旁悉心引导:“这上面有一百个数,咱们先把它们都认全……” 安安看完小人书,发现陆仪霜怀里抱着宛宛,身旁坐着小易,顿时撅撅嘴,转了个身,背对着他们。 他不言不语,倒是反常,所以陆仪霜没一会儿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然后喊他过来。 “小人书看完了吗?” 安安不情不愿地点头,一副我不想搭理你的模样。 陆仪霜却看透了这小家伙儿的傲娇本质,并未在意他的态度,从身后柜子里拿出一摞连环画,拍了拍身旁另一边的空位。 “坐这儿看吧。” 安安当即忘记了方才心里的别扭,倚在陆仪霜身侧,抱着连环画如同掉进了米缸里的小耗子,大快朵颐。 她为避免三个孩子近视,拿了盏电池款护眼台灯,放在炕桌中间。 陆仪霜自然知道她此举不妥,但本身也没有想要私底下还提心吊胆地太过遮掩,锁在屋里外人不知道就行了,更何况这些东西七十时代也不是全然没有,只是如今的身份买不到而已。 不过,只需要寻个借口,都可以往黑市、沪市、京市那边推,用起来也就更加理直气壮了。 到了晚上该睡觉的点,小易和宛宛乖乖听话,钻进了温暖蓬松的被窝,被一团香味和幸福包裹着。 但安安抱着连环画,死也不松手,就是不睡觉。 “现在不睡觉,你明天就起不来,自然也就占用了明天看书的时间。” 但小孩子哪听得进去道理,在被上疯狂打滚,叫嚷哭喊着:“我就要看!” 陆仪霜心里郁闷,她真的不会教育孩子。 遂下了死命令:“如果不按时睡觉,这些小人书和连环画,明天你就看不到了。” 见她冷下脸,安安身子抖了抖,打了个哭嗝,乖乖钻进了被窝。 宛宛像个小大人似的拍拍他:“要听妈妈话。” 似乎是觉得自己在妹妹面前被家长训斥丢了脸,往里缩了缩,把脸躲在被子下,一声不吭。 陆仪霜也累了,不再管他,躺在宛宛身边,悄无声息地探索超市。 第6章 去买鸡蛋糕 这座大型仓储商超一共四层,一层主要是食品,包括零食、生鲜、水果、肉蛋粮油,米面盐茶、蛋糕甜点、还有招牌盒饭和烤鸡等等…… 另外,还有几家某大福等品牌的金店和珠宝店。 二层是美妆护肤、服装和母婴,美妆护肤品牌种类齐全,但都是基础日用款;服饰衣着也倾向于运动和休闲,大多不会很好看,但一定很舒适;母婴有奶粉、婴儿车、宝宝日用品等等,还有部分健身器材和之前瞧见的奢侈品包包,基本用不上。 三层是日用百货和家具,新换上的薄羽绒被就是从这儿拿的,这里还有山地自行车和城市自行车,可惜和现在的二八大杠有些许差别,并非一模一样的款式,倒也不是不能骑,但出行在外,到底是多了些被人问询的麻烦。 四层是大型家用电器和文具类,基础书籍摆在架子上,少有问津,毕竟谁家逛大商超来买书啊? 不过,有一个医药保健区还蛮实用的。 之前逛的次数不多,对上面几层也不太熟悉,这次仔细摸索一番,倒是发现了许多意外之喜。 她还看到了几部遥遥领先和水果手机,但可惜,这里没有网络,没有信号,连电源也…… 诶? 电源? 陆仪霜把收银台的电源拔掉,然后拆了一台手机,刚出厂的开机电量92%,她试着把充电器插进插口。 “嗡——” 一声震动。 居然可以充电!!! 她没有打开手机浏览,毕竟确实没有网络和信号,这形如一块废铁。 不过她将目光挪到了一楼大厅里展示的新能源汽车。 随着便携充电盒的插入,陆仪霜启动了汽车,从台上驶下,在无人大厅前进后退,不过没法转弯。 她心里雀跃,高兴直呼:老天,你待我不薄! 无限刷新、时空停止、可以充电! 甭说七十年代!就算是末日丧失、蛮荒洪流、原始社会,也丝毫不惧! 她怀揣着喜悦与希望陷入睡眠,再一睁眼,三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瞅着她。 乍一看,还挺吓人。 陆仪霜缓过神松了口气,问:“饿了?” 宛宛摸摸瘪瘪的腹部,圆溜溜珠子般的大眼睛眨了眨,奶声奶气央着喊:“妈妈,吃糕糕!” 对了,昨天答应她买鸡蛋糕。 正好她也想出去转转,熟悉一下环境,顺便看看有没有赚钱的营生。她是有很多物资,可惜除了这个月剩的五块钱,身无分文。 原主是个典型月光族,男主津贴一到手,就大致花了个精光,然后吃家里的、用家里的,难怪贺二嫂总是对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她监督三个崽儿挨个梳洗完后,套上新衣服,出门遇见贺大嫂,正好问她:“大嫂,我想去买东西,你要不要一起?” 贺大嫂看着三个孩子打扮的干净利索,跟昨儿个判若两人,想着初秋了,之前攒下一点钱,也得给自己家孩子织几件毛衣了,便摆手应声:“那你等我会儿,咱一起去村口坐牛车。” 陆仪霜了然:哦,原来是到村口坐牛车去啊…… 她给三个崽儿的手腕都系上了编织防丢绳,然后又整理下三个同款不同色的小针织衫,小易是浅蓝,安安是暖黄,宛宛是米白。 陆仪霜会织毛衣,但是有现成的,干嘛要费劲儿动手?除非她自己闲着没事儿干,打发时间,那当另说。 “一会儿出去紧跟着我,不许跑疯,听到没有。” 小易黑黝黝的瞳仁,盯着她良久,微微点头,宛宛也不甘落后地大声附和。 这俩都乖,她相对放心。 但陆仪霜瞥了眼兴奋到手舞足蹈的安安,想到从早上到现在,耳朵就没消停过,缓缓舒气,安慰自己,孩子活泼是好事儿,不能让他压抑了天性。 贺大嫂见她手里牵了根绳状物,不禁笑道:“原本还觉得你带三个孩子出去不方便,现在这样倒是省事儿了。” 陆仪霜看着她独自一人,问道:“春生他们不一起?” “我就去买个毛线,带他们指不定又要缠着我买这买那,我可不带。” 贺大嫂脾气好,陆仪霜也想多跟她聊天套一些信息出来,盖因原主的记忆几乎都是碎片化,有一些还很模糊,光靠回忆是很麻烦的。 “你去买啥?” 陆仪霜指着正在啃肉包子的三小只:“宛宛想吃鸡蛋糕,我去买点儿,顺便补些消耗品。” 贺大嫂问到包子香,咽了咽口气,也没想她哪来的热包子,视线刻意转移,与她闲聊:“那咱去公社的供销社就行了。” “好,一会儿我就跟着你。” 这次出来,她将家里所有的资产都清算一遍,钱只剩下五块一毛八分,其实按照常理来论并不少,且票据很多,可唯独没有一张布票,想想衣柜里那些层出不穷的漂亮衣裳,陆仪霜并不稀奇。 好在原主只爱穿不爱吃,不然她都没法给宛宛买鸡蛋糕。 虽然陆仪霜笃信商超里的瑞士卷比鸡蛋糕要好吃,但鸡蛋糕就是鸡蛋糕,瑞士卷再好吃,于宛宛而言,那也无法替代。 她并不赞同明明问了孩子的意见,却又无视,连事前事后的一句商量或道歉都没有的教育方式。 虽然她并未当过母亲,如今和崽崽们的相处模式也不过是代入到孩子的角色慢慢磨合出来的,可她自己曾经是个孩子,体会过不被大人尊重想法的感受。 询问过后故意忽略,然后再来一句“我供你吃供你喝还这么要求,一点都不懂事”,简直让人恨不得窒息在塑料袋里。 最后,默默哭泣也成了无理。 从牛车上下来,陆仪霜感觉自己屁股都要颠两半了。不行,下次来,怎么也得骑自行车,起码颠簸还能自己控制。 贺大嫂看着陆仪霜微蹙着眉揉腰,略显娇气,丝毫不意外,老三媳妇本就是这样的性子。 她扫了眼柜台,提醒道:“鸡蛋糕就剩俩了。” 陆仪霜顺着她的视线瞧去,原来宛宛说的鸡蛋糕就是老式蛋糕啊! 那她做过,只不过一直叫它老式蛋糕。 上前两步,跟爱答不理的柜员说:“我要那两个鸡蛋糕。” 售货员磕着瓜子,连头也没抬:“那俩有人定了。” “哦。”陆仪霜转身就走。 售货员微讶,她还以为对方要跟她胡搅蛮缠地扯皮呢!结果这么干脆利落地离开,这搞得她现在有点不太得劲,总感觉嘴皮子有点干巴。 宛宛看着她空手,以为她不会履行承诺了,顿时眼泪汪汪:“妈妈,你答应我的……” 陆仪霜抱起这个委屈巴巴的小哭包,柔声轻哄:“那两个有人预定了,今天没买到,但妈妈答应你,今晚一定会让你吃到鸡蛋糕的。” 贺大嫂买完毛线,就听她在这儿哄小孩,不仅心想,骗小孩儿也不能这么骗啊,难不成她一会儿还要去县里? 于是不由得出声提醒:“三弟妹啊,县里的牛车只有周天才有,你赶不赶得上还不一定呢!” 陆仪霜颔首:“谢谢大嫂告知。” 第7章 两款绿豆糕 她低头问三个崽儿:“你们还有什么想要的吗?” 小易似乎有些犹豫,嘴巴张开又闭上,最终还是说:“我想吃绿豆糕。” 陆仪霜问:“柜台那种?” 小易摇摇脑袋,双手揪着袖口,闷声:“想吃你做的。” 陆仪霜挑眉,这小子有口福,她的绿豆糕可是最后做成产业链的,畅销国内。 “行,明天给你做。” “安安呢?” “糖水黄桃,水果糖,枣糕……”调皮的小孩扒拉着手指,开始数个没完。 陆仪霜抚额,开口打住:“停停停,今天选一样。” 安安最后拿走了红塔牌的糖水黄桃,外加一瓶讨价还价得来的糖水海棠。 在陆仪霜看来,就这两样东西,其实从超市也能拿到,但第一次出来,长见识顺带哄小孩儿开心,也无妨。 贺大嫂看她大手一挥消费将近两块钱,心里咂舌,这老三媳妇确实不会过日子,哪能小孩儿想吃啥就买啥呢? 不过别人家的事儿,她可不能管,不过回去就和丈夫嘀咕了。 “三弟妹是挺大方,但是她手松,这钱可不经花。” 贺老大赞同:“我听爹说,老三快回来了,到时候夫妻商量着过日子,说不定会好点。” 贺大嫂惊奇:“老三不是在部队吗?怎么要回来?” “听说是要转业……我也没听全乎。” “那转业了,安排到哪工作了?” “不知道,睡觉,反正老三回来了啥都清楚了。” 坐在炕上的陆仪霜自然不清楚男主,也就是她传说中的便宜老公要回来了。 如果她知道,那肯定会大吃一惊,因为时间根本对不上。 明明是冬末受伤退伍,怎么就变成了秋天主动转业了? 本来还想着,这三个孩子得有男主照看,陆仪霜提前写封信,暗示他躲过那道劫,这样人也安全,孩子也有个依靠,她才放心离婚。 这倒好,都不必提醒,人自己要回来了。 不过她也不清楚贺淮洲的事,也没太上心。 毕竟是男主嘛! 一向是作者的偏爱,即使把女主塑造成坚强后娘,历尽千辛万苦,也不会让男主吃亏半分。 啧啧啧。 陆仪霜嗤之以鼻,早知道当时应该打个差评,她就是看不惯这种类型的小说,一句一言,好像都是在告诉读者:女主最终可是获得了男主的认可啊! 这算是什么天大的赏赐吗? 好赖跟她没关系,等男主回来,她就离婚! 不过还是得先有钱,不然怎么买地起房子? 想着想着,她掏出四个玻璃瓶的鲜牛奶,用热水浸泡,原先处于冷藏柜的温度逐渐回暖,温热的口感正适合孩子,当然不缺她自己的。 陆仪霜一一扭开铁盖子,每人面前都摆上一瓶,然后又从超市拿出提前答应好的老式蛋糕,依旧每人一个。 她抬抬下巴:“喝吧。” 安安问:“这是什么?” 没等陆仪霜回答,小易就突然开口:“牛奶。” 记忆里,很好喝的牛奶。 带着丝丝甜意。 话落,只见他瘪着嘴,眼眶里打着转的泪花,就那么委屈地望着她,不言不语,吧嗒吧嗒掉着眼泪,如一颗颗硕大珍珠掉落于地。 给陆仪霜吓一跳,不就喝个牛奶吗?怎么还哭了?这孩子以前吃了多少苦啊? 她抬抬手,又放下,完全没有安抚宛宛那样熟练。 最后也只是摸摸他的小脑袋瓜,轻声细语里藏着些无措:“小易怎么了?要是不喜欢就不喝,我给你换别的。” 小易猛地摇头,手背胡乱地擦眼泪,磕磕绊绊的话音里带着哭腔:“我……我喜欢,我要喝……” “哦哦……那你慢慢喝,不要呛着。” 小易第一次流泪,弟弟妹妹都像看猴似的稀罕,脸颊一阵红热。 甚至在陆仪霜主动拿出大白兔奶糖表示安慰时,安安还大大咧咧地跟大哥建议:“哥,你能不能天天都哭啊?” “……” 小易睁着泪汪汪的大眼睛狠狠瞪了他一眼:等你睡着了就把你踹沟里,自己哭去吧! 陆仪霜没有追问他哭泣的原因,她心知,这孩子心事重,心理防线明晰,不逼问,留些余地,反而是让他最舒服的状态。 三个崽儿吃饱喝足就睡觉,陆仪霜觉得自己不是在养娃,而是在养猪。 不过这养小猪崽儿,也是越养越胖,才有成就感不是? 深夜,小易硬撑着困意没睡,侧躺着凝视身旁熟睡的女人,明明是一样的面孔,为什么会不一样。 他再聪明,也还是几岁的孩子,并没有想明白其中缘由。 但好在,她又变回去了。 小易伸出小爪,五指蜷进陆仪霜的手掌心里,仿佛是她在牵着他的手,温暖轻和。 “骗子。” 他轻声说道。 黑夜里的秋风中拂过窗棂,扫去孩童一点隐约的怯意: “妈妈。” 翌日醒来,陆仪霜没有再一睁眼便面临三双大眼睛的境况,但迷迷糊糊间,身上歪歪斜斜地搭着数不清多少双脚。 果然还是小孩子,睡觉一点也不老实。 昨天答应了小易要做绿豆糕,所以昨个下午回来时,就把绿豆泡好了,中间换了几次水,轻轻用指腹一捻便如蜕去蛹壳般脱了皮。 吃完又一顿无滋无味的地瓜早饭后,她将完全泡胀的绿豆蒸熟,碾碎成豆蓉。 绿豆糕分南北,北为京式,南为苏式扬式,二者的区别无非在于制作过程中是否添加油脂,前者不加,糕体紧实沉厚;后者要加,故而口感有油润感,更加松软细腻。 陆仪霜今日打算做的是苏式的家常版绿豆好,更适合喜甜的小孩子,且不发干易噎。 她首先往豆蓉里加入了白糖和清油,小火搅拌成团,待至温凉,搓揉均匀,填入简易的木制方块模具中,按压成型。 她做了两款,纯绿豆和加入炼乳的奶香款。 陆仪霜要用厨房,自然避不开人,清甜的豆香弥漫在农家小院里,随风飘散进众人鼻腔中,难免引来了一群贪吃鬼。 小冬月领着宛宛扒在门口,一副想进又不敢进的样子。 “你们俩鼻子真灵,快过来尝尝。”陆仪霜招招手,两个小姑娘应声乖乖靠近。 一口咬下,细腻丝滑,冬月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点心,比供销社里卖的那些入嘴化渣,还糊嗓子眼的绿豆糕强多了。 “三婶儿,你做的绿豆糕好好吃啊!” “那你就多吃点。” 贺家的小孩子一个一个愿者上钩,步履飞快,逐渐被吸引进来,生怕赶不上热乎的少吃一口。 有的是自己过来,一开始并不敢张嘴要,但被赠与后立即礼貌道谢,即便是因为文化水平的缘故,只能说出贫瘠的赞美词汇,也让陆仪霜获得了久违的满足感。 而有的是家长催促过来,好似不占便宜就是吃了亏。 第8章 贺母训小孩 “我的……我的绿豆糕被吃光了!” “你还给我!” 陆仪霜收拾工具的功夫,俩个男孩就迫不及待地干起来了,二人滚在地上,身上沾染灰尘也丝毫不顾忌,你来我往,拳脚相加,一时间倒是势均力敌。 她认出来这俩货是大房的老二秋生,和二房的老大成才。 陆仪霜没有第一时间上去拉架,而是把三个崽儿往后拽了拽,护在身后,关注着战局的同时不忘叮嘱:“你们离远点儿,可别伤了你们那小身板。” “小易安安,护好妹妹。” 好歹她也算是长辈,这时候就不得不出面制止了。 她从小被福利院军妈妈操练到大,一招制敌,轻松驯服,一手一个小鸡仔,将两个小孩轻而易举地拎了起来,然后各扔两边,语气严肃地质问:“你俩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两人各执一词,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叽叽喳喳不停,几句话的功夫就又吵起来了。 “三婶儿,是他抢我的绿豆糕!” “胡说,我才没有!那才不是你的呢!” “你明明就看见了我放在那儿的!” “我才不知道是谁的,没人拿我就拿了。” “你骗人!” “你撒谎!” 眼见着他俩又要闹起来,手疾眼快,陆仪霜连忙分开俩混小子,这时贺二嫂和贺大嫂也闻信儿跑过来了。 本来今天她俩听贺母的吩咐,收拾家后面那块自留地,结果就听见前院熟悉的声音渐渐吵嚷起来,忙不迭赶过来瞅瞅。 “秋生,咋回事儿?怎么跟弟弟吵起来了?” 这是贺大嫂。 “成才,谁欺负你了?跟娘说!” 这是贺二嫂。 家长到场,陆仪霜可不会越俎代庖,杵在旁边悠悠闲地看戏,甚至颇有兴致地分析起来——从这简单两句话就能依稀察觉出两家人教育方式的区别。 贺家大房一家本分老实,不善言辞,遇到矛盾了,也会偏向先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但贺家二房恰恰相反,但凡和别人起冲突,那必然是别人的错,先不论事实,自己绝对是受害者,理直气壮。 这时,小易作为目击证人站了出来,一五一十地把方才事情的经过,完完整整叙述了一遍。 “秋生哥哥正在吃绿豆糕,一共有两个味道,他只拿了一个,然后放下了手里这个正要去拿另外一个,可是等他回来,成才弟弟已经把他那个吃光了。” 小易还想说什么,就被贺二嫂呵声打断:“不就一块绿豆糕吗?至于这么欺负我家孩子嘛?” 陆仪霜淡淡瞥了眼她,然后牵上小易的手,后退一步,生怕沾染上对方的唾沫星子。 贺大嫂也听明白了,这事儿自己儿子就没错,便也拉下脸硬气几分:“是啊!就一块绿豆糕,成才还至于抢我家秋生的?” 贺二嫂理直气壮,根本不把这个老黄牛的大嫂放在眼里,顺便还把矛头冲向站在一旁看戏的陆仪霜,也不知是要挑拨离间还是上眼药,“三弟妹,不是我说你,要你能多给点,这俩孩子也不至于打架。” 陆仪霜可不惯着她,冷眼冷语地怼回去:“没听过天底下我给别人东西吃,结果还要怨我给的不够多的道理。我对贺家孩子都一视同仁,一人就两块,多了没有,就我自己家孩子,也是一天只吃两块。二嫂,要按你这么说,地里的活你要是能多干点,大家也不至于这么累了。” “你自己连地都没下过,还好意思说我?”贺二嫂怒不可遏,只获得了陆仪霜毫不收敛的一个大白眼。 “我不下地,和我说你,有什么关系?” 她算吃过这个教训了。 本来看几个小孩儿瘦得可怜,想着现在都是推崇一大家子团结友爱,不好自己家开小灶吃独食,再说这绿豆糕也不是什么昂贵食物,这才分出去些。 现在倒好,惹祸上身。 以后可万万没有这一遭了。 都不用她再费心反驳,贺大嫂就仗义执言,替她开口:“老二家的,你别见谁都咬,属狗的啊?现在是成才这孩子蛮横,这才打起来,你跟谁讲理也不占理。” “本来三弟妹一个绿豆糕都不必给的,遇上你可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贺二嫂刚想骂回去,就见贺母走出来,神色威严,低沉怒斥:“行了!我刚才就在旁边,早就看了个明白。老二家的,这事儿确实是你一直胡搅蛮缠。” 本来两个孩子打架,父母应当从中调和,端正态度,解决矛盾,教育子女,占理的出头,不占理的道歉,哪有像她这样的无差别攻击? “今天能因为馋,去吃兄弟的绿豆糕,被发现还不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此种行为若不加以约束教导,明天就能因为贪,去闯出难以弥补的祸事来!” 合抱之木,生于毫末。 九层之台,起于垒土。 人的品行是靠言传身教和周围环境逐渐积累引导的。 除了某些超雄等基因缺陷的缘由以外,熊孩子生下来就是熊孩子吗? 其实不然。 他们身后站着的,所依仗的,也不过是不作为还纵容的熊家长。 小孩或许并非恶贯满盈,只是人本天性使然,趋利避害,尝到投机取巧的甜头一发不可收拾,慢慢上瘾,渗透到未来的一言一行中。 如果这事儿不了了之,那可能就会在成才尚未成熟的价值观上抹上一笔黑墨——现在抢一块绿豆糕没什么大不了,那以后偷盗抢劫,是不是也不用负责任? 贺母不多说,指着庭院西南角苍绿的柿子树下,道:“你俩都给我站到那儿去。” 面对家内比贺父更具话语权的大家长,秋生和成才抽噎着乖乖起身,贺大嫂和贺二嫂也不安地跟在身后。 与之恰恰相反,陆仪霜从容不迫,周身轻松,没有跟过去,只是手里捏着块绿豆糕,散漫地倚在门框,边吃边看戏。 她总觉得,这贺母有些文化底蕴在身,教育孩子倒是有一套。 且陆仪霜刚来两天,但见着贺家老大、老二人品皆可,不说有多突出优越,但起码各有长处,为人处世上也没有明显缺陷。 她听见贺母正色立朝,颇有几分肃厉,中气十足地惩戒他们:“今天,两兄弟为了一块绿豆糕打架,若不惩处,长此以往,兄弟阋墙,家宅不宁!凡参与者,都应训诫。秋生一个手板,成才三个手板,可有不服?” 贺大嫂没说什么,她向来听话,而且那把薄薄的竹制戒尺看着吓人,但她相信婆婆会手下留情,不会真伤到内里。 但贺二嫂不乐意,她本就偏疼儿子,立即大跨一步上前护住:“凭什么?成才才五岁,比秋生还小两岁呢!哥哥本就该让着弟弟,怎么反要多打两个?” “祸起由他!” 贺母大喝一声,指着贺二嫂鼻子骂:“严父出孝子,慈母多败儿!兄友弟恭没错,但这弟弟不恭敬,哥哥又何必友善?” 更何况,也不见得成才对同胞妹妹安家有多亲睦。 陆仪霜闻言,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这贺母还挺有文化。 如今国内文盲率还处于30%左右,农村受教育程度就更可想而知了,贺母这个年纪不仅识文断字,还能说出一两句成语古言,委实百不为多。 “啪——” “啪——” “啪——” 连着三个手板落下,成才瞬间扯着嗓子嚎啕大哭,叫喊尖锐撕裂,震得陆仪霜耳朵疼。 这小孩看来是没啥事儿,还有这么大力气嚎呢! 但贺二嫂心如刀割,打在儿身,痛在娘心,她又不敢违逆婆婆,便恶狠狠地瞪了贺大嫂一眼,还不忘给远边的陆仪霜甩了个眼刀子。 “……” 陆仪霜无语,这跟她有毛关系啊? 跟这人似乎讲不通道理,顿时觉得真没劲,大戏也唱完了,她打了个哈欠,招呼三个崽儿:“走,把绿豆糕收回咱屋里去。” 小易本来就不想把她做的东西分给别人,立即抱着一钵绿豆糕回了屋。 回屋后,陆仪霜才想起来,做了好东西,应该孝敬她名义上的公公婆婆才是。 于是又吩咐三个崽儿:“你们捡一盘子给爷爷奶奶送过去。” 小易本来还以为能独占她亲手做的糕点,结果还是要分出去,登时绷紧了小脸。 陆仪霜捏捏他脸颊上为数不多的软肉,心里发笑:这小子,还挺护食。 “亲亲,仁也,敬长,义也,要懂得孝敬长辈,你们端过去,明个儿我再做别的。” 她这两天答应过的事,就没有不做到的,所以三个崽儿都盲目相信,心里不禁期待起下一次的美食,乐颠颠跑去了堂屋。 第9章 做点小生意 贺父贺母见三个孩子晃晃悠悠地跑过来送绿豆糕,不可置信地问道:“小易,这是你娘让送过来的?” “嗯,要懂得孝敬长辈。”除了那句云里雾里的古语,他把陆仪霜的话原封不动转述了一遍。 二老瞠目结舌,呆若木鸡地收下绿豆糕。 看着三个小孩走了之后,他们尝了口,质地绵软细腻,入口清香,丝丝甜意渗入舌尖,温柔抚平喉咙眼儿里的燥热,味道还真不错,可惜没法出去卖了赚钱。 贺母忧心忡忡:“这老三家的现在越好,我反而觉得这心里越没底。” 物之反常者为妖。 贺父亦有同感,他抖了抖烟灰,惶惶不安:“这老三快回来了,老三媳妇又突然变好,我总感觉家里要出事。” 提起三儿子,贺母多唠了两句:“你刚接的电话,问清楚没?老三啥时候到家?上面给他安排工作了?工资咋说?” “你这一下子问这么多,都给我整蒙了。” “别废话,快说。” “他说过两天就坐火车回来,约莫这周末就能到,工作落在了县里机床厂,好像是管生产的副厂长,工资没问。” 他们泉水村位于东北地区,属辽省滨城金县的红岭公社管辖。 其实在七十年代,东北地区相对富裕,而机床厂又属重工业,乃国家发展的重中之重,在这里工作,不仅具备铁饭碗的保障,而且补贴、待遇都是顶好的,毫无挑剔之处。 可提及此处,贺父难掩可惜:“都怪咱家没啥人脉,跟他一起回来的战友是咱同村出去的柱子,人家姑父那边走动走动,那小子就被安排去了公安局,那在部队里职位还没他高呢!” 他们还是老观念,虽然厂里也是铁饭碗,但哪有公家的活儿有面啊? 体制内有个人,全家脸上都有光。 贺母专门打听过,懂得多一些:“他们转业降半级,之后工作待遇按照级别划分,这都是提前定好的。至于具体工作职位得看分配,找人不一定就好使。人各有命,你也别哀声叹气了。” 公安局和钢铁厂也未必要分出个高低,那都得具体事情具体分析。 “老三自己有本事,去哪都能好好发展。” 贺母一点不担心这个最有出息的三儿子,对他颇为自信。 贺父被她说服了:“说的也是,反正他都成家立业了,咱少操点心,多活两年。” “你要是真能放手,年年工分还非要赚满?家里也不是穷得吃不起饭了,用不着你个老头子拼死干活。”贺母直接戳破他的云淡风轻。 “嗐,趁现在还能动弹就多干点活儿,以后老了下不来炕就少拖累儿女,也给咱自己多攒些过河钱……” 难怪说,殚竭心力终为子,可怜天下父母心。 而无痛当妈的陆仪霜全然没有传统的“父母心”,她觉得,幸好这三个崽儿足够听话,不然她肯定不会这么上心,还给做绿豆糕、喂牛奶。 要是刚穿过来,碰上三个天天鬼哭狼号的埋汰鼻涕虫,她保准避而远之,赶紧收拾包袱逃之夭夭! 幸而,她现在还有充足的缓冲时间。 看着面前三个崽儿乖乖啃着几瓣红苹果,突然危机感作祟,开始发愁,目前当务之急是赚钱。 她可以做什么呢? 当老师? 这个她擅长,自打上了高中,她就一直通过家教补习赚取生活费,大学被全额奖学金特招进计算机与金融双学位专业,但也没忘记赚外快,这算是她创业的第一桶金。 只是后来导师知道她副业转主业,还要自主创业后,皆扼腕叹息,因为在他们眼中,她就应该继续留学深造,是个搞学术的好苗子。 可她当时还有学贷,福利院为了资助他们这批走出去的孩子,吸纳了不少外界慈善机构的援助,无论是否留学,继续读书都是耗财的。 她不能再因为自己的个人理想与追求,拖累院里。 省下这笔钱,不知能造福多少个无家可归的小娃娃,会有更多机会挽救看不见未来的孩子展望世界,所以她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工作赚钱。 后来这件事传出去,她曾经参加过的采访节目也被挖了出来,登上热搜。 广大网友对比前后两张截然不同的图片,一张是她刚进学校时意气风发的天真学子,一张是毕业后参与商业活动的疲态,进行热烈讨论: #网红博主陆仪霜算不算是浪费社会资助的教育资源? #自媒体创业和学术研究孰轻孰重? #陆仪霜利用名牌大学出身炒作营利 褒贬不一。 但归根结底,穷人是没有选择的。 眼睁睁滑过网友的那些质疑: “都考上了为什么不继续读?” “说实话真有实力的人不会去当网红。” “她自己见钱眼开,心甘情愿要去当网红,白白浪费这个名额,还不如让给别人!” “国家培养出这种人就是大亏血本!看着吧,她早晚润出国!” 陆仪霜偶尔看着银行卡的大额流水,一笔笔打给公益慈善基金会的捐款,也会出神发楞,安心之余,还是按下了心里那止不住的遗憾。 她当然想读下去。 可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这样的生活已经比大多数人过得好太多了,她该知足常乐的。 话说回来,今天她去公社问了,目前小学初中都没有招工需求。而且陆仪霜猜测,按照现在大环境对教育程度的看重水平,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有学校招聘老师了。 去工厂当女工? 先得考试不说,其次现在找个正式工还得有内部关系,基本只有年末需求量大的时候才会统招一批临时工。 种地? 这个是不用麻烦就能找到的工作,但是累啊! 陆仪霜本来是要躺平的,就算为了赚点钱,也不愿再吃苦受累,鄙视自己之余,还不忘敬叹一番农民伯伯婶婶的辛勤汗水。 更何况,她也没种过地,顶多在福利院跟着院长军妈妈种过几陇菜,还是为了锻炼他们的自主独立能力。 看来只能铤而走险。 陆仪霜想起小说里最后在男主身边混得风生水起的贺老四,就是在黑市发家的。 贺淮灯无疑是她最好的合作人选。 不过,她本人是完全不打算在黑市游走的。 且不说得每日去县里,一个来回走四个小时,脚非得磨起泡。更何况起早贪黑,还得避人耳目,时刻面临被抓的风险。 陆仪霜习惯未雨绸缪,她一没经验,二没人脉,更不可能两眼一抹黑,上去直接莽,所以这生意还是交给没啥正经事儿的贺老四来干吧! 不过,再怎么当甩手掌柜,也得先摸清楚市场,以免被合作者坑骗。 说干就干,陆仪霜左手苹果右手梨,敲了敲隔壁屋子的门。 贺老四见是他三嫂,眼中露出意外:“三嫂?你找我有事儿吗?”不仔细听,这询问间还带着些隐晦的厌烦。 原因无他,尽管自己一事无成,但贺淮洲是他最崇拜的一个哥哥,原主在外面不安分,招惹许多烂桃花不说,还对三个孩子动辄冷落谩骂,时不时指指点点,一口一口个别人家的讽刺,任谁也会不喜。 陆仪霜就当作看不见他的不欢迎,抬起双手,把两样水果置于他眼前,眉眼轻扬:“有兴趣跟我做个生意?” “没兴趣。”贺老四想也不想就拒绝了,这位贸然大驾光临,能有什么好事儿? 他拒绝得痛快,正要关门,电光火石间,陆仪霜便伸出脚抵住了门边。 “这样,先带我去一趟黑市,给你三块钱。去了之后,再决定要不要听我跟你合作的买卖。” 嘿! 她这话说的,仿佛是他带她去了,就一定会同意和她合作似的。 他贺老四还偏不信这个邪了,不屑地扬起下巴:“先给钱,再带你去。” 陆仪霜递过了兜里仅剩的三块钱,听到对方撂下一句:“明早六点,在后门等我。” 这算是成了。 她暗自微笑地摇摇头,果然不过是十八岁的大小伙子,年轻气盛,全世界唯我独尊的傲,丝毫经不得激将法。 第10章 首次逛黑市 翌日,天还没亮就起了个大早,越到秋冬,白昼渐短,夜晚越长。 陆仪霜醒来时,外面依旧是昏沉灰暗的黑天,等准备要出门时,才逐渐变得蒙蒙亮。 换衣服的窸窣声吵醒了小易,他顶着弯曲的呆毛,没睡醒的样子像只香喷喷的白面馒头,揉揉眼睛,声音含糊软糯:“你要去哪?” 陆仪霜没忍住揉了揉他发旋处的软毛,然后给他掖好小被子,温柔哄着:“睡吧,我今早要出去一趟,下午差不多就回来了。今天你大伯母在家,别出去乱转悠,看好弟弟妹妹,等我回来给你们带烤鸡。” “嗯……” 女人轻和的声音顺抚过小易的神经,本就不清醒的大脑被这摇篮曲般的嗓音慢慢哄入梦乡,只迷迷糊糊应了声,也不知记没记住她的叮咛。 不过忘记了也无妨,昨天她借给了贺大嫂一管消肿祛瘀的药膏,正好用于秋生掌心的红印。 本来对方不好意思收,毕竟只是帮人照顾一天孩子,最后还是陆仪霜强硬地让她收下了。 等到吃饭时候,贺大嫂会按时叫他们三个,而陆仪霜也留了三瓶热牛奶泡在热水盆里,点心在炕柜中也没锁,饿了自然会去寻摸。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她终于可以放心走啦! 秋日更深露重,陆仪霜套上日常的黑色薄外套,里面加了件米白色绒马甲,围上浅咖色针织围巾,绕颈几圈,打了个结,遮住半张白皙面庞,预防风寒刺脸,干净利索,却显得整个人多了一丝暖意。 她提前了五分钟到,但是没想到贺淮灯已经在等了。 他单从袖口里伸出半截手指把着自行车头,斜坐在长车杠上,落地的脚尖规律轻点地面,嘴角叼了根甜杆儿,无所事事地扫视四周。 见她来了也不多说,转头扬了几下示意她上车坐后面。 陆仪霜侧坐在上边,扶着车后座的边缘,故意问:“你的车?” 贺老四嗤了一声,似是嘲她太过不理俗事:“我哪有钱?跟人借的。” 她只当听不出来对方话里的刺儿,继续问:“要是买自行车,得去哪?” “县里的国营百货,最低一百五,外加一张自行车票。” 嘶—— 陆仪霜抠搜地摸摸兜里不到五毛钱,认清了现实。 要不……还是从商超里拿一辆? 倒是也有凤凰牌永久牌什么的,但是款式设计上存在细微差别,不太像这时代的普遍产物。 计划经济下,自行车款式也就固定那几种,她贸然骑着一辆“鹤立鸡群”的出去,指定能惹出不少谈资,到时候说不定还有解释不完的麻烦。 她怕麻烦,还是算了。 一百五啊…… 还要一张票儿啊…… 她得攒到什么时候去? 希望此行能谈下来合作,顺利的话,不到冬天估计就能买得起自行车了。 贺淮灯一路哐哐猛骑,两边带起的凉风瑟瑟,扎得陆仪霜脸颊微红,眼睛酸涩。 骑车未满一个小时,终于到了一条黑咕隆咚的巷子深处,里面站了个平头青年,手里来回抛着几颗规整的石子儿,像是望风盯梢的。 见贺老四的身影渐近,他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车座上的陆仪霜,嬉皮笑脸地开着玩笑话:“呦!老灯,这大妹子谁家的?有对象没?” 贺老四对着他这朋友没好脸色地骂了句:“滚滚滚,边儿去,这我三嫂,说话放尊重点。还有,说了多少遍了,别叫我老灯!” 那小伙子也不恼,只顾着笑,话术圆滑:“哎呦!对不起啊!灯子他三嫂,我这嘴没把门的,您多担待。” 陆仪霜摆摆手,倒是没啥被冒犯的嫌恶,前世有次被搭讪,说得可比这过火多了。她当场不客气地给了那人一个大耳刮子,要不是有朋友拦着,水里那杯热奶茶也得扣他脑袋上。 寸头青年利索收了门票钱,带他俩进了黑市,然后就去忙自己的事儿了。 等他走远后,贺老四似是忍无可忍,低声警告:“你在外面最好安分守己一点,可别忘记你是结了婚的!” 闻言,陆仪霜睨了他一眼,淡淡地讽刺道:“我刚才可什么话都没说,难不成要因为我天生丽质,就得把脸用黑布裹上才见的了人?” 最烦这种拦不住赏花者,就埋怨花长得太漂亮的人了。 贺老四也反应过来自己这话说得实在有失偏颇,红着脸地道歉:“是我说的不对,可你之前……” 现在没功夫听他翻旧账,陆仪霜抬手打断:“你也说了是之前,凡此以往,皆为序章,你就当以前那个陆仪霜翻篇了。” 她从不洗白原主之前的行径,也洗不白,但怎么都得表示自己理应被平等尊重的态度,不容轻视。 实际上,陆仪霜甚至都不知道原主去了何处。 不过她既来了此处,那大概率是原主去了她的身体里,二者互换更有可能,毕竟小说不都那么写的吗? 她倒是希望对方能找到法子再换回来,可也了然原主脾性,要是一醒来,发现自己脱离了贫困束缚,名下资产还有一个日进斗金的MCN公司,不愁吃穿,衣食无忧,单从物质条件来看,估计想也不想便会留下来。 说不定并不会像她这样,还关心占用身体的原灵魂去了哪里,是否还活着。 所以说啊,先人后己,她最该担心的还是自己。 不过,她这话说的有几分决绝,贺老四听在耳朵里,不禁寻思是不是她经历了什么大事,所以才这般大彻大悟? 反正这样最好,等三哥回来,还能过个安生日子。 “你跟住我,最近听到风声有人伪装进来检查的。” 陆仪霜对陌生的环境一向警惕,所以也不擅作主张,只是偶尔遇见一些农副产品才顿住脚,问问价格。 “大婶,猪肉多少钱?” “一块一。” 公社肉摊一级肉9毛4,二级肉8毛7,三级肉7毛8。 这大婶摊上大半都是三级肉,剩下的也多是猪内脏等边角料,居然在黑市能卖到比一级肥肉还高的价格。 简直是暴利啊! 不愧是“黑”市。 但想想又不用肉票,所以这些东西根本不缺市场。 逛了一圈下来,她对目前的物价也有所了解,基本都比外面贵个一半多。 比如说供销社半青半红的苹果卖一斤两毛五,那她这红彤彤、甜滋滋的高品质苹果,在黑市里完全可以卖到五毛二,甚至更高。 虽然在后世,这种品质的苹果和梨都要至少卖到二十一斤,而现在只能卖五毛,但今时不同往日,还得考虑通货膨胀和消费水平的时间差异。 “逛完了没?” 走了一圈,贺老四也没见她买一样东西,有些纳闷地问。 陆仪霜默记下所有物价和交易细节,在脑海中形成了一个可实行的经营方案。 “完事儿了,回去吧!” 第11章 合作找上门 路过收废品站,陆仪霜回想起女主在这儿捡到过几块黄锭子,心里痒痒,也想去凑个热闹,但找了一圈,连废铜烂铁都没有,只是一堆破报纸和废本子。 看来一夜暴富与她无缘,她只适合脚踏实地地默默耕耘。 贺老四将她生疏的好奇摸索看在眼里,心里不禁浮上几朵疑云。 他怎么感觉,这人是第一次来县里似的?怎么路过哪儿都要停下来瞅瞅? 于是不经意地试探了句:“你以前没来过这儿?” 陆仪霜眼睛都没眨一下地扯谎:“以前来县里只买新衣裳。” 其实她也奇怪,按道理说,原主记忆里应该都存在这些地方的印象,但偏偏脑海里似乎缺了很多画面,全部都是只言片语的碎片,而且只跟小说里出现的剧情有关。 可能是对她这个外来人士的精神限制? 不过,贺老四满不在乎的反应,看起来倒是相信了她的说辞。毕竟一个花瓶草包,以前应该也不会去翻脏乱差的废品回收站的垃圾堆…… 二人回了贺家,到家后,贺淮灯还是不知道陆仪霜到底要跟自己合作什么。 本来昨日对她说的话不屑一顾,但被勾起了心思,今天又跟着她走了一遭,最后反倒什么也没说,就像是心里头被猫挠了一下。 他在屋里来回踱步,频率愈快的点脚难免泄露出几丝烦躁,明明嘴上强调对方的事跟自己毫无关系,更没必要独自苦思冥想,可实际上控制不住地揣测,难免好奇导致心痒难耐。 陆仪霜不知道他这么快就耐不住性子,她进了屋就特意双手背后,好似藏着东西,对着炕上的三个崽儿故作神秘:“猜猜我今天带回来了什么呀?” 小易是知道正确答案的,但第一个抢答的却是安安。 他高举右手,两个小短腿着急地蹦跶蹦跶,大声惊呼:“我闻到了香味!” “小狗鼻子。”陆仪霜嘴角含笑,点了点安安的鼻尖,同时一个刚出炉的热乎烤鸡亮相。 “当当当,昨天答应你们的,虽然不是我做的,但味道比我做的还好吃哦!” 安安刚准备激动地尖叫,就被陆仪霜用食指封住了小嘴巴,“嘘——别说话,咱们悄悄地,把它给分了。” “好~” 一共两个鸡腿,四个人,陆仪霜把一只鸡腿肉撕成两半,公平分配。 四人嘴边吃得油光锃亮,什么张狂的吃相都露了出来,明明中午吃过饭,可现在却像八百年没进食的饿鬼脱生。 一只烤鸡没多久就被分食殆尽,细骨架上再也啃不出一丝肉,油香和腌料味儿都被嗦得一干二净。 其实肉的份量没多少,四个人分下来更是不多,但由于刚吃完中饭没多久,这又加了一顿,现在每个人不说十分撑,那也有九分饱了。 “三嫂,你到底要跟我说啥……” 贺老四大大咧咧地推门而入,一眼撞上他们撑肠拄腹的悠然闲逸,宛宛还适时打了个响亮的饱嗝。 他见小侄女掩耳盗铃地捂着嘴巴,好像这样别人就不知道是谁发出的动静似的。 “……” 陆仪霜被逗得笑出声,如银铃般轻快,一把揽过宛宛,帮她揉着小肚子辅助消化。 至于小易和安安,暂时没这个待遇了,要排队的。 贺老四强忍着口腔分泌的唾液,说起了正事:“三嫂……你昨天跟我说的那个合作,还记得吗?” 陆仪霜原没想吊着他,只是刚回来先看看三个崽儿再说,是他自己性子急,耐不住好奇心。 不过这脾性让她有些挑剔,在高压线下行走,怎能不格外小心谨慎?这么不沉稳,真的是一个好的合作对象吗? “我先问你,你对县里黑市有几分了解?” 贺老四挠挠头,不确定地回:“七八分吧?” 陆仪霜嫌弃瞥了眼:“我要一个准确的回答。” “至少七分。我是经常去,但手里没钱,不买东西,一般都是帮别人望风查岗,收些管理费的辛苦钱。但这里面的门道我最清楚,是交易的人还是来钓鱼执法的,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听起来,这倒合适。 陆仪霜想做长期合作,而不是图一时之利,起码得攒够读完大学和买房安身的钱才能收手。 她重来一世,想安安稳稳过一辈子,不累不苦,实现研究深造的理想,自然是要读大学的。 如今七二,五年后就会恢复高考,留给她的时间委实不算多。 而她的目标则是,母校未来初创的计算机系。 这次她一定要从头念到尾! “行,那我就直说了,我想在黑市做买卖。” “……” 贺老四还以为啥大事儿呢……没想到就是这个。 说实话,他这种经常在黑市里混的,真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但对于勤恳老实的庄稼人来说,那确实是值得思量的危险事。 他就不信这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懒女人能干啥买卖,随口道:“三嫂,那你就干呗,有我看着出不了岔子。” 陆仪霜摇摇头:“我不出面,所以想跟你合伙。” 贺老四惊讶:“啊?” “我目前定下的合约是我出货源,你销售,咱俩七三分,我七你三,怎么样?” 后世一般经销分成比例在15%-40%不等,看在算是一家子的份儿上,而且面临的风险也大大提高,所以陆仪霜不介意多分他一些钱,反正她这边是零成本的。 还有这种好的事儿?无异于天上掉馅饼,贺老四很难不多想几层。 他整日游手好闲,黑市也是常去之处,如果顺道就能把东西卖了,还能赚一份钱,岂非两全其美? 以前也不是没干过这种小打小闹,可最后都没赚多少。 因为黑市里主要三种货源途径:一是自家农副产品,二是通过职务便利或关系途径的偶发利益,三是专业犯罪团伙的非法所得。 他家粮食自己还不够吃呢,哪里有剩余的去卖? 贺家也没人在收购站、服装厂、屠宰场等地工作,自然也没有油水可捞。 那最后一条,更是想都不要想,他是混是闲,倒腾点不值钱的东西无所谓,但打死也不敢干偷窃打劫的勾当。 没有货源,只能靠中间转几手赚差价,收益既不稳定,利润空间也小。 不过他还是不太信任陆仪霜,这个风评极差的女人怎么会突然找他商量正事? 且不说之前就没说过几句话,怎么会偏偏选中他合作? 就因为他常去黑市? 可外面人也都知道他无所事事、没个正形,有点脑子的人也不会找上他合作啊? 故而防备地打量她两眼,谨慎提出合理要求:“你先给我看看货源有啥?” 第12章 达成合作了 陆仪霜当然没问题。 她考虑过了,前期阶段肯定要以不引人注目的农副产品为主,或是不常见的瓜果蔬菜,或是高品质的肉蛋粮油,既不会太过出挑,风险较低,也不会和市面上的大多数产品引发激烈的同质化竞争。 等贺淮灯在黑市站稳脚跟,成为熟悉的卖家后,再出手一些成衣百货,便顺理成章了。 她起身,看似右手伸进柜子里掏拿东西,实际上她提早打包好放在了超市收银台上,毕竟时间静止,可以保鲜。 一共两袋子,一袋子是水果蔬菜,一袋子是粮油副食。 如今是秋季,水果种类丰富。陆仪霜主要装了苹果、洋梨、葡萄、油桃和大樱桃,这几样都是滨城市面常见的,像是这边不常见的芒果、猕猴桃、龙眼等稀罕物,她就没有现在拿出来。 而另一袋子主要有土鸡蛋、海鸭蛋、精白面粉、东北大米和多肥少瘦的一级猪肉,每一样单拿出来,都是吊打市场上所有同类商品的高品质。 贺老四是个眼尖的,他一瞧便楞得挪不开眼了。 苹果红的均匀,圆润光滑,仿佛是童话故事里恶毒王后诱惑白雪公主的那颗红苹果。 大樱桃暗红圆润,几乎有四分之一个罐头瓶盖那么大,粒粒饱满,而且没有一个拖后腿的丑,好似一个模子拓印出来的。 转眼细看,他头一次见比富强粉还白还细的面粉,一打开袋子,粉雾缭绕,扑面而来麦子天然的粮食香味儿。 猪肉更是比屠宰场所有猪都要符合一级标准,肥瘦相间的五花像是一层一层粘上去似的,七分大肥肉更是洁白胜雪,湿软滑腻的脂肪炼出的大油想必也更胜一筹。 “我这些都是样品,但你想要多少,我就有多少。货源从哪来你也别问,反正东西没问题,来源也不犯法。” “你要是乐意,就和我合作,不乐意也没关系。” 左右她有仓储超市,就算是在黑市被当面逮住,找个犄角旮旯的地方钻进去,也搜不出证据来。 可她是真不愿意起早贪黑,在外面风吹日晒。 不是说不能,只是实在不想。 贺老四回过神,手里还死死捏着两个布袋子,一时犹豫不决,不想放弃这个发财的机会,却对陆仪霜匮乏信任度。 陆仪霜也看出来这一点了,索性吩咐他:“你回去好好想想,三天后再来找我。” “成。” 她谈生意,也没避着三个崽儿,安安和宛宛没怎么听,但是小易看懂了。 “你要做生意吗?”他开口问道。 陆仪霜颔首:“对呀,我打算赚些钱买辆自行车,再买台缝纫机,到时候给你们打扮漂漂亮亮的,咱们去市里动物园玩。” 商超里成衣确实有很多款式,但都不是七十年代该有的风格,里衣不被人看见也就罢了,可外衣还是要装装样子的,否则在如此风声鹤唳的风气下难以保全自身。 所以买台缝纫机,也是必须的。 “我是男孩子,不需要漂亮,给你和妹妹做就行了。” 见小孩儿一脸拧眉不赞同的样子,陆仪霜笑了:“谁说男孩子不可以漂亮?无论男女,你们都有美的权利。小易不用操心,这件事我尽量不出面,很安全。” 她觉得,贺淮灯会同意的。 “等赚多了钱,想不想跟我一起出去住啊?” 这个消息对三个崽儿来说还是太突然了。 小易在思考可行性,一时间没有回答;安安心里藏着怨不说,表面又故作不在意;只有宛宛丝毫不记仇,抱着她喊道:“妈妈去哪我去哪!” 陆仪霜没有强迫他们。 一开始她是打算独善其身的,但这三个崽儿实在是懂事听话、可怜可爱,她不介意都养着,等她做了买卖有了进项,这都不是事儿。 但如果崽儿们愿意跟男主,她自然也是鼓掌赞同的,毕竟好歹是小说男主,在他手底下生活不会差,数不尽的资源会向他们倾斜,并没有什么不好的。 重来一世,除了对继续读书的执念,在其他方面,她就是这么佛系的一个人,随之任之。 三天后,贺老四果然面露难色地过来签合同了。 陆仪霜可不管他心里是否别扭成螺丝,一板一眼地跟他谈论起未来的商业计划,又制定了许多条保障双方权益的条约,事先小人、事后君子总是没错的。 也正因为这些条条框框的款项反而令贺老四安心下来,虽然他不清楚这些是否具备法律效力,但起码证明了陆仪霜与他合作的诚意和责任。 “记账是必须的,这是我们交割收益的实际凭证。你不要想着从中贪墨,我这边心中有数;同样你也可以根据账本算清个人收益,我不会差你一分一厘。此外,暂时价格是定死了的,如果你不想自断财路,就不要偷偷摸摸恶意抬价。” “但我也会给你一定的灵活自主权,后期价格可以根据市场变化轻微浮动,不过你要记账,我不定期实地抽查监督。” “账本几大科目简单分类成单价、重量、总收益。如果你要发展分销的下线,我也支持。如果是分成模式,统统要签合同;如果是雇佣模式,记账时就得额外加上人工成本……” 她说了一大堆,贺老四啥也没听懂,幸好他撕了一张小易的算数纸记录下来,等回去慢慢琢磨。 全然忽视三侄子垂头盯着陆仪霜送给他的题本上那损毁一页留下的残骸,浑身散发出几乎实质化的幽怨黑影。 耳中不断被迫灌进陌生拗口的名词,心虚迷茫之余,也令他对这个往日里自私自利的恶毒三嫂,有了全新的认知。 临走前,贺老四扭扭捏捏,看起来有点不好意思,终于把心底的疑问吐露出来:“三、三嫂,你为什么会选择我作为你的合作伙伴?” 陆仪霜不假思索:“没有比你再合适的人,你是我最佳的选择。” 她毫不犹豫的答案,让贺老四心头一颤。 从来没有人这么肯定过他,因为他是家里最小的儿子,上面三个哥哥,外面人称赞大哥务实肯干,二哥手艺活儿多,三哥当兵最有出息,往往到他这儿就没什么词可夸的了。 顶多来一句,老四是真有福气,脑袋瓜灵,可就是不用在正道儿上…… 他是钦佩三哥的,军功在身,级别高,工资优渥,受人景仰,可那确实是三哥有本事,拿命挣来的。 说实话,换作是他,他完全不行。 所以极尽羡慕却毫不嫉妒。 但浑浑噩噩又一天,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偶尔也会想要得到别人的几句夸奖的。 而今天陆仪霜的话慰藉了他,实际行动更是证明她信任他,认可他,才会放手把生意交给他。 贺老四这心里头止不住的感动,热泪盈眶地离开,还不忘雄赳赳气昂昂地保证:“三嫂,你放心!我一定会努力把东西卖出去,让你赚大钱!” 陆仪霜被他这打了鸡血的模样搞得一头雾水,其实不用他太过努力,只要把东西摆出去,有眼光的人自然会主动上门购买。 但她也知道要时不时对员工进行激励,才能提高企业工作效率,便煞有其事地鼓励道:“那以后就都靠你了!贺淮灯同志,辛苦了!” 贺老四差点热泪盈眶,挥洒当下,但想到好男儿泪不轻弹,急忙跑走。 陆仪霜欣慰颔首,把员工的职业发展和团队经营建设紧紧捆绑在一起,身负责任,与有荣焉,方能提高员工的信念感和荣誉感。 但讲真,她对贺老四说的是大实话,而非哄骗。 贺淮灯头脑灵活,善于交际,并非一板一眼之人,这种人很适合做销售等与人打交道的工作。 他心中有数,能在灰色地带牟些蝇头小利,却又不敢太过跨越高压线,亦符合当前形势下的黑市交易规则。 再加上小说的身份加持,她没理由不选择他,而退而求其次,选不熟悉、条件都差一等的外人。 第13章 第一笔收益 第一次销售,陆仪霜没有给他很大的货量,只是六种水果各十斤,先试试水再决定是否扩大经营。 但没想到,凌晨摸黑出门的贺老四,中午刚过就骑着空车回来了,双腿蹬得如风火轮似轻盈,一脸喜气洋洋,浑身得意劲儿日晒炎热都压抑不住。 “三嫂,全卖空了!” “我刚铺上油毡布,摆上水果,就有好几个人主动来买,都是两三斤的挑拣,一会儿功夫就没货了。我跟没买到的人讲下午还来,他们都说下午过来找我买。” 这都在陆仪霜意料之中,她毫不惊讶地问:“你下午想拿多少?” 贺老四回想起上午聚集在他摊子前的人流量,估算着回:“每样水果再各拿十五斤吧,差不多能卖完了。” “行。”陆仪霜没有反驳,她在心里大致计算了市场余量,“明天你早上六样水果各拿二十斤,一共一百二十斤的货,先卖三天,三天后卖别的。” 她又想起来那辆借的自行车,觉得单靠它送货肯定是不行了,以后还要卖猪肉和米面呢! 便提议:“你有没有认识的朋友能搞来一辆三轮车?” 自行车承重有限,路上易颠簸,货物损坏率相对较高,而三轮车稳当多了。 贺老四点头:“倒是有个朋友出手二手三轮车,我明儿个去问问价钱。” “行,这事儿交给你了。” 晚间,贺老四回来了,满头大汗,但那亮晶晶的眼睛完全没有疲惫,浑身干劲儿十足,喜溢眉梢。 “三嫂,这是我今天记的账,你瞅瞅。” 水果不同,均价自然也不一样,但平均下来一斤大概五毛钱多一点,一共卖了一百五十斤,总收益七十八元,最后分成到手54块零六毛钱。 这仅仅是一天的毛利,而她是没有成本的,毛利就等于净利。 这样算下去,她一个月就能赚一千六。 一千六百块在后世的小县城中算偏低的月收入,将将满足生活的基本需求,光是吃喝用度差不多,玩乐潇洒都没有考虑空间的。 但在七十年代,这无疑是一笔巨款! 陆仪霜清楚今天的收益是有首发红利的,之后未必就能卖出这么多货品。 但即使如此,一个月最低也能有一千五百多块钱进账,对比现在平均城镇工资的四五十块钱,自然是遥遥领先了。 更别说他们农村种地一个公分五六分钱,一天下来最多十个公分,顶天才六毛钱,一个月都不到二十块钱,而贺淮灯一天就能挣出来一个月的工资。 “你今日分成有二十三块四,因为是第一天,所以到这个月末我都日结,从下个月开始就按照合同上说的月结工资了。” 要想驴拉磨,就得先给驴吃草。人家见到利润了,钱是实打实的握在手中,才能有努力干活的踏实感。 “成,三嫂,我都听你的。” 经济学上有一个前提假设就是,人是以完全追求物质利益为目的而进行经济活动的主体,即理性逐利者。 谁会对大财主没有好脸色呢? 所有贺老四现在对他三嫂是一点成见也没有了,但心里总有有些纠结。 他不否认之前陆仪霜苛待孩子、招蜂引蝶,可现在她又如此雷厉风行、机智有主见,这性格怎能如此割裂呢?就像是完全相反的两个人似的。 思及此处,他不禁大胆幻想,不会他三嫂是被调包了吧? 但只是一瞬,又立马否决了自己的瞎猜,对方无论是长相还是身材都没有变化,就算是调包也不能做到一模一样的外貌,果然是他异想天开了。 陆仪霜一向没有掩饰自己性格变化的事实,她就是她,来到这个身体,她可以承担原主的因果,但是以她自己来做。 “对了,咱们卖货也不一定非要收钱,做生意呢,灵活一些,如果稀罕的票据或购买券,可以按照市价折算,这个你心里得有点成算。” 陆仪霜特地提点他,无非是因为她暂时搞不到工业券和自行车券,如果有交换的,到时可不希望因为不懂变通的榆木脑袋而错过了。 “好的三嫂,我记下了。” 贺老四回到自己屋子里,感觉不过是短短一日,他便受益匪浅,不仅对做生意有了一个模糊的概念,而且对未来也有了较为清晰的规划。 他喜欢这行,如鸟归林,蛟龙入海。 若是以后有机会,肯定是愿意继续做下去的。可惜现在管控严格,放不开手脚,也不知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了。 贺淮灯将四十多块钱塞进裤头内自缝的口袋里,怀揣着生活的希望渐渐陷入梦境,嘴角还挂着一抹幸福的微笑,久久未落。 而远在火车上的贺淮洲,虽冷着脸,但望着窗外风景掠过,眸中寒霜微化,心底同样对这次回家萌生出一点期待。 不知这次,他执意选择另一条路,能否引发新的变化? 霜霜是否会归来? 一切仍未知晓。 …… 周六早上,三个崽儿喝完三瓶牛奶,嘴巴一圈都沾上了可爱的奶泡胡须。 “妈妈,我喝完啦!”宛宛扑进陆仪霜怀里,对她的眷恋日益增加。 “宛宛真棒。” 她转头瞥见另外两个小子在桌子前,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时而悄悄偷看她一眼,明显是等着被夸奖,不禁眼含笑意:“小易和安安也很棒。” 不过是养了几日,这几个崽儿嘴巴就挑了起来,俗话说由俭入奢易,安安不止一次抱怨过家里的饭菜太难吃了,央求着还想吃她做的饭。 陆仪霜其实也受不了清汤寡水,一点油水都没有,但这个时代,家家户户皆如此,她不做饭,就只能适应。 但如果她做了,那肯定是一大家子的饭都得做,没法开小灶。 唉——她什么时候能离婚啊? 如今有了收益保障,再攒半个月的钱就可以筹备起一座宽敞的青砖大瓦房,家具直接搬商超三楼里的就行。 那时还需特意嘱咐工人,在房舍外围一圈预留下防人的陷阱,再单独盖一间浴室和一间厕所,她就可以一直在泉水村待到恢复高考。 陆仪霜越想越激动,回过神不禁自嘲,她想的还挺美,男主不回来,她咋离婚? 难不成要先分家? 这样还得绕一段又远又麻烦的弯路,远不如直接离婚痛快。 此时,没有任何结婚经验的她,也不由忽略了军婚并不是那么好离的。 想这想那,还不如先给自己做点好吃的,顺带喂喂三个崽儿。 古语有云:湖田十月清霜堕,晚稻初香蟹如虎。 秋天了,该吃蟹了。 她穿越前恰逢中秋佳节前后,故超市生鲜区的大闸蟹正应季,个头硕大,生龙活虎,肥美肉实,流油细腻的蟹膏蟹黄向丰收的秋季奉上满满的诚意。 螃蟹清蒸最省事,但她为了图方便,更愿意辛苦一次,制作大批量的秃黄油储存,这样即便螃蟹过了季,也可随时随地品尝到鲜美原味。 滨城靠海,盛产海鲜,又是螃蟹正当时,她不怕被人问。 那就多做一些,一大家子吃了吧,反正年末离婚前,她也做不了几顿了。 第14章 秃黄油拌饭 说干就干,她右手一翻,状似从门后拎了一筐螃蟹走进厨房,正打算做野菜团子的贺大嫂惊了一跳,急忙问:“三弟妹,你这、这这哪来这么多虾怪啊?” “昨个儿去了趟县里,正好碰上海边的渔农,买回来的,秋收太累了,犒劳一下大家。” 陆仪霜不顾贺大嫂的目瞪口呆,直接说:“大嫂,我打算拆出来一大半蟹黄蟹膏,做一些秃黄油,到时候留在冬天吃。然后用剩下的蟹肉蟹黄做蟹黄小笼包当早饭,你帮我一起呗?” 贺大嫂是个勤快人,别人让干啥她就干啥,这一来活了,赶紧上手帮忙,也就忘记数目庞大给她带来的冲击了。 她随意用抹布擦了擦手,问:“我能帮啥?” 这活可太耗时耗力了。 陆仪霜拎过来两个小马扎,把螃蟹倒进大铁盆里,拿刷子开始清洗。 “咱们先把这些螃蟹洗干净,上锅蒸熟,然后我教你拆蟹。先给你提前打个预防针,这一上午,咱俩就得待在厨房,没法挪地儿了。” 贺大嫂不在意地挥挥手:“这倒没啥,反正家里的活儿不是我干,就是老二媳妇儿干。”她就从来没把这个三弟妹算在内,用脚想对方也不会主动做家务。 陆仪霜见她确实没有不乐意,便点点头,开始闷头苦干。 至于三个崽儿也不能闲着,安排小易带着弟弟妹妹洗葱剥蒜,在农村这点工作量,小孩子还是可以干的。 她丝毫没有奴役童工的罪恶感。 毕竟这也不是她一个人吃。 贺大嫂见老三家孩子都在干活儿,便把自家三个娃也喊过来剥蒜了。正巧,孩子们都在一堆玩游戏,所以老二家的成才和安家也跟着过来帮忙。 不得不说,挨过上次的手板之后,成才老实了很多,虽然还是顽皮了些,但再也不会做出格的行为了。 小孩子效率虽低,却胜在人头多,嘻嘻哈哈间就完成了大人吩咐的任务。 陆仪霜检查了一下成果,瞄到崽儿们脏兮兮的小手,便挨个领过去洗手,然后仔细涂上了无味的护手霜,值得一提的是,她没有选择水果味或奶味的原因就是担心他们会忍不住舔手。 快到午饭时间,贺大嫂依陆仪霜的要求,拿了她的大米去蒸饭,中午就打算吃秃黄油拌饭,再加一道百合芦笋炒蟹腿。 陆仪霜将准备好的葱白和姜蒜末用小火煎至金黄,再加入拆好的蟹膏蟹黄,挖一大勺猪油,熬出蟹油后小火熬十五分钟,熄火后再淋上一点醋,搅拌均匀装进透明罐头瓶里。 她一共装了五瓶,可见上午二人拆蟹的工作效率有多快。 这一大家子十来张嘴一顿饭就能下去多半瓶,陆仪霜也不愿为了这点东西,委屈自己少吃些,便做好了这一罐见底的准备。 秃黄油第一勺必须直接空口挖着吃,舌尖满满沾染上黏住味蕾的丰腴浓香。 至于熬剩下的油,她也没有浪费,用来小火煸炒蟹粉,油脂的醇厚慢慢将其浸润,呈沙粒微干,这样两罐纯蟹粉就到手了。 将多余几瓶秃黄油全部放置进超市冷藏柜里,陆仪霜便做起了今天的唯一一道正儿八经的菜——百合芦笋炒蟹腿。 她将洗净的芦笋利落切段,红辣椒对切去籽,切斜刀备用,大蒜剥皮拍碎,一系列迅速的备菜环节过后,终于烧起了未熄的炉灶。 随着火焰愈烈,锅中平静的水面逐渐翻滚,百合置于其中泡煮半分钟,后又扔入芦笋烫二十秒,全部捞出浸泡凉水。 一两瓢热水舀出,热锅热油,小火煸炒蒜末、红辣椒爆香,升腾烟雾激发出冲鼻的猛烈香气。待蒜粒烧为金黄色后,加柴鼓风转大火下蟹肉蟹腿、芦笋与百合拌炒,出锅前撒盐,翻炒至汤汁收干,微微衔挂晶莹不落,盛盘出锅。 蟹腿肉很多,因此这道菜份量也不少,但陆仪霜也考虑到他们下地农作,辛苦劳累饭量增大,逢上吃饱吃好的机会怎能轻易错过? 所以除了蒸好的米饭,又从超市一层的熟食区里拿兜了十来个玉米面馒头出来。 不是没有白面馒头,也并非她小气不舍得,可她今日做的已是十分丰盛,再过就太不对劲了。 人群浩浩荡荡下工路过贺家,都下意识猛吸几口气,带着酸意打趣道:“老贺,你家最近伙食也太好了吧!三天两头的香味,俺们都要馋死了。” 贺父想想今天是老大家的做饭,她那手艺也不算出彩啊? 难不成,又是老三家的下厨了? 联想起上次的回锅肉,贺家人肠胃蠕动得更欢脱了,也来不及跟别人侃几句,步履飞快,恨不得跑着回家。 大部分贺家人对陆仪霜,总体观感没多大变化,并不相信人会幡然醒悟,都在私底下议论这次她能坚持装模做样、安生乐业几天? 只是这垂涎欲滴的美食,谁能忍住不流口水啊? 贺老四依旧不上工,就因为这,还被贺母揪着耳朵念叨了大半个小时,后来不知道他嘀咕了些啥,贺母这才放过他,往后也没再唠叨过。 但自此以后,偷偷打量陆仪霜的矍铄神情越发怪异,仿佛要透过她的外表盯出什么不对劲。 贺淮灯中午回来取东西,等下午再去趟黑市,还没来得及回屋就闻到了香味,脚下像踩了旱冰鞋,如同魂儿没了似的飘游过去。 “大嫂三嫂,你们做啥好吃的了呀?这饭香味儿散得十里八乡都快闻见了。” 陆仪霜头也没抬地盛饭,抽空回了句:“秃黄油拌饭,也可以用馒头蘸着吃,除了昨天的剩菜还有一道百合芦笋炒蟹腿。” 贺家除了贺母,就没有人再吃过螃蟹。 河里也有河蟹,但生疏的猎手在抓捕过程中容易被蟹钳夹伤,远不如泥鳅黄鳝无害好弄,便很少人去网。 至于海里的飞蟹流入市场,大多也都是售卖给殷富之户,贺家劳动力确实多,算得上泉水村数一数二的丰裕,可崇尚家风朴素,之前也没有这个口福。 而贺母吃过是因为,她年轻时是一豪绅世族大小姐的贴身丫鬟,后来开始清算,那家人趁乱便举门乘船逃去香江。 大小姐本来也要带上她的,可贺母不愿背井离乡,生怕身故无法落叶归根,便收了主子私下补贴的安身费,留了下来回到乡下。 从小跟在大小姐身边,主子学什么,她便能听一耳朵,这耳濡目染便造就一身的文化底蕴,就是那天罚手板的力度也拿捏得炉火纯青。 吃过螃蟹便不算什么稀罕事。 可那也是二十多年前了,贺母忍不住咽下一口被香味勾起分泌的唾液,她都快忘记螃蟹的味道了。 一罐秃黄油,一大盘炒蟹腿,便是贺家人丰盛的午餐。 事实上,一张偌大的空桌子上摆着零星几个盆盘仍旧未免简陋,但其他人都觉得比平日的野菜好上百倍,像做梦一般。 第15章 万紫千红春 贺家吃饭有规矩,但并不严苛古板,在贺母的言传身教下,几乎所有人的吃相都算从容知礼,哪怕是狼吞虎咽之时,也并不肮脏狼狈。 除了总是忘记洗手。 只唯独贺二嫂一人,恨不能爬上桌将那一罐子秃黄油全都倒进她的碗里,实在难言。 贺老二按住她的手,好声好气地低语商量:“你稍微收敛点,慢慢吃不用抢,孩子们都看着呢。” 这话就像是炮仗一下子把贺二嫂的脾气点炸了,她刷地站起身,将筷子摔在桌子上,怒吼:“怎么!贺淮林,你敢嫌弃我了?” 贺老二脸色格外难看,攥紧拳头,一字一句地咬牙切齿:“我没有嫌弃你!但你是长辈,言行举止都是孩子们的学习对象,咱起码能不能……斯文点?” 贺二嫂可听不进去这话,理直气壮地吵嚷:“这一桌子都是乡下泥腿子,你跟我说斯文?咋?啥时候土里刨食的还穷讲究起来了?” 嚯—— 陆仪霜瞟了眼正积攒怒气值的贺父贺母,稍稍挑眉,这话可相当于把全家人都骂了进去。 庄稼人是辛苦的,一生忙碌奉献给土地,用脊梁和汗水承担起全国口粮的劬劳工作。 但“泥腿子”却含轻蔑,若瞧不上农民,那干脆就别吃这口饭了! 陆仪霜瞥了眼贺二嫂,长了嘴光吃饭,战斗力倒真强。 她边听二房夫妻吵架,边给宛宛喂了截芦笋,又盛了三勺秃黄油分别放进三个崽儿的碗里。 轻声叮嘱:“就吃这最后一勺哦!蟹性寒凉,你们肠胃弱,不能吃太多,等肚子消化消化,晚上还得喝碗姜糖水去去寒才行。” 小易乖乖点头,像个小大人似的,一举一动都优雅至极。 安安则是直接小脸埋进饭碗里,从大人居高临下的视角看去,只能瞅见一个黑乎乎的小脑袋瓜前后晃动。 而那边已经开始吵到“不行就离婚!”“离就离!”的阶段了,瞟到俩人似乎有动手的迹象,陆仪霜低头用勺子拌着饭,觉得快到时候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贺母便重重摔下碗,撞到桌面砰的一声,眸光寒冷,如一刀刀匕首飞向贺二嫂。 “老二家的,你若是真跟老二过不下去了,我们家也不会栓着你,和平离婚,对双方都好。”贺母这语气十分平静,毫无起伏,如潭死水,仿佛在与她闲聊话家常。 但贺二嫂却从中听出来了丝丝寒意,如坠冰窟。 她没想真离婚,但最近老三家的不作妖了,反而事事落好,家里对其的态度有所回暖,让她莫名察觉出了一点危机感,加之丈夫当中下她面子,这才借题发挥想在人前立威。 谁知道会闹到这种地步…… 这下才是真的骑虎难下了。 陆仪霜更不会想到,贺二嫂竟然还想把这口黑锅扣到她头上,简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 就算“她”现在变好了,又威胁不到贺二嫂什么,难不成还打算上演一出宫斗争宠的戏码? 这一天天闲的没事干了,看来地里的活还是没有累到极致,否则贺二嫂怎会腾出功夫成天盘算别人呢? “娘,我没那么想!还不都是淮林,他要是不训我,我至于这样吗?” 贺母没理会她,转头对贺老二说:“老二,你们夫妻之间的事最好回房再说,你不该在饭桌上,当着自家孩子的面,不给她这个当娘的留面子。” 贺老二垂头听训,点点头,表示自己受教了。 见状,贺二嫂得意洋洋,像只斗赢了的大公鸡,挺胸昂首,好不痛快。 但转眼,训斥便降在了她头上:“老二家的,你既已丢了脸面,想必也不在乎,那我就直说了。你当初嫁进来,是老二自己选的人,这婚事成了是为什么,你心知肚明,我不多赘述。但既嫁进来,就要遵守家规!” “我们家虽然没要求食不言、寝不语,但最起码要有最基本的礼貌。你可以多吃多盛,吃多少贺家都养的起!” “但不应该贪多嚼不烂,涸泽而渔,焚林而猎,不给别人留半分!” 说句不中听的,哪怕是之前不像话的三儿媳妇,吃相也没这么难看,虽然是为了保持苗条身材刻意而为之。 贺母继续压着怒火道:“若你要离婚,可以!但成才和安家是贺家的孩子,都得留下来,离婚费会按照老二一半的财产分给你,从此婚姻嫁娶,两不相干!” 贺二嫂这下彻底慌了神,她是真的不想离婚啊! 虽然贺家饭桌上十日里有九日都是素菜,但起码粮食充足,还能吃饱饭,照比村里其他家上顿没了下顿,不知好太多! 更何况她娘家是泉水村出了名的贫困户,粮食也都紧着男丁吃,家里的女人基本饿的都快成皮包骨了。她要是回去,离婚钱得被抢走不算,还吃不上饭,所以绝对不能离婚! “娘,娘,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不会这么做了!真的!” 贺二嫂能屈能伸,立马低头认错,态度比旁边的丈夫还要卑微诚恳。 贺母叹了口气,与贺父对视一眼,平静半晌,冷滞的气氛在陆仪霜一家四口的咀嚼声逐渐回温,他们二老终究还是念在孩子的份儿上,松了口。 “为了让你记住这次的教训,从明天开始,接下来一个月,家里的活都由你来干,可有异议?” 贺二嫂忙不迭地点头,生怕婆母反悔,一怒之下把她撵出去,着急出言:“没有!绝对没有,都交给我干就行了!” “嗯,吃饭吧。” 这事儿就算这么过去了。 但陆仪霜似五雷轰顶,心里不禁咆哮,这到底是在惩罚谁啊?! 贺二嫂做饭实在是太难吃了! 她受不了一点! 陆仪霜死死咬住牙关,恨不能仰天长啸,这未来一个月可咋活啊…… 味同嚼蜡地吃完饭,嘴里的秃黄油都不香了,但她还记得要给崽们煮姜糖水,便来到了厨房,贺大嫂正蹲在水盆边上刷碗。 抬头问:“三弟妹?你咋来了?” 陆仪霜从橱柜里掏了块姜,顺刀切片,回答:“螃蟹寒凉,我怕吃多了小易他们肠胃不舒服,来煮点姜糖水祛寒。等会儿我多煮些,你们也拿回去喝碗。” 说着,她又多切了三四片姜,然后从超市里拿出土红糖块,扔了三四块进去。 若是贺大嫂自己喝便不用了,可她想起自家孩子第一次吃蟹,便听了陆仪霜的话,对她道谢:“那麻烦你了,谢谢三弟妹。” 陆仪霜眉弯如画,肤白胜雪,在透过窗子斜切进屋内的午后暖阳下显得格外慵懒惬意,额角散下来两缕碎发更添风情柔美。 她眼都没眨一下,随口道:“小事。” 贺大嫂见她美貌,一时望得出神,凝视着她纤细白皙的十指,仿佛生来就不该侍弄阳春水,再垂眸盯着自己粗糙的手怔了片刻。 心里感慨,不同人不同命。 可她也只是小小地歆羡了一下陆仪霜。 对方可以抛却名声,爱惜皮囊,不下地,不劳动,也从不把外面说的话放在心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随心所欲。 那养成这副身娇肉贵的仙姿玉貌,自是理所当然。 然而,贺大嫂也没觉得自己比不上人家,三弟妹长得是漂亮惹人怜,但她干活更利索,邻里街坊都夸赞,是村里妇女中有名的一把好手。 不过是各有所长,各有所短。 尘寰绚烂,若女人如花,亦各有所美,不必争奇斗艳。 百花齐放春满园,不过最美人间色。 第16章 天光破晓时 “娘,这是三弟妹熬的姜糖水,说是祛寒的,我帮忙给端过来两碗。”贺大嫂放下之后去给二房也送了,她最不喜二弟妹,但毕竟手足亲人,更何况还有俩侄子侄女。 贺父疑惑:“咱俩也没着凉啊?老三家的送这个是啥意思?” 贺母却直接端起来喝了,温度适宜,正适入口,浓郁的姜涩与齁甜的红糖中和,二者味道混杂交融,恰到好处。 她几口灌完,给老伴儿解释道:“老三家的是有点见识的,这螃蟹性凉,猛然吃太多或者第一次吃都需注意腹泻过敏,她懂这个,才饭后去煮了的。” 贺父了然,一口气喝进去,胃里暖暖的,很舒服。 他看着空碗底,冷不丁地说:“你有没有发现,就从前几天开始,老三媳妇儿做点啥好吃的,都往咱屋送一份儿,有时候也不忘捎带老大老二家。你说这咋回事儿?” “可能真转性了。”贺母缝着破口的棉袄,好像不是很在意这件事。 贺父也感觉出来她的古怪态度,诧异地问:“你之前还跟我说她可能是装的,现在咋就信了?” 贺母想起来小儿子跟她说和陆仪霜合作做生意的事,但事出不意,谁能想到这居然是三儿媳妇主导的生意。 她以前在高门大户,并非没听说过怪力乱神之说,甚至是越富贵的人家,反而就越信这个。 也许老三媳妇儿可能是被什么大仙上身了? 反正只要人便好了,能安稳过日子了,管他什么原因呢! “日久见人心,她都坚持这么长时间了,应该不像是装的。”贺母随口敷衍,并不想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万一吓老伴儿一大跳就不好了,到时跟老三提一嘴就是了。 其实她也是瞎蒙,祛魅破旧,可不能乱说。 陆仪霜万万想不到,居然是贺母第一个猜出了她的来历。 她这个异世之魂,可不就算作外来者上身么? 贺父信了老婆子的话,反正家里的事,都是她说了算。 他敲着烟杆,抬头凝睇着黑漆漆的窗外,夜色沉沉,一眼望不到尽头,长叹一声:“不知道老三现在到哪了?” 近乡情怯不止针对游子,他们老两口也是,越到三儿的归期,便越激动。 “之前说是周日清晨能到县里,咱早点睡,明天早点起,给淮洲做碗面条,老话说上车饺子下车面,坐了那么长时间火车,他肯定又饿又累。” “行,明早起来我和面,你擀面条。” 但出乎二老意料的是,火车千年难遇的早点了。 贺淮洲背着简单的行囊,打着手电筒,离开车站,开始了长达两小时的陟遐之旅。 每往前迈一步,他脑海中就浮现出忽远忽近的模糊笑颜,少女周身仿佛被笼上一层面纱,熟悉的脸庞却不是熟悉的感觉。 不禁扪心自问,这次,她会回来吗? 他故意选择了背离命运的走向,不知道能否打破那个冒牌货所言的天定轨迹。 无论如何,他都要把霜霜找回来,试千遍万遍亦不悔。 他们于七岁相遇,十一年间的相识相知、相恋相爱,说好等到她满十八岁就结婚,可还没开始真正的二人世界,一夕之变,全化作镜花水月,虚妄泡影。 月光还是少年的月光,九州一色还是李白的霜。 霜霜永远是他的妻子。 毋庸置疑。 至于那个冒牌货…… 思及此处,贺淮洲踩过的泥土顿时深陷几分,眼底满是厌恶,冷凝结霜。 他攥紧拳头,却又无能为力地松懈开来。 仗着占据了霜霜的身体,自恃了解什么小说剧情,便肆无忌惮地败坏霜霜名誉。若不是不想让霜霜的身体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受其胁迫,这人不知早该死多少次了。 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法制社会约束不了天外来物,偏偏他又无法惩戒她。 每每迁思回虑,便如呕血痛恶,恨不生啖其肉,寝其皮,饮其血,抽其筋,挫骨扬灰! 难以面对妻子骤然“失踪”的事实,他这三年都不敢回去,生怕自己屡屡燃起希望,到家后,面对那人又被打入地狱,周而复始,反复折磨。 上次他过年回家,才偶然听到对方喃喃自语。应该也不算自言自语,像是在跟人说话,只是他看不见而已。 “剧情漏洞这么大,我现在来了又有什么用?你就不能把我传送到更早的剧情点吗?” “你给我再多道具都没法修正原剧情!再加上男主现在残留着极度危险的觉醒倾向,这世界算是彻底崩了,还不如送我早点去下一个任务世界。” “系统,你最清楚剧情规则,我们可以纠正外力干扰,却无法阻止男主自己要改变命运轨迹,所以咱们再怎么补都没有用!” “我根本撑不到女主出场的时候!你不知道他每次看我的眼神,像是要把我的灵魂从天灵盖中拽出去活活烧死!” “我怀疑他早就知道这个恶毒女配换了芯子。” “我就不明白了,不就一个恶毒女配吗?又不是男主官配,至于这么在乎?” “不行,我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要你这个废物系统有什么用!” “……” 当时,贺淮洲听到这些话,倏地浑身脱力,倚在墙上,眼底通红似沁出鲜血,指尖死死扣住掌心,指缝中缓缓滴落几缕血液。 他嘴角溢出苦笑,夹杂着哀怨的讽意,青淡的胡茬与眼底乌黑充斥着绝望的死气。 就是这个高高在上的冒牌货,手持既定剧本,一字一句便敲定了他们的未来。 无需考虑人的感情,更不必在乎人的性命,因为他们只是毫无生机的笔下角色,只是没有选择权的牵线木偶。 在那些所谓的剧本中,他和霜霜自始至终便不该相爱,所以就轻飘飘地牺牲了次要角色的命运,只是为了巩固那可笑的文字。 若是在数不尽的台词洪荒中,他的亲人、朋友都要以荒谬离谱的原因一一逝去,那他也无法挽救吗? 什么世界崩溃! 贺淮洲不屑嗤笑,好像在他们眼中是难以挽回的大事啊? 如果人人命运不能自由,那这机械运转的冰冷世界塌陷也无妨。 记忆深处的对话于他而言实在太过黑暗,若不是提取到了有关霜霜的重要信息,贺淮洲宁愿永远都不要再经历一次这样痛彻心扉的灵魂重组。 步趋于寂寥黑夜的漫漫无边,贺淮洲激动的心跳格外明朗。 理智告诫他,不要再抱有任何期待,否则便会遭遇又一次灭顶惝恍。 可他是人,有情感的人,瓦解之际也会祈求神明,难以压抑心中渴盼。 没有人知道他这三年的热寂,更无法感同身受他此时的渴念。 不只是对永生爱人的浓烈希冀,还有对自我掌控的破茧化蝶。 从冒牌货的只言片语中得知,只有作为男主的他,主动更改重要剧情点,这个小说世界才会崩塌,而这也意味着,自此剧情失效,人定胜天。 可他不确定这次的转业,是否属于重要节点。 一切结果,只要等他回家,见到霜霜,便见分晓。 少年行漫路,天光破晓时。 第17章 爸你回来啦 他到家时,村里人大多还在熟睡中,贺家亦无一例外。 贺淮洲没有敲门,而是后退几步,助跑弹跳,从围墙上翻了过去,轻松落地,脚边拂起一圈尘埃,几乎没有发出半点异响。 他忽然觉得,应该给家里养只看家护院的狗。 循着记忆,他来到自己和霜霜的那间房。 透过窗户的白霜,在窗帘的一丝缝隙中,隐约能看到炕上一个女子怀里抱着一个孩子,身旁有另外两个小小的身影,和谐融洽,都在安宁恬静地沉睡。 他蓦地感觉自己这行为实在猥琐。 但莫名地,这次回家,贺淮洲的心中似乎安定了许多,如漂泊无依的一叶孤舟终于寻到了停泊港湾。 说不准是否心境有所变化,不过他确实比前几次的尝试天然地少了几分戾气。 朦胧依稀中,仿佛早已笃定里面的人就是他的霜霜。 可能是一种命中注定的玄学。 说来可笑,他想打碎听天由命的无力感,却又愿风禾尽起,云霓之望——他和霜霜合该是永生永世的天生一对。 简直矛盾至极。 山遥水远,巴山夜雨,不敢问来人,可能说的就是今下的他了。 贺淮洲连触碰门把手的勇气都没有。 日复一日的自我麻痹之余,他也并非全无怯懦。 秋霜白露冰凉袭人,男人却背着沉甸甸的行囊,呆呆站在屋外,茫然无措。 他不敢去确定答案,因已无奈错过许多次。 而在他徘徊彷徨之际,陆仪霜已然苏醒。 昨晚,小易罕见地提出,他次日早饭想吃西红柿鸡蛋的手擀面。小孩子一次两次的要求,陆仪霜还是愿意满足的。 估摸着正好擀完面,也到了她每天早上运动的时间。 在福利院时,院长军妈妈就制定了类似于军规的条例,按时起床,定点运动,禁止熬夜等等。从部队退伍的女战士,还将一身本领倾囊传授,从基础擒拿式到私人近身格斗……只要身体条件允许,就不得不参与体力训练。 所以,即使已经大学毕业,工作三年,她依旧保持着良好的作息,除非工作被迫需要。 可她刚一睁眼,便感知到一道强烈的视线,紧紧黏在她的身上。 并非恶意,但是……过于灼热。 陆仪霜微微蹙眉,顺着视线寻找来源,很快便发觉门外有人窥探。 她顿然心生警惕,贺家大门夜里反锁,这人必从不正之道进入,既是旁门左道,那定然有所图谋,说不定还心怀不轨、意在谋财害命。 陆仪霜起身,利用视角盲区,踮着脚悄悄接近门口,手里握着一根棒球棍,这是她上一秒从体育器材区拿下来的。 她不清楚外面有几个人,是只有一个人恰好蹲在她房门口,还是说多人分头行动。 危险还是扼杀在摇篮之中才好,她不习惯让隐患脱离在掌控之外。 所以,陆仪霜决定先下手为强。 通过刚才对方窥视的角度来推测,来人身位应该处于门外靠左侧,既然能透过窗帘缝看到屋内景象,那可能她的行踪也落在对方眼底。 如果是她,她会反其道而行之,将身形藏匿于门后右侧,出其不意。 说一千道一万,陆仪霜猛然想到自己还有另一个选择。 那就是……敌不动我不动。 除非歹徒破窗而入,否则她和三个崽儿暂时还是安全的。 陆仪霜决定先把三个孩子叫起来,万一真有不测,她还可以拖延对方一阵,让孩子们逃出去报信儿。 “小易,安安,宛宛,都醒醒!” 三个崽儿没有起床气,一叫就醒,十分省心。 小易揉揉眼睛,含糊问:“爸爸回来了吗?” 陆仪霜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提起男主,也许是梦中梦见,过于思念? “没,不过我要跟你们说一件严肃的事,先把衣服换上。”她压低嗓音,用气声嘱咐三人,“外面来了个坏人,咱们现在屋里待着,乖乖地不要出声,好吗?” 小易性子最稳重,他冷不丁彻底惊醒,重重点头,还帮陆仪霜替弟弟妹妹换上了衣服,而这时安安和宛宛还没有彻底清醒。 他想,等爸爸回来就好了。 昨晚听爷爷奶奶说,今早爸爸就能到家。等他到了,什么坏人都会被赶跑了! 同时,他又抬头看了眼紧张兮兮的陆仪霜,心里涌升出点点期盼——希望这个人是他的妈妈,那个曾经承诺会对他很好的妈妈。 那样的话,即使她不守信用,小易也还是会原谅她的…… 等爸爸回来就知道了。 大约又过了十来分钟,陆仪霜听到堂屋那边传来说话的动静了。 她抚额懊恼,怎么会是贺父贺母先起来啊?这两个年近半百的中年人,万一落到歹徒手中,岂不是雪上加霜? 陆仪霜长舒一口气,皱着苦瓜脸,千难万难,总不能让老人去打头阵吧? 看来是不得不逼她行动了,她回头叮嘱三个崽儿:“一会儿我开门去拖住那个坏人,然后你们仨从我身后溜出去找爷爷奶奶,听到没有?” 由于不清楚对方武力值,她也拿不准是否可以成功制服,但拖延时间应该完全没问题的。 小易和安安一左一右,三人手牵手,将宛宛仔细护在中间,面色凝重地应声:“好——” 陆仪霜如同猎豹般轻盈,脚掌缓慢规律地贴合地面,屏息静气,逐步靠近门口。小易他们跟在身后,就像三个小鸡仔似的亦步亦趋。 她伸出手指,背到身后,示意三个崽儿。 【一】 【二】 【三】 在数到三的时候,她手指飞快地拨开插销,打开门锁,猛地推门,同时对身后的孩子们喊:“跑!” 她瞥了眼左侧果然没有人影,于是来不及观察右边,手里的棒球棍便已挥了过去。 贺母刚推开门,望见那个熟悉的背影,眼神放出意外的光芒,兴奋地呼唤道:“老三!” 结果下一秒,就看见三儿媳妇的房门骤然打开,三个崽儿像小炮弹似的冲向她。 与此同时,三儿媳妇手里拿着那根大铁棍直接往她儿子后脑勺上砸去。 “老三——” 这次是快要昏厥过去的惊吓,而非方才充满欢悦的惊喜了。 陆仪霜在听到第一声时还没反应过来,直至第二声才意识到自己可能误会了人。 但手里的棒球棍因为惯性很难停止,她只好极力撤回力度,尽量不要让伤害太过严重。 出乎她的意料,男人的反应颇为迅敏,在感受到身后棍棒挥舞过来的疾风时,便已转身,然后稳定地后撤几步,抬手格挡,一气呵成。 最终,棒球棍砸进他的手掌心虎口处,虽没酿成惨祸,但陆仪霜还是隐隐感受到了对方手掌及小臂的微颤,心下既尴尬又愧疚。 她方才没听到贺母开口之前,可是完全没有收力的,即使后来撤了几分,也够一般人喝一壶的。 小易回头,眼睛倏地亮起来,双手张开,如快乐雏鸟般冲向贺淮洲,雀跃欢呼:“爸爸!你回来啦!” 第18章 霜霜帮我咯 由亲娘和养子亲自盖章,童叟无欺。 看来这真的是男主贺淮洲了。 陆仪霜双手捂住大半张脸,有点崩溃,听说在小说里最忌讳的就是惹上主角,轻则被当场打脸,重则家破人亡。 她可不会觉得原著里那个冷酷冰山的商界幕后大佬是什么好相与之人。 不过,这也不能全然怪她啊! 是,确实是她一开始揣测对方进院的途径不正当,有那么一丢丢的武断鲁莽。 但谁家好人到家之后,连门也不敲,一声不吭,在屋门外站了起码快半个钟头啊? 这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儿?换做是谁,也会觉得这人是过来盯梢的吧? 陆仪霜认为这事儿责任不能只归到她一人头上,对方起码要占大头。 她极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同时大脑飞速运作,思考解决办法。 算了算了,现在追究之前过错,多思无益,还是考虑考虑如何补偿吧。 贺淮洲蹲下来左手环抱住三个崽儿,面容温和,嘴角的笑意掩饰不住的煦暖,显然是很享受这样的天伦之乐。 陆仪霜脑子很快就清醒下来了,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父子女四人,一番深思熟虑后,还是觉得离婚后孩子归对方更为恰当。 单看孩子们如此孺慕亲近,就能推断出他们更喜欢他,也更愿意和他在一起生活。 而她,原身有三年的黑历史暂且不说,即便是现在穿过来,和崽崽们相处时间也不长,对比之下,确实不太适合。 说实话,虽然和他们相处不到一周,但这三个小不点都很省心,既乖巧又可爱,下这个决定后,还真有点舍不得。 养条小狗都有感情,更何况是人。 陆仪霜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心道:冷静一点吧!你自己身上的黑点还没洗净呢! 几息间,她便已恢复常态,平和地对贺淮洲说:“先进来把东西放下,我去给你拿药和膏药贴。”说完转身便进去了。 方才她凝神之时,贺淮洲的目光就从未离开过她。 只消一眼,他便知晓,这个才是他的霜霜。 可为什么……她对他如此冷漠?就像完全的陌生人似的? 他幻想中的重逢,或许是亲密无间,或许是甜中带酸,但绝对不该是形同陌路。 一定是哪里出了岔子? 贺淮洲眉头紧锁,连虎口处传来的肿胀阵痛都无意关注,但他需要克制冷静。 反正霜霜已经回来了,他会有很多时间去探究相处,不急不急,慢慢来。 以后,她去哪,他就去哪。 贺淮洲回头安抚了受到惊吓的亲娘:“妈,我没事,霜霜估计是把我误认为盗贼了。” “刚才可吓死我了,幸好你反应快。”贺母拍拍胸脯,连缓了好几口气才面色如常。 她知道儿子手上的伤先处理要紧,所以急忙催着他进屋抹药,“你先进去,我去厨房给你做手擀面。” “妈,不用这么麻烦,我随便吃点就行。” “那哪行?上车饺子下车面,都是老规矩。你爸正要和面呢!你且等着,我这就去烧火。” 母亲匆忙的身影钻进了厨房,贺淮洲心下一暖,先领着三个小土豆回了屋。 陆仪霜刚好在药品区找到了万花油、云南白药喷雾剂和跌打损伤筋骨贴。 对于这个部队回来的军人,她提高了聊胜于无的警惕性,提前撕掉了外包装。 见他进屋,便招招手,将三样东西推给他。 “呐,你自己会用吧?” 贺淮洲再次见到这三样熟悉的东西,眸光微动,掩去眼底的怀念,抬起被小易握着的左手,神色间颇为无奈:“我刚回来,小易太想我了,都不愿意撒手。” “……” 一时间,陆仪霜和小易都沉默了。 小易下意识想松开,让他爸去上药,但发现俩人的手纹丝不动,随即还附赠了老父亲一个蕴含深意的眼神。 懂了。 他勉强微笑,深吸一口气,故作奶声奶气:“想牵着爸爸呢!” 陆仪霜望着这父慈子小的温馨画面,怎么看怎么怪异。 再说了,小易平时也不算粘人啊?这可能就是父子间相处的方式? 她生来无父无母,确实不甚了解。 便试探地询问:“那你的意思是……?” 贺淮洲一双宛若狐狸的丹凤眼微眯,笑意无辜,不好意思地请求道:“可能得麻烦霜霜帮我一下了。” 霜霜? 陆仪霜对这个称谓似乎有点稔熟之感,但又碍于他唤得太过亲密,一时间不太适应。 “嗯……行。”上个药而已,都是小事,更何况这伤还是因她而起。 不过,看对方这态度,她应该不会被主角光环所炮灰掉了,暂时安全,又多活一天,值得庆祝。 先让人缓一缓,等晚间她再跟他说离婚的事,免得夜长梦多。 陆仪霜与贺淮洲分别面对面地坐在炕桌两边,宛宛贴贴陆仪霜,小易“牵”着贺淮洲,而安安……钻到橱柜里去找吃的了。 她见安安小屁股一扭一扭,倏忽想起来,三个崽早饭都没吃呢! 不禁埋怨了一眼贺淮洲,他竟也没想起来,就这还是孩子爹呢! 结果折腾一大早还不是为了他,至今都想不通他到家门而不入是为了什么? 为了崽子们的肚子,她手下的动作越发快速熟练,好像不知处理过多少次这样类似的事情。 “嘶——” 冰凉的喷雾呲到掌心皮肤表面,微微刺痛,贺淮洲霎时倒吸一口冷气。 陆仪霜抬眸,露出迷惑不解的眼神,她以为部队的人都很能忍痛的,难不成是她这一棍子力度过重,连冰块脸男主都受不了了? 考虑病人感受,她只得慢下来,轻柔擦拭,时不时还像哄小孩儿般呼几口热气,似乎吹一吹痛痛就飞走了。 她低头处理,并未注意到男人逐渐湿润的眼眶,几抹晶莹闪烁,但在她抬头前又迅速恢复了原样。 小易将他爸的神态变幻都看在眼里,一时间沉思无声,什么也不想说,他有权保持缄默。 “好啦!”陆仪霜将膏药贴剪开,正好契合他的掌心与虎口,“贴几帖后,伤处的淤青估计就会消散得差不多了。” 闻言,贺淮洲瞥了眼本就无大碍的手心,还是觉得可惜了。 这时,安安乐颠颠地跑进来,趴在炕边,虎头虎脑地笑呵呵:“今早上奶奶做了白面的手擀面条!” 这么巧! 陆仪霜想到小易昨晚说要吃西红柿鸡蛋面,便对他说:“小易,既然奶奶做了,那我今早就先不做了,等你再想吃的时候记得告诉我,可以吗?” 小易突然绷紧身体,感觉不妙,连忙点头:“嗯嗯!可以!” 贺淮洲听到这话,倒是眉毛稍稍上挑,意味不明地盯着小易,光是笑笑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