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七零种蘑菇》 第1章 重生 李芳草头疼的厉害,整个人昏沉沉的,仿佛沉浮在汹涌的水中。 耳边偏偏有一个声音,忽近忽远,喋喋不休,吵的她更难受了。 “我刚说的你怎么想?反正你是不想要这个工作了,与其贱卖了,便宜不认识的人,不如把这个工作给我们首长家的姑娘……有这个人情,我肯定能升职……芳草?芳草!” 李芳草费力的睁开了眼睛。 入眼是一排排胡乱搭建的矮旧砖房,阳光透过巷子里的大树,照到人的眼睛上,刺眼的厉害。 不远处一个老头骑着一辆叮叮作响,脚蹬子掉的只剩一根轴的二八大杠从她面前经过,拖着长长的调子吆喝着“磨剪子,戗菜刀咧!” 一群淌着鼻涕的小孩在巷子口抽打着陀螺,脏兮兮的小脸上洋溢着天真的笑容。 不知道谁家的收音机传来了激昂振奋的播报,“胜利油田石油产量再创新高,这是社会主义的胜利,是无产阶级的胜利!” 李芳草茫然的睁大了眼睛,她记得她在一座人烟罕至的山里打工种蘑菇,山洪爆发后整座种植基地连同她一起被卷进了洪流之中。 她不应该是死了吗? 李芳草转过头,看到了一张陌生又有些眼熟的面孔——这不是年轻时候的沈海峰吗! 李芳草惊的脑袋一片空白,左右看了看,她正坐在一间屋子的门槛上,靠着斑驳的门板。 “我刚说的你都听见了吧?”沈海峰忍着不耐烦,“我们一个首长遇到了点难处,现在查的太严了,他姑娘没工作要下乡,只要我们把你的工作让给他姑娘,我肯定能升职……” 李芳草闭上眼睛又睁开,她想起来了。 这是一九七五年,她的恩人江老太生了很重的病,没钱医治等死,她想把自己的工作卖了给江老太治病。 和她青梅竹马长大的沈海峰花言巧语骗了她,说是可以帮她把工作卖个好价钱,其实就是拿她的工作当人情去讨好领导,结果她工作没了,钱也没有拿到,半个月后江老太死了。 她余生都活在愧疚当中,而沈海峰入了首长和首长千金的眼,从此走上了康庄大道。 李芳草不敢置信,她这是回到了自己十六岁的时候? “你把镜子拿给我。”李芳草突然说道,打断了沈海峰的喋喋不休。 年轻的沈海峰还没有锻炼出来以后的奸猾,周正俊朗的脸上满是不耐烦,皱着眉问道:“说工作的事呢,你要镜子干什么?” 李芳草没有说话。 沈海峰想到他还得要李芳草的工作,不情愿的起身进屋,翻找了起来。 李芳草回头看屋里。 这一片是江城棉纺厂的家属区,一排排灰砖瓦房是厂里盖的家属住宅,而夹在灰砖瓦房的这些低矮红砖房是棉纺厂的职工为了解决房子不够住的问题私自搭建的,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违章建筑”,厂里的领导想管也管不住,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身后的这间“违章建筑”就是沈海峰和他妈罗彩菊的家,外面污水横流,不到八平米的小屋子,阴暗潮湿,透着一股霉味,家徒四壁。 沈海峰拿了一面小镜子出来,递给了李芳草。 李芳草接过镜子,在掉了漆的斑驳镜面中看到了一张白净瘦削的脸。 这时候的她还没有被后来的世道险恶和人心凉薄捶打到只剩愁苦和麻木,那双眼睛澄澈美丽,眼神都透着一股懵懂纯净的温柔。 这是她十六岁的模样。 收音机里还在播报着新闻,“听众朋友们,今天是一九七五年十月……” 她真的重新活了过来,回到了她十六岁这一年! “看也看完了,咱们该说你工作的事了吧?”沈海峰急切的问道,“芳草,这么多年的情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咱们早晚是要结婚的……” 李芳草胸口涌出的苦涩仿佛有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了一声叹息。 她名义上的父亲李德福原本也是部队里的军人,她出生的时候退伍转业被安置到了棉纺厂。而李德福的妻子赵小凤得知丈夫被退伍了,而她也因为生产的时候大出血失去了生育能力,不甘怨恨之下,把她的女儿和同一个病房出生的,首长肖兴华家的女婴偷偷调换了。 赵小凤把生活的怨气都发泄到了她的身上,这么多年对她非打即骂,几次险些饿死。 沈海峰的父亲早些年跟从罗彩菊离婚了,罗彩菊在棉纺厂上班养活自己和儿子,母子两个相依为命。 李芳草和沈海峰算是青梅竹马长大,她娘不疼,他爹不爱,两个孩子都是挨饿长大,艰难讨生活的人,多少有点惺惺相惜的意思。然而彼此从来没有捅破过那层窗户纸。 按说罗彩菊是棉纺厂的正式职工,就算一个人养孩子也不至于穷酸到这份上,可谁让罗彩菊是个伏弟魔,她的工资绝大部分都寄给乡下的弟弟了。 后来,沈海峰入伍,因为表现好提干,罗彩菊的心思活络了,看不上李芳草了,严厉禁止沈海峰再跟李芳草有什么接触,免得坏了沈海峰的名声,影响沈海峰娶大领导家的千金。 这不,沈海峰想讨好肖兴华,把她的工作让给肖兴华的女儿肖姝雪,她都低血糖晕倒在沈海峰家门口了,沈海峰都不敢让她进屋里坐,只肯让她坐在门槛上歇口气,生怕传出什么闲话。 只是沈海峰机关算尽也没能如愿,肖姝雪接手了工作,只干了两天,就任性的不要工作,辞职去了别的地方。 后来机缘巧合,李芳草知道她才是首长肖兴华的亲生女儿。 那时候肖家宠爱的娇娇女儿肖姝雪正在跟一个高官子弟处对象。肖家人舍不得这么好的女婿,指望着肖姝雪进嫁进高门,提携父兄,哪里肯让肖姝雪不高兴,跟李芳草说等肖映雪结婚了再认她。 肖家人生怕肖姝雪因为她受到一丁点的伤害,不肯认她。但急于抱大腿的沈海峰起了心思,到处跟人讲他和她关系不一般,早就有了夫妻之实,坏她的名声,想逼迫她跟他结婚。 沈海峰算盘珠子打的都要崩她脸上了,虽然肖家人不认李芳草,可李芳草终归是肖家的亲生女儿,多少得提携下女婿。 李芳草名声被沈海峰毁了,恨透了沈海峰,就在她几次站在长江边,一跳了之证明自己清白的时候,肖姝雪一个人回到了江城。 沈海峰迷恋上了美丽的娇娇女肖姝雪,火速跟她划清了界限,要跟肖姝雪结婚。 李芳草那个时候还很天真,以为肖姝雪跟高官子弟分手了,嫁给沈海峰这个普通人,她就可以回到自己的家了,摆脱让人窒息的赵小凤一家。 然而肖父肖母毫不留情的拒绝让她认祖归宗,他们嫌被换孩子这事丢人,不想名声受损,被人指点,背地里传八卦。 李芳草这事提了几次,肖父肖母干脆恼了,呵斥她忘恩负义,见钱眼开,说什么赵小凤李德福辛苦把她养大,她不过是贪图肖家富贵,就不要养父母了,又说她连小学都没念完,粗手粗脚,什么都不懂,肖家有这样的女儿,还不被人笑话死! “为什么非得公开你的身份?为什么非得回到肖家?身为工人的女儿让你觉得丢脸了吗?你怎么如此虚荣!”当时肖父居高临下的严厉训斥她。 肖母也对她很失望,愤怒的问道:“你是想把姝雪逼死吗?” 李芳草一个人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江城,辗转流离过很多地方,最后被一个好心的女老板收留,在一座大山的种植厂里打工。 这么多年过去,李芳草以为自己对这些恶心的人已经释然了,然而再次看到沈海峰,她还是控制不住,捂着嘴,险些干呕出来。 沈海峰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李芳草不想听了。 她把手里的镜子扔到了沈海峰怀里,扶着门框站了起来,多跟沈海峰呆一秒钟她都要忍不住吐出来。 “你上哪去?”沈海峰惊讶的看着李芳草头也不回的往前走,赶紧追了过去,“工作的事咱们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我去跟首长说,后天去办手续把工作转给人家姑娘!” 李芳草看着拦着她的沈海峰,如同看一只恶心的臭虫,清冷冷的说道:“行啊。” 第2章 水费 沈海峰有些不敢置信,李芳草就这么答应了? “说好的事,可不能反悔啊!”沈海峰喜不自胜的叫道。 李芳草没再搭理他,绕过他径直走了。 沈海峰觉得李芳草身上仿佛有什么东西大不一样了,然而他沉浸在即将巴结上大领导的美梦当中,怕再跟李芳草说话叫人看到,以为他跟李芳草处对象,只能看着李芳草走远了。 李芳草慢慢的走到了江城的大街上。 今天是周天休息日,街上人挺多,她目光依次看过百货大楼刷着红漆的窗户,穿着绿军装的年轻男女们,带着怀念打量着这个时代。 街头摆着几张桌子,头顶电线杆上帮着标语——知青下乡报名点,大喇叭里喊着“知识青年下乡去”的口号。 这些在后世只能在年代剧里才能窥见的场面,现在都鲜活真实的展现在了她的面前。 李芳草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看着不远处的长江大桥,听着江上轮船的汽笛声,莞尔一笑,两滴清泪顺着她的脸颊掉到了地上。 真好,她回到了一切错误还来得及纠正的时候。 “芳草?”李芳草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李芳草回头,想起来这人是棉纺厂的妇女主任王红兰,家住的离他们不远。 “你妈又打你了?”王红兰看到李芳草脸上的泪痕,同情又无奈,“你这会儿别急着回家,你妈正跟老牛婆子对骂呢!” 赵小凤跟人吵架,心情不好,正愁没撒气筒呢,李芳草这会儿回去,不撞枪口上了吗! 王红兰挺同情芳草这小姑娘的,然而到底赵小凤是李芳草亲妈,亲妈怎么对待闺女旁人顶多劝两句,还能怎么样? “谢谢红兰姨。”李芳草点头说道。 王红兰看着柔声柔气的李芳草,心里哎呦直叹气,她要有这么乖巧漂亮的女儿还不捧手心里当眼珠子一样疼。 也不知道赵小凤脑袋搭错了哪根筋,对闺女跟对仇人似的,不给饭吃,还动不动就拿着棍子劈头盖脸的抽,把孩子打的浑身上下没一块好皮。 王红兰走了之后,李芳草走到了知青下乡报名点,问一个带着红袖箍穿着绿军装的年轻小伙子,“同志,我只有小学文化,能报名知青下乡吗?” 正低头写东西的小伙子闻声抬头,看到李芳草后愣住了,随即红了脸,赶忙放下钢笔站了起来,“什,什么?” 要是前世,她脸皮薄,要面子,不好意思跟人说她只有小学文化,搁以后满大街都是大学生研究生的年代,她跟文盲没什么区别。 但重来一世,李芳草想开了,只有小学文化是因为赵小凤不让她读书,不是她笨,不努力。 她文化水平低,不是她的错。 李芳草又把问题重复了一遍。 小伙子听清楚之后,连忙点头,“可以,可以的,你想下乡吗?” 李芳草问道:“我能去哪里?” 小伙子从档案袋里抽出几张资料,说道:“这几个地方都是咱们省的,离江城不远……” “有没有外省的?离江城越远越好。”李芳草问道。 小伙子吃了一惊,他没听错吧?这年头知青下乡都是挤破了头要离家近的地方,这漂亮姑娘怎么一张嘴就要越远越好? 李芳草见他不吭声,疑惑的问道:“有吗?” “有,有!”小伙子回过神,从另外一个档案袋拿出了材料,“这个地方在甘省,坐火车得三天两夜,是离江城最远的地方了。” 李芳草指着地名说道:“就这里吧。” “你不再考虑考虑?”小伙子问道。 李芳草摇头。 小伙子说道:“你要是真想去这里下乡,带上街道的介绍信还有户口本过来报名。” 李芳草问清楚了报名流程,转身走了,沿着记忆中的道路往李德福和赵小凤的家里走去。 离棉纺厂家属区的巷子老远,李芳草就听见了赵小凤尖利的骂声,还有另外一个女人不甘示弱的回骂。 李芳草想起来了。 这个时候棉纺厂家属区通了自来水,几户人家共用一个自来水龙头,平摊水费。 老牛家女儿坐月子,老牛婆子心疼女儿坐月子婆婆不给伺候,把女儿家的尿布拿回来洗,赵小凤看到后不乐意了,觉得老牛婆子水用的多了,脸红脖子粗的吵着要老牛婆子多交水费。 老牛婆子也是个泼辣蛮横的,两家多年邻居,鸡毛蒜皮的矛盾日积月累,简直势如水火,丁点大的小事都能吵翻天。 赵小凤大概是吵累了,回屋了,老牛婆子还叉腰站在李家门口骂街。 有人骑着自行车从旁边经过,跟李芳草打招呼,“芳草回来了!” “你个B子养的!老子一分钱都冒得(没有)!”老牛婆子指着李家大门怒道,转头瞧见李芳草,气势汹汹的拉着李芳草叫道:“芳草,你过来讲,你爸妈的三个侄子在你家住了多少年,你家交水费算人头从来不算他们三个,大家都是街坊,算了,不说什么,可你妈一点哈嗖(分寸)都冒,还有脸问老子要钱!惹恼了老子,老子拿条据(扫把)打人!” 李家的木板门吱呀一声开了,赵小凤怒气冲冲的走了出来,眼神剜了一眼李芳草,满是嫌弃厌恶,张嘴就骂:“小贱皮子,你胆子大的很啊,有你说话的份吗!” 李芳草站在那里不动,目光沉沉的看了眼赵小凤。 赵小凤三十多岁,五官其实长的很漂亮,要不然也李德福也不会看上她,然而现在的她被拮据不如意的生活磨搓了多年,身形消瘦,满脸的刻薄尖戾,穿的也邋遢,说她是五十岁,也没人质疑。 上辈子李芳草离家出走多年,忘却了很多让她难过的事,但赵小凤挥舞着棍子往死里打她,用最恶毒的话侮辱她的样子始终深深印刻在她的脑海中,让她半夜都会从噩梦中惊醒。 以前她以为是自己不好,所以连亲妈都憎恶她,导致她上辈子一生都在懦弱自卑中度过。 第3章 贱命 因为怕亲生女儿跟着她和李德福受苦,赵小凤在病房里调换掉两个刚出生的婴儿。她的亲生女儿肖姝雪在大院里被家人捧在手心里,当一株温室里的娇花,而她要被赵小凤虐待打骂,当一棵名副其实的野草。 上辈子李芳草天真的以为只要她听话,多干活,把工资全都交给赵小凤,妈妈就能给她一个好脸。 金秋的阳光照在李芳草身上,她却觉得刺骨的冷。 “好了,还没个够了!”王红兰过来,板着脸呵斥道,制止了赵小凤的辱骂,转头给李芳草解围,“芳草,你进屋去吧,该做晚饭了。” 李芳草转身进了李家低矮的灶房。 老牛婆子撇嘴:“主任你看她那德行!有她那么当妈的吗?” 听她那些话,什么贱皮子之类的,谁家那么骂自己亲闺女?赵小凤的闺女是贱皮子,那赵小凤是什么?老贱皮子? 赵小凤冷哼一声,叉腰叫道:“我怎么对我姑娘轮得到你管?天皇老子都管不着!谁叫她命贱,托胎到我们家!” 话音中都带着一股咬牙切齿的憎恨和隐秘的得意。 王红兰本来是想劝几句的,结果硬生生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赵小凤自言自语的叫道:“人家大领导家的姑娘才是好命,她就是贱命!她命贱!就算我打死她,她也得受着,她来我家了,她活该……” 旁边的一个大娘看赵小凤神神叨叨的,说道:“啥好命贱命的,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对她好点,将来她给你养老,也能对你好啊!” 赵小凤撇嘴,不服气,“我把她养大,就是天大的恩情,她就得给我养老!” 李芳草往灶台里添了一根柴,漠然听着外面的声音。从前她不知道赵小凤什么意思,现在她懂了。 赵小凤换了孩子后,没有把她扔到野地里喂狗,而是把她养大了,让她活了下来。在赵小凤看来,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 “你不是指望你侄子给你养老吗?怎么又要你姑娘给你养老了?”牛婆子撇嘴说道。 众人都知道,赵小凤生李芳草的时候伤了身体,医生说再也不能生育了。李德福和赵小凤都是重男轻女的思想,生怕自己晚年没儿子没着落,各自接了侄子到家里当亲儿子养着。 反倒是李芳草这个亲生的女儿,跟捡来的小猫小狗似的。 “关你屁事!”赵小凤还要开骂。 王红兰没好气的冲赵小凤说道:“行了,别吵吵了!你也注意点,孩子大了,哪能那么说孩子!你瞅你那嘴,什么香的臭的都往外倒,像话么!” 赵小凤以前是农村人,嫁了李德福之后跟着把户口转到了城里,一直没工作,靠李德福养着她和她侄子,她敢跟牛婆子对骂,但不敢得罪棉纺厂的领导,嘟囔道:“我怎么对她了,她不听话我才说她几句。” 等赵小凤和牛婆子各自进屋,几个看热闹的议论纷纷。 “芳草这孩子可惜了!” “长的好看,懂事能干,脾气还温温柔柔的,就是摊上这样的爹娘!” “你们不知道吧?原来芳草不叫芳草,就叫个草儿,野草的草儿,后来还是上学了,老师说那名儿不好,给改叫芳草了。” “她上学的时候学的可好了,年年都是年级第一,老师还让她跳级,可小学没读完赵小凤就死活不让她读书了!” “要说读书也没啥用,芳草不也有正式工作了吗!” “谁说没用?那都是嘴上说着好听,你儿子处对象,你是愿意让他处个高中毕业的,还是小学都没读完的?” “那还用说,肯定要高中毕业的啊!” “所以我说芳草这孩子可惜了,人再好顶个么用?摊上这样的爹妈,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王红兰叹口气,万般皆是命,命不好,谁也没办法。 等到太阳落山,李芳草做好了简单的汤饭,赵小凤的侄子赵二虎从外面晃悠回来,长的一副贼眉鼠眼相,进灶房上下打量了眼李芳草,不高兴的叫道:“怎么还没做好饭?老子都要饿死了!” 赵二虎都十八了,没个正经事做,宁可一天天的当街溜子,也不愿回农村老家。 李芳草用烧火棍捅了下炉子,没有搭理他。 火光映照下,李芳草脸庞红扑扑的,五官妍丽,看起来娇艳的像六月里的水蜜桃。 赵二虎心里痒痒的,故意凑到李芳草跟前,说道:“我姑可发话了,叫你把工作让给我,啥时候给我啊?” 李芳草站了起来,后退了两步,冷冷的说道:“我的工作是别人给我找的,跟你姑没关系,凭什么给你?” 赵二虎吊儿郎当流里流气的,早把李芳草当成了自己的女人,目光在李芳草的脸上胸口流连,眼里那点见不得人的邪念一览无余,“啥你的我的啊?我姑说了,她做主让你跟我结婚,咱两口子给她养老!咱俩是表兄妹,正好亲上加亲!你爹妈没儿子,老绝户!还不得指望着我啊?” 这些年赵二虎在江城过着城里人的日子,压根没想过回农村老家去,每天都做着娶了李芳草,接手李芳草工作当正儿八经城里人的美梦。 “芳草啊,你早晚都是我的人!”赵二虎淫笑着,伸手就要往李芳草脸上摸。 李芳草抡起烧火棍狠狠的敲到了赵二虎不老实的手上。 赵二虎一声惨叫,捂着胳膊哇哇后退了几步,低头一看,袖子都被烫烂了一个大裂缝。 “你这个小贱皮,你还敢打我!”赵二虎恼羞成怒,举起拳头就要往李芳草身上砸去。 李芳草后退一步,从灶膛里抽出一根烧着的木柴,重重的往赵二虎胸口捅了过去。 秋天的衣裳单薄,赵二虎被木棍一顶,觉得胸口痛的要死,捂着胸口坐在地上,面容扭曲不已,嘶嘶的喘着气。 李芳草前世学过一点防身术,知道用棍子打人其实是不疼的,用棍子头顶人才是真的疼。 被李芳草连着打了两下,赵二虎有点怵,嘴里不停的咒骂着李芳草,嚷嚷着要打死她之类的话,却不敢再动了。 李芳草冷笑了起来,赵小凤安排的可真是好,让她给赵小凤当牛做马,把工作让给赵小凤的侄子,嫁给赵小凤的侄子伺候他,真是方方面面的确保了让她一辈子都被赵小凤捏在手心里,踩在脚底下不得翻身! 第4章 父亲 从客观上看,赵小凤一个大字不识的女人够胆替换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和首长家的千金,为亲生女儿谋了一条幸福的通天大道,让首长家的千金代替她的亲生女儿在李家吃苦,又在以后的日子里打压李芳草,恨不得把她骨头都榨干了,为自己谋利,可谓是有勇有谋。 从主观上看,李芳草恨不得撕了这个心肠恶毒,给她的只有谩骂毒打盘剥,从未有过一丝温情的女人。 赵小凤一己私欲毁了她的一生。 她上辈子就是太软弱,太渴望亲情,才一步错,步步错。 现在她明白了,别人不肯给的东西,强求也没用。 这会儿上,屋子外面响起了李德福跟人打招呼的声音。 赵二虎唯一怕的就是李德福,毕竟是在姑父家白吃白喝,赶紧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跑了出去。 老牛婆子的声音也传了过来,激动的跟李德福告状,说水费的事。 李德福声音很客气,笑呵呵的说都是街坊,不能搞这样的事,洗衣裳用一点水能费几个钱,回头他好好说说芳草妈。 李芳草嘴角弯起,笑的十分讥讽。 李德福可不是什么好好先生,酗酒发疯砸东西打老婆都是常规操作,温和的面目都是给外人看的,丑陋恶劣的那一面才是给家人消受的。 只是李德福不知道赵小凤替换孩子的事,赵小凤也没敢告诉他,李德福至今仍以为李芳草是他唯一的孩子,虽然嫌弃李芳草是个女孩,但好歹是亲生的,李德福喝醉酒打赵小凤,但从来没打过李芳草。 李德福进屋里看到赵小凤坐那打毛衣,语气很不好的骂了她几句,赵小凤没敢还嘴。李德福又来灶房,问道:“还没做好饭?” “快了。”李芳草说道,抬头看向了一身酒气,不知道从哪喝酒回来的李德福,突然问道:“爸,绝户是什么意思?” 天色黑了下来,灶房里没有通电,只有灶膛里的火苗照亮。 李德福被戳中了心中的痛处,脸色瞬间扭曲起来,咬牙切齿的喝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李芳草平静的说道:“是赵二虎说的,他说我妈许诺他了,我妈说咱们家是老绝户,让我嫁给他,以后咱们家的房子,钱,还有你的工作都是他的,他要吃绝户!” 李德福的脸色在火光中一片狰狞。 “爸,到底什么是绝户啊?”李芳草又问道。 李德福喘着粗气,拎着拳头就出去了。 屋里很快传来了赵小凤惨叫声,鬼哭狼嚎的吓人,还有清脆的巴掌声,沉闷的拳头声,响亮的皮鞭声。 赵二虎吓的不敢进门,蹲在墙根处听着他亲姑妈的惨叫直打哆嗦,李德福的两个侄子也蹲在墙根那里,看着赵二虎满是瞧不起。 李芳草听着赵小凤的惨叫,搅了搅锅里稀的能照出人影的米汤,神色平静。 上辈子的李芳草会在赵小凤挨打的时候,跑出去挡在赵小凤面前,哭着求李德福不要再打她的妈妈了。 这辈子的李芳草不会再做这样的傻事了。 借着火光,李芳草从柜子顶上摸出了一沓黄纸,一张张塞进了灶膛,看着火光吞噬了那张黄纸,仿佛在祭奠前世那个死去的自己。 听到屋里的声音小了起来,渐渐只剩下赵小凤的哭嚎声,李芳草知道李德福打累了,喊道:“爸,饭好了。” 李德福满脸阴郁的走进了逼仄狭窄的灶房,拳头上还带着血迹。 李芳草点燃了一盏煤油灯,支起了一张破了洞的小饭桌,摆好了筷子。 听到开饭的声音,住在李家的三个侄子都赶紧跑进了灶房。 李德福沉着脸,三个侄子也都大气不敢出,至于赵小凤,还在屋里哭嚎着,没人搭理她。 按李家的规矩,李德福先盛饭,然后是他的两个侄子,接着是赵二虎,再然后是赵小凤,最后才轮到李芳草去刮一点锅底的稀汤。 男尊女卑,等级森严已经深深的刻进了李家人的骨头里,在生活中的每一处细节都在彰显维护着这个恶心的秩序。 就算李芳草早有了工作,赵小凤拿走了她所有的工资,李芳草和李德福一样是家里经济的顶梁柱,她依然也是李家这个小社会食物链的最底层。 赵小凤为了生她而大出血,导致以后再也没办法怀孕,断了李德福的根儿,她李芳草就是这个家的罪人。 五个人围着狭窄的饭桌吃饭,安静的可怕,赵二虎更是大气都不敢出,李德福虽然没打他,可看着他的眼神让他心惊肉跳。 吃过饭后,男人们吃饱喝足走了,李芳草把碗筷收拾了,从柜子上搬下了自己的铺盖,准备睡觉。 李家只有一间房,用布帘子隔成了两半,一半是李德福和赵小凤住,另一半给李家和赵家的三个侄子住,李芳草虽然是亲生的但只能住在灶房这个“违章建筑”里面。 棉纺厂大多数人家生活节俭,能不开灯就不开灯,夜晚黑漆漆的一片,唯有天上的星星闪着耀眼的光。 李德福拎着一瓶劣质白酒晃悠悠的出去了,不知道去哪里找人拼酒。 赵小凤在屋里哭着,哎呦哎呦的喊疼。 李芳草装作没听见,关上了灶房破旧的木板门,插上了门栓。 赵二虎站在灶房外面敲门,叫道:“我姑让你过去!” 李芳草干脆说道:“不去。” “那可是你亲妈!”赵二虎气急,暗道往常李德福要是打他姑,李芳草早就哭着喊着挡到赵小凤跟前了,赵小凤也能少挨点打,李芳草今天是吃错了什么药,从头到尾都不吭一声。 李芳草讥讽一笑,不搭理他,被子一拉,睡觉。 赵小凤躺在床上,鼻子嘴巴涌出的血都干在脸上了,也不见李芳草过来伺候她。这回李德福是下了死手打她,牙打掉了两颗不说,腿也疼的厉害,根本就动不了,钻心的疼。 她在屋里听的清清楚楚,赵二虎喊李芳草过去,李芳草不吭声。 赵小凤心里那叫一个恨啊,把李芳草翻来覆去的骂,诅咒李芳草不得好死,等她养好了伤,打死这个贱皮子出气。 然而赵小凤这次伤的太厉害,撑到半夜实在撑不住了,喊赵二虎送她去医院。 第5章 恩人 赵小凤夜里疼的哼哼唧唧,吵的那半间屋里的三个人睡不了觉,李德福的两个侄子早就怨气冲天了,此时听到赵小凤嚷嚷着要去医院,只当没听到,翻了个身继续睡。 李德福还在外面喝酒没回来,赵二虎尽管百般不情愿,只得起来,去喊李芳草,李芳草还是不搭理他。 赵二虎满肚子怨气,打着手电去邻居家借了一辆板车,把赵小凤从屋里背出来,放到了板车上,拉着赵小凤去了医院。 从屋里出来时,赵小凤看着紧闭的灶房门,又是一阵怒火攻心,吐字漏风的说道:“等回来就打死这个小娼妇!” “就是!打死她!”赵二虎嗷嗷叫道。 左邻右舍都知道赵小凤今晚上挨了打,但赵小凤人缘差,也没人出来问候一声,反正李德福打老婆早就是大家司空见惯的事。 李芳草在家安安生生的睡了一夜,养足了精神,醒来的时候天还没亮。 今天是周一,她要去厂里处理一下工作的事,把工作卖了好给恩人江婆子治病。 没等她走出家门,赵二虎匆匆忙忙跑了回来,瞅见她后立刻叫道:“快拿钱!你妈的医药费还没交呢!她腿断了!” 李芳草觉得赵二虎挺可笑的。 这些年赵小凤把侄子当亲儿子,巴巴的从乡下接过来好吃好喝的养着,许诺了李家的一切包括女儿都是赵二虎的,平时也不少给钱。可等到要赵二虎出钱出力的时候,赵小凤就成了她李芳草的亲妈,跟他赵二虎没关系。 “我没钱。”李芳草冷冷的说道。 她的工资都被赵小凤强行要走了,手里如今还有七分钱,一枚五分的硬币加一枚二分的硬币,真正意义上的口袋里只剩下俩钢镚。 赵二虎恼了,“你没钱?那你妈的医药费怎么办?赶紧给我钱!否则我就把你妈扔医院里不管了!” 李芳草漠然,“随便你。” “还想跑?看老子怎么收拾你!”赵二虎伸手就想抓李芳草,冷不防李芳草又是一棍子顶到他的胸口,疼的他倒退几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赵二虎捂着胸口定睛一看,李芳草手里拿的是灶房门的铁门栓。 昨天跟今天伤的都是同一个位置,新旧伤交叠,赵二虎疼的说不出话来。 “非得惹我干什么?”李芳草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宛若看一只臭虫,“你再惹我,我就跟你姑父好好说说你的野心,你猜他会不会把你撵回你家去?” 赵二虎不敢吭声了。 李芳草转身要走,突然想起了什么,好心说道:“你姑藏钱的地方你肯定知道,你去翻翻,找到了就去交医药费,反正我手里一分钱没有。” 赵二虎一听倒也是个主意,他急着去交钱,赶紧进了屋,跑到李德福和赵小凤睡的那半间翻箱倒柜的找起了钱。 李芳草听着屋里的动静,嘴角扬起讥讽的微笑,转身离开了。 天蒙蒙亮,青黛色的光线笼罩着大地,四周静悄悄的。 李芳草提着饭盒去了恩人江老太家。 江老太的家不过是临街搭的一个破木棚子,勉强遮风挡雨,有个窝罢了。 离的老远,李芳草就听见了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她快步跑了过去,推开了摇摇欲坠的木板门。 床头的小矮凳上放着一碟咸菜,一个发黑的窝窝头。 江老太躺在床上,头发花白,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 李芳草赶紧扶起江老太,端起饭盒,把昨晚上偷藏起来的一碗汤凑到了江老太嘴边。 几口汤润喉,江老太咳嗽好了一点,睁开眼睛看了眼李芳草,气若游丝。 “嬢嬢!”李芳草喊了一声,再也忍不住了,抱着她泪如雨下。 真好,她回到了江老太还活着的时候。 江老太就是她那窝囊又可笑的人生当中唯一给过她关爱和温暖的人。 关于江老太的风言风语很多,流传最广的是解放前她给大官当过姨太太,结果男人一家逃到湾湾去了,抛弃了她。 李芳草不觉得江老太是坏人...... 江老太记得她这点恩情,在赵小凤打她骂她,不给她吃饭的时候,江老太会给她一口饭吃,尽管江老太自己生活也极度困难。 再后来,风气渐渐变了,没人揪着一个又穷又病的孤老婆子不放了,江老太才过了几天安稳日子。 江城钢铁厂一个小领导早些年受过江婆子的恩惠,江老太让他给李芳草安排个工作,这恩情就算抵消了。 这也是为什么那么多城市待业青年都没找到工作,只能下乡,而李芳草一个小学毕业,没有关系却能有一份让人羡慕的工作的原因。 “哭个么事!”江老太声音沙哑,话说的很生硬,口气却很温柔,“老婆子我还没死呢!” 李芳草打来了水,给江老太擦脸,擦手。 江老太的脸色蜡黄,手枯瘦的如同老树皮,指甲盖都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全部往外翘着,李芳草难受的眼泪一滴滴掉到了水盆里。 上辈子是她没用,轻信了沈海峰和罗彩菊那对龌龊母子。沈海峰为了巴结肖兴国,想把她的工作白送给肖姝雪,肖家哪能占下属便宜,托人把钱给了罗彩菊,而罗彩菊贪心,拿了她卖工作的钱,却不给她,一直谎称对方还没给钱。 她没了工作,只能到处偷摸着打零工,等待罗彩菊给钱,然而江老太的病等不得。 江老太的死是她一生难以磨灭的痛,好在她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来挽回这个悲剧。 “又哭!”江老太不满的说道,“好好的大姑娘家,漂漂亮亮的,不许哭!” 李芳草擦干了眼泪,喂江老太喝汤。 “你怎么舍得来我这里了?”江老太问道。 李芳草看着江老太满头花白的乱发,伸手拿了梳子,动作轻柔的给江老太梳头,“嬢嬢,您在我心中比亲奶奶还要亲,我谁都能不见,就是不能不见您!” 江老太笑了笑,“你那个对象不是嫌弃我成分不好,不让你见我吗?” “他不是我对象。”李芳草坚定有力的说道,“他那样的人,我瞧不上!” 第6章 工作 李芳草记忆中江婆子对沈海峰的态度很不好,还私下里跟她说这个小伙子眼神奸猾,不老实,看着就像是不择手段往上爬的人,瞎白了一副好长相。 还叮嘱李芳草离沈海峰远一点,李芳草太良善软糯,不是沈海峰的对手。 现在看来,经历了那么多恶人恶事的江婆子早就修炼出了火眼金睛,对沈海峰的评价一语成谶。 “你不跟他好了?”江婆子故意问道。 李芳草摇头,“我从来没跟他好过。” 沈海峰有没有喜欢过她,她不知道,但她没有喜欢过沈海峰,也许以前她把自己缺失渴望的亲情转移到了沈海峰身上,但那从来不是爱情。 她跟沈海峰认识这么多年,沈海峰明知道江老太对她的意义,依然能为了讨好领导献出她的工作,生生拖死了江老太。后来知道她是大院里的真千金,又到处散播谣言,说她早就是他的人了,让她在江城过不下去,再后来又跟抢占了她人生的肖姝雪勾搭到了一起。 沈海峰还算是个人吗! 她讨厌的人很多,恨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赵小凤,一个就是沈海峰。 “真的?”江婆子怀疑的问道。 李芳草说道:“我跟他就是一个家属院长大的关系,本来就没什么,现在他当了兵,更看不上我了。” 江婆子撇嘴,显然是不信,只以为李芳草跟沈海峰吵架了,话里有话说道:“姓沈的那个小子不是老实人,你不是他的对手。女人啊,不能剃头担子一头热!” 李芳草轻轻点头,她知道江婆子是个有故事的女人。江婆子从来不说过去的事,然而李芳草还是能从她的只言片语中窥见隐藏在沧桑平静面容下的浓烈爱恨。 受过苦,吃过亏,才有了如今的感慨。 “婆婆,我该去上班了。”李芳草温柔的把被子给江婆子掖好,“你照顾好自己,我下班再过来看你。” 江婆子苦笑,“什么照顾不照顾的,我一个孤老婆子活一天遭罪一天,早死早托生。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伢啊!你这么个性子,我就是死了也闭不上眼啊,怕你吃亏,怕你被人欺负……”江婆子看着温柔娴静的李芳草,伸手抹了把脸上的泪。 李芳草眼睛里蓄满了眼泪,神情却是轻松的笑,抱住了江婆子,“婆婆,我长大了,不是以前那个挨打不敢还手的傻瓜了,我不会被人欺负的!” 她不是路边谁都能踩一脚的野草,她要长成一棵树,一棵参天大树,风吹不倒,雨打不倒,保护她想保护的人。 李芳草在钢铁厂的后勤部门工作,是钢铁厂下属的洗澡堂子的服务员,在门口收澡票,卖一些洗澡用品。 钢铁厂有大锅炉,热水多的是,洗澡堂算是给自家员工的福利。澡堂子的工作清闲,还能领家里人来免费洗澡,在这会儿人的眼里是不错的工作了。 李芳草到了澡堂子之后,就跟同一个班的刘大姐说了想卖工作的事。 “你真要卖?”刘大姐不敢置信,多少人想要这个工作都没有呢,李芳草居然要卖了。 李芳草半真半假的说道:“我家那情况,你们都知道,我妈天天逼着我把工作给她侄子,嫁给她侄子,我还不如卖了工作,下乡当知青去,听说乡下能吃饱饭。” 刘大姐同情的看了眼李芳草,洗到布料稀薄,几乎都要透亮的蓝布褂子,下襟都破成一条条的,用棉绳系了一个又一个疙瘩,老粗布裤子满是补丁不说,还短了一大截,露出脚脖子和一截小腿。 瞎白浪费了李芳草那温柔漂亮的长相。 赵小凤每个月发工资的时候过来把女儿的工资都领走,美其名曰是怕孩子乱花钱。 明眼人谁看不出来赵小凤贪啊!谁家怕孩子乱花钱一分钱都不给孩子留的?何况还是人家孩子自己挣的工资。 李芳草吃不饱饭,穿的跟乞丐一样,说出去谁信这是钢铁厂的正式职工? “你卖多少钱?”刘大姐打起了算盘,她外甥女还没工作,街道上三天两头派人来动员下乡,再耽搁下去,只怕家里大人的工作都要受到影响。 李芳草说道:“我也不懂,刘姨觉得多少钱合适?” “四百,不少了吧?”刘大姐试探问道。 李芳草微微一笑,“二车间里有个女工的工作卖了五百呢!她那可是下大力气的苦活!咱们这工作清闲又体面,少说也得七百吧!” 刘大姐咬咬牙,“你真想卖?不骗人?” 李芳草真诚的说道:“刘姨,咱们认识这么久,您看我骗过人吗?” “你先不跟别人说你想卖工作。”刘姨抓着她的手,“我去一趟,一会儿就回来!” 李芳草白净的脸上笑吟吟的,点头,“那您去,我等您。” 刘大姐这会儿顾不上旷工会被领导骂了,借了一辆自行车,骑着车飞奔而去,不多时就带着一对母女过来了。 “芳草,六百块买你的工作,你愿不愿意?愿意的话,现在就给你钱,咱们去把手续办了!”刘大姐急切的说道。 “六百啊……”李芳草有点犹豫,“算了,我再问问别人……” 跟刘大姐过来的女人等不及了,“七百!你看行不行?再多我们也没有了!” 她女儿要是再安置不下来,就要被强制下乡了! “行。”李芳草也不讨价还价了,“但有个条件,你们得帮我开个街道证明,我下乡要用。” 女人大喜过望,“这有什么难的?我姑娘的表叔就在街道办上班,现在就能给你开!” 买卖商量好了之后,双方都效率惊人。 李芳草收了钱,带着从家里悄悄拿出来的户口本和工作证去厂里找人事办手续,姑娘的妈火急火燎去街道办找亲戚给李芳草出证明,生怕去的晚了李芳草反悔。 “咋还有这么傻的人?放着好好的工作不要,跑去乡下当什么知青!”姑娘的妈看着盖着大红印章的证明直摇头。 第7章 住院 李芳草从人事那里领了大半个月的工资,二十块钱。 看着手里的一叠花花绿绿的票子,李芳草忍不住感慨万千,她工作这么久,还是第一次领到工资。 办妥手续之后,还不到中午。 李芳草没有直接去江老太那里,她先去了江城第一医院。之前她带江婆子看过病,知道江婆子该来哪个科室看病住院。 到了医院后,李芳草找了医生,跟医生说明了情况,医生估算了下,住院加治疗估计要五百出头。李芳草先给江婆子办好了住院,预交了六百块钱的住院费,然后才去了江婆子那里。 不出李芳草所料,江老太一听李芳草为了给她治病卖掉了工作,当场就火冒三丈,激动的整个人都在颤抖。 “我不去!”江老太语气凶恶的叫道,“我一个孤老婆子死了就死了,浪费那钱干什么?你把钱还给人家!工作不卖!” 李芳草握住江婆子的手,认真说道:“工作没了就没了,嬢嬢,我爸妈怎么对我的你也知道,你要死了,我在这个世上就一个亲人也没有了!我还活着干什么?” 想起上辈子江婆子死后她的境遇,世界之大,找不到一个真心对她的人,人人都嫌弃她,她像个孤魂野鬼一样游荡在这个不欢迎她的世界,李芳草脸埋在江老太粗糙的手中,失声痛哭。 江婆子的隔壁邻居听见哭声,到门口看了一眼,问清楚原委后,劝道:“要是我生病了,我亲生孩子都不会舍得卖了工作给我治病。江大姐,这是人家孩子一片孝心,也是你俩的缘分!” “工作已经卖了,钱我交给医院了,您要是不去治病,咱们可是既赔了工作又没治好病!”李芳草拉着江婆子的手说道。 在邻居大婶的劝说下,江老太长叹一声,难过的说不出话来。她想给孩子谋一个将来,没想到最终孩子把这个将来卖了,给她谋一条生路。 江老太从枕头下面摸出一个掉光了漆的铁盒子,里面放着用麻绳捆好的一小卷票据,都给了李芳草。 这是她多年来攒下的布票粮票。 “拿去买点布,做两身出门的衣裳,再买点吃的,路上带着,穷家富路。”江老太看着漂亮温柔的李芳草,心酸的说道,“出门在外,要照顾好自己。” 李芳草其实不想要,但为了让江老太心里好受一点,还是接下了票据。她请邻居大婶帮忙,借了一辆板车,把江老太送到了医院,直接住进了病房,花了五块钱给江老太请了个护工,又塞给了隔壁大婶十块钱,请她在江老太出院之后,照顾一下江老太。 隔壁大婶也没客气,拍着胸脯保证不会让江老太饿着,“你也照顾好自己,听说甘省那地方又冷又穷,你一个小姑娘过去要吃苦的!” 李芳草莞尔一笑,“我过年的时候会回来一趟。” 言外之意,要是没照顾好江老太,她可是不依的。 从医院出来后,李芳草去了知青下乡报名处,报名拿到介绍信之后,又直奔火车站去买票。 “哪天的?”售票员问道。 李芳草趴在巴掌大的小窗口前问道:“有今天的吗?” “今天的?”售票员低头看了眼证明信的日期,居然是今天的,还是头一次见这么积极下乡去当知青的人,顿时对李芳草的态度有了改观,起身给领导打了个电话,回来说道:“有。” “给我来一张。”李芳草说道。 如果时间允许,李芳草也想留下来,守着江老太做完手术,但她卖掉工作的事纸包不住火,很快就会传到李德福和赵小凤的耳朵里,那两个人不会放过她的。 李芳草手里捏着那张长方形的,小小的火车票挤出了拥挤的售票厅,出了门之后,金秋灿烂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李芳草突然有种想要哭的冲动。 重来一次,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不是吗? 还不到下班时间,李芳草又去了一趟国营商店,买了崭新的深蓝色褂子配同色的裤子,里面搭了一件雪白的衬衣,黑亮的长发用鲜艳的花手绢扎了起来,脸上也擦了新买的雪花膏。 她五官本来就妍丽,皮肤也细腻白皙,售货员拿了镜子给她看,镜子里的姑娘利索整洁,阳光朝气,褐色的眼瞳闪着温柔的光。 李芳草看着镜子,镜子里面那个被时光洪流推回来的人不再愚蠢可笑,已经脱胎换骨。 “姑娘你长的好看,得多笑笑!”售货员说道。这姑娘年纪不大,眼神怎么透着一股忧郁呢! 李芳草放下镜子,腼腆的笑了笑。 买完一些必需品,李芳草拎着网兜回家了。快到棉纺厂家属区的时候,李芳草看到李德福的大侄子李仁贵从一间关着门的瓦房里出来,嘴里还叼一根烟。 “你怎么在这?”李仁贵吓了一跳,下意识的转头看了一眼刚出来的瓦房。 李芳草知道这个地方,整天关着门,看起来神神秘秘的,其实就是那些闲散无业人员打牌赌钱的地方,过不两年就被公安端了,不少人都进去劳改了。 “我告诉你,不准在我叔跟前胡说八道!你听到了没有?”李仁贵色厉内荏的叫道,“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李芳草只当没看到他,转身就走。 背后还传来李仁贵的叫嚣。 李芳草才不管李仁贵在里面是赌还是嫖,这玩意儿是好是赖,关她什么事? 到家之后,李芳草打开了锁着的灶房门。 隔壁老牛婆子听见动静,赶忙跑出来,看到李芳草之后眼前一亮,咋咋呼呼的说道:“芳草,你咋这会儿回来了?不上班啊?你这打扮打扮还真好看!我都不敢认了,还以为是领导家的姑娘呢!要我说,你的工资别给你妈,自己拿着,想买啥就买啥!” 李芳草礼貌的回了个笑脸。 “你知不知道,你妈的侄子让公安抓走了!还是你爸去报的公安!”老牛婆子凑近了李芳草说道。 李芳草开锁的手顿在了半空,漂亮的面容上满是惊讶,“怎么回事?” 老牛婆子一脸的幸灾乐祸,“他趁着你爸妈不在家,进你家屋里偷钱,被你爸逮住了!人赃俱获!” 第8章 和过去道别 “他竟然干这种事?”李芳草摇了摇头,一副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样子。 赵小凤没工作,自己都是靠李德福养着。李德福可不是什么圣父大善人,早些年不过是想让赵小凤安心伺候他两个年幼的侄子,才忍着赵二虎在李家白吃白喝。现在李家的两个侄子李仁贵和李仁发都长大了,不需要赵小凤伺候了,加上李芳草长大了,承担了绝大部分家务,李德福是一天都忍不了赵二虎了。 李德福一旦夜里出去找人通宵喝酒,必定在早上天蒙蒙亮的时候回来,李芳草算准了李德福的习惯。只要给李德福一个机会,他一定会想尽办法把赵二虎赶跑。 牛婆子撇嘴道:“那小子不老实!偷鸡摸狗不说,还趴女厕所偷看,小小年纪臭不要脸!就该叫公安抓起来!” 李芳草叹口气,“偷我们家不要紧,就怕他偷到街坊邻居家去!看公安怎么处理吧,得给街坊们一个交代。” 牛婆子一脸幸灾乐祸的满意而去,只要赵小凤倒霉,她就高兴。 李芳草进了灶房,把灶房里上了锁的柜子用烧火棍撬开,拿出了赵小凤放在里面生怕李芳草偷吃的面粉,麻利的倒水和面,切葱调酱,烧火起锅倒油,全部烙成了大饼。 白面的香味顺着烟囱蹿的老远。 隔壁牛婆子家的儿媳妇闻着香味,咽着口水说道:“隔壁做啥好吃的呢?这么香!” 牛婆子说道:“芳草她妈不是让她爸打住院了吗?肯定给她妈准备的病号饭!到底还是亲闺女靠得住啊,别看芳草她妈天天打她骂她,人家心里挂的还是她亲妈!” “我看她就是个苕货!她妈骂她贱皮子,一点不假!”牛婆子儿媳妇不屑的嘀咕,要是她妈跟赵小凤对待李芳草那样对她,她才不管她妈呢! 李芳草把柜子最上面的铺盖拿了下来,摸着稀薄的被褥,李芳草心里叹气,甘省的秋冬漫长寒冷,到了甘省还要想办法置办一床厚被子。 收拾被褥的时候,一叠发黄的信封从枕头下面掉了出来。 李芳草看到这些信的时候有些发蒙,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是沈海峰参军后陆陆续续给她写的信。 最开始的时候,沈海峰信里面满满都是诉说着想念母亲,以及想念……她。后来,也许是沈海峰在部队里面眼界开阔了,给她的信越来越少,信的内容也从想念问好变成了同志之间的互相鼓励,大段的摘抄语录,像是在给别人展示他是一个多么积极向上,带动同志进步的好战士。 她上辈子只有沈海峰一个朋友,自然珍惜这份情谊,沈海峰的这些信都被她珍藏在枕头底下。 背着行囊从家里出来,李芳草路过巷子口摆摊修自行车的大爷那里,微笑着打了个招呼。 大爷险些没认出来这个穿着体面,模样娴静的姑娘是李芳草,眯着眼睛看了半天,笑道:“芳草,去医院照看你妈啊?” 李芳草没有回答,摆摆手,背影很快消失在了巷子口。 天空阴沉沉的,离火车开车时间还有几个小时。 李芳草背着行李,手里紧紧攥着那叠信,先去了江边。今天工作日,江边没什么人。江风烈烈,波涛汹涌,大船鸣着悠长的汽笛声从江面驶过。 她知道沈海峰不喜欢她,想要攀高枝,娶家世好的姑娘,但还是因为沈海峰丢了工作。 赵小凤毁了她,沈海峰利用她,肖家嫌丢人嫌她上不得台面不肯认她。 回顾她这可笑的一生,过的窝囊憋屈,懦弱无能又卑微的渴盼着亲情。 江边的芦苇已经泛黄,在秋风中摇曳着。 李芳草看着被风吹的东一倒西一倒的草,漠然想到,前世的她就像是这样的草,被命运的风吹的身不由己。 这一辈子她不想再做懦弱窝囊的草了,她要做一棵参天大树,风吹不倒,雨打不倒。 李芳草一扬手,那叠曾被她珍藏了很多年,当做是情感寄托的信被疾风席卷而去,高高的飞入空中,打着旋,最终落到江面,随波逐流一会儿后,被水浸透,沉入江底。 再也不见——李芳草心中默默说道。 李芳草来到火车站时,天已经擦黑了。 江城火车站人山人海,旅客和送行的亲友们混在一起,喧嚣声夹杂着站内火车的汽笛声此起彼伏,时不时有一阵白色的蒸汽从车站上空涌出,混入夜空。 只有她一个人,瘦瘦弱弱的身体背着沉甸甸的行李,排队等着进站,车站昏黄的灯光把她孤单的身影拖的老长。 检票上了车之后,李芳草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火车轰隆隆冒着白气缓缓的开动了,李芳草静静望着窗外,看着江城的灯火离她越来越远,直至再也看不到。 车厢拥挤闷热,夜风在漆黑的窗外呼呼刮过,夜晚的天空星辰璀璨,火车在乡野间慢下来的时候,她甚至可以看到广袤的银河横跨在天空之上。 世界是如此的广阔美好,上辈子的她早该离开这些烂人。 “小姑娘一个人坐火车呀?去哪里呀?”旁边的大娘问道。 李芳草从窗外回过头,说道:“去甘省,当知青。” “那可是个苦地方,比江城条件差多了咧!”对面的大哥说道,“小姑娘,要照顾好自己啊!将来肯定有回城的机会!” 大娘也说道:“对,小姑娘家家的,别管那么多,去了把自己看顾好就成!” 李芳草微笑点头,“会的。” 重来一世,她会把自己照顾的好好的。 李芳草手支下巴,看着窗外美丽的银河。 离开了那些欺辱她的坏人,跳出了那个令人作呕的圈子,她就能感受到这个世界是如此的多姿多彩。她不是什么万人嫌,她值得这个美好的世界。 至于她卖掉工作走人之后,李家是怎么鸡飞狗跳……关她什么事呢? 七十年代的火车很慢,走走停停,经历了三天两夜之后,李芳草终于到了要去村子所属的县城。 第9章 初遇 火车停下了的时候,李芳草礼貌的跟照应了她一路的大娘道别,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腿脚,扶着扶手慢慢下了火车的梯子。 李芳草一呼气,隐隐有了白雾。 双脚踏到坚实的地面,李芳草的一颗对未来有些不安的心渐渐地沉静了下来。 旁边的车厢下来了几十个身穿绿军装的解放军战士,在领导的指挥下,排成几列,依次往出站口走。 李芳草扫了一眼,便转过了头,手搭凉棚,挡住了阳光,四周打量了一圈。 金色的朝阳从东方升起,空气清凉,红砖铺成的简陋的站台上几棵小草从砖缝里探头探脑,在秋风中颤动着,正对着站台的几间瓦房墙上刷着激励人心的标语,车站上寥寥几个工作人员都戴着红袖章。 杨知非来车站接几个专家,带着人往出站口走的时候,回头便看到后面的旅客中有一个娉婷少女,乌黑的秀发用一块手绢扎着,斜斜的搭在肩膀上。 金色的朝阳照在她的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芒。 站台上的男男女女都是一副被长期旅途折磨的疲惫不堪的困顿面容,只有她脊背挺直,眉眼含笑,气质沉稳,白净秀丽的面容还带着几分稚气,那双明亮水润的眼睛盛满了温柔安静。 周围的人都是黑白的,只有她仿佛是一枝独秀的鲜花。 杨知非脚步顿了顿,那姑娘已经脚步轻快的赶了过来,目不斜视的越过他,走出了出站口。 车站外面不少人赶着驴车等着接人。 李芳草挨个看过去,找到了一个五十上下的老汉,顶着白帕子,手里拿着一根细细的鞭子,身上穿着破羊皮袄。老汉手里举着一张写了字的纸。李芳草歪过头辨认了一下,纸上写着——接小王庄知青。 “女娃子,你看就看嘛,咋还要歪着头看呢?”老汉操着浓重的地方口音问道。 李芳草忍俊不禁,“大爷,你纸拿颠倒了!” 老汉老脸一红,赶紧把纸掉了个,抱怨道:“我不识字,弄不好这个……女娃子,你是去小王庄的知青?” “对。”李芳草看他脸上带着失望,心下有些古怪,把介绍信和知青下乡的公文从口袋里拿了出来。 老汉摆摆手,“我不看,看也看不懂,回去有人看!” 李芳草把信叠好,又放回了口袋。 老汉给李芳草看了盖了大红公章的公社证明,帮李芳草把行李放到了驴车上,招呼李芳草上车,他则坐到了车头的位置,轻轻的扬鞭敲到了毛驴屁股上。 驴车晃晃悠悠的前行,眼前的景象逐渐从水泥平房过渡到了田野。 李芳草把行李中剩的一张葱油饼拿了出来,撕成两半,递给了老汉一半。 尽管不是新出锅的,可葱油的香味还是十分诱人,老汉一开始还客气几句,李芳草又让了一回,老汉便接过吃了。 “我是小王庄的村支书,前两天有人给公社打电话,说又有知青要过来,我这两天天天跑来车站等着。”老汉说道。 李芳草问道:“就我一个吗?” 老汉咬了一口饼,幸福的咂摸着白面和葱油的香味,“就你一个,我们村穷,来的知青少。” 十月西北的清晨已经很冷了,驴车在乡间小路上跑的飞快,冷风呼呼刮着,李芳草抱了被子在怀里御寒,搓着冻红的手。 然而等到中午的时候,太阳直直的晒着,李芳草又把褂子脱了顶在头上。 “还没到吗?”李芳草忍不住问道。 老汉一扬鞭子,加快了速度,“快啦快啦,到大王庄了,翻过前头那座山,就到小王庄了。” 李芳草看着只能隐约看到影子的山扶额失笑。 “这一大片都是大王庄的地界吗?”李芳草问道。 村支书王贵仓点头,“都是!人家大王庄地多,土肥,人也多,咱小王庄哪哪都跟人家比不了!就连下乡的知青,都是大王庄挑剩下的给我们了!” 李芳草好奇的问道:“还有这回事?” 王贵仓语气中除了对大王庄的羡慕嫉妒恨,还带着不甘,“那可不!男知青身强体壮的都被大王庄要走了,剩下的还有女知青都送到小王庄了!” 男知青虽然吃的多,但干活也多啊! 李芳草笑而不语,她也是被大王庄挑剩下的,打发到小王庄了。 “以后会好起来的,小王庄不会比大王庄差的。”李芳草说道。 王贵仓撇嘴摇头,城里来的女娃子哪里知道农村的苦,就会说好听话,等她们在乡下呆几年,就没这么天真了。 到小王庄的时候,李芳草的屁股几乎都要没有知觉了,几个村民还有一群淌着鼻涕的小孩好奇的打量着她。 王贵仓从车上跳下来,吆喝着让一个孩子去喊王连山,说接到新知青了。 不多时,一个四十出头的憨厚汉子跑了过来。 “这就是你们知青点的生产队长王连山,以前当过兵,退伍了,你以后就归他管了。”王贵仓摆手说道。 李芳草向王贵仓道了谢,转头看向了王连山。 王连山面容憨厚,脚上穿着露脚趾的黑布鞋,瞧见李芳草是个瘦瘦小小的半大姑娘,肉眼可见的叹了口气。 “走吧,我带你去知青点。”王连山接过了李芳草的行李,又把公社的证明信给李芳草看了。 路过一条河沟的时候,几个人围在河边,夹杂着低微的狗叫。 “这是干啥呢!”王连山问道。 一个人回过头,打量了眼李芳草,说道:“王树根家的狗生了个独子,不吉利,好歹叫它活满月了,拿出来溺死。” 李芳草上前一看,一只巴掌大的小奶狗漂浮在水面上,上下沉浮呜咽着。 狗生仔一般都是多胎,偶尔有单胎的情况,有些地方迷信,觉得狗生单胎不吉利,会给家里人带来厄运,要把狗崽子杀了或者扔掉。 “你们要是不要,能给我吗?”李芳草于心不忍,开口问道。 王连山当过兵,在军营里接受过教育,也觉得狗生独子主人家就倒霉这事纯属无稽之谈,便半跪在岸上,把小奶狗从水里捞了上来,递给了李芳草。 李芳草从行李里面拿出一件夏天穿的小褂,把小奶狗包了起来。 小黄狗浑身湿漉漉的,瞪着一双漆黑的大眼睛看着李芳草,眼神纯真懵懂。 上辈子李芳草在山上种蘑菇的时候,也养过一条中华田园犬,和她相依为命,陪着她度过了山里漫长平静的岁月。 虽然明知道这条小黄狗不是她曾经养过的那条,李芳草摸了摸小黄狗的脑袋,还是忍不住小声喊了一声:“贝贝。” 第10章 知青点 几个闲汉嘿嘿笑道:“城里来的知青就是不一样!” “人家读过书,不怕这个!” 王连山叉腰挡在李芳草前面,呵斥道:“胡说八道什么!没事干了?” 王连山当过兵,身上有股常人不同的气势,加上人高马大,几个闲汉立刻一哄而散了。 “你以后离这些人远点,干好自己的活。”王连山一路叮嘱,“女孩子家,干啥都留个心眼,这不比城里……养个狗也好,会自己找食吃,过两个月就能看家护院了。” 李芳草一一应下,跟着王连山到了村西头几处土坯房跟前。 “这就是村里给你们盖的知青点。”王连山说道。 村里刚秋收完,今天暂时不用上工。屋里的人听到外面的动静,都从屋里走了出来。 王连山给李芳草介绍了小王庄的几个知青,只有一个叫朱旺宗的男知青是个大块头,身高体壮,剩下的两个男知青,一个叫钟麓,斯文俊秀,是一个话少内敛的文弱书生,还有一个叫樊建刚,个头比李芳草都矮。 女知青加上她有五个,分了两间宿舍,一间大的住了三个人,分别是娄玉娥,张美香和刘招娣,还有一个叫周三喜的姑娘单独住了小的那间。 “你看你想住哪间?”王连山问道。 李芳草还没开口,娄玉娥就赶紧说道:“我们这个屋虽然大,可都已经住了三个人了,住不下了!” “那你跟周三喜住这间小的吧。”王连山说道,把李芳草的行李送到了小屋。 小屋只有一张木架子床。 周三喜头发短到贴头皮,十五六岁的样子,乍一看跟个野小子似的,五官长的挺精致小巧,揽着李芳草的胳膊,摸了摸李芳草怀里小狗的脑袋,笑嘻嘻的说道:“芳草先跟我挤一挤。” “成。”王连山点头,“回头我寻摸点木头,给你们再组个床出来。” 李芳草从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叫周三喜的小姑娘,一个人的眼神是不会骗人的,周三喜看人的眼神清清亮亮,毫无心机城府,热情开朗。 进了屋之后,周三喜问了几句李芳草的情况,就开始给李芳草介绍他们这个知青点的人。朱旺宗,张美香,周三喜和她都是楚省省城人,其他人来自不同的地方。 “那个朱旺宗和张美香,听说是一对,从小青梅竹马长大的,家里人还给安排到一个地方下乡,有个照应。”周三喜坐在床上,晃着脚小声说道。 李芳草笑着点头,“挺好的。” 周三喜看李芳草收拾行李,说道:“你带来的被子太薄了,现在盖都嫌冷!今天晚了,明天我带你去找村里人,问他们买棉花,做床厚被子。” 李芳草行李里还带了不少腊肠熏肉,跟周三喜一起去灶房蒸了一盘腊肠,热了两个高粱馒头。 蒸腊肠的香味一个劲的往娄玉娥那个屋里窜,香的娄玉娥和刘招娣直流口水。 “早知道她还带了好东西,就先让她在这屋挤挤了。”娄玉娥咽着口水说道,“我出去看看,你俩去不去?” 李芳草初来乍到,肯定想跟所有人搞好关系,能不让她吃两口?这乡下地方,别说荤腥,连油星都见不到,此刻光是闻见香气,就让她馋的有点受不了。 张美香摆手,“我不去。” 她才没娄玉娥那么厚脸皮呢! 刘招娣赶紧从床上下来,“我也去!” 一出门,外头那股诱人的肉香更浓烈了,娄玉娥和刘招娣口水咽的震天响,齐刷刷的往灶房冲。 灶房里面,周三喜刚把蒸腊肠从锅里端出来,烫的她在耳朵上直搓手,然而转眼从门口瞧见娄玉娥和刘招娣往这跑,她立刻不怕烫了,端着铁碗拉着李芳草冲回了房间,还当着娄玉娥和刘招娣的面重重关上了房门。 “这……”李芳草吃惊的看着她。 周三喜撇嘴说道:“那俩人就是耗子托生的,嘴贪心也贪,就爱占人便宜,日子长了你就知道了,反正我是跟她们处不到一块去!” 李芳草笑了笑,用布帕把筷子擦干净了,递给了周三喜。 乡下还没有通电,土坯房里点着一盏昏黄的豆油灯,在斑驳的土墙上印着深深浅浅的光影,房间里弥漫着蒸腊肠的浓郁香气。 吃过饭后,周三喜抢着去把碗洗了,回来给李芳草拎了一桶热水,让她洗漱。 两个女孩收拾妥当后,缩在一个被窝里,准备睡觉。 李芳草用旧衣服垫在桌子上,给小黄狗搭了个窝,小黄狗蜷缩在衣服上,闭着眼睛睡下了。 山村的夜晚安静极了,只有夜风刮过的声音,偶尔远处传来一两声狗叫,复而归于平静。周三喜的被子又厚又重,然而李芳草还是手脚冰凉。 “你身上怎么这么凉!”周三喜往李芳草那边挪了挪,“我给你暖暖。” 周三喜身上热乎乎的,活力十足,跟个小火炉似的,她握着李芳草的手,说道:“我听我外婆说,身上凉的人都是饭食上亏了,多吃点才能养回来!” 李芳草知道她这是多年的老毛病了,从小就缺吃缺喝,身体底子很差。 周三喜一打开话匣子,就刹不住车了,跟李芳草絮絮叨叨的说起了家里的事。 “我爸是二婚的,他前头那个老婆死了,留下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后来娶的我妈,我妈生我。我出生之后,我奶奶生怕我妈只顾照顾自己亲生的,怠慢了她的宝贝大孙子,非说养不了那么多孩子,把我送到楚省乡下外婆家去了,我是我外婆养大的。”周三喜说道。 李芳草听着,问道:“你在楚省乡下长大,为什么来甘省下乡了?” 周三喜叹了口气,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我爸妈都没了,我哥顶了我爸的工作,我姐顶了我妈的工作,我只能下乡了。” 李芳草沉默了,搂住了周三喜,这小姑娘不过十五六岁,双亲过世,哥哥姐姐又都自私不管她。 一时之间,李芳草都不知道她跟周三喜哪个更倒霉一点。 “我妈走的时候,说这些年委屈我了,让我顶她的工作,结果给我给我妈办后事的时候,我姐抢先去把手续办了,她顶了我妈的工作。”周三喜声音低沉的说道,带着哭腔。 第11章 公用灶房 李芳草静静听着周三喜的抱怨。 生活已经很苦了,还要忍受那些心怀恶意的人的坑害,如果连诉苦抱怨都没有,这日子就真的过不下去了。 周三喜叹了口气,“我也就只能跟你嘀咕两句,芳草姐你别嫌我烦。” “困难是暂时的,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李芳草在周三喜耳边轻轻说道。 周三喜伸手抹了一把眼睛,怀疑的问道:“会吗?我们都被困在这里了,回不去家乡……” 李芳草笑了笑,握了握周三喜的手,坚定的说道:“会的,我们都会有更好的未来,以后我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她是重活过一次的人,她知道未来会发生巨大的变革,只要肯努力,就能给自己挣来好生活。 周三喜听着李芳草温柔沉稳的声音,开心的点了点头,按年龄,李芳草比她大半岁,她可太喜欢这个温柔漂亮的姐姐了。 李芳草睡着后,梦见了前世的她在江老太死后哭成了泪人,丢了恩人的命,丢了工作,一无所有。 她去找沈海峰讨个说法,被罗彩菊赶了出来,敷衍她过两天就把钱给她,让她别过来找他们,她儿子可是要娶大领导家的千金,叫人看到了会影响她儿子前途。 而被她视为最后救赎的亲生父母不愿意认她,生怕偷换孩子这事曝光,让他们面上无光,让肖姝雪受到影响。 前世的她只能蹲在江边无助的哭泣,几次想跳下去,怨恨愧疚几乎要压垮了她。 梦醒之后,李芳草深吸了一口气,擦去了眼角的水迹,旁边周三喜睡的正香。 李芳草想起前世收留她打工种蘑菇的女老板绣姐。 绣姐听说了她的事后,翻着白眼鄙夷的训斥道:“你跑什么!要是我被他们欺负成这样,拎刀把他们都一个个剁了!”又恨铁不成钢的点着她的脑袋,“你啊,叫我说什么好?就是太绵软了!腰杆子直不起来!你这样的,别人不欺负你,欺负谁?” 李芳草觉得,绣姐骂的没错,她上辈子就是腰杆子弯了,自轻自贱,渴望从赵小凤沈海峰还有亲生父母那里得到爱。 结果赔尽了所有,赔了恩人的性命,最终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都没落到。 这辈子她不会再做卑微求爱的野草,她要做一棵给自己遮风挡雨的参天大树。 第二天一早,李芳草醒来的时候,周三喜已经从外面端来了做好的早饭。 “真是对不住,我起晚了。”李芳草歉意的说道。 周三喜不在乎的摆手,笑嘻嘻的说道:“你坐了那么长时间的火车,多睡会呗!我刚来的时候,歇了好几天才缓过来!” 李芳草起身端着水盆去洗漱,正好碰上娄玉娥也端着刷牙缸子去灶房舀水。 瞧见李芳草手里簇新的搪瓷盆和搪瓷缸,再看看她手里漏水的刷牙缸子,娄玉娥眼馋的不行,跟李芳草说道:“哎呦,我忘带洗脸盆了,你这个盆借我用用。” 说罢,伸手就要去拿李芳草手里的盆。 李芳草把盆放到了身后,认真的说:“你忘带盆了,可以回屋拿啊!” 就几步路的距离罢了,想用她的新盆还跟她撒这种拙劣的谎言。 周三喜靠在门框上忍不住笑出了声。 昨天不请她吃肉,今天又不肯借盆,娄玉娥没占到便宜,牙也不刷了,憋着火气回了屋。 娄玉娥进屋气的一屁股坐到了床铺上,跟刘招娣和张美香数落着新来的女知青小气的很,连个盆都不愿意借。 “不是吧?借个盆都不愿意?忒小气了!我昨天看的清楚,她可带了三个盆呢!都是新的!”刘招娣啧啧说道。 张美香朝天翻了个白眼,对着镜子梳头,装没听到。 “以后咱们都不搭理她!不识好歹!让她跟那个假小子过去吧!”娄玉娥愤愤说道,都有三个盆了,连让她用一下都不肯。 李芳草在外面听的到屋里的声音,她没有理会娄玉娥。对于那些爱占便宜的人,一开始就得让他们明确知道,在你身上得不到好处,不然他们只会得寸进尺,贪得无厌。 再说了,她讲卫生,爱干净,三个盆各有各的用处,而且绝对不跟别人共用。 吃过饭,王连山胳膊肘里夹着几块木板过来了,说还缺点木头才能做个床,要到山上去砍棵树回来。 李芳草和周三喜都要去帮忙,王连山只带了周三喜,另外叫了人高马大的朱旺宗,说李芳草才坐了几天几夜的火车,今天先休息。 说是让她休息,李芳草也不能就真这么闲着,她进了灶房,想把中午饭做了,等王连山他们从山上扛木头下来,就可以直接吃午饭了。 然而刚进灶房,刘招娣就跟着进来了,脸上堆着笑,说道:“李知青,你刚来怕是不知道咱们这的规矩。” “什么规矩?”李芳草问道。 刘招娣指着灶房锅台上几个瓶瓶罐罐,说道:“咱们知青点虽然是各做各的饭,但是呢,油都是公用的,轮流买。这不,现在油用完了,我们已经轮着买了,现在该你了,你去镇上的供销社买点油回来吧!” 李芳草掀开灶台上油罐子的盖子,里面空空如也,放下盖子,手指上竟然沾满了灰尘。 虽说这时候条件不好,吃油俭省,各家各户都舍不得放油,可也没听说过谁家油罐子上落那么厚的灰的,显然是长年累月不用。 还没等李芳草开口,门口一个风风火火的声音响了起来,“放狗屁!又想坑新人呢!刘招娣你真是够了!” 周三喜站在门口,还喘着气,像是刚跑回来。 “芳草姐你别听她瞎说!油盐酱醋都是个人买个人的,用完拿回去放好。我刚来的时候她就坑过我,让我白买了一回油,现在又想坑你!”周三喜狠狠的瞪了一眼刘招娣。 刘招娣讨了个没趣,也不嫌害臊,“那是我记错了吧!” 看着刘招娣施施然走远,李芳草摇头,这什么人啊! “队长说捆树的绳子没带够,让我回来再带点绳子。幸好我回来的及时,不然你也得被那个刘招娣坑一回!”周三喜踩着凳子,把吊在灶房梁上篮子取了下来,拿了一捆麻绳,又嘱咐道:“我的油盐酱醋都放在咱们屋里床下面,你要用就拿。” 说罢,周三喜又风风火火的跑远了,一头利落的短发在风中起伏飞舞着。 第18章 报备 李芳草回来后,通知了王贵仓家的人,便去找了管他们这群知青的生产队长王连山。 她要在小王庄种菌子,肯定是瞒不住的,先跟王连山报备一下,免得公社和革委会把她当成什么反动分子。 下着雨,王连山在家也没什么事,坐在檐下修补箩筐,身上披着一件旧袄子。 李芳草过来的时候,用手帕包了半包晒干的木耳,给了王连山媳妇。 “来就来,还拿什么东西啊!”王连山说道,这群知青也不容易,一个两个都过的苦哈哈的,指着生产队分的口粮过日子。 王连山媳妇接过木耳问道:“你今天是不是送支书家的孙子去县城医院了?娃咋样啊?什么病啊?好治不?” “不知道什么病,医生说我也不太懂。”李芳草说道。 王连山媳妇就叹气,嘀咕道:“大家都说栓子八成跟他娘是一个病!打娘胎里带来的毛病!治不好的!栓子他娘蹲河边洗衣裳的时候,突然抽啊抽的,一头栽河里淹死了!” 王连山点了一支烟,冲媳妇摆手,示意她别说了,转头问李芳草,“李知青,你有啥事啊?” 李芳草客气的垂手站在一边,说道:“我前几天去山上转了一圈,采了点木耳,今天去县城供销社问了,人家说能收这个东西,我想跟您说一声。” 王连山明白了,李芳草是想卖木耳挣点零花钱。 这两年没有之前管的那么严了,农民可以把自家产的鸡蛋,菜,鸡鸭鹅拿到供销社去卖。 “那玩意能卖几个钱?上山下山的找还不够费功夫的,晒干了轻飘飘的占不了秤。”王连山不以为意的说道,“你要是愿意去卖就去吧,倒也不违反政策。” 这群知青日子过的苦,都是群半大孩子,他不想为难他们。 李芳草心里松了口气,赶紧点头,“谢谢队长!” 回到知青点,周三喜去村里串门了。 贝贝摇着尾巴欢喜的围着李芳草打转,李芳草给小狗掰了一个高粱面馍,小黄狗摇着尾巴,睁着一双漆黑的眼睛巴巴的看着,小声呜咽着,显然是饿了。 李芳草从暖瓶里倒了点开水,把掰碎的馍泡软了,放凉后端到了贝贝前面。 小狗整个头都埋在碗里,大口大口吃着。 李芳草伸出手指摸了摸贝贝毛茸茸的头,轻声说道:“快点长大吧!” 长大了,才有力量去对抗这个世界的恶意。 太过幼小,就只能被欺负,被蔑视。 李芳草把身上湿透的衣服换下来,旧衣服泡到了盆子里,一边洗衣服一边盘算着。 种木耳相比种其他菌子来说简单一些,对温度的要求没有那么严格,但也要准备不少东西,培养袋,肥料什么的都要买。 她手上的钱暂时不想动,那是以备不时之需的,万一有个头疼脑热的,她不能手里一点钱都没有。 李芳草坐在檐下,看着往下滴的雨滴搓着衣服叹气,突然想到今天坐公交车回来的时候,看到一辆客车停在铁路上。 以她上次坐火车的经历,火车客运几乎不提供什么服务,因为人多,连喝的热水都常常供应不及时,更别说吃的东西了。 她上辈子在山里种蘑菇的时候,都九零年代了,还有不少山民等火车停靠的时候,用竹竿挑着开水壶给旅客卖茶水,五分钱一杯,也能补贴不少家用。 娄玉娥瞧见李芳草在那洗衣服,出来撇嘴说道:“你用水省着点!来回挑水麻烦着呢!” 李芳草正在畅想着怎么赚到种蘑菇的本钱,听到这话,直接气笑了。 她来这么多天,都是钟麓,朱旺宗,樊建刚,她和周三喜轮流挑水,她从没见过娄玉娥和刘招娣去挑过水。 朱旺宗说当张美香是亲妹妹,该张美香挑的水他代劳了,娄玉娥和刘招娣可没人给她们代劳,居然还好意思让她洗衣服省点用水。 “你笑什么!”娄玉娥脸上挂不住。 李芳草直截了当的说道:“你挑的水我肯定不用!不是你挑的水,你没资格说话!” 这么多天,她也看明白了,隔壁三个姑娘,张美香话少,看着有点傲气,娄玉娥和刘招娣则是一个赛一个奸馋懒,刘招娣好歹说话没那么难听,而娄玉娥知道李芳草家庭条件一般,又不肯让她占便宜后,那张嘴就不客气了。 娄玉娥嚷嚷道:“不是我挑的水你就能糟践了?你怎么能这样?你这是思想不正确!走错误的路线!你再这样,下次开会,我就要跟组织反映你的问题了!” 李芳草坐着不动,不紧不慢的说道:“你去啊!我拦着你了?” 现在不比前几年了,谁还因为洗衣服用了水?纯粹闲着吃饱撑着没事干了。 娄玉娥叫道:“你以为你巴结上支书我们就怕你了?我看你这人就不是个好东西,来的时间不长,净会拍马屁走后门!”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什么时候巴结上支书了?”李芳草冷冷的反问。 娄玉娥冷哼一声,“谁不知道你今天抢着送支书家的孙子去医院了!净显摆你有能耐了!不是想巴结支书是想什么?” 李芳草这才明白娄玉娥闹这一出没事找事是为什么,原来是以为她想巴结村支书。 村支书这个官,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他们这群知青到了小王庄,村支书就是管他们的人。 他们想要评优,想要入|党,想要当村小学的老师,想要在公社有一席之地,甚至想要回城探亲,都要村支书点头同意才行。 如果跟村支书搞好了关系,这里头的好处可大了去! 娄玉娥是怕自己的机会被李芳草抢了,心虚害怕,找李芳草示威来了。 李芳草知道未来会恢复高考,知青回城是大趋势,但她不想跟娄玉娥多说,站了起来,她个子在女知青里面算高挑的,居高临下看着娄玉娥,“大家都是知青,相安无事最好,可你要是敢搞事找我麻烦,我就……” 娄玉娥往后退了一步,眼神闪烁,“你就怎么样?” 李芳草晃了晃手里捶打衣服的木棒,冷冷的说道:“我就大嘴巴子抽你!” 第19章 大王庄的欺凌 娄玉娥指着李芳草,气的跺脚,“你,你……” 这会儿上,周三喜慌慌张张跑回来了,没注意到李芳草和娄玉娥剑拔弩张的气氛,高声喊着:“朱大哥,钟麓,樊建刚!快,快!队长喊你们呢!拿上家伙事儿,大王庄的人又来抢咱们的地了!” 男知青屋里立刻传来了一阵响动,朱旺宗带着其他两个男知青拿着锄头钉耙跑了出来,旋风似的跑了出去。 “出什么事了?”李芳草愕然道。 周三喜拉着李芳草跟在后面,一边跑一边跟李芳草解释。 原来大王庄和小王庄附近有一条河,这条河不算宽,但滩涂很大。 河流冲击露出来的滩涂也是肥沃的土地,可以用来种庄稼。河流情况多变,水量不一,每年露出来的滩涂多少面积不定,算是各村自留地,政府没有算到耕地中去。 大王庄的人年年仗着人多势众,想抢占本该属于小王庄的滩涂。 今年雨水多,一直到前些天,河水水位下降,滩涂才露了出来。 今天大王庄的人竟然直接在小王庄的滩涂上翻土,洒了冬小麦的种子!土地是农民的命根子,少了这点滩涂,小王庄来年的粮食总产量要少一截,说不定要饿死人! 李芳草和周三喜跑到冲突的地点时,两个村的领头人各自领着村里的青壮汉子拿着各种农具凶狠的对峙着,脸红脖子粗的推搡着,叫骂着。 要不是公社的人在旁边拉着,肯定要打起来。 “经常有这种事吗?”李芳草低声问周三喜。 周三喜也悄声说道:“今年种高粱玉米的时候也闹过一回!听说年年都要闹两回,每次都得给大王庄划走一块地!” 李芳草看着公社的人几乎拦不住要打起来的两边人,心中直叹气。 生产力低微的年代就有这种问题,为了争取一点点生存资源大打出手甚至闹出人命都不算什么稀奇的事。 至少要三十年后华夏才算彻底解决了这个问题,人们不再为吃饭发愁。 双方吵吵闹闹,甚至动了拳头,公社的人又叫了公安和革委会的过来,一直到太阳西垂,公社的人做主提了解决方案,已经种上麦子的地就借给大王庄的人种一季,等收了麦子,立刻将这块地还给小王庄。 “又是偏袒大王庄!”周三喜愤愤说道,“大王庄人多地多,还要从小王庄抢!忒不要脸了!” 旁边一个人插嘴说道:“我们其实也不想……可实在吃不饱……我们村是人多地多,可论人均,没你们的多……” 李芳草和周三喜回头一看,是个陌生面孔的半大少年,像是大王庄的人。 “你们是城里来的知青,有商品粮吃,哪里知道饿肚子的滋味啊!”少年憋红了脸,说道。 周三喜撇嘴嗤笑,一张嘴叭叭的开始输出,“我们现在下乡了,没有商品粮吃了,跟你们一样,靠种地挣工分!再说,你们吃不饱饭就来抢别人的饭吃?什么道理?土匪啊!” 少年耷拉着脑袋,被骂的一声不吭。 李芳草扯了扯周三喜的袖子,示意她别说了,这周围大王庄的人不少,周三喜当众说这些,被心胸狭窄的人听到了,会记恨她一个小姑娘。 回去的路上,周三喜愤愤的说道:“大王庄的人太过分了,竟然跑到咱们村的地里种麦子!芳草姐你为什么拦着我?不骂他们,我心里咽不下这口气!” 李芳草心中叹气,这事已经解决了,定下来了,骂大王庄的一个孩子于事无补,平白给自己结仇。周三喜少年心性,血气方刚,只以为是大王庄的人使坏,没看到事情的本质。 “我就是气不过!”周三喜说道。 李芳草问道:“公社领导跟大王庄有什么关系?” “大王庄人多,大部分领导都是大王庄出来的呗!”周三喜说道。 李芳草了然了,怪不得年年的解决方案都是偏心大王庄的。 像今年,大王庄的人抢先在小王庄的滩涂上种麦子,如果换她来解决这事,地应该还是小王庄的,就该让大王庄的人赔了麦种又丢面子。 否则大王庄的人得了甜头,年年都会上演这无赖的一幕。 小王庄的大部队回来,个个心情都很低落。村支书不在,王连山等几个生产队长没保住自家的滩涂,唉声叹气的。 “年年都被大王庄欺负,咱们以后可怎么办啊?”有人不甘心的叫道。 李芳草看着这群垂头丧气的乡亲们,突然心里有些想法慢慢的开始生根发芽了。 在这个马车很慢的年代,人人都在为吃饭耗尽了全部力气,她是不是可以做点什么,靠自己的力量帮助这个时代的人。 晚上,李芳草和周三喜在灶房烧饭的时候,李芳草跟周三喜说了自己的想法,想去火车停靠的地方卖开水挣点零钱。 “我瞧着不止能卖开水,咱也能烙些葱油饼子卖!”李芳草小声说道。 这时候火车上没有卖盒饭的,开水提供也时有时无,大家都靠自己带的干粮充饥,长时间的旅途本来就容易疲惫,要是能有热气腾腾的饼子吃,谁还愿意啃放了几天的干粮? “好啊好啊!”周三喜高兴的点头。 这会儿上,钟麓进灶房拿了扁担准备去挑水,听到了两人的话,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小声说道:“你们想去铁路边做生意?”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周三喜急了,“你可不能跟别人说啊!” 虽然这两年管的松了,很多地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做买卖到底是违反规定的。 “我肯定不说。”钟麓摆手,白净斯文的脸上满是无奈,“不过你们也瞒不住别人啊!” 周三喜噘着嘴说道:“就卖个水,挣个辛苦钱罢了,不能就因为这事抓咱们吧?” 钟麓没有说话,低头默默拿起扁担和水桶,临出门时,又转过身,鼓起勇气说道:“周知青,李知青,你们打算去铁路边做生意的话,能不能带上我?” 第20章 卖水 李芳草惊讶的看着他。 “我能干的很多,重活,挑东西的活我都能干,也会算账。”钟麓又说道。 看李芳草和周三喜都不吭声,钟麓失望的笑了笑,后退一步,轻声说道:“是我唐突了,你们放心,这事我不会跟别人说的。” 李芳草笑道:“你想来我们肯定欢迎啊!我们两个女同志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到底不太安全,有个男同志陪着再好不过了!对吧,三喜?” 她刚才没吭声,只是惊讶钟麓会愿意跟她们一起干“投机倒把”的事,毕竟钟麓这个人看上去斯文内敛,浓浓的书卷味,不像是愿意沾染铜臭的样子。 周三喜赶紧点头。 第二天天没亮,小王庄的上工的钟声就响了。几个生产队长带着各自的组员去了滩涂,赶紧把剩下的地翻了一遍,撒上了冬小麦种子,生怕晚一秒钟,又被无耻的大王庄村民抢种了滩涂。 回来的路上碰见大王庄的人,小王庄的人每个人都冲他们怒目而视,翻几个白眼。 干了一上午活,李芳草累的不轻,脚上腿上都沾满了湿泥,两只鞋感觉有几斤重,都快抬不起脚了。 众人抱怨连天的回到知青点,嚷嚷着累死了,就数娄玉娥最大声。进屋之前,李芳草和钟麓隐晦的对视了一眼,这才各自进屋。 李芳草和周三喜洗了手脚,换了干净的衣裳,拿起昨天准备好的箩筐,轻手轻脚的出了门,和钟麓在门口汇合了。 娄玉娥那屋早没了动静,男知青那屋鼾声如雷。 “都睡了。”钟麓悄声说道。 三个人挑着担子,背着背篓,走了将近十里路,遥遥望见一辆绿皮火车趴在铁轨上。 “今天运气还挺好的!”李芳草手搭凉棚开心的说道。 本以为不一定能碰见停靠在半路的火车呢!没想到一来就看到了。 三个人在火车附近的地上捡来了柴草,用石块搭了个简易的灶台,用铁盆开始烧水。等水烧开后,她和周三喜沿着铁轨敲着玻璃窗,热情的问有没有人要买开水,三分钱一杯,刚烧开的,热乎着呢! 玻璃窗刚打开,就有无数的搪瓷缸子冲到了她们两个面前,争先恐后的喊着要买水。 靠窗坐的旅客还跟她们抱怨,说停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说是要等,也不说等多久,车上断水很久了,大家都渴坏了。 即便三分钱一杯的水不便宜,也多的是人要买。 钟麓端着装开水的大铁盆在后面跟着,李芳草用木勺舀水到杯子里,周三喜负责收钱,很快一满盆开水卖的干干净净,不少人都没买到,催着他们赶紧再去烧水。 三人赶紧跑回去,捡树枝干草烧水,这次三人挑的两桶水全部卖光。 走的时候,李芳草挖了个坑,把烧过的柴草灰埋到了土里,毁尸灭迹。 周三喜抱着装钱的布包,三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满眼都是兴奋和喜悦。 李芳草数了数,加起来今天居然挣了四块多钱,虽然不多,却是一个有希望的开端。她数了两块出来,把一大把分币和零散的纸币递给了钟麓,“今天你出力最多,你多拿一点。” 水是钟麓挑过来的,理应给钟麓多分一点。 “不,不用给我这么多,三人平均分就行。”钟麓脸色微红,不好意思的摆手。 周三喜也说道:“你拿着吧!” 钟麓道了声谢,接过了钱,小心翼翼的放到了口袋里。 “先回去,谁都不要声张。”李芳草笑道。 周三喜嘿嘿一笑,眉飞色舞的说道:“那肯定的嘛!” 回去的路上,一向寡言话少的钟麓主动说道:“今天多谢你们了,前几天我收到家里的信,父亲在劳改农场生病了,要买药……” 李芳草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你父亲犯了什么错?” “他是音乐家,去国外演出过,其他的,我不清楚。”钟麓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发苦,语气却坚定,“我父亲……不是坏人!” 李芳草同情的看着他,这个年代这样的悲剧太多了。 “未来会变好的,你父亲一定能平反的。”李芳草小声说道。 钟麓镜片后面的眼睛染了几缕哀伤和茫然,“未来真的会变好吗?” “会的!”李芳草坚定的点头,“你信我,苦日子不会持续太久了!只要你跟你父亲坚持下去,就会迎来曙光!你父亲一定能再站在音乐厅的舞台上,接受观众的掌声!” 周三喜听的心潮澎湃,觉得李芳草说的实在太好了,比公社广播里读的稿子都好,情不自禁鼓起掌来。 钟麓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镜片上起了雾气,低头后抬起了头,恢复了那副斯文内敛的模样,平静的说道:“借您吉言。” “那咱们现在能干什么?”周三喜追问道。 李芳草脚步轻快的笑道:“现在嘛,我们就好好过日子,读书,学习,不放弃生活的希望,为未来的好日子做准备,静待花开!” “嗯,静待花开。”钟麓轻声说道。 第一天的“战绩”深深鼓舞到了三个“创业青年”,第二天三人踌躇满志再去铁路的时候,却扑了个空。 空荡荡的铁轨上只有几只麻雀。 三个人从中午一直等到太阳西垂,都没等到火车,只得把水倒到附近的田里,挑着空桶回去了。 不等李芳草开口安慰,钟麓先安慰起了李芳草,“咱们多来几趟,总能摸到火车停靠的规律。” 周三喜赶紧点头,“钱哪是那么好赚的,咱还是付出的不够!” 回到村里,为了怕人起疑心,李芳草让周三喜和钟麓先后回去,她挑着担子去了水井那里,挑了两桶水往知青点走。 隔壁的张美香看到她回来,递来了一封信,“你的信,邮递员刚送过来的,让我转交给你。” 李芳草赶紧道谢接了过来,第一反应是江老太打听到了她的地址,给她写了信。 然而看到信封上的寄件人时,她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那里赫然写着江城驻军部队的地址,寄件人名字是龙飞凤舞的沈海峰三个字。 第21章 王八犊子请安息 看到寄件人的一刹那,李芳草有把连信封带里面的信纸一起塞进灶膛烧成灰的冲动。 张美香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试探的问道:“你城里的对象?” 看寄件人地址,还是江城部队的军人呢! “不是!”李芳草立刻说道,“我家隔壁邻居,我家里人不识字,估计是托他给我寄的信。” 张美香笑了笑,“是对象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等结婚了你就能回城了。”说着说着,张美香又落寞起来,“不像我们,怕是回不去了。” “真不是你想的那样。”李芳草不愿意跟沈海峰扯上任何关系,又说道:“自从他参军后我们就很少见面,我听人说他有对象了。” 张美香叹了口气,不知道是叹息自己还是叹息李芳草,“我走了,不耽误你看信了。” 李芳草把水桶挑进灶房,倒了水进水缸,这才拿着信去了旁边的小山坡上,贝贝颠着小短腿跟着她。 夕阳的余晖照在大地上,李芳草在瑟瑟秋风中撕开了信封。 果然不出她所料,沈海峰在信中大发雷霆,口气严厉的指责她怎么能把工作卖给别人,不守信用,耍了他。信纸上笔迹潦草凌乱,还有几处钢笔笔尖划破的地方,隔着千山万水李芳草都能感受到沈海峰写信时的愤怒。 沈海峰越生气,李芳草就越开心,险些笑出声来。 这狗东西居然有脸指责她?沈海峰明明知道她急着卖工作是需要一大笔钱给江老太看病救命,而他打着白送给领导一份工作好巴结上领导的主意,偏偏骗她说是卖给别人,别人暂时还没给他钱而已。 知道她是肖兴国的亲生女儿后,沈海峰又到处宣扬他们两个是一对,早就睡过了,败坏她的名声,企图逼迫她跟他结婚。 相比起这些,前世里沈海峰最后不知道怎么追求到了肖姝雪,俩人凑成一对结婚的事反而在她心里荡不起什么涟漪。 内心深处,李芳草还有点感谢肖姝雪收了这个垃圾。 沈海峰踩着她和江老太的尸骨,入了肖兴国的眼,当了肖兴国的女婿,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信的最后,沈海峰说对她十分失望,没想到她会做出这样让他为难的事情。 以前沈海峰给她写信,还会写一些暧昧不清的话吊着她,但凡她对沈海峰的本性有一点点不了解,就会以为沈海峰真拿她当对象。 现在她没了工作,成了下乡的知青,回城遥遥无望,跟沈海峰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估计她在沈海峰眼中最后一点价值都没有了,沈海峰连吊着她的话都懒得写了,通篇都在泄愤。 夕阳坠到了地平线上,晚风凉意深重,山坡上的枯草随风摇摆,贝贝摇晃着尾巴蹲在李芳草脚边。 李芳草把信撕的碎碎的,挖了个坑埋了,又使劲在坑上跺了几脚,“安息吧,王八犊子!” 这会儿上,一阵悠扬的琴声响了起来,李芳草抬头四下扫了一眼,看到不远处钟麓肩膀上架着一把小提琴,正在拉琴,琴声哀婉动听,顺着风飘出去老远。 一曲毕,钟麓一本正经的说道:“我看你在给王八犊子下葬,我就给它奏个安魂曲吧!” 李芳草没想到钟麓这么斯文内敛的人还会开这种玩笑,噗嗤笑出了声,“都说它是王八犊子了,哪配得上你这么好听的曲子,便宜它了!” “死者为大。”钟麓笑道。 李芳草盯着钟麓手里的那架小提琴,琴身色泽古朴,泛着一层光,像是有些年头的样子,但又擦拭的非常干净,显然主人是用心保养过的。 “你的琴声真好听!”李芳草真心实意的夸奖道,“一定下功夫练了很多年吧!” 钟麓愣了愣,别人知道他会拉小提琴,第一反应都是羡慕,只有李芳草在感慨他付出了很大的努力。 “我小时候不喜欢拉琴,父亲逼我学的,天天拿着教鞭在后面骂着打着让我练琴。”钟麓坐了下来,抚摸着小提琴,“那时候我特别讨厌这个东西,发誓等我长大了,我一定把这个破琴扔了,可谁知道长大之后,唯一陪着我的,只有它了。” 想起家破人亡的处境,钟麓神色黯淡。 李芳草真诚的说道:“它陪着你,你也陪着它,努力是不会辜负有心人的,你将来一定能成为艺术大师,和你父亲一样去国外代表华夏演出!” 上辈子的她小学都没上完,虽然后来读过很多书,靠努力自学到了高中,也弥补不了心理上的缺陷,她特别敬佩仰慕有才华的人。 钟麓这样的人才只是暂时被沙子埋没了的珍珠,等时过境迁,风吹走了沙子,这颗珍珠就能散发出熠熠的光彩。 “真的吗?”钟麓笑了笑,并没有把李芳草的话当真,只当这小姑娘善良,哄他开心,“你又是为什么不开心?” 李芳草当钟麓是朋友,说道:“我有一个认识了很多年的人,我当他是值得信任的人,可他只想利用我,榨干我的最后一点价值,甚至连人命都不在乎。” “这封信是他写的?”钟麓皱眉问道。 李芳草点头。 钟麓认真的说道:“他不值得你的信任。” 李芳草笑了笑,轻声说道:“对,他不值得。” 秋天的晚霞映照着西北大地,荒草萋萋,树叶凋零,一片肃杀,李芳草却觉得心情十分开阔舒朗。 这个世界有好人也有坏人,她远离了那群心术不正的人,交上了周三喜和钟麓两个朋友。 看到李芳草温柔娴静的笑颜,贝贝绕着李芳草的脚追着自己的尾巴玩,钟麓把琴又架到了肩膀上,拉了一曲欢快的小狗圆舞曲。 接下来的两天,三个人上午上工,下午偷偷跑出去卖水。 直到这天下午,李芳草卖水回来之后,朱旺宗从屋里出来,说支书老婆来找她,发现她不在,留了话让她去支书家一趟。 李芳草吓了一跳,表面不动声色的应了,暗地里跟周三喜钟麓对视了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有人举报他们到火车那里做买卖了。 第22章 流言 李芳草仔细想了想,觉得可能不是卖水的事,如果是,那支书应该叫他们三个一起过去了解情况。 多半还是栓子去医院的事。 万一不幸就是有人举报了她卖水,李芳草心里打定了主意,这事她一个人扛,绝不拉周三喜和钟麓下水。 娄玉娥从屋里出来,十分急切的问道:“支书老婆找你干什么?” “不知道。”李芳草硬邦邦的顶了回去。 娄玉娥又急又气,“你怎么不知道?一定是你又使手段巴结……” “好了好了!”刘招娣慌忙捂住了她的嘴,看了眼李芳草,声音不高不低的劝道,“肯定不是你想的那个事儿!她马上要去见支书了,你跟她吵起来,万一她跟支书告状呢!” “她敢!”娄玉娥瞪了眼李芳草,气的胸脯起伏,甩头进了屋。 “娄玉娥你脑子有病吧!”周三喜愤愤然骂道。 李芳草瞟了眼跟着娄玉娥进屋的刘招娣,觉得这两个形影不离的姐妹也够塑料的,刘招娣冲她使眼色,眼皮都要抽筋了,那架势好像生怕她听不懂暗示,不在支书面前说娄玉娥坏话似的。 “我走了。”李芳草说道,又压低声音对钟麓和周三喜说道:“放心。” 她的意思很明白,就算有事,她一个人担着,不会叫钟麓和周三喜为难。 钟麓想说什么,然而看几个人在场看着,最终只说道:“你去吧。” 周三喜揽着她说道:“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李芳草摆摆手。 王贵仓年纪不小了,底下三个儿子,都已经各自成家了,却没有分家。将近二十口子挤在一个家里,还养了鸡和羊,院子乱糟糟的。 两个女人头上包着头巾在一个简易棚子搭成的灶房里做饭,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蹲在地上铡草,背上还用布条捆着一个拖着鼻涕的小男孩。 两个孩子都灰头土脸的,小姑娘的手黑黢黢的,裂开了一道道的口子,看着哪像是孩子的手。 今天是周二,学校应该上学。 李芳草问道:“小姑娘,你怎么在家啊?学校今天放假吗?” 旁边做饭的一个女人不在意的说道:“女娃子上什么学!家里的活一天天没个干完的时候!这么大了能帮家里干点活,带着弟弟,干几年活,到十五六岁就该说媒结婚了。” 女人的脸上写满了生活所迫的疲惫艰辛不耐烦,还有对女儿的轻视压榨。 李芳草心里十分不舒服。 她没能继续读书,造成了一生的遗憾,除了赵小凤故意磨搓她,打压她,虐待她,李德福瞧不起女孩才是根本原因。 李德福宁可供他两个侄子上学,让她这个亲生女儿辍学在家干活,伺候他和他的两个侄子,也不愿意让她读书。 所以赵小凤一提出不让她读书,李德福就默认了,连声反对都没有。 “娘,隔壁二花儿都去上学了。”小女孩小声说道。 女人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你想去上学?你有钱交学费?家里的活谁干?弟弟谁带?” 小女孩被抢白的一阵尴尬沉默,低头继续铡着草。 “大姐,话不能这么说,女孩好好读书,不比男孩差。将来她要是学好了,有个好前程,你也能享受好处啊!”李芳草委婉的劝道。 女人不耐烦的说道:“能有啥好前程?你们这群城里的来的知青干活不行,张嘴大道理一套一套的!你们都上学了,你们有好前程了?还不是被撵到我们农村跟我们农民抢粮食吃!” 旁边一个女人扯了扯她的胳膊,笑道:“城里来的知青不懂咱这的道理!男娃才是一家的根儿,养老靠儿子,传宗接代也靠儿子,女儿是别人家的,泼出去的水!” 李芳草没有再跟她们争辩,转而问道:“大娘在家吗?我听人说她找我。” 小姑娘朝屋里喊了一声,“爷,奶,有人来了!” 堂屋的门应声而开,王贵仓和一个老太太一前一后出来了,老太太虎着一张脸,双手交叉缩在袖筒里,眼神不善的盯着她。 “支书,您找我?”李芳草问道。 “是我找你!”老太太先开口了,叫道:“就是你非得要送栓子去医院的?” 李芳草被问懵了,什么叫她非得送栓子去医院?难不成还送错了?医生其实都已经诊断出是癫痫了,不及时吃药治疗会死人的! “您这是什么意思?”李芳草镇定的问道。 王贵仓抽着铜烟杆,满是皱纹的脸上写满了叹气,“李知青,我知道你帮忙送栓子去医院是好心,可你咋能回来跟村里人说,俺栓子跟他妈是一个病呢?” 李芳草惊愕不已,“我没有说过!” 老太太嚷嚷道:“你没说那村里人咋传出来的?” “我没有说过,有人问起来,我都说不知道,听不懂医生说的话。”李芳草沉下脸解释道。 李芳草又说道:“而且,我才来小王庄,根本就不知道栓子娘的事。” 要不是听王连山媳妇说起栓子娘,她哪知道啊! 栓子娘活着的时候也发过病,一模一样,村里人自己猜出来的,怎么就怪到她头上去了? “肯定就是你!不是你还能有谁?”老太太开始不讲理撒泼了,一屁股坐地上嚎哭起来,“现在村里都传开了,俺栓子也得了这要命的病,以后他还怎么娶媳妇啊!” 李芳草看着干嚎的老太太。 要她说心里话,癫痫是遗传病,王栓子既然有这个病,从优生优育的角度来说,还是别生孩子了。 但这话不能说,不然老太太得生吃了她。 宝贝大孙子不能传宗接代,那不等于天塌了?一个男人可以断手断脚,可以品德败坏,但不能无后。 那边老太太还在嚎,“你害死俺栓子了啊!俺栓子可怜啊!” 李芳草险些气笑了,不知道的还以为王栓子不是得病了,而是被她杀了。 “支书,你认定了是我在外面乱说?”李芳草也怒了,看向了王贵仓。 王贵仓不去看李芳草,含糊说道:“就你跟着去医院了,医生说啥你都听到了,不是你,那还能是谁?” 第23章 小丈夫 这会儿上,分管知青点的生产队长王连山大踏步的走了进来,挡在李芳草前面,赶忙说道:“支书,这是误会,我作证,李知青从医院回来后什么都没说,我婆娘问她,她都说不清楚!” 老太太恼怒的瞪了一眼王连山,“她没跟你婆娘说,可不一定没跟别人说!村里都在说俺栓子,肯定是她说的!” “人家李知青刚来咱们村,连栓子娘咋没的都不知道!她上哪跟人说这话去?”王连山也火了,“村里人都知道栓子娘犯病,栓子也一样犯病,长眼的都看到了,咋就赖人家李知青一个小姑娘呢!” 傻子都知道栓子这病就是他娘传给他的,大家不难推断出以后栓子的孩子也会得这个病。 王贵仓被王连山说的老脸挂不住,呵斥道:“你嚷嚷啥,这是我们家跟李知青之间的事!” “那你说,你们想怎么办?”李芳草手插兜里,冷冷的问道。 场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王贵仓左右看了看,嘟囔道:“俺栓子以后娶不到媳妇了,这个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老太太看王贵仓拉不下脸,半天说不到重点,气的推搡了下王贵仓,冲李芳草高声叫道:“你害得栓子娶不到媳妇,你得嫁给栓子!” 又尖又利的声音震的李芳草耳朵嗡嗡响,她不敢置信的看着王贵仓和老太太,又看看坐在破旧的门槛上,看着眼前闹剧,安静如鸡的栓子。 饶是李芳草自认自己活了两辈子,心理够强大,此刻也免不了有些颤抖,“你让我嫁给谁?” 老太太指着宝贝孙子,得意洋洋的叫道:“栓子!你得嫁给俺栓子,给他生娃娃!我们都打听过了,你今年十六,比栓子只大了八岁,还算合适!” 李芳草嘴唇张开又合上,反复几次都没能说出一个字来,最终哭笑不得的叹了口气。 王贵仓缩着脖子低着头,没敢吭声。 “荒唐!”王连山恼火的叫道,气的手都在抖,“人家知青是国家安排到咱们庄子上的,说白了是国家的人,你们上来就把人家女同志往自家炕头上扒拉,还是给这么小的娃娃当媳妇,搞旧社会那套……你,你们……” 王连山气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觉得他但凡再神经脆弱一点点,就得气晕过去。 只有旧社会有点余钱的人家才会给自己刚出生的奶娃娃买个八九岁的丫头回来,小时候当丫鬟伺候奶娃娃,等奶娃娃长大了,圆房做夫妻生孩子。 旁边土坯房的门开了,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钻了出来,不满的叫道:“大,娘,不是说好了,让李知青给我当媳妇,给栓子当后娘的吗!咋又变了?” “你闭嘴!我丑话给你说前头,流氓罪可是要吃枪子儿的!”王连山当过兵,虽然退伍了,身上那股铁血气质依然还在,一声暴喝吓的栓子爹缩了缩脖子。 王贵仓冷着脸冲栓子爹使了个眼色,“滚滚滚!多大的人了还跟儿子抢媳妇?” 栓子爹不情不愿的回了屋。 王贵仓再没文化也知道,让十六岁的李芳草嫁给三十多岁的栓子爹,那是妥妥的流氓罪,要是个烈性点的女子,说不定能吊死在他家门口,到时候他家儿子就等着蹲大狱甚至吃枪子吧。 但栓子就不一样了嘛,要不是李芳草非得说送医院,这事能闹那么大?村里人能知道栓子得了这要命的病? 李芳草得对栓子负责任啊!再说,栓子那么小,俩人处在一块,处着处着,肯定就处出感情来了,等栓子大了,正好结婚。 这方案——完美! 李芳草听完王贵仓含含糊糊的解释,再次无语望天。 “等他长大,我就是个老姑婆了!他喜欢的是年轻小姑娘,能看得上我?你们不要害他!”李芳草硬着头皮说道。 老太太一副过来人的姿态,“啥看上看不上的?结了婚就是两口子,关起门来生孩子,哪那么多事!我们不给他娶媳妇,才是害了他!” 王连山抖着手,心中千言万语,但不知道该怎么骂,最终撂下一句话,“支书,我敬你是长辈,你可别干让人瞧不起的事啊!咱们村女知青多,是上头重点关注的对象,你身为支书,心里掂量着点吧!” 王连山转身就走,李芳草赶紧跟了过去。 出了王贵仓家门,走了一段距离后,王连山说道:“你放心,叔以前是军人,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不会叫你去做啥童养媳的!咱小王庄穷是穷,不能干这么恶作的事!” “谢谢队长!”李芳草真心实意的给王连山鞠了个躬。 天黑了下来,王连山划火柴点了支烟,烟头的火星子在夜里噼里啪啦的烧着,抽烟的人摆明了心情烦躁。 “支书那个人没文化,四六不懂!欺软怕硬!上次大王庄偷种咱们的滩涂地,虽说他送栓子去医院,当时不在,可他回来知道后屁都不敢放一个!欺负自己人倒是有那个脸有那个胆子!”王连山气的大骂。 李芳草问道:“他是怎么当上支书的?” 王连山没好气的说道:“他辈分大,又没本事,窝囊懦弱,公社书记是大王庄的,处处偏袒大王庄!” 话里隐含的意思李芳草听懂了。 公社书记不愿意让小王庄有一个聪明强势的领导,这才点了辈分高的王贵仓当小王庄的支书。 上次大王庄抢占他们滩涂地的时候王贵仓不在,几个年轻力壮又铁血刚强的生产队长不依不饶,让公社书记下不来台,最终才做出了只借给大王庄一季的折中方案。 要是王贵仓那会在家,还是小王庄的话事人,恐怕公社书记会直接把那块地的归属权直接划给大王庄,小王庄的人心里纵然不满,但支书都认了,他们还能再闹? 王连山把李芳草送到知青点,临走的时候叹气说道:“叔知道你是个嘴紧的好孩子,今晚这事也别跟人说了,丢人!” 李芳草笑着点头。 王连山摆手走了,李芳草回头正好碰上娄玉娥举着一盏油灯出来。 娄玉娥迎面看到的就是李芳草的笑脸,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 “你回来了?支书找你说什么呢?怎么生产队长送你回来的?”娄玉娥心里发虚,连珠炮似的问道。 李芳草不搭理她,站在廊下拿绳子上挂的破毛巾拍打着裤脚上的灰土。 娄玉娥心里慌的很,沉不住气了,叫道:“是不是支书许给你好处了?” 第24章 扫盲班 李芳草听周三喜说过,娄玉娥瞄准了镇小学,想去当民办老师,没事就往公社跑,没少跟支书说好话赔笑脸。 娄玉娥这么紧张,一双眼睛都要鼓起来了,跟受惊的蛤,蟆似的,就是怕王贵仓为了感谢李芳草,把李芳草举荐去当民办老师。 民办老师虽然工资少的可怜,但有工分,已经脱离了土地辛苦的劳作,是不少人都想争抢的好工作。 李芳草拍打完裤子和鞋子上的灰土,把毛巾搭回了绳子上,在娄玉娥焦灼煎熬的等待中,慢吞吞的微笑说道:“你猜?” 娄玉娥气到崩溃,口不择言的大声嚷嚷:“你一个小学都没毕业的还想翻天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大晚上吵吵什么啊!”周三喜开门,揽住了李芳草的胳膊,冷冷的对娄玉娥说道,“你读过高中你了不起啊!还抢你的工作?那工作是你的吗!” 男知青那边的门也打开了,钟麓白净斯文的脸上面沉如水,镜片在油灯折射下泛着冷光,“娄知青,你想怎么收拾我们?” 娄玉娥吃了一惊,面对钟麓声音都放温柔了不少,挤出一个笑脸,还抹了抹头发,尴尬的说道:“我不是说你……是她,一个小学没毕业的文盲还想去镇上当老师,这不瞎胡闹吗!李芳草她太欺负人了!” “我没看到李知青欺负人,我只看到你在欺负李知青,口出恶言!”钟麓冷冷的说道。 朱旺宗早就看不惯娄玉娥懒惰,连水都不挑,净占他们便宜了,幸灾乐祸的说道:“我也看到了!” 张美香双手抱胸靠在门框上皱眉说道:“娄玉娥,你过分了啊!” 娄玉娥没想到这么多人都帮李芳草说话,又急又气,心慌意乱,加上她对斯文俊秀的钟麓有种说不明道不清的少女怀春心思,钟麓竟然完全帮李芳草说话,一点脸面都没有给她留。 连接打击之下,娄玉娥红了眼睛,捂着脸哭着跑进了屋,趴在床上痛哭出声。 只有“好姐妹”刘招娣坐在旁边劝解她。 张美香抱胸靠门框上,撇嘴嘀咕道:“神经病!” “我早说她不是个省油的灯!你看吧!她才来几天,勾的钟麓和朱旺宗都帮她说话!”刘招娣碎嘴,添油加醋,“支书那边说不定早被她抟弄住了!你就是读过高中又能怎么样?咱可没她会钻营!” 张美香进屋,翻着白眼说道:“你们俩有完没完?心里没点数吗?咱们都是外地来的知青,人家公社又不是没有高中毕业的人,这种好事轮得到我们?” 甘省实行的是综合中学制度,两年初中,两年高中,只要想读,小学上完后可以直接上四年制的中学,甭管读几年,毕业了没有,出来都能自称高中学历。 因为门槛低,镇上的高中生其实并不少,还都是本地人,人家凭什么把轻松的工作留给他们这群外地知青而不给自己人? 娄玉娥哭着叫道:“谁当民办老师都行,就她不行!她要是当了民办老师,我就去公社举报她!” 刘招娣赶紧附和,“就是,不能让坏人得意!” 娄玉娥眼里迸发着狠光,她还要让大家都知道李芳草是个什么货色! 李芳草晚上躺在床上,想起今天在王贵仓家看到的那个小姑娘,本该上学的年纪却被家里人压着在家干活,没有读书认字的机会。 不仅仅是王贵仓家的小姑娘,这村里不少女孩子没有上过学,还有很多大姑娘小媳妇到现在都是睁眼瞎。 民办老师肯定轮不到她的,而且就算民办教师也帮不了这群没有压根没有机会进学校的人。 李芳草叹了口气,翻身睡下了。 第二天下地干活的时候,王贵仓家的小姑娘背上背着弟弟,费力的拖着一个硕大的草筐,在地里忙碌着。 李芳草装作喝水擦汗,渐渐的走到她旁边,小声问她:“你想不想学认字?” 小姑娘瞪大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惊讶的看着李芳草。 李芳草手指了个方向,微笑说道:“我看那间房子是空的,晚上你过来,我教你认字,好不好?”。 她说的那间房子是小王庄以前的村小学,后来村小学跟大王庄的合并了,搬到了公社附近,房子就废弃了,里面的黑板还在。 “你要教她认字?”栓子突然从一旁探出脑袋,狐疑的盯着李芳草和小姑娘。 李芳草瞪了他一眼,“偷听别人说话可不是好习惯!” 栓子悻悻然。 “你去上学,能认字了,她也得学认字啊!”李芳草解释道。 栓子捡起一块土坷垃,捏碎了撒地上,“我没上学!” 李芳草诧异的看着他。 栓子负气说道:“我得了这个病,我大说不让我上学了,反正我脑子有病,学不会!” “不能这么说!”李芳草皱眉,“只要用心学,谁都能学的会!再说,你的病只要好好吃药,跟正常人一样的!” 栓子没吭声,露出大脚趾的布鞋一下下踢着田里的土块。 李芳草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栓子,你要是愿意,晚上就跟她一起过来学认字。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腼腆一笑,“小妮儿,王小妮儿。” 下午李芳草和周三喜钟麓去火车那里卖水回来,草草吃完了几口饭,便收拾了几张纸和两支铅笔去了废弃的教室。 她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人来。 夜幕低垂,李芳草心里也很失望,她心里盘算着,再等一会儿,给栓子和小妮儿一个机会,也给她自己一个机会。 就在她站起身,准备走的时候,教室门口出现了两个人影。 “芳草姐姐。”小妮儿怯生生的喊了一句。 李芳草惊喜的应了一声,喊两个人进来。 没有粉笔,就用黄土坷垃代替,没有黑板擦,就用抹布擦黑板。 过了几天,小妮儿和栓子学会了不少字,童声朗朗,读起来十分悦耳好听。 一个裹着头巾的年轻女人站在门口张望,李芳草开门请她进来,问她有什么事。 “我,我是大人,我能跟着学不?”女人不好意思的问道。 第25章 图什么 李芳草笑道:“可以啊,我这儿就是个认字的地方,谁想学认字都能来!” 女人看着李芳草那双温柔的眼眸,忐忑的心一下子安定了,说道:“我想学认字。” “来来,先进来。”李芳草招呼她进屋,外面寒风刮着,还挺冷的,“你叫什么名字?” 女人说道:“我是王红民媳妇。” 李芳草回头看了看她,微笑摇头,“我是问你自己的名字。” “我,我的名字不好听。”女人不好意思的说道。 李芳草笑了笑,便不再问了。 “红民媳妇来了!”栓子和小妮儿叫道。 李芳草故意板起脸,“好好写字,不许分心!” 两个孩子吐着舌头笑嘻嘻的低头用铅笔歪歪扭扭的练习。 “栓子叔,小妮儿姑!”女人笑着跟两个孩子打了招呼,村里人沾亲带故,按辈分算,耄耋老人喊吃奶娃娃爷爷都是常有的事。 李芳草准备纸和笔,推给她,让她坐下。 女人看着李芳草,鼓足勇气说道:“我叫谭来弟。” “你不喜欢这个名字?”李芳草问道。 谭来弟摇摇头,绷着一张脸没吭声。 李芳草微微一笑,“名字嘛,是父母给的,你要是不喜欢,等你认了字,你可以给自己改一个你喜欢的名字。” “我还能换名字?”谭来弟眼睛一亮,惊喜的问道。 李芳草笑着点头,“能啊!像我,我妈不喜欢我,给我取名叫草,野草的草,但我上学之后,我的老师喜欢我,给我改名叫芳草,这名字取自一首诗,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 谭来弟没读过书,但不妨碍她感受到诗句的优美动听,心里一阵阵的向往期待,激动的藏在袖子里的手都在微微颤抖,郑重其事的说道:“等我学会了读书,我也要给我自己改个名字!” 又过了几天,杨知非从外面办事回来,路过小王庄荒废的小学教室的时候,意外的发现原本应该黑灯瞎火的房子透着光亮。 李芳草的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读的是一篇散文,北平的秋。女孩的声音柔和清亮,透着一股缱绻婉约的温柔,让人听的入神,好似身临其境般欣赏到了千里之外那座古都的风光。 贝贝趴卧在李芳草脚边,昂着脑袋也入神的听着,小尾巴摇啊摇的。 直到一篇文章读完,杨知非才惊觉自己在外面已经站了许久。 “北平是哪里啊?”栓子问道。 李芳草说道:“北平就是京市,解放前叫北平。” “真是个好地方啊!”谭来弟感慨道,“咱这样的人啥时候能去看一眼,这辈子就知足了!” 李芳草微笑鼓励她:“你好好读书认字,将来一定有机会去的!” 杨知非在外面看了一圈,原本荒草丛生的破旧教室打扫的干干净净,窗下还移栽了几棵小树。 这会儿外面传来了脚步声,杨知非迅速闪入了黑暗之中。 周三喜提着一个废铁皮桶做成的简易炉子进了屋,炉子里烧着散碎的木块,给房间增加了不少暖意。 谭来弟几个人借着油灯,认真的抄写着李芳草在黑板上写的字。 趁这个功夫,周三喜拉着李芳草出了门,嘀咕道:“你这是图什么呢?大冷的天儿,一分钱不挣,花时间不说,还得倒贴纸笔!” 李芳草捏了捏她的脸颊,亲昵的说道:“小财迷,几张纸而已,能费几个钱?” 周三喜回头看了眼,悄声问道:“你打算教多长时间啊?” 李芳草微笑说道:“能教多久就教多久吧!” 她一个微不足道的普通人竟然还能有人生重来的机会,避免了前世的错误,挽救了江老太的命,她心里怀着感激,就想为这个时代,为这个时代的人做些什么。 想挣钱,以后有的是机会,不急于这两年。而且钱这个东西,挣起来就没个头,多少是够呢?与其整天想着怎么挣钱,不如花点时间做些有意义的事。 过几年改革开放,很多人都会被时代的洪流推出田地,到外面打工,要是能多认些字,就能过的容易一点,工作机会也多一点。 “你是做好事,其他人可就不这么想咯!”周三喜叹口气,“娄玉娥肯定觉得你想跟她抢民办老师的工作,等着吧,马上又得闹一场!” 李芳草认真的说道:“我不能因为怕她闹,就束缚自己。” 她做自己想做的事,问心无愧。 王小妮儿在屋里举起了手,“芳草姐姐,我写好了!” “来啦!”李芳草拉着周三喜进了屋。 杨知非从黑暗中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回想起刚才李芳草的话,刚毅的脸上浮现出笑意,小姑娘年纪轻轻,性子良善温柔,很让人敬佩。 回到办公室,杨知非拨了个电话出去,那边接通之后,杨知非说道:“仲钦,你出任务回来了?你之前托我找一个叫李芳草的知青,你还记得吗?我找到人了,事情恐怕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肖仲钦在电话那头“嗐”了一声,“我出任务今天刚回来,差点都忘了这回事了!” “李芳草不是贪钱的人,她没拿你家的钱,也不认识你们,这其中肯定有误会。”杨知非说道,“你再问问你家里人,钱给谁了。” 肖仲钦应了一声,“知道了,谢你了兄弟!这点小事你还挂在心上!” 杨知非心里突然就不舒服起来,五百块钱对肖家来说不算什么,肖仲钦想找李芳草无非是咽不下被骗的这口气,但对李芳草来说,就意味着污蔑。 肖仲钦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就针对那么温柔纯粹的女孩子。 “这是小事吗?亏你还是搞侦察的,这么明显的事实都看不到!”杨知非嘴角弯起,讥讽的火力十足,“我们单位炊事班缺个养猪的,要不你转过来吧,别拖你们单位的后腿!” 肖仲钦在电话那头叽里呱啦大叫了起来,“杨老二你大晚上的抽什么疯!这段时间我天天出任务,忙的要死,好不容易有空回家一趟问问我妹的工作落实了没有,结果我们家老四跟我信誓旦旦的说钱给李芳草了,但李芳草拿了钱跑了,我托你问问情况,怎么就骂到我头上了?” 第26章 谁拿了钱 肖仲钦也很委屈,谁讥讽他都可以,唯独杨知非不行。他跟杨知非年龄相近,既是兄弟,又在心里暗暗跟对方较劲,生怕在工作上被比下去了。 杨知非居然让他去养猪?!太欺负人了! 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挂了电话后,肖仲钦一个电话打回到了家里,把已经睡下的肖姝雪和肖季勋喊了起来,反反复复,仔仔细细盘问了好几遍。 肖季勋不耐烦的要命,心里怵着二哥,喊了肖母杜文雨过来,告状道:“二哥大晚上的跟审犯人一样审我!” 杜文雨接过了电话,让肖姝雪和肖季勋去睡觉,她简单跟肖仲钦说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肖仲钦心里有了底,憋着气又摇了个电话到江城驻军,点名要找一个叫沈海峰的班长。 沈海峰在营房里被人喊出来说有电话找他的时候还有点莫名其妙,待听说是一个姓肖的领导找他,又是心虚又是激动。 激动的是肖家人又联络他了,显然他已经在肖首长那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心虚的是李芳草卖了工作跑了,他上哪再找份工作巴结肖首长去? 想到这里,沈海峰又怨恨起李芳草来了。 恨李芳草竟然不守承诺,这么多年的情分都不顾了。 到了办公室门口,沈海峰清了清嗓子,酝酿了情绪,满面春风,准备拿出最好的精神状态来接首长的电话。 他双手举起电话,腰都不自觉的弯了下去,毕恭毕敬的说道:“首长,您好,我是沈海峰……” 没等他说完,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年轻的男人声音,“你之前说你妹子有份工作可以给我妹,不要钱。不过我们家不能占你这个便宜,我妈让我弟弟找到了你妈,给了你妈五百块钱,算买工作的钱。” 沈海峰春风拂面般的笑容僵硬在脸上,简直不敢置信,结结巴巴的问道:“什么?什么?你,你们给了我妈五百块钱?” 肖仲钦冷漠的说道:“后来这事没成,我弟去找你妈要钱,你妈跟我们说钱给了李芳草,李芳草拿了钱把工作卖给别人跑了!” 冷汗从沈海峰额头上滴落了下来,他惊的张目结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已经托人联系到了李芳草,人家说根本没收到过我们家的钱。”肖仲钦冷哼了一声,“沈海峰同志,你能告诉我这其中发生了什么?李芳草姓李,真的是你妹妹?你们真把钱给她了?” 沈海峰说不出口,一颗心剧烈的跳动着,万万没想到肖家不肯接受他卖的这个好,绕过他给了罗彩菊五百块钱,算买工作的钱,避免落人口实。 现在肖家的钱给了出去,却没有拿到工作,等于是被人骗了五百块。 “沈海峰同志,你身为军人,满嘴谎言,欺上瞒下!你可真厉害啊!”肖仲钦意味深长的说道,挂断了电话。 沈海峰浑浑噩噩的回了营房,身上出了一身冷汗,被深秋的风一吹,冻的打了个哆嗦。母子相依为命这么多年,罗彩菊是个什么样的人沈海峰再清楚不过了,眼皮浅,贪财。 况且沈海峰之前也跟她说过,想拿李芳草的工作讨好首长,哪能要首长的钱,就是白送给领导的。 五百块钱进了罗彩菊的口袋,她是决计不会拿出来给李芳草的。 沈海峰翻来覆去一整夜都没睡着,惶恐不安到了极点。 他是底层爬上来的,好不容易才提了干,当了班长,要是得罪了大领导,他以后的日子还有希望吗? 不但这些年的辛苦要白费,说不定很快就要被部队抛弃,转业当个普通工人了。 叫他怎么甘心! 沈海峰第二天早上紧急请了假,回到棉纺厂的家里,打开门一看就惊呆了,原本破破烂烂只有两张木板床的家鸟枪换炮,添置了不少大件,连床上的床单被子都是簇新的。 罗彩菊哼着歌骑着一辆崭新的自行车回来,身上穿的是新置办的棉衣,看到自家门是开着的,吓了一跳,慌忙停下车子奔到家里,这才看到沈海峰回来了,坐在那里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儿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中午在家吃饭吧?我去买点小菜,给你做点好的!”罗彩菊惊喜的说道。 沈海峰看着门口的自行车和屋里的摆设,再看看罗彩菊的新衣裳,到现在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你有没有拿肖首长家的五百块钱?”沈海峰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罗彩菊脸色尴尬起来,“这事你不知道啊?” 沈海峰颤抖的问道:“你拿了?” “人家专程跑过来,非得给我,说我要不收钱,这工作他们就不要了!我有什么办法!”罗彩菊辩解道。 沈海峰咆哮道:“谁让你擅自做主收人家钱的!” “都说了是他非得给的!人家是领导家的公子,他说的话我敢不听吗?”罗彩菊小声说道。 沈海峰怒不可遏,拍着桌子,“你收了钱怎么不告诉我?李芳草把工作卖给别人,自己走了,你明明知道,这工作给不了领导了,到现在还瞒着我!要不是人家找上门来,我都不知道自己亲妈拿了人家五百块钱!” 不少人听到罗彩菊家吵的厉害,围了过来看热闹,罗彩菊脸上挂不住,虎着脸把看热闹的人驱散走了。 罗彩菊不悦的说道:“我还不是以为你知道?这么大的事,我想着他们肯定跟你说了……” 沈海峰一声悲叹,“就算你收了钱,你也不能说给李芳草了啊!” 罗彩菊此刻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不在意的摆手,“你怕什么?听说李芳草跑西北去了,不知道哪个乡下旮旯里呆着,说不定以后都不回来了!我说给李芳草了,他们还能找李芳草问问去?” 沈海峰叫道:“你当现在是过去呢?我都能找到李芳草,人家当领导的就找不到?一个电话就能找到人!” 罗彩菊脸色变了,着急问道:“他们找到李芳草了?” 第27章 罗彩菊上门踢馆 “这还用问吗!”沈海峰恼怒道,以前他就知道自己亲妈又蠢又贪,今天算是又深刻体验了一回。 “这,这……我哪能想到他们真能找到人啊!”罗彩菊支支吾吾。 沈海峰叫道:“还剩多少,你把剩下的钱都拿出来,我再找战友们借点,先把钱还回去!” 罗彩菊心虚的看着沈海峰,支吾半天不肯掏钱。 “妈!这回不是你想赖就能赖过去的!五百块啊!而且还是首长家的钱!”沈海峰愤怒的叫道,他要是不还钱,只怕是要被公安带走,蹲大牢! 罗彩菊脸色难看,最后说道:“都花了。” “都花了?”沈海峰不敢置信。 罗彩菊嗫嚅说道:“这不添置了好些东西吗!” “这点东西值五百块?”沈海峰不信。 罗彩菊最后没办法了,心里也很害怕,“给你舅寄了四百……” 沈海峰手脚都在抖,他舅什么德行他能不知道吗?钱给了他舅,一分钱别想再要回来,“你为什么不跟我说?你骗我们首长,你还把钱都给你弟弟,妈,你坑苦我了!” 他好不容易在肖兴国面前露了脸,留了印象,这下好了,坑蒙拐骗的印象。 恐怕如今他在肖家人眼里就是诈骗犯! “我哪知道李芳草卖工作跑了!我这不想着先糊弄过去,这几个月攒攒工资,凑够钱就说是李芳草把钱还回来了,再给人家领导还回去。”罗彩菊心虚的说道。 沈海峰绝望的恨不得一死了之。 罗彩菊说道:“人家是大首长,家里钱那么多,还在意这点小钱?咱又不是不还给他们了,就晚点还而已……” “他们催你还钱了?领导不会给你穿小鞋吧!”罗彩菊有些害怕的问道,她这样的人,就跟沙漠里喜欢把头埋进沙子的鸵鸟一样,不被要债的追到家里,就能当没这个事,要不然也不会一直瞒着沈海峰。 沈海峰深深的叹了口气,手夹着烟,捂着脸蹲在了地上。 罗彩菊急了,“你去跟领导说说,咱马上就还钱!我去找厂里借钱!咱一分不少的还给他们!” “这光是还钱的事吗!你脑子怎么就这么拎不清呢!”沈海峰怒道。 罗彩菊挨了骂,知道自己干了错事,耽误了儿子前程,她没有悔恨自己,反倒恼恨起了李芳草,嚷嚷道:“要怪就怪芳草那死丫头!我把钱花了才知道她一声不吭把工作卖给别人了!她最好这辈子别回江城,一辈子烂农村地里头,不然我非撕烂了她!” 沈海峰蹲在地上,颓唐的抽着烟,事到如今,再说怨恨李芳草有什么用? “你不都跟她说好了吗!她怎么就能反悔呢!”罗彩菊越说越气,捋着袖子气势汹汹往外跑,“臭丫头片子敢耍我们!她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先收拾了她妈,再去收拾她!” 沈海峰刚想起身去追罗彩菊,又颓然坐到了地上,满心满眼都是对未来的惶恐迷茫。 罗彩菊跑到了李德福家里,愤怒之下直接冲进去揪起赵小凤的领子就扇了过去,咬牙切齿的骂道:“你生了个好闺女坑死我儿子了!我打死你!” 赵小凤腿被李德福打断了,伤筋动骨一百天,现在还打着夹板,冷不防被扇了两个耳光后回过神来。 李德福她打不过,不敢还手也就罢了,罗彩菊算个什么玩意,竟然敢冲进她家来打她。赵小凤火气噌上来了,伸手抓住罗彩菊的头发,两个女人立时撕打到了一起,嘴里还侮辱谩骂着对方祖宗。 赵二虎也被赵小凤喊了过来,姑侄二人合力打罗彩菊一个。 直到棉纺厂的妇女主任王红兰过来,才喊人分开了赵小凤和罗彩菊。 李德福家里被打的一片狼藉,赵小凤的腿又断了,罗彩菊被打的也很凄惨,头发被扯掉了一大片,头皮血淋淋的,脸上也有好几道血印子,新棉袄都被扯开了,棉花飞散。 “不活了!这日子活不下去了!”赵小凤抱着断腿嚎啕大哭起来,“主任你得给我们家做主啊!罗彩菊她进来就打我!” 赵二虎也嚷嚷罗彩菊这老虔婆进来就打他姑妈,跟土匪似的,挨打也是活该,必须赔偿他和他姑的医药费。 王红兰看向了罗彩菊,“罗彩菊,你想被厂里开除是吧?” 罗彩菊捂着头,双眼喷火的瞪着赵小凤,“我打她是她活该!打死她都不亏了她!” 赵小凤一听,挥舞着拐杖挣扎着要揍罗彩菊,被看热闹的人拦下来了。 “她养的好闺女李芳草答应我们把她的工作给我们的!结果说话不算话,把工作卖给别人了!”罗彩菊越想越气,要不是李芳草不守信用,她至于在领导面前撒谎吗?她的好大儿至于被领导穿小鞋吗! 都怪李芳草! 如今李芳草跑了,她就找赵小凤算账!谁让赵小凤生了李芳草这个祸害! 不光王红兰没听懂,周围也没一个人听懂。 “你说什么?芳草答应把她的工作给你?”王红兰问道。 罗彩菊叉腰叫道:“没错!她答应我儿子了,要把工作给我们的!” 王红兰知道李芳草把钢铁厂的工作卖了,她不知道李芳草卖工作是为了给江老太治病,只以为李芳草是想逃离这个家,此刻无语的说道:“人家卖工作,自然是想卖给谁就卖给谁,口头答应的怎么能作数呢?” 有好事的问道:“芳草收了你家多少钱?” 罗彩菊理直气壮的嚷嚷道:“收没收钱都得说话算话!” 明眼人都看出来了,罗彩菊压根没给人家李芳草钱,李芳草把工作卖给其他人了,罗彩菊又来李芳草家闹事。 “我知道芳草卖工作的事!”一个挎着小篮子织毛衣的婶子说道,“芳草把工作卖给我小姑子的婆家侄女了!卖了七百块咧!” 人群中顿时一阵啧啧声,七百块是很大一笔钱了,李芳草这工作卖的不算亏。 赵小凤听了更是恨的眼睛都红了,七百块啊!李芳草那臭丫头都拿走了,一分钱没给她留! “你这不没事找事么!”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数落罗彩菊,“人家卖工作,肯定卖给拿票子来买工作的,你就嘴上跟人家说说,还指望人家把工作留给你?” 罗彩菊气的跳脚,这群人懂个屁,“她答应我们答应的好好的,把工作送给我们,怎么能卖给其他人?再说了,就算卖了,该给我说一声!那死丫头耽误了我家的大事!” 众人瞪大眼睛看着罗彩菊,像是头一天才认识她。 先前发话的老太太愣了好半天,转身走了,边走边骂:“哪来的瓜脑壳!有病早点去治!” 工作多宝贵啊,还白送给罗彩菊?她咋不上天呢! 第28章 多军还是空军 李芳草不知道远在江城的罗彩菊和赵小凤大战了一场,她依旧在小王庄过着还算平静的日子。 她也差不多摸清了火车停靠的规律,这天不是火车停靠的日子,下了工之后,李芳草拿着钓竿去了村头的河边。 竹竿是周三喜用来撑蚊帐的,针用火烧热后压弯,再系上线,便成了一个简易的钓竿。 “这能钓上来鱼吗?”周三喜怀疑的问道。 真那么好钓,河里的鱼不早被人钓光了! 李芳草捏了捏她红扑扑的脸蛋,逗她道:“你不想吃肉?” 一说到肉,周三喜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咽着口水说道:“想,谁不想啊?” 李芳草提着桶,背着钓竿,回头笑道:“那就祝我开杆大吉!今天收获满满!” 贝贝跟在李芳草身后,一人一狗直奔河边。 河边枯草丛生,李芳草找了个水流不急的地方,自制的饵料抛洒在水面上打窝,鱼钩穿上饵料,抛入了河中。 杨知非和秦鸿经过这里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李芳草戴着一顶破草帽,大冷的天像老僧入定一般坐在河边钓鱼。 “她还会钓鱼?”秦鸿诧异的问道,“这破地方能钓到鱼?” 单位里不是没有同事想钓鱼,都说这河里的鱼鬼精鬼精的,难钓的很! 杨知非看了眼李芳草的背影,钓鱼可是个极考验耐性的事,一般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可耐不住性子等这么久。 “你别说话。”杨知非小声说道。 秦鸿莫名其妙,“为什么啊?” “你嗓门太大,把人家的鱼吓跑了!”杨知非摇头笑道。 秦鸿顿时炸了,“她钓不到鱼怎么能怪我?这地儿难钓的很!”说着,秦鸿三步两步往前走,想去看看李芳草到底在干什么。 就在这时,李芳草手中的钓竿突然轻微晃动了一下。 李芳草猛的挥起手中的钓竿,钓线在空中扬起一道优美的弧线,一条草鱼顺着钓线跃出水面,黑色的鱼尾翻转拍打着水面,溅起一道道水花,腹部的鳞片在阳光下闪着光,最终掉落在河边的枯草上,跳跃翻腾着。 秦鸿惊的停留在了原地,合不拢嘴巴,“还,还真钓上来了?!” 李芳草早就听到有人在她背后,回头看了一眼,秀气漂亮的眉眼微不可查的皱了皱,又回过了头,把草鱼从鱼钩上解了下来,扔进了旁边的桶里。 不错不错!李芳草给自己点了个赞,草鱼约莫有两斤重,算是开门红。 “小姑娘很厉害啊!”杨知非笑道。 李芳草心中撇了撇嘴,她前后活了两辈子,才不是什么小姑娘! “你在水上洒的是什么?”杨知非又问道。 李芳草说道:“饵料。” 秦鸿围了过来,“你放饵料干什么?鱼吃完就跑了,不浪费吗!” 李芳草懒得搭理秦鸿,秦鸿看起来也就刚刚二十出头,眉清目秀,但就从这两次见面上看,像个清澈的大傻子。 “饵料是吸引鱼过来的,鱼来的越多,钓到鱼的可能性就越大。”杨知非解释道。 李芳草点头,手脚麻利的又抛出去一杆,“想要钓到鱼,总要先给鱼点好处。” 杨知非想起和肖仲钦通过的电话,开口说道:“李芳草同志……” 没等他说完,李芳草竖起一根手指,做了个嘘声的姿势,一动不动,目不转睛的盯着钓线垂下去的地方。 秋日的阳光顺着草帽的缝隙照到李芳草的脸上,给那张清秀温柔的面容上落下了点点光斑。 杨知非看到手指放在粉嫩的红唇上时,突然不自在的别过头去。 等他再回头看李芳草时,李芳草一抽鱼竿,在秦鸿不敢置信的目光中又钓上来一条斤把重的鲫鱼。 没过一会儿,李芳草的钓竿又动了,这回上钩的是一条两三斤重的鲤鱼。 太阳已经开始西垂了,李芳草看了眼桶里翻滚的三条鱼,觉得今天差不多了。 “运气也太好了吧!”秦鸿嘀咕道。 李芳草看了他一眼,认真的点头,“是的,运气好。这地方真的很难钓,三竿才钓上来三条鱼。” 秦鸿张目结舌,不敢置信的回头看杨知非,“知非哥,那小丫头是不是在嘲讽我?!” 杨知非看着那道纤细的身影翩然转身离去,阳光照在她的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灿烂的金光。 李芳草收获满满的回去,鲤鱼红烧,草鱼收拾干净后抹上盐吊在房梁上,剩下一条鲫鱼和豆腐一起做了个汤。 鲜味飘的满屋子都是,馋的贝贝扑腾来扑腾去,眼巴巴的看着冒着热气的锅。 李芳草分了半条鲤鱼给了钟麓,她和周三喜烙了饼子,泡在鱼汤里美美的吃了一顿,鲜的周三喜差点把盆给舔干净了。 娄玉娥在屋里闻着香气烦躁的坐立不安,手里的杂粮面馍馍压根就吃不下去。 “她上哪弄的鱼?”娄玉娥嘀咕道。 刘招娣也在咽口水,都是知青,怎么生活差距那么大呢?李芳草天天吃香喝辣,她就只能啃粗糙到刮嗓子的糙馍馍。 “我刚出去瞄了一眼,她们还做了一锅豆腐鱼汤。”刘招娣说道。 那鱼汤好大一锅,肯定有得让他们所有人一碗。 娄玉娥心里有点打鼓,她前几天跟李芳草吵了一架,不知道李芳草会不会记恨。 然而两个各怀鬼胎的人并没有等到鲜美的鱼汤,李芳草把鱼汤盛到盆里,挑着炉子走了。 娄玉娥这几天都注意到李芳草下午吃过饭就出门,到了夜里才回来。今天她干脆悄悄跟在李芳草后面,要是这俩人给支书送鱼汤,她就跑去公社举报李芳草行贿,贴李芳草的大字报! 让娄玉娥万万没想到的是,李芳草竟然去了荒废的村小学,给几个孩子和几个女人分了鱼汤后,给他们上课,讲课文,教他们认字! 娄玉娥趴在教室的窗台下,看着李芳草在黑板上用土坷垃写字,教“学生们”念,如遭雷劈,回过神来之后火冒三丈,气的手脚都在发抖。 好个李芳草!果然是会咬人的狗不叫啊!她几次问李芳草是不是想去镇上的小学当民办老师,李芳草都没有正面回答她,原来早就使上劲了! 娄玉娥越想越气,冲过去一脚踹开了摇摇晃晃的教室门,双手握拳,喘着粗气瞪着讲台上的李芳草。 第29章 动机不纯 “李芳草!”娄玉娥大声喊道。 台下的“学生”们一脸茫然的看着她。 “干什么?”李芳草皱眉说道。 娄玉娥指着李芳草,“你还好意思问我干什么?我问了你几次是不是想去镇上当民办老师,你是怎么敷衍我的?你倒是说说,你这会儿在干什么?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你好意思吗?你就没什么要跟我说的?” “没有。”李芳草干脆的说道,“我没话跟你说,我要给他们上课了,麻烦你离开。” 娄玉娥看了眼教室里的“学生”,五个脏兮兮的萝卜头,还有四个农民妇女。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娄玉娥冷笑出声,对那群“学生”说道:“你们知道她什么学历吗就敢让她教?我实话告诉你们,她小学都没读完!就是个文盲!” 谭来弟气的站了起来,“胡说八道个啥!”她指着李芳草从废品收购站淘来的课本,激动的说道:“这书上的字儿人家李老师都认得,咋能是个文盲?我看你才文盲!” 王小妮儿小声叫道:“你说话太伤人了,我们才是大字不识的文盲,文盲咋啦?文盲就不能学习了?” “她脑子有病!”王栓子一锤定音。 娄玉娥被噎的不轻,换了副笑脸,“你们想学认字啊?我可以教你们啊!我正儿八经读过高中的,比她学的多了去!我上学的时候,老师同学都夸我学的好呢!” 王栓子她认得,是支书家的孙子,李芳草这是巴结上瘾了! 李芳草鼓掌说道:“你读过高中啊?好厉害啊!” 娄玉娥轻蔑得意的笑了笑,“教人读书,自己肚子里没点东西可不行!” “我听说高中学立体几何,能不能请教一下,怎么算一个圆锥的体积?”李芳草问道。 这年头高中生不少,而且江城高中是四年制,初中两年,高中两年,只要读过中学,都自称是高中生,只是学习质量如何大家心知肚明。 李芳草瞧着娄玉娥这样的,不像是上学用心的人。 “圆,圆锥……”娄玉娥茫然了,涨红了脸。 圆锥是啥?她哪知道怎么算?这不为难她吗! “不会啊?”李芳草嘴角弯起,表情遗憾,“我还以为高中生都会呢!” 娄玉娥赶忙说道:“我数学稍微差点……不过我语文好!我给他们当语文老师足够了!” “语文好也行!”李芳草认真的点头。 娄玉娥刚又挂上的得意的笑容,便听到李芳草问道:“初中课本上有一篇文章叫陋室铭,你能给我们背一下吗?” “这,这谁记得住!”娄玉娥怒了,这不为难人吗! 她学的那点东西早就在离开学校那天原原本本还给老师了。 李芳草微笑看着她,一字不差的把陋室铭背了下来,清脆柔和的声音回荡在简陋的教室中。 杨知非在窗外悄悄注视着她,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神差鬼使的又来到了这里,关注这个其实本跟他没什么关系的女孩。 昏黄的灯光下,李芳草好像一个发光体,像陋室里开出的高洁的花。 娄玉娥目瞪口呆的看着她。 背完之后,李芳草歪着头含笑看着娄玉娥,“我一个小学没读完的都会,看来不是很难啊!是对你来说太难了吗?” “学生”们都哈哈大笑起来,指着娄玉娥肚子都要笑疼了。 杨知非莞尔,这姑娘表面上看温柔可人,实则是个有脾气有棱角的。 娄玉娥又羞又恼,跺脚叫道:“李芳草,你欺负人!别以为你能当上民办教师!你一个小学没毕业的少在那上蹿下跳!公社还是讲天理公道的!” “你说的对,公社肯定讲天理公道,所以你想要当民办老师,不如赶紧回去努力,别在我这浪费功夫。”李芳草随意的说道。 娄玉娥深感丢脸,跳脚骂道:“我用得着你一个小学没毕业的来教我?当老师当上瘾了吧!没那本事就想走歪门邪道!你以为你巴结支书的孙子就能当上老师了?我呸!你动机不纯,是反动主义!我要去公社举报你!” 王栓子不乐意了,“李老师没有巴结我!” 李芳草不但没有巴结他,对他还特别严格,还夸红民媳妇比他用功,比他会学习呢! 娄玉娥充耳不闻,叉腰嚷嚷:“你这个班不能办了!不然我就去公社举报你!你下乡就是为了偷懒投机!” 站在外面的杨知非刚想进去,就见教室里谭来弟和另外几个媳妇站了起来,过来一人一下把娄玉娥推搡出去了,乡下小媳妇嗓门一个赛一个的泼辣,还趁乱下黑手又是拧又是掐的。 “你敢使坏,看我怎么收拾你!” “李老师要是教不了我们,我们就让你在小王庄呆不下去!” “不信你就试试!” “大家都听到了,以后李老师要是遇到啥事,一准就是这臭丫头使坏,到时候咱们一起砸她的锅,掀她的铺盖,让她滚出小王庄!”谭来弟骂道。 娄玉娥捂着被掐红的脸,站在门外,气的哭出声来。 李芳草制止了还要继续收拾她的“学生”们,让她们回屋读书写字。 她关上了门,对还在捂着脸哭的娄玉娥冷冷的说道:“你清高,你伟大,你下乡是为了奉献,你奉献什么了?上工偷懒,下工睡觉?” 李芳草承认自己把工作卖了,没有工作就没办法在城里立足,只能下乡,等待回城的时机。 但她也在这里收获了友情和快乐,这里的村民大部分都很淳朴,对她友善。她办扫盲班只是简单的想做点什么,不浪费人生重来一次的机会,也回馈一下这块养育了她的土地。 “我教几个没机会上学的人认字,不当个睁眼瞎罢了,跟你有什么关系?轮得到你指手画脚?”李芳草质问道,“你先前三番五次的找茬儿,我都没搭理你,不是怕了你,而是不想在你这样低劣的人身上浪费精力!” 娄玉娥愤恨的瞪了一眼李芳草,转身跑了。 李芳草正准备回去的时候,听到背后的脚步声,回头一看,看到杨知非站在檐下,微笑看着她。 第30章 杨知非的赞助 杨知非把手里的一个布袋子递给了李芳草。 李芳草不接,后退一步,警惕的问道:“什么?” 杨知非打开了袋子,给李芳草看里面的东西,是一些本子,铅笔和橡皮。 “那天我看到你教他们……今天我去县城办事,顺路买了一点。”杨知非看着李芳草那双澄澈的眼睛,慢慢说道。 李芳草垂下眼眸想了想,说道:“多少钱?” “不要钱,送你们的。”杨知非笑道。 李芳草立刻摇头,“我不要,你拿走吧。” 杨知非无奈的挠了挠头,又有点想笑,“你刚不是讲奉献吗?你给他们奉献行,我给他们奉献就不行?” 李芳草没话可说了。 “拿着吧,这是我买给想学习的人的,不是给你的。”杨知非把口袋往李芳草这里推了推。 “谢谢。”李芳草只得接过了袋子。 这会儿上,又有人匆忙的脚步声传了过来,两人回头一看,来的人也惊呆了。 “知非哥,你怎么在这里?”秦鸿诧异的问道。 李芳草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把手里装着笔和本子的布口袋悄悄放到了身后。 “我路过,听到有读书声,过来看一眼。”杨知非淡定的说道,又问秦鸿,“你来干什么?” 秦鸿瞟了眼李芳草,眼神里带着一丝别扭,含含糊糊的说道:“刚接了个电话,说李知青没有收他们家的钱,是我误会了。” 其实他不用专程过来找李芳草解释的,只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借这个机会,跟李芳草说几句话,跑去知青点去找李芳草,结果和李芳草同住的女知青说她在这里。 只是没想到杨知非也在这里。 李芳草眼神闪了闪,没有吭声。 “肖……我朋友说他们家的人把钱给你对象了……”秦鸿试探的问道。 李芳草摇头,“我没有对象。” 秦鸿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松,语气都畅快了起来,带着一丝天真的年轻小伙子笑起来露出两颗虎牙,“嗐,我就说他们骗人的!从头到尾嘴里没一句实话,把我朋友一家骗的团团转!” 李芳草挑了挑眉,“你之前也说我是骗人的。” 秦鸿脸腾的红了,挠头说道:“我,我,我那会儿不知道……” 杨知非看着李芳草忍不住弯起了嘴角,小姑娘巴掌大的精致小脸,一双眼睛晶莹透亮,安静的时候温柔可人,可一旦惹恼了她,那双温柔的眼睛瞬间生动起来,光彩潋滟,怼起人来能把人噎死。 “你,你在这里教人认字啊?”秦鸿看了眼教室,没话找话说,“你要是想当民办老师,得去小学……咋还有老娘们儿呢?” 话没说完,后面匆匆跟过来的周三喜说道:“我们芳草可不图那些!再说,老娘们就不能认字儿了?” 秦鸿吃惊的问道:“你不是为了去当民办老师?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我们芳草说了,她就在这里教人识字,让咱们华夏少几个人当睁眼瞎!”周三喜翻着白眼,揽着李芳草的胳膊说道。 秦鸿震惊了,这事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他听到李芳草在这里教人认字的时候,就认定了李芳草是想刷声誉,好方便申请当民办老师,没想到还有这么实诚的人,傻不傻啊?没好处的事费这个劲干什么? 他这种家庭出身的人,不说是含着金汤匙,也是打败了华夏大多数家庭了,从小耳濡目染,为了名声也好,为了给自己积累资本也罢,做好事必要有达成的目的,已经是习以为常的操作了。 就像他跑到这穷乡僻壤工作,私心也是给自己履历上增添一笔漂亮的成绩。 李芳草扯了扯周三喜的胳膊,让她别说了。 他们干什么,没必要跟秦鸿一五一十的汇报。 “挺,挺好的。”秦鸿尴尬的说道,赶忙转移了话题,“我朋友说,有个人冒充你对象,说能卖工作给我朋友的妹子,结果是骗人的,还连累了你。” 李芳草想了想,解释道:“我爸厂里有个同事的儿子听说我想卖工作,说他领导家有人需要工作,但我以前同事的亲戚也想买,当场拿了钱给我,我就卖给我同事了。我不认识你们朋友,也没有拿过他们的钱。” 秦鸿赶紧点头,“你没拿他们的钱,肯定不能把工作给他们!我朋友家的钱叫那人给私吞了,真是不要脸!听说他骗来的钱早就让他妈给花光了,正求爷爷告奶奶的问人借钱还债呢,名声都臭了!” 李芳草心里暗骂沈海峰活该,面上一丁点没显露出来,仿佛听到的是跟她无关的人。 秦鸿又问道:“你卖工作干什么?卖了工作不得下乡吗?” 李芳草笑了笑,没有接话。 “好了。”杨知非果断制止了秦鸿,再不制止他,还得没完没了的尴尬问下去,“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周三喜嘀咕道:“真是怪人!” 又过了两天,下了霜冻,早上起来外面水缸里结了一层薄冰,要把冰层砸开才能舀水出来。 土地也上冻了,硬邦邦的,这两天不用上工,李芳草和周三喜趁这个时间去了一趟县里,跑了好几个地方,好话说尽才买到了几十个麻袋。 路过废品收购站的时候,李芳草又拐了进去,这次运气不错,她把上次没买全的高中课本都买到了,像揣宝贝似的带了回去。 这次出门,李芳草把卖水攒的钱都花出去了,感慨着钱是真的不经花。 “千万得种出来菌子啊!”周三喜也心疼李芳草花出去的钱,要是种不出来,这钱都打水漂了! 李芳草从县城回来,趁着天色还早,又马不停蹄的上山捡了不少带着木耳丝的腐木回来,打算移植菌种。 周三喜跟她一起熬夜把大麻袋裁剪成了小的,缝补成小口袋,把腐木木块和自制肥料混合进去做基料,塞满了口袋后,李芳草用刀片在麻袋外面划出“Y”形的切口,浅浅淋上一层水后堆在了房间里。 其实应该单独给木耳准备一个温暖一点的房间,但条件限制,她只能把菌子养在自己住的房间里。 这天李芳草又去废旧教室教人识字,还没进教室门,就瞧见一个老太太拉扯着谭来弟骂骂咧咧的往这边走。 第31章 女人学习为什么 等两个人走到跟前,老太太面色不善的瞪了眼李芳草,先张嘴说道:“知青,以后红民媳妇不来学了,跟你说一声。” 李芳草看了眼含着泪的谭来弟,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胳膊,笑着问老太太,“这是为什么啊?她学的挺好的啊!” 老太太头上裹着黑布巾,两条深深的法令纹让她看起来很是不好说话,硬邦邦的说道:“不为啥!女的学啥认字!没用!净耽误家里的活!” “我没耽误家里的活!”谭来弟挣脱了老太太一直钳着她的胳膊,红着眼睛叫道。 老太太恼恨的瞪了她一眼,“还顶嘴!哪家媳妇跟你一样见天晚上跑出去的?谁知道你干啥去了!” “我能给来弟作证,她每天晚上都来我这读书认字,没去别的地方。”李芳草轻声细语的说道,“这您可以放心。” 老太太不耐烦的摆手,“你作证顶个啥用!她认字做啥子?屁用没有!” “怎么会没用?”李芳草劝道,“认字了,城里有招工的机会,她可以进城当工人……” 老太太嗤了一声,显然不以为然,“你们城里人都找不到工作,我们乡下人还能进城当工人?骗谁呢!” 李芳草叹口气,“就算没这个机会,将来来弟有了孩子,还可以教孩子,大娘,认字跟不认字真的不一样,我想您心里明白这个理儿的。” “她一个乡下媳妇认字干啥?”老太太依然倔强。 李芳草收了笑脸,带着一丝严肃,“她是个人,她想认字,这是好事,是正当的要求,你就算是她的婆婆,也不能拦着她学认字。” “我就拦着了!你能咋样我?!”老太太不讲理的嚷嚷起来,“她是红民的媳妇,就该在家伺候红民跟我!学的越多,心就越野!” 李芳草总算是明白了老太太在想什么,是怕谭来弟学的多了,不安于室了。 “她白天上工偷懒了?”李芳草问道。 谭来弟咬牙说道:“我没有!我白天一天挣八个工分!” 小王庄男性壮劳力一天是十个工分,女性壮劳力是八个,能拿到满额工分是很不容易的,像李芳草这样身体条件弱的,也就六个工分。 “红民可是十个工分!”老太太撇嘴骄傲的说道。 “那家里的活呢?家里的活她少干了?”李芳草又问道。 谭来弟眼泪掉了下来,委屈的呜咽了起来,“没有!红民一回家不是打牌就是睡觉,家里里里外外都是我操持的,做饭洗衣裳,啥都是我干的!” 李芳草轻笑一声,“老太太,来弟工分没有红民高,可洗衣裳做饭这事不需要人干吗?她干的比红民少吗?怎么好像来弟到你家,是占了你家红民便宜似的?来弟愿意读书认字,这是好事,你找谁评理都是积极向上的好事。” “我说了以后不让她过来了!”老太太见说不过李芳草,开始撒泼了,指着谭来弟叫道:“咋啦,我说话你不听了是吧?” 李芳草看向了谭来弟,“来不来学,你自己决定,如果你想学,我就跟你一起去支书家说说,如果支书解决不了,我们就去公社,公社解决不了,我们就去县里。” 老太太愣了,“你们去公社,去县里干啥?” “告你压迫妇女!”李芳草没好气的说道,“都什么年代了。” 老太太惊的跳脚。 “你,你少吓唬人!”老太太色厉内荏。 李芳草笑的气定神闲,“你信不信我一告一个准儿!” “没,没有!”老太太急了,手胡乱挥舞着,“我就是想让儿媳妇下了工待家里!” 李芳草反问道:“那不是剥削压迫是什么?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你凭什么把她关在家里不许出门?我这就去公社问问书记……” “哎,别去别去!”老太太急了,拉着李芳草,生怕一个不注意,李芳草就跑公社去了“让她来学还不成吗!” 李芳草憋着笑,说道:“你真的不拦着了?” “不拦了!随你的便吧!早知道你是个这样的,当初说啥都不能娶你进门!”老太太生气的说道,瞪了眼谭来弟,转身走了。 谭来弟捂着脸,好半天才放松了情绪,挤出一个笑脸,跟李芳草说道:“李老师,咱进屋吧,昨天教的课文我还没背下来呢!” 李芳草刚才说的话字字她都记的清楚,她是没王红民挣的工分多,可她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给一家子煮饭,起的比鸡早,下了工之后王红民能出去串门打牌,她却要洗衣服做饭,累了一天只有在李老师这里学习的时候才是她最快乐最轻松的时候。 她干了这么多,可婆婆凭什么觉得她占了王红民的便宜?凭什么不许她读书认字? 第二天,谭来弟又来了。 只是她不是一个人来的,又带了一个姑娘过来,也是小王庄的,叫王金兰,说是家里弟弟妹妹多,爹妈身体又差,留着她在家里干活,照顾弟妹,耽误了上学,到现在都二十岁了,还是个睁眼瞎。 听说李芳草这里教人识字不要钱,还态度特别细心温柔,王金兰就跟着谭来弟过来了。 王金兰虽然手脚粗大,衣服上都是补丁,但模样长的很漂亮,浓眉大眼,笑起来声音爽朗,见了李芳草就客气恭敬的喊老师。 这节课李芳草讲的是一篇短文,叫锦绣山河。 上完课之后,其他人都走了,谭来弟留下来,在李芳草收拾东西的时候走过来,郑重其事的说道:“李老师,我想好了,我要改名!” 第32章 故人 谭来弟指着书上的锦绣两个字,“这两个字好,我一听就喜欢上了,我以后不叫来弟了,叫锦绣,谭锦绣!” 李芳草收拾书本的动作停在了那里,半晌才回过神来,愣愣的看着谭来弟,那张干瘦憔悴的脸上的五官渐渐的和上辈子那个黑胖泼辣的谭锦绣重合到了一起。 上辈子是谭锦绣收留了她,让她在山上的一个基地养菌子,别人都叫她绣姐。绣姐泼辣大嗓门,谁敢欺负她,不管是言语上占便宜还是想克扣货款,谭锦绣都骂回去了,常年在外面跑,又胖又黑,脾气粗鲁。 她上辈子敏感内向,有些怕谭锦绣,她不知道谭锦绣为什么要跑出去做生意,也从没听谭锦绣说起过丈夫和孩子。 李芳草眼睛一酸,抱住了瘦弱的谭锦绣,好半晌才平复了情绪,微笑说道:“你以后的人生一定会锦绣如意的!” 王金兰在外面等着谭锦绣,黑灯瞎火的迎面看到一个硕大的黑影子大踏步的往这边走了过来,还以为是熊瞎子,吓的她叫了一声,往后退了几步,跌坐在地上。 李芳草举着灯出来,众人这才看清楚,原来是人高马大的朱旺宗,还有钟麓也过来了。 朱旺宗看清楚他吓到了一个姑娘,赶忙上前把王金兰拉了起来,“对不住,对不住!我吓到你了!” 王金兰红了脸,“是,是我不好。” “朱哥,有什么事吗?”李芳草问道。 朱旺宗爽朗一笑,“三喜出来找你,我正好碰见了,就跟过来看看!” 实际上他知道李芳草办了个扫盲班,心中佩服,想过来瞧瞧。另外,朱旺宗在知青点年龄是最大的,他总有一种老大哥的心态,放心不下周三喜一个小姑娘大晚上的跑出去。 周三喜从朱旺宗身后走了出来。 朱旺宗身材魁梧,完完全全把周三喜给遮挡住了。 “呀,你手流血了!”周三喜指着王金兰叫道。 众人这才发现,王金兰跌坐在地上的时候,石头划破了手,往外渗着血。 李芳草赶紧从屋里的水桶舀了一瓢水过来给王金兰冲洗伤口。 “真是太对不住了!”朱旺宗歉意的说道。 王金兰见众人都围着她,很不好意思的说道:“没事,这有什么!干活手磨出血的时候多了去了!真没事!” 朱旺宗便说道:“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家吧!要不然我这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 钟麓向来话少,点头道:“我带她们俩回去。” 今天晚上没有月亮,乡间小路上黑漆漆的,钟麓打着手电在前面带路,突然说道:“我收到了我父亲的信,他的病好多了。” “挺好的啊!”周三喜抢先笑道。 钟麓认真的说道:“芳草,谢谢你!” 他为之倾注了无数心血和时间的小提琴没有办法救他的父亲,甚至卖都找不到人买。 要不是芳草想了个卖水挣钱的法子,又把挣来的钱分了大头给他,他没办法给父亲寄钱让父亲买药治病,也没办法想象如果没有钱,父亲现在是不是已经病死了。 “谢什么!要谢也是我们谢你!没有你挑着水,我们两个人可没办法挣到那么多钱,算起来,还是我们占了你的便宜!”李芳草轻快的说道。 背后的女孩声音清朗温柔,十分好听,他甚至能想象的到李芳草说话时眉眼带笑的模样。 钟麓克制住了自己,没有回头,一向封闭黑暗的心中仿佛开了一道缝,透进来一道温柔的金色光芒,整个人都变得轻松敞亮起来。 这漫长漆黑的乡间小路也不再像往常那般让他觉得孤独无助。 晚上回去,三个人门口道了晚安。 娄玉娥在的那个屋黑漆漆的,显然已经熄了灯,娄玉娥隔着门呵斥道:“大半夜的吵什么吵!有没有一点公德心啊!你们不睡觉,我们可是要睡觉的!” “神经病!”周三喜悻悻然骂道。 虽然她没有手表,不知道确切的时间,但现在也就晚上八点左右,怎么就成大半夜了? “知道她是神经病就别理她了!”李芳草扯了扯还要跟娄玉娥隔着门板理论的周三喜。 周三喜不忿,“不理她她还以为咱们怕了她,理亏了!” “你理她,就会被她拉到神经病吵架的范围,然后用她多年神经病的丰富经验打败你!”李芳草摇晃着手指和头,煞有介事的说道。 周三喜噗的一声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你说的对,我们就不该搭理神经病!” 钟麓也笑了起来,冲李芳草摆了摆手,看着李芳草和周三喜进了屋,插上了门闩,他才转身进屋。 李芳草进屋后,先摸出来火柴点燃了油灯,又往床下的培养袋里面喷了一层水。 第二天一早,她照例蹲下来看木耳的时候,惊喜的发现培养袋的缺口处大部分都钻出了毛茸茸的木耳边! 周三喜也很兴奋,隔一会儿就要趴下来看看,祈祷木耳快快长大。 吃过晚饭,李芳草给木耳喷了水之后,又去了小学教室,今天她安排了一场考试,检验学生们的学习成果。 王金兰手上裹了条帕子也来了。 李芳草没想到的是考试没一会儿,朱旺宗也过来了,说昨天害得王金兰跌倒受伤,他过意不去,这几天都送王金兰回家。 王金兰站了起来,涨红了脸低着头,手指搓着。 “这,不太好吧?太麻烦你了!”李芳草迟疑的说道。 她之前听周三喜说过,张美香跟朱旺宗好像是一对儿,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朱旺宗天天来送王金兰算什么事? 朱旺宗爽朗的挥手一笑,“不麻烦,一会儿就到了,我跟金兰同志都说好了,不做点什么我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美香她……”李芳草拉着朱旺宗到一边,隐晦的提了一句。 朱旺宗愣了一下,赶忙小声说道:“你别误会,我跟美香一起长大,我看美香,就跟看亲妹子一样!再说了,我送金兰同志是出于愧疚,不是别的!你千万别多想!” 李芳草只得说道:“那行,你早去早回。” 考试结束后时间还早,李芳草目送朱旺宗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中,回去把桌子上的卷子收了起来。 门口的风吹过油灯,光影摇晃。 李芳草望向了门口,看到杨知非站在那里,穿着长款呢子大衣,身材高挑,肩宽腿长,眉眼带笑的看着她。 第33章 围炉夜话 “你……”李芳草惊讶的站了起来。 杨知非走了进来,藏在背后的手拎着一个棱角分明的布袋,递给了李芳草。 “这又是什么?”李芳草抬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诧异的看着杨知非。 杨知非看了眼那双清澈的眼睛,按捺住心中痒痒的感觉,泰若自然的说道:“上次看你挺喜欢读书的,我这次出差……偶然看到有人扔不要的书,就顺便拿来给你了。” 李芳草这么一个爱看书的人一听是书,立刻把布袋打开,居然是一个知名作家的一套书,还是布面硬装,保存的挺新。 她惊讶的站了起来,摸着书爱不释手,半晌说道:“我不能收,这,这太贵重了……” 谁会把这么好的书给扔了啊! 就算是别人扔的,拿去卖旧书也能卖好几块钱呢! 杨知非好笑的看着李芳草那副明明舍不得,却要忍痛把书推回给他的可爱模样,“我家里有这套书,多一套也是浪费,不如留给你看。” 李芳草摸着绸缎封装的书籍封面,喜欢的不得了,天人交战了半天,说道:“那,那算我借你的,我看完就还给你!放心,我很爱惜书的!” “行!”杨知非笑道。 李芳草把书爱惜的放在桌子上,怕桌子上的灰脏了书,还用一张纸垫在书下面。 等她收拾完试卷,发现杨知非还站在那里没走,想了想说道:“我很快就看完还给你。”末了又加了一句,“谢谢!” 杨知非心里慢悠悠的叹了口气,说道:“不用谢,我上次听你读书,觉得挺好听的,你要是想谢我,不如给我读一段?” 李芳草答应了,坐在炉子前,小心翼翼的翻开了书,找了一篇游记读了起来,声音依旧柔美动听,娓娓道来。 游记写的是滇省的风光,四季如春的世界里处处鸟语花香,还有神奇的蝴蝶泉,无数绚丽的蝴蝶飞舞在美景之中。 到了夜里,灿烂的银河横跨长空,奔腾的河流银光闪烁,好似那天上的星星坠入人间。 真是美景啊!李芳草合上书感慨,前世她没钱,去不了书中描写的好地方,这辈子要是有机会,她一定到处走走,领略祖国的大好河山。 杨知非从动听的读书声中回过神,说道:“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不用……”李芳草刚想拒绝,看到杨知非含笑的眼神盯着她手中的书,只好说道:“麻烦你了。” 回到知青点,灶房里还亮着灯,周三喜从灶房出来,一个热气腾腾的蒸红薯在她手里来回倒腾着,烫的她嗷嗷叫。 瞧见李芳草和杨知非走过来,周三喜说道:“我饿了,热个红薯吃!你饿不饿?我再去热几个红薯?” 李芳草犹豫了一下,问身后的杨知非,“你饿不饿?我请你吃顿宵夜吧!” 杨知非大老远给她带了这么好的书,非亲非故的,她不得表示表示? 杨知非本来是想拒绝的,他知道知青生活不容易,但他不想走,犹豫了一秒钟说道:“我赶火车回来,没来得及吃饭。” 李芳草请杨知非到灶房里坐坐,她麻利的捋起袖子,调汁打鸡蛋,中午剩的馒头切片,两面沾汁后裹上蛋液,锅里猪油化开,馒头片顺着锅边呲溜滑下去,香气四溢。 周三喜烧着火,对杨知非说道:“我家芳草做饭可好吃了!你今天有口福了!” 杨知非笑着点头,“荣幸荣幸。” 李芳草把锅里的炸好的馒头片夹到盘子里,和筷子一起递给了杨知非,“先吃点垫垫肚子。” 然后在锅里化开猪油,将泡发好的干菌子下锅翻炒,断生后倒入水,烧开后打了个鸡蛋进去,菌子的香气满屋子都是。 娄玉娥在屋里闻着香气,流着口水骂李芳草,“败家东西!吃吃吃!一天到晚就知道吃!” 周三喜嘴里吃着炸馒头片,咽着口水说道:“你今天真有口福!芳草给你做了菌子汤,这把你当贵客招待了!” 这时节没有绿叶菜,李芳草回屋里掐了几根她水培的蒜苗,撒在了鸡蛋菌子汤上,给杨知非盛了满满一大碗。 杨知非道了谢,一口下去,鲜美无比,寒冷的冬日夜晚喝上这么一碗鲜香热汤,驱散了一身的寒气。 他拨了拨碗里的菌子,有些他认识,有些他不认识,倒不是怀疑这菌汤有毒,他只是好奇,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些菌子可以吃?” 李芳草当然不能说是上辈子学到的,端了一碗汤,坐在旁边,问道:“好喝吗?” “好喝!”杨知非真心实意的说道,他去过不少高档饭店,都没有眼前这碗朴素的鸡蛋菌汤好喝。 “我烙的葱油饼也很好吃。”李芳草小口喝着汤,“有机会请你尝尝。” 杨知非算是找到了跟李芳草相处的诀窍,这姑娘就喜欢读书,一套书送过来,他的待遇直线上升,都愿意跟他约下顿饭了。 灶膛里的木柴虽然已经熄了火,依旧暖烘烘的,灶台上的豆油灯燃着昏黄的光。 两个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杨知非恍然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悠然。 一碗见底,杨知非歉意的说道:“今天吃了你们不少东西,改天我补上。” “不用。”李芳草摆手,“菌子是我上山采的,鸡蛋是学生们送的。” 只有馒头是她自己的,不过馒头能值几个钱?比起杨知非送她看的书差远了。 “学生送的?”杨知非问道。 李芳草指了指灶台上放的几个鸡蛋,“他们来学识字,又不好意思白来,隔三差五给我带个鸡蛋,攒了几天就是一堆,我不缺鸡蛋吃。” 都是学生们诚挚的心意,李芳草不好拒绝,礼尚往来,也隔三差五的钓鱼给他们熬鱼汤喝。 只是她做梦也没想到,小学都没读完的她还有能被人真心实意,恭恭敬敬的喊“老师”的一天。 可见人活的怎么样跟环境大有关系,远离坏人就能过上舒心的日子。 第34章 卖木耳 “它是你养的狗?”杨知非目光看向了蹲在李芳草脚边乖乖摇尾巴的小狗。 李芳草挠了挠它的下巴,小狗眯着眼睛,舒服的发出呜呜的声音,“它叫贝贝。” 从她来到这里的那天,贝贝就陪着她。一般人家养狗,都是养在院子里,不让狗进屋,嫌狗脏,但李芳草把贝贝收拾的干干净净,也不舍得这么冷的天让它留在外面受冻。 而且这年月偷狗贼很多,一想到这么可爱的小东西会被人偷走剥皮,变成盆里的肉,李芳草心里就堵的难受。 上辈子山洪爆发,贝贝和她都死在了山洪里。 她回来了,但不知道贝贝去了哪里。 吃过宵夜,杨知非起身告辞。 李芳草客气的把他送到了知青点外面,跟他挥手告别了,看着那高大矫健的身影融入了夜色之中。 正打算回屋的时候,碰上娄玉娥出来解手。 娄玉娥撇嘴哼了一声,“哟!小瞧你了!骚的很啊!连吃公家饭的都勾搭上了!” 李芳草还没说话,旁边周三喜洗完脚端着水盆出来,一盆水劈头盖脸的泼了过来。 娄玉娥尖叫一声,浑身上下湿哒哒的,头发贴在脸上,分外狼狈。 “周三喜!我跟你拼了!”娄玉娥恼羞成怒,朝周三喜扑了过去。 李芳草“忙中出错”,本来是想劝架的,结果一伸脚绊住了娄玉娥,让娄玉娥结结实实的五体投地趴在了地上。 男知青和屋里的女知青披着袄子,打着手电出来了,“咋回事?出啥事了?” 刘招娣赶紧过来扶起了地上的娄玉娥,借着手电的光一看,娄玉娥脸上身上都是泥水,恶心的她又松开了手。 “她拿水泼我!”娄玉娥气的呜呜哭,指着周三喜,又指着李芳草,“她伸脚绊我!我明天就找支书,找公社书记!” 刘招娣假模假样的说道:“周知青,李知青,不是我们跟你们过不去,你们也太欺负人了!明天玉娥去公社,咱们都得去给她做个证。” “我只能作证娄知青言语辱骂李知青,破坏知青点的团结。”钟麓冷淡的瞟了一眼刘招娣。 晚上山村静悄悄的,大家都没睡着,谁没听到娄玉娥在外面骂那么难听啊!被泼水是她活该! 周三喜手里拎着盆子,叹气说道:“我出来倒水,黑咕隆咚的没看到,水泼到娄玉娥身上了!是吧,芳草?” 李芳草憋着笑,认真的点头,“是的,天黑什么都看不到,我听见娄知青在叫,还以为她怎么了,赶忙往她这边跑,结果撞一起去了!” “赶巧了这不是!”周三喜遗憾的拍着手,“真不是故意的!” 朱旺宗刚从外面回来,身上还带着寒气,作为老大哥,摆手说道:“行了行了,大晚上的就别吵吵了!又不是故意的,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娄玉娥哭哭啼啼的和刘招娣一起进了屋。 张美香打着哈欠,披着衣裳跟朱旺宗小声的抱怨,“哥,我跟她们两个真是一天都住不下去了,什么人啊!” 朱旺宗下巴示意了下李芳草和周三喜住的那间房,为难的说道:“那间房太小,而且漏雨,现在冬天雨水少还好,等到了开春,可就麻烦了!” 张美香撇撇嘴,正打算回去时,犹豫了半天,小声问道:“你最近怎么老往外跑?天天晚上回来这么晚?” “睡不着,出去走走!”朱旺宗含糊说道,“别管我那么多了,你赶紧睡觉去吧!小孩子还管起大人来了!” 张美香急了,“我不是小孩子!” 朱旺宗笑着揉了揉张美香的脑袋。 回屋后,周三喜悄声跟李芳草说道:“我知道朱旺宗晚上干啥去了!” “他跟王金兰偷偷见面!”周三喜声音压的更低了,“我看见了。” 李芳草瞪大了眼睛,“真的?” “不是说张美香跟他是一对吗?怎么他又看上王金兰了?不过,王金兰是长的挺漂亮的,我妈活着的时候说了,男人就喜欢漂亮的……”周三喜嘟囔道。 李芳草做了个嘘声的姿势,“咱俩就当不知道。” 第二天起来,地上积了一层厚厚的霜,天更冷了,张嘴就能看到阵阵白气。 李芳草收获了第一批木耳,她把木耳小心的从培养袋里撕下来,放到布袋里,约莫有五六斤的样子,坐汽车到了县城。 然而县城今天供销社没有开门,李芳草抱着一袋子木耳心中不免焦虑起来,站在县城街头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情急之下,她拦住一个挎着一篮子菜的大姐,小声问道:“姐,供销社没开门,要是想买菜去哪啊?” 大姐听她口音不是本地人,笑道:“刚来咱们这儿啊?”她指着供销社后面的那条街,声音也小小的,“你去那看看。” 李芳草道了谢,到后街一看,哦豁,一溜挑着担子卖菜的,人来人往,闹哄哄的,像是灰色地带。 她赶紧走过去,找了个空档地方,把布袋撑开,露出了里面的鲜木耳。 刚打开袋子,立刻有五六个人围了过来,这可是有钱都难买到的好东西! “妹子,你这木耳搁哪弄的?” “还能搁哪弄的?肯定山上采的呗!不然还能是地里种出来的?” “哎呦,这鬼天气滴水成冰的,还有木耳长出来?” “肯定是今天才摘下来的,看着新鲜的很!多少钱?” 李芳草听着周围人七嘴八舌的议论,心里有了主意,微笑说道:“后半夜我爸跟我哥进山采的,好不容易才得这么几斤呢!一斤两块!” “两块?!太贵了太贵了!”第一个开口的汉子咂摸着嘴,又舍不得走,毕竟这东西又不是大白菜,等闲难得见到。 李芳草摆手,“哪里贵了?这可是山珍!拿水一汆,拌上麻油胡椒,好吃的很呢!热炒也不错,不管是配鸡蛋还是肉丝,都好吃!” “给我来半斤吧!”第一个开口的汉子说道。 李芳草笑道:“大哥,半斤够谁吃的?这玩意拿去送领导,送丈母娘也不错啊!” 众人一听,顿时醍醐灌顶,对啊,都知道这是个稀罕东西,自己舍不得吃,可以拿来送礼嘛!又实惠又有面子! “我要两斤!” “我要两斤!” “我要三斤!” “我要……” 李芳草抖了抖空空的口袋,笑眯眯的说道:“没了,下次您赶早啊!” 第35章 寻亲的人 卖完了木耳,李芳草口袋里多了十多块钱,时间还早,她不急着回去,又去了一趟废品收购站,买了几本书。 七五年的县城小小的,不到一个小时就逛完了,坐在一个铁塔旁边休息。 铁塔不知道是什么年代修建的,看上去历经风雨,塔顶已经坍塌,只剩下残破的塔身,人们骑着自行车或者推着架子车从铁塔旁边匆匆经过。 李芳草伸手摸了摸塔身那被时光浸染的青砖,莞尔一笑。 再过二三十年,这塔恐怕要被栏杆围起来,想要近距离看还得买票呢! 旁边还有裁缝铺,小诊所,磨剪子的手艺人骑着铃铛作响的自行车吆喝着,小县城不大,充满了生活的鲜活气息。 李芳草走到一家国营饭店,用粮票和钱买了一份牛肉面,又另外叫了一个熘肝尖的炒菜。 热气腾腾的汤面下肚,整个人从身体到灵魂都暖和了起来,熘肝尖也炒的鲜嫩美味。 面和菜李芳草都吃的干干净净,满足的叹了口气。 在李德福家生活十六年,她没有一顿吃的饱过,常年都在饥饿中度过,最怕过冬天,没有厚衣服,吃不饱,又冷又饿,手脚冰凉,还要干活,在刺骨的冷水里面洗几口人的衣裳。 从重生回来后,李芳草在吃的方面就没亏待过自己,每顿饭都吃的饱饱的。亲生父母不喜欢她,养父母厌恶她,那她只能自己多爱自己一点。 临走时,李芳草又要了十个肉包子,用纸包好放布袋里,准备带给周三喜和钟麓。 出了饭店,李芳草注意到饭店窗外路边坐着一个老头和一个小男孩。 老头背上的背篓里装的都是稻草,黄色的稻草在老头灵巧的手指里来回翻飞,很快一个活灵活现的青蛙就呈现在了她的面前。 小男孩看起来又黑又瘦,五六岁的样子,流着口水看着饭店里热气腾腾的饭菜,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满是渴望,却一声不吭。 不多会儿,老头手里多了好几个稻草编成的物件,有精巧的小篮子,有蜻蜓,还有小狗,活灵活现,像变魔术似的。 小男孩见李芳草盯着他们看,小声问道:“姐姐,你买不买?两分钱一个!不会坏的,能放很久的!” 李芳草听他口音不像是这边的人,跟她老家楚省的口音倒是有点像,便问道:“小弟弟,你不是甘省的人吧?” 小男孩沉默的摇头。 老头瞧了眼李芳草,说道:“我们是楚省人。” 李芳草蹲下来看老头编稻草,很难想象老头那黑黜黜又满是冻裂的手指竟然能编出这么精致的物件,只可惜现在是七十年代,吃饱饭都不容易,哪有几个人有闲钱买这种东西。 “怎么到甘省了呢?”李芳草问道。 老头手里的动作停住了,说道:“孩子想爸爸了,带孩子过来看一眼。” “孩子爸爸在这里工作啊?哪个单位?”李芳草又问道,她可以帮忙找一下人。 小男孩突然说道:“我爸死了。” 李芳草惊的转头看向了小男孩。 “我爸死了,埋在这了。”小男孩又说道,眼泪倔强的在眼眶里打着转。 老头吸了吸鼻子,用手背擦了下眼睛,“孩子爸是当兵的,修公路的时候牺牲了,埋在这儿了。孩子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爸爸。得让孩子看一眼,我也得看一眼……一路卖这小玩意儿走到这儿了。” 李芳草沉默的摸了摸小男孩冻的通红又被冷风吹皴裂的脸颊,“你妈妈呢?” “他妈走了,又结婚了……她还年轻……不能耽误人家。”老头平淡的说道。 李芳草把布袋里的包子拿了出来,递给了小男孩和老头。 老头爷孙两个一路哪吃过这么好的东西,吓的连忙摆手,“我没钱……” “不要钱,我是饭店里的服务员,这都是饭店里卖不出去,剩下的包子。”李芳草笑着说道,拿出帕子给孩子擦了擦手,“吃吧,我家里人早就吃腻了!” 老头又惊又喜的接过包子,连着三个大包子下肚,才缓过那股饿的劲儿来。 小男孩也在大口的吃着包子,大葱猪肉馅配上白面皮,抚慰着饥肠辘辘的胃,香的他恨不得把舌头都吞下去。 “孩子爸爸葬在哪里了?”李芳草问道。 老头摇头,从怀里掏出一个红皮的烈士证,里面夹着一张叠的整整齐齐的纸,“我不识字,一路打听到这里的,听发证的人说,就埋在他当兵的营地后山上了。” 李芳草看着烈士证,只有名字和部队编号,没有说这位烈士到底葬在了哪里。 她灵机一动,想起来杨知非,冥冥中总有一种直觉,假如她带着这两个人去找杨知非的话,杨知非一定会帮这两个人的。 “我认识一个人,我带你们去找他,他肯定能查到孩子爸爸在哪里!”李芳草说道。 她和杨知非接触不多,但能感觉的到杨知非是个稳重厚道的人。 一老一小懵懵懂懂的被她拉到了汽车站,坐上了去镇上的汽车,又跟着她到了杨知非单位门口。 看到门口站岗的人和国家单位的招牌,老头一颗心这才放回到了肚子里。 李芳草也是头一次来这个神秘的单位,跟站岗的人说了他们要找杨知非,门卫小跑着进院子。 看到老头筐子里还有一大堆稻草编的东西,李芳草不由分说,撑开袋子把东西都倒进了自己的口袋里,把今天卖木耳的钱还有身上带的钱都塞给了老头。 “大爷,您编的东西我特别喜欢,我都买了!”李芳草笑道。 老头推着钱,“姑娘,你是个好人,这东西不值钱,我白送给你!就算是卖给别人,也卖不了这么多钱!” 一大把钱,怎么也得二十多块呢! “你看,有人来了!”李芳草突然叫道。 老头赶紧回头去看,李芳草趁机把钱塞给老头。 “不行!我不能要你的钱!”老头急了。 李芳草笑着往门口示意,“大爷,这次真有人来了!” 老头再次看过去,杨知非往这边匆匆走了过来。 李芳草有点不好意思,毕竟是麻烦了人家,扬起一个灿烂的笑脸,冲他挥了挥手,然后转身跑了。 杨知非领着一个老头小孩进门卫房,过来接待的秘书左顾右盼,“不是说有个漂亮姑娘找咱们领导吗?” 第36章 艺术品 李芳草回去的时候,知青点没什么人,周三喜也跑出去了,直到晚上在小学教室上课的时候,李芳草才见到她。 周三喜手里的布袋子装着两个输液用的玻璃瓶,上面还贴着生理盐水的标签。 “看我弄来的好东西!”周三喜眉飞色舞,“镇卫生所进的药,上头的橡皮塞子坏了,里头的盐水漏了,我拿几个鸡蛋跟他们换了两个好的塞子,问他们把玻璃瓶要过来了!” “干什么用的?”李芳草问道。 周三喜嘿嘿一笑,“我那还有点线,晚上回去我给咱俩一人勾一个毛线套子,套在玻璃瓶上,再灌上热水,放被窝里,晚上睡觉脚暖的热乎乎的,可舒服了!” “你可真聪明!”李芳草夸奖道。 周三喜喜滋滋的往知青点走,又折返回来,“看我这脑子,差点忘了,你今天卖木耳,卖了多少钱?” 李芳草一听顿时心虚,一双明亮的眼睛上下左右漂移,“卖了点钱,不过,我又买了其他东西……” “什么好东西?让我看看!”周三喜搓着手问道。 李芳草顶着周三喜期待的眼神,压力山大,只得从背后解下了口袋,递给了周三喜。 周三喜赶忙扯开口袋翻看,笑容渐渐的僵在脸上,直到把口袋里的东西都翻了个遍,她不敢置信的抬头看着李芳草,“这是什么啊?” “这,这是,是……艺术品!很漂亮啊!”李芳草赶紧说道。 周三喜上下打量着李芳草,突然就难过起来,抱着李芳草都快哭出来了,“芳草,你是不是被人打劫了?” “啊?”李芳草惊了,拍着周三喜单薄的后背,安慰道:“没有,我没被人打劫,木耳我都卖了,一斤两块钱呢!” 周三喜从李芳草怀里抬起头,“那钱呢?” “买这个了啊!”李芳草说道,“不好看吗?” 周三喜看着一脸正色的李芳草,“你卖木耳的钱都花在这堆烂草叶子上了?” “都说了这是艺术品,很漂亮的!”李芳草硬着头皮说道。 周三喜沉默了半天,长长的叹了口气,“老李啊!我原以为你是个靠谱的,没想到你是这么不靠谱啊!我不陪着你,你就被人坑成这样啊!” “不,不是,人家没有坑我,你想多了。”李芳草尴尬的说道。 周三喜一副你什么都不必多说的样子,一锤定音,“以后你出门,我都得陪着你!” “成!成!”李芳草笑道。 周三喜还在心疼李芳草花出去的钱,长吁短叹的,“老李啊,你说你种木耳忙前忙后的,又花钱又出力的,最后换出来这么一堆烂草叶子,你叫我说什么好!你过年回家的钱攒够了吗?” 这问题简直直击灵魂,李芳草顿时都有些羞愧了,双手合十赔罪,没敢跟她的“监护人”周三喜说她自己带的十块钱也花出去了,“老周你放心,木耳还会继续长的,我把种植条件都摸熟了,接下来咱们扩大下养殖规模,一定能攒够回家探亲的钱的!” 杨知非站在门口,看着两个姑娘在说话。 夕阳的余晖下,他能清晰的看到李芳草长长的睫毛眨呀眨的,好像两排浓密的小扇子,眼眸清澈,红润漂亮的脸上带着笑意,露出脸颊上两个浅浅的梨涡,透着甜美。 杨知非轻咳了一声,打断了两个姑娘的谈话。 “哎,这人怎么又来了?”周三喜扯了扯李芳草的袖子。 李芳草还没回答,杨知非已经大步走到了她们跟前,接过了周三喜手里的口袋,十分自然的问道:“这是什么东西?能叫我看看吗?” “今天我……”李芳草犹豫着开口了,还不知道杨知非对麻烦他这件事是什么态度。 杨知非笑了笑,露出了一口白牙,拿出一个稻草编的小狗,又看向了李芳草,赞叹道:“真漂亮啊!” 也不知道是在夸手里稻草编出来的小狗还是在夸李芳草。 “这个也漂亮!”杨知非又拿起一个蜻蜓。 周三喜震惊了,看看杨知非又看看李芳草,这两个人什么毛病,把一堆草编的东西当成是稀世之宝?还是说她看东西的眼光有问题? “正好,我们单位里的同事最近工作进步很大,吵着问我要礼物!”杨知非说道,“这些东西能卖给我吗?我拿去当礼物发给他们!” “卖卖卖!”周三喜赶紧回答,生怕晚一秒钟杨知非就反悔,不买这堆烂草叶子了。毕竟这里穷乡僻壤的,冤大头不好找。 李芳草惊了,“不,不卖,我……” 杨知非含笑看着她,那双澄澈的黑白分明的眼睛就像一汪深沉的湖水,盛满了惊讶。 周三喜捂住了李芳草的嘴,在她耳边小声叫道,“老李,想想过年的火车票!想想等你回去看她的嬢嬢!你看人家都这么诚心买了,这么欣赏这堆烂草叶……啊,不是,是艺术品了,你怎么能让人家失望呢!卖,必须得卖,今儿我说了算啊!” “卖!”周三喜冲杨知非叫道,“你开个价!” 李芳草奋力挣脱周三喜的手,“不行,我……” 周三喜使出吃奶的劲儿又重新捂住了李芳草的嘴,不让她吭声,“老李,听话!” 杨知非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票子,递给了周三喜,“东西是好东西,本该是无价的,不过我今天只带了这么多钱,让我占个便宜,怎么样?” 周三喜眼神预估了一下钱数,心里乐开了花,捂着李芳草的嘴不让她说话,眼神示意下杨知非。 在李芳草澄澈清亮带着震惊的眼神中,杨知非微笑着把钱放到了旁边桌子上。 杨知非回到单位的时候,见人就发了一个草编的玩具,引得单位里的老老少少都跑了出来,嘻嘻哈哈的找领导要礼物。 秦鸿拿着一个草编的小狗不敢置信,“知非哥,你给我买这个?不是,我一大老爷们你给我买这个干什么?” 他二十多岁,不是八岁,就算八岁的孩子也不玩这个了! “臭屁孩子!”杨知非一巴掌把秦鸿的狗头拍一边去了,在他面前装什么大老爷们!给他带礼物居然还挑三拣四! 第37章 查人 带着楚省来的烈士家属找到烈士墓,祭拜了烈士之后,杨知非开着吉普车,把爷孙两个送上了回楚省的火车。 回来的路上,他忍不住想起了李芳草。在这个一分钱能掰成两半花的当下,李芳草却能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拿出来送给这对可怜的爷孙。 她还义务给村里那些上不起学的人教课,脱盲。 每个人都在汲汲营营的钻营着,琢磨着怎么样才能让自己得利,好像只有她在认真的过着当下每一天的日子,做一切力所能及的事情。 那副沉静内敛的外表下,有一颗温柔良善的心。 回到办公室之后,杨知非接到了一个电话,接通后,对方寒暄了几句,说道:“杨哥,你前些日子不是让我帮忙查我们江城的一个可能涉嫌诈骗的女知青么!” 杨知非刚想说不必了,不等杨知非回答,对方叽里呱啦一通输出,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个干干净净,包括李芳草把钱都用来救治一个老太太的事。 听着千里之外的消息,杨知非神色变了几变,最终微笑起来。 李芳草好像从来没有让他失望过。 知青点这边,李芳草他们刚从火车停靠的地方回来。钟麓用铁皮桶做了个简易的蜂窝煤炉子,李芳草用炉子煎葱油饼卖,火车上人的为了抢葱油饼,恨不得打起来。 光是卖葱油饼,一天就有十块钱的收入。 即便天寒地冻,每天要走二十里路,三个人也都甘之如饴,虽然日子很苦,但越来越有盼头了。 刚到家,李芳草瞧见张美香靠着门框站在那里,像是等他们的样子。 瞧见李芳草,张美香手抱着胳膊,不客气的说道:“我有话问你,我们去那边说。” 李芳草示意周三喜和钟麓先回去,她跟着张美香到了旁边的空地上。 然而到了地方,张美香却半天张不开嘴,眼眶红红的,还是李芳草看不下去了,主动问的:“什么事?” “我哥他……他……”张美香一张嘴就带上了哭腔,先前装出来的冷硬模样再也维持不住了,“他跟你教的那个学生好上了!” 李芳草惊了一瞬,立刻想到了王金兰,两个人在他们面前的时候就眉来眼去的,眼神都能拉丝了,她也曾委婉的提醒过朱旺宗,但朱旺宗斩钉截铁的说他跟张美香不是亲兄妹胜是亲兄妹。 “确定吗?你是听谁说的?”李芳草问道。 张美香难过的说道:“我都看到他们两个钻小树林里,还拉手!” 李芳草叹了口气,从口袋掏出帕子,递给了张美香。 张美香接过帕子,捂住脸,哭出了声。 “朱大哥之前跟你……”李芳草试探的问道。 张美香哭了一阵,情绪平稳了一些,颓然说道:“我跟他是挨着门的邻居,从小一起长大,家里就隔一堵墙。两家人都说让我当他媳妇,这次下乡,两家人为了让我们俩有个照应,才特意托关系把我们俩分到了一个村。” 李芳草这才恍然大悟,她还纳闷为什么朱旺宗一个人高马大的壮男劳力没被大王庄截胡,被小王庄捡到了,原来是因为要跟张美香在一处。 “我以为我们俩到了年龄就结婚的!他现在跟一个乡下女人好了!”张美香又哭了起来,又带着浓重的怨气瞪着李芳草,“要不是你搞那个什么破扫盲班,那女人也没机会勾搭上我哥!” 李芳草问道:“朱大哥之前有说跟你处对象吗?” 张美香的哭声戛然而止,瞪了半天眼睛,最后讷讷说道:“两家人都这么说啊!还用说吗?” 李芳草又好气又好笑,“那朱大哥之前对你有过什么亲密的举动吗?你也看到了,他跟王金兰拉手了,那他跟你拉过手吗?” 张美香脸黑了,半晌咬牙切齿的说道:“没有,他总说我是小孩!” “我看着吧,朱大哥是把你当妹子看的,既然他没那个意思,又找了对象,你也不必太难过,再找个好的就是了。”李芳草劝道,强扭的瓜不甜,张美香要是找朱旺宗或者王金兰去闹,只能让朱旺宗厌烦她。 一个好好的姑娘家,何必活成一个怨妇。 张美香哭的更伤心了。 “你不懂!我从小都以为我要跟他结婚的,家里人都这么说!”张美香抽抽噎噎的,“这么多年了,他又陪着我一起下乡,我真以为我们要结婚的!他要是没这个意思,家里人说的时候,他为什么不反对?” 李芳草拍了拍她的肩膀。 曾经的她也以为沈海峰会跟她结婚的,两个人会成为一家人的。 但张美香比她幸运的多,朱旺宗没有谋夺过张美香的东西,也算照顾她。 “都怪你!”张美香很愤怒,“要不是你办那个什么扫盲班,我哥怎么会认识王金兰!” 李芳草无语,反问道:“难道不怪你吗?你要是不来小王庄下乡,别说王金兰了,连我都没机会认识你们!” 张美香知道自己无理取闹了,她就是想找个发泄怒气的口子。 过了一会儿,张美香说道:“我宁可我哥看上的是你!” 认识这么长时间,李芳草是个什么样的人张美香看在眼里,她还是很认可李芳草的人品的。 “别瞎说!”李芳草哭笑不得的摆手。 张美香越说越气,“咱们都是城里下乡的知青,谁家里人不盼着咱们哪天能有机会回城落户?我哥他是被王金兰灌了什么迷魂药?他是不想回城了吗?” 这年头,知青是有返城落户的机会的,招工,推荐上大学等等,虽然机会少,但耐心等待,说不定就等到了,总归有个希望在。 但要是知青跟农村人结婚,就自动转成农业户口了,在这个城乡户籍管理严格的年代,等于是断了自己回城的路。 很多女知青因为回城无望,或者是一个人承受不了乡下生活的苦,选择嫁给当地的农民,但男知青留在乡下的少之又少。 等后来运动结束,恢复高考,单身的知青说回城就回城了,而结了婚的被一家子拽着,可没那么容易了。 张美香瞪着李芳草,“我不管,要不是你,王金兰也勾搭不上我哥!你得劝劝我哥,他看不上我就看不上我,但不能找个乡下女人结婚!” 第38章 劝朱旺宗 “我一个外人哪好去管他们的事啊!”李芳草瞠目结舌。 张美香气哼哼的瞪了眼李芳草,大有李芳草不干她就跟李芳草没完的架势。 李芳草叹气道:“行吧,我去跟朱大哥聊聊,但我估计没什么用。” 听张美香说,朱旺宗和王金兰都手拉手钻小树林了,正是热恋的时候,哪是她三言两语就能说分手的? 两人说完话回去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正好碰上男知青屋里的樊建刚出来。 李芳草跟樊建刚没什么交集,她印象中的樊建刚身材矮小,身上的衣裳总是破破烂烂的。然而今天碰面,她才惊觉樊建刚身上的衣裳都是新的,手指里夹着一根过滤嘴香烟,抬手间手腕上一点寒星光芒闪过,是一块钢表。 樊建刚看了两个女生一眼,随便点点头算打了招呼,匆匆走了,背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张美香满心满脑都是朱旺宗的事,没注意到樊建刚。 李芳草压下了心中的疑惑,进了屋。 第二天,他们三人又去火车那里卖水卖饼的路上,钟麓跟李芳草和周三喜说樊建刚最近经常夜不归宿不说,也阔绰了起来,以前穷的不吸烟,现在烟抽的都是贵的,还添置了不少行头,手表,衣服和皮鞋都有。 “他哪来的钱?是不是也偷摸做生意了?”周三喜羡慕的问道,“肯定是大生意!” 他们三个做的小生意可供不起她随便买手表,买皮鞋什么的。 李芳草脸色有点凝重,这年头能赚钱的大生意都是违法的。樊建刚还是夜里做的生意,就更耐人寻味了。 钟麓这是暗示樊建刚手脚不干净。 三个人还没到火车那里,远远的看到几个穿着白褂子,蓝裤子的公安制服,戴着大盖帽的公安在火车铁轨附近四下查看。 李芳草心里一惊,赶紧拦住了要继续往前走的钟麓和周三喜。 三个人没敢再往火车那里走,掉了个头,回了知青点。 今天走了那么远的路,还没有做成生意,三个人心里头都有点不是滋味。 进屋后,钟麓脱了被雪水浸湿的棉鞋,放在炉子上烤着。 樊建刚从外面进来,像是有些意外看到钟麓这个时间在屋里,问道:“你不是出去了吗?” 看钟麓看向他,樊建刚笑了笑,解释道:“我看你跟两个女知青挑着担子出去了,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钟麓盯着他看了两眼,意有所指的说道:“我们今天路过铁路,看到不少公安在那里,像是搜寻什么。” 樊建刚脸上的笑容凝固住了,扯着嘴角笑了笑,“哦。” 钟麓自顾自的把棉鞋从炉子上拿了下来,没再跟樊建刚说话。该说的他都已经说了,樊建刚该怎么办他自己心里有数。 附近方圆百里都是穷乡僻壤,靠土坷垃里面刨食,想要挣大钱只能靠那条铁路线。 这几天,在钟麓的建议下,李芳草他们没有再去火车那里做生意。 李芳草买了不少袋子做了养殖袋,堆到了钟麓床下,算是扩大了养殖规模。樊建刚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天一黑就出去,天天老老实实的躺床上睡觉。 只有朱旺宗每天一早出去,到了很晚才回来,脸上还挂着幸福的红晕。 这天众人上工结束,朱旺宗正要偷偷跟王金兰去约会的地方,被张美香叫住了。 张美香拉着李芳草,扯着李芳草的手,催促道:“你说啊!” 李芳草硬着头皮说道:“朱大哥,你跟王金兰是怎么回事?” 朱旺宗脸刷的红了,左右看了一眼,八尺高的汉子羞答答的说道:“就,就那回事,我,我跟她处对象来着……” 张美香气急,跺脚道:“她一个乡下女人,你跟她处对象?!你脑子怎么想的?你不想回城了?” 朱旺宗由喜转怒,“美香!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 张美香被他呵斥的脸色发白,从小到大,朱旺宗对她都是温和亲切的,如今为了王金兰那个狐狸精,都这么凶她了! “你赶紧跟他说啊!”张美香推了推李芳草。 李芳草无奈的在她耳边低语,“你看他这样,我的话能管用吗?” 朱旺宗不高兴的说道:“你们俩嘀嘀咕咕说什么呢?金兰聪明能干,懂事的很,哪里都好,李知青,金兰是你的学生,喊你一声老师,你觉得她不好吗?” “我没觉得她不好。”李芳草无奈的摆手,这火终究还是烧到她身上了。 朱旺宗脸色好看了,但换张美香对她怒目而视了,好像李芳草背叛了她似的。 李芳草斟酌了半天,只觉得心累,跟她有什么关系,累的她在这左右不讨好,说道:“朱大哥,处对象是两个人的事,好不好自己说了算,两个人只要开心就好。但结婚吧,是两个家庭的事,也是一辈子的事,要考虑清楚才行。” “我考虑清楚了啊!我中意金兰,她哪里都好。”朱旺宗硬邦邦的说道。 张美香沉不住气,跺脚道:“你是昏了头了!她爹娘病歪歪的,不能干活,从来没见过他们下地挣工分,家里还有五个弟妹等着吃饭,她还不是见你能干活,想扒拉着你给她家当劳力……” “胡说八道什么!”朱旺宗气急,吼了一声,“金兰不是那样的人!我中意她,她也中意我,哪是你想的那样!” 李芳草赶忙打圆场,“美香自小跟你一起长大,把你当亲哥哥,她跟你亲近,自然是站在你这边,怕你吃亏。你们俩都是好人,有话好好说,别坏了这么多年的情分。” 其实她也觉得王金兰家庭条件太差了,王金兰一个姑娘家挑起一大家子的负担确实可怜,即便结婚了,也不太可能不去管娘家。 朱旺宗不高兴听别人说王金兰有一星半点的不好,但李芳草态度平和,眉眼带笑,说的都是实情,他也不好再发脾气,只不太高兴的说道:“李知青,金兰很尊重你,把你当老师,要是她知道你在背后嫌弃她不好,该多伤心!” 第39章 写回信 “我没有说金兰不好!”李芳草解释道,“只是说婚姻大事要慎重,不能一时头脑发热。” 李芳草也是一肚子气,她本来就不想管别人的事,完全是被张美香硬拉过来的,这会儿朱旺宗还讥讽她。 王金兰家庭条件在那里摆着,爹妈不干活,还是药罐子,家里一堆等着吃饭的弟弟妹妹。王金兰长那么漂亮,十里八乡一枝花,怎么就到了二十出头还没找到婆家?谁心里没一杆秤啊?朱旺宗只见识到了恋爱的甜蜜,还没体会到过日子柴米油盐的辛酸。 朱旺宗冷着脸不吭声。 “抱歉,这事是我多嘴了。”李芳草冷冷的说道,“你跟金兰的事你们自己做主,我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说完,李芳草就拎着锄头快步走了,一边走一边心里骂自己吃饱了撑着,说这种得罪人的话干什么? 书上都说了,做人交朋友最忌讳交浅言深。朱旺宗和张美香跟她就是萍水相逢,等过两年运动结束,大家各奔东西,说不定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了。 “人家芳草劝你慎重点,就成了说王金兰坏话了?你现在真是不可理喻!”张美香气的跺脚,赶紧追了过去。 朱旺宗也知道李芳草是好意,他说话有点重,心里闷闷的,站在田埂上看着不远处王金兰回家。二十出头的姑娘,身影单薄瘦弱,仿佛风一吹就能折断了,看的他心里又涌起了十二分的怜悯和心疼。 下午的时候,朱旺宗敲了敲李芳草这间房的门,把李芳草叫了出来,诚心道歉,说自己上午说错了话,让李芳草不要介意。 “金兰家的情况我知道,她没瞒着我。”朱旺宗搓着手说道,“但我想着,日子我跟金兰过的,我们两个都是勤快人,日子差不了哪去。我不是小气的人,她想帮衬点她爹妈,我不会拦着。” 李芳草看了眼朱旺宗,这人完全一副陷入热恋中不能自拔的模样,都开始规划起他和王金兰婚后的日子了,她只能祝福了。 只是热恋中的情人之间没有秘密,王金兰再也没来过李芳草的扫盲班,上工时候碰见了,王金兰翻着白眼转身就走,跟避瘟神似的避开了李芳草。 李芳草心中叹气,再次骂自己多管闲事。 这两天虽然没了火车卖水卖饼的收入,但李芳草种的木耳又长了一波,她和周三喜跑去了一趟县城,卖了将近二十块钱。 周三喜把钱藏在缝在棉袄里面的小口袋,喜滋滋的说道:“过年前咱们还能再卖一批木耳,钟麓屋里的木耳应该也长好了,咱们能过个好年了!” 临近过年,木耳能卖个更好的价钱! 回到知青点,李芳草又收到了江老太寄来的信,信封里面还有好几张全国通用的粮票和布票,她就知道江老太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手里攒点东西都给她寄过来了。 李芳草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檐下,贝贝趴在凳子边,摇着尾巴。 冬日的暖阳碎金似的照在她的身上,李芳草在信纸下垫了一本书,握着笔一笔一划的给江老太写回信。 她抛却了曾经的李芳草的亲人朋友,江老太就是她唯一能诉说心事的亲人。她告诉江老太贝贝长大了许多,现在到处撒欢着跑,性子越来越跳脱,不知道能不能干好看门警戒的任务,又说她种木耳挣了些钱。 絮絮叨叨了三页纸之后,李芳草把她多嘴了别人处对象,结果两面不是人的糗事写了上去,提笔重重写下了“我以后再也不多管闲事”的诺言。 信的最后,李芳草告诉江老太,她过年前会想办法回江城一趟,看望江老太。 就在这时,低头写信的李芳草察觉到一道阴影挡在了她的面前,旁边的贝贝也摇头晃脑的过去,亲昵的蹭着来人的裤脚。 “杨领导!”李芳草站起来笑道。 杨知非瞄了一眼信纸,纸上的笔迹横平竖直,顿挫有度,行云流水,娟秀中自带风骨,流畅中透着隐隐的锋利,是难得的好字。 “我不叫杨领导,我叫杨知非。”杨知非微微一笑,“自我介绍过的。” 李芳草有点不好意思,重新打了招呼,“杨同志。” 杨知非微微歪了头看她手中的信纸,夸奖道:“你的字写的真好看!谁教你的?” 李芳草赶忙把手中的信纸放到了身后,摇头说道:“我跟着书上的字瞎写的,没人教我。” 她一个小学都没读完的,哪有什么老师教她,都是前世她在山里种蘑菇,每天坚持写字,自己练出来的。 杨知非看着面前被太阳晒红了脸的女孩,比起第一次在火车站匆匆一瞥,这姑娘圆润了一点,脸上带着健康的红晕,也更好看了。 周三喜从屋里出来,招呼道:“杨同志你来了!有什么事啊?” 这话把杨知非问住了,他只是心里想李芳草了,过来想看一眼她。 李芳草也看向了杨知非,一双黑亮的眼睛里盛满了疑问。 “我,我上次不是吃了你们一顿饭吗,这次轮到我请你们吃饭了!”杨知非突然灵机一动,笑道。 周三喜瞧了瞧只盯着李芳草笑的杨知非,之前没想明白的事情仿佛一瞬间就找到了答案,她眼珠子一转,笑嘻嘻的说道:“那可太好了!又能吃顿好的了!” 李芳草赶忙推辞,“上次请你吃饭是拿了你不少东西,怎么能让你回请呢!” “别人请吃饭这么好的事往哪去找啊?”周三喜搂住李芳草的胳膊,给她眼神暗示,又问杨知非,“杨同志,咱们去哪吃啊?” 杨知非想了想,他们单位是保密机构,按规定不能放外人进去,而最近的国营饭店在上百里开外的县城里面。 “我去买菜,借你们的灶房做饭行不行?”杨知非问道。 不等李芳草回答,周三喜赶忙说道:“行行行!” 下午杨知非回来的时候,人未到声先至,喊李芳草和周三喜出来。 两人出来后都震惊了,杨知非居然扛了半扇猪回来! 第40章 回请 “路上碰到杀猪的,看着新鲜就买了点。”杨知非泰然自若的说道,把背上的半扇猪放到了灶台上,震的破旧的木板桌晃悠悠的。 周三喜惊的合不拢嘴,喃喃说道:“刚杀的,能不新鲜吗?” “只是大冬天的,没有碰到卖新鲜菜的。”杨知非看着李芳草歉意的说道。 知青点的其他人也出来看热闹,娄玉娥和刘招娣看到猪肉后眼都直了,口水险些掉出来。乖乖,谁家过日子这么奢侈,买猪肉居然一口气买半扇! 周三喜笑嘻嘻的说道:“新鲜菜外头没卖的,我们这儿有啊!”她从屋里端出了一大盆东西,有新鲜的木耳,干菇,还有一盆发好的豆芽! “都是我们芳草弄出来的!我们芳草聪明又能干!”周三喜得意的搂着李芳草,满脸都是炫耀,要不是怕李芳草害羞,她恨不得抓着杨知非嗷嗷叫——娶我们芳草这么好的姑娘不吃亏! 李芳草被周三喜夸的脸红,说道:“我去找老乡换块豆腐。” “我们芳草什么都好,就是害羞!”周三喜端水洗着菜,大咧咧的说道。 杨知非找了块石头磨菜刀,准备分解那半扇猪,说道:“你们感情挺好的。” “那是,芳草说了,两个人相处,俩好才能搁一好,但凡一个不好,不管是朋友还是夫妻,都长久不了。”周三喜说道,她可是要跟李芳草当一辈子好朋友的。 李芳草买了豆腐回来时,看到杨知非站在院子剁排骨,脱了外面的粗呢子大衣,只穿着一件灰色线衫,露出了精壮的腰身。 旁边的搪瓷盆里堆满了切好的肉块,旁边灶房里炊烟袅袅,炖大肉骨头的香味飘的到处都是。 看到李芳草,杨知非抬起胳膊蹭了下头上的汗,说道:“马上就好了,等会我去炒菜,你和周同志把剩下的肉腌上,留着以后吃。” “别推辞,我也是为了自己考虑。”杨知非堵住了李芳草要说的话,“单位食堂都是大锅饭,实在是不好吃,我有空了过来吃顿好的,占你们一个便宜,你看行不?” 李芳草心里叹气,这哪是他占她们便宜,分明是她们占他便宜。 “谢谢你!”李芳草真心实意的说道,打算等开春天气暖和,她多种点蘑菇和木耳,卖了钱还给杨知非。 等半扇猪切好,周三喜烧火,杨知非熟练的翻炒着锅里的肉和排骨,滋啦作响,香味蹿鼻。 李芳草用盐揉搓着盆子里的肉,准备挂起来晒腊肉。 见李芳草盯着他炒菜,杨知非微微一笑,说道:“是不是很惊讶我会做饭?我小时候跟着我外公外婆生活,他们两个身体不好,后来饭都是我做的。说起来,我跟你还算半个老乡,我外公外婆是江城人。” 几个人说话间,菜已经好了,白菜木耳菌菇豆芽打底,上面铺满了香喷喷的排骨和五花肉,周围一圈点缀着切成麻将大小的豆腐。 周三喜看着这一大盆硬菜,眼泪险些掉下来,这么多肉,逢年过节也没这么幸福过啊! 开饭之前,李芳草拿了个碗装了满满一碗菜,准备留给钟麓,至于其他人,她就不准备分了。 与其给那些关系一般的人送人情,不如留给自己。 吃过饭后,杨知非礼貌的告辞,李芳草和周三喜客气的把他送出了知青点。回来后,周三喜摸着吃的滚圆的肚子,看着房梁上挂着的一串串肉,扯着李芳草喃喃问道:“老李啊,咱们现在有这么多肉,我没做梦吧?” “没有!”李芳草笑道。 周三喜双手扶着李芳草的肩膀,郑重的说道:“杨同志是个好人!带我们过上了幸福的日子!”所以,芳草你就从了杨同志吧! 李芳草完全没听出来周三喜暗示的意思,认真的说道:“以后咱们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每天都能有肉吃。” 周三喜看着一门心思种蘑菇,完全无视杨知非的李芳草,绝望的叹了口气。 又过了两天,越来越接近年关了,李芳草去了村支书家,想请王贵仓开个村里的证明,她好去买一张回江城的火车票。 王贵仓坐在自家院子的磨盘上,头上裹着白帕子,吧嗒吧嗒抽着旱烟,青烟缭绕中,那张皱纹纵横的脸显得十分冷漠。 “你才来了几天就想回去?都跟你这样,知青下什么乡?都跑回家去得了!”王贵仓没好气的说道。 李芳草解释道:“我奶奶病了,我要回去看一眼,而且我过年前就赶回来,不在江城过年。” “不是老汉我故意跟你过不去!规矩就是规矩!你跑回去不回来了怎么办?上头是不是得处分我?”王贵仓叫道。 李芳草好声好气的说道:“我没工作,躲在城里干什么?被抓到了就是盲流,咱们这儿人好地方好,我肯定会回来的。” 李芳草知道上次她拒绝了当王栓子的“童养媳”,让支书记恨了,在这件小事上卡着她。 “规矩也没说不准知青回家探亲吧?”李芳草反问道,“知青下乡是为了支援建设农村,不是要跟家里的亲戚断绝关系吧?” 王贵仓嚷嚷道:“你才来,不行就是不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城里这些知青想什么,一个个就想着往城里跑!” 李芳草气笑了,问道:“你不是想让我给栓子做媳妇吗?你就是这么对待孙媳妇的?连个返乡买火车票的证明都不给开?” 王贵仓险些被烟呛到,连忙辩解,“我可没这个意思,那都是栓子奶奶的想法,再说了,你不是不愿意当栓子媳妇吗?” “我现在愿意了!快点开证明!”李芳草叉腰说道。 王贵仓不敢置信还有这好事,“真的?” 这会儿上,躲在堂屋看动静的王栓子跑了出来,在他爷爷面前往地上一躺,开始左右打滚,撒泼哭嚎起来,“快点给我媳妇开证明!快点给我媳妇开证明!” “你瞎闹腾啥!”王贵仓气的往栓子身上虚虚踹了一脚,压根没舍得用力。 王栓子在地上又是翻腾又是滚,尘土飞扬中叫的震天响,“我不管,不给我媳妇开证明我就不起来!啊,我头疼,我要犯病了!” “哎呦,先人哎!”王贵仓一个头两个大,急的一拍大腿,“开,开还不行!” 王栓子一听,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拖着两管鼻涕冲李芳草嘿嘿一笑,拍着胸脯,十分具有男子汉气概的许下了诺言,“以后你要找我爷办什么事儿,直接跟我说!” 第41章 年货 拿到盖了村里公章的证明后,李芳草在周三喜的陪同下去了县城,卖了木耳之后,排了将近两个小时的队后终于买到了年二十三的火车票。 两个人从售票厅挤了出来,长长出了一口气。 李芳草欣喜的看着手里那张小小的长方形硬质车票,有了这个车票,她就可以去看望江老太了。 “你想不想回江城看看?”李芳草问周三喜,大不了让王栓子再滚一次…… 周三喜眼神有些落寞,“我回去没有想看的人,他们大概也不太想看到我。” 她仅剩的亲人就是同父异母的哥哥姐姐,没有在一处长大,根本谈不上感情,姐姐还趁她忙母亲的葬礼抢了母亲留给她的工作,对她能有什么姐妹之情?她回去只能让自己尴尬。 李芳草抱了抱她,“除夕那天我就能回来,咱们一起守岁,过年。” 周三喜眼眶湿湿的,趴在李芳草肩膀上重重的点头,“好,咱们俩过年!” 俩人又去了县城里的百货商店,临近过年,商店里挤满了购置年货的人,人声鼎沸,面对面说话都得大声喊。 李芳草和周三喜靠着卖木耳攒了不少钱,也不委屈自己,看见好东西直接大手一挥买,光是布料就买了五种。 两个人大包小包的从商店出来,浑身上下都洋溢着欢乐。 “这料子好,咱俩一人做条裤子!”周三喜摸着到手的布料爱不释手。 李芳草出主意,“做背带裤,收腰的,等春天到了就能穿!咱俩穿一样的!” 周三喜手艺精湛,完全不用担心做出来不好看或者不合身的问题。 “好主意!前面有裁缝店,咱们去买几颗扣子!我再在裤子上绣几朵花,保证咱俩穿出去独一无二。”周三喜笑道。 路边还有卖炸馓子油条的,李芳草想起来江老太身体不好,早年落下了低血糖的病根,一饿就心慌难受,严重的甚至还会晕倒,又称了十斤馓子,十斤麻花,还买了一大包水果糖。 这些都是方便食品,江老太只要饿了就能拿出来吃。 回到知青点,两人老远就听见知青点传来了吵闹声,还有哭声。 等两人走到跟前,发现张美香扶着一个短发阿姨,阿姨哭着数落着朱旺宗。 人高马大的朱旺宗此刻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的蹲在地上,愁眉苦脸的,一声不吭。 “这是怎么了?”李芳草悄声问道。 钟麓说道:“朱大哥的家里人听说他处对象了,他妈妈过来了。” 李芳草看向了朱旺宗妈妈,感觉她身体不太好的样子,脸色苍白,说话气不足。 朱旺宗的妈妈还在哭,恨铁不成钢的骂道:“虽说咱们家不富裕,也没叫你过过苦日子,你是下了乡,可家里隔些日子就给你寄钱寄吃的,你真当你现在的日子就是苦日子了?你知不知道你要跟乡下女人结婚,你将来要面对的是什么!” 李芳草能理解朱旺宗妈妈的心情,谁不盼着自己孩子的结婚对象有钱有出息,将来孩子日子也会过的宽裕舒坦一些。 可人一旦陷入爱情之中,冷静理智都统统跑到九霄云外了,只剩下叛逆,别人越劝,他越是坚定的要将爱情进行到底,不仅劝不成功,还把关系给搞僵了。 就像她劝朱旺宗——李芳草心里又唾弃了一遍自己多管闲事。 张美香给朱旺宗妈妈擦泪,皱眉说道:“哥,你说句话啊!婶子都气成这样了!” 朱旺宗恼恨的瞪了一眼张美香,站起来呵斥道:“我有什么好说的?话不都被你说完了吗?你吃饱了撑着没事做,给我爸妈说这些干什么!” 张美香被他的怒气吓的后退了一步,眼里蓄满了眼泪,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我是想让叔叔婶婶劝劝你……再说,你,你处对象,为什么不能告诉叔叔婶婶?” “我处对象是我的事!关你什么事!轮得到你说三道四!你又不是我亲妹子!你算老几啊!”朱旺宗被亲妈骂了半天,又不能顶撞亲妈,一腔怒火就朝张美香发作了。 在众人的围观下,张美香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难堪不已,朱旺宗妈妈握着张美香的手,使劲打了朱旺宗一巴掌,叫道:“美香是我跟你爸认定的儿媳妇!你再冲她吼,看我打不死你!” 朱旺宗往脸上抹了一下,愤怒叫道:“你们俩承认有什么用?我不承认!我不要!我要个乡下女人都不要她!就会告密,什么玩意儿!” 张美香尖叫了一声,挣脱朱旺宗妈妈的手,捂着脸冲出人群往外跑。 李芳草怕她想不开,把手里的东西塞给了周三喜,赶紧追了过去。 张美香一直跑到村头的河边,看样子竟像是直勾勾的往河里跑,李芳草在后面追的上气不接下气,总算追到了张美香,把人硬从滩涂上拉回到了河岸上。 “你这是干什么!”李芳草拽着张美香不让她再寻短见,生气的骂道。 上辈子她那么难,众叛亲离,没有一个人待见她,她还间接害死了恩人江婆子,她都没有真的去死。 张美香跪坐地上哭的震天响。 李芳草嫌弃的看着她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的模样,掏出帕子给她擦了擦脸。这姑娘平时看着高傲的很,端着个架子,这会儿形象全无。 “你跳河死了,伤心的只有你爸妈,他照样娶媳妇生孩子,你死了也是白死!”李芳草冷冷的说道,“其实不算白死,他还能跟别人吹他魅力大,有女人为了他跳河死了!” 张美香哭的更大声了。 北方的冬天十分萧瑟,天上飘着零星的雪花,枯草杆子在寒风中瑟瑟飘摇,配着张美香惊天动地的哭声,更萧瑟了。 这会儿上,朱旺宗妈妈和知青点的人都寻了过来,看到张美香坐在地上,都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朱旺宗妈妈脸色惨白,颤抖着说道:“美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叫我们怎么跟你张叔叔……” 说没说完,朱旺宗妈妈气息越来越弱,眼一闭,晕倒在了地上。 第42章 朱旺宗分手 朱旺宗妈妈这一晕,吓的张美香顾不上哭了,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搂着朱旺宗妈妈喊着婶婶。 众人又是掐人中,又是喷凉水,总算是把朱旺宗妈妈给弄醒了,抬回到了知青点。 朱旺宗悔恨的肠子都青了,跪在亲妈和张美香跟前扇了自己两巴掌,给张美香道歉。 他口不择言的几句话,险些害了两个至亲的命。 朱旺宗妈妈躺在床上,握着张美香的手,流着泪说道:“美香,你放心,阿姨不会让你受委屈的,他今天必须跟那个乡下女人断绝关系!” “旺宗,你今天给我一句准话,你到底跟不跟那个王金兰分开!你非得逼死亲妈跟美香吗!”朱旺宗妈妈厉声质问道。 朱旺宗抬起头,满脸都是泪,握紧拳头,咬牙说道:“分!我跟金兰以后不再来往了!你们满意了吗?” 张美香哭累了,经历了刚才情绪的大爆发,这会儿情绪平静了不少,她想起李芳草的话,要是李芳草当时没拉住她,大冬天的她跳河,十有八九救不回来,朱旺宗以后还能继续娶妻生子,不是王金兰,也会是别的女人,而她只能在这条满是烂泥的河里当个孤魂野鬼。 “婶婶,您误会了,我拿朱大哥当亲哥哥一样看待,他找了对象,那就是我嫂子,我高兴还来不及,哪有什么满意不满意!”张美香把手从朱旺宗妈妈手里拿了出来。 朱旺宗妈妈和朱旺宗愣在了当场。 张美香理了理乱掉的头发,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朱大哥是自由恋爱,旁人管不着,我给婶婶写信,是我不对,朱大哥生气也是应该的。” 朱旺宗妈妈慌了,伸手去抓张美香,“美香……” 张美香从床头站起身,说道:“我先回去了,朱大哥,你照顾好婶婶。” 说罢,转身走出了男知青的宿舍。 李芳草和周三喜在门口看热闹,看着张美香面无表情的走了出来,进了旁边的女知青宿舍,再也没出来过。 “咱也走吧。”李芳草拉了拉周三喜,悄声说道。 俩人走到门口,周三喜掏出钥匙准备开门,突然叫道:“不对!” “怎么了?”李芳草问道。 周三喜指着门栓上的锁,“咱们走的时候是我锁门,我习惯把门锁转到右边,你看,现在门锁转到左边了!” 李芳草赶紧跑去窗户那里,木质的框子也被人扒开了一条缝。 “先进屋看看!”李芳草说道。 俩人进屋,周三喜先清点了门梁上挂的肉,一块块数下来,最后松了口气,“没少,估计是贼没从窗户扒拉开,又不敢撬锁。” 这年头,她们屋里挂这么多肉,可不明晃晃的遭贼惦记了。 周三喜气恼的说道:“不是娄玉娥就是刘招娣!这俩人几次想要咱们分给她们肉!刘招娣还问我给咱们送肉的那男的是谁,我没搭理她!” “明天我们去捡些树枝,钉到窗户上。”李芳草安慰她道。 夜里,周三喜躺在床上叹气,说道:“这叫什么事啊!我看张美香也挺可怜的,今天真是丢脸丢大了!” 都险些跳河自尽了。 “女孩子在感情中容易吃亏。”李芳草感慨,“像张美香,朱旺宗不喜欢她,她做什么都是错,像王金兰,虽然朱旺宗喜欢她,可她穷,朱旺宗家里人不愿意接纳她。” 李芳草又想起了前世的她,缺爱的她得不到亲人的爱和尊重,很痛苦很绝望。 周三喜郑重的说道:“咱们不能把自己的路给走窄了。” 经过这件事,周三喜决定再也不撮合李芳草和杨知非了。那个杨知非是吃公家饭的,估计职位不低,他家里能看上李芳草? 她跟李芳草这么要好,可不能看着李芳草被杨知非的家里人嫌弃。 还是顺其自然吧,周三喜心中默默想到。 第二日,朱旺宗的妈妈没有走,在几个女知青下工后,拉着几个女知青说话。 “那个王金兰,我去她家看过,一大家子挤在一间土坯房里头,又脏又乱,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朱旺宗妈妈嫌恶的说道,“穷归穷,脏归脏,穷就不过干净日子了?美香可比她强多了!” 张美香被朱旺宗的妈妈抓着不放,尴尬不已。 娄玉娥磕着瓜子,往地上啐了一口瓜子皮,说道:“那王金兰在外头看着挺干净整齐的,没想到是这么个人!” 李芳草心道王金兰一大家子就指着王金兰一个人,不仅要下地挣工分,回家还得伺候爹妈弟妹,哪能把生活都照顾的面面俱到呢? 朱旺宗妈妈看不上王金兰,自然王金兰处处都是毛病缺点。 “昨天是你救了美香,你是叫芳草吧?”朱旺宗妈妈看向了李芳草,感激的拍了拍李芳草的手。 李芳草赶紧说道:“小事,不值一提。” “我昨天看到了钟知青养在床下的木耳,听说这个是你种出来的,能卖钱,你可真是能干啊!”朱旺宗妈妈说道。 周三喜说道:“那东西难养的很,金贵着呢,费老大劲养不出来多少,勉强够个菜钱!” 朱旺宗妈妈叹气道:“我们家不是非得要个条件好的儿媳妇,我跟他爸都有工作,不用小一辈的养活,可小一辈的得能把自己的日子过起来啊!那王金兰一家子就指望她一个女孩也就罢了,偏偏王金兰没本事,只会土坷垃里刨食!倘若她有芳草你一半能干,我就放心不管他们两个的事了!” 李芳草顿时对张美香的尴尬感同身受,这怎么又把她扯进来了? 她刚想找个借口走人,扭头看到王金兰站在不远处,大眼睛里满是泪水,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握成了拳头,颤抖不已。 和李芳草目光短暂对视了一眼后,王金兰愤恨的转头就走,身后的大辫子甩出了一道弧线。 “哟,那不是王金兰吗!”刘招娣惊呼道,又眼珠子一转,看向了李芳草,幸灾乐祸的说道:“该不会都听到了吧?” 娄玉娥险些憋不住笑,大声说道:“阿姨,您还不知道吧?要不是这位李知青办扫盲班,收了王金兰这个学生,王金兰也没机会勾搭上朱大哥!” 第43章 回家赶火车 朱旺宗妈妈还不知道有这回事,惊愕的看了一眼李芳草。 张美香冷冷的瞪了一眼娄玉娥,对朱旺宗妈妈说道:“婶婶,要怪的话得怪我!要不是朱大哥为了照顾我,跟我到小王庄插队下乡,他就不会认识王金兰。” “这,这哪能怪得了你们!是旺宗他自己不争气!”朱旺宗妈妈心情复杂的叹气。 李芳草心里松了口气,她是再也不愿意沾染到这破事里头去了,转而说道:“大家最近可要注意点,看好自己的东西!” “怎么了?”张美香问道。 李芳草瞟了眼娄玉娥,“队长跟我说了,昨天他路过知青点,远远看到有个女人趴在我屋里门上摆弄锁,一准儿是贼!要是让他逮着,非得拎出来当典型,严厉处罚!” 娄玉娥脸色刷的白了,嘴硬叫道:“你看我干什么?你怀疑是我?你有证据吗?” “看你违反规定了?”周三喜不耐烦的说道,“芳草也看我了,也看美香和阿姨了,怎么,照你的意思,我们都是贼?” 娄玉娥气的咬牙切齿,觉得李芳草真是个妖精托生的,把周围的人都给迷惑住了,一个个都帮她说话! “娄知青,你别想太多,我只是提醒大家注意安全,出门锁好门,别让贼有可乘之机。”李芳草微笑说道,“不过大家也不需要过分担心,我想贼这段日子怕是不敢了,毕竟做贼总会留下痕迹,被抓住了,是要剃阴阳头,挂大牌子到公社游街的!” 那可是真正意义上的社死。 娄玉娥脸色难看的走了。 周三喜搂着李芳草笑的乐不可支。 朱旺宗发誓跟王金兰断了,朱旺宗妈妈也放心了,很快回家了,临走叮嘱朱旺宗好好照顾张美香,等有机会就把两个人调回城里。 朱旺宗很是失魂落魄了一段时间,王金兰来找过他两次,朱旺宗躲着没见,但张美香也不搭理他,话都不愿意跟朱旺宗说了。 很快到了年二十三,李芳草收拾好了行李,周三喜送她到了镇上,搭上了去县城的公交车。 大街小巷都洋溢着过年的热烈喜庆,李芳草在车站外面意外碰到了同村的一个老头带着小孙女卖冰糖葫芦。 大冷的天,两人跺着脚取暖,小女孩的脸冻的通红,还生了冻疮。 李芳草瞅了瞅麦秸秆把子上插的糖葫芦,蹲下来问小姑娘,“多少钱一串啊?” 小女孩认得李芳草,她在李芳草的扫盲班上过课,拿了一串递给李芳草,细声细气的说道:“不要钱,送给李老师吃。” 李芳草笑着摇头,“我不是自己吃的,我是拿去火车上卖的。” “听说火车上人多,热,怕是糖葫芦要化掉!”老头担心的说道。 糖葫芦最多两分钱一根,把子上还插了二十串,李芳草拿了五毛钱出来,放到了小姑娘手里,找了个干净的布袋子把糖葫芦都装了进去。 她知道小姑娘父母都不在了,跟年迈的爷爷相依为命。 李芳草笑着跟他们摆手,“天冷,你们赶紧回家吧!” 她刚转身要走,就撞到了一堵结结实实的墙上,抬头一看,居然是杨知非,正含笑低头看着她。 “对,对不起!”李芳草赶紧往后退了一步,“杨同志你也要坐火车?” “我要去江城一趟,办点事。”杨知非看着她手里装糖葫芦的口袋,问道:“你要卖糖葫芦?要不卖给我吧!” 李芳草问道:“你要糖葫芦干什么?” 看杨知非一个硬汉大老爷们,也不像是喜欢吃糖葫芦这种零嘴的人。 “这不快过年了,给同志们甜甜嘴。”杨知非泰然自若的说道。 李芳草笑了,把手里的布袋直接递给了杨知非,“卖不行,送可以。” 杨知非送了她们俩那么多肉,她正愁没有人情还给杨知非呢,几串糖葫芦哪能要杨知非的钱。 “谢谢你了,芳草。”杨知非把李芳草的名字在舌尖回味了几遍,觉得这名字和李芳草的人一样,透着一股温柔的美。 杨知非接过了袋子,随手递给了旁边的秘书,“今天下午不是有越野跑比赛么,跑前头的一人发一个。” 秘书正是上次王栓子犯病,开车送他们去医院的司机,看样子还不到二十,一双眼睛滴溜溜的在李芳草和杨知非身上来回打转,笑的见牙不见眼,脆生生的应道:“收到!” 杨知非将秘书手里提的背包背到自己身上,示意秘书回去,又自然而然的提起了李芳草手里的行李,问道:“你在哪个车厢?” “十二号车。”李芳草看了眼手里的车票,要拿过自己的行李,“我跟你不一个车厢吧?” 这个时代,以杨知非的职业和级别,应该是可以买卧铺票的,而她只能买硬座。 “我送你到站台。”杨知非笑道。 李芳草只得道谢。 火车开始检票了,扛着大包小包的长长队伍缓慢的向前挪动着,两个人跟随着人流到了火车站台,按工作人员的指引站到了十二号车的位置。 出了候车厅,外面的寒气夹杂着清冽的香味扑面而来。李芳草四下望去,发现站台上种了几株腊梅,在零星的小雪中傲然绽放着,一串串的开满了枝头。 杨知非也在看李芳草,沉静温柔的女孩站在盛放的腊梅树前,嫩黄的腊梅花随风摇曳,零星的雪花悄然落在她的肩头,带着幽然的香气,李芳草脖子上围的鲜红围巾成天地间唯一的一抹亮色。 火车轰鸣着进站,车头顶上冒着滚滚白烟,渐渐的停了下来。 列车员打开了车门,站在门口吆喝着,“排队!排队!不要挤啊!” 李芳草接过了杨知非手中的行李,站在腊梅树前催促他,“你快去上车吧!” 卧铺车厢离她这个车厢还有一段距离,她怕耽误了杨知非上车。 杨知非又看了她一眼,雪中戴着红围巾,眉眼鲜亮的漂亮姑娘脸上笑意温柔,眼中闪着微光,多年之后,他依然记得这个让他再次怦然心动的场景。 “再见!”李芳草跟他挥手道别。 杨知非在站台上往前跑了一段路,再回头看时,李芳草已经踏上了火车的梯子,身影消失在了火车中。 第44章 换座 车厢里面全是人,连过道里面都站满了人,空间密闭,气味污浊,还夹杂着小孩的哭闹声。 李芳草提着行李挤到自己的座位时,都热出了汗,拜托旁边的一个中年男人帮忙把她的行李放到了架子上,坐下来后脱掉了外面厚重的棉衣,长长的出了口气,望向了窗外。 过了一会儿,列车缓缓启动,李芳草掏出一本书,聚精会神的看了起来,再抬起头的时候,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俊脸。 “你怎么在这?”李芳草惊讶的看着杨知非。 杨知非穿着黑裤子,白衬衣外套着一件藏蓝色的对襟毛衣开衫,坐在那里身形挺直,硬朗有型,气质卓然。 “我跟人换了座位。”杨知非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紧张,“到江城要三两天夜,我们彼此有个照应。” 李芳草看着杨知非温和俊朗的笑脸,心里仿佛明白了什么,咚咚的跳的有些厉害,杨知非一个身强力壮的大男人哪里需要人照应,分明是放了舒适的卧铺不要,为了照应她跑来挤条件差的硬座。 拥挤难闻的车厢中,她突然想起了前世读过的一句诗,谁家陌上少年,足风流。 杨知非看着李芳草,心里也咚咚跳,李芳草脱了棉袄后,露出了纤细的腰身,两根辫子垂在肩膀上,脸庞白净漂亮,眼睛里泛着温柔的光,他一进这个车厢就看到了这么招人喜欢的姑娘。 “谢谢你。”李芳草回过神,转过头不敢再看杨知非。 杨知非面上很镇定,心里打着鼓,放在膝盖上的手紧张的握成了拳头,俊朗的脸也染上了红晕,生怕李芳草觉得他像个跟踪姑娘的流氓。 “我,我上次问你多大了,你还没回答我。”杨知非说道,“我今年二十四了,比你大吧?” 她会不会嫌他老…… 李芳草笑了笑,心情已经从最初的惊讶悸动渐渐平静下来。 她指着自己的心口,微笑说道:“这里住了个老阿姨,比你大很多岁呢!” 杨知非失笑出声,这姑娘可真可爱。 车厢闷热,气味污浊,只有李芳草身上散发着清新的肥皂香味,他靠的稍微近一点,香气浅浅的朝他袭来,还有一股幽幽的腊梅清香。 杨知非想起刚参加工作时,和同事们半夜卧谈,同事们说女孩子身上都是香的……他脸越发的红了,口干舌燥起来。 “你是不是不舒服?”李芳草担心的看了一眼杨知非涨红的脸,连耳朵脖子都是红的。 “没,没有不舒服,太热了!”杨知非慌忙解开了毛衣开衫的扣子,露出了里面白色的衬衣,端起桌子上的茶杯掩饰性的喝了一口水。 李芳草说道:“要不你还是去卧铺吧,跟那人说一下,换回来。” 杨知非摇头,“都换了,不好再麻烦人家了。” 李芳草想想也是,别人换了卧铺,哪肯再换回硬座,便安慰道:“等火车到下一站,你到站台上走走,或者我们把车窗打开透透气。” 杨知非赶忙说道:“行……” 火车轰隆隆往前开着,天渐渐黑了。 杨知非看着旁边姑娘挺翘的睫毛和鼻梁,又找了个话题,问道:“上次我在你们那里吃到了木耳,是你上山采的?” “不是,是我种出来的。”李芳草说道。 杨知非大为震惊,“你种的?木耳还能种?” “能!”说起自己的老本行,李芳草就神采飞扬了起来,充满了自信,“不光木耳能种,平菇香菇那些的都能种!只是现在是冬天,太冷了,长不起来,等到春天的时候,我就能种很多蘑菇出来了!” 杨知非微笑看着李芳草那双亮如星辰的黑玉般的眼眸,充满了自信的光芒,心脏又不受控制的狠狠跳动了几下。 这么好的姑娘,可真吸引人啊! “等你种出来了,要请我去尝尝。”杨知非说道。 李芳草满口答应,到时候她每样给杨知非送上一箩筐。 三天后,满是风尘的列车终于驶入了江城,从长江大桥上风驰电掣而过。 李芳草看向窗外茫茫的江面,看着熟悉的街景由远及近,渐渐展露在她的面前。刚重生回来的时候,她对这座承载了她所有苦难回忆的城市充满了厌憎,只想赶快逃离。 但现在的她有了知心的朋友,有了新的生活,恩人江老太还好好的活着,她再看这座城市,就多了几分温情与平和。 下了车,李芳草客气的跟杨知非道别,背上行李走出了车站,先买了一张今天晚上出发去甘省的车票,步行到了江边。 江风烈烈,呼啸着从她耳畔掠过,白色的芦苇在风中飘摇。 李芳草深吸了一口气,按捺住了大喊一声“我回来了”的冲动,微笑着搭上了去江婆子家的公交车。 江婆子还住在之前的破铁皮房里,自从知道李芳草这几天要回来看她,她日日都拄着拐站在巷子口张望。 待瞧见一个年轻姑娘背着几乎跟她人一样高的行李,她立刻激动起来,颤抖着往前走,想看个清楚。 李芳草赶忙跑了过来,扶住了江婆子,“嬢嬢!” “哎!哎!”江婆子枯瘦的手握住了李芳草的手,掉下了眼泪,“回来了,回来就好!” 两个人依偎着慢慢走到了江婆子的房子,路过的街坊有看到的,江婆子都骄傲的介绍道:“这是我孙女,来看我了!” “哟,这么好的伢,江婆子你有福气哦!”街坊笑道。 江婆子笑的脸上的皱纹开成了一朵菊花。 进了屋,李芳草扶着江婆子坐到了床上,打量了一眼她曾经熟悉的小屋。她小时候在这里住过很多次,每次赵小凤拿她当撒气桶,痛打她一顿,不许她回家,让她滚蛋,她无家可归的时候,就会来江婆子这里,江婆子把自己本就不多的饭食分给她。 斑驳的墙上贴着一张多年前的毛主席年画,年画上还有她顽皮写下的一句伟人语录,那时候她还在上学。 桌上依旧是那个印着公鸡的瓷碗,外加几个掉了漆,缺了口的黄皮铁碗和坑坑洼洼的竹筷,她曾无数次的用那个公鸡瓷碗吃饭喝粥。 时光倒流,让她又有了再见识这些承载了她记忆的老物件的机会。 第45章 看望江老太 “嬢嬢,现在身体怎么样了?”李芳草问道。 江婆子笑着点头,“好了,好了!大夫开了药,每天吃着,不会再犯了!” 李芳草放心了,打开行李,一样一样的往外拿东西,有水果罐头,有馓子麻花,有布料,直到行李都掏空了,摆满了江老太的小屋。 “这个馓子和麻花都可好吃了,留着您饿了又不想做饭的时候吃。”李芳草笑道。 江老太看着这么多东西赶紧摆手,“你带走,留着你吃!我一个孤老婆子有把米就够了,哪用得着这么多东西!你年轻,还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以前日子难,你小时候就亏了身子,长大了有条件了,多给自己补补!” “我自己留的有。”李芳草用菜刀打开了一个黄桃罐头,拿到屋外,倒到锅里,生火加热了下,端出来,用勺子一勺勺的喂给了江老太。 江老太抿了一口鲜嫩的果肉,高兴的眯起了眼睛,说道:“真甜,真好吃啊!” “我下次回来再给嬢嬢买!”李芳草笑道。 江老太轻轻叹了口气,“我年轻的时候去过蓉城,那有外国人开的高级餐厅,里面卖的小蛋糕,精巧漂亮,还放着水果。我吃了之后才知道,原来这世上还有这么好吃的东西,又甜又绵……现在多少年都没吃到过一口甜的了!” 何止没吃过甜的,饱饭都难得有一顿。 李芳草笑的温温柔柔的,说道:“等西餐厅再开业了,我带嬢嬢去吃。” “哎呦,这话可不能说,叫人听到就完了!”江老太立刻紧张起来,起身到门外看了看。 李芳草知道江老太是早些年被迫害怕了,现在越发的谨小慎微,更怕对她有什么不利。 “嬢嬢,你信我,以后咱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李芳草脸贴在江老太的掌心,喃喃说道。 她要带着江老太过上比前世更好的日子。 “你在甘省怎么样啊?我听说那边穷的很。”江老太忧虑的看着李芳草白净的脸颊。 李芳草笑道:“挺好,我不仅没饿瘦,还重了好几斤呢!” 再也不是之前那个饿的腿脚发软,走路打飘,衣衫褴褛的路边野草了。 甘省乡下虽然比不上江城繁华,可能让她吃饱饭,远离赵小凤的欺辱,还让她交到了不错的朋友。 “我很喜欢我插队的地方。”李芳草笑着说道,“嬢嬢你知道的,我养了一只小狗,叫贝贝,黏人的很,又顽皮……生产队有耕牛,牛的脾气可倔了,我们要好声好气的跟牛说话,它才肯乖乖下地干活……它还会尥蹶子踢人呢!” 李芳草捡有趣的事跟江婆子说,绘声绘色的讲着,好像她不是去下乡过苦日子,而是去一个好玩的地方度了个假。 她实在太高兴了,江老太还活着,她也走出了前世的心理阴影。 高兴到她埋首在江老太的掌心,觉得眼前的一切像是一场不真实的梦。 “我小时候住在乡下,乡下是个好地方啊!”江老太感慨道,“这一晃几十年就过去了!” 江老太到底身子骨弱,说了半天话之后,就有些疲乏,李芳草坐了几天几夜的火车,也累了。 她就像幼年被赵小凤撵出门的时候那样,和江老太睡在一张床上,盖一条被子,甜甜的坠入了梦乡。 睡着之前,她在心中默默的祈祷着,如果这是一场梦,就让她活在梦中,再别醒来了。 李芳草一直睡到午后,巷子里响起了“磨剪子戗菜刀”的吆喝声,才慢悠悠醒转过来。她晃了晃脑袋,看着窗外大亮的阳光,江老太正坐在床边,颤巍巍的用一把掉了齿的梳子梳头。 李芳草穿好衣服后,拿起梳子轻柔的梳理着江老太花白的头发,挽起了一个光滑的圆髻,再用一根木钗子固定在脑后。 她仔细端详着江老太,其实江老太的五官很好看,只是岁月命运对江老太过于苦难,让她脸上皱纹横生,有些凶相。 江老太年轻的时候应该是美艳大气的美人。 “时候不早了,你该回家看看你爸妈了。”江老太慈爱的说道。 李芳草压根没打算去见赵小凤和李德福,不光是这次不打算见,以后也不打算再见了。但她不想说出来让江老太担心,便说道:“我等会再过去。” 江老太从枕头下面摸出一个掉了漆的铁皮盒子,打开后拿出一个层层包裹的小布包,一层层打开后,露出了一块钢表,递给了李芳草。 “孩子,我没什么能给你的,这块表你拿着。”江老太说道。 李芳草端详了一眼手表,是一块老式的男士手表,表盘很大,玻璃盖子上有细微的划痕,秒针还在走着,表盘背后刻了一个“凝”字。 “我不要,嬢嬢你留着吧!”李芳草把表放到了江老太手里。 她见过这块表,前世江老太死之前,托人把这块表送给了她。 那会儿她才知道,这块表是江老太的男人留给她的。江老太病的快要死了,都没有卖掉过这块表,可见这块表对江老太意义深重,重过了她的命。 江老太看着李芳草,小姑娘的眼眸清澈乌黑,像秋日里干净的溪水,盛满了认真和诚挚。 “不值什么钱,我现在年纪大了,脑子记不住事,说不定哪天弄丢了,叫贼摸走了也不稀奇。”江老太说道,“我把你当亲孙女,这东西就是你的,你要不拿着,就是把嬢嬢当外人。” 李芳草想了想,说道:“那我帮您收着。” 等将来她回了城,买了自己的房子,接江老太一块住,就把表还给江老太。 江老太神神秘秘的又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张照片,递给了李芳草。 李芳草不明所以的接了过来,对着门口照进来的阳光看了看,照片上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二十出头的样子,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相片背面写了个地址,还是江城市委下属的某个单位。 “这是谁啊?”李芳草来回翻了下照片,问道。 江老太笑的眯眯眼,“这是嬢嬢给你找的对象!” 第46章 手表被偷 “什么?”李芳草险些没喷笑出来。 江老太指着照片说道“他今年二十一,他外婆跟我年轻的时候是好朋友,我在医院动手术的时候正好碰上她也在医院看病,又联系上了。她听说我有个孙女,不仅模样漂亮,还心地善良,就把她外孙的照片拿过来了。” 江老太盘算的很好,李芳草要是能跟这个小伙子成了,就能以结婚的机会离开甘省,重新回到江城,不必辛苦的土坷垃里刨食了。 小伙子工作好,眉目清秀,他外婆也是个好人,家风清正,小伙子人品不会差了。 不管从哪方面看,小伙子都是李芳草结婚的绝佳人选。 李芳草又重新看了眼照片,恍然觉得有点眼熟,但实在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把照片递了回去,说道“嬢嬢,算了……” 江老太不由分说,把照片又递了回去,“什么算了?这小伙子哪里不好了?” “人家是有工作的,哪看得上我呀!”李芳草笑道。 在江老太眼里,她这个孙女自然是样样都好,可李芳草自己有自知之明,她没了工作,是插队知青,家庭条件也差,人家有更好的选择,干嘛要她呢? 就连沈海峰那样的,都瞧不上她。 她何必凑到人家跟前,自取其辱。 “你不试试,你怎么知道人家看不上你?”江老太不甘心,“只要他眼光好,肯定得看上你!你哪里差了?要我说,我还觉得他配不上你呢!” 李芳草哭笑不得,看上她怕不是眼光好,是眼瞎吧!也就江老太疼爱她,才觉得她哪哪都好。 江老太握着李芳草的手,语重心长的说道“孩子,你爹妈不疼你,我虽然疼你,可我又能活几年?要是你能找个厚道可靠的婆家,我就是死了也能闭眼了!” “嬢嬢,你肯定能长命百岁!”李芳草鼻子一酸,说道。 江老太摆手,长命百岁都是骗人的,那些养尊处优的人都不见得能活百岁,何况她这个受了半辈子苦难磨搓,一身病的人,她早就做好了随时撒手人寰的准备。 她对这个人世早已没什么留恋的,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李芳草。 “你跟他写封信,装上你的照片寄给他。”江老太抓着李芳草的手,一一叮嘱,“信别写的太过讨好,也别太生疏了,表现的热情开朗一点,大方优雅一点,这小伙子我见过,来照顾过他外婆,是个好孩子,你得抓住了!错过这个村没这个店了!” 江老太叹了口气,恨不得替李芳草捉刀代笔,写上一封信把金龟婿给钓上来。她是一个没被生活善待过的女人,知道女人一旦跌落到底层会多难,迫切的想给李芳草找个稳重的依靠。 李芳草没办法,江老太一副她不写信就不想活了的架势,她只得从行李里面摸出纸和笔,客气的自我介绍了一下,最后按这个时代的特色,抄了一大段伟人语录,大家共同学习,共同进步。 江老太看着信,不是很满意,觉得李芳草写的太生疏了,但也没办法,又问道“照片呢?没有的话,我带你去照一张。我知道有家照相馆照的好,我前几天才去照过!” 李芳草只得从行李袋的一本书里面翻出了一张照片,还是她到了甘省的时候知青们办证明拍的。 照片上的姑娘清秀妍丽,眼睛里有着熠熠神采。 “这张勉强还行。”江老太点点头,觉得李芳草不上相,真人可比照片好看多了。 说罢,江老太拿过了李芳草写的信和照片,“我得空去把信寄给人家小伙子。” 李芳草傻眼了,她原来打算的是写封信糊弄一下江老太,没打算把信寄出去,日后江老太问起来为什么小伙子没收到信,她大可以推脱说可能信半路寄丢了。 “你回去吧,你爸妈还等着你回家呢!”江老太催促道。 李芳草起身,把空了的行李袋背到了肩膀上,偷偷的把这段时间攒下来的钱放到了江老太的枕头下面,冲江老太笑道“嬢嬢,我明年过年还来看您。” 江老太抹了把眼泪,“好。” 李芳草有点舍不得走,她望着江老太,脸上挂着笑,心里酸的想流泪,说道“后年过年,大后年过年,以后年年过年,我都要来看您!” 她知道自己贪心,重活一次已经是老天格外垂怜了,但她还想要更多,想要江老太这个唯一给过她爱的人年年都活着,都陪着她,她要预定很多年,让江老太见证她成长为一棵参天大树,她要给江老太遮风挡雨。 “好!”江老太笑着点头,叮嘱道“出门在外,多顾着自己啊!” 李芳草笑着挥了挥手,背着行李走远了。 到了巷子口,她回头还能看到江老太瘦小的身影拄着拐杖站在那里。 出了巷子,李芳草盘算着现在离出发去甘省的火车时间还远,不知道该去哪里打发时间。她背着包漫无目的的往前走,看到路边有一群小孩在拍香烟盒子做成的画片,吆喝着笑着叫着,气势十足,最厉害的那个小孩手里已经赢了一厚沓画片了,走路都是大摇大摆的霸气十足,俨然是这群孩子里面的“大佬”。 她莞尔一笑,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 这种充满了童趣的游戏离她太远了,她从记事起就要干家务活,不敢停歇,动辄要被赵小凤打骂,是没有资格玩这种游戏的。 看了一会儿,李芳草准备走人,转身抬头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对面,同样含笑注视着这群笑闹的孩子们。 那人似乎是察觉到了李芳草的视线,抬头和李芳草眼神撞到了一起。 “芳草。”杨知非笑道,“你也在这里?” 江城这么大,她居然还能碰见杨知非! 李芳草刚要开口,突然感觉到后面有人碰了她一下。她转头看过去,一个短发小青年风一般跑了过去。 这什么人啊!路那么宽,非得凑到她跟前干什么?李芳草直皱眉头,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伸手拍向了自己的外套口袋,江婆子给她的手表竟然不翼而飞了! 第47章 去公安局 李芳草一颗心凉的彻底,这么重要的东西,江老太刚给她,她就让小偷给偷走了!她脑子一慌,想都没想拔腿追了过去。 杨知非赶忙追了过去,两个人一直追着那个小偷跑,小偷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人发现了,跑的更起劲了,在江城老城区七拐八拐的巷子里跑着躲藏着。 李芳草心里着急,脚下被砖头绊了一跤,摔了个跟头,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下来,跑在前面的杨知非一惊,立刻回来扶起了她。 这一跤摔的挺狠,李芳草手掌心都磕破了,渗着血,她全然不觉,挣扎着爬起来还要去追。 “你坐在这歇一会儿,我去追那小贼!”杨知非拍了拍李芳草的肩膀。 李芳草心里着急手表,“我……” 杨知非冷峻的眉眼中带着一股让人信服的气质,“放心,我一定把东西拿回来!” 李芳草腿疼手疼,只得看着他长腿一迈,很快消失在了李芳草的视线当中。 李芳草又休息了一会儿,路过的一个姑娘把她扶了起来,她一瘸一拐的往前追了过去,一路打听着看到了巷子深处,杨知非面容冷厉,脚踩着一个混混的胸口,还有两个小混混躺在地上哎呦叫疼。 “拐子哥,别打了!”旁边一个小混混像是受伤不重,跪在地上双手举着手表哭的撕心裂肺,“再打我们要报公安!” 杨知非冷冷的看着小混混,低头看了眼手表。 这是块男表,样式老旧,表带和表盘都磨损了,表面泛黄,即便是瑞士品牌,也值不了多少钱。 这会儿上,几个戴大盖帽的公安在群众的指引下过来了,问道“是你们聚众打架?” “他打人!” “他打我!” “他快把我打死了!” 几只手统统指向了杨知非。 李芳草急了,一瘸一拐的走到杨知非跟前,挡住了他,赶紧解释“他们是贼,偷我的东西,这位同志是为了帮我追回东西的!” 杨知非看着挡在他前面纤细的身影,心中有股异样的感觉。 “走走走,都带走!”公安喊道。 李芳草说道“同志,这事跟他没关系,我跟你们走一趟就行了,他有事要办!” “有没有关系,都得去我们局里说清楚!没事就放你们走了!”公安不留情面的说道,“你手里是什么?赃物吗?先拿过来!” 公安拿过了小混混手里的手表。 杨知非冲李芳草摆了摆手。 李芳草只得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满眼都是内疚。 公安拉起了地上哭爹喊娘的小混混们,一起带去了公安局。 快过年了,公安局里面热闹非常,每年过年都是各种案件的高发期,尤其是盗窃案。公安把几个混混拷在了椅子上,让李芳草和杨知非坐在走廊上的木条长椅上等了一会儿。 “手表是谁给你的?”杨知非问道。要是李芳草自己买的,不会买块男表,肯定是别人送给她的。 李芳草压下心中的不安,说道“一个长辈给我的。” 杨知非安慰道“没事的,他们问完话就会把手表还给你了。” 李芳草勉强笑了笑,歉意的说道“杨同志,连累你了。” 杨知非看着眉头紧皱,神情紧张的李芳草,那双眼睛里盛满了不安,让他莫名心里也跟着揪痛起来。 他问路过的公安要了棉球和酒精,给李芳草擦破的手掌清洗消毒。 “那个手表对你来说,很重要吧?”杨知非轻轻擦着李芳草的伤口,问道。 酒精灼烧伤口的痛对李芳草这个常年吃苦的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她眉头都没跳一下,说道“她把我当亲孙女,那块手表是她最重要的东西,我不能弄丢了。” “你说的长辈,是那个你卖了工作要给她看病的老太太?”杨知非又问道。 李芳草猛然抬头,吃惊的看着杨知非,眼神里带着几丝防备。 “我不是故意要调查你,先前因为你卖工作的事,让人误会了,我托人问到的。”杨知非温声解释道,“我没有对任何人提过你的事,也很钦佩你的所作所为。” 在这个人人为了一份工作抢破头的时代,李芳草竟然能为了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老太太放弃一份体面的工作。 李芳草没办法生杨知非的气,要不是杨知非,她也拿不回来手表。再说,当初肖家人信誓旦旦说她是个骗子,骗了肖家的钱,杨知非作为肖家人的朋友,调查她也无可厚非。 “我小时候吃不饱饭,是嬢嬢给了我一口吃的。那时候她眼睛还看得清东西,靠给人缝缝补补过活,我是靠着她才没饿死的。”李芳草长出了一口气,说道,“她救过我的命,我之前的工作也是她帮我找的,她遭了难处,我理应倾尽所有还给她。” 她只嫌自己拥有的太少,还的太少。 杨知非问道“你不担心下乡插队的日子艰苦难熬,自己受不了吗?” “多少有点担心……”李芳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但她护我长大,我愿意为了她吃苦,我卖了工作下乡插队,已经在心里做了最坏的打算。” 乡下的生活再苦再累,她也绝不会在心中怨恨江老太,那是她义无反顾的选择。 再说了,最难受的日子她在上辈子已经经历过了,这一世的她和江老太走上了崭新的路,日子充满了甜蜜的奔头,哪里苦了累了? 杨知非深深看着她,眼里闪着温柔的光。 这会儿上,一个高大身影经过他们面前,又倒退了几步,弯腰凑到杨知非面前,夸张的叫道“天啊,这谁啊!” “你怎么在这?”杨知非惊讶的问道。 那人像是看珍稀动物似的看着杨知非,幸灾乐祸的笑容怎么都挡不住,“这话该我问吧?你怎么在这?犯事了?犯什么事了?” “你正经点!”杨知非没好气的训斥道,“有女同志在呢!” 那人这才看到旁边的李芳草,笑的更猖狂了,指着杨知非问道“杨知非,你是不是调戏人家姑娘,犯流氓罪了?” 第48章 老同事 杨知非黑了脸,别过头不看他,跟李芳草说道“你不要听他胡说八道!” 那人啧啧了两声,“好你个杨知非!” 面对他的时候就是一副冷着脸,别人欠了他八百块的样子,面对旁边漂亮的女同志就立马换了一副温柔面孔。别以为他没看到,杨知非手里还拿着棉球和酒精,一准儿是殷勤的给人家女同志处理伤口!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杨知非! 李芳草瞧了一眼面前的男子,看起来和杨知非差不多年纪,五官深刻,脸庞英俊,个头挺高,笑起来有股痞气,和杨知非这种板正严肃的人看起来气质大不一样。 “你还没跟我说你怎么被抓进公安局了呢!”那人问道。 李芳草说道“这位同志,杨同志不是被抓进来的,他是见义勇为,帮我抓小偷才过来的。” “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怎么跟他认识的?”那人笑嘻嘻的问李芳草。 李芳草低头不吭声了。 “滚滚滚!”杨知非实在忍受不了他了,笑骂道。 那人收起了嬉皮笑脸,说道“过年案子多,我找人打个招呼,给你们提前处理一下。” “算了,不要违反规定。”杨知非摇头,“我们再等一会儿。” 那人转身进了屋,拿了一叠纸和笔过来了,搬了个桌子坐到了杨知非他们面前,嘿嘿一笑,“不违反规定,我亲自给你办!” “别瞎胡闹!”杨知非皱眉,“你又不是公安,你办什么案子!” 那人笑的气定神闲,“我过段时间就要调到这里当公安了,提前熟悉一下工作,还不行?领导都点头许可了!” 杨知非震惊的看着他,“你要当公安?为什么?” “换工作不很正常吗?我转到公安局干公安,也不算辱没了单位教给我的东西!”那人说道。 李芳草敏锐的察觉到那人脸上是嬉笑的,语气却是落寞的。 “肖仲钦,你真的想好了?”杨知非沉声问道。 李芳草听到这个名字,心里陡然一震。 肖兴国三子一女,她是被赵小凤恶意调换的女儿,而次子就是肖仲钦。 李芳草心乱如麻,低着头手握成了拳头。 她从心底厌恶肖家人。 肖兴国和杜文雨嫌女儿被调换的事丢人,嫌她小学都没读完是个睁眼瞎,不肯承认她是亲生女儿,任由赵小凤欺辱她。 肖家长子和小儿子跟肖姝雪一起长大,情分当然比她这个半路冒出来的人多,也不愿意搭理她。 上辈子她没有跟肖仲钦见过面,肖仲钦一直在外地工作,直到她悄然离开了江城,都没有见过肖仲钦。 但即便见了肖仲钦,也不过是多了一个讨厌她的人罢了。 从她拒绝把工作让给肖姝雪,卖工作下乡,好像很多事情都变了。 旁边的三个被手铐铐在椅子上的混混探头探脑的看着他们,肖仲钦猛的变了脸色,一拍桌子,厉声道“看什么看!老实交代!” 混混们被震的集体一个哆嗦,顿时哭天抢地的喊了起来,“领导,我是第一次!” “我也是第一次!” “我真的是第一次!” 李芳草听的满脸黑线,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些小混混把清白第一次献给了肖仲钦。 肖仲钦严厉的呵斥了几句,继续问案。 待问到李芳草的名字时,肖仲钦停下了笔,眼珠子滴溜溜的在李芳草和杨知非身上来回打量,冲杨知非笑的意味深长。 李芳草低着头,心情复杂,压根没注意到肖仲钦是什么表情。 问完了案子,肖仲钦让几个人都按了手印,叫过一个公安把三个小混混拘留起来。 “拘留多久啊?马上要过年了啊!”一个小混混壮着胆子问道。 另一个小混混哭叫道“我们又没抢到东西,还被他打了一顿,为什么要拘留啊?没天理啊!” 杨知非皱眉,“他们恶意抢劫,行凶伤人,只是拘留?” “我们什么时候抢劫伤人了,就偷个东西而已,顶多算个扒手!”一个小混混慌了。 杨知非拉着李芳草破了皮的手,隐含着怒火说道“你们把人害成这样,还当自己什么事都没有?” 李芳草只觉得被杨知非拉过的手热的发烫,心慌之下赶紧缩了回来。 肖仲钦咳了一声,实事求是的说“这个,这个女同志人家说了,是她追小偷的时候自己不小心摔的……” 他也很想严惩这些混混,但实在没办法昧着良心说女同志的手是这群混混弄伤的。 杨知非瞪了眼肖仲钦,眼神满是嫌弃,明晃晃的写着“要你何用!” 李芳草的手上现在还残留着杨知非掌心的温热,她心里跳的厉害,看着肖仲钦放在桌子上的“赃物”手表,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防备,对肖仲钦说道“公安同志,能把手表先还给我吗?” “可以可以!”肖仲钦笑着把手表递给了她。 李芳草接过手表,松了一口气,把手表郑重的放到了棉袄内兜里。 要不是她手腕太细,戴着手表晃晃荡荡,更容易掉,她都想直接戴手上了。 “该说我的都说完了,我能走了吗?”李芳草问道。 她不关心这群混混受到怎么样的惩罚,只想离肖仲钦和杨知非远一点。 见李芳草想走,杨知非立刻站了起来,“我们一起走。” 肖仲钦赶忙拦着,“这就走了?咱们俩多长时间没见过了?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江城,不跟我聚聚啊?” 杨知非只得对李芳草说道“你先到外面等我一下,我跟他说两句话,马上就出来找你。” 李芳草不敢去看杨知非炙热的眼神,胡乱点了下头,转头就出了公安局。 肖仲钦叫了一个公安过来,让他带着三个小混混去拘留所,拉着杨知非到了公安局二楼一处僻静的平台上。 站在他们这个位置,正好能看到安静等在公安局院子里的李芳草。 杨知非问道“你真的要当公安?” 肖仲钦懒洋洋的说道“我骗你干什么?当公安挺好,我愿意!” 看杨知非的目光一直没有从李芳草身上移开过,肖仲钦揶揄道“真看上了?” 杨知非没有吭声,满脸写着少多管闲事。 “我就是替我妹子问问,省得她还挂着你!”肖仲钦说道。 第49章 真看上了 杨知非淡淡的说道“没那回事!” 肖仲钦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递给杨知非一支,杨知非毫不留情的摆手,“不抽!” “有了对象就是不一样啊!”肖仲钦揶揄道,又把烟放回了兜里。这招还是他跟杨知非学的,先递烟,自己就不用抽了。 杨知非看着院子里纤细的身影,说道“还没处对象,你别在人家姑娘面前胡说八道,吓到人家了!” 肖仲钦被那么大块头的一个铁血硬汉的柔情给酸的腮帮子疼。 “还没处上啊?”肖仲钦嘿嘿一笑,“李同志的家庭条件你知道吗?你家里同意吗?” 杨知非不咸不淡的看了他一眼,“我来这儿不是说我的个人问题,是想跟你聊你当公安的事。” 言外之意,少管老子。 肖仲钦笑容苦涩,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有人在调查我爸,他以前办了几件违反纪律的事……本来我都被选中参加359计划了,又让我退了出来,干我们这行,事关重大,国家安危不容马虎,一星半点都容不得……可惜啊,你想拉我去你们单位养猪都没机会了!” 别人家的家事,杨知非不好说,只说道“确实可惜。” 他还是很认可肖仲钦的能力的,少了这么一个能干的同事,由衷的感到惋惜。 “之前的事麻烦你了,我家老头太好面子,不能听见别人说他有丁点不好。”肖仲钦眼神带着几丝晦暗,“小妹工作的事,正好赶上他被调查的节骨眼,他想让小妹下乡,刷一波好名声,三妹他们想自己去找工作,还被骗了!这叫什么事!” 杨知非说道“下乡也没什么不好。” 李芳草在乡下待的就很如鱼得水,能干活,友善待人,有能力的人在哪都能把日子过好。 “我妹子哪能吃的了那苦啊!从小如珠如宝的养大,一大家子都不舍得让她吃苦。我家老头嘴上说让我妹子去下乡,现在还不是留在家里头养着!”肖仲钦笑着摇头。 觑着杨知非的脸色,肖仲钦又说道“咱们多年的好朋友了,知根知底,也算门当户对,你跟那个李知青还没捅破窗户纸,不如冷静冷静,考虑考虑我妹子!” 杨知非皱眉,冷冷的说道“结婚就图个门当户对?” “嗨,这世道不都这样吗?农民找农民,工人找工人……”肖仲钦说道。 “那是别人。”杨知非冷淡的说道。他不理解为什么非得这么干,找共度一生的对象难道首先不应该看人品和爱好吗? 肖仲钦有点不高兴,“你就直说看不上我妹子呗!” 院子里人来人往,杨知非一眼就能在穿梭的人流中看到李芳草,纤细的身影,温暖的气质。 他心里突然就软软的,说道“我心里有人了。” “我妹子长的漂亮,整个江城大院就数她最好看!还不知道将来要便宜了哪家小子!”肖仲钦叹道。 杨知非说道“你妹妹有父母兄弟疼爱,未来不会差。” “真不考虑我妹子?你跟那姑娘不是还没成吗?”肖仲钦不死心的问道。 杨知非把到嘴边骂人的话咽了回去,说道“我已经遇到一个很好的姑娘了,你妹妹也会有她中意的对象。” “行吧。”肖仲钦尽管惋惜这么优秀的杨知非不能成为他的妹夫,但也无可奈何,他总不能绑架了杨知非,按着他的头去拜堂成亲。 肖仲钦拍着杨知非的肩膀,揶揄道“想不到杨莽夫也有铁汉柔情的一天……” 杨知非实在忍无可忍,一脚踹了过去,“莽你个头!” 肖仲钦敏捷的躲过,哈哈哈狂笑出声。 杨知非转身就走,后面肖仲钦追过来勾着他的脖子,“你还没跟我说你来江城干什么呢?” “给江城研究所送资料。”杨知非说道。 肖仲钦震惊了,“什么资料能劳驾你亲自来送?你那山沟里研发新型核弹了?” 杨知非冷冷的瞟了他一眼,“保密。” 就不告诉你! 肖仲钦翻了个白眼,瞥见一楼院子里的倩影,恍然大悟,叫道“你该不会是为了李同志……” 杨知非懒得理他,快步往前走,又回头叮嘱“闭紧你那大嘴巴!我跟李同志还没处对象,你任何人都不许说,免得坏人家姑娘的名声!” “知道了!谁都不说!我又不是胡同里的八婆!”肖仲钦叫道,“我跟你一起下去,刚才你对象一直低着头,我都没看清楚你对象长什么样……” 杨知非停下脚步,眯着眼危险的看着肖仲钦。 “行行行!我不去了!”肖仲钦举手投降,嘀咕道“还没成呢就醋劲这么大,成了还得了?” 杨知非从二楼下来,快步走到了李芳草跟前,歉意的说道“让你久等了。” 外面天冷,李芳草被冷空气一吹,又热又乱的心渐渐沉静了下来。杨知非再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已经能平静的对待他了。 “你接下来要去哪?是不是要回家?我送你回去。”杨知非说道。 李芳草诚实的说道“我今晚的火车回甘省,等会就去火车站,杨同志你去忙你的吧!” 杨知非心里吃了一惊,马上就要过年,李芳草今天才到江城,去看望了江老太之后,晚上就走,可见根本没打算跟家里人团聚。 他面上不显露情绪,问道“几点钟的火车?” 李芳草犹豫了一下,说道“十点。” “那还早。”杨知非抬手看了眼手表的时间,说道,“天这么冷,咱们先去吃个饭吧!” “不,不用了。”李芳草鼓足勇气看着杨知非。 杨知非挑眉看着她。 “我,我意思说不必麻烦您了,您事情多,忙,我自己找地方吃饭就行。”李芳草手背到身后,搓着手结结巴巴的说道,白皙的小脸涨的通红。 杨知非哭笑不得,好家伙,连敬词“您”都用上了。 见李芳草有些抗拒他,杨知非心里不免紧张起来,藏在背后的手都握成了拳头。 杨知非问道“李同志把我当外人?” 第50章 狭路相逢 “不,不,我只是,只是……”在杨知非含笑的注视下,李芳草尴尬的低头,“我只是怕给您添麻烦。” 杨知非拿过李芳草手里的行李袋,“一点都不麻烦,我的事都办完了,走吧!” 两人走出公安局,往公交站的地方走。附近江边停着几艘渔船,船舱上堆满了新鲜打捞上来的鱼,好多人拿着票排着队,吵吵闹闹的。 李芳草看了一眼,每年临近过年的时候,江城的工厂单位都会给职工发鱼票当福利,可以到码头领对应重量的鱼。 江边风大,赵小凤不愿意在冷风里排队,棉纺厂发了鱼票之后,她都是打发李芳草去排队,要是李芳草领回来的鱼是刺多的鲢鱼鲤鱼,或者鱼身子小头大,就会被她好一顿打。 李芳草想起从前的日子,看向那长长队伍的眼神就阴郁了许多。鱼都是排队领的,轮到她领什么鱼,又不是年纪尚小的孩子能决定的,赵小凤不过是找个借口打她撒气罢了。 她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突然有个人在她旁边叫道“芳草?真是你呀!你不是下乡插队去了吗?” 李芳草扭头一看,居然是挎着篮子来排队领鱼的老牛婆子,后面跟着几个女人都是棉纺厂的家属。 李芳草礼貌的笑了笑。 “哎呦,真是芳草,我都不敢认了!这姑娘变化蛮大哟!”旁边的阿姨笑道,“长高了,长胖了,漂亮多了!” 老牛婆子大声说道“离了她那个妈,能过的不好吗!” 众阿姨们心知肚明,彼此看了一眼,撇嘴一笑。 “这是你对象吗?”老牛婆子看着身材高大,长相英俊的杨知非,问道。 被众人围着的李芳草赶忙说道“不是,不是,他是……负责下乡知青的工作人员,我找他办事!” 这会儿上,赵小凤挎着篮子过来了,远远的看到老牛婆子几个人围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她还在纳闷是谁呢,结果越走近越看越心惊,捋起袖子冲了过去,怒火冲天的叫道“臭丫头片子!你还敢回来!” 李芳草没想到江城这么大,她还能碰上赵小凤,真是冤家路窄。 几个月没见,赵小凤更憔悴了,身上的衣裳脏兮兮的,两腮瘦削的只剩下一层皮,看起来更加尖酸刻薄,走路还一拐一拐,像是骨折没养好,腿瘸了。 李芳草冷冷的看着赵小凤,袖子里的手握成了拳头,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才按捺住冲过去和她撕打的冲动。 世上怎么能有这么可恨的人,要把她从头到脚毁的彻底! 赵小凤看着站在她面前的李芳草,亭亭玉立,面庞白净,衣着干净体面,想必离了家日子过的挺滋润。 李芳草拍屁股跑了,可把她坑苦了,她拖着断腿伺候住在李家的四个男人,每天累的跟狗一样,还得被李德福殴打。没了李芳草那份工资,家里的日子过的更艰难了,她都记不清多久没吃过饱饭了。 饭食做的差,李德福吃的不高兴,还要揍她。 李芳草过的越好,赵小凤就越恨的厉害。 臭丫头怎么敢! “贱皮子!我打死你!”赵小凤面目狰狞,举起手中的篮子就往李芳草身上砸了过去,恨不得把李芳草脑袋砸出个血洞来才能消她心头之恨。 老牛婆子等人慌忙拦住了赵小凤,装模作样劝道“芳草妈,你好好跟孩子说话!” “就是,姑娘大了,哪能大街上人来人往的就打呢!” 早在赵小凤扑过来的时候,杨知非就挡到了李芳草面前。 李芳草看着跟个疯子一样还要扑过来打她的赵小凤,绕过杨知非,直接把赵小凤推倒在了地上,冷冷的看着不敢置信的赵小凤。 “你休想再打我了!”李芳草一字一句的叫道。 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很怕赵小凤打她,骂她,言语羞辱她,但她现在不是个孩子了,不怕赵小凤这一套了,赵小凤敢扬起巴掌,她就敢抽回去。 “杀人啦!杀人啦!这丧尽天良的东西!她翅膀硬了敢打亲妈了!”赵小凤眼珠子都红了,指着李芳草咬牙切齿,要不是众人拦着,早扑过去了。 有人当即就训斥起了李芳草,“这孩子气性可真大,都能跟亲妈动手了!像话吗!” 旁边一个阿姨打圆场,“孩子当知青下乡插队,回来一趟不容易,亲母女哪还有记仇的?” “她屁的知青!小学没上完也当知青?啊呸!她跑外头当妓女去了!不知道叫多少男人糟蹋过了!”赵小凤骂道。 这话冲击力太大,把所有人都震惊到了。 赵小凤还在指着李芳草骂,“贱丫头!还当自己是千金小姐了?你就是天生的下贱命!” 杨知非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怒不可遏,喝道“住口!” 杨知非一身铁血气质,雷霆一怒,气势惊人,吓的赵小凤顿时不敢再吭声了。 旁边的阿姨看着跟疯魔一样的赵小凤,惊的后退了一步,不敢置信的拍着胸口,“哎呦,这什么人啊?哪有这么说自己姑娘的?是亲妈吗?” 这话像是踩到了赵小凤的痛脚,她激动的浑身都在颤抖,瞪这双猩红的眼睛看着那个女人,“我怎么不是她亲妈了?我就是她亲妈!你胡说八道什么!再胡说八道,我连你一起打!我就是她亲妈!” “疯子!”那女人往后躲,一脸嫌恶的看着赵小凤,“今天真是晦气,出门碰见个精神病!” 相比起不认识的围观群众的震惊,老牛婆子这些棉纺厂的家属都习以为常了,这些年赵小凤用最肮脏的字眼辱骂亲生女儿都是常规操作,她们见的多了。 “行了行了!这么多人,别给棉纺厂丢人了!”有人出来打圆场,“有什么话回家再说!” 赵小凤坐在地上开始撒泼,“回家?她早就不要这个家了!别人家姑娘回来,不是买鸡蛋就是买奶粉给亲妈补身子,她倒好,要不是我碰见了,还不知道这贱皮子回来了!” 老牛婆子不客气的揭赵小凤老底,“你要奶粉干什么?你又吃不了那些金贵的东西!前些年你偷吃人家的奶粉,险些死了!还是芳草推着车子送你去医院的!人家医生说了,你根本就吃不了奶粉,你那病叫啥来着?哦,对,过敏!” 杨知非皱眉看了一眼赵小凤,他忘了之前听谁说过,家里有人牛奶过敏,情况十分凶险,抢救了好久。 没想到赵小凤也有这样的毛病。 第51章 撒腿就跑 “我不吃,她爸不能吃吗?”赵小凤嘴硬道,“没良心的小贱货!养条狗都比养她强!” 老牛婆子好不容易逮住了赵小凤丢脸的时候,专门跟赵小凤唱反调,“芳草是下乡插队,乡下地方穷的很,土坷垃里刨食,哪来的钱给你买那些金贵东西?别人家都是补贴下乡的孩子,你不补贴芳草,把钱都给你侄子,还问她要这要那,你像话吗!” “关你屁事!”赵小凤不甘示弱骂了回去,“我管我亲生女儿要东西,轮得到你张嘴说!她是我生的,这辈子就欠我的!谁叫她命不好,没本事投个好胎!她命贱!她活该!” 杨知非皱眉看着,赵小凤骂人难听,时不时还要强调她是亲妈,让人厌恶的同时透着一股怪异感。 这会儿上,又有棉纺厂的家属提着篮子过来,看见赵小凤坐在地上撒泼,喊道“芳草妈,你怎么还在这呢?赵二虎让公安抓啦!你赶快去看看吧!” 赵小凤惊了,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公安抓了二虎?!” “好像是因为赌钱。”那女人说道。 “不可能!”赵小凤傻愣了眼,“我家二虎听话,乖的很,怎么可能去赌钱?” 老牛婆子笑出了声,撇嘴不屑的说道“你侄子偷看女人上厕所,偷别人家的东西,真是乖滴很!” 叫她说,公安早该把赵二虎抓走了。 “赶紧带着钱去公安局交罚款吧!不然公安就得拘留他了,过年都回不了家!”那人说道。 李芳草漠然看了眼六神无主的赵小凤,转头对杨知非说道“您先走吧,不好意思,让您看笑话了。” 赵小凤连忙叫道“不准走!” 杨知非身上的衣裳裁剪得体,布料高档,一看就是有钱人。 “你是不是小贱……芳草的对象?”赵小凤指着杨知非,眼里闪着贪婪的光,“想娶我姑娘,拿一千……不,五千块彩礼才行!” 李芳草冷笑一声,“我爸不光打断了你的腿,连你脑子也打坏了吗?大白天的痴心妄想!” “你敢骂我?!”赵小凤不敢置信,想都没想立刻扬起了巴掌就要朝李芳草扇过去,被杨知非抓住了胳膊。 杨知非冷冷的喝道“不准打人!” “我生的姑娘,我想打就打!你算个什么东西,轮得到你来管!”赵小凤撒泼叫道。 老牛婆子说道“人家是政府里头的人,管知青下乡的!你想钱想疯了吧,见人就要彩礼钱!芳草真是上辈子作孽,摊上你这个妈!” 听说杨知非是政府部门的人,赵小凤气焰立刻下去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市井小民见到公权者的敬畏,讷讷说道“啊,不是对象啊……” 杨知非松开了赵小凤的手腕,警告的盯着她。 赵小凤后退一步,不敢去看杨知非,眼珠子滴溜溜转,又觉得在众人面前丢了面子,底气不足的小声嘟囔道“当官的就能欺负老百姓了?就算是江城市长来了,也不能拦着妈教训姑娘……”说着,她又要伸手去抓李芳草。 李芳草在她伸手过来的一瞬间,一脚踹了过去,赵小凤哎呦一声,摔了个仰天倒地,像个四脚朝天的王八一样。 赵小凤倒地不起的时候,李芳草转身就走,然而走了两步,发现杨知非还站在原地,忍俊不禁的看着她。 李芳草心中暗骂杨知非怎么一点眼色都没有,留在那干什么,又大踏步回来,还能听见赵小凤在地上嗷嗷骂着各种污言秽语。 “愣着干什么!”李芳草喊道,拽着杨知非的袖子一起走。 杨知非任由李芳草拉着,沿着江一直走到了很远的地方。 李芳草走累了,停下来,喘了口气。 杨知非犹豫了一会儿,伸出了手,给她拍了拍背。 大冷的天,李芳草后背都跑出汗了,脸颊通红,坐在旁边一个碎砖堆成的土坡上歇气,又把行李袋里掉了漆的军绿色水壶拿了出来,仰脖子喝下了几口凉掉的水。 她这才发现她拉着杨知非跑到了偏僻的地方,江边芦苇丛生,芦苇荡里停泊着几条小船,随着波浪摇荡。 杨知非在她旁边坐了下来,斟酌着开口了,“你妈……” 李芳草扭头看着他,面上神情喜怒不辨。 杨知非看着那双黑白分明的澄澈眼睛,心里有些打鼓,虽然他愤怒赵小凤这么过分的对待李芳草,但万一李芳草对自己母亲还有感情,他替李芳草不平的话会不会让李芳草反感。 然而话到到嘴边了,杨知非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说道“不太好相处啊!” 李芳草面无表情,慢吞吞的说道“你这人……” 杨知非心提到了嗓子眼。 “看人还挺准!”李芳草夸奖,给杨知非竖了个大拇指。 杨知非失笑出声。 他怎么遇到了这么可爱有趣的姑娘! 李芳草扭头看向了辽阔的江面,一口口喝着水壶里冰凉的水,恍然觉得自己喝下的不是水,是前世日日夜夜积累的委屈。 她跟赵小凤之间,已经不是不能好好相处的关系了,而是无论如何都消除不掉的仇恨。 家暴的丈夫和穷困的生活让赵小凤性格扭曲变态,而赵小凤又把这份扭曲变态发泄到了无辜的她身上,调换了她的人生还要毁了她。 短暂笑过之后,杨知非就笑不出来了。 李芳草说起自己母亲时模样从容,漫不经心,透着一股无所谓的态度,想来这些年受了很多苦,才修炼出了今天的平静,才卖了工作下乡插队,远离这个疯子一般恶毒的妈。 可只要是个正常人,谁不盼着母亲慈祥疼爱?想到赵小凤那难听的辱骂,杨知非心里酸痛的厉害。 很不公平。 这么善良娴静的姑娘合该被这个世界温柔相待。 李芳草长出了一口气,把水壶塞回到了行李袋里面,背上了行李袋,站起来对杨知非坦然笑了笑,“杨同志,今天多谢您了!我要去火车站了,您去忙您的事吧,我就不打扰您了。” 就此别过吧! 第52章 碰见沈海峰 李芳草不是傻子,当然感受得到杨知非对她的温柔和殷勤,但杨知非已经见识到了她的原生家庭是多么的不堪低劣,理应离她远远的,生怕沾染上关系。 沈海峰一个刚提干的人都看不上她,何况杨知非这样更优秀的。 她上辈子一生都在遭她视为至亲的人嫌弃,如今心态早已经看开释然了。与其对别人抱以希望,不如将心藏好,永远不交付出去,自然永远不会受到伤害。 杨知非看着跟他嘴上说着道别,眼神里写着“永别”的李芳草,忍不住笑了起来,学着李芳草的语气,说道“李同志,您得守信用啊!” 李芳草诧异的看着他。 “咱们可说好了,要一起吃饭的。”杨知非手撑在地上,麻利的站了起来。 李芳草更诧异了,“刚才……” 杨知非不知道那个满嘴污言秽语辱骂她甚至还要殴打她的女人是她妈吗?还没看出来她原生家庭就是这么不堪吗? “刚才我打算带你去我外婆家附近的一个饭馆的,我小时候去吃过,他家的厨子可会做菜了。”杨知非自然而然的说道,顺手接过了李芳草手里的行李袋,“但现在耽误了一会儿,人家估计要下班了,我们就自己做饭吃吧。” 杨知非礼貌的伸出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微笑说道“只是要劳驾李同志先跟我去找个人,拿我外婆家的房门钥匙。” 也许是再见到赵小凤,李芳草被愤恨冲昏了头,在看到杨知非那温暖坦荡笑容的时候,让她一瞬间心跳如鼓,眼睛涩涩的涌出了湿意。 她跟着杨知非到江城军区大院门口,看着大铁门上的镶嵌的硕大红星时,仍然感觉十分不真实。 “你等一会儿,我进去找人拿钥匙,一会儿就回来。”杨知非叮嘱道。 杨知非跟门口的卫兵出示了工作证件,跟着卫兵进了大门,跑进去两步后又回头冲她大声笑道“别走啊!等我!” 西边金色的夕阳照在杨知非灿烂的笑脸上,成了这萧瑟冬天里的唯一亮色。 李芳草怔怔的看着他冲她笑,朝她挥手,又转身快跑。 等杨知非的人影消失在院子里,李芳草回过神来,双手搓了搓有些发热的脸颊,随意望了望,正好和旁边走过来的一个穿军装的人对上了视线。 “芳草?”那人不敢置信的叫道。 李芳草手插在外套口袋里,漆黑冷漠的双眸中映着沈海峰震惊的脸。 沈海峰上下打量着李芳草,白皙的面庞,秀丽的五官,沉静如水的气质。 几个月前李芳草还是个营养不良的干柴棒,现在脸上盈润了许多,也漂亮了许多。 沈海峰有些唏嘘,第一眼认出李芳草的时候,他是愤怒的,毕竟李芳草骗了他,还害他背上了五百元的巨额外债。 但再看第二眼,他又心软了。 他跟李芳草从小一起长大,都是穷苦孩子,吃不饱饭,他经常牵着李芳草去江滩上捡花甲,挖蛏子,找东西果腹,那时候李芳草瘦瘦的,小小的,脸上身上经常被赵小凤打的没一块好肉,胆子小,总是躲在他的身后,喊他海峰哥哥,连说话声音都是怯怯的。 那时候他们最怕的就是冬天,太冷了,太饿了。 弹指间十多年过去了,他们都长大了,熬过了最难的日子。 沈海峰心里感慨着世事无常。 要是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头兵,他应该早跟李芳草把婚事定下来了,等他一退伍就结婚,可他偏偏提了干。 过了那么多年穷困潦倒的苦日子,沈海峰只想往上爬,一心要摆脱从前的自己,怎么会甘心娶酒鬼李德福的女儿,他的妻子怎么也得是军队干部家的千金。 青梅竹马的妹妹再良善温柔,也敌不过贫穷的底层生活带给他的恐惧。李芳草跟他十余年的情分在远大前程面前不值一提,在他心里也并不重要。 可就在他踌躇满志,铆足了劲要往上爬的时候,命运又给他开了一个玩笑。他本来想拿李芳草的工作讨好首长,没想到被摆了一道,还把领导得罪狠了,简直是自断前程。 沈海峰当初有多得意,现在就有多失意。 他现在已经完全不敢肖想干部家的千金小姐了,每天灰心丧气的混着日子,战战兢兢的等着哪天被穿小鞋,甚至被踢出军人队伍。 今天他意外碰见了李芳草,恍然意识到,这个比他家庭还不堪的胆怯小丫头已经出落成了温柔娴静的漂亮姑娘,光是站在那里,就引得不少休息中的战士趴在栏杆上红着脸偷看。 他如今的日子过的实在没意思,上级领导都知道他那点破事,对他没个好脸色,说不定哪天他就接到通知,退伍转业了。 李芳草长的漂亮,干活利索,温柔良善好拿捏,最重要的是对他一片痴心……沈海峰心里盘算着,走到了李芳草面前,说道“真是你!” 李芳草淡漠的把头扭到了一边,没有搭理他。 前世今生加起来都过了这么多年,李芳草早就对沈海峰没有一丝触动了。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她不恨沈海峰提干后看不上她,也不恨沈海峰跟肖姝雪勾搭到了一起。她恨的是沈海峰哄骗她卖工作,害了江老太一条命! 她永远不能原谅沈海峰。 沈海峰看着衣着体面干净,面容漂亮的李芳草,没来由的有些紧张,搓了搓手,才说道“你要找我去我家就行了,不用来这里。” 李芳草险些被逗笑了。 前世她怎么没发现,沈海峰居然这么自恋!估计是罗彩菊天天吹她儿子多有本事多有能耐,吹的天上地下绝无仅有,沈海峰听多了,都信以为真了。 “芳草!我跟你说话呢!这是军事管理区,你不该来这儿!”沈海峰见李芳草不搭理他,抬高了声音。 “我不是来找你的。”李芳草转头,声音清冷,表情淡漠。 沈海峰嗤笑,“你不是来找我,那你来这里干什么?” 第53章 普通且自信 李芳草看他那一副笃定的得意笑脸,简直无话可说,深吸一口气,不再理会他。 沈海峰上前一步笑道“我上次给你写信,你怎么没回我?还跟我怄气呢?行了!别任性了!” 言谈间,仿佛他们又回到了沈海峰还没有被提干的日子,两人依旧是共同趟过苦难日子,感情笃厚的青梅竹马。 李芳草后退了一步,冷冰冰的看着他,“沈海峰,我最后说一遍,我不是来找你的!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就当不认识!” 沈海峰皱起了眉头,面上出现了薄怒“呵!你下乡一趟,现在脾气越发厉害了啊!你偷卖工作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你倒先嚷嚷上了!你把我坑成这样,我还愿意搭理你,你就惜福吧!” 李芳草讥讽的弯了弯唇角,“这么大的福气我可不敢要!” 沈海峰一股怒气刚要发作,突然想起了什么,压着火气问道“我听说你卖工作卖了七百块钱,现在还剩多少?给我五百……” 看着沈海峰一副理直气壮,理所当然张嘴问她要钱的模样,李芳草袖子里的手握成了拳头,双目喷火。 她曾经视为至亲的人到底把她当成了什么!她的工作说送就送,她的钱说要就要!她想起前世绣姐骂她的话——你就是个立不起来的软柿子,别人不捏你捏谁!要是我,谁敢捏我,我咬死他!咬他一次,他知道痛了,下次看他还敢不敢当我是个软柿子! 李芳草牙咬的咯吱作响,她不再是上辈子受了委屈不敢吭声的软柿子,她也不是人人都能踩的野草! 沈海峰还在叽叽歪歪的数落李芳草,“你不打招呼就偷卖了工作跑了,害得我得赔人家五百块钱!我借了别人不少钱,到现在还背着将近四百的外债,被你害得脸都丢尽了……” 不等他说完,李芳草后退两步,尖叫了起来,“救命啊!救命啊!” 门口警卫室里值班的几个人迅速跑了出来,李芳草连忙跑到他们身后,指着沈海峰叫道“他是不是你们这里的?上来就问我要五百块钱!这是抢劫老百姓呢!” 沈海峰瞠目结舌,“哎,不,不是,我,我……” 为首的年轻人瞟了眼沈海峰,都是一个单位的,他对沈海峰有点印象,对李芳草说道“同志,这是不是误会?” “他亲口问我要的钱,要五百块,我一个平头百姓,敢在你们大院门口扯谎?他还说他跟你们借了很多钱,让我给他五百还债!”李芳草说道。 沈海峰满脸涨红,怒火中烧,“她胡说八道!”又对几个人报了自己所属的队伍和姓名,说道“她是我家邻居,跑到咱们这儿来找我,脑子有病,满嘴疯话,你们不要听她的!” 一个小伙子立刻跑进大院去找沈海峰的领导。 领头的人问李芳草“你是来找他的?” 李芳草摇头,“不是,我是跟别人过来的,您可以问站岗的同志。” “他真问你要钱?”领头的人皱眉问道,他刚看到了这位女同志是跟另外一个人过来的,在门口等人。 再说,这姑娘看上去漂亮斯文,透着一股沉静的气质,可不像是个疯子。 沈海峰又急又气,跳脚叫道“没有!我没有问她要钱!” 李芳草抬头看了一眼慌乱的沈海峰,问道“没有吗?我可是听的清清楚楚!” “没有!你听错了!我要是问你要钱,叫我不得好死!”沈海峰指着天,赌咒发誓。 李芳草心中冷笑,慢悠悠的说道“犯不着不得好死,你敢不敢发誓,你要是撒谎,就会被开除!” 沈海峰愣在了那里,脸色由红变白,又涨成了猪肝色,瞪着李芳草,恼羞成怒又冲那几个战士吼道“你们怎么站岗的?让一个疯女人在咱们单位门口闹事!” 这会儿上,沈海峰的领导快步跑了过来,把沈海峰大吵大闹的模样看了个正着,冷着脸厉声呵斥道“沈海峰!你大吵大闹干什么?你还有没有一点素质了?” 沈海峰被顶头上司这么一骂,瞬间清醒过来,大冬天的仿佛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嗫嚅着不敢抬头。 门口的人在沈海峰领导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沈海峰领导嘴角抽了抽,脸色越发的难看了,指着沈海峰手指不停的颤抖,最后忍无可忍喝道“还站在这里干什么?丢人现眼的东西!回去写报告,写检讨!” “是!”沈海峰颤声应了一句,快步走进了大门。 沈海峰的领导沉着脸跟了过去,一边走一边怒斥着沈海峰。 沈海峰被骂的灰头土脸,不敢有一句辩解,还得赔着笑脸,不住的点头道歉。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便服,高大挺拔的年轻男人从他正前方大踏步的往他这边走,脸上笑容洋溢,还挥了挥手。 沈海峰诧异的看着那男子,他还以为那人认识旁边的领导,结果那人跟他们擦肩而过,目不斜视的越过了他们。 沈海峰下意识的往门口看去,那人走到了李芳草跟前,两个人一起转身走了。 一瞬间,沈海峰心中惊疑不定。 李芳草跟那个年轻男人是什么关系?什么时候认识的?他怎么不知道? 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原来李芳草真的不是来找他的,还在那么多人和领导跟前,闹的让他下不来台,丝毫不顾及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 沈海峰心里凉的厉害,也慌的厉害,领导把他骂的狗血淋头他像是全然听不见了,恍惚中又想起了两个人小时候大冬天在干涸的塘里翻找别人挖漏下的藕节。 那会儿大家都穷,吃不饱,塘早就被人翻过无数遍了。两个人肚子饿的前胸贴后背,走路都发飘,李芳草好不容易挖到一截细小的藕节,却拿过来给他吃,瘦的只剩一层皮的胳膊举着那一小节沾满了塘泥的藕,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闪着干净纯真的光。 他再回头看时,李芳草的背影已经离去,距他越来越远。 第54章 乒乓 沈海峰的领导训了半天话,却发现沈海峰压根没听他讲,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大门外面看,顿时怒道“沈海峰!” 沈海峰这会儿上已经顾不上别的了,心里那股未知的恐慌预感让他心神不定,面对领导的暴怒,他脱口而出,“那人是谁?” “哪人啊?”领导不耐烦的问道。 沈海峰白着一张脸,指着杨知非和李芳草离去的方向,“就那个男的,刚从我们跟前走过去。” “我怎么知道!”领导没好气,指着沈海峰又是一通大骂,让沈海峰赶紧把欠战士们的钱还完,好好约束自己和亲生母亲,别再给部队抹黑丢脸,再有今天的事发生,就让沈海峰脱下军装滚蛋! 而此时,买好了信封和邮票回来的江老太,对着老闺蜜给她留的纸条,一笔一画认真且虔诚的在信封上写好了收件人的姓名和地址,贴上了邮票。 这封薄薄的信可关系到芳草未来的人生幸福! 要是芳草和人家小伙子成了,芳草就能回江城,再也不用下乡插队受苦日子了! 江老太一想到其中的重要性,就激动不已,然而越激动越出错,生病的后遗症让她手指控制不住的抖动,把李芳草留下来的那一张小小的照片抖到了地上,飘到了床下。 破铁皮屋里光线昏暗,杂物又多,江老太着急起身去捡照片,没留神把夹着她照片的商品粮本也带到了地上。 江老太的照片从商品粮本里面飞了出来,飘落到了床下。 “真是人老了,不中用了!”江老太忍不住唾弃自己,捶着腰跪在床下,摸到了一张照片,拂去灰尘,小心翼翼的连同李芳草写的信一起装进了信封之中,用浆糊封上了口。 杨知非带李芳草去的是省地质局后面的家属院。 一进院子,几个水泥砌成的乒乓球台前都围满了人,几个大爷正在热火朝天的打乒乓球,大冬天的,只穿着线衫,打的热火朝天。 门口的一个刚从球桌下来,正拎着大茶缸子喝水的大爷瞥见了杨知非,愣了一会儿,突然一拍大腿,“这不老于家的外孙吗!” 他这一嗓子吼的,几个打乒乓球的都听了下来,白色的小球滴溜溜的滚到了李芳草脚下,李芳草轻轻捡了起来,放到了球台上。 “哟,小非啊!”一个老头从球桌上走下来,热情的拉着杨知非,又笑眯眯的看向了旁边的李芳草,“这是你对象?” 李芳草一慌,还没来得及开口,杨知非冲老头笑道“刘爷爷好!” “得两三年没见了吧!来来来,陪爷爷打一局,让爷爷看看你有没有进步!”刘老头嘿嘿笑道,硬塞给了杨知非一副拍子。 杨知非哭笑不得,手里拿着拍子,转头问李芳草“你会打乒乓球吗?” 李芳草看着简陋的乒乓球桌,说道“会一点点。” “想不想打?”杨知非含笑问她。 李芳草手有点痒,点了点头。 “那我先教小姑娘打一局!”旁边一个穿着绿运动装的老头把杨知非手里的拍子夺过来,塞到了李芳草手里。 这一举动惹得旁边的老同事们纷纷不满了,“张老头你个臭球拍子,你插队!” “净胡说!我是新学了几个发球式,教给人家小姑娘的!”张老头梗着脖子忿然道。 李芳草中钳式握拍,站到了老头对面。 张老头摇头啧啧两声,“哦哟,小姑娘,这样握拍是不行的,一看就是新手,要像我这么拿拍!”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李芳草微微一笑。 她用的握拍手法是九十年代逐渐开始流行的,这会儿可还没有人这么打球呢! 张老头笑道“行,小姑娘,让你先发球。” 李芳草随手一球发出去,动作潇洒利落,白色的小球硬生生的被拉出了一道令人难以置信的长长弧线,呼啸着击打到了对方案上,又瞬间弹射了出去。 速度之快,弧度之诡异,让人完全来不及反应。 “哦豁!”围观的众人惊叹起来。 杨知非短暂的惊愕过后,摸着下巴笑了起来,他想起了刚才李芳草那一声谦虚的,不动声色的“会一点点”…… 这姑娘,可真有意思啊! 一场球下来,李芳草最擅长的弧形球次次拉满了弧度飞出去,吊的张老头满场找球,还次次接不到球。 家属院的几个高手早就心痒难耐了,在张老头再次没接到球的时候嫌弃的把他推出去了,争先恐后的要跟李芳草来一局。 夕阳西下,天空布满了火烧云似的晚霞,红色的霞光铺满了整个院子。 李芳草已经连着打了四五局,一赢到底,刁钻的弧形球勾起了所有人的兴趣。在对战的间隙,她脱掉了外面的厚袄子,白皙的脸颊红扑扑的,手里的拍子撑着台面,抬手随意抹了下额头上的汗珠,眼神熠熠,笑容爽朗自信。 上辈子她在种植基地里面,可没少对着电视练球,除了书和贝贝,还有一副磨掉了胶的乒乓球拍陪着她度过了漫长幽静的岁月。 她好像天生就对乒乓球很擅长。 天色晚了,光线模糊起来,气温也迅速降低了下来,各家各户都来人喊着回家吃饭。没排上跟李芳草打球的老头们想跟李芳草约明天继续打,却听说李芳草今夜的火车离开江城,一个个遗憾的直跺脚,不死心的问李芳草什么时候再来江城。 李芳草还是头一次这么受人欢迎,紧张羞窘的涨红了脸,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过段时间我们再回来,一定让芳草陪你们打球!”杨知非站到了李芳草面前,跟各位乒乓爱好者们说道。 几个人叫道“那可说好,小非你可一定得带芳草再来!” “放心,一定来!”杨知非笑道。 刘老头拉着杨知非,热情的请杨知非和李芳草去他家吃饭,被杨知非婉言谢绝了,说家里有锅有炉子。 众人三三两两的散去,杨知非带着李芳草去了筒子楼,打开了四楼的一扇门。 “这是我外公外婆生前住的地方,我也很久没回来过了,帮我们看房子的人会定期找人来打扫。”杨知非怀念的眼光打量着这间不大的房子。 第55章 江城烟火 杨知非外公外婆家跟这个年代常见的筒子楼一样,只有一间房,纵深有将近十米,中间用碎花布帘子隔开,外面吃饭会客,里面放着一张大床和一张小床。 虽然一直没人住,但房间很干净,家具都盖着一层藏青色的布隔灰。 “你先坐,我去找邻居们借他们的厨房用一用。”杨知非拉出一张椅子,请李芳草坐下。 这会儿上,门口有人喊道“小非!小非!” 杨知非快步走了过去,刘老头拎着一个铁皮桶做成的蜂窝煤炉子站在门口,炉子的煤球烧的正旺,一旁跟着的老太太手里提着一个篮子,装满了炸鸡,小酥肉,熟牛肉,还有一盘切好的萝卜。 “时间不早了,你们赶紧弄点热乎的吃。”刘老头叫道。 老太太笑容温暖,笑着拍了拍李芳草的肩膀,解释道“我说喊你们来家吃,老刘说你们不愿意,就给你们送点东西来。” 两人走后,李芳草翻看篮子里的东西,发现居然还有一大包包在油纸里面的圆饼状的糍粑,老太太还贴心的配上了一包红糖。 “糍粑!”李芳草惊喜的拿了起来。 上辈子她离开江城后,大部分时间都在北方度过,再也没吃到过糍粑,隔这么多年再看到糍粑,立刻怀念起那股香甜的滋味。 杨知非把炉子提到了李芳草跟前,让她烤火,问道“想怎么吃?” “煎一煎,沾糖吃吧!”李芳草说道,光是想想,口水都要控制不住了。 杨知非问隔壁邻居借了做饭的家伙事,筒子楼里没有厨房,家家户户都在楼道里做饭。 李芳草挖了勺猪油,乳白的猪油沿着锅沿滑了下去,很快融化,将糍粑两面都煎的金黄,恰到好处,色泽诱人,再淋上浓稠的红糖水,香甜味迅速弥漫了整个楼道,隔壁家的小孩都要被馋哭了。 李芳草捏了一个炸好的糍粑,轻轻一咬,外脆里软,米香,油香和红糖的甜味混合在一起,在这寒冷的冬夜里给在外面跑了一天的人极大的慰藉。 “你尝尝!”李芳草端着装糍粑的盘子,呈到了杨知非面前。 杨知非正在用刘老头拎过来的炉子和菜做一锅烩,一手拿着铲子,一手扶着锅免得歪倒,说道“我腾不开手,你拿一个我尝尝。” 李芳草犹豫了一下,但看杨知非认真炒菜的神情,又觉得自己想多了,她左右看了看,家家户户都关着门,于是鼓足勇气拿起了一个糍粑,递到了杨知非嘴边。 杨知非往她这边凑了凑,歪过头一口吃掉了糍粑。 李芳草心跳如鼓,立刻缩回了手,做贼心虚似的又左右瞄了一眼。 “你煎的糍粑真好吃!”杨知非说道。 李芳草没有接话,两个人安静了下来,一个对着炉子炒菜,一个对着炉子煎糍粑。 只是这两个炉子的火都烧的太旺了,把坐在炉子前的两个人的脸都映红了。 杨知非这边的菜炒好了,拿了碗递给李芳草,两个人围着炉子吃着热气腾腾的一锅烩。牛肉炖的酥烂,小酥肉和萝卜吸饱了汤汁,味道咸鲜美味。 “你烧的菜也好吃!”李芳草小声说道,脸上热乎乎的。 杨知非心中欢喜,两个人围着一个锅吃饭让他有种家的感觉,整个人都有点飘,结结巴巴的说道“你喜欢,等咱们回甘省之后,我还做给你吃!” 李芳草红着脸低下了头,“好,谢谢你。” “不,不用谢!”杨知非干巴巴的说道,低着头赶紧扒饭,掩饰自己的尴尬,又在心里骂自己不会说话。 吃过饭,杨知非说要带李芳草去他的秘密基地看看,领着李芳草爬到了筒子楼的顶楼。 凛冽的寒风扑面而来,整个江城笼罩在夜幕之下,天上群星闪烁微光,远处华灯璀璨,江面泛着灯火的银光。 杨知非说的秘密基地就是安装在楼顶的铁秋千,牢牢焊接在地上,刷着鲜亮的红漆。 “我外公和刘爷爷他们做的,这么多年了,还好好在这里。”杨知非感慨道。 李芳草坐到了秋千上,杨知非走到了她的身旁,轻轻摇起了秋千。 这时天空突然传来“嘭”的一声,一朵烟花在空中炸开,五彩缤纷,照亮了夜空,紧接着,越来越多的烟花接连在空中炸开,将整片夜空映照成了花的海洋。 在秋千的摇摆中,李芳草闭上了眼睛,对着烟花虔诚的许下了愿望。 她要人生清明,她要坚强自立,她要成为一棵不惧风雨的参天大树。她已经趟过了人生最黑暗的沼泽,不会再为不值得的人伤心难过,她不是低贱的野草,她值得生活在好光景之中。 李芳草许完了长长的愿望,缓缓的睁开了眼睛,一双黑白分明的澄澈眼睛里倒映着漫天的绚丽烟花。 “我该走了。”李芳草看着杨知非,小声说道,再晚就不安全了。 杨知非尽管心里舍不得,也知道眼前这姑娘是决计不会再多停留了,说道“我送你去车站。” 两人走在街上,中间隔着两三个人的距离,然而路灯把两个人的身影拉的老长,矮的影子的头像是依偎在了高的影子的肩膀上。 杨知非看着身前的影子,又默默朝李芳草走近了一小步。 两人在候车厅等了一会儿,广播开始检票了,李芳草接过杨知非手中的行李袋,抬头对上了杨知非那双深邃的眼睛。 杨知非把在车站小卖部买的一大堆副食都塞到了李芳草的行李袋里,遗憾的说道“我还要去金陵一趟,过两天才能回甘省。” 他手里还管着机密项目,去哪里都要有正当理由,要跟上级报备。这次是借着回金陵探亲,顺路去江城送材料的名义才能一路护送李芳草回江城。 李芳草知道杨知非的父母住在金陵。 候车厅人流涌动,嘈杂阵阵,快过年了,车站里都是探亲访友的旅客,背着大包小包的。 杨知非小心的站在李芳草的外侧,护着李芳草免得她被撞到。 李芳草把包背到了肩膀上,说道“我走了。” 第56章 回到小王庄 杨知非压下心中的悸动和不舍,冲她微笑挥了挥手,露出了一口白牙。 李芳草最后看了一眼杨知非,转身跟随着人流进了站台。 杨知非没有车票,进不去站台,但他舍不得离开,一直站在那里看着李芳草纤细的身影淹没在进站的汹涌人潮之中。 好在候车厅和站台之间有一排透明玻璃窗,杨知非奔到了玻璃窗边,透过窗户搜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这会儿上有几个人进了候车厅,瞧见了杨知非,立刻朝他走了过来,围着他热情的说道“杨主任,您怎么在这里?” “杨主任是送人还是自己坐火车?” “您来我们江城怎么不说一声,我们也好尽地主之谊!” 杨知非严肃着一张脸,心不在焉的敷衍了几声,目光急切的搜寻着站台上和火车,正当火车又开始轰隆隆冒白烟启动时,杨知非倏地对上了一双黑白分明的澄澈眸子。 李芳草正坐在靠窗的位置,胳膊支在桌子上,手撑着头,怔住了。 杨知非嘴角上扬,眉眼瞬间温柔生动起来,仿佛冰雪消融。 李芳草回过神,情不自禁的站了起来,想推开车窗,然而这时火车缓缓启动,轰鸣着带着她驶离了站台。 杨知非挥着手,微笑目送着李芳草远去。 过不了几天,他们又会见面的。 列车很快离开了江城,车窗外的灯光渐渐寥落,房屋也渐少,直至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能养出杨知非这样阳光爽朗的儿子,他的父母一定很开明恩爱。看杨知非的穿衣打扮,他的家庭条件应该远超过她。 李芳草看着车窗上倒映出来的她的模样。 年轻女孩的容颜干净漂亮,幽黑平静的眼瞳像一潭深水,隐藏着别人无法触及到的情绪。 她知道华夏的未来会怎样,却不知道她和杨知非有没有未来。 李芳草不想用沈海峰的人品去推测杨知非,那是对杨知非的侮辱,但沈海峰这种跟她同样是烂泥里爬上来,有十多年陪伴感情的人都看不上她,想要更有钱更有权的妻子,她凭什么认为杨知非跟她就一定有未来呢? 火车在路上跑了几天几夜,李芳草辗转回到小王庄的时候,已经是除夕下午了。 天气冷的厉害,比江城温度低多了,好在一直没下过雨,乡下的土路都是干的。 李芳草进村的时候,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此起彼伏,淡青色的硝烟弥漫着,地上到处都是鞭炮炸过之后的红色碎纸片。 村头那条河已经冻结实了,冰层厚实,再也听不到河水的潺潺声。家家户户都在屋里准备辞旧守岁,准备着年夜饭,农家小院里时不时传来孩童清脆的嬉笑声。乡间道路上只有李芳草一个人快步走着,呼出一团团的白气。 熟悉的小王庄和平时一样,但似乎又和平时不一样。 李芳草一踏进小王庄的地界,遥遥看到冒着炊烟的知青点,抑制不住的弯起了唇角。 她来这里不到半年,却真的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 走到知青点时,李芳草迎面碰上了从灶房里钻出来的周三喜,头发乱糟糟的,巴掌大的小脸上沾满了灶灰。 贝贝大约是闻到了气味,撒腿从屋里跑了出来,激动的扒着李芳草的腿,尾巴摇成了螺旋桨。 周三喜愣了几秒钟才回过神,惊喜的冲过来抱住了李芳草,激动的哇哇叫道“芳草!芳草!真是你回来了!” 李芳草笑着拍着她的后背。 “我还以为我今年又要一个人过年了!”周三喜趴在李芳草肩头哽咽道。 李芳草心里猛的一酸,在周三喜耳边轻声说道“我答应过你的嘛,今年咱俩一块过年的。” 答应的事情就要做到。 知青点的人听到声音陆陆续续的出来了。 钟麓鞋都只穿了一半,拖拉着鞋子跑了出来,站在屋檐下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个姑娘笑。 张美香也出来了,一眼就看到了钟麓在瞧见李芳草那一刻,眼神瞬间有了光,脸上绽开了估计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颜。 她顿时了然,赶紧低头,生怕自己笑出来让钟麓尴尬。 “李同志怎么回来这么早?”朱旺宗随后从屋里出来,客气的问道。 他还以为李芳草回家探亲,怎么也得跟父母过完年才回来。 几天不见,李芳草敏锐的察觉到朱旺宗瘦了不少,没精打采的样子。 李芳草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张美香迎上去,岔开了话题,说道“芳草,我弄好了饺子馅,等会咱们一起包饺子吃!” 周三喜一副受伤的模样,说道“芳草回来了你才喊我们包饺子,合着我就不重要是吧?” 张美香撇嘴笑,面上依旧是那副高傲的姿态,“你这话说的,好像我是坏人一样!我也是很有同志爱的好吗!” “那芳草回来之前你不叫我!”周三喜叹气,“我还给自己蒸了红薯当年夜饭……” 太惨了! 张美香憋不住了,叉腰训起了周三喜,“芳草不在家,你瞧你把日子过的!叫人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弄了那么大一盆饺子馅,你当就我一个人吃的?本来就是想叫你一起的!” “那你不早说!”周三喜哇哇叫道,跑去掐张美香,“害得我刚在灶房里伤心了半天!” 张美香慌忙跑开,两个人在院子里你追我赶,打打闹闹,女孩子银铃般清脆的笑声回荡在知青点上空。 李芳草站在屋檐下,摘了裹头的围巾,抖着围巾上的灰土,笑着看周三喜和张美香打打闹闹. “你回来了。”一个温和的男声在她旁边响起。 李芳草扭过头,钟麓递过来一条毛巾,让她拍下身上和裤腿上沾的灰土,笑的温柔腼腆。 她脸上也荡起了一抹会心的笑,接过了毛巾,轻声说道“嗯,我回来了!” 李芳草这一刻已经想明白了困扰了她几天的问题,不管有没有杨知非这个插曲,她还是要在这个时代努力的活下去,长成一棵谁也不能欺凌的参天大树。 “走走走,包饺子去!钟麓你也一起来!”张美香跑过来,拉着李芳草的手笑道,在场的人她都招呼了,唯独没喊朱旺宗,明晃晃的排除了他。 第57章 过年 朱旺宗站在一边,笑容有些尴尬,周三喜动了动嘴唇,刚想开口招呼朱旺宗,被李芳草用力一拧,拉着进了灶房。 饺子面和饺子馅都是人家张美香准备的,张美香不愿意叫朱旺宗,她们可不能多事。 娄玉娥和刘招娣在屋里听着外面的动静,气的直跺脚。 “张美香是抽了什么疯?怎么就跟李芳草关系那么要好了?”娄玉娥阴沉着脸。她上午就瞧见张美香在灶房忙活,又是剁饺子馅,又是和面的,还以为张美香会邀请她一起包饺子吃饺子,没成想都是一个屋里住的,张美香没有请她和刘招娣不说,转头叫了李芳草和周三喜。 连钟麓都邀请了! 张美香家庭条件不错,有钱买猪肉买白面,平时也还算大方,娄玉娥此刻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要我说,那李芳草就跟个狐狸精似的,把人都勾走了!你瞧瞧,钟麓看她那眼神,哎呦喂,我都没脸说了!”刘招娣嘴撇成了个八字。 娄玉娥心里更失落了,从钟麓到这个知青点插队开始,她就对这个斯文俊秀的男孩子产生了好感。 在李芳草没来之前,她几次对钟麓示好,钟麓都没搭理过她,她以为是钟麓性格内敛腼腆,现在她知道了,什么内向不爱笑,分明就是没看上她,看上李芳草了! “也不一定吧!钟麓跟李芳草和周三喜就一起出去卖过几次水,我看私底下也没什么来往。”娄玉娥不肯承认自己不如李芳草有魅力,嘴硬道,“前段时间,不有个男的给她们送了挺多猪肉吗?肯定是她们俩跟那个男的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杨知非来知青点找李芳草的时候,戴着鸭舌帽,是以娄玉娥和刘招娣不知道他的身份,也没看清楚他的长相。 钟麓跟李芳草和周三喜走的近,那个高个子一脸冷酷相的男人过来时,钟麓也被邀请一起吃饭,钟麓肯定知道李芳草那混乱的男女关系。 娄玉娥这么一想,心里就安定了下来,钟麓都知道了,还能看得上李芳草? “你还不信?我觉得李芳草跟钟麓有奸情!”刘招娣挺看不惯娄玉娥这么自欺欺人的,那钟麓有什么好的?家里成分差,穷,除了长的好看,简直一无是处。 娄玉娥怒了,“你别胡说,分明是那个送猪肉的男人跟李芳草有奸情!那男的敢再来,我就去公社举报李芳草作风问题!” 昔日的塑料姐妹花因为李芳草到底跟哪个男人有奸情的问题反目成仇,没好气的怒瞪了彼此一眼,别过头不再看对方,闻着灶房里冒出的肉香气,咽着口水生闷气。 灶房里,李芳草他们热热闹闹的包饺子,下饺子的时候,李芳草手脚麻利的切了晾晒好的腊肉,掐了她种在水盆里的蒜苗,炒了一道蒜苗腊肉,又炖了一盘红烧腊鱼,还有木耳炒鸡蛋,再加上杨知非在江城火车站给她买的点心,像模像样的凑了四个菜出来。 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了上来,众人以水代酒,举着大搪瓷缸子欢声笑语的恭祝彼此新年快乐。 周三喜一盘饺子下肚,抹着嘴抱着李芳草还在委屈,“你不在这几天,我过的可难了!我做的饭,我自己都吃不下去!” 张美香冷哼,“芳草没来的时候你是怎么过的?” “以前是以前,现在我吃习惯芳草做的饭了嘛!当然就吃不下去自己做的了!”周三喜理直气壮,又转过头狐疑的瞪着张美香,“你这人怎么回事?怎么处处针对我?说,你是不是想跟我抢芳草?我告诉你,芳草是我的,谁也别想抢走!” 张美香翻了个白眼,“人家芳草是我的救命恩人。” 李芳草连忙制止了她接下来的话,微笑道“不值一提的小事,我们都忘掉它,日子往后过,眼光往前看!” 她把张美香从河岸上拉回来,并不是图张美香报恩的。别人心里要是一直记挂着这事,她反而会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我给大家拉一段琴吧!”钟麓看出了李芳草的尴尬,回屋拿出了他宝贝的小提琴,演奏了一曲《我和我的祖国》。 众人明明没有喝酒,然而在欢乐不断的笑声中都有股熏熏然的畅快。周三喜带头,大家一起唱了起来,贝贝开心的在地上跳着,时不时的呜呜一声。 被烟火熏的发黑的简陋土坯灶房里,回荡着优美动人的歌声和旋律。 李芳草跟着她们两个唱,看着眼前一张张鲜活欢快又年轻富有朝气的面孔。 真好呢!愿她和她的这些朋友们没有烦恼,永远生活在美好的光景之中。 一九七五年就在他们这群年轻人的笑闹声中过去了。 在李芳草回江城探亲的日子,周三喜已经把李芳草的被褥都拿出去晒了。李芳草缩在温暖松软的被窝里面,脚下是周三喜灌的热水瓶,暖烘烘的。窗外北风呼啸,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响了一夜。 李芳草在想着杨知非,杨知非此刻一定正陪着父母守岁吧! 人是社会性的生物,情感丰富,需要寄托。前世赵小凤虐待她,欺辱她,李德福无视她,亲生父母怕被人说三道四不肯认她,沈海峰也辜负了两人的情分。 她一度觉得自己不该活在这个世上。 如今她有关爱喜欢她的朋友,有疼爱她的江老太,她知道她不是人人厌弃的万人嫌,贱命一条,再也不会像前世那样被逼到精神崩溃,只能懦弱绝望的离开。 她不是个贪心的人,能有今天,她很高兴,也很知足。 至于她跟杨知非未来如何,李芳草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再说了,人家杨同志什么都没说,她一个人有什么胡思乱想的? 顺其自然吧,她是要成为一棵大树的李芳草! 过年期间村里不需要上工,各家各户都忙着走亲戚。 谭锦绣和村里几个上扫盲班的女人挎着篮子过来了,说来给老师拜年。 李芳草说什么都不能让她们放下东西就走了,要留她们吃饭。菜和肉都是现成的,几个女人手脚麻利的整治出了一桌菜,坐下来边吃边聊。 这会儿上,两个小孩进了知青点,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桌子上肉。 “这是谁家的啊?”周三喜悄声问道。 第58章 看不起人 李芳草看着两个半大孩子,女孩子高一点,看上去八九岁的样子,男孩子约莫四五岁。 两个人都是身上脸上脏兮兮的,鼻子下面拖着两管长长的鼻涕,女孩子大一点还好,男孩子口水都滴答到了胸前。 村子里小孩多,李芳草不认得这两个小孩是谁家的。 谭锦绣说道“王金兰家的。” 王金兰家孩子多,她也记不清这两个孩子排行第几,叫什么名了。 李芳草做不出把孩子赶跑的事,刚准备站起来去灶房拿个碗,被谭锦绣按下了。 “他家的孩子一到饭点就往别人家跑……你别管,我来打发他们!”谭锦绣在李芳草耳边说道。 “大中午的,你们咋不赶紧回家吃饭啊?”谭锦绣问两个孩子。 大点的女孩子吸溜了一下口水,巴巴的盯着桌子的好肉好菜,“金宝闻到肉香了,非得过来,我让他走,他不走。” 周三喜小声说道“我看她也不想走。” 谭锦绣好声劝道“你们赶紧回家去吧,你姐肯定做好饭了,正到处找你们呢!” “金宝想吃肉!我们家穷,过年没买肉!”小男孩扯着女孩的袖子,大声嚷嚷道,又问李芳草,“你不是我姐的老师吗?我想吃肉!” 坐谭锦绣旁边的一个大姐没好气的说道“你想吃肉,让你爹妈你大姐给你买去啊!人家李老师教我们不收钱,还得供你吃肉啊?” 她又跟李芳草抱怨,“别看他们装的可怜兮兮的,你真让他们上桌吃,一桌子菜都不够他们吃的!连吃带拿的,嫌死个人,跟饿死鬼托成的一样!” 女孩涨红了脸,看着李芳草,李芳草能从她的眼里看出心虚和渴盼,但李芳草没有吭声。 朱旺宗听到声音从屋里出来,看到王金兰家的两个孩子,愣了一下,左右看了几眼,从兜里掏出几毛钱出来,递给了小女孩。 “拿着去买糖吃吧!”朱旺宗说道。 小女孩眼睛瞬间就亮了,一把夺过了朱旺宗手里的钱,看的李芳草直皱眉头。 “我要吃肉!我要吃肉!”小男孩还在不依不饶的叫道,糖再好吃,也没有肉好吃啊! 这会儿上,王金兰背着一篓子麦秸秆从外面过来,目光阴郁的扫了一圈,脸色难看走到跟前,不由分说一巴掌抽到了小女孩的脸上。 响亮的耳光声回荡在空中,小女孩的脸瞬间就红了,哇的一声哭嚎了起来。 小男孩吓的再也不敢嚷嚷要吃肉了。 “吃什么吃?还要不要脸了!”王金兰红着眼睛大声骂道,用力拍打着小女孩捏着钱的手,把钱拍掉到了地上,“走!咱们就是饿死了,也不能到他们跟前讨饭!” 谭锦绣皱着眉站起来,“金兰,这话过分了!” 王金兰不理会谭锦绣,也不看朱旺宗和李芳草,咬牙切齿的骂两个弟妹,“你们到这儿来干什么?你们不知道他们瞧不起咱们吗?还上杆子过来叫人家嫌弃,还要不要脸了!” 周三喜气的放下筷子,“王金兰,你这话里有话啊?你说清楚,谁瞧不起你们了?” 王金兰眼里含着泪水,带着哭腔继续骂两个弟妹,“他们这些城里人嘴上说的再好听,心里根本就看不起咱们乡下人!” 朱旺宗惊呆了,心痛不已的看着王金兰,“金兰!” 王金兰不看都不看他一眼,连拉带扯的一手一个,拽着两个还不愿意走的弟弟妹妹呜呜哭着走了。 朱旺宗垂着头站在那里,手脚都在颤抖,过了一会儿,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追了出去。 “她哭什么?”周三喜看不懂,满脸不解的问李芳草,“她弟弟妹妹进来讨吃的,咱们不给吃她就委屈成那样?” 谭锦绣也不高兴,觉得王金兰说话太难听,“还不是因为朱知青跟她黄了,不跟她处对象了呗!连咱们小李老师都记恨上了!” 先前骂王金兰弟弟妹妹的大姐撇嘴不屑,“你瞅瞅有她家这样的吗!她在小李老师这里读书认字,不说没交一分钱的学费,还白用了不少笔啊本子啥的,我还见过她偷偷装笔带回家去!怎么到她嘴里,就成了李老师瞧不起她了?” “她一家子都这样!对他们好,他们觉得是应该的,可但凡有一点不好,他们可就记心里去了!”旁边一个女人接腔道,“她都二十好几了还找不到婆家,怪不得别人!” 李芳草叹了口气,她之前被张美香拉着去劝朱旺宗,不过说了几句让朱旺宗对待婚姻慎重的话,就被王金兰记恨上了。 谭锦绣她们吃过饭就告辞回去了,说家里还有一堆活等着,硬是把年礼给留下了,说如果李芳草不收,等过完年她们也不好意思继续跟着李芳草学习了。 周三喜帮李芳草收拾着谭锦绣她们送过来的鸡蛋红糖,扭头看了看门口,想起来朱旺宗自从追着王金兰出去后就没回来,问李芳草“朱知青该不会要跟她和好吧?” 李芳草蹲在地上洗碗,摇头道“我不知道。” 她在心里又补充了一句——也不关心。 “不能吧!”周三喜咋舌,“朱知青可是在他妈妈面前发过誓,要跟王金兰断掉的啊!” 李芳草心里讥笑,誓言算什么? 沈海峰没提干的时候,还发誓到了年纪就娶她,要让她过好日子呢! 结果上次见面,她不过是说让沈海峰发誓说谎就要被部队开除,沈海峰就不敢了。 可见在男人心里清楚,什么样的誓言能够随便说说骗人,什么样的誓言一个字都不能开口。 又过了两天,连着几个大晴天,温度回升。 钟麓从外面回来,挑着担子要出去,说旁边保密单位的人正在村西头的土坡上挖土,要烧砖盖房子,而年前李芳草就提过,等开春了他们脱些土坯,在知青点院子里的空地上建一个专门的房子养殖木耳。 现在土地化了冻,正是好挖土的时候,他们可以跟着保密单位的人一起挖些土带回来。 李芳草一听,立刻说道“我跟你一起去。” 第59章 冬眠的蛇 李芳草回屋换了一双胶鞋,扛着铁锹跟钟麓一起过去了。 村西头的土坡上,不少在旁边单位工作的人挥动着锄头刨着土,地上的积雪消融,挖开表层泥泞的湿泥之后,就露出了下面黑色的潮湿泥土。 李芳草到了地方后,悄悄的打量了一圈刨土的人,没有一个是杨知非,领头的人是杨知非的同事,好像叫秦鸿来着。 她低下头去,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把不切实际的想法驱逐出了脑海。 钟麓这会儿上已经往竹筐里铲土了,李芳草找了个地方一铁锹挖下去,把土倒进了竹筐之中。 过了一会儿,不远处传来一阵骚动,有人叫道“挖到蛇了!好大一条蛇哟!” “我看像是白环蛇,没毒,没事,别害怕!” 秦鸿的声音传了过来,“你们离那玩意儿远点,当心咬人!” 还有人说道“蛇在冬眠,不咬人!你们瞧,动都不动一下!” 李芳草和钟麓过去看热闹,一个小伙子拿着一根枯枝拨动着地上一条蛇,笑着回头跟同事们说着话。 那条蛇黑白相间,盘成几圈,三角形的头,任凭枯枝怎么拨动,都没有动一下,仿佛死了一样。 就在众人放松警惕的时候,那条蛇突然扬起了头,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咬到了小伙子的小腿,又迅速在地面上游走了。 小伙子抱着腿惨叫出声,众人都被这一变故惊呆了,回过神来赶紧围绕在他跟前查看他的伤口。 眼见那条蛇要游到洞穴里钻进去,李芳草飞快的跑过去,一铲子下去,将那条蛇铲断,刚断掉的两截蛇还徒劳的扭动了几下身体。 “嘿!小丫头够狠的啊!”秦鸿手插在兜里,嘴里叼着一根烟,站在不远处揶揄道。 李芳草指着断蛇说道“你们带他去医院的时候,记得带上这条蛇!” 秦鸿随意看了眼地上的蛇,说道“他们有认识蛇的,这是白环蛇,没毒,用不着去医院,我们单位有医生。” 话音未落,围着被咬战士的人惊呼道“小巩这伤口怎么发黑啊!” “小巩不对劲!” 秦鸿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吐了嘴里的烟蒂,飞快的跑了过去。 李芳草也跟着过去了,这才认出来,那个被众人唤做小巩的小伙子正是上次送杨知非去车站的秘书。 “小巩!小巩!”有人晃着他喊道。 小巩惨白着一张脸,瘫倒在一个同事怀里,呼吸急促。 秦鸿立刻叫人回去开吉普车过来,单位的随行医生处理跌打损伤和感冒发烧可以,毒蛇咬伤就不行了。 单位里的同事大部分是北方人,蛇见到的少不说,还基本都是无毒蛇,只有一个来自南方的同事家还是城市的,从小到大没碰到过蛇,但说他听说老家的人被蛇咬,只要及时把伤口的毒血吸出来就没事了。 还有人说,听家里老人讲,但凡毒蛇出现的地方,七步之内必有解毒的草药。 众人闻言,望了望光秃秃的山坡,别说草了,毛都没有一根。 “还是用嘴吸毒吧!”南方的那个同事把袖子一捋,撅起屁股趴到地上凑到小巩腿边就要开吸。 “不是这样救治的!”李芳草看小巩状态很不好,忍不住说道,“毒素顺着血液流遍全身,哪是那么容易吸出来的,而且你也很容易中毒!” 趴在地上的同事急了,“那该怎么办?” 李芳草把伤口往上的部分用绳子扎住,问他们要了一把匕首,将被咬的地方切开了一个十字刀口,众人一起帮忙挤出毒血。 毒血挤出来不少,小巩的脸色也稍微好了一些,但依然目光涣散,精神无力。 这会儿上,单位的吉普车开了过来,众人合力把小巩抬到了吉普车上。 李芳草急忙解开了箩筐上的绳子,将地上的两截断蛇绑到了一起,从车窗里递给了秦鸿。 “你给我这个干什么?”秦鸿嫌恶的看着血肉模糊的蛇。 李芳草坚持说道“你拿上,给医生看看,知道是哪种蛇才好救治!” 前世她也是从废品站淘到一本书才知道,原来每种蛇的毒都不一样,对应的解毒的抗蛇毒血清也不一样,比如被五步蛇咬伤,打眼镜蛇的蛇毒血清就没用,救不了人。只有知道了是哪种蛇,才能知道该怎么救治。 秦鸿刚想说她胡说八道,然而对上那双焦急担忧乞求的眼神,他还是伸出手把蛇接了过来,“行,谢谢你!” 吉普车在田埂上颠簸着跑远了。 李芳草叹了口气,小王庄地方偏僻,去城里要上百里路,不知道小巩能不能坚持到达医院。 两人前前后后担了几十趟的土,周三喜问队长王连山借了脱土坯的模具,在院子里将和了水的泥装到模具里,抬到空旷的地方脱坯。 一天功夫,知青点的空地上堆满了整整齐齐的土坯。 娄玉娥忍了这么多天,眼睁睁的看着钟麓和李芳草结伴出去又结伴回来,总算是找到了发作的借口,翻着白眼指责周三喜把院子弄的全是泥水,到处都是土坯,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刘招娣刚要帮腔,瞧见钟麓和李芳草挑着土过来,赶紧捅了捅娄玉娥,示意她别说了。 娄玉娥看着清俊斯文的钟麓,赶紧闭上了嘴,鼓足勇气走过去问钟麓渴不渴,她烧了水。为了掩饰她的那点少女心,娄玉娥又不情愿的看向了李芳草,问李知青要不要一起喝点。 “不用。”钟麓冷淡的拒绝了。 娄玉娥的大嗓门也变成了夹子音,“钟知青不用客气。” 钟麓面无表情的走了,没再说话。 周三喜夜里跟李芳草说起这事,笑的乐不可支,“就她那样,还想跟钟麓处对象?我看钟麓就是打一辈子光棍,也不愿意要她!” 李芳草也趴在被窝里笑,“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钟麓长的好看,人又温和,别的不说,娄玉娥眼光还是不错的。” 几天过后,三个人的“食用菌养殖基地”终于搭建出来了,土坯垒成的四壁,房顶也只是铺了一层麦秸。 秦鸿找过来的时候,李芳草正在院子里整理她新做出来的一批食用菌的培养料。 太阳西沉,晚霞红彤彤的铺满了天空。 艳艳的霞光下,秦鸿突然发现李芳草长的还挺好看的,眉眼精致,鼻梁挺翘,脸庞白皙,比第一次见面时,瘦成干柴棒的她漂亮多了。 第60章 没话找话 李芳草端起箩筐起身时,才发现秦鸿站在旁边,诧异的招呼道:“秦领导!” 秦鸿摸了摸鼻子,说道:“你叫我名字就行了,我叫秦鸿。” “小巩同志怎么样了?”李芳草问道。 秦鸿说道:“他没事了,很快能出院。县城的医院没有血清,去的省城医院。医生说伤口处理的很对,也应该把咬人的毒蛇带上,好确定打哪种血清解毒。” 李芳草顿时放心了,脸上情不自禁的绽开了笑容,如释负重,“那就好。” 秦鸿看着李芳草的笑脸,心跳突然乱了一个节拍,脸也控制不住的红了起来,连耳朵都是红的。 他以前误会过李芳草,以为李芳草是骗子,后来才慢慢对李芳草刮目相看。她不仅心地善良,自己掏钱教村里人读书认字,还懂的挺多,救了同事的命。 李芳草身上有着和年龄不相符的沉稳安静气质,长的还好看,跟一群人走在一起,他第一眼就能看到她。 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和尴尬,秦鸿指着箩筐里的东西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肥料。”李芳草说道。 秦鸿诧异的看着箩筐,“这是肥料?肥料不都是化……那个什么池里的东西吗?” 他刚想说化粪池,但看到李芳草那张沉静清艳的脸,急急忙忙换了个说法,怕唐突了面前的姑娘。 “这个也是肥料。”李芳草不太想多说,心道姓秦的可真奇怪,一看就是矫情的城里大少爷,连化粪池都嫌弃的不愿意提。 秦鸿随意嗯嗯了两声。 李芳草抬着筐子进了屋,进屋后回头问道:“秦同志,还有别的事吗?” 秦鸿手放在背后,尴尬的搓着,“没,没有了。” 李芳草看着墙上的日历,都已经初十了,不知道杨知非回甘省了没有,也许没回,还在家里跟父母共享天伦之乐,也许回了,只是没有来见她。 她忍住了跟秦鸿打听杨知非的冲动。 别多嘴,管住自己——李芳草心中暗暗告诫自己。 第二天李芳草他们效率惊人,已经把培养料分装到了小麻袋里面,堆到了新建的土坯房的木架子上。 张美香靠在门口,正跟李芳草他们讲朱旺宗的八卦,一脸的嫌弃,“挺多人都看到他们俩抱在一起了,也不知道背着人!” 周三喜“哟”了一声,啧啧说道:“那不结婚说不过去吧?” “朱旺宗还跟他妈赌咒发誓跟王金兰断了呢!这才过去多久?连一个月都没有!”张美香冷哼一声,心里暗自庆幸还好李芳草骂醒了她,要是她还跟以前一样,把朱旺宗当成是结婚对象,信了朱旺宗真跟王金兰断了,那现在她可真成冤种王八了! 李芳草笑着摇头。 周三喜手里不停的分装着培养料,说道:“我妈说了,男人的嘴,骗人的鬼!男人说话不能信,尤其是赌咒发誓的话,都是骗人的!” 钟麓尴尬的轻咳了一声,下意识的看了眼李芳草,辩解道:“也不是所有男人都骗人。” 三个沉浸在八卦中的女人不约而同的无视了钟麓的话。 秦鸿过来的时候,悄悄站不远处听了一会儿。 “村里人说他们俩的闲话就算了,还非得拉上我!”张美香愤愤然,“一个个都说朱旺宗把我甩了,移情别恋了王金兰!传的有鼻子有眼的,我呸!” 李芳草心道可不就是这样吗!但看张美香气的都捋袖子了,估计她自己都不愿意承认这段黑历史,聪明的闭口不言了。 秦鸿大概明白怎么回事了,走到前去,说道:“你们有男知青要娶小王庄的姑娘?” 张美香打量秦鸿,见是不认识的人,戒备的说道:“怎么了?” 李芳草端着箩筐从屋里出来了,诧异秦鸿怎么又来了,便去收拾东西。 秦鸿看了眼在院子里忙碌的李芳草,清了清嗓子,背着手,努力显得自己成熟稳重一些,说道:“人家是自由恋爱,想结婚也在情理之中。” “穷成那德行,结什么婚啊!”张美香撇嘴说道。 秦鸿一下子找到了话题,煞有介事的说道:“你这样讲就不对了,结婚是两人看对眼了,互相欣赏彼此,跟穷不穷有什么关系?有钱就能过的幸福吗?穷人就不能结婚了吗?你说是吧,芳草?” 他意气风发的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把张美香批判了一通,正踌躇满志的跟李芳草搭话,结果一转头,李芳草已经进屋了,完全没听到他说了些什么。 说了一大堆,说了个寂寞。 张美香听了他的一番大道理,果然深有感触,感动的回应了秦鸿几个硕大的白眼,讥讽道:“神经病!” 周三喜憋笑憋的肚子都痛了。 钟麓淡淡的看了眼秦鸿,又低下头去干活。 李芳草从屋里出来,秦鸿跟着她走进了养殖食用菌的土坯房,说道:“我今天休假,你这里挺忙的啊,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李芳草回头看着秦鸿,镇定的说道:“有。” 秦鸿笑了起来,赶忙说道:“那你说。” “这里不能抽烟,你出去吧。”李芳草说道。 秦鸿尴尬的把烟从嘴里拿下来,扔到了外面,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你不喜欢别人抽烟啊?那我,我以后戒了!” 李芳草看了眼秦鸿,没有吭声。 秦鸿这才后知后觉的明白了李芳草的意思,人家姑娘是嫌他碍事,所谓的“帮忙”就是让他回去,别来这里碍事了。 李芳草有些不明白,秦鸿看起来年纪不大,最多二十出头,身材高大壮实,看五官也能配的上“一表人才”这四个字,从长相上看并不比杨知非逊色,甚至因为年纪小,看上去还更有亲和力一点。 但他这人吧,说话有种吊儿郎当的模样,尤其是歪嘴一笑,像个万事漫不经心的花心小子。 李芳草对这种人不感冒,或者她干脆诚实一点,因为初次见面时秦鸿认定她是骗子,对她多有言语冒犯,她对秦鸿的印象不好,这是后面怎么弥补都弥补不过来的。 秦鸿就像是一个高高在上惯了的大家少爷,对地位不如他的人没什么尊重,态度全凭自己片面的喜恶。 第61章 李芳草的缺点 “我是真心来帮忙感谢你的!”秦鸿心里一突,赶紧找补,“你可是救了我们同事的命。” 李芳草从土坯房里走了出来,秦鸿也跟着出来了。 两人走到院子外面空旷的地方,李芳草说道:“治病救人的是医院里的医生。”光靠她的急救,没有蛇毒血清,小巩就算保住命八成也会落下残疾。 秦鸿嘿嘿一笑,“我看你比医院里的医生厉害多了!哎,你是不是学过医术啊?跟谁学的?” 李芳草摇头说道:“我没学过医术。” “小丫头挺谦虚啊!我不信!你连怎么治蛇毒都知道,怎么就不会医术了?你肯定学过!”秦鸿笑了起来,“我最近有点不舒服,你来给我看看!” 李芳草绷着脸,“我不是医生,你们单位里有大夫。” “我不信他们,只信你,你给我看看呗!”秦鸿嘿嘿笑道。 李芳草皱眉反问道:“你是装病吧?” 这人能说能笑,能跑能跳,得哪门子病啊?精神病吗! “没有!我可是机关工作人员,哪能装病呢?”秦鸿笑的一脸得意。 李芳草深吸一口气,半晌才平复了自己的情绪,问道:“你哪里不舒服?” 秦鸿立刻指着自己的脑袋说道:“有时候头疼。” “就只是头疼吗?”李芳草问道。 秦鸿装模作样的想了想,又指着自己的心口,“心脏有时候也不舒服。” “哦。”李芳草淡淡的应了一声。 秦鸿嘿嘿一笑,“李医生,我这是什么病啊?” 李芳草抬起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定定的看着秦鸿。 秦鸿渐渐涨红了脸,像一个思春期的少年,面对着有好感的女孩再次溃不成军,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完全没有了刚才嬉皮笑脸,没话找话说的厚脸皮模样。 “你过来是专程来找我的?”李芳草问道。 秦鸿讷讷“嗯”了一声,又要开始重申他的理由,“你救了我同事,我得来谢谢……” 李芳草打断了他的话,“仅仅是因为这样吗?没有别的原因?” “什,什么原因?”秦鸿心跳如鼓,问道。 李芳草淡淡的说道:“你来找我,别人看到了,会说闲话,以为我想跟你处对象。” 处,处对象……秦鸿瞬间被刺激到了,整个人红成了一只煮熟的虾子,极度的羞窘之下下意识的否认,“不,不是,肯定不是!我,我是谢谢你,你,你别,别多想,我,我……”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回过神来后,秦鸿又后悔了,恨不得抬手给自己两巴掌,瞧他口不择言都说了什么! “其实,其实吧,我觉得,觉得你,你挺……”秦鸿结结巴巴的说道。 李芳草抬手制止了秦鸿的话,“我明白秦领导的意思,您来找我只是想谢谢我。” “但是。”李芳草伸手将鬓边的一缕散发别到耳后,漂亮的面容平静,情绪不带一丝起伏,声音冷静到不近人情,“别人看到了会说闲话。” 早春料峭的寒风吹过,吹散了秦鸿脸上和身上的燥热,让他理智渐渐回笼。 李芳草不愿意让他来找她。 听明白李芳草话的意思之后,秦鸿恍然觉得仿佛有人拿着机关枪朝他突突突打光了一排子弹。 每颗子弹都精准的击中了他那颗萌动的怀春少男心,把那颗心射成了千疮百孔的筛子。 “哦,哦……”秦鸿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李芳草认真诚挚的说道:“小巩同志的事您不必再来谢我了,不值一提的小事。” 秦鸿恍恍惚惚,深一脚浅一脚,跟幽魂似的回到了单位。 他这场“自由恋爱”,好不容易看上了一个姑娘,结果还未开始,就结束了吗? 秦鸿的同事震惊的看着他跟梦游似的回来,把自己关到了房间里。 她不喜欢我…… 秦鸿脑海里反复盘旋着这几个大字,让他羞愤难耐。 她怎么不喜欢我? 她凭什么不喜欢我! 秦鸿越想越怒,站起来就想冲过去找李芳草问清楚。 他年纪轻轻就是干部,家庭条件也不差,长相更是一表人才,李芳草凭什么看不上他? 秦鸿手摸到门的时候,理智回笼。 他这是怎么了? 简直就跟个神经病一样! 去找李芳草说什么?问她为什么不喜欢自己吗? 秦鸿颤抖着手跟触电似的飞速离开了门,惊恐的往自己额头上啪的一声猛拍了一下,刚才在李芳草面前就够丢人的了,再跑去问……老秦家的脸都要被他丢光了! 秦鸿又羞又恼,背着手在房间里跟个焦躁的二哈一样来回踱步。 李芳草看不上他!算了,看不上就看不上……李芳草也没什么好的!虽然她长的很好看,安安静静的小姑娘,笑起来也很甜,他看着就很喜欢……不不不,他不喜欢! 秦鸿绞尽脑汁的想李芳草有什么缺点,崩溃的发现涌到脑子里的竟然都是优点,李芳草很善良,尽自己所能无偿帮助别人,她还很能干,会种木耳,还懂怎么救治被毒蛇咬伤的战士,完全不是那种脑袋空空的女人…… 这可怎么办!秦鸿忍不住从裤兜里掏出烟盒,熟练的拿出烟点上,恍惚抽了一口,肯定有缺点的,人哪能没有缺点? 就在这焦虑慌张又关系到自己男子汉尊严的当口,秦鸿突然往前走了几步,脑子里灵光一闪——李芳草没有工作,家庭条件差,是插队的知青! 对,这就是李芳草的缺点! 秦鸿情不自禁笑了起来,如释负重,灵魂都得到了拯救,手不抖了,心脏也不再狂跳了。 但是——秦鸿又紧张了起来,家庭条件差能算什么缺点?他刚在知青点还大放厥词,鄙夷这种歧视穷人的言论…… 扔出去的回旋镖打到自己身上,秦鸿沉痛的趴到了桌子上,头一次觉得人生怎么这么难! 初五过后,各单位开始陆陆续续恢复了上班。 李芳草收到了一封邮递员送来的信。 周三喜看着信封上的名字,“江城来的,张明,谁啊?” 李芳草愣了一下,才想起来,张明不就是江老太给她牵线介绍的“对象”么! 第62章 客气的信 李芳草展开了信,薄薄的一页纸,字迹还算工整有力。信件开头礼貌的向她问了好,表达了对她响应国家号召,插队下乡支援农村建设的赞同和夸奖,接着剩下的一大段都是在抄伟人语录。 看完了信,李芳草哑然失笑。 信写的这么客气生疏,应该是张明没看上她,又碍于外婆的要求,不得已硬着头皮,满心不高兴的写了一封回信。 她把信随后塞到了行李袋里,不打算给张明写回信。 过了十五,天气越来越暖和,村头的河流化了冻,潺潺的流着,河水清亮。李芳草和周三喜端着盆子准备去洗衣裳,张美香看到了,要跟着去。 刘招娣也端了盆子说一起去洗,娄玉娥虽然不喜欢李芳草和周三喜,但女生们都去了,她不去显得不合群,别别扭扭的端着盆说她也去。 就这样,几个正当妙龄的女孩子都端着满盆的衣裳集体去河边洗衣服,一路叽叽喳喳说着话,笑声像银铃一样。 狭窄的乡间路上开来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女孩子们端着盆避在一边。 杨知非坐在车里,下意识的扭过头去,目光一下子就锁定了人群中的李芳草,亭亭玉立的站在那里,笑容清艳。 杨知非握紧了手,嘴角情不自禁弯了起来。吉普车往前开着,很快越过了那群姑娘,他却舍不得收回目光。 坐他旁边的一个穿中山装的中年人看他一直往外看,侧过身子往外看了一眼,问道:“知非,你看什么呢?” 中年人只隐约看到了几个姑娘,长什么样都看不真切,很快几个姑娘离吉普车越来越远,直至消失成了黑点。 “知非长大了,该讨媳妇了!”中年人露出了一个了然的笑容,揶揄道。 杨知非窘迫的说道:“没……” 中年人拍了拍杨知非的肩膀,“这次临时叫你去京市汇报工作,虽然紧急,没给你准备时间,但你汇报的非常好,首长们都十分满意你们的工作。” “您过奖了,都是我们应该做的。”杨知非立刻谦逊的说道。 李芳草她们到了河边之后,一人找了块地方开始洗衣服,拿着棒子捶打着衣服。 洗了一会儿之后,刘招娣左右看了一眼,大声说道:“你们还不知道吧!玉娥要去申市了!” 娄玉娥脸上是藏不住的得意和炫耀,嘴上却说道:“哎呦,招娣,你说这些干什么啊!” “申市?你家里给你找了工作?”张美香震惊了,羡慕的问道,她以为娄玉娥家里走关系,给她弄到了申市的工作,这可不得了啊! 相比起他们这些还在农村挣扎,未来茫然的知青们来说,娄玉娥算是一步登天了。 娄玉娥有些尴尬,说道:“不是去工作,我妈带我去探亲。”又有些得意的说道:“我家有亲戚在申市。” 张美香笑的意味深长,“哦,我还以为你去了申市就不回来了。” 周三喜撇嘴笑,跟李芳草咬耳朵,“瞧她那嚣张的德行,知道的是去申市,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去月球!” 李芳草笑着捶打着石头上的衣服。 刘招娣赶忙说道:“你们不知道,玉娥妈是带玉娥去相亲,要是相成了,玉娥就嫁去申市了!” 就算娄玉娥没有工作,可要是跟申市的人结了婚,她就能留在城里了。 “还没相呢!招娣你又什么话都往外说!”娄玉娥红着脸,一脸娇羞。 周三喜悄声说道:“她不是稀罕钟麓吗?怎么又要去申市相亲啊?” 李芳草轻轻叹了口气,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少女心中的那点萌动春心算的了什么?就算钟麓对娄玉娥也有意思,两个人都是穷苦知青,怎么比的上申市城里生活带来的诱惑。 更别说钟麓根本不搭理娄玉娥。 李芳草想到了沈海峰,为了往上爬,沈海峰恨不得把她这个相依为命长大,有十几年情分的青梅的骨头渣子都榨干净了。 “我看申市里等着她的相亲对象怕是不怎么样!”周三喜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条件好的看不上咱们!” 李芳草放下木棒,握住了周三喜的手,认真的说道:“三喜,你很好,未来会更好,咱们不需要通过结婚离开这里。” “我才不想结婚,我自己一个人过的挺好!再说,我还有你呢!”周三喜嘿嘿笑道。 这会儿上,娄玉娥带着得意欣喜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既然你们都知道我要去申市了,我也不瞒你们了。下周二我就走,找支书开好证明了。你们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啊?衣裳雪花膏什么的,我都能帮你们带!” 刘招娣赶忙挽住娄玉娥的胳膊,显得两个人关系特别亲厚,说道:“给我带雪花膏,一早就跟你说好的!” 剩下的人都不吭声。 娄玉娥走到李芳草和周三喜跟前,清了清嗓子,问道:“你们俩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我给你们带!” “我没有,谢谢你。”李芳草客气礼貌的谢绝了。 周三喜也说道:“我也没什么想要的。” 娄玉娥不死心,又说道:“你们没去过申市,你们不知道,申市什么东西都有,你们想到的想不到的人家都有!” 李芳草哭笑不得,摆手说道:“真的谢谢你,玉娥你一路提着大包小包的也很辛苦,不用麻烦你了。” “小东西有什么麻烦的?”娄玉娥不以为然,依旧十分热情,“你们想要什么,我给你们带!雪花膏行不行?我给你们俩一人带一瓶。” 李芳草干脆说道:“我们从镇上买了雪花膏,什么都不需要,而且,让你到处跑着买东西我们心里也过意不去。” 吃的喝的小王庄都有,再不济可以去镇上甚至县城里去买,非得去申市买的东西就显得有点没必要了。 娄玉娥手插兜里,有点焦急,盯着李芳草看了几眼,又说道:“我亲戚说申市有一种特别见效的膏药,治关节疼的,我妈要买,要不我顺便给你们带几贴膏药吧!” 第63章 代购 李芳草险些怀疑自己耳朵出毛病了。 她和周三喜才十六岁,要治老年病的膏药干什么? 周三喜也震惊了,跟李芳草面面相觑。 “我知道你们俩不用膏药,但谁家老人没个胳膊疼腿疼的?你们买了可以给家里人寄过去!这可是申市的膏药,不是想要就能买的到的!”娄玉娥自觉十分贴心。 “一贴膏药是三毛钱,我给别人带东西,一件收五毛钱的辛苦费,咱们都是一个知青点的,一件东西我就只收你们三毛钱!”娄玉娥又说道,一脸你们占了大便宜的样子。 李芳草气笑了。 还是她天真单纯了,她以为娄玉娥这么热情,被拒绝了几次也要坚持给她们带申市的东西,多半是存心炫耀自己有机会去大城市见世面,还是有那么一点点顾念着一起住了这么久的情分的。 没想到根本就是拿她们当冤大头! 娄玉娥的妈要买膏药,一贴三毛钱,娄玉娥强卖她们膏药,一贴加收三毛钱的辛苦费,算下来她们掏钱给娄玉娥的妈买膏药,说出去都能感动中国了。 李芳草按住了拎着棒子要起身跟娄玉娥打架的周三喜,冷冷的看着娄玉娥,说道:“我们什么都不需要。” “我看你才需要贴膏药!就你那嘴,那脑子,多买点膏药吧!早晚叫人打成猪头!”周三喜毫不客气的喷道。 娄玉娥也怒了,跺脚哼了一声,“好心当成驴肝肺!要不是看在是一个知青点的份上,你当我愿意费劲给你们带东西?我告诉你们,现在就是你们求我,我也不给你们带!” “我要找你带东西,我就是乌龟儿子王八蛋!”周三喜愤怒的喊道。 娄玉娥气的衣服也不洗了,端着盆子转身就走,边走边骂道:“土坷垃里刨食的命,得意什么!等我到了申市,别想我给你介绍对象!” 刘招娣赶紧端着盆子追了过去。 张美香长叹一声,把棒子扔到了石头上,无奈的说道:“你们那屋实在太小,不然我早就搬过去跟你们挤了。你们瞧瞧,她们俩都是什么人啊,我早就受不了了!” 李芳草低头捶打衣服,说道:“那咱们就真诚的祝愿她相亲成功,别再回来了!” 三个女孩顿时嘻嘻哈哈笑成了一团。 李芳草晚上去村小学教学生们认字的时候,看到杨知非站在门口,脚边放着一个硕大的旅行袋,旁边还跟着小巩。 小巩瞧见李芳草,立刻激动的走上前去,年轻黝黑的脸上满是激动,“李同志,谢谢你!” 要不是李芳草先切开伤口挤出了大部分毒血,又坚持让秦鸿拿着蛇,才让医生及时分辨出了蛇的种类,从省城调来了针对这种罕见毒蛇的蛇毒血清。 中间但凡有一步环节没做到,他早就凉透了。 杨知非含笑看着她。 李芳草有些腼腆的后退了一步,“不用谢,我也没做什么。” “以后李同志有什么事,尽管去单位找我!”小巩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又突然想到李芳草好像也没什么需要他帮忙的,便说道:“我是农村出身,割麦子翻地都是好手,农忙的时候我请假替你下工!” 李芳草笑着摆手,“不用,真不用!” “咱们就这么说定了!”小巩嘿嘿笑道,跟后面的杨知非报告,“主任,我先回去了!” 杨知非点点头。 “你们慢慢聊!”小巩笑的一脸暧昧,冲杨知非眨眼睛。 杨知非哭笑不得,做了快滚的手势,骂道:“人小鬼大!” 等小巩走了,两个人之间一下子沉默了起来。 “年过的好吗?”杨知非垂下头,微笑看着李芳草。 李芳草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脚尖,说道:“挺好的。” 杨知非看她微红了脸,有点害羞的样子,心里痒痒,想问她有没有想他,又咽了回去,觉得太唐突了。 “金陵过年热闹吗?”李芳草鼓起勇气问道。 杨知非笑着摇头,“我刚到家就接到任务去别处了,今天才回来。” 李芳草听了之后,空落落了几天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了,原来杨知非是在外地出差,不是回来之后再也不来见她了。 杨知非把旅行袋拎起来,跟着李芳草一起进了教室。 时间还早,学生们还没来,空了一个春节的房间落了不少灰尘,杨知非脱了棉袄,卷起袖子跟李芳草一起清理了一遍教室。 清理完毕,李芳草出去倒垃圾,杨知非打开袋子,从里面拿出了一摞用绸带捆扎好的书,等李芳草回来后,推到了李芳草面前,“给你的。” 李芳草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惊喜的看了眼杨知非,迅速的把书拉到了跟前,忍不住当场就解开绸带,拿出书翻了起来。 “别光顾着看书了。”杨知非把旅行袋敞开口,放到了李芳草面前,“我从金陵走的急,没来得及买东西带给你,这是我在京市买的,都是那边的特产,这个叫什么京八件,驴打滚,还有黄豆糕……” 李芳草放下书,看着堆的满满的旅行袋,定了定神,问道:“是为了感谢我救了你同事?” 杨知非看着她笑,仿佛她心中所想他都能猜得到,“我今天回来才知道小巩的事,东西是我在京市的时候买的。” 他买的时候不知道女孩子都爱吃些什么,同行的朋友说女孩子都爱吃甜的,但他觉得李芳草不是普通的女孩子,未必也爱吃甜的,就所有东西都买了一遍。 夕阳西斜,眼看学生们快要来了,杨知非跟李芳草挥手告别,迎着夕阳回了单位,身影被夕阳拉的长长的。 谭锦绣第一个过来,只瞧见一个器宇轩昂的背影。 “那谁啊?哟,这么多吃的,是不是他拿来的?”谭锦绣拉着李芳草问,“他是不是就是去年给你买本子买笔的那个?” 李芳草剥开一个油纸包着的驴打滚,塞到了谭锦绣嘴里,“你管他是谁呢?有吃的就行呗!” 谭锦绣被驴打滚糊了一嘴,好不容易咽下去,冲李芳草暧昧的眨眼,“小李老师,那个人是不是看上你了?” 第64章 公社书记训话 李芳草被谭锦绣这么一问,脸色刷的就红了,连忙摇头,“没有……” “咱俩都这么熟了,你还不跟我说实话!”谭锦绣撇嘴说道,“他没看上你,给你送这么老些吃的干什么?钱多没地方花啦?” 李芳草被她问的无话可说,红着脸支吾着。 谭锦绣嘿嘿一笑,凑近她,小声问道:“你们俩到哪一步了?牵手了还是亲嘴了?” 李芳草窘的赶忙摇头,“没,不是你想的那样!”她灵机一动,说道:“他的秘书遇到麻烦,我帮了点忙,他是来感谢我的。” “我才不信!”谭锦绣翻了个白眼,“他肯定对你有意思!” 她虽然不认识那些当官的,见识过的最大的官也就是公社书记,可要换位思考,要是村里生产队长遇到麻烦,李芳草帮忙解决了,支书会专门提着礼物过来感谢吗? 小李老师还不承认,骗谁呢! 李芳草一个头两个大,赶紧换了个话题,“你今晚上跟我回去,拿点培养袋回去。” 种植条件和方式她都已经摸熟了,全部告诉了谭锦绣。只要谭锦绣勤快肯干,就能种出来木耳,多少能拿去供销社换点钱。 一提到木耳,谭锦绣顿时就忘了刚才的事,眼神发亮,郑重说道:“小李老师您放心,我一定好好种,不辜负您的好意!” 李芳草抱了抱谭锦绣。 谭锦绣有时候脸上会带着红肿的印记,李芳草听村里人说,谭锦绣的婆婆不是个好相与的,王红民只听他妈的,任由着他妈教训媳妇。 等她有能力离开这里,她要带谭锦绣一起离开。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李芳草那么纤瘦,谭锦绣却觉得李芳草的怀抱又温暖又安全,让她忍不住鼻子一酸,经年忍耐积累下来的委屈像冲破了堤坝的洪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开了春,生产队要开工了,李芳草趁着开工之前,和周三喜又去了一趟县城,卖了他们刚产出的一批木耳。 张美香也跟着一起去县城里逛了。 三个女孩卖完木耳去百货商店里逛,张美香瞧见柜台上摆的红纱巾,跟李芳草她们说道:“你们不知道吧?朱旺宗托娄玉娥买了不少东西,都是红的,八成是要跟王金兰结婚了!” 周三喜的关注点完全不在谁跟谁结婚上,“那娄玉娥得赚不少钱吧?一件就要收三毛呢!” “三毛是重点吗?我是说朱旺宗要跟王金兰结婚了!朱旺宗还问我借钱,说这些结婚用的东西都是王金兰他们家要的。”张美香没好气的点了下周三喜,气愤闺蜜完全领会不到她的意思。 周三喜满不在乎,“结就结呗,那么多人都看见他们抱在一起了,不结婚还怎么见人啊!” 这年代的对象是随便处的吗?这年代的姑娘是随便抱的吗?流氓罪不是要脸而是要命的! 李芳草好奇的凑过去问道:“那你借钱了吗?” “借个屁!他哪来那么大脸?他不敢跟家里说,不敢问爹妈要钱,跑来问我要?他把我当什么了!”张美香愤怒的叫道,手里的手绢拧成了麻花。 李芳草和周三喜笑的不能自已,都被朱旺宗的骚操作给震惊到了。 为了娶现女友找前女友借钱,该说他深情呢还是该说他脑残? 中午三个女孩在国营饭店里美美的吃了一顿,甘省的羊肉包子和牛肉面真的是一绝,配上油泼辣子,叫人吃的满嘴都是油香味,根本停不下来。 晚上周三喜趴在床边吧嗒吧嗒数着今天卖木耳挣回来的钱,来回数了三遍,挂着一脸满足的微笑,感慨道:“这一天天的累死累活,也就只有卖了木耳数钱的时候,才觉得值!” “要我说,女人结什么婚啊,有吃有喝有钱挣,一个人过的不知道多自在!”周三喜感慨道,“像我妈,虽然有工作,可那又怎么样,我爸把家产的大头都给了前头老婆生的儿子,白陪老头子过了那么多年!亏死了!” 李芳草笑着看着她在那絮絮叨叨,说着一些俗气的话。 “哎,老李,咱们要不再盖一间房种木耳吧!多种点,多卖点钱!”周三喜眼神里都冒着金光。 李芳草摇头,“现在已经很好了,再多也忙不过来。” 最重要的是产量高的话,他们种植木耳的性质就变了,保不住会有心人盯上,别说种木耳了,人身安全都难以保证。 第二天一早,众人在地里干活的时候,王连山宣布了一个消息,公社书记要来知青点参观视察,让每个人都整理好内务,把自己收拾的利索干净点,别丢了生产队的脸。 下午的时候,公社书记在几个人的陪同下到了知青点,王连山领着全部知青在门口列队迎接,贝贝摇着尾巴蹲在队伍的最末尾。 公社书记四十多岁,穿着对襟蓝色中山装,胸前口袋里还别着一支钢笔,在众人的掌声中满面红光的示意大家停下来,他要讲两句。 这会儿上,正好秦鸿带着几个人从知青点路过,瞧见知青点阵仗挺大,有心想过来看看怎么回事,生怕是李芳草碰到什么事了,又别扭上次跟李芳草的见面。 他身后跟着的几个同事歪着头看着他,看他一会儿脚尖朝知青点的方向,一会儿又抽冷子似的赶紧转了回来,周而复始。 最终,一个同事实在受不了了,“秦副主任,那边什么情况?是不是老百姓遇到难处了,咱们要不要去看看?” 秦鸿仿佛被仙人抚顶,乱成一团毛线的脑子瞬间清明了。去,为什么能去? 他是国家工作人员,李芳草是人民,国家工作人员见人民天经地义,合理合法。 等等,不对,他是去看老百姓遇到了什么难处没有,绝不是为了见李芳草。 秦鸿立刻背着手大踏步的走了过去。 公社书记正在大谈特谈知青应该扎根这里,在广阔的农村大有可为,看清楚来人是附近单位的人后,当即笑容满面的过来跟秦鸿握手。 第65章 娄玉娥举报 “您怎么过来了?”公社书记热情的笑道。 按说他们公社跟这个神秘的单位不搭边,井水不犯河水,但秦鸿这人年纪轻轻就职位不低,说家里没背景谁信啊! 跟秦鸿处好关系,对他不亏。 “说什么呢?”秦鸿在政府人员面前十分正经严肃,问道。 公社书记赔笑道:“给这群知青做思想教育,主席不是说了吗,要知青扎根农村,大有可为!希望他们安心在咱们这里工作奋斗……” 娄玉娥无聊的抠着手指甲,她明天就要坐火车去申市了,才懒得听这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 一想到去申市,她就想起来上次洗衣服时跟李芳草和周三喜吵的架,心里火气上翻,一群泥腿子还敢骂她? 她无意间抬头看了眼秦鸿,越看越眼熟,猛的想了起来,这个人来找过李芳草,还不止一次!她跟刘招娣都见到过! 娄玉娥眼珠子一转,心里有了主意,举起了手。 在得到公社书记的点头后,娄玉娥站出来,笑着说道:“我觉得书记说的对!咱们知青就应该响应号召,扎根乡下,建设这里,可有些人啊,在这里待不住,心术不正,想勾搭有工作的人,借机离开咱们农村!” 公社书记没想到娄玉娥上来就说这么劲爆的话,脸色青青白白,觑了眼秦鸿,打圆场说道:“这位女知青,别听风就是雨的,我相信在座的各位都是好样的,都是心怀广大农村的好青年!” 娄玉娥压根没听出来书记的话外之音,只想把李芳草勾搭男人这事给捅出来! 反正她马上就要走了,大不了去了申市她就借着结婚的借口不回来了,天高皇帝远,谁也不能拿她怎么样,临走前一定要好好整治李芳草一顿! “我有证据!”娄玉娥指着李芳草,“就是她,她跟好几个男的都不清不楚!乱搞男女关系,作风坏的很!我上次还见她跟他在一起拉拉扯扯的!” 娄玉娥又指向了秦鸿。 李芳草双目喷火的瞪着娄玉娥,她不过是拒绝了娄玉娥强卖的膏药,娄玉娥居然在公社书记面前这么污蔑她! “放你娘的狗屁!”周三喜大怒,“你敢污蔑芳草,我打死你!” 周三喜跟一头愤怒的小豹子一样扑了过去,揪着娄玉娥的头发噼里啪啦几个耳光扇了过去。 张美香尖叫一声,嘴里喊着,“你们别打了!别打了!”两只手扯着娄玉娥的两个胳膊,不让娄玉娥还手。 众人这才回过神,慌忙拉开了娄玉娥和周三喜。 公社书记大怒,颤抖着手指着这群知青,“你们居然当着我的面都能打架!简直无法无天!” “你这话什么意思?是这女人空口白牙污蔑我们的作风问题重要,还是打架重要?”秦鸿也怒了。 公社书记气焰立刻矮了下去,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您放心,我一定严肃处理这个事情!” 秦鸿示意公社书记散会,带着公社的人和李芳草到了离知青点有点距离的空地上。 秦鸿看了眼脸色涨红的李芳草,严肃的跟书记解释,“我跟这位女知青的确认识,上次我带着工作人员在村西头的坡地上取土,挖到了蛇窝,惊醒了冬眠的毒蛇,有位同事不幸被毒蛇咬伤,是这位李知青临危不惧,采取了正确的急救措施,缓解了毒素发作,才使这位同事有时间等到医院的抢救。我来知青点,是为了感谢李知青,怎么就被人误会成这样!” “原来是这样!”公社书记立刻笑道,“这位李知青救了人,也没有到处宣扬,真是值得嘉奖!” 底下人立刻鼓起了掌。 秦鸿又说道:“而且这位李知青利用自己的业余时间,在小王庄办了扫盲班,给很多妇女儿童都脱了盲,这可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啊!李知青是咱们公社学雷锋的第一人!” 公社书记这回是真的震惊了,上下打量了眼李芳草,夸奖道:“李同志,今年公社先进分子,有你一个!”又骂起了王贵仓,“这个王贵仓,这么好的同志都没有跟我反映过,要不是秦政委跟我说,我都不知道!” 秦鸿觉得公社书记的奖励有点太小气,有心想在李芳草面前表现,又悠悠说道:“这位李知青还懂点医术,帮忙救治伤患,这样的人才好不容易到了咱们公社,只安排她种地,是不是有点可惜了?” 公社书记闻弦歌知雅意,稍微一琢磨,便笑道:“原来李知青还懂医术,怎么不早说?咱们公社的卫生所正缺人,你就过去帮忙吧!” 管她是不是真的懂医术,去了管发药,配个药这种只要认字就能干好的轻松工作,还不行?算他卖秦鸿一个面子。 他心里琢磨了一下秦鸿和李芳草之间的关系,处对象不太可能,要是真处对象有什么不能说的,这个李知青多半是秦鸿的小情人儿,还是见不得光的那种!怪不得呢! 周三喜立刻高兴的扯了扯李芳草的袖子,打心眼里为李芳草感到高兴。 李芳草却说道:“书记,我只是恰好知道怎么处理蛇咬的伤口。我真的不懂医术,秦同志搞错了!” 明年就要恢复高考了,她肯定是要离开这里的,没必要欠秦鸿的人情。秦鸿真的想帮她吗?这么多人看着他张嘴替她求个职位,谁不在心里猜测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恐怕想什么样的都有。 秦鸿笑容凝固在脸上。 “啊,这个……”公社书记看了一眼秦鸿,难道不是他想的那样? 李芳草心里憋着气,也不去看秦鸿的脸色,抱歉的说道:“感谢书记和秦同志的厚爱,我能力有限,不懂医术,不能担起这个责任。再说,我要是真的去了卫生所,再有人传出来我跟谁有不清楚的关系,那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这个你倒是不必担心。”公社书记尴尬的说道。 李芳草朝书记恭敬的鞠躬,“我是知青,插队下乡是为了建设农村,为农村做贡献,能留在小王庄生产队种地,教教村里人读书识字就挺好的,谢谢书记对我工作的支持!我以后一定更加努力!” “好,好!”公社书记笑着点点头。 李芳草松了口气,“那我就先回去了,不耽误您的工作了。” 秦鸿看着李芳草头也不回的背影,面沉如水。 第66章 杀人啦 李芳草回到知青点后,跟她关系好的几个人都关切的围了上来,问她怎么样。 “你们猜?”李芳草还有心情跟他们开玩笑。 张美香急死了,晃着李芳草的胳膊,“到底怎么样了啊?书记怎么说的?” 李芳草心里暖暖的,眼底酸酸的,不管生活如何艰辛,她还有这么好的朋友们陪着呢!“书记说啊,我救了人,还办了扫盲班,都特别好,让我当今年的公社先进分子!” “真的?真的吗?”周三喜开心的蹦了起来,“老天有眼啊!” 娄玉娥捂着被打红的脸,披头散发狼狈不堪的站在那里,简直不敢相信。她豁出去在公社书记面前举报李芳草,还挨了周三喜一顿打,结果李芳草还评上了公社先进分子?! 众人放下一颗心。 事情虽然过去了,可李芳草没打算放过娄玉娥,眼神如刀的朝她走了过来。 娄玉娥这会儿才知道害怕起来,捂着脸惊恐的往后一步步退去。她原以为揭露李芳草作风不正,和好几个男人有不正当关系,秦鸿当了绿头王八,肯定恼羞成怒,恨上李芳草了。 哪知秦鸿和公社书记根本不按她想的出牌。 娄玉娥这是犯了众怒,当着公社书记的面造谣举报,别说是跟李芳草关系好的容不下她,就是关系一般的朱旺宗也忍不了这样的人。 她的塑料姐妹花刘招娣早就躲到屋里去了,可不敢替娄玉娥出什么头。 惊惶害怕之下,娄玉娥抢先叫了起来,“你乱搞男女关系还有理了?书记都知道了你的丑事,看你以后还怎么有脸在这儿呆下去!” 李芳草一言不发跑到灶房,操起菜刀直奔娄玉娥,娄玉娥看着磨的锃亮的菜刀,尖叫着跑开了,李芳草紧追在后面,举着刀把娄玉娥逼到了墙角里。 贝贝也龇着牙凶狠的呜呜叫着,跟在李芳草的身边,只等李芳草一声令下,就扑过去撕咬娄玉娥。 “你干什么!杀人了!杀人了!”娄玉娥惊恐的尖叫道。 李芳草冷冷的看着她,几步上前,把刀架到了娄玉娥脖子上。 周三喜也吓懵了,连声叫道:“芳草,芳草!你千万别冲动啊!” “你想毁了我?”李芳草一双眼睛瞪的通红,字字都饱含着血气。 前世里,她的人生被赵小凤毁了一半,沈海峰毁了另一半,今生她离开了江城,远离了赵小凤和沈海峰两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娄玉娥又想跑来毁了她! 她不答应,无论如何也不答应! 谁想毁了她,她就跟谁同归于尽!如果不能成长为一棵参天大树,她宁可死,宁可用生命反抗,也不要再做一棵任人践踏的野草! 不过是个死! “没,没有……”娄玉娥吓哭了,冰凉的刀刃贴着她的脖子,她怕的要死。 李芳草揪着娄玉娥的头发,用力的扯到墙上,让娄玉娥仰脖子看着她。 “你想毁了我,我就杀了你!”李芳草一字一句的盯着她说道,“你以为你嫁到申城就没事了?我会找到你,你家在哪我也会查的到,你家里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说罢,李芳草表情一狠,用力的挥刀朝娄玉娥砍了下去。 娄玉娥眼睁睁的看着磨的锃亮的菜刀朝她脑门飞来,惨叫了一声,大脑一片空白,浑身瘫软滑坐到了地上,淅淅沥沥的液体顺着棉裤滴到了地上。 菜刀插在土坯墙上,整个刀身都嵌了进去,可见李芳草力气之大。 娄玉娥看着插在头顶上的菜刀,浑身都在哆嗦,难以想象这一刀要是砍在她脑袋上,只怕脑壳都成两半了。 李芳草脚蹬着墙,霸气的把菜刀从墙里拔了出来,头也不回的走了。 周三喜和张美香赶忙追了过去。 剩下娄玉娥狼狈不堪的坐在地上,没人多看她一眼。 李芳草把菜刀扔回了灶房,回到屋里,坐在床上,双手抱着头,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到现在手都还在抑制不住愤怒的颤抖。 她已经如此努力的活着了,为什么还有人不肯放过她,见不得她好? 周三喜和张美香追了过来,一个给她顺气,一个给她倒水喝。 几口热水下肚,李芳草才觉得自己情绪稍微平复了点,歉意的说道:“今天吓到你们了,对不起。” “这有什么道歉的!芳草,你今天真是太让我刮目相看了!”张美香眉飞色舞,昔日高冷女孩眼里满是崇拜,“我要有你这份脾气,早在朱旺宗问我借钱给王金兰买结婚头纱的时候,我就该拿刀去砍了他!” 周三喜拍着李芳草的背,笑嘻嘻的说道:“我那几巴掌打的不解气,还是芳草拿刀砍比较解气,你们看见没?那坏蛋都吓的尿裤子了!” “你们千万不要学我,我今天冲动了……”李芳草哭笑不得。 周三喜赶忙说道:“冲动好,冲动好,不然别人都当你是没脾气的软柿子呢!” “对,对,你今天这么一发火,都知道你不是好惹的,看谁还敢欺负你!”张美香帮腔,要是李芳草永远都是这副温温柔柔的模样,他们还担心李芳草受欺负呢! 娄玉娥狼狈不堪的回了屋,脱了裤子换衣服,看刘招娣坐在床上纳鞋底子,想起刚才她被一群人围着,险些都要丧命了,这位昔日的好姐妹却躲在屋里不出来,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咬牙切齿的说道:“都说患难见真情,我今天可算是体会到了!” 刘招娣哪能不明白娄玉娥在骂自己,放下鞋底子辩解道:“咱俩加起来也打不过他们那么多人啊!男知青可都站在李芳草那边!我瞧钟麓都恼的恨不得亲自出手打你了!” 当她傻啊?娄玉娥能拍屁股走人,运气好嫁到申城,她要是跟娄玉娥站一起,娄玉娥走了,她怎么办? 娄玉娥气的哭了起来,幸好她后天就走了,不然真没脸继续呆了。 秦鸿这边,他铁青着脸回了单位,猛的一脚踹开了宿舍房门,险些把门踹飞出去。 恰好杨知非从旁边路过,看他状态不对劲,皱眉呵道:“你在干什么!” 第67章 处对象 秦鸿一直把杨知非当亲哥,深吸了几口气才闷声说道:“没什么。” 杨知非想了想,秦鸿背景硬,就算单位里有比他职位高的,也没人敢惹他不高兴。既然不是在单位里面受气,那就是在外面受了气。 他伸手关上了门,问道:“说吧,怎么回事?” 秦鸿张嘴,又闭上,不知道该怎么说,而且这事还很丢脸。 “你不说,我去问跟你一起出去的人,到时候秦爷爷问起来,我也好跟他交代汇报。”杨知非作势要往门口走。 秦鸿烦躁的伸手呼噜了下跟钢针般直立竖起的板寸短发,说道:“别,我跟你说!” 杨知非又重新回到了秦鸿跟前,靠着书桌站着。 “我……我一个朋友,他,他看上一个姑娘,本来想帮那姑娘一把,结果那姑娘她,她……”秦鸿想了半天,想出来一个词,“她不识好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我……我那个朋友下不来台!你说可气不可气!” 杨知非摸着下巴看着他,目光狐疑,“你有看中的姑娘?谁啊?我怎么不知道?” 自从他和秦鸿调到这里执行秘密任务,这一两年可谓是朝夕相处。说句不登大雅之堂的话,秦鸿放个屁他都知道,怎么不知道秦鸿什么时候有了心动的姑娘? “就那谁嘛!”秦鸿涨红了脸,哎呦,什么心动不心动的,羞死个人了! 秦鸿刚扭捏了一下,立刻回过神来,“不是我,是我一个朋友!” 杨知非气笑了,简直无语,“老实交代,到底是谁?” “就那谁,你也认识!”秦鸿哼了一声,还有些扭捏。 杨知非仔细回忆了一下他和秦鸿都认识的女性,排除十五岁以下和二十五岁往上的,不敢置信的问道:“肖家的女儿?” 他暗骂了一句,秦鸿要是看上肖姝雪,这眼光可不怎么地! 秦鸿诧异的看着他,“我就只见过肖老二的妹妹一面,长什么样我都忘了!你怎么往她身上猜啊?” 杨知非心里稍安,毕竟肖姝雪跟他表白过,他当秦鸿是兄弟,要是秦鸿真的喜欢肖姝雪,以后兄弟两个相处多少有些尴尬。 “就她啊!”秦鸿扭捏的不愿意提李芳草的名字,“救了你秘书的那个!” 杨知非脸上揶揄看好戏的笑容顿时凝固住了,“谁?” “哎,就李芳草!”秦鸿干脆豁出去了,涨红了脸嚷嚷道。 杨知非脸色沉了下来。 秦鸿没瞧见杨知非的神色,自顾自的说道:“一开始,我以为她是个骗子,后来才知道,她这人还怪好,跟一般人不一样!你秘书出事那天,她一铲子下去把毒蛇铲成了两段,一点不带怕的,我当时眼就看直了,这丫头可真带劲啊!而且,她还很聪明……” 杨知非面无表情的打断了秦鸿滔滔不绝的话,“你刚说她让你下不来台,怎么回事?” 秦鸿说起这个就来气,添油加醋的把李芳草骂了一顿,最后说道:“我好心好意的帮她,她居然说我搞错了!” 杨知非一瞬间怒火烧到了天灵盖,一把揪住了秦鸿的衣领,把他提了起来。 秦鸿懵了,“哎,知非哥,你干嘛啊!” “你当着公社书记和那么多人的面给她讨要工作,你让别人怎么想她?”杨知非怒道,别人肯定以为她跟秦鸿有见不得人的关系,流言一旦传开,芳草一个女孩子家名声就毁了! 秦鸿不以为然,扯开了自己的衣领,不高兴的说道:“我这是为了她好!去卫生所不比扛锄头种地舒服多了?” “知非哥,你放心,我已经看开了!好心当成驴肝肺,她对我没意思,我何必上杆子?”秦鸿拍着胸脯,一脸看破红尘,这世上没一个好女人的大彻大悟,赌咒发誓,“我以后再也不管她了,再搭理她我就是狗!” 杨知非看秦鸿那副又蠢又傻的模样,黑着脸指着他,脑海里电闪雷鸣,闪过了秦鸿无数种死法,最终什么都没有说,转身跑出了单位。 他想见到李芳草。 他如此呵护的姑娘今天受了那么多委屈,心里一定很难过。 他没有去知青点,还是在废弃的村小学教室门口等着,他知道李芳草不想让别人看到他们有来往。 今天天气有些阴沉,风刮的很大,干枯了一个冬季的树枝被风吹断了不少。 李芳草背着一个装着书本的布包渐渐出现在了教室外面。 看到杨知非的一刹那,李芳草有点茫然和心慌,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杨知非。 杨知非立刻迎了过来,微笑问道:“听说公社书记到你们知青点检查了。” 李芳草站在那里,犹豫着没有开口,杨知非这么问,想必是知道秦鸿的事了。她对秦鸿没那方面的意思,但不知道杨知非心里是不是介意。 杨知非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怕李芳草因为秦鸿迁怒他。是他疏忽了,他完全不知道在他离开单位的这些天,秦鸿居然喜欢上了李芳草,还几次去骚扰她! “你以后别来找我了。”李芳草下定了决心,抬头看着杨知非,细白的手指绞着布包的带子。 杨知非脑子轰隆一声,看着那双黑白分明的澄澈眼眸,问道:“因为秦鸿?” “不是。”李芳草深吸了一口气,也许是她已经开始依赖杨知非,这会儿她居然委屈的有点哭腔了,“被人看到了,会传闲话的。” 毁掉一个女孩太容易了,上天眷顾让她重活一世,她不能轻易的倒下。她每天都在悄悄的学习,全力准备明年要恢复的高考,她不想出任何差错。 杨知非有点生气,生的是秦鸿那青皮蠢蛋的气,要不是秦鸿,李芳草至于这么担惊受怕的? “我跟你男未婚,女未嫁,我们俩处对象,合理合法,别人有什么闲话可说的?”杨知非反问道。 李芳草脸一下子火烧了起来,“谁,谁跟你处对象了?你不要乱说话!” “是我说话太快了。”杨知非也红了脸,跟李芳草道歉,“李芳草同志,你能不能跟我处对象?” 第68章 偷偷的小纸条 之前两人来往过很多次,但都没捅破过那层窗户纸。 李芳草脸红的像火烧,心跳如鼓,低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杨知非心里也很紧张,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过了一会儿微笑说道:“我瞧着,你也是不讨厌我的,你要是一时间没想好,那就想好了,再给我答复。” “嗯。”李芳草胡乱应了一声。 杨知非余光瞧见面前姑娘涨红了的侧脸,弯起了唇角,柔声说道:“我明天再来找你。” “别来了,被人看到不好。”李芳草一惊,抬头说道,杨知非来的次数多,难免被人看到说闲话。 秦鸿那蠢货在公社的几个人面前张嘴问她讨要工作,公社的人心里都不知道编排成什么样了,她不想再让人看到她跟杨知非来往了。 明年就可以考大学了,她要想参加高考,必须村里给开证明。 如果名声臭大街了,她和杨知非又没有处成对象,谁给她开证明?她记得清清楚楚,明年的高考虽然不限学历,但也不是人人都能报的,必须有准许证明才能报名。 李芳草想到明年的高考,一下子冷静了下来。 杨知非无奈的看着她笑,眼神里泛着温柔宠溺的光,“那我什么时候能来找你?” 李芳草低头说道:“等等再说吧。” 杨知非心里恨的牙痒痒,有心想捏一下那红玉一样嫣然艳色的脸颊,又怕吓到了心爱的姑娘,最终叹气说道:“好,等等再说。” 李芳草等到第二天,不见公社有什么动静处罚娄玉娥,直接拿一根麻绳去了公社。 往公社书记办公室里一坐,李芳草就开始掉眼泪,说娄玉娥造谣污蔑她,结果一点事没有,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一根麻绳吊死算了? 公社效率太低了,娄玉娥明天就要去申城,再不处分她,可就让她跑了! 李芳草不想就这么放过娄玉娥。 公社书记慌忙叫了几个女同志来劝李芳草不要冲动,说这几天工作忙,一时间没顾上处理娄玉娥。几个人紧急开了个会,十分钟商量出来了处分结果。 娄玉娥记过处分,通报批评一个月。 “就这啊?”李芳草皱眉。 公社书记大手一挥,今年娄玉娥只能领基本口粮,其他福利和分红一律扣除。 李芳草这才满意了,对娄玉娥这样爱财如命的人来说,没什么比扣钱更让她心痛的了。 公社的人动作相当麻利,李芳草人还没到小王庄,通知就已经贴到了小王庄。 当天晚上讨论学习的时候,娄玉娥顶着猪肝色的脸羞恼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哭的泣不成声。 周三喜嚷嚷着娄玉娥的声音太小,她压根没听清楚,要求娄玉娥再念一遍,不然就是娄玉娥认错态度不端正,还是呆在小王庄继续学习,别去申城了。 娄玉娥恨得牙齿咬的咯吱作响,看小王庄的人都虎视眈眈的看着她,一个个都在给李芳草撑腰,她昔日的闺蜜刘招娣低着头不看她。 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看向了钟麓。 这么长时间了,她对钟麓是不同的,她不信钟麓感受不出来她的爱慕。 “钟麓,你应该听清楚了吧!”娄玉娥含着泪问道。 钟麓神情冷漠厌恶,“没有。” 说完,钟麓把头转到一边,一眼都不愿意多看娄玉娥,好像她是什么肮脏的垃圾。 谭锦绣敲着桌子,不客气的说道:“姓娄的你态度太差了!我们都不满意!” 在扫盲班一起学习的几个大姐也嚷嚷着娄玉娥心思不正,说不定是假装好人进来搞破坏的,千万不能让她去申城,最好是抓起来,让公安审问清楚。 娄玉娥吓坏了,当众又大声检讨了好几遍。 王贵仓板着脸又训斥了娄玉娥几句,散会了。 娄玉娥捂着脸号啕大哭,看到李芳草和周三喜几个人有说有笑的往外走,她哭着问道:“李芳草,现在你满意了吗?” 李芳草微笑说道:“娄玉娥同志,你是向小王庄全体社员做检讨,又不是给我一个人,怎么能问我满意不满意呢?” 周三喜指着娄玉娥,立刻说道:“我看她心里还记恨着芳草,先前的话都是骗咱们的!” 娄玉娥吓坏了,慌忙捂着脸跑了。 第二天,李芳草就没见过娄玉娥了,听张美香说天不亮娄玉娥就走了,生怕他们阻拦她去申城。 又过了两天,李芳草跟着生产队下地干活,地里的土干的厉害,土坷垃轻轻一捏就成了粉末,不少麦苗都枯萎了,村里人脸上都泛着愁色,纷纷说着前天就该浇地了,一直到现在大王庄都没有把泵给小王庄。 几个汉子喊着支书王贵仓去找大王庄的人讨个说法,问问什么时候能把泵给他们。王贵仓含含糊糊推辞说道:“急什么?人家用完了就给咱们送来了!” 然而全村人都围过去,催着王贵仓过去问问。 王贵仓不耐烦的骂了几句,只得答应带几个汉子过去问问,不少人都跟着过去了,生产队长干脆大手一挥下工。 李芳草跟周三喜肩并肩提着锄头往回走,突然村里一个孩子噔噔噔朝她跑了过来,经过她时撞了她一下。 周三喜连忙拉过李芳草,怒瞪着那小孩跑远的身影,“谁家小孩啊?毛毛躁躁的!” “算了……”李芳草一颗心剧烈的跳了起来,“咱们赶快回去吧。” 等回了知青点,李芳草躲到没人的地方,伸开了一直紧攥着的手。 掌心躺着一张对折几次的纸团,边角被汗水湮湿了不少。 她左右看了一眼,飞快展开了纸团,纸团上写着一行刚劲有力的字——你想好了吗? 李芳草的脸刷的烧了个通红,纸条仿佛跟个烫手的火炭似的。 她把纸条放到口袋里,周三喜正在灶房切地瓜,抬头看了她一眼,关切的问道:“你没事吧?脸怎么红的这么厉害?该不会是发烧了吧!” 说着,周三喜伸手要试李芳草额头的温度。 李芳草赶忙避过,说道:“没有发烧,我,我刚有点热。” 她掩饰性的坐到了灶膛前,将晒干的玉米芯掰成两段,扔进了火堆里。趁周三喜转身切菜的功夫,她赶紧把冰凉的手贴到了脸上,才缓解了脸上的热度。 吃过简单的午饭,周三喜拎着她做针线的小布包出去了。村里有人嫁闺女,听说城里来的知青不但会绣花,还会不少新颖好看的花样子,就请她去帮忙。 李芳草在屋里聚精会神的复习着她从废品收购站买回来的高中课本。 这会儿上,门外传来了说话声。 张美香敲了敲李芳草这屋的窗户,喊道:“芳草,有人找你。” 李芳草立刻想到了杨知非,刚刚平复下去的心情又紧张起来,腾的站了起来,手脚都在紧张的颤抖。 等会见了杨知非,她该说什么? 然而等她好不容易让自己平静下来,做了好多心理建设,想了好多该如何说的话,打开门一看,站在门口的是一个背着手的中年胖子。 她不认识。 “你就是卖木耳的知青?”中年胖子诧异的打量了眼李芳草。 李芳草连忙说道:“我就是卖点菜……” 中年胖子呵呵笑了起来,摆手说道:“姑娘,你别紧张,我是饭馆的厨子,只想要点新鲜山货做菜,旁的一概不管!” 为了让李芳草安心,他还给李芳草看了工作证,还真是县城国营饭店的厨师,叫张社会。 “小姑娘别紧张,你卖木耳,跟农民卖鸡蛋,卖自家地里的菜是一样的,就那点东西,现在谁还计较这个啊!”张社会叉腰大嗓门,还挺能说,看着就是一个爽快人。 李芳草心里松了口气,“您想要木耳?” “想啊!我大老远跑过来可不就为这一口鲜儿货!”张社会说道,现在冬天还没完全过去,人们都可吃够了冬储的白菜萝卜,都盼着能来点新鲜的。 这会儿周三喜和钟麓都不在,李芳草进了新盖的土坯房,把能摘下来的木耳都掐了下来,摘了一包,约莫有六七斤的样子。 张社会从他骑的自行车后座上拿出来一个布袋,里面装着一杆精巧的小秤,说是他平时秤调料的,秤了几次才秤清楚,一共是六斤七两。 李芳草刚想说就按六斤五两算钱好了,结果张社会不由分说数了七斤的钱出来,又伸头往土坯房里看了一眼,说道:“下一批木耳长出来,你们不要卖给别人了,我要是没时间过来,你们给送到我上班的饭店去。” 李芳草自然应下了,还领着他去谭锦绣她们几个家里收了木耳。 送张社会出村,经过供销社时,李芳草跑过去给张社会买了一包烟,客气的递了过去,说实在没什么好招待的,让张社会不要嫌弃。 等李芳草回到知青点,周三喜和钟麓也回来了,听说来了大客户,把木耳买走了,都挺高兴的。 李芳草把周三喜和钟麓拉进屋,从兜里掏出了张社会给的那一叠钱,解释道:“本来不止这些的,但我给人家买了一盒烟。烟钱我自己出,等会我补上后,钱咱们三个平分。” 第69章 挑拨离间 张社会是个豪爽人,多给了三两木耳的钱,虽然是打着让他们继续卖货给他的主意,但李芳草不想占别人便宜。 钟麓立刻说道:“烟钱算我的。” 让烟本来就是男同志之间的交际,只是他不在,加上有点钱都给生病的父亲寄了过去,没烟可让,还得劳烦李芳草去买烟做人情。 周三喜有些生气,抱着胳膊看着李芳草,“你这样就不厚道了!你帮我当什么了?这烟钱哪能让你一个人出?你要是非得出,卖木耳的钱我就不要了!” 李芳草有心想自己掏烟钱,但奈何合伙的两个人都死活不同意,只得把剩下的钱平分了事。 等钟麓走了,李芳草问周三喜接到活了没有,周三喜笑嘻嘻的打开布包,拿出了几块已经描好了花样子的红布,骄傲的说道:“我这手艺,谁看了不说好!” 那神气活现的得意样子,配上她那已经略微变长的头发,活脱脱一只炸毛小天鹅。 “这是要做什么?”李芳草好奇的问道。 周三喜把布一块块的展示给李芳草看,“这块做红盖头,绣鸳鸯戏水,到时候我在四个角给她缀几个红坠子,这块绣葫芦,多子多福,当枕套,这两块绣莲花,做绣鞋……” 李芳草打心眼里为周三喜高兴,“挺好,这个活做好了,名声打出去,以后还会更多的人来找你的!” 周三喜重重的点头。 刘招娣站在院子里,盯着上了锁的土坯房,满眼都是抑制不住的羡慕嫉妒。 以前她只知道李芳草种了木耳,拿去县城卖,她压根没当回事,总觉得那点东西才几个钱,还不够他们费的功夫。 刘招娣可是见过李芳草周三喜和钟麓三个人收拾装袋里肥料,那真是费了大劲儿的。 然而今天她趴在窗户上,偷看到张社会递给李芳草那一叠钱,真真正正被震撼到了,那么一厚沓纸币,乖乖,得多少钱啊! 就那么点东西竟然卖这么多钱! 刘招娣恍惚到现在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在李芳草来之前,周三喜过的什么日子她可都看在眼里,饥一顿饱一顿,穿的也破,跟个野小子似的,现在呢?不光衣服体面,隔三差五吃香喝辣,还能分到大笔卖木耳的钱! 周三喜肩膀背着小布包从屋里出来,狐疑的看着站在木耳房前面的刘招娣,警惕的问道:“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刘招娣瞬间惊醒,看着周三喜,眼珠子一转,上前去亲热的揽住了周三喜的胳膊,“三喜,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周三喜茫然跟她走到了没人的地方,“什么事啊?我还等着去镇上供销社买彩线呢,去晚了人家该关门了。” 她想拉李芳草一起去,可惜李芳草想在家看书学习,她只得一个人去。 “很快就说完了!”刘招娣安抚道,“你们种木耳,我看你跟钟麓都不少出力啊!” 周三喜压根听不懂刘招娣在说什么,“芳草一样出力啊!” “可卖木耳是不是她李芳草一个人去卖的?”刘招娣暗骂周三喜是个蠢货,怪不得被李芳草哄的团团转,“像今天,她一个人卖的木耳。这卖多卖少,卖一块钱还是卖两块钱,不都她说了算?” 周三喜皱眉,“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怎么是芳草说了算的?” 分明是有多少木耳,才能卖多少钱! 刘招娣忍不住说道:“你真是个傻的!她卖了五块钱,回来跟你们说只卖三块,那两块是不是落她口袋里了?我看啊,她就是骗你们俩的!平常支使你跟钟麓给她干活,卖了钱她自己偷藏起来!” 周三喜脸色难看的瞪着刘招娣,手捏成了拳头。 刘招娣心里得意,只当是自己的话点醒了周三喜,周三喜回过味来怨恨上李芳草了,又说道:“我跟你说啊……” 周三喜上前把刘招娣狠狠的推到了地上,愤怒的骂道:“说你爷爷个头!” 刘招娣尖叫一声,从地上爬了起来,拍打着身上沾的泥,“你疯了?你推我干什么!” “再说芳草坏话我上手揍你!”周三喜晃了晃拳头,长到耳朵的短发朝天炸着,一脸的桀骜不羁,“没有芳草,我一分钱都挣不到!就算芳草拿了大头又怎么样?我巴不得让她多拿点,那是人家该得的!况且,芳草人好,才不是你想的那样!” 刘招娣悻悻然后退了一步,生怕周三喜上来动手。上次娄玉娥当着公社书记的面举报李芳草,她可是看的清清楚楚,周三喜把娄玉娥扇成了猪头。 “好心当成驴肝肺!”刘招娣战术后退,嘴里胡乱嚷嚷着赶紧跑回了自己的屋,关上了房门。 周三喜气的双眼喷火,恨不得把门踹开找刘招娣打一架,干脆镇上也不去了,跑回屋叽里呱啦跟李芳草告状,委屈的不得了,好像被推了一个跟头的人是她不是刘招娣一样。 “良心都是黑的!”周三喜愤愤总结道。 李芳草拍着她的后背,忍不住笑了起来,她怎么这么幸运,遇见这么真诚可爱的周三喜! “以前还觉得她不算坏,今天才知道,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周三喜骂道。 李芳草说道:“她是眼红咱们卖木耳挣钱了,也想分一杯羹。” 就那么一小间土坯房的木耳,三个人侍弄足够了。而且,刘招娣跟娄玉娥关系要好,李芳草根本不待见她。 刘招娣想加入进来,必然要有人退出去。钟麓平时对其他人都是冷冷淡淡,不怎么搭理,看上去也不好忽悠,刘招娣唯一的选择只剩下看上去天真单纯的周三喜了。 以前娄玉娥在的时候,娄玉娥性格冲动,脾气暴躁,什么坏事都有娄玉娥冲锋陷阵在前面得罪人,显不出刘招娣来。 现在娄玉娥走了,刘招娣就只能自己出马干坏事了。 屋里,刘招娣越想心里越不舒服,人最难受的不是大家都穷,而是别人都挣了钱,就剩他一个穷着。 想到这里,刘招娣小心翼翼推开房门,见周三喜和李芳草都没出来,赶忙往村委会走了过去。 第70章 集体资产 卖完木耳没多久,谭锦绣过来了,手里的网兜里塞满了牛皮纸包,不是糕点就是红糖,还有两瓶水果罐头。 谭锦绣进了屋,把沉甸甸的网兜往桌子上一放,笑逐颜开的说这都是为了感谢小李老师的。 李芳草领着张社会去她家里收了木耳,谭锦绣挣到了除了工分之外实实在在的第一笔钱。 一开始她把李芳草给她的培养袋拿回家,婆婆冷嘲热讽,骂她痴心妄想,说木耳都是山里头野生的,从没听说过谁能把木耳种出来的,有空侍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如多干点活。 王红民从来都站在亲妈那边,对她也没个好脸。 这下好了,卖木耳挣来的实打实的票子摆婆婆和丈夫面前,把两人的嘴堵住了。 “东西你拿回去。”李芳草把网兜推了回去,“你才挣了那点钱,怕是还不够买这些东西吧?” 谭锦绣眼睛发酸,想起自己要买东西感谢李芳草,婆婆和王红民又是骂又是闹的,倔强的说道:“我下地的工分是给他们家挣的,我干的活是给他们家干的,木耳是我自己要养的,跟他们家没关系,现在挣了钱,我还不能花了?” 李芳草抱住了谭锦绣,拍了拍谭锦绣单薄瘦削的脊背。 她不知道前一世的谭锦绣遭遇了多少辛酸才成了她见到谭锦绣时那六亲不认的泼辣模样,但这过程一定是血淋淋的。 等她有机会离开这里,她要带走谭锦绣。 谭锦绣聪明又有闯劲,不该被尖酸刻薄的婆婆和愚孝懒惰的丈夫困在这小山村里。 在李芳草和周三喜的劝说下,谭锦绣拎着网兜回去了。出门那一刹那,谭锦绣趁李芳草不注意,把网兜里丢到桌子上跑了出去,李芳草喊都喊不回来。 到了傍晚,李芳草准备去村小学的时候,王贵仓过来了,身上还是披着那件羊皮袄子,吧嗒吧嗒抽着旱烟,喊了一声:“李知青,你出来,我问你个事。” “什么事啊?”李芳草出来问道,给王贵仓倒了一碗热水。 王贵仓搬了把院子里的凳子,坐下来,老半天不说话,脸上的皱纹在青色的烟雾里若隐若现。 他也在打量着李芳草。 这小女娃子看上去柔柔弱弱,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什么都干不来,但实际上厉害的很,又是开扫盲班教村里那群老娘们认字,又是种木耳的。 但王贵仓不喜欢李芳草,一是王栓子有癫痫的事,他不讲理赖到了李芳草头上,二是这个李芳草年前非得回江城,王贵仓本来想拿捏她的介绍证明,结果被王栓子搅合了,被迫给李芳草开了证明。 两件事加起来都让他心里不舒坦。 等他抽完了一袋烟,磕了磕烟斗,这才说道:“我听别人说,你做买卖挣了不少钱?” “您听谁说的啊?”李芳草问道。 王贵仓噎了一下,胡乱一挥手,“你管我听谁说的?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这种行为很危险,是资本主义,是投机倒把!都有人举报到我这里来了!” 李芳草解释道:“这怎么能是投机倒把呢?咱们村里家家都养了鸡,都攒了鸡蛋卖给供销社,照您这么说,村里人都在投机倒把了!” “你扯鸡蛋干什么?那鸡蛋是鸡蛋,木耳是木耳!鸡蛋一个才两分钱!你卖木耳,可卖了不少钱!能跟鸡蛋比吗!”王贵仓嚷嚷道。 李芳草心里隐约猜到了王贵仓的来意,多半是听说木耳卖的贵,王贵仓眼红了。 “要不是我压下了举报人,安抚住了她,她都要去公社告发你!你想想,这事捅到公社去,你还能落到好?”王贵仓啧啧摇头。 李芳草深吸了一口气,扬起了笑脸,“那可太谢谢您了!我就知道您不是那种没点主见,听风就是雨的人!” 王贵仓听着这话觉得有点不对味,但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味,“真让公社知道了,咱们小王庄也跟着丢脸!到时候村里人可容不下你!” “您说的对。”李芳草点头称是。 王贵仓说道:“你是小王庄的知青,我当支书的肯定得护着你!” “有您在,我当然不怕公社把我拉走了!”李芳草微笑说道,“村里头还有不少人也在种木耳,我替他们谢谢您!” 王贵仓暗骂李芳草一点眼色都没有,他都说这么多了,李芳草也不知道表示表示,忍不下去了,干脆说道:“话是这样说,但这样,公社要是问起来,你让我怎么跟公社交代?这样,我给你出个主意,你们种木耳就继续种,种出来的木耳都交给我,我统一送到供销社去!你们都是咱们小王庄集体的一分子嘛,你们种出来的东西,跟地里的粮食一样,都是咱们集体的资产!公社要是问起来,我也好交代!” 李芳草看向了王贵仓,“那卖木耳的钱呢?” 王贵仓说道:“卖的钱我拿回来,入村里的公账,年底给各家各户分钱,跟种粮食一样!” 见李芳草不吭声,王贵仓语气重重的说道:“李知青,我这可是为了你好啊!” 李芳草低头冷笑,还为了她好?王贵仓这算盘珠子打的都要崩她脸上了! 东西卖多少钱,拿回来多少钱,年底又分给他们多少钱,还不是王贵仓一个人说了算。 王贵仓端起碗,把水喝干净了,抹了把嘴站了起来,“我还得去大王庄要泵,你好好想想,你是小王庄的知青,我是咱们村的老支书了,我还能害你?” 李芳草看他那张贪婪又带着威胁警告的脸就心生厌恶。 他这么干,跟明抢有什么分别?大王庄抢地他不敢吭声,欺负自己村里的人倒是得心应手。 王贵仓走了之后,周三喜赶紧跑过来问怎么回事,李芳草跟她一说,周三喜一蹦三尺高,大骂道:“臭不要脸的老东西!” 钟麓也出来了,沉沉的叹了口气,“咱们今天卖木耳太扎眼了,让人眼红了。” 那时候他就担忧过会不会有人来找麻烦,没想到麻烦这么快就来了。 周三喜愤怒的说道:“他这是摆明了要强抢咱们的东西!” 第71章 浇地 钟麓斯文俊秀的脸上满是鄙夷,“咱们刚把种木耳的法子摸熟了,有经验了,他就想来摘桃子,只差没直接说把东西都搬到他们家了!” 周三喜看向了李芳草,“咱们怎么办?胳膊拧不过大腿,他是支书,想整治咱们轻而易举!” 钟麓叹气,“真要听他的?把种出来的东西都给他?” 李芳草冷笑了一声,“那咱们连个辛苦钱都落不到。” 最让她在意的不是种木耳本身的收益,而是明年年底的高考。 作为小王庄的知青,她要想报名参加高考,非得王贵仓签字盖章才行。王贵仓想要从他们身上捞钱,如果现在他们直接拒绝了王贵仓的要求,势必会让王贵仓怀恨在心。 等高考恢复的消息一出来,不光是她,钟麓肯定也是要抓住机会考大学的。李芳草从来了小王庄,就一直拉着周三喜学习,也存了想让周三喜考大学,拉她一把的主意。 现在拒绝了王贵仓,到时候王贵仓不给他们开证明的,掐断他们的高考梦来报复他们。 这会儿上,朱旺宗跑了过来,喘着气跟钟麓叫道:“快,快,拿上家伙事!” “怎么了?”钟麓问道。 朱旺宗气的跺脚,“大王庄浇地把河里的水都抽光了!到现在还不肯把泵给咱们用!说等明天再说,跟他们讲道理是讲不通了,只有打了!” 甘省每年都春旱,要抽河里的水浇地才能保证春小麦的生长。但开春河水化冻的春汛过后,河里的水量少的厉害,而且今年旱的尤其厉害,很久都没有下雨下雪。按公社的安排,大王庄先浇地,小王庄后浇地,但大王庄两天前就应该把泵给小王庄,让小王庄浇地。 今年旱的厉害,河里的水少,大王庄老毛病又犯了,霸着泵不给小王庄,只想把自己的地浇完了浇透了。 上午的时候,小王庄几个壮汉已经逼着王贵仓带他们去大王庄要过一次泵了,大王庄的人推说等下午就给,结果现在眼看天都要黑了,还不给泵。 小王庄的人道理跟大王庄讲不通,被逼拿起了锄头铁锹找他们要泵。就像去年秋汛过后,大王庄抢小王庄的滩涂地一样,又要上演全武行了! “还不给泵?耽误一分钟,不知道多少麦苗渴死!”周三喜生气的说道。 地里的收成关系他们来年的口粮,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 “你们女同志别去了!”朱旺宗抹了把脸,神色沉重,“我看这次肯定要打起来,得见血!” 李芳草听见外面吆喝声,奔跑声动静极大,出去一看,村里几乎家家户户都扛着锄头,拿着镰刀铁铲往大王庄跑,不管男人女人,只要是壮年都出动了,人人脸上都是愤怒难耐的模样。 “有人去找公社吗?”李芳草紧张的问道。 朱旺宗小声说道:“公社书记偏袒大王庄,谁还敢去找他?领头的几个人说了,今天就是搭上个把人命,也得把泵从大王庄抢过来!” 如果再浇不上水,说不定要绝收! 李芳草一颗心像是被重重敲击了一下,在粮食大过天的年代,人命都没有泵重要了。 朱旺宗带着钟麓和樊建刚跑了出去,李芳草和周三喜放心不下,也要跟过去看看,张美香嘴上说着跟朱旺宗划清界限,但还是跟着李芳草过去了。 “好歹一起长大,那么多年了!”张美香嘟囔着说道,“万一他有个好歹,我还能把他拖回来!不能叫他死在那!” 周三喜骂她,“呸呸呸!乌鸦嘴!你就不能往好的地方想!” 天越来越黑,越往大王庄的地方走,火光越亮,激愤的吼叫声不绝于耳,越来越多的人往人群聚集的地方跑。 李芳草一颗心紧张的砰砰直跳,听到张美香的话苦中作乐笑了笑,觉得这才是青梅竹马应该有的情分,就算当不成爱人,大吵过,翻脸过,但到了紧要关头,还是愿意身赴险境,帮助对方。 是她倒霉,摊上沈海峰那个人面兽心的冷血恶魔。 三个女孩没敢直接冲到前面去,带着贝贝爬到了附近一个土坡上,两个村的人面对面站着,群情激愤,已经开始推搡了起来,两个村的人加起来上千人,要是真混战起来,天黑加上积怨已久,后果恐怕难以想象。 “这可怎么办?”周三喜又急又气,她们已经跟小王庄的人一起生活了那么久,是人都会有感情的。 这会儿上,王栓子带着王小妮儿爬了上来,意外的叫道:“小李老师,你也在!” “你爷爷呢?”张美香问道。 王栓子说道:“我爷腰疼,起不来……” 话没说完,周三喜讥笑出声,“问我们要木耳钱的时候不见他腰疼,跟大王庄打架的时候就腰疼了!可真会把握时机啊!” 王栓子脸色涨红,饶他是王贵仓的亲孙子,也说不出给自家爷爷辩解的话来。 “公社的人快来了,我爸去喊公社的人了!”王栓子嗫嚅道。 周三喜狐疑的问道,“真去喊了?那公社的人怎么还没来?公社离这儿又不远!” 李芳草看着前面乌泱泱上千人的混乱局面,摇头沉声说道:“现在是晚上,公社的人都回家了,而且,只怕他们知道了也不敢过来……” 黑灯瞎火的,双方都是积怨已久,恨不得将对方大卸八块,公社的人可不敢就这么贸然闯进来,怕是架没劝退,人先被乱棍锄头打趴下了。 “去找旁边单位里的人!”李芳草急中生智,指着杨知非单位的方向,那个神秘的单位给人配的有枪,有枪才能震慑住这群被愤怒和绝望冲昏了头,急红了眼的村民。 王栓子存着替爷爷将功补过的心理,主动请缨,“天黑,你们女孩别去了,我去,我们经常去那边玩,路我熟!” 李芳草连忙招呼贝贝跟上王栓子。 天越来越黑,两边人对峙的动静也越来越大,眼看就要打起来了。 “栓子哥怎么还没回来啊!”王小妮儿焦急的说道。 一触即发的对峙人群已经打了起来,怒骂声嘶吼声还有棍棒铁锹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 就在这时,一辆吉普车从乡间土路疾驰了过来,后面跟着两辆大卡车,明晃晃的车灯照亮了聚集的人群。 第72章 平息 吉普车尚未停稳,一个矫健的身影从车上跳了下来,冲到了人群中,随后嘭的一声枪响,打红了眼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都惊疑不定的看着那个人。 夜色深沉,李芳草看着熟悉的身影,心提到了嗓子眼。 大卡车上人们鱼贯而下,列队跑进了人群当中,把大王庄和小王庄的人隔离开了。 “是杨同志!”周三喜认出来了领头的人,惊喜的叫道,拉着李芳草就往那边跑。 三个女孩带着王小妮儿挤到了人群当中,小王庄的几个生产队长正在激动的跟杨知非控诉着大王庄欺压他们的恶行,大王庄的人也不甘示弱,纷纷叫屈, 杨知非认真的听着,不经意间一抬头,就对上了人群中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目光相接的一刹那,杨知非情不自禁弯起了唇角,然而众目睽睽之下,他不好再有多余的动作,抬手揉了下头发,掩饰了那一瞬间情绪的变动。 大王庄的人还在喋喋不休的诉苦,“……村里地多,只给三天时间,哪里浇的过来!我们土坷垃里刨食的,就指着地里那点麦子活命……” “我们就不指望地里粮食了?”小王庄的人怒了,“你们的命是命,我们的命就不是命了?” “就是,去年秋里还抢我们的滩涂地,你们这是要逼死我们啊!” “跟他们拼了!” “就是,他们不让咱们活,咱们去死也得拉他们几个当垫背的!” 眼看群众情绪又激动起来,混战又一触即发,杨知非示意同事们提高警戒,他举起手,面容冷厉,“今天谁敢打,我就把谁带到县城公安局!” “是他们霸着泵不给我们!”小王庄的人怵着杨知非手里的枪,尽管十分不满,也只敢小声嘀咕。 这会儿上,看事态平息了下来,公社书记用帕子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这才敢从远处奔了过来,分开人群,走到了杨知非跟前,上来就要热情的跟杨知非握手,“杨主任,大晚上的真是麻烦您了!我这就叫他们回去,别瞎闹事!” 杨知非冷淡的看了他一眼,拒绝了他的握手,冷声说道:“这事你打算怎么解决?” “把泵给我们!”王连山怒喝道,“再不浇水,我们地里的麦子都要渴死了!” 有荷枪实弹镇着,公社书记此刻底气很足,皱眉呵斥道:“你们想干什么?要挟我?我告诉你,你们今天聚众闹事,是反革命!明天我就……” 杨知非打断了公社书记的话,“按原来的安排,应该什么时候把泵给小王庄?” 小王庄的人群情激奋,七嘴八舌的叫道:“三天前就该给了!” “拖到现在!” “上午我们去要泵,骗我们下午给,结果到现在还不给!” 杨知非冷冷的瞟了眼公社书记和大王庄的村长等人,抬手示意人们安静,掷地有声的说道:“我们是附近的工作人员,不是公安,也不是公社的民兵。如果不是今天接到人民群众的求救,我们不会过来插手你们两个村之间的事。” 人群中,王栓子骄傲的抬头挺胸,他就是杨知非口中的“人民群众”! “知道,知道!”公社书记赔笑,“大晚上的,劳烦你们了!” 杨知非接着说道:“我们来是不想看到人民群众有人流血受伤,绝不是给谁撑腰的!既然泵早就该给小王庄了,那赶紧把泵给人家,早点把事情解决,我们也好早点回营!” 大王庄的几个领头人急了,赶紧看向了公社书记,小声说道:“河里就那点水,地还没浇完!” “你们要是不愿意,我们也没有权力替你们做出决定。只是你们想清楚,这次冲突有我们站在中间,分开了你们,下次呢?”杨知非重重的说道。 这会儿上,又一辆吉普车开了过来,秦鸿从车上下来,背着手沉着脸走进了人群,听完杨知非的话,他不耐烦的向公社书记呵斥道:“赶快把泵交出来!不像话!非得让我打电话把你们县长和县高官都叫过来?” 秦鸿挑眉生气的样子显得有些痞相,带着凶气,和杨知非那种板正的冷峻截然不同。 公社书记使劲推了下大王庄的村长,训斥道:“耳朵聋了?还不赶紧叫人把泵抬过来!” 大王庄的村长不情不愿的招呼了几个年轻力壮的后生去抬泵。 杨知非扬手,健朗的声音在夜空中格外清晰,“泵是金贵东西,小王庄用完还有别的地方也要用,请各位老乡仔细点,要是泵坏了,可得大王庄出钱买泵了!” 一句话,把大王庄的人趁机想使坏报复的路给堵死了。 李芳草忍不住笑了起来。 秦鸿目光一直在小王庄的人群中逡巡,嘴上赌咒发誓再关注李芳草他就是狗,但身体很诚实。 看到李芳草后,他心中暗喜的同时又忍不住撇了撇嘴,这丫头可真是胆大,男人们打架的混战现场她也敢过来。 没过多久,在小王庄村民翘首以盼中,大王庄的人终于把泵抬过来了,小王庄的人立刻接手,欢天喜地的把泵抬回到了河边。 拿到了泵,小王庄的人都跟着抬泵的人走了。 李芳草也跟着大部队往前走,临走时忍不住回头看了眼人群中的杨知非。 杨知非弯起了唇角,朝她眨了下眼。 李芳草心猛的一跳,脸一红,迅速回过头,生怕被人看到什么。 秦鸿站在杨知非旁边,看到李芳草回头那一幕就忍不住心中欢喜雀跃起来,在杨知非耳边悄声说道:“刚才那谁她是不是在回头看我?她是不是……” 杨知非对这个二傻子忍无可忍,抬手握拳轻咳了一声,“你看错了!” 秦鸿连忙闭上了嘴,努力做出一副严肃正经的模样,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女人嘛,都是口是心非的! 拿回了泵,小王庄的每个人都是喜气洋洋的,一扫之前去大王庄“火并”的悲壮和孤注一掷,几个生产队长招呼着各队的组员,准备今晚干个通宵,越早给麦苗喝上水越好。 李芳草趁王连山有空的时候,走过来,故意跟王连山说道:“咱们支书去哪了?一晚上都没见他了!” 第73章 我种的木耳 王连山鼻孔里哼了一声,十分不屑,多少还是给王贵仓留了点脸面,说道:“听说是腰疼,起不来床。” “啊?下午你们去要泵的时候,支书还来找我,我看走路走的挺有劲的。”李芳草说道。 王连山站在田埂上看着村民浇地,闻言扭头看向了李芳草,“他找你干什么?” “我们在屋里养了点木耳,今天有人进村买走了一点。”李芳草解释道,“支书的意思是,要我们以后把木耳种出来之后都交给他,他负责去卖,卖的钱入村里的公账,等到年底的时候统一发钱。” 都是一个村的,谁家有个什么事传的都挺快,王连山也听说了跟着李芳草种木耳的几家人今天卖了木耳,每家都卖了块儿八毛的,种了木耳的都喜气洋洋,没种的心里都在羡慕。 李芳草这么一说,王连山立刻就明白了,王贵仓这是眼红了,起贪心了。 王连山问道:“支书亲口跟你这么说的?你是怎么想的?” “我来就是想问问您的意思。”李芳草微微一笑,决口不提支书动机不纯,只委婉的说道:“支书是怕我们种木耳被公社判定为投机倒把,违反规定,怕我们被抓走。” 王连山没有吭声,嘴里叼着烟,嘴角撇的更厉害了,李芳草都能猜的出来他心里怎么骂王贵仓的。 李芳草微微一笑,又说道:“支书说统一交给他去卖,也是好事,给大家省了不少事。但是吧,支书不识字,也不会算数,记咱们上工的工分都难为他了……我怕他被人坑。” 这会儿上,跟着李芳草种木耳的几家人都闻言聚了过来,脸色带着惶恐,拉着李芳草争先恐后的问,“是不是支书不让咱们种木耳了?” “我听着是支书要收了咱们卖木耳的钱!” “到底咋回事啊!” 这些人家下午刚卖了木耳,喜气洋洋的挣了一点小钱,刚有了盼头,就要结束了? 谭锦绣也在这些人当中,目光焦急担忧的看着李芳草。 李芳草把王贵仓下午跟她说的话又说了一遍,歉意的说道:“怪我,觉悟低,以为这东西跟萝卜白菜一样的,自家屋里弄点出来不算什么,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自家屋里中的那点东西咋会违反政策了?” 李芳草耐心解释道:“支书说了,木耳卖的比白菜萝卜贵,所以……” 还有骂的狠的,跳脚骂道:“他王贵仓家里还养着羊呢!那羊肉可比什么都金贵!要有错,也是他王贵仓先有错,错更大!” “连山,你们几个生产队长总不能就由着那老东西瞎搞吧!”一个大嫂子跺脚道,“今天咱们跟大王庄干架要泵,他都不敢出来!装腰疼!我呸!打架他腰疼,抢我们那点卖菜钱就不腰疼了!” “别吵吵!”王连山摆手,“你们要问我的意思,我觉得既然是你们屋里种的菜,那就是自个儿的东西,不违反规定。” 众人连忙附和,“就是就是,自家种点菜而已。” 李芳草说道:“那我们就放心了,肯定是支书搞错了。” “别听他瞎胡咧咧!字儿都不识一个!”有人嘀咕道。 小王庄的人一直在地里忙到天亮,一些人年纪大了顶不住,陆陆续续的回去了,还有不少人依旧守在那里。 天快亮的时候,王贵仓披着他那件标志性的破羊皮袄子过来了。 本来小王庄的人之前对王贵仓就十分不满,都知道公社书记偏袒小王庄,而王贵仓不敢替小王庄的村民争取正当利益,生怕惹公社书记不痛快,被抹掉了职务。 昨天夜里他们被迫去大王庄要泵,关系到小王庄夏粮的紧要关头,王贵仓居然“腰疼”了! 谁还真心服他这个村支书?谁见了不心里骂他祖宗八代? 王贵仓被群情激奋的村民们围了起来,好不容易打发走了那群人,心虚的瞧了眼几个正在带着村民抽水浇地的生产队长们。 几个生产队长沉沉的瞟了他一眼,别过头去,不约而同当看不见他。 昨晚上那么要命的时候,王贵仓当了缩头乌龟,不替小王庄出头,饶是他们早就了解到了王贵仓的为人,也免不了心寒了个彻底。 这会儿上,朝阳跃出了地平线,远处路上驶来了一辆吉普车,背后扬起了滚滚尘土。 车停在了小王庄村口,下来几个穿着中山装的人,有几个人还戴着眼镜。 王贵仓这会儿上顾不上李芳草了,腰也不疼了,赶紧跑了过去。 不少村民们也都跟了过去,想见识见识是哪位大人物来了。 从车上下来的人渐渐的朝村民们走了过来,领头的中年男人四十上下,自我介绍说是县长,姓陈,想来了解一下昨晚上两个村发生冲突的问题。 “我来晚了,本来昨晚接到部队的电话就该过来的。”陈县长歉意的说道。 大王庄和小王庄都在山区,山路崎岖难走,白天还好,夜里走山路就太危险了。 县里领导来了解情况,小王庄的村民们都沸腾了,连原本回家休息的村民都跑来了,围着陈县长痛陈这些年的委屈,不少人都忍不住掉下了泪。 王贵仓面子上十分挂不住,总觉得小王庄这群“刁民”话里有话,是在县长面前告他的黑状,又怕县长听的烦了把过错都怪到他这个支书头上,赶紧呵斥道:“你们快些回去歇着,我跟县长汇报就够了,你一句他一句的,吵吵的啥都听不清,像话么!” 众人只得散开了,几个生产队长不肯走,留了下来。 中午的时候,王连山的爱人跑了过来,拉着李芳草说道:“你们知不知道,县长把公社书记给撤职了!” 李芳草松了口气,微笑道:“这是好事。” 王连山媳妇又说道:“还有个事,跟你有关系!我们家当家的特地要我来跟你透个信!” 李芳草睁大眼睛,眼眸里闪着疑惑的光。 王连山媳妇说道:“县长不知道从哪听说了咱们这里有人会种木耳,挺稀罕的,问王贵仓有没有这回事。” 李芳草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王连山媳妇一拍大腿,“王贵仓跟县长说是他种的!他琢磨出来的法子种木耳!” 第74章 不种了 “什么?!木耳明明是我们芳草弄出来的,他怎么能这么说!”周三喜急了,“昨天下午他还来问我们要卖木耳的钱,说我们种木耳是投机倒把,要割资本主义尾巴,还威胁说要不把钱给他!” 王连山媳妇没想到还有这事,饶是她嘴皮子利索,此刻也哑口无言,半晌撇嘴说道:“老东西忒不要脸了!” 李芳草一直没有吭声。 王连山媳妇拍了拍李芳草的肩膀,“我们当家的让我来跟你说一声,好让你心里有个底,估摸着那老东西还要再来找你说这个事,你自己当心点。” 李芳草道了谢,送王连山媳妇出去了。 王连山媳妇没走多久,王贵仓背着手大踏步的过来了。 李芳草钟麓正在院子里挖坑,旁边堆着一袋袋从土坯房拿出来的培养袋。 周三喜坐在檐下做着针线活。 王贵仓瞧见李芳草,气不打一处来,阴沉着脸走到李芳草跟前,厉声呵斥道:“李知青,你跟那几家跟着你种木耳的说了什么?我从公社回来,刚进村就被他们围住了,跟我叫着要是木耳给我,他们以后就都不种了!我看是你鼓动的吧!” “支书,我就是把你跟我说的,跟他们转达了一遍。”李芳草说道,“您要我们把种出来的木耳都给您,那得给他们提前说一声,您说是不是?” 王贵仓恼怒的指着李芳草,“可他们都嚷嚷着不种了!” 王栓子去医院花了不少钱,还要给两个打光棍的儿子娶媳妇,王贵仓压力山大,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灰色收入”,要是这些人都不种木耳了,他上哪捞点钱去? “哦,我忘了跟您说,我以后也不种了。”李芳草说道。 王贵仓震惊的叫道:“不种了?那怎么行!” 钱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都在陈县长面前吹牛吹出去了,虽说只是众人闲聊的话,可万一陈县长记心里了,哪天想起来问他要木耳,他上哪弄去?就是当即跑山上采都来不及! “支书,您跟我说我种木耳违反规定,是走错了路!”李芳草一脸认真严肃,“我回头想了想,也是一阵后怕,您是为了我们好,这些我们都知道!我不能为了那块儿八毛的给小王庄脸上抹黑,让小王庄出一个!” 王贵仓瞪大眼睛看着她,指着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您放心,我肯定不会再种了。”李芳草掷地有声的保证道,指着地上堆的培养袋,“这些都是种木耳的东西,我马上处理好!” 王贵仓跟被掐住喉咙的公鸡似的,脸色涨红的瞪着李芳草。 钟麓一声不吭的挥舞锄头挖着坑,把培养袋里的东西都倒进了坑里。 培养袋已经出过几岔木耳,培养袋里的肥料消耗的差不多了,而且马上天气就热了,这批培养袋已经不能用了,否则就会发霉腐烂,需要准备新的,正好趁这个机会烧了。 “哎,哎!别倒,别倒啊!好好的东西……”王贵仓看着心疼不已,他可是知道的,这里头的东西能种出来昂贵的木耳! 钟麓不搭理他,一袋袋都倒进了坑里,随后进了灶房。 “这不是好东西!是万恶的资本主义!”李芳草严肃的说道,“支书,我在这里给你发誓,我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了,绝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是您教育的好!不管谁来了,都能从我这儿感受到我的思想进步!” 钟麓从灶房里拿出一根燃着的木柴,往坑里一扔,坑里的东西顿时燃了起来,冒出一股股黑烟。 “怎么还烧了!”王贵仓一脸崩溃的捶手跺脚,“对了,李知青,这东西你会做的吧?” 王贵仓心里稍安,既然李芳草能做成一次,就能做成第二次。 “那得等今年秋里去山上碰碰运气了,有的木耳能种,有的一碰就死!我来这大半年,才碰到一棵能种的木耳!”李芳草遗憾的说道。 “这么金贵的东西,你说烧就烧了?”王贵仓顿时一阵绝望。 李芳草解释道:“只有烧了,才能毁尸灭迹……哦不是,才能瞒下这件事,不然光是埋了,要是有人收到举报,拿铁锹一挖,不就什么都看到了?” “你这个女娃子,咋听风就是雨的?我说的是可能会违反规定,又没说一定,哎,你这女娃子,哎!”王贵仓跺脚叹气道。 李芳草一脸真挚,“支书,我都听您的才这么干的!您放心,等会儿我就去其他人那里,把我给他们的培养袋也都拿过来烧了!” 王贵仓顾不上理会李芳草了,赶紧跑了,他要赶在李芳草之前去其他人家抢救木耳。 院子里的三个人看着王贵仓跑的比兔子还快的背影,相视一笑。 “不要脸的老东西!”周三喜啐道,“良心大大的坏!” 没有李芳草培养的菌丝菌种,现在培养袋里的木耳长出两三岔就不长了!王贵仓以为拿走培养袋他就能种出来木耳了?做梦吧! 当天下午,公告贴到了村里,大家都知道公社书记被撤了,县里很快会派人来接任公社书记一职。 小王庄沸腾了,家家户户欢喜的跟过年一样。据说新来的公社书记是外地调来的,肯定不会再一味的偏袒大王庄了。 然而就在当天夜里,周三喜病倒了,前一天还活蹦乱跳,壮的跟头小牛犊一样拉着李芳草去地里看抽水浇地,夜里就发起了高烧,神智不清,昏昏沉沉的,一会儿喊外婆,一会儿小声的哭着喊妈妈。 李芳草喊了钟麓一起,打了手电急匆匆的跑到镇卫生所,从赤脚医生那里拿了药,周三喜吃了半片退烧药之后热度渐渐退了下去,李芳草悬了大半夜的心总算是落到了肚子里。 张美香看她为了照顾周三喜熬的眼红,跟李芳草替换了后半夜,让李芳草去睡会儿。 第二天吃过午饭,周三喜的热度又上来了,反反复复了几次,卫生所的消炎药周三喜吃了,像是没太大用。 李芳草跑去镇上,喊来了赤脚医生。 赤脚医生看了看周三喜的情况,说得去县城医院买新出的特效消炎药。 这会儿上,杨知非坐到了村小学门口的石头上,想在这里等李芳草。 天色有点阴沉,风刮的有点厉害,他心里酝酿着见李芳草时应该跟李芳草说些什么。 这么多天了,李芳草也应该考虑好了,该给他一个答案了。 第75章 买药 “是你啊!你来找我们小李老师?”一个女人的声音在不远处响了起来。 杨知非抬起头,看了眼说话的人,手里拎着一个空篮子,是李芳草扫盲班上的学生,跟李芳草关系挺亲密的。 “我刚从知青点过来,小李老师今天不来了。”谭锦绣说道,“小周同志生病了,小李老师要照顾她。明天小李老师估计也不来,明天她还得去县城给小周同志买药。” 杨知非立刻起身朝知青点跑了过去。 李芳草端着一盆水从屋里出来,正好看到大踏步走过来的杨知非。 两个人看到彼此,俱是一怔。 “我听说小周同志病了。”杨知非说道。 李芳草轻轻应了一声,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杨知非,随后说道:“烧的没那么厉害了,但卫生所的药她吃着不怎么管用,还是反反复复的发烧。” “我带你去县里买药。”杨知非说道,“正好这会儿上单位有任务要出去,路过县城,可以捎咱们过去。” 这会儿上镇上去县城的公交车已经停了,李芳草原本打算明天一早去县里的,但越早买到药,周三喜就能越早好起来。 杨知非跑去了单位,说要赶在车出发之前拦下来。 李芳草跟张美香和钟麓交代了她要去县城买药的事后,就赶紧收拾了一下跑去了村口。 不多时,那辆眼熟的军绿色吉普车就停到了她面前。 杨知非从后排出来,让她先进去。 李芳草坐进车里,前排司机回过头来,眼神闪亮的看着她,笑的露出了一口白牙,喊道:“李同志,是我啊!” “巩同志!”李芳草也惊喜的喊了一声。 “上次你救了我一命,我本来想亲自过来谢谢你的,我们领导说他帮我谢过了,让我别单独来找你,免得有人说你闲话,我才没来!”小巩给李芳草严肃的说道:“谢谢你,李同志!” 李芳草看了眼一脸严肃正经的杨知非,脸色微红,摆手说道:“你身体好了就行,以后就不提这事了。” “开车吧。”杨知非吩咐道。 小巩发动了车子,吉普车很快行驶到了崎岖的盘山路上。 汽车颠簸的厉害,加上李芳草连着照顾周三喜两天,精力消耗巨大,摇摇晃晃中她渐渐撑不住了,靠在车门上闭上了眼睛。 刚开始,李芳草还能在意识里提醒自己千万不能睡着了,最后还是靠在车门上陷入了黑甜的梦乡。 就在这时,车辆越过一块石头,剧烈的颠簸了一下。 眼见李芳草的头要重重的磕到车门上,一直关注着李芳草的杨知非立刻伸出手拉了一把李芳草,而这时车辆一拐弯,李芳草的身体就顺势靠到了杨知非的身上,头歪到了杨知非的肩膀上。 杨知非僵硬着身体,一动都不敢动,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先看了眼前排的两个人。司机小巩在专心致志的开车,副驾的那个同事鼾声如雷。 他微微转过头看李芳草的睡颜,呼吸轻微绵长,和她素日平静中隐藏着警惕和疏离的模样不同,现在的李芳草毫不设防,整个人都靠在他的身上,带着依赖和信任。 一想到李芳草现在很信任他,杨知非喉结动了一下,心里涌上一阵暖意,身体却动都不敢动一下,生怕惊醒了李芳草。 他不知道这姑娘在做什么美梦,但他觉得他现在就像是在做一个期盼已久却又意外得来的美梦。 快到县城的时候,车子猛的一刹车,李芳草惯性往前一扑,立刻醒了过来,往窗外看了一眼,已经是傍晚了,天色阴沉的厉害。 她茫然转头看向杨知非,问道:“到了吗?” 小巩回头看了眼杨知非。 杨知非打开了车门,说道:“到了,李同志下车吧,小巩还得送这位同志去外地。” 李芳草连忙道谢,和杨知非一起下了车。 吉普车开走了,杨知非领着李芳草往县城里走。 傍晚时分,天色很快要下雨,县城街道上人烟寥落。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着,昏黄的路灯下,两个人的影子交错到了一起。 李芳草想起前些日子他们在江城,好像也是在这样的路灯下,一前一后的走着。 当时的她跟现在的她一样,都觉得特别安心,好像一直以来漂泊无依的孤独人生终于有了可以让她感觉到信赖安心的对象。 路过一个国营饭店的时候,屋子里还亮着灯,门也没关,门口挂着的一个铜铃在夜风中摇晃着。 “饿不饿?先吃点东西吧?”杨知非回头问道。 李芳草点点头,她可以饿上一顿,但不能让好心帮忙的杨知非饿着。 两个人进了饭馆。 杨知非打量了眼墙上挂的写着菜单的小黑板。 服务员说道:“只剩面条了,其他都没了!” “牛肉能吃吗?”杨知非低头问李芳草。 李芳草点头,“都可以。” “那就来两碗牛肉面,要毛细的。”杨知非跟服务员说道。 李芳草从挎包里掏出了钱和粮票,被杨知非拦住了,把兜里的钱和粮票递给了服务员,“收我的!” “不不,收我的!”李芳草连忙说道。 服务员是个四十多岁的阿姨,看到两个小年轻抢着付钱,又不敢接触对方,手刚碰到一起,就触电般分开,连看都不敢看对方的红着脸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阿姨伸手接过了杨知非手里的钱,对李芳草打趣道:“这次先收这位小伙子的,下次你请!” “谢谢。”杨知非客气的朝服务员点头,领着李芳草找了个桌子坐下。 热腾腾的羊肉面很快端了上来,李芳草从筷子筒里抽出筷子,用帕子擦拭过,递给了杨知非。 面碗比她的脸还大,雪白细丝的面条上铺着大块的牛肉,撒了嫩绿的葱花和韭菜,香气扑鼻。 两个人快快吃完饭,立刻去了县医院。 值班医生问清楚病人的状况后,开了处方,药房的人从棕色小药瓶里倒出几颗药,放到白色小纸袋里折好口,写上了用法用量,递给了李芳草。 李芳草把装药的纸袋小心翼翼的放到了挎包中,一颗心这才稍稍安定了下来。 “现在还能回去吗?”李芳草问道。 她记挂着周三喜的病,想尽早回去给周三喜送药。 第76章 走夜路 杨知非领着李芳草到了县城外的公路上,两人等了一会儿,等来了一辆大卡车。杨知非招手拦停了车,出示了自己的工作证,说明情况,请司机帮忙搭个便车。 这辆车是县城运输队的,说是接了上级的通知,从火车站运送化肥到各个乡里,可以把他们放到离小王庄比较近的地方。 司机下来跟车厢里头押车的人说了一声,立刻有人从车厢里探出头来,伸出了手。 李芳草先被拉进了车厢,杨知非立刻一个利落的翻身,翻进了车厢,入目便是堆的高高的化肥袋。 “这么多!”杨知非感叹道。 押车的人摇头叹气,“这哪里多了!比上头批下来的少多了!” 杨知非问道:“为什么?上头没发够数?” 押车的人小声说道:“哪能呢!听说是路上叫人偷了!火车有时候停靠在野地里,那些乡里人就趁着天黑去偷东西!公安正在抓人呢!上头发话了,非得抓住不可!到时候枪毙这些偷东西的!” 李芳草心里一突,下意识的手抓紧了挎包,幸好他们早早的就不再去火车道旁边卖水卖饼了,不然得惹上大麻烦! 卡车颠簸着往前行驶着,李芳草和杨知非跟押车的人坐在卡车后面的车厢里,屁股底下是摞的整整齐齐的一袋袋化肥。 到了离小王庄还有二十里路的地方,车停了下来,开车的司机说接下来就不顺路了,只能送他们到这里,接下来的路要靠他们自己走了。 好在李芳草早就预料到会走夜路,挎包里带了手电筒,和杨知非一起朝小王村的方向进发。 只是没走多久,阴沉了许久的天空飘起了雨,这场农民们盼了许久的春雨终于来了,而且还有越下越大的架势。 两个人赶紧躲到了路边一个草棚子里,捡了些干柴生起了火,对着火坐了下来,等着雨停了好继续往前走。 李芳草从挎包里拿出一个馒头,从中间掰开,用树枝串了起来,举在火上烤着,不时的翻个面,麦子的香味很快弥漫开来。 等两面都烤的焦香,李芳草把其中一个递给了杨知非。 她现在正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时候,吃完牛肉面到现在半夜了,一路都没消停过,早饿了。 “你这包里好像什么都有啊!”杨知非打趣道。 李芳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诚实的说道:“这是唯一的一个馒头了,再没有别的能吃的了!” 火光跳跃,给李芳草镀上了一层温柔的暖光,肌肤无暇赛玉,五官精致漂亮,黑白分明的眼眸像一潭深幽的泉水,闪着澄澈的光。 连嘴角的笑容都是那么让人心动。 杨知非看着李芳草,有点舍不得吃手里的半个馒头。 只要跟李芳草在一起,烤着暖洋洋的火,就算这个地方又脏又破,他心里依然很开心,祈祷着外面的雨可以再下的久一点,时光能悠哉停留的长一些。 吃过馒头,两人又陷入了沉默当中。 李芳草心里想着的是怎么继续种木耳,她还想培养平菇和香菇出来,但王贵仓的确是个不好相处的,又吃相难看。 想到这个无解的问题,李芳草眉心紧皱,一只手下意识的点着自己下巴到脖子的那块软肉。 李芳草自己都没察觉到,这是她习惯性的动作。 只是她微微抬头,那小巧精致的下巴到雪白细嫩的脖颈,完美的弧度都映入到了杨知非眼中。 杨知非心里想的是怎么开口问李芳草想好了没有,他鼓起勇气抬头看向李芳草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那细腻的肌肤看起来像是上好的白瓷,光是看着,就能感受到白瓷的柔软和温热……杨知非的脸一下子火烧了起来,他狼狈的转过头,内心唾弃自己怎么能在孤男寡女相处的时候胡思乱想这些不尊重李芳草的念头。 人家李芳草是信任他,才跟着他一起来县里,又一起在这破旧的草棚子避雨的。 杨知非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悄无声息的平静下来。 可他刚平静下来,又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了,李芳草长的可真好看,并不是单纯的五官好看,而是通身那股沉静内敛的气质让他着迷,让他忍不住怦然心动。 李芳草左想右想暂时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跟杨知非这样沉默的坐着也很尴尬。 两人都没有提纸条的事。 李芳草想了想,从挎包里掏出一支笔,又从本子上撕下了两页横线格的纸,上下交错放在了一起。 纸质削薄,下面纸的横线在上层纸上清晰可见,形成了棋盘样纵横交错的线条。 “我们下棋吧,我见人玩过一种很简单的棋,轮流落子,谁先五子连珠,谁就赢了。”李芳草提议道,“我画一个叉代表我落的子,你画一个圆代表你落的子。” 杨知非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个游戏,当即欣然答应,两个人轮流拿笔下起了棋。 然而到底是第一次玩,杨知非连输五局。 “我又赢了,真是不好意思。”李芳草笑眯眯的说道,难掩得意的小雀跃,又假惺惺的安慰杨知非,“你第一次玩嘛,输了也正常。” 杨知非轻叹一口气,笑了起来,他输给李芳草竟然还挺高兴,看着李芳草开心,他比自己赢了还要喜悦,他真是陷进去了,没救了! 雨渐渐停了,杨知非玩了几局后找到了规律和诀窍,这一局两个人玩了许久,李芳草也不复之前的轻松,漂亮的眉头都紧皱了起来。 杨知非看着那皱起来的俏眉,低头走了一招臭棋。 李芳草果然发现了这个漏洞,不动声色的堵住了杨知非的棋,凑成了五子连珠,“我又赢了!” “嗯,你很厉害!”杨知非微笑点头。 李芳草觉得自己有点得意忘形了,结结巴巴的说道:“没,没有,我不该欺负你一个新手的。” 杨知非看着她,火光下女孩脸红红的,黑扇子般浓眉的睫毛轻颤,一脸的局促和羞窘。 真可爱啊……杨知非内心感慨道。 “我们走吧。”李芳草站了起来。 第77章 牵手 雨停了,乌云渐渐散去,星光展露了出来。雨后的空气清新潮湿,两个人在星空下走在山路上。 在这场贵如油的春雨中,山上的梨花和杏花已经悄然开放,夜风中带着清冽的花香味。 山路湿滑,李芳草一时不察,脚下打滑,眼疾手快的扶住了旁边的山石才没摔倒,站稳后又继续走。 杨知非心里一惊,手下意识的便伸了出去,想要拉住李芳草,然而看李芳草自己站稳后,又讪讪缩了回来。 李芳草拍着手上沾的水,倒是没注意杨知非的动作。 杨知非想了想,把身上的外套脱了下来,一头递给了李芳草,说道:“你拉着衣服,我拉着你走。” 李芳草抬头看了他一眼,星光下杨知非双眼晶亮,散发着炙热的光。 “谢谢。”李芳草红着脸细细的应了一声,伸手接过了外套。 杨知非的目光就落在了李芳草捏着外套的手上,手指纤细,只敢捏住一个角,带着一丝少女的羞怯。 两个人拉着一件衣服,一前一后的走着。 前面不远处传来了潺潺的水声,原来是雨后山上的水汇聚成了一条小溪,顺着干涸的沟渠淌了下来。 李芳草只听到了水声,没注意脚下,又是一滑,一脚踩到了沟渠里,半条裤腿都湿透了,手里的外套也松开了。 事发突然,拉着衣服根本不顶用。 杨知非连忙回身,握住了李芳草的手,把她从沟渠里拉了上来。 然而李芳草上来后,他却再也没有松开过。 “路不好走,我拉着你。”杨知非说道。 手被杨知非温热的大手紧紧包住,李芳草脸红的似火烧一般,心脏不受控制般狂跳起来,仿佛触电一般,从两人接触的指尖一直传递到了大脑深处。 李芳草脑子里乱哄哄的一片空白,呆呆的任由杨知非牵着她往前一步步稳稳的走着,只能看着杨知非稳健高大的背影出神。 她没看到的是,杨知非的脸也红了,连耳朵都是通红的,只是被调皮的星光掩护住了他的羞赧。 不知道走了多久,前面出现了一个高高的台阶,两个人要从这个台阶上跳下去,再走几里路就到了小王庄。 杨知非不舍的松开了李芳草的手,先跳了下去,转身扶着李芳草下来,又拉起了李芳草的手继续往前走。 李芳草心咚咚跳的厉害,小声问道:“前面的路也不好走吗?” 半晌,杨知非说道:“好走。” 山路已经走完了,剩下的都是平坦的乡村小道。 但他依旧没有松开李芳草的手。 李芳草脸又烧了起来,她能感受到杨知非平静的外表下掩藏的热烈真挚。 “你想好了吗?”杨知非突然问道。 李芳草没有说话,心咚咚跳的厉害。 杨知非生怕李芳草没听明白他的话,又紧张的补充道:“就是我上次问你的,咱俩处对象的事。” 他紧张的握着李芳草的手都出汗了! 李芳草小声问道:“你多大了?” 杨知非心里一突,决定老实交代的同时又垂死挣扎了一下,“我还没到二十四……” 不过也马上了。 他知道李芳草才十六岁,他怕李芳草嫌他年纪大。 李芳草抑制不住的弯起了嘴角,这样的杨知非好有趣! 得不到回答,杨知非紧张的咽了咽口水,鼓足勇气回头看了一眼李芳草。 身后的姑娘挂着温柔腼腆的笑意,脸颊染着红霞,眼睛里不仅映着星光,还映着他的模样。 杨知非心不受控制的狂跳了起来,眼里都是李芳草在星光下朝他笑的动人模样,撩的他整个人都在悸动,心里那把火又熊熊烧了起来,烧的他只想把她抱进怀里。 “那你考虑的怎么样?”杨知非鼓足勇气又问了一遍。 李芳草想了想,说道:“我不知道。” 杨知非看着李芳草,看着那双泛着盈盈神采的眼睛,放缓了语调,柔声问道:“为什么不知道?是嫌我比你大八岁吗?” 李芳草忍不住笑了起来,认真的指着自己的心,说道:“我这里住了个老阿姨,比你大很多岁呢!” 她怎么会嫌杨知非比她大呢? “那为什么不知道?”杨知非耐心的问道。 李芳草沉默了,知根知底相伴十几年的青梅竹马都能在有了更好的选择之后毫不犹豫抛弃掉她,她凭什么相信才认识不久的人就足够托付终身呢? 她已经一无所有了,不能再在爱情中失去尊严和自我。 可要问她为什么没有拒绝杨知非,李芳草舍不得。 杨知非太好了,温柔体贴,又带着大男孩的纯朴热情,她这颗孤独已久的心也会因为遇见美好的事物而怦然跳动。 “今天先不说了。”杨知非看出了李芳草的迟疑,善解人意的说道,“你没想好,就再好好想想。” “嗯。”李芳草轻声应道。 杨知非紧握着她的手,进了小王庄。凌晨的小王庄静悄悄的,家家户户都一片漆黑。 带着寒意的夜风裹挟着零星的细雨,整个村子都笼罩在一片朦胧的雾气之中。 一片寂静之中,两个人的脚步放的格外轻。 知青点也黑灯瞎火的,想必都已经睡下了。 到了知青点院子门口,睡在灶房的贝贝听到了李芳草的脚步声,撒欢的跑了出来,激动的呼哧着,嗅着两人的味道,在两人脚步来回打转,尾巴都摇成了螺旋桨。 李芳草对杨知非说道:“你回去吧。” 杨知非深深看了眼李芳草,嘴唇翕动了一下,然而最终什么都没有说,松开了李芳草的手,“那我走了。” 他转身要走,听见背后李芳草轻轻喊了一声,“哎……” 杨知非立刻回过头,微微低头看向了李芳草,看着那张写满了心事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芙蓉面。 春风细雨轻抚着两人的脸颊,潮湿的空气将彼此的气息缠绕在了一起。 杨知非没有开口,心里默默享受着这一刻两人亲密的距离。 李芳草定定看着他,轻声说道:“你回去路上小心,晚安。” 第78章 县里调查 杨知非柔声说道:“我等你进屋了再走。” 李芳草嗯了一声,转身进了知青点,拍门后屋里的烛火亮了起来,随后张美香披衣开了门。 直到李芳草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木门又重新合上了门栓,杨知非才转身离开。 李芳草趴在窗户前,看着那个稳健高大的身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你该不会是从县城走回来的吧!”张美香惊讶的说道,手脚麻利的拿暖瓶给李芳草的盆里倒上了水,放到了李芳草面前,“别累坏了,快泡个脚!” 李芳草纵然身上很累,但此刻心里暖暖的,从挎包里拿出了药。 “哎呀,芳草你可太能干了!”张美香抱着李芳草开心的跳了起来,又把躺在床上睡的迷迷糊糊的周三喜喊起来吃药。 李芳草简单的洗漱过之后就一头栽倒在床上,再睁开眼睛天已经大亮了,再转过头,四个脑袋齐齐的趴在她的床头看着她。 “你们干什么呢?”李芳草吓的一个激灵。 周三喜如释负重,带着哭腔说道:“你睡了整整一天!我怕你累坏了,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 “是啊!你要是再不醒,我们就要用板车推你上医院了!”朱旺宗说道。 钟麓松了口气,斯文俊秀的脸上担忧,“昨晚上应该我去县里的。” 这事本来就该男生去,但李芳草昨天傍晚走的急,没有来得及跟他说。 周三喜再也忍不住了,趴在李芳草胸口嚎啕大哭起来,呜呜啦啦含糊不清的喊着芳草,可吓死她了之类的,她宁可发烧烧死了也不想李芳草因为她受到什么伤害。 “行了行了!看你哭的,眼泪鼻涕都抹人家芳草被子上了!”张美香嫌恶的拎起了周三喜。 李芳草赶紧问道:“三喜,你怎么样了?” “好了,我好了!你买的药真有效!”周三喜抽抽噎噎的说道,还吹了个鼻涕泡,惹得张美香又是一个白眼。 这会儿上知青点院子里响起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大声喊着:“旺宗!旺宗!” 朱旺宗立刻跑了出去,张美香和钟麓也跟着出来了,叮嘱李芳草好好休息,他们去给李芳草弄点吃的。 王金兰站在院子里,惊愕的看着朱旺宗和张美香一前一后从屋里出来,脸色立刻就变了,冲过去质问道:“你怎么跟她在一个屋里?” 张美香简直无语,朝天翻了个白眼呸了一声,转身去了灶房给李芳草做饭。 钟麓紧跟在张美香身后出来了,皱眉看了一眼王金兰,又看了一眼朱旺宗,到底没说什么。 朱旺宗涨红了脸,低声说道:“你别咋咋呼呼的!胡说什么呢!” 那是李芳草和周三喜的屋不说,屋里还一堆人呢!这要叫人听见可笑死人了! 王金兰这会儿看到了钟麓也在,知道自己是闹了笑话,但朱旺宗竟然在张美香跟前不给她面子,骂她胡说,当即就委屈的哽咽道:“你是不是后悔了?” 不等朱旺宗回答,她决绝的说道:“好,好!我就知道,你们这些城里来的知青打心眼里瞧不起我们,我走!” 说罢,王金兰就捂着脸哭着跑了出去,朱旺宗连忙追了出去。 张美香端着饭过来,忍不住跟李芳草发牢骚,简直怨气冲天,话里话外的十分后悔跟朱旺宗分到了一个地方插队。 “你现在心里是怎么想他的?”李芳草披着袄子拖着酸疼的腿脚下床吃饭,问道。 张美香叹了口气,“就当是认识的人,再没别的了,我早就想开了,朱旺宗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跟你们说只把我当妹妹,可两家大人给我们定婚约的时候他怎么不说?我把他当男人处着,给他补衣服做袄子,做饭给他吃的时候他怎么不跟我说?我长的不丑,也算勤快,我就不能找个心里有我的人吗?才不要在朱旺宗那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这样就对了。”李芳草点头赞同,“过好自己的日子最要紧,千万不能为了不值得的人伤心,更不能做出不理智的事情。” 又过了两天,王贵仓看着家里那几袋从别人家强行要来的木耳培养料发愁,饶是他不懂怎么种的,也知道这长满了青绿色霉菌的玩意儿不能要了。 谁要发霉的东西? 可太气人了,怎么李芳草能种出来品相漂亮的木耳,东西到他手里就开始发臭发烂呢? 王栓子和王小妮儿都不再搭理他了,说以这样的爷爷为耻,都没脸去见小李老师了。 王贵仓气的饭都吃不下,嘴角急的起了大燎泡,一个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没良心!他这么做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他的子孙后代! 这天一早,王贵仓捂着嘴出了家门,准备往村委办公室走,小王庄的妇女主任风风火火的跑了过来,看见他还在慢腾腾的走着,急的跺脚喊道:“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王贵仓心里一惊,“他们又跟大王庄打起来了?” “比打架可严重多了!”妇女主任叫道。 “前几天陈县长来咱们村,你跟县长说木耳是你种的,是不是?”吴桂花问道。 妇女主任是叫吴桂花,五十出头,说话声音特别大声,跟打雷似的尖着嗓子吼,把王贵仓震的脑子都在嗡嗡作响。 王贵仓此刻跟被赶上架子的鸭子一样,含糊说道:“啊,怎么了?” “刚才县里革委会的人打电话,问这事呢!”吴桂花跺脚道。 王贵仓震惊了,赶忙问道:“他们问什么了?” “就问咱们村种木耳的事,还说要派人来调查这个事!”吴桂花说道,“支书,不是我咒你,那人说话好凶好凶的,肯定没个好!能往好里调查你?” 下过一场春雨,小王庄云散日清,王贵仓大晴天里挨了个霹雳,炸的他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当初他怎么吓唬李芳草来的?说这是资本主义,要出大事!现在好了,回旋镖扎到了他自己身上。 李芳草被他吓住了,一把火把东西烧的一干二净,而他为了捞政绩,在县长面前吹都是自己弄出来的,这可怎么办! 第79章 都是她干的 王贵仓又慌又怕,手脚发软,几次才从地上爬了起来,拉着吴桂花的手颤抖着说道:“桂花啊!县里人来了,你们可得给我作证啊!那害人的玩意儿是那个叫李芳草的知青弄出来的,不是我!” 吴桂花心道谁不知道木耳是李知青种出来的,“我跟着我男人喊你一声叔,我肯定向着你啊!咱小王庄上上下下肯定都向着你!” “但是,叔啊,你自己在人家县长面前说木耳是你种的,你琢磨出来的,那么多人都听到了,我们说什么不管用,人家县里来的人不信啊!”吴桂花嚷嚷道。 王贵仓跺脚道:“你小声一点!”又左右看了几眼。 他倒是不担心村里人不跟他一条心,都是一个族的,往上数几代都沾亲带故,村里人肯定愿意偏袒自己,至于知青嘛,那是外人! 但问题的重点就在于他当初为了给自己脸上贴金,在县长和很多人跟前吹牛,县里来的人是信县长的,还是信村里那群跟他沾亲带故的泥腿子? “我就这么大嗓门!”吴桂花嘟囔道。 王贵仓已经顾不上埋怨吴桂花了,他又急又怕,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欲哭无泪,拍着大腿叫道:“哎呦,这可怎么办啊!” 好好的村干部当着,他当初干嘛要贪图虚荣,在县长面前撒谎?现在可怎么办? “都怪那个李芳草!”王贵仓恨恨的骂道,越想越恼火,要不是李芳草不安分,倒腾那个什么木耳,他能摊上这么倒霉的事?! 王贵仓从地上站起来,连裤子上的泥灰都不拍了,怒气冲冲的跑去了知青点。 吴桂花在后面喊着:“叔啊,你去哪啊?县里领导在电话里头都说了,来咱们这的人一早就出发了!估摸着快到了!” 王贵仓跑的快,完全没听到吴桂花的话,满心满眼的去找李芳草麻烦。 李芳草和周三喜正在地里上工,王贵仓到知青点扑了个空,又跑去田间地头。 王连山看他怒气冲冲的过来,上前问他怎么回事,王贵仓推开王连山,虎着脸冲正在锄地的李芳草叫道:“李知青!你过来!” 周三喜和钟麓看他来者不善,不约而同的放下了锄头,挡在了李芳草前面。 “支书,什么事啊?”钟麓问道。 王贵仓脸沉的要滴水,不客气的叫道:“我找李芳草,你滚一边去!” 李芳草从钟麓背后走了出来,平静的看着暴怒中的王贵仓,“支书,您找我什么事?” “他又要干什么!”周三喜又是担心又是恼怒,在钟麓耳边嘀咕,“他不让咱们种木耳,咱们都不种了,还想干什么!” 正在上工的众村民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纷纷停下了手里的活,一个个往这边看热闹。 王贵仓冷着脸说道:“刚县里来了电话,过会儿他们就到了,调查你种木耳的事!” 周三喜倒吸一口凉气,慌忙叫道:“我们早就不种了!东西都烧光了!” 几家跟着李芳草种过木耳的人都慌了,争先恐后的围了过来,慌张问道:“县里领导咋还管咱们农民种点菜的事啊?” “种点菜也不行啊?” “咋种点东西都不让呢!” “早知道就不弄这个东西了!刚挣个针头线脑的钱还摊上事了!” 谭锦绣的婆婆越听越害怕,被县里的人盯上还能有个好?当即就扯着谭锦绣撕打起来,一边打一边哭叫道:“你这个丧门星,种什么害人的东西!你害死我儿子了!我打死你!” 李芳草一把推开了谭锦绣的婆婆,怒道:“你再打人,等县里的人来了,我就说是你带头种木耳的!” 谭锦绣的婆婆又慌又怕,跳脚叫道:“你敢!这一个村子的人都是我们亲戚,都能给我们作证!就是你们这些知青不安分,一天到晚的想歪点子害我们!” 谭锦绣捂着脸,双目喷火的瞪着婆婆,还有躲在婆婆身后的王红民,“种木耳拿了钱的是你们,花钱的也是你们,出了事就是我们害人?!” “那害人东西是你种的!别想赖我们!县里要抓人,也是抓你!”谭锦绣婆婆挡在比她高比她壮的儿子前面,紧紧握着儿子的手,像个护崽子的老母鸡一样。 谭锦绣双目含着泪,咬牙切齿的说道:“行,你们放心,这事我一个人担了,跟你们这两个王八蛋没关系!” “嘿,你敢骂我妈!”王红民恼火了,捋着袖子叫道。 王贵仓不耐烦的叫道:“行了行了!都散了,都散了!赶紧干活去!” 钟麓眉头一皱,眼神锐利的看向了王贵仓,“支书,我听人说,您在县长跟前说木耳是您种的!” 王贵仓逼他们断了木耳的生意,自己种起了木耳,现在县里来人来调查,王贵仓怎么也不能独善其身! 王贵仓跟点燃了的炮仗似的,一蹦三尺高,眼睛瞪的像铜铃,指着钟麓色厉内荏的叫道:“谁说的?你听谁说的?我没说过!那东西是李芳草种的,跟我没关系!大家伙都能作证,是不是?” 众人都没敢接话,互相看了看,面面相觑。 王连山冷冷的看着王贵仓,说道:“支书,那天您喝多了,怕是记错了,您在县长面前说是您想出的法子种出来的木耳,那么多人都听到了!” 王贵仓恼羞成怒,老脸涨的通红,指着王连山抖着手叫道:“胡说八道!哪有这样的事!我自己说的话,我自己能不知道?王连山,我警告你啊,你再乱说话,你这个生产队长就当到头了!” 王连山看他那无耻的样子,气的把手中的锄头重重扔到了地上,大声嚷嚷道:“不干就不干了!当老子稀罕!” “那个李知青,县里的人来,你就说木耳都是你种的,跟其他人没关系!我们谁也不知道你弄这个事!”王贵仓缓和了语气,换了一副和气的笑脸,“你放心,有我在,帮着你说话,不会叫县里的人把你带走的!” 第81章 谁立了功 众人“嗬”了一声。 “你刚才说木耳是这位女同志搞出来的,别人什么都不知道啊!”中年人更迷惑了。 王贵仓厚着脸皮说道:“刚才是我们误会领导的意思了,种木耳的法子是我摸索出来的,他们这几个人,都是城里来的知青,来咱们这之前,锄头都没摸过,哪会种东西!” 这功劳是他的,谁也不能抢!说不定还能进县里得表彰呢! 杨知非站在那里气势威严,似笑非笑的开口了,“木耳真是你种出来的?” 秦鸿听周三喜说李芳草有了危难,一方面心里嘀咕着为什么李芳草有了危难周三喜会来找杨知非,另一方面心里也别扭着,担心李芳草真出了什么事,也跟着过来了。 王贵仓在杨知非威严的气势下,都不敢跟杨知非对视,含糊说道:“对,对。” “那你说说,种木耳要什么东西?”杨知非问道。 王贵仓回忆了一下,犹豫说道:“就是搞个袋子,里面装点土,就能种出来了。” 中年人皱眉说道:“老乡,你说详细点。” 装点土就能种木耳,不笑话吗?这么简单能种出来,别人不早就种了! “对,你说说,土里都放了什么?”杨知非问道。 王贵仓脑袋出了一脑门子汗,嗫嚅了半天,“有……碎木块,土……” “那你再说说,木耳是怎么移植到袋子里的?”杨知非又问道。 王贵仓原本想的是在县里来的领导面前先把功劳认领了,回头再逼着李芳草把种木耳的技术都教给他,没想到杨知非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他,他一个都答不上来。 “这个,这个,时间长了,我年纪大了,一时半会想不起来,回头我想好了,再跟领导汇报!”王贵仓说道。 中年人脸色不悦的看着王贵仓,他又不是傻子,王贵仓真要是种木耳的人,能连这些最基本的操作都不知道吗? “你这个人真是一点都不老实!骗完这个骗那个!”秦鸿不客气的骂道。 杨知非板着脸,严厉的说道:“身为干部,欺骗领导,冒领功劳,知法犯法,罪加一等!说,到底是谁钻研出来的技术?” 王贵仓被吓的打了个哆嗦,指着李芳草,哭丧着脸说道:“是她!她捣鼓出来的!” 中年人诧异的看着李芳草,没想到竟然真是这个看起来柔弱年轻的小姑娘种出来了木耳,客气的问道:“你种的木耳在哪里?能不能带我过去看看?” 李芳草看了眼缩着脖子的王贵仓,说道:“他说我种木耳是投机倒把,如果我不把卖木耳的钱交给他,他就要让我在小王庄过不下去,我没办法,把木耳都烧了。” 中年人瞪大了眼睛,“烧了?都烧了?那种木耳的肥料什么的呢?” “都烧了。”李芳草点头。 中年人痛心疾首,手都在抖,最后一腔怒火都发到了王贵仓头上,“你,你好大的官威啊!” 王贵仓辩解道:“她犯了错误,我,我这是怕她不懂事走了歪路!” 这会儿上,一辆吉普车扬着滚滚尘土,开到了小王庄村口的大路上。 先前来过小王庄的陈县长从车里下来,满面笑容的朝众人走了过来,中年人赶紧上前去,跟陈县长说了几句话。 陈县长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怒气冲冲的大踏步朝王贵仓走了过来,劈头问道:“王贵仓,上次你在我们跟前说木耳是你种出来的,你琢磨出来的技术,都是骗人的?!” 王贵仓吓的两腿都哆嗦了。 “你还逼着人家知青把种木耳的东西都烧了?”陈县长又问道。 那天他从小王庄离开之后,对种木耳就上了心,咨询了县里农委会的好几个人,都觉得要是真能把木耳种出来,也是农业上的一大成就,十分有前景。 陈县长对此事给予厚望,谁知道王贵仓这个老王八蛋骗人不说,还把人逼的一把火把所有的东西都烧干净了! 他知道有些技术上的进步完全就是碰巧,优秀的种子十分难得,东西一旦烧了,想再得到比登天还难。 王贵仓简直罪该万死! “我,我也是,也是……”王贵仓结结巴巴,说不出来话。 陈县长怒道:“上次你们村跟大王庄起冲突,我就看出来你不是个称职的支书!我现在正式通知你,解除你小王庄支书的职务!” 那时候他调查,知道了不少王贵仓办的错事,本来打算回县里开会研究处理这事的,但王贵仓吹嘘他会种木耳,让他犹豫了,现在真相大白,他还犹豫什么! “解除支书的职务是啥意思?”有人不解的问道。 旁边有人悄声解释,“就是抹了他的官儿,不让他当村干部了!” 王贵仓犹如晴天霹雳,扑通坐到了地上。 杨知非冷眼看着王贵仓,上前跟陈县长握了握手。 陈县长心里记挂木耳的事,问了中年人之后,知道是李芳草琢磨出了这个技术,客气的跟李芳草问道:“这位同志,我知道你把东西都烧了,但技术是你摸索出来的,你还能再种出来木耳吗?” 种木耳的技术都刻在李芳草脑子里,她当然能,点头说道:“我试试。” 陈县长松了口气,微笑道:“你放心,只要你能研究出来种木耳的技术,我就安排你去县里当技术员!” 小王庄的人都惊呆了,县里的技术员可是吃国家饭的,李芳草这可算是走了大运了!从乡下土坷垃刨食的知青,一下子成了端铁饭碗的! 尤其是谭锦绣的婆婆和丈夫,脸一阵红一阵白。 “你以后不用上工了,只专注于钻研种植技术。”陈县长又说道,“你是哪个生产队长的组员?” 李芳草赶忙指着王连山,“王连山同志是我们生产队长,还是退伍军人,他一直都非常支持我的工作,经常鼓励我钻研技术。” 陈县长看着人高马大,一脸正气的王连山,满意的点头,“从今天起,你先代理你们小王庄支书一职,要全力支持这位知青同志搞种植木耳的技术工作!” 第82章 杨知非的表白 在巨大的惊喜面前,王连山充分展示了一个老战士的基本素养,面不改色心不跳,大声说道:“一定不辜负领导的要求!” 陈县长又殷切鼓励了李芳草之后,坐上吉普车走了。 对于这个结果,小王庄的所有人都很满意,只有王贵仓哭的很大声。 王贵仓心里苦啊,但他现在不敢骂李芳草了,也不敢骂王连山。 李芳草是陈县长跟前的红人,王连山是如今的支书,他谁都惹不起。 众人把李芳草和王连山围了起来,七嘴八舌的羡慕她,以后不用上工,辛苦干农活了不说,还能进县城端铁饭碗。 李芳草谦虚的笑了笑,她没想过要去县城当什么技术员,她的目标很明确,从未变过,她要等恢复高考,凭自己的本事上大学,圆两辈子的梦。 “你再弄出来那些东西,还让我们跟着一起种吗?”有人试探问道。 李芳草微笑点头,给众人吃了定心丸,“你们放心,只要你们愿意种,我都免费教给你们。” 她不求当什么大善人,但老天安排她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人在这个世上重走一遭,她总想做些好事,回报老天给她的厚待。 王连山心里忍不住感慨,还是李芳草大公无私啊,他都比不上这个小女娃子有觉悟! 在交接村里工作的时候,王贵仓还在抹眼泪,嚷嚷着他对小王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让王连山至少要安排他当个会计,被王连山冷着脸拒绝了。 王贵仓大字不识几个,还当会计?! 王贵仓脸上挂不住,感慨着人走茶凉,悻悻然说道:“李芳草这次是走大运了,入了县里领导的眼,还不用上工,小王庄不但少个干活的,还得白养活一个人!” “人家李知青都说了,把技术都教给我们。人家捣鼓出来的那技术,可比干农活挣工分值钱多了!”王连山说道,不屑的看了眼王贵仓,“这事你能不知道吗?你不也眼馋人家卖木耳挣的钱吗?” 王贵仓被怼的无话可说,半晌不甘心的说道:“你别高兴太早,人家现在攀上高枝了,说不定马上就进城了,再也不回来了,许诺给你们的也不一定能给!” 王连山懒得搭理王贵仓,心道就算李芳草不回来,也是因为你把人家给得罪狠了。 李芳草被众人喜气洋洋的拥簇着回了知青点。 临走时,她回头看了眼不远处的杨知非,杨知非冲她笑了笑,转身走了。 秦鸿有心想跟李芳草说话,然而想起来他还在“单方面”跟李芳草冷战,便跟着杨知非走了。 走到一半,秦鸿突然反应过来,拉着杨知非狐疑的问道:“知非哥,你跟那个假小子什么关系?怎么她朋友出事,来找你帮忙啊?” 杨知非看秦鸿那坏笑的模样,就知道秦鸿误会他跟周三喜在处对象了。 “普通朋友。”杨知非说道。 秦鸿嘿嘿一笑,哥俩好似的揽着杨知非的肩膀,“咱俩什么关系,你还瞒着我!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他回忆了一下周三喜,虽说那个假小子一头乱糟糟的短发,但是五官长的还是挺漂亮的,他只是没想到杨知非居然喜欢假小子类型的女孩。 “我跟周同志只是普通朋友。”杨知非强调道。 他有心想跟秦鸿坦白是为了李芳草过来的,但想到李芳草对他的态度,心中长叹了一声。 秦鸿暧昧的笑了,“知道,知道!”见杨知非情绪不高,一直沉着脸,识趣的没有再开玩笑。 杨知非心里很不舒服。 王贵仓那么欺负李芳草,不就是以为李芳草孤孤单单一个小女孩,没人疼着没人护着吗! 想起他刚跑过去时,看到懦弱又贪婪的王贵仓把罪名都推到李芳草一个人头上,他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的拳头,恨不得把欺负李芳草的人统统揍一顿。 到了单位,杨知非接到了一个电话,刚还脸上挂着笑容的他猛的变了脸色,站了起来,“什么?张云峰牺牲了!” 挂掉电话之后,杨知非沉默的坐在那里。 不久前,他还收到了张云峰的信,张云峰说他年纪不小了,等这次任务结束就托媒人介绍对象,好好成家过日子。 字里行间满满是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期待。 杨知非突然很想见到李芳草,很想把心爱的姑娘抱入怀中。 人生充满了如此多的意外,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如果他不珍惜现在的时光,在够得到李芳草的时候把李芳草拥入怀中,谁知道下一秒钟他会不会跟李芳草就此别过,再无相见的机会。 杨知非是个行动派,确定了想法之后直接去找了李芳草。 今天李芳草遇到了危难,他只能以路人的身份看着她,连句安慰的话都不能说。 他想正大光明的站在李芳草的前面,护着她。 秦鸿去找杨知非的时候,在宿舍扑了个空,问小巩,小巩支支吾吾的不肯说,秦鸿悻悻而去。 杨知非依旧守在李芳草去小学教室的路上,看着李芳草纤细的身影由远及近,一步步娉婷的走到了他跟前。 “芳草。”杨知非站到李芳草跟前,低头看着她。 “今天的事谢谢你了。”李芳草笑着说道。 杨知非摇头,“不用谢,我也有我的私心。” 李芳草诧异的看着他。 杨知非继续说道:“我喜欢你,我想跟你处对象,以结婚为前提。” 李芳草没想到杨知非这么直白,脸红了个彻底,低着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杨知非看不到李芳草的脸色,只能看到李芳草白玉一般的耳朵染着美丽的红晕。 李芳草最初的悸动过后,渐渐的平静了下来,泛上了一丝苦涩。 她这样的人,爹不疼娘不爱的万人嫌,有什么资格去跟杨知非处对象? 她感谢老天安排她遇到了杨知非,才知道这世上竟然有这么好的男子,冷硬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温柔体贴宽厚的心,但她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杨知非耐心的看着李芳草。 过了好一会儿,李芳草仍旧低着头,闷声说道:“还是……算了吧!” 第83章 杨知非转正 杨知非深吸了一口气,不能接受这个回答,柔声问道:“你不愿意,是觉得我哪里不好吗?” 李芳草想说不是你不好,是我不好,然而还是咽了下去,最后随便找了个借口,说道:“你年纪比我大……” 大八岁呢! 杨知非瞪大眼睛,万万没想到惨遭拒绝的原因竟然是李芳草嫌弃他年纪大! 再次表白失败,杨知非含恨走了。 进了营地之后,秦鸿过来,问道:“你去哪了?” 杨知非回过神,沉着脸问道:“这个月的工作计划完成了吗?” “上午不都盘点过了吗?都完成了!知非哥你过糊涂了?”秦鸿愕然道。 杨知非深吸了一口气,才理智回归,沉默良久,忍不住问道:“我老了吗?” 秦鸿震惊了,“大哥,你今天是怎么了?就算偶尔过糊涂了,忘了今天是周几,也不能怀疑自己老了啊!” 才二十四的人哪里老了啊! 杨知非没有说话,表情严肃深沉。 秦鸿安慰他道:“我也经常过糊涂,忘了是几号,周几。” 杨知非长长出了一口气,突然转过了身,快步往大门走去。 剩下秦鸿茫然的看着杨知非矫健的背影,他刚才是耳朵出毛病了吧?杨知非是不是跟他说自己老了? 杨知非越走越快,到最后几乎是大步跑向了小王庄,夕阳把他奔跑的身影拉的老长,心里咚咚跳的越来越厉害。 一直跑到了小王庄教室外面,他才停下了脚步,看向了屋里教人读书写字的李芳草。 李芳草看到了外面的杨知非,脸上又涌出了红霞,故作镇定的让学生们在屋里自己读书,深呼吸了几口气才有勇气走到外面,去见杨知非。 “什么事……”她刚开口,杨知非就打断了她的话,盯着她问道:“李芳草同志,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李芳草惊讶的抬头,在杨知非热情似火的目光中又红了脸,摇头说道:“没有。” “那跟我处对象吧!”杨知非又说道,“我喜欢你,这么多年了我只喜欢过你一个女孩!” 李芳草一颗心又剧烈的跳动了起来,她鼓起勇气看向了杨知非的眼睛,眼神清明,泛着温柔的光。 “行不行,李同志?”杨知非紧张的问道。 李芳草手握成拳头又松开,前世她至死都是孤身一人,并不是被沈海峰伤透心而断情绝爱,只是没有碰到过让她心动信任的对象,如今人生重来一次,她想给自己一次试试的机会。 杨知非让她那颗沉寂已久的心重新跳动了起来,也值得她付出信任。 “那就试试吧……”李芳草红着脸看着杨知非。 杨知非还以为自己又要被拒绝了,乍听到李芳草的回答,简直不敢置信,嘴巴咧的老大,笑容憨憨傻傻的,跟平日里那副冷峻严肃的模样判若两人。 李芳草微笑的在杨知非眼前挥了挥手,“只有我们几个朋友知道就行,你不许跟别人说。” 杨知非这才回过神,嘿嘿笑了笑,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 “对了。”杨知非突然想起了什么,伸手从军装口袋里掏出了一叠钞票和一叠票证,一股脑的塞给了李芳草。 李芳草诧异的看着他。 “这是我们今天发的津贴和工资。”杨知非说道。 李芳草立刻要把手里的钱和票还给他,“我不要。” “你是我对象,就该给你。”杨知非理直气壮的说道,“我们同事都是这样的,钱和票都给对象。” 说到“对象”两个字,杨知非耳尖都泛着红,心里涌动的全是温柔和甜蜜。 李芳草是他对象了呢! “你拿去,买吃的,买布做衣裳。给对象花钱,天经地义!”杨知非说道。 李芳草涨红了脸,都不敢去看杨知非,羞涩的同时心里满是酸酸的暖意,前后两辈子,还是头一次有人这么全心全意的体贴着她,爱护着她。 “我有钱,我不要。”李芳草慌忙丢下一句话,“我还要给他们念书,我走了!” 杨知非看着李芳草跑远的身影,嘴角翘的高高的。 他现在是有对象的人呢! 第二天杨知非出去办事,回来时路过一户人家,看那户人家养的鸡又肥又大,花钱问老乡把鸡买了下来,带去了知青点。 周三喜看到鸡两眼放光,口水都要流下来了,跑到灶房磨刀霍霍向肥鸡,“好肥的鸡啊!我来杀鸡,杨同志你先去给芳草帮忙!” 杨知非赶忙挽起袖子去了李芳草培养食用菌用的土坯房。 刘招娣靠着门框,两只眼睛滴溜溜的在周三喜身上来回打转。 昨天她可看的清楚,李芳草被王贵仓踢出来当替罪羊,可是周三喜跑去喊来了两个人,都在那个神秘单位上班。 莫非周三喜跟这个人在处对象? “三喜啊!”刘招娣走过去,一脸假惺惺的热情,整的俩人关系多好一样,压低声音问道:“那人是你对象?” “不是!”周三喜皱眉说道,手脚麻利的拔了鸡脖子上的毛,暗道刘招娣什么眼神啊?没看到杨知非眼珠子都粘在芳草身上下不来吗! 周三喜不再搭理刘招娣,摆了个铁碗在地上,一刀放血。 刘招娣啧啧笑了起来,凑近说道:“哟,还不承认!咱都一个知青点的,你还瞒着我!” 她也想找个旁边单位的人当对象,这样她就不用在农村种地了。旁边单位一看就工资高,福利待遇好。 周三喜把奄奄一息的鸡随手往刘招娣的方向一丢,割了喉咙的鸡垂死挣扎起来,鸡血尘土扑腾的到处都是,把凑过来的刘招娣给逼回去了。 “瞒着你怎么了?我有没有对象跟你有什么关系?多管闲事!”周三喜哼了一声。 中午还是李芳草掌勺,洗干净的鸡剁成块,扯几个窗台上穿成长串的红辣椒,配上葱姜蒜爆炒,香气飘满了整个小院,再切几个土豆加水炖上,炖到差不多的时候在铁锅壁上贴了一圈玉米面饼。 李芳草叫了钟麓和张美香一起,几个年轻围着桌子坐着,嘻嘻哈哈笑着美美的吃了一顿好的。 席间,张美香说道:“娄玉娥去申市那么久了,到现在还没回来,上午上工的时候,王连山还问我知不知道她在哪。” 第84章 偷剩菜 周三喜捡了块鸡肝,放嘴里美美的吃了起来,幸福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说道:“她去申市不是相看对象吗?许是嫁人了!” 张美香点了下周三喜的额头,“你傻啊!她要是结婚,不得给村里打报告,把户口转走啊?王连山能不知道?还用得着问我?” “管她干什么!”周三喜无所谓的说道,反正她不喜欢娄玉娥,娄玉娥不在这里,刘招娣一个人翻不起浪,知青点太太平平的,这段日子别提多舒坦了。 张美香翻了个白眼,“你以为我想管她?还不是她走之前嚷嚷着要给我们带申市的好东西,收了好多钱!朱旺宗托她在申市买结婚的东西,现在她一去不返,王金兰等结婚等的着急上火,跑到我跟前阴阳怪气,说朱旺宗多爱她之类的话,真是恶心死我了!” “哎,连我都给了她五块钱,让她给我买东西呢!”张美香又叹气道。 李芳草一时间都分不清她到底是在烦恼五块钱还是王金兰,便说道:“王金兰要是再到你跟前说你不爱听的,你就拉着她一起去找支书,让支书报公安,告娄玉娥诈骗!” 拿了别人这么多钱,消失的无影无踪,娄玉娥不是诈骗是什么? “王金兰早催着朱旺宗去告了,朱旺宗那人你们还不知道,老觉得自己是老大哥,拉不下脸呗!”张美香说道。 几个人在屋里吃着香喷喷的土豆炖鸡,外面的鸡毛还没收拾,村里的小孩子们闻着味过来,瞧着地上的鸡毛都兴奋了起来,纷纷跑过去拿鸡毛准备做毽子。 杨知非也跟着捡了几根鸡毛,找了几颗废旧螺母做成了一个毽子,眉眼含笑的递给了李芳草,让她试试。 李芳草接过毽子,脱掉了薄袄,一口气踢了一百多个,刘海都汗透了,贴在白皙的额头,俏丽的脸上透着健康的红晕。 孩子们都惊呆了,围着李芳草兴奋的拍着手,大声的帮李芳草数着个数。 “我来试试。”周三喜接过毽子,嘿嘿笑道。 在众人都看着周三喜的时候,杨知非悄悄凑到李芳草耳边说道:“我有你这样的对象真是赚大了,你会做菜,会种木耳,会打乒乓球,会踢毽子……这世上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吗?” 李芳草回头看到杨知非含笑的双眸,腼腆的笑道:“你可别夸我了,我不会的东西可多了!” 杨知非看李芳草真是越看越觉得他的对象可爱,要不是周围这么多人,他可真想把李芳草拉到怀里。 钟麓在一旁静静的看着,最终什么都没有说,看向了别处。 王金兰和家里的两个孩子路过知青点时,听到热闹也进来了。看到地上一堆鸡毛,还有杀鸡留下的痕迹,空气中还弥漫着土豆炖鸡的香气,从李芳草那屋敞开的门里看过去,锅里还剩不少呢! 正好这会儿上朱旺宗从屋里出来,王金兰赶紧过去,说道:“你去把那盆端出来给我。” “什么盆?”朱旺宗茫然问道。 王金兰指了指屋里的桌子,“我给我爸妈弟妹热热,让他们晚上吃。” 朱旺宗脸色有点尴尬,小声说道:“不行,这也太……” “有什么不行的!就是你们城里人瞎讲究!我们农村办席都把剩菜带回家的!”王金兰生气了。 照她说,朱旺宗应该主动把剩菜端到他们家,而不是等她发现了张嘴要。 朱旺宗皱眉解释道:“是李知青他们几个吃饭,没喊我,我都没上桌吃饭,怎么好意思过去端人家的盆!” 王金兰瞟了眼人群中的李芳草,嗤了一声,“你见天说你是知青点的老大哥,都是吹的!人家吃顿好的都不喊你!” “别这么说!”朱旺宗脸上挂不住,“李知青喊了美香,你难道想让我跟美香一桌吃饭?” 张美香现在跟他关系降到了冰点,但凡懂点人情世故,都不会把两个人叫到一张桌子上吃饭。 王金兰一听张美香的名字就冒火,质问道:“你是不是后悔了?嫌弃我是农村人了?” 她声音有点大,不少人都朝他们这里张望。 朱旺宗紧张的说道:“你别嚷嚷了!叫人看见像什么样子!” “那你说啊,你是不是后悔跟我处对象了?”王金兰红着眼睛问道。 朱旺宗只得息事宁人,“没有,我没有后悔,这不是等着娄玉娥带结婚用的东西回来吗!” 说起娄玉娥,王金兰更来气了,激动的数落着朱旺宗,“你脑子是不是有坑?你居然给了娄玉娥十块钱让她买东西!她肯定拿了钱跑了!十块钱啊!我得挣多长时间的工分才够十块钱啊!” 朱旺宗没有吭声,看着王金兰咬牙切齿的模样只觉得陌生,十块钱是他的,怎么王金兰就跟他偷了她十块钱一样愤怒呢? 王金兰几次让他去找公社告娄玉娥,想让公安抓到娄玉娥,把十块钱要回来,但朱旺宗一次都没有去,能拖就拖,总说要等娄玉娥回来。 实际上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他其实并不盼着娄玉娥回来,也不盼着那十块钱要回来。只要结婚的东西还没买回来,这婚就可以拖下去。 和王金兰最初的热恋期早就过去了,他顶着对家人和青梅的双重背叛守护的爱情其实没那么甜蜜了。 接触的越久,他才越觉得对王金兰的了解不够。 王金兰说了半天,最后催促道:“现在屋里没人,你去把装菜的盆端过来!我爸妈弟妹他们好久都没见荤腥了!” 朱旺宗脸色涨红,这么多人,要是被人看到他去女知青屋里偷剩菜,他一个大男人的脸往哪里搁? “我给你钱,你去买只鸡。”朱旺宗说道。 王金兰觉得朱旺宗简直脑子有病,好好的土豆炖鸡,只要伸手就能拿到的,为什么要花钱去买?真是城里人不知道钱金贵! 她不信李芳草几个女孩子还能追着朱旺宗要剩菜。 “你有钱买鸡,没钱给我?钱留着有用,别乱花!我爸妈看病买药哪样不要钱?”王金兰带上了火气,“算了,我不跟你说那么多,你赶紧去把盆端给我!” 朱旺宗忍不下去了,恼怒不已,硬邦邦的说道:“我不去!” 说罢,扭头就走了。 第85章 肖姝雪来了 李芳草和杨知非确定对象关系后,过了两天,支书王连山说要去城里接新来的女知青,找了人来领着这群知青干活。 下工之后,周三喜去村民家里送绣品了,刘招娣见院子里只有李芳草一个人,左右看了一眼,鬼鬼祟祟的走到李芳草跟前,说道:“三喜有对象了,你知道不?” 李芳草诧异的看着她,不动声色的摇头,“不知道,没听她说过。” “你还装!你跟她好的穿一条裤子你能不知道?”刘招娣撇嘴,“我都看出来了,那天县长过来,她不是喊了两个人吗?其中有一个前两天还给你们送鸡吃!当我瞎呢!你不说,我也能去跟别人打听!” 李芳草脸色冷了下来,“这是别人的私事,你要是到处乱说,我可是要去找公社书记反映你的问题的。” 刘招娣悻悻然,李芳草是陈县长重点关注的人,要是去公社书记那里告她,公社书记肯定帮着李芳草! “我就随口那么一说,我肯定不跟别人嘀咕这事!我是那碎嘴的人吗!”刘招娣赔笑道,“不过,你真是误会我了,我是看你跟周三喜关系好,才跟你说的。要是周三喜没跟人搞对象,这事就算了,要是真搞对象了,可就事儿大了!” 李芳草想了想,问道:“什么事?” 刘招娣说道:“我刚看到一辆吉普车停到了村口,车上有个人,让王连山一起上了车。你知道那个人谁吗?” 李芳草眼神微微一紧。 “就是那个给你们送鸡的人!王连山还喊他杨主任!”刘招娣一拍大腿叫道,“你想想,咱们这些女知青来小王庄,都是王贵仓驾着驴车去接的,可没人能让人开吉普车去接吧!” 李芳草眸光闪了闪,说道:“也许是支书想搭人家的顺风车。” 刘招娣笑的幸灾乐祸,“我在旁边,听的清清楚楚,支书说了,就是去接新来的女知青,叫什么肖姝雪,跟姓杨的关系可不一般呢!” 听到肖姝雪的名字,李芳草面色陡然变了,呼吸都紧了起来。 也许是同名同姓…… 她上辈子可没听说过肖姝雪下乡插队。 也不一定,这辈子她没有当冤大头把工作让给肖姝雪,两个人的命运都发生了改变,肖姝雪当知青下乡插队,不是没有可能。 李芳草没有说话,插在兜里的手无意识的攥紧了,她觉得她应该相信杨知非,杨知非不是那种人。 但杨知非跟肖仲钦是好朋友…… 李芳草心乱如麻,面色苍白,身体都在发抖。 “我可不是那碎嘴的人,我是怕三喜被人给骗了!人家端铁饭碗的要什么有什么,能看得上咱们这种一无所有的知青?”刘招娣冷哼道。 李芳草没有理会刘招娣,大踏步的回了房间,一个人关着门坐在窗台前看了一下午的高中课本,一颗慌乱躁动的心渐渐的平静下来。 一直到夜幕低垂,李芳草和周三喜早早的熄灯躺进了被窝,知青点才喧闹起来。 吉普车颠簸着开到了知青点院子门口,不少村里人都跟着过来看热闹了,王连山呵斥了几声都没有驱散看热闹的人群。 樊建刚在门口喊钟麓和朱旺宗,激动的叫道:“老钟,老朱,快出来看!咱知青点来了个天仙儿!” 朱旺宗一早就听说要来新知青了,赶忙往外跑,回头喊钟麓,钟麓淡淡的说道:“我累了一天,不去了,你们去吧。” 周三喜一听到动静,要从床上起来看热闹,但看李芳草没有动静,怕吵到李芳草,悄悄的披了薄袄透过窗户往外看。 玻璃窗外面被吉普车的车灯照的灯火通明,一个看起来和她们差不多年岁的姑娘从吉普车后座款款的下了车。 十六七岁的年纪,笔挺的黑裤,剪裁得体的长风衣外套,鹅蛋脸,五官精致,贝雷帽下面的长发还烫成了大卷! 周三喜倒吸一口凉气,怪不得樊建刚嚷嚷着天仙儿来了呢!真是长的好看,又打扮时髦!一看就是家里非富即贵。 让她更惊讶的是杨知非竟然从副驾下了车。 “知非哥。”新来的女知青开口了,上下打量了眼简陋的院子,死活不肯再往前挪一步,“这就是知青点啊?” 王连山跟着从后座出来了,和杨知非一起把肖姝雪的行李从车里搬了出来,林林总总四五个皮箱子,外加几个旅行袋。 村里人哪见过这么好的皮箱子,还有人趁天黑偷偷在行李箱上摸了摸。 李芳草躺在床上,耳朵里清清楚楚的听着肖姝雪娇滴滴喊着知非哥。 上辈子肖姝雪也是这样,她从小到大都是人人宠爱的小公主,每个人都喜欢她,捧着她,只要她娇滴滴的一喊,任谁都拒绝不了她。 只要肖姝雪勾勾手,就把沈海峰迷的神魂颠倒。 肖姝雪是娇养大的金贵公主,而她只是路边谁都可以踩一脚的野草。 “知非哥,这房子怎么能住人呢!” “知非哥,今晚要不我先住你们单位宿舍吧!” 肖姝雪撒娇的声音还在外面不停的响起。 “我们单位不许外人进去。”杨知非说道。 肖姝雪哼了一声。 杨知非又说道:“王支书,新来的肖知青住哪里?” 王连山说道:“刚走了一个知青,她的床铺空出来了,让肖知青先睡这里吧。” 杨知非看了眼隔壁李芳草的房间,已经黑灯瞎火了,他压下想要找李芳草的冲动,点头说道:“那你就睡这屋吧,你把床铺一下,我先走了。” “哎,别走啊!知非哥,我不会铺床!”肖姝雪叫道。 杨知非皱眉说道:“哪有人不会铺床的。” “人家就不会嘛!我在家里从来没铺过床,都是我妈和保姆给我铺的!”肖姝雪委屈的说道,“知非哥,你就帮帮我铺床嘛!你总不能让我坐在床板上坐一夜吧?” 过了一会儿,杨知非的声音穿过窗户传到了李芳草的耳中,“行吧。” 周三喜惊了,顾不上吵不吵李芳草了,扑到李芳草床边,喊道:“芳草!这怎么回事?” 第86章 门当户对 李芳草问道:“怎么了?” “外面那么大动静,你没听到?”周三喜心里又急又恨,这个杨知非不是跟芳草表白了,要跟芳草处对象吗?怎么看起来跟新来的女知青关系挺亲密的呢? 李芳草心平气和的说道:“听到了。” “那你还睡得着?赶紧咱们出去看看,问问杨同志什么情况!”周三喜说道。 李芳草从被窝里伸出手,拍了拍周三喜,平静的说道:“睡吧。” 周三喜突然就明白了李芳草的意思,小声安慰道:“杨同志不像是脚踏两只船的人,是我冒失了,你别多想。” 李芳草笑了起来,突然觉得没什么意思。 肖姝雪是娇养出来的金贵公主,她的亲生父母疼爱肖姝雪,青梅竹马痴迷肖姝雪,就连刚答应处的对象杨知非跟肖姝雪关系也不一般。 她甚至都没办法恨肖姝雪,亲生父母也好,沈海峰也罢,都是心甘情愿偏爱肖姝雪的,她连跟肖姝雪抢宠爱的资格都不够。 但唯独杨知非…… 李芳草头埋在被窝中,带着一丝颤抖,深深的叹了口气,一滴眼泪划过眼角。 唯独杨知非,这个她动心过喜欢过的大男孩,她没有想到也会离她而去。 刘招娣说过的话又在她耳边响起,“人家端铁饭碗的要什么有什么,能看得上咱们这种一无所有的知青?” 杨知非和肖姝雪的二哥肖仲钦是好朋友,应该跟肖姝雪早就认识。 也许她只是杨知非在偏僻山区无聊时打发时间的消遣,如今更漂亮家世又好的肖姝雪过来了,杨知非自然就看不上她了。 杨知非又说了些什么,院子里的贝贝不知道为什么叫了起来,隔壁杨知非的声音低沉,李芳草听不真切。 肖姝雪娇滴滴的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倒是在李芳草这边听的很清楚,“知非哥,你对我真好!” “知非哥,你明天过来看我吗?要不我明天去找你?” 过了一会儿,肖姝雪的声音又在院子里响了起来,“知非哥,天黑,你回去路上注意点!” 李芳草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眼神已经变的一片澄明。 上辈子的她都没有让自己沉浸在被抛弃的怨愤中太久,这辈子自然也不会。人人都喜欢肖姝雪,那是肖姝雪的福气,她羡慕不来。 她早就认清楚,想明白了,她没有那个能耐让亲生父母喜欢她,也没有能耐阻止别人喜欢肖姝雪。 她这样的人,爹不疼娘不爱,连共患难的青梅竹马都能背叛她,加上小学都没读完,讨生活本就艰难,如今能有现在的平静安稳的生活,已经十分不易了。 没有人喜欢她,她只能成为一棵能为自己遮风挡雨的大树,任何人都不能阻止她的脚步,她不能辜负老天对她的厚爱。 院子里,杨知非从肖姝雪屋里出来后,最后看了一眼依旧黑漆漆的隔壁李芳草的房间,朝还在喊着“知非哥”的肖姝雪摆了摆手,赶紧进了吉普车,让小巩立刻开车走人。 他真是被肖姝雪那娇滴滴的声音喊的头皮发麻,耳朵都在嗡嗡作响。 李芳草就不会这样,她总是安安静静的,笑容柔美,像一泓清泉,看一眼就能甜到人心里。 吉普车开动之后,肖姝雪一直等到吉普车的尾灯消失在夜幕中,才依依不舍的回了屋。 刘招娣把杨知非给她的五毛钱揣兜里,快速铺好了床,眼神贪婪的看着肖姝雪的行李和床铺。 她早知道新来的女知青不一般,没想到这么不一般。品质这么好这么大的皮箱,她还只是在下乡前老家的百货大楼里见过一只,贵的吓人不说,有票都买不到,当展示用的。 这样普通老百姓买都买不到的皮箱,肖姝雪一个人带了五个。 而肖姝雪铺床的被褥她摸过,蓄满了厚厚的棉花,床单竟然是光滑的丝绸,印着漂亮华丽的印花。她从来没摸过这么丝滑柔顺的布料,都不敢使劲,怕手上的老茧勾破了布料。 就连肖姝雪随手放在床头的手表一看就是进口的,小巧精致的女士表。 更别提肖姝雪一身时髦昂贵的衣裳了,还有肖姝雪脚上穿的那双好看的皮鞋,光这一身行头,怕是就要上百块! 在看到肖姝雪之前,她都想象不到这世上还有这么奢华的生活! 肖姝雪回来后,刚才面对杨知非时那娇俏甜美的笑容消失了,拉着脸嫌弃的看了眼屋里,自顾自的坐在自己床上,掏出包里的雪花膏开始往手上抹。 “刚才送你过来的人跟你什么关系啊?”刘招娣讨好的问道。 张美香心里也泛着嘀咕呢,她早看出来杨知非跟李芳草的关系不一般了,怎么杨知非送了这个千金大小姐过来,而李芳草躲在屋里不出来呢? “他是我哥的朋友,他爸跟我爸都是首长……”肖姝雪眼中带着一丝高高在上的倨傲。 刘招娣惊呼道:“你是大官家的千金啊!” 肖姝雪脸上挂着矜持的微笑,“你小声一点,不要跟别人说。我爸说了,来这里要低调,我们家跟知非哥家算门当户对。” 刘招娣满心满眼只剩下了羡慕,“那他是你对象?” 肖姝雪想起英俊的杨知非,俏脸飞红,拢了拢耳边精致的卷发,含笑说道:“两家长辈觉得知非哥一个人在这里没人照顾,就让我借着下乡的机会过来了。” 刘招娣幸灾乐祸的瞟了眼隔壁的那堵墙,她就说嘛,人家早就有门当户对的对象了,对女知青就是玩玩而已! “你们定亲了?”张美香突然问道。 肖姝雪一噎,含糊应了一声,“嗯。” “定亲了为啥他不亲自给你铺床,还要花钱让刘招娣给你铺床?”张美香不肯相信,她觉得杨知非对李芳草挺真心的,不像是那种人。 肖姝雪翻了个白眼,“我骗你干嘛?他在家有保姆,出门有秘书,不会铺床不是很正常吗?而且我们两家都过了明路了,要不然我爸会同意我来这里?”她从挎包里掏出一张照片,笑容得意的说道:“看,这是我们跟家里人的合影。” 张美香凑过来一看,照片大概是好几年前拍的,照片上的杨知非显得有些稚嫩,十四五岁的样子,肖姝雪就更小了。 照片上,杨知非跟肖家四兄妹坐在沙发上,其乐融融。 “你们俩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啊!般配的很!”刘招娣卖力的拍着马屁,眼珠子盯着肖姝雪随手放桌子上的雪花膏,心里念的是肖姝雪高兴了让她也抹一下。 这雪花膏香味好闻,瓶子精致,一看就不是供销社那种五毛钱一大瓶的便宜货。 肖姝雪收拾着行李,听的心里十分高兴,随手把箱子里的一罐奶粉给了刘招娣,“给你了。” 刘招娣只在商店柜台里见过这种铁皮罐子装的高档奶粉,简直不敢置信,“给我了?” “给你了。”肖姝雪不耐烦的说道,“我对奶粉过敏!家里的保姆新来的,竟然给我装奶粉!回头就让我妈扣她工资!” 第87章 独立女性 李芳草原以为自己会伤心的睡不着,哪知很快就睡着了,连半夜打雷下雨都没听到。 第二天一早,她开门,扑面一股潮湿的水汽,夜里风雨裹挟着不知道哪里来的桃李花瓣,在院子里落了一地。 原来春天早就到了。 李芳草拿起扫把,将门檐下积的雨水扫了出去,接着喊周三喜起床。 精神抖擞,完全看不出刚失了个恋。 她是活了两辈子的老阿姨了,哪能因为那点情情爱爱就像没经历过世面的小丫头一样觉得世界毁灭了呢! 真那样,自己都要瞧不起自己了。 她理解杨知非的选择,现代人相亲的时候都把自己的条件的罗列起来,再去比较对方的。谁不生活在现实中呢? 肖姝雪家庭条件比她好,有父母兄弟的宠爱,学上的比她多,比她漂亮…… 她要是杨知非,也选肖姝雪。 沈海峰得罪了领导,跟肖姝雪没了可能,肖姝雪插队下乡,和杨知非到了一个地方。 她这么一下乡,就像蝴蝶效应一样,改变了前世的全部轨迹。 这么一算,她竟然算得上杨知非和肖姝雪的媒人,毕竟前世她可没听说过杨知非这个人。 周三喜打着哈欠从屋里出来,看李芳草精神焕发,皮肤透亮,白里透红,忍不住心生嫉妒,在李芳草耳边嘀咕道:“你可真是个没心没肺的!我都替你发愁的睡不着觉,你倒好,睡的可真香!” 这会儿上,知青点后面的茅房里突然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叫,把李芳草和周三喜吓了一跳。 肖姝雪从茅房手忙脚乱的跑了出来,一脸的惊魂未定。 “你叫什么?见鬼啦?”周三喜被肖姝雪这一声尖叫,吓的瞌睡虫都跑光了,不悦的说道。 李芳草打量了眼肖姝雪。 上次她跟肖姝雪见面,还是上辈子肖家发现两家孩子抱错了之后,喊她回家见一面。 肖姝雪打扮的像个精致的洋娃娃一样,穿着雪白的衬衣,层层叠叠的花裙子,红着眼睛娇滴滴的缩在杜文雨的怀里。 而她穿着短了一截的补丁裤子,脚上的黑布鞋露着脚趾,手上满是冻疮结痂后的疤痕印记,就像是乡下来的讨饭花子。 而今生和抢占了她的人生的女孩第一次相见,她猛然发现,肖姝雪眉眼间像极了赵小凤,她一眼就察觉到了。 赵小凤年轻的时候是十里八乡出名的村花,不然不至于被李德福相中,肖姝雪把她亲生母亲的美貌继承了个十成十。 不过一贯走娇滴滴的美貌公主风范的肖姝雪现在有点狼狈,卷发散乱的披在肩膀上,跳着脚惊恐的叫道:“有蛆!厕所有蛆!” 周三喜气笑了,抱着胳膊说道:“蛆不在茅坑里还能在哪里?在你床上啊?” “哎,你这人怎么说话的!”肖姝雪柳眉倒竖,指着周三喜骂道。 周三喜撇嘴一笑,“我这人就爱说实话!” 张美香从屋里出来,拉过李芳草和周三喜,“别吵了,我有话跟你们说!” 李芳草锁了门,跟周三喜和张美香匆匆出了大门,绕到了拐角处。 张美香回头看了眼怒气冲冲摔门进屋的肖姝雪,悄声问道:“芳草,你没跟那个姓杨的处对象吧?” “怎么了?”周三喜紧张的问道。 张美香跺脚,“昨晚上,新来的那个女的亲口说她跟姓杨的定亲了!” “什么!”周三喜惊呆住了,下意识的看向了李芳草。 张美香撇嘴说道:“她还给我们看了他们的合影,说爹妈那里都过了明路了。” 李芳草深吸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上辈子为什么肖姝雪会嫁给沈海峰,但是肖姝雪和杨知非定亲,她也不觉得意外。 “现在知道了,我不会再跟他处对象了。”李芳草说道,“美香,谢谢你告诉我。” 张美香忍不住抱住了李芳草,感慨道:“你比我还倒霉!” “别想那么多了,我们都要向前看。走吧,该去上工了!”李芳草笑道。 三个人出了拐角,远远的从院门看到杨知非站在院子里,背对着她们。 朝阳突破云层,照在杨知非的背影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金光,简单的大衣勾勒出了高大矫健的身材。 肖姝雪娇笑着站在屋檐下,手里卷着发梢,漂亮的面孔仿佛是上了甜白釉的白瓷,“知非哥,你这么早就来找我啦?” 杨知非看了眼李芳草的房间,房门锁着,屋里显然没人,他又去李芳草种木耳的土坯房看了一眼,屋里也没人。 没找到想见的人,杨知非随意问道:“还适应吗?” 三个人站在门口,正好看到男人关切的问话,而女的眉目含情,娇俏潋滟。 周三喜没好气的呸了一声。 “走吧,不回去了。”李芳草面无表情的说道。 晦气! 杨知非以为李芳草上工去了,懒得应付肖姝雪,敷衍了两句就走了,往小王庄田地走去。 连着几天没见对象了,杨知非心里想的不得了。以前读书的时候看到古人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那会儿他不理解什么意思,现在他懂了。 昨天晚上李芳草睡的早,今天李芳草又走的早,连着两次他都错过了,一想到很快就能见面了,他一颗心砰砰跳的厉害,越发的兴奋期待起来。 就算不能光明正大的站在一起,遥遥的看一眼,说两句话也是好的。 昨夜才下过一场雨,空气清新,金色的阳光笼罩着大地,田埂上陆陆续续来了不少扛着锄头的村民。 杨知非沿着田埂仔细看着,环视了一圈,李芳草人呢? 正在刨地的刘招娣看到杨知非,想起昨晚上那罐昂贵的奶粉,走了过来,热情的问道:“杨同志,你找三喜啊?她在那呢!” 杨知非一看刘招娣笑的暧昧,便摆手,一脸冷峻,“你误会了……” 刘招娣眼珠子一转,瞬间就想到了答案,原来跟杨知非有一腿的不是周三喜,而是李芳草! 这下就全想通了! 怪不得李芳草一有难处,杨知非就跑过来了,平时又是送鸡又是送猪肉的。 刘招娣笑道:“那你是找芳草了?哎呦,那真是不巧,她跟她对象上山去了!” 第88章 她对象 “她对象?”杨知非瞬间睁大了眼睛。 刘招娣像是完全没注意到杨知非的异样,说道:“对啊,芳草正跟我们知青点的男知青钟麓同志处对象呢!这事我们都知道!怎么,杨同志不知道啊?哎呦,我看你跟他们挺熟的,我以为你知道呢!” 杨知非冷漠的点点头,转身往小王庄附近的山上走了过去,他压根不信刘招娣的话。 李芳草不会骗他的。 小王庄附近的山头都不算高,杨知非跑了好几个山头,终于在太阳升到最中间的时候,找到了李芳草。 李芳草正蹲在地上,专心的往麻袋里挖土。钟麓蹲在离她不到五十米的地方,同样往麻袋里装着土。 直到李芳草察觉到面前多了一道阴影,抬起头才看到杨知非手插兜里,低头含笑看着她。跑到远处玩的贝贝激动的奔了过去,后腿站起来开心热情的扒着杨知非的腿,杨知非伸手摸了摸贝贝的头。 尽管已经做了一晚上的心理建设,但再面对杨知非的时候,李芳草还是有些不知所措,愣愣的看着他。 杨知非朝李芳草挥了挥手,笑道:“怎么了?” 李芳草站起来,蹲的太久,她猛的起身时有些摇晃,杨知非赶紧扶住了她。 李芳草挥开了杨知非的手,后退了一步,面容严肃的看着杨知非。 杨知非神情一怔,他从未在李芳草脸上看到过这样的表情,如此的戒备。 “你到底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杨知非关切的问道。 李芳草想了想,说道:“你对象来这里了,以前的事就算了,你我就当不认识。” “什么我对象来这里了?什么不认识?”杨知非诧异的看着李芳草。 李芳草皱眉反问,“昨天来的那个肖姝雪,不就是你对象吗?” 杨知非气乐了,“我对象只有一个,就是你!” 李芳草不吭声。 钟麓听见了这边的动静,飞快的放下手里的铲子奔到了李芳草的跟前,一脸敌意的看着杨知非。 杨知非忍着气,解释道:“你还记得肖仲钦吧?我们在江城碰见的人,马上要当公安的那个,肖姝雪是肖仲钦的妹子,肖仲钦打电话托我去接她,我抹不开面子才去的。肖姝雪什么时候成了我对象,我怎么不知道?” “她亲口说的,你是她对象,你们两家给你们定亲了。”李芳草冷冷的说道。 杨知非怒了,上前去拉李芳草,“她胡说八道!你跟我去见她,咱们把这事说明白!” “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钟麓冷着脸喝道。 李芳草冲钟麓摆了摆手,让钟麓先离开,转而对杨知非说道:“你真的没有跟肖姝雪订过亲?” “没有!”杨知非严肃的说道,“她对我而言,就是朋友的妹妹,连面都没见过几次。” 李芳草挑挑眉,仰头看向杨知非,“我听说她家庭条件好,父亲是大首长,长的又那么漂亮……你就没考虑过跟她处对象?” 杨知非好笑的看着她。 中午的太阳透过树荫照到李芳草的脸上,衬的她肌肤瓷白细腻,红唇一开一合,眼睛又黑又亮,像一口看不到底的深潭,让人陷进去。 想到李芳草在因为他吃醋,杨知非心里翻腾的厉害,情不自禁的有股想要吻上那两片红唇的冲动。 “没有。”杨知非凑近了一步,“我只想跟你处对象。” 几天没见了,他贪婪的看着面前的女孩。 “你要是不放心,我这就跟领导打报告,申请结……”杨知非微笑说道。 与此同时,李芳草的声音也响了起来,“我们还是算了吧。” 杨知非愣住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林间的风吹过,一缕青丝在李芳草脸颊上蹭动,李芳草撩起乱发,别到了鬓边,动作神情依旧是那么温柔可亲,但说出来的话却是一丝感情都没有。 这辈子她不想跟肖姝雪以及肖姝雪背后的人有任何交集了。 如果身世不暴露,她就是酗酒打女人的李德福的女儿,穷知青一个,如果身世暴露,那就更尴尬了,肖家认的是肖姝雪,不是她。 她就像天地间茫茫无根的浮萍一样,没有亲人,没有家。 杨知非是个好人,值得更好的女孩配他。她这样的条件,她都觉得委屈了杨知非。 半晌,杨知非回过神,冷着脸问道:“算了?好好的为什么算了?” “你给肖姝雪铺床。”李芳草沉着脸。 杨知非无奈,“我没有,我出钱让那个姓刘的人给她铺床,我没动她的东西!” 避嫌他能不懂吗? 李芳草吃了一惊,这才知道误会杨知非了。 “我都解释清楚了,你别吃醋了。”杨知非笑道。 李芳草脸色涨红,“谁吃醋了?” “都醋的要跟我分开了,还不承认!”杨知非看着李芳草笑。 李芳草深吸了一口气,“我不跟你处了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因为什么?”杨知非问道。 李芳草随口找了个理由,“我嫌你年纪大!” 杨知非咬着后槽牙,又爱又恨的看着李芳草,“还说不是吃醋,肖姝雪跟你差不多大,你怎么知道她不嫌弃我年纪大?” 李芳草左顾右盼,“她都说你跟她定亲了,可见一点都不嫌你年纪大,你去找她吧!” 杨知非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你别生气了,我实话跟你说吧,我知道肖家有意撮合我跟肖姝雪,但我跟肖姝雪真的没有什么。我跟肖仲钦是一个大院里的,后来我父亲调到金陵,我和肖家其他人再没见过面。再后来我就调到了这里,遇到了你。” “我没跟你提过肖家的事,是觉得没必要。肖家的人除了肖仲钦,其他人都没有什么来往,连朋友都算不上。”杨知非又说道,“你跟我一起去找肖姝雪,找她说个明白!” 李芳草没有跟着杨知非往前走,轻声说道:“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觉得,你应该有更好的选择。” 杨知非深深看着李芳草。 “你走吧。”李芳草说道,低头蹲下去继续挖充满了丰富腐殖质的土。 杨知非懵了,他不过是碍于好友的面子,去接一个人,怎么把自己的媳妇给弄丢了呢!想他这一辈子,上学的时候勤奋刻苦,工作之后兢兢业业,靠着自己努力一步一个脚印走到今天,二十多年终于有一个女孩走进了他的心里。 他满心欢喜的以为以后的路上有一个人相伴着走下去,没想到这份欢喜刚开始没几天,李芳草就亲手掐断了。 “芳草,你怎么知道你不是我最好的选择?”杨知非看着李芳草,眼神认真,“我觉得你就是我最好的选择。” 第89章 赔礼道歉 李芳草叹了口气,说道:“你现在看到的我,可能是最好的我,但人人都有隐藏起来的那一面,并不是每时每刻都能把最好的自己展现出来。” 她想起了自己那操蛋的身世,想起自己前世坎坷飘零,被养父母,亲生父母那些人逼到崩溃发疯。 她也会嫉妒跟她换了人生的肖姝雪,会想要杀了毁了她人生的赵小凤,杀了害死江老太的沈海峰,那是她隐藏起来的性格阴暗面。 而杨知非见到的她,待人温和客气,上进努力,全是她性格中最好的那一面。 她知道杨知非喜欢她哪里,但清楚理智的同时,她也在害怕。害怕接触的越久,杨知非就会逐渐认识到她其实就是个普通人,既没有好的家世,也并不是一个多么温柔的人。 到时候杨知非就会后悔,后悔当初眼神不好,看上了她这么一个人。 李芳草不想走到那一步。 她人生中拥有的美好事物太少了,少到她每一样都很珍而重之。比如江老太的疼爱,周三喜的友情,还有杨知非对她的喜欢。 “你哪方面我都喜欢。”杨知非毫不犹豫的说道。 李芳草无话可说,负气说道:“我不喜欢你。” “你不喜欢我哪点,你说出来,我改!”杨知非好脾气的说道。 李芳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骗我,你没说你爹是大首长!” 杨知非笑了起来,“你是跟我处对象,又不是跟我爹处对象,我爹是做什么工作的,不重要。” “你爹是大首长,你会发愁找不到对象?我不想当你在乡下工作无聊时候的消遣!”李芳草忍着怒气说道。 杨知非严肃了起来,“谁说的?你是我认认真真喜欢的姑娘,认认真真谈的对象,以后也要结婚的。芳草,你这样说,不光是在质疑我,也是在侮辱你自己。” 李芳草低头,眼角酸的厉害,再抬起头时,眼睛都是红的,盈盈水光在闪动着。 杨知非看到李芳草难过,自己也心疼的厉害,从怀里掏出一个玻璃瓶,递给了李芳草,转移了话题,缓和一下僵硬的气氛,“早上就想给你送过来,想让你趁热喝的,还温着呢!” 单位的伙食也就那样,八百辈子难得发了一次牛奶,他没舍得喝,巴巴的捂在怀里来找李芳草,结果到了大中午,才找到人,还差点“被分手”。 李芳草一上午没喝一口水,早渴了,接过玻璃瓶,突然问道:“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杨知非心中警铃大作,要是普通问题,无关痛痒,李芳草何必到现在才问。 李芳草摇晃着手里的奶瓶,“你以前处过对象吗?” “没有。”杨知非松了一口气。 李芳草疑惑的看着杨知非,“不应该啊!你爹是大首长,你长的也不错,怎么就没处过对象呢?” 这么一大漏让她给捡到了? 杨知非心想果然是道送命题,而此题的回答恐怕关系到他今后还能不能继续当李芳草的对象。 “我上学的时候专心读书,参加工作之后,周围都是汉子。”杨知非说道。 李芳草拧开了玻璃瓶,喝了一口,挑眉说道:“那肖姝雪是怎么认识的?” 就算杨知非不喜欢肖姝雪,但肖姝雪看向杨知非时,那含羞的眼神是遮盖不住的。 在上一辈眼里,杨知非和肖姝雪应该算的上是金童玉女,天作之合。 杨知非眼睁睁的看着她唇上沾上了白色的奶渍,在白色的衬托下,双唇显得更加红润鲜嫩。 良久不见杨知非回答,李芳草不满的说道:“问你话呢!” 杨知非如梦初醒,又看着李芳草舌头卷过下唇,舔干净了奶渍。 那一瞬间,杨知非只觉得一把火在体内熊熊的烧着,只想把面前的女孩搂进怀里,揉进自己身体里,尝尝那诱人的红唇。 他猛的转过了身,背对着李芳草,生怕李芳草看到他身体上尴尬的变化。 李芳草没想到杨知非不回答便罢了,居然还背对着她,分明是被问到了心虚的地方!气的她提起地上的麻袋,转身就走。 没走几步,杨知非慌忙追了过去,拉住了她。 贝贝已经长大了不少,摇着尾巴,瞪着一双黑溜溜的眼睛不解的看着两个人。 “你干什么?”李芳草冷着脸问道。 杨知非紧张的说道:“我突然想起来,你妈对牛奶过敏,你刚喝了一口牛奶,我带你去医院!” 李芳草丢下手里的麻袋,仰头把剩下的牛奶喝了个干干净净,把瓶子塞回给了杨知非,冷笑一声,语气满是轻蔑,“我跟她不一样!” 杨知非手里拿着瓶子,看着毫无异状的李芳草,半天才说道:“你别这么喝牛奶,容易呛到……” 回应他的是李芳草的一个白眼。 杨知非觉得自己没救了,他发现李芳草翻白眼也挺好看的,还很可爱。 回知青点的路上,杨知非跟在李芳草后面,手里提着重重的麻袋。 李芳草就跟没看到杨知非似的,只跟钟麓时不时说几句话,讨论下食用菌的种植计划。 周三喜回来路上看到的就是这么诡异的情景,拉着李芳草问道:“怎么回事?杨同志真跟那个肖姝雪定亲了?” 杨知非耳朵尖,态度诚恳的说道:“没有这回事,我跟肖姝雪不熟,她是我朋友的妹妹,仅此而已,我可以当面跟她对质!” 周三喜这才放下心,她就说嘛,看着杨知非也不是那种风流的人,又跟李芳草咬耳朵,“那你跟杨同志怎么回事?吵架了?” “吵什么架?我又不是他什么人!”李芳草说道。 周三喜无语,“你打算跟他断了?” “断什么断?”李芳草撇嘴,“都没开始过!” 周三喜这会儿算是感受到了李芳草那滔天的怨气和酸气,摸了摸自己的良心,又想了想自己吃了不少杨知非送来的肉,说了句公道话,“我觉得这事不能完全怨他……” 李芳草回头看着笑的一脸讨好的杨知非,冷哼了一声,“怎么不怨他?蓝颜祸水,祸根!要不是他招蜂引蝶,肖姝雪能过来?” 第90章 当面对质 李芳草心情很糟糕。 她本来在小王庄过着平静的生活,对自己现在的状态很满意,脱离了那群烂人,吃的饱穿的暖,还交了知心可靠的朋友。 肖姝雪一来,她隐约预感到,这样的平静生活怕是再也不会有了。 杨知非听的清清楚楚,觉得自己完全是被无辜牵连,比那六月飞雪的窦娥还冤,表情糟糕的像是来了大姨夫。 到了知青点,杨知非厚着脸皮跟着进了院子。 肖姝雪听到动静往外一看,看到杨知非过来了,顿时笑开了花,立刻从床上起身冲了出来,伸手要去揽杨知非的胳膊,被杨知非敏捷的躲开了。 杨知非看肖姝雪穿着睡衣,披散着头发,脚上拖拉着一双拖鞋,严肃的问道,“大家都上工去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肖姝雪扑了个空,险些摔地上,尴尬的涨红了脸:“知非哥,你开玩笑呢!我哪会上什么工!再说了,我今天不舒服。” 她是大首长家的千金小姐,让她跟一群泥腿子去种地,这不笑话么! 杨知非懒得跟她扯那么多,直截了当的问道:“你是不是跟别人说你跟我定亲了?” 肖姝雪脸更红了,羞的低下了头,“知非哥……” “胡编乱造的话以后不要说了!”杨知非面容冷厉,“我的名声就不是名声?你这么说,让我对象怎么想?” 肖姝雪跟遭了晴天霹雳似的猛然抬头,漂亮的脸上血色消失的无影无踪,“你对象?你有对象了?!” 杨知非立刻看向了旁边的李芳草,却看到李芳草拉着周三喜进了土坯房,钟麓也挑着担子跟了进去,李芳草关上了门。 “我有对象。”杨知非的声音透过门板清清楚楚的传了进来。 周三喜疑惑的看着李芳草。 李芳草懂周三喜的意思,周三喜不明白为什么李芳草要躲进屋里。 李芳草扯了个笑脸,心中叹气。 她只是还没做好准备去义无反顾的爱杨知非,她怕杨知非会后悔,会抛弃她。正是因为没有这样的决心,但凡有一点点的小阻碍横在她面前,她第一念头都是放弃这段感情。 惶恐久了,她就会觉得上辈子一个人生活挺好,没有必要非得找一个伴侣。 被养父母厌弃,被亲生父母厌弃,被青梅竹马厌弃,上辈子的经历几乎成了她的心魔,而只要不对别人产生依赖的感情,就不会再受到伤害。 “再等等吧。”李芳草轻声说道。 周三喜误会了李芳草的意思,点头说道:“杨同志家庭条件肯定比肖姝雪还要好,也不知道他们家里是什么意思,再等等也好。” 要是杨知非条件不好,能让肖姝雪一个年轻女孩子不顾脸面的撒谎说两人定亲? 周三喜搂住了李芳草,感叹道:“芳草你这么好,可不能受委屈啊!” 门外面,肖姝雪哭了起来,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知非哥,你怎么这么说我……你明知道我来这里下乡就是为了你……我还生病了……” “她生病了?刚看她扑杨同志,跟饿虎扑食似的,哪里病了?”周三喜冷哼一声。 杨知非直接说道:“你要是适应不了这里的生活,我给肖仲钦打电话,让他来接你走。” 肖姝雪原本还在抽泣,闻言直接沉默了,不敢置信的看着杨知非。 杨知非看了眼紧闭的土坯房房门,心中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肖姝雪气的跺脚,蹲在地上呜呜哭了一阵,越哭越觉得委屈,又扑到床上哭了一阵。 刘招娣下工回来,看到的就是肖姝雪趴在床上抹眼泪,赶紧过去劝,“是不是想家了?” “我为了他,来这鸟不生蛋的地方,饭吃不上一口,水喝着都一股怪味!他居然那么说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肖姝雪又哭了起来。 刘招娣八卦的两眼放光,“谁啊?你对象?那个姓杨的?” “不是他还有谁!”肖姝雪拿出帕子擦眼泪,她是江城大院最漂亮的姑娘,杨知非居然说他有对象! 肯定是骗她的! “他还骗我说他有对象了!”肖姝雪恼恨的说道,手指头绞在帕子里面。 刘招娣眼珠子滴溜溜转,下意识的往隔壁看了一眼,“我倒是见过他之前跟一个女的来往挺密切的……” 肖姝雪立刻问道:“谁?” 刘招娣没回答,看向了肖姝雪桌子上的雪花膏,拿在手里端详,夸奖道:“这雪花膏哪买的?味儿闻着真香!不会是进口货吧?” 肖姝雪看着把贪婪劲儿几乎写在脸上的刘招娣,撇嘴说道:“算你有眼光,是进口的,给你了!” “哎呦,谢谢姝雪,这怎么好意思呢!”刘招娣赶紧把雪花膏放到了自己枕头底下,态度殷切了许多,压低声音,指着隔壁,“我实话告诉你,就是隔壁那俩女的,不是李芳草就是周三喜!” 肖姝雪回忆了隔壁两个姑娘,第一反应就是撇嘴,“胡说八道,怎么可能!” 周三喜是头发短到贴头皮的假小子,走路说话风风火火,浑身上下看不出一点女人味。 还有那个李芳草,之前部队里有个叫沈海峰的说能帮她弄到一份工作,就是买这个李芳草的工作,结果这个李芳草把工作卖给别人跑了,还害得她家白白丢了五百块钱。 而李芳草的家庭情况,她听肖仲钦提过一嘴,李芳草本人连小学都没读完,父亲是个酗酒的工人,母亲没文化,家庭妇女,还养着老家带来的三个侄子,家里穷的连条不带补丁的裤子都找不出来。 以前李芳草还有个工作,现在连工作都没了,杨知非是什么身份,能看上李芳草? “我骗你干什么!”刘招娣急了,“你没来之前,姓杨的给她们送过猪肉,送过鸡!肯定有一腿!” 肖姝雪半信半疑,还是觉得不可能,有她这样家世好,模样漂亮的珠玉,正常人谁要李芳草周三喜那样的鱼目? 刘招娣鼓动说道:“李芳草和周三喜可不是好东西,你跟杨同志都定亲了,她们还跟杨同志勾勾搭搭的,就是破鞋!” 最好肖姝雪去公社告她们,有她们的好果子吃! 第91章 千金小姐落入凡间 肖姝雪来之前,大家都是普通出身的知青,即便张美香和朱旺宗的条件稍微好点,但也没有高到哪里去。直到肖姝雪到了小王庄,大家才知道,原来这世上还有这么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 首先,肖姝雪是不上工的,王连山跟她谈了几次,她借口生病,水土不服。王连山一怒之下,说不上工就没有工分,没有工分就不分粮食和钱给她。 肖姝雪哪看得上这点粮食和钱,不给就不给,她带的钱足够她花的。 其次,肖姝雪也不会做饭,她带来的东西吃完了之后,找了个老乡家的媳妇给她做饭,她给钱。 老乡第一次端来了一碗猪肉炖粉条,这在乡下已经是极高规格的招待了,但肖姝雪看到碗里雪白的肥肉,当即就捂着嘴差点吐了,最后还是换成了麻油清炒的小葱鸡蛋,再加两个白面馒头才算是让肖姝雪勉强满意了。 一传十,十传百,小王庄的人都知道了,他们村子来了一位不得了的千金小姐。 在肖姝雪的“悬赏”下,王金兰抢到了替肖姝雪挑水的责任。 肖姝雪用筷子扒拉着碗里的葱花炒鸡蛋,看着破旧的土坯墙,愈发的烦躁,跟一个屋里的张美香和刘招娣抱怨。 “以前在家的时候,都不明白那些人为什么宁愿躲在城里当盲流,都不愿意下乡插队,现在可算是体会到了!怪不得知青都挤破了头要回城里,这是人过的日子吗!晴天到处是灰,雨天到处是泥,一出门鞋都是脏的,这日子真是一天都过不下去了!”肖姝雪厌烦的看着外面屋檐下连成线的雨滴,恨恨的戳着碗里的鸡蛋。 刘招娣看着炒的鲜嫩的鸡蛋,还有旁边凉透了,凝固了一层白花花油脂的猪肉炖粉条,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肖姝雪赏给她的奶粉她舍不得吃,寄回家去了。 这么好的菜都嫌差,那么贵的奶粉随手就给人了,也不知道这位千金小姐在家过的是什么神仙日子。 “这菜你不想吃啊?”刘招娣指着猪肉炖粉条,问道。 肖姝雪嫌恶的说道:“不吃!我不吃肥肉!等会就扔了!” “那给我吧!我吃!”刘招娣嘿嘿笑道。 肖姝雪立刻说道:“你端走吧,别让我看见,看见肥肉就腻的慌!” 刘招娣赶紧端着碗进了灶房,就着一个凉了的高粱饼子狼吞虎咽的吃着,暗道还是肖姝雪好,李芳草可小气吧啦的,有肉都不请她一起吃。 张美香正在灶房做饭,简单煮了一盆疙瘩汤,心里挺瞧不上刘招娣这么巴结肖姝雪的。偏刘招娣还跟她炫耀,“姝雪不吃,一大碗都给我了,全是肉!” “呵!”张美香哼了一声,“那么多人吃不饱饭,一年到头吃不上肉,她倒好,好好的菜说扔就扔,真是造业哦!” 刘招娣不以为然,“人家有钱!我看你就是眼红!” 一碗满是油水的好菜下肚,刘招娣心满意足的坐在灶房里拿柴火棍剔牙,感慨道:“怪不得大家见了有钱人要围过去呢!人家有钱人手里随便漏点,就够我们这样的人吃喝不尽的!随便拔根汗毛都比我们腰粗!” 她要是不把肖姝雪当祖宗供着,她就是傻子! 刘招娣凑近了张美香,“美香,你跟她们熟,给我透个底,到底是谁跟那个姓杨的处对象?是不是李芳草?” “我不知道,你想知道你去问芳草啊!”张美香不屑的说道。 “眼下形势明白的很,人家肖姝雪有钱,我们这群穷知青有什么啊?我要是姓杨的,我肯定要肖姝雪啊!”刘招娣吃饱喝足,开始指点江山,“别怪我不提醒你,你跟她们俩走的近,肖姝雪肯定不喜欢你,你想从她那里拿好处,可就难咯!” 言外之意,张美香要早日跟李芳草划清界限,弃暗投明,跟她一起巴结好了肖姝雪,也能从肖姝雪那里得点好处。 张美香翻了个白眼,端着自己的疙瘩汤出了门,不屑的说道:“你当别人都跟你一样眼皮子浅!” 刘招娣气的踢飞了脚边的柴禾棍,“你清高,你伟大,你了不起!瞧不起谁呢?成天端着架子,傲的要命,还不是被男人甩了!” 天上虽然下了雨,但李芳草还是披着蓑衣去了山上,去采雨后新出的菌子,准备培养成菌种。 钟麓跟她一起上了山,两人背着背篓下山往村里走的时候,天色愈发阴沉的厉害,连绵如牛毛般的细雨渐渐越来越大,狂风渐起,吹的村里刚发了嫩叶的树在空中剧烈的摇晃着。 李芳草身上的蓑衣完全挡不住豆大般砸来的雨滴,很快就浸透了。 钟麓脱了身上的外套,让李芳草举在头顶遮雨水。 李芳草过意不去,让钟麓也一起顶着外套,两个人在大雨中朝小王庄狂奔而去。 杨知非今日得了空,心里挂念着李芳草,冒着雨打着伞来了小王庄,路过田地时,正好碰上王连山领着上工的村民在田边的棚子里躲雨。 看到杨知非,王连山赶忙热情的上前去打招呼。 杨知非肩宽腿长,个头高挑,面容俊朗,黑色雨伞边缘下露出的下颌线流畅英挺。这么出色的人物引得棚子里的众人议论纷纷,感慨着哪家姑娘有福气给他做媳妇。 “您是来找李芳草同志的吗?”王连山小声的问道。 他早看出来了,杨知非跟李芳草这对年轻男女有状况。 杨知非随意点了点头,这么大的雨,李芳草应该在知青点侍弄她的宝贝菌子。 “李同志今天可能不在知青点,一早上我看见她背着篓子上山了,估计去采菌子了。”王连山说道。 杨知非立刻担心起来,这么大的雨还上山?他立刻抬脚往山那边走,然而没走几步,雨帘中出现了两个几乎要依偎到一起的身影。 渐渐的身影越来越清晰,直到跑到了众人面前。 杨知非面无表情的打量着和钟麓躲在一件衣服下面的李芳草,眸色晦暗不明。 李芳草没来由觉得有些心虚,缩了缩脖子,下意识的远离了钟麓一步,然而转念一想,杨知非都给肖姝雪铺床了,她有什么好心虚的,又理直气壮的挪了回去。 第92章 分手了 王连山看着这俩人气氛不对,加上雨小了,赶紧招呼众人下地干活。不少人脚往前走,头扭着往回看,窃窃私语,“那后生是来找李知青的?” “是李知青的对象吗?” “李知青的对象不是钟知青吗?” 钟麓将外套留给了李芳草,从李芳草背后摘下了背篓,说道:“我先带着菌子回去。” 新鲜采摘的菌子不能浸水里太久,要赶紧带回去晾干。 李芳草把篓子交给了钟麓,蓑衣外面还披着钟麓的外套。 杨知非还在一动不动的盯着她。 李芳草有些受不了,皱眉说道:“你看我干什么?” “我看我对象,不行吗?”杨知非冷冷的说道,越看那件外套越碍眼。 李芳草闻言有些气短脸红,“上次不跟你说清楚了吗,算了……” “我不同意算了。”杨知非打断了李芳草的话,眼神锐利坚定,“你答应过我要处对象的,怎么能半途而废?我这人最恨逃兵!” 两个人一高一低的站着,杨知非将宽大的黑伞前倾,笼罩住了李芳草,远处的农田和弯腰下地的村民们都化成了远去的背景。 李芳草尴尬的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你这人怎么不讲理呢……” “先回去,换身衣裳。”杨知非看着李芳草身上的衣服都湿哒哒的,还是心疼了。 李芳草轻轻嗯了一声,在杨知非的伞下一起回了知青点。 知青点的大部分人都在田里上工,肖姝雪照例躺在床上睡觉,钟麓在菌房里忙碌着。 “你等我一会儿。”李芳草说道,在檐下脱下了往下滴水的蓑衣,挂到了墙上的钉子上,进屋换了一身衣裳,举着一把黄油伞出来了。 杨知非站在门口,静静的看着雨水从伞下坠落,被妒火冲昏的脑子此时渐渐的清醒过来,但想到钟麓和李芳草亲密的共同顶着一件衣服,他依然愤怒焦躁。这时,一个倩影举着一把伞缓缓的走到了他的跟前。 来人抬起伞,李芳草那张漂亮沉静的面孔渐渐出现在他的面前,额前的头发还存着湿漉漉的水汽,风一吹,绑发的纱巾随着风飘扬。 “你怎么跟钟麓一起回来?”杨知非忍不住问道。 李芳草说道:“我跟钟麓一起上山,又都住知青点,一起回来不正常吗?怎么?我跟钟麓一起回来犯法了?” “你是有对象的人。”杨知非看李芳草那副无所谓的样子,简直又爱又恨,牙根痒痒,怎么能跟钟麓那么亲密的顶着一件衣服?让他快要醋死了,他都没有跟李芳草这么近距离的接触过! 李芳草歪着头反问,“你意思让我淋着雨回家?” 杨知非立刻说道:“当然不是,你可以单独顶着他的褂子,让他淋雨回家。” 李芳草看着理直气壮的杨知非,哭笑不得,“我觉得这样不好。” “也可以你先找个地方避雨,让他回来拿伞,或者让他来找我,我去接你。”杨知非又说道。 李芳草低头失笑,认真的说道:“你别无理取闹了,钟麓是个正常人,人家还是艺术世家出身,正常人不会想找我当对象的。” “你意思是我不正常?”杨知非反问道。 李芳草很想点头,但还是忍住了,说道:“肖姝雪长的漂亮,家庭条件也好,你不喜欢她,应该有比她还好的姑娘等着你。” “我只想跟你处对象。”杨知非认真的凝视着李芳草。 李芳草也看着他,澄澈的眸光中隐藏着杨知非看不懂的情绪,“我是个一无所有的人,你别来找我了。” 雨已经停了,洼地里积着水,墙外的一棵树新发的嫩芽被雨水洗的鲜嫩青碧。 这是结束了?杨知非愣愣的看着李芳草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开,当着他的面合上了房门。 下午,李芳草早早去了教室。 外面乌云散去,教室里窗明几净,李芳草坐在窗边看书。春日暖暖的风拂过窗户,吹的学生们给她折的桃花在瓶子里微微晃动,几片花瓣飘落在了她的书上。 依旧还是那个眉眼清丽,温柔淡然的李芳草。 杨知非站在窗外看着李芳草,完全想不出来这个看上去温柔淡然的女孩不久前狠心绝情的跟他说别再来找她。 说不处对象了就不处了,李芳草把他当成了什么?既然不珍惜他的情意,当初何必答应他? 两个人分开了,不再是对象了,他伤心难过,李芳草跟个没事人似的,继续过她的小日子,好像她对他的情意并不多,就那么一星半点,所以随意丢掉也并不觉得可惜。 要是他对她的喜欢有一百分,那她对他顶多有个十分吧。 杨知非悲哀的想到。 尽管只有这区区可怜的十分,他也曾那么欢喜开心过。 李芳草看书的时候隐约察觉了什么,觉得有人在看自己,站起来往窗外一看,正好跟杨知非的视线对上了。 视线接触的一瞬间,杨知非像是被卷进了那双澄澈的眼眸当中,再也看不见别的了,心里满是酸涩的情绪。 李芳草垂下眼眸,移开了视线,低头关上了窗户,装作没有看到杨知非那饱含着期盼的眼神。 杨知非最终抬脚离开了这里。 听到脚步声渐行渐远,李芳草慢慢红了眼眶,两滴眼泪落到了教室斑驳的地面上。 回到单位后第二天,杨知非带着工作人员出去采集样本,为了救一个冒失的愣头青,从山上摔了下来。单位医生检查了之后,说虽然没伤到骨头,但还是得在床上躺几天。 人一旦闲下来,脑子就容易胡思乱想。 杨知非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脑子里全是他和李芳草半夜从县城赶回小王庄,星光花树之下,李芳草回头朝他嫣然一笑的漂亮模样。 “主任,门口有个姑娘指明要找你。”小巩跑进来报告说道。 杨知非立刻坐了起来,脸上不自觉的绽出了笑容,嘴角怎么都压不下去,李芳草来找他了! “就是上回咱们开车去县城接回来的,大卷发,可时髦的那个!”小巩又说道。 第93章 恋爱军师 “不见!”杨知非冷着脸又躺了回去,并且训斥小巩,“我们这里是机密重地,没有上级领导的介绍信和电话通知,谁也不能进来,你不懂纪律?” 小巩委屈了,“我还不是看您都亲自去接了,以为你们关系挺近的,才来请示一下。” “请示什么?违反纪律的事还需要请示?告诉她我有对象,让她滚!”杨知非反问道。 他不笑,目光严厉的时候,还是挺吓人的。 “是是是,领导我错了!”小巩自认倒霉,垂头道歉,“那个,主任,都中午了,您想吃点啥,我去叫食堂师傅弄点病号饭。” 杨知非躺在床上,惆怅的看着天花板,想起了第一次跟李芳草吃饭的时候,她做的煎馒头片,“让他们给我煎个馒头片吧!” 小巩得令而去,这个好办,不就是剩馒头切片炸一下么! 没多久,小巩端着一碟焦香的馒头片过来了,杨知非坐起来拿起筷子,夹了一块一尝,却不是他想的那个味道,又想起和李芳草初识的时候,她给他做的炸馒头片,在寒冷的冬日里温暖了他的胃,也温暖了他的心。 要是以后在他们俩共同的家里,在他出任务晚归,披着一身寒气到家时,李芳草正在炉子上给他煮热气腾腾的宵夜,听到他开门的声音,回头冲他温柔一笑,招呼他快坐下。 杨知非越想越觉得美,嘴角翘的老高,回过神来之后猛的发现小巩凑在他脸面前,聚精会神的看着他,杨知非赶紧躲开,嫌恶的说道:“你离我这么近干什么?” 小巩搓着手,笑的十分暧昧,就是不说话。 “有话快说!”杨知非训斥道。 小巩挠着头,“我说了,你不能骂我啊!” 杨知非轻飘飘的瞟了小巩一眼。 小巩说道:“主任,你看你,不是躺在那里发呆,跟失了魂似的,就是长吁短叹的。你是不是跟李同志吵架啦?” “胡说八道什么!”杨知非说道,“这跟李芳草有什么关系?” 小巩笑到不能自已,“咱单位那么多姓李的,你怎么就知道我说的是李芳草同志呢?你这是主动承认了啊!” 杨知非年纪不大,虽然看上去挺严肃,但实际上他脾气很好,待人宽和,小巩跟他经常没大没小的,跟兄弟一样处着。 “你小子皮痒了是吧!”杨知非恨的牙痒,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不要瞎说,坏人家女同志名声!我跟李芳草……没什么关系。” 小巩嘿嘿一笑,指着杨知非的枕头,“真没关系?你藏在枕头底下,那张画满了x和o的纸是什么?” 作为领导的秘书,他焉能不知道杨知非枕头底下是什么? 杨知非英俊的脸忽然红了个彻底,立刻捂住了枕头,“你小子……” “放心,我肯定不跟别人说!”小巩连忙保证,“领导啊,要不,我去小王庄找找李同志!” 杨知非正在喝水,闻言呛的咳嗽了起来,强调道:“别胡闹,我跟她没关系!” 小巩不为所动,继续说道:“你这受伤了,正是脆弱的时候,有对象照顾,一定能好的更快些!” 杨知非伸出胳膊夹住了小巩的脖子,把小巩拽到了自己床上,哥俩好的坐到了一起。 小巩惊恐不已,“哥,我错了,你别夹我脖子,我脖子要断啦!” 杨知非遥望窗外,语重心长的说道:“咱们男子汉大丈夫,眼光要放长远,胸怀要宽广,要把全部精力放在工作上,那些什么情情爱爱的都是假的,虚的,不要也罢!” 小巩笑的比哭还难看,他一个字都不信…… 跟李芳草去县城一趟回来就多了一张宝贝的废纸,放在枕头底下,夜夜都陪着一起睡觉,他才不信杨知非没跟李芳草处对象呢! 还跟他在那装呢! “那你总这么别扭着,不是个事儿啊!”小巩说道。 杨知非死鸭子嘴硬,“我哪里别扭了?我不一直都是这样吗?再说,又不是我的错,她一点都不相信我,就因为我去接肖仲钦的妹子,她就不跟我处对象了,有这样的人吗!” 小巩微笑看着他,鼓励道:“那你去跟李同志说,是她错了,她必须给你真诚的道歉,不然你就不原谅她!” 杨知非悻悻然躺到了床上,一脸的倔强,“不用你管!” 李芳草不是要跟他算了吗?算了就算了!他身体和智力都正常,还怕找不到对象? 下午,趁着吃饭的功夫,小巩借着出去采买的名义开了出门的条子,回来之后没有直接去单位,而是跑去了李芳草那里。 李芳草正在给村民送培育好的菌种,正好在路上碰见小巩。小巩给她带了一兜点心,说是来看望她的。 “你跟杨哥吵架了?”小巩挤眉弄眼的问道。 李芳草一愣,随即镇定的说道:“你怎么这么说?我跟杨同志就是普通朋友。” 小巩一脸的“你就别跟我装”了的高深莫测,把杨知非这几天的事一五一十的卖了个彻底,包括杨知非把跟李芳草下过五子棋的废纸珍而重之的藏在枕头底下都说了出来,还强烈要求李芳草多晾杨知非几天,免得让杨知非以为她太好哄了…… 可谓是全方位替李芳草着想,险些让李芳草以为小巩是她的秘书,而不是杨知非的。 小巩拍胸脯,十分讲义气,“李同志,你是我救命恩人,我当然是向着你的!” 李芳草十动然拒,“……杨同志他身体没事吧?” “没事!我们杨哥壮的跟头牛似的,再摔几次都没事!你跟我去看看他吧!”小巩说道。 李芳草担心着杨知非,但理智上还是拒绝了,“既然没事,那我就放心了,你们那么多人照顾他,我就不去添乱了。” 小巩愣住了,后知后觉的发现两个人的问题比他想的还严重,他眼珠子一转,说道:“李同志,你可能不知道,喜欢我们杨哥的女孩子还挺多的,有个姑娘是杨哥亲戚的侄女,前前后后给杨哥写了几十封信,杨哥一封信都没看过,也没有回过信,最后还是家里的亲戚催的没办法了,他吩咐我写了一封信回过去了!” 李芳草一方面告诉自己,杨知非长的好看,出身好,职位高,性格好,有女孩子喜欢他很正常,另一方面,心中涌起的却是怎么都抑制不住的酸楚。 第94章 经验指导 “我们杨哥也就对你上心。”小巩感叹道,又打量了下李芳草,这姑娘是真的对了杨知非的口味,走进了杨知非的心里,要不然,杨知非想谈对象,那不早谈了,至于到现在? 李芳草依旧沉默,“你回去吧,好好照顾杨同志。” 小巩急了,他都说这么多了,李同志怎么就不为所动呢?两口子闹别扭也得有个度吧? “你不喜欢我们杨哥啊?他哪里不好了?他可好的一个人!”小巩不信。 李芳草犹豫了一下,轻声说道:“你们杨哥不是不好……对我来说,他太好了,我喜欢不起。” 小巩茫然走了,想起还在床上犯相思病的杨知非,一阵头疼。 处对象怎么就那么麻烦呢?难道不是我喜欢你,你喜欢我,两个人就顺理成章的走到一起,结婚过日子吗? 这天下午,杨知非接到了肖仲钦的电话,一想到肖仲钦的妹子跑到小王庄作妖,害得他跟李芳草黄了,杨知非对肖仲钦就没个好脸,冷冷的问道:“你又要干什么?” 肖仲钦是听说杨知非受伤,本着兄弟情打电话慰问一下,谁知道杨知非上来态度就这么恶劣,当即问道:“杨知非,我招你惹你了?” “有事说事,没事我挂了!”杨知非冷声说道。 肖仲钦气笑了,“别别,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杨知非说道。 “那我妹子呢?她怎么样了?”肖仲钦问道。 杨知非冷笑,“我怎么知道?你要不放心,就过来把她接回去。” 娇纵任性,虚伪懒惰,哪里是来小王庄下乡插队的,分明是来祸害农民同胞的! 肖仲钦被怼的哑口无言,耐心解释道:“我也不想让她下乡,是我爸坚持,她也同意,我还能反对?我想着让她锻炼锻炼也好,有你看着,出不了什么事,过个一年半载,让我爸找个机会把她调回江城,她要是过分了,你不要搭理他……话说回来,你跟那个姓李的女同志怎么样了?追到了吗?她现在是你对象吗?”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杨知非恨不得顺着电话线爬过去,把肖仲钦揍一顿,当初要是没跟肖仲钦分到一处当工作就好了! 见杨知非不吭声,电话那头的肖仲钦以为俩人吵架了,看热闹不嫌事大,震惊道:“老杨啊,人家女同志看不上你?不是我说你,你这脾气得改改了,不能对女同志太宽容了,古人都说了,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那姑娘比你小那么多,肯定有不懂事的地方,犯了错就得纠正,不能光哄着,你多晾她几天,让她主动找你……” “你一个老光棍哪来的脸教训我?!”杨知非简直不敢置信,肖仲钦一个母胎单身的光棍居然给他传授恋爱经验,好大的脸! 肖仲钦怒了,“什么老光棍,那么难听!我没处过对象,那是因为我还没碰到自己喜欢的!我这要不是诚心盼着你好,我能跟你说这么多?我自己亲兄弟都不跟他说这些!” 杨知非深深叹了一口气,捂住了额头,肖仲钦真的是“诚心”盼着他好啊!送了个妹子过来膈应他,这份诚心感动的他对象都跟他分手了! “喂!杨知非,你怎么不说话?”肖仲钦在电话那头哇哇叫,“老杨,我看好你,你按我的法子,你肯定能成功结婚,早生贵子!” 回应他的是杨知非毫不留情的挂断电话的嘟嘟声。 肖仲钦拿着话筒呆住了,这次是真的怒了,立刻回拨了过去,这次接电话的人换成了秘书小巩。 “我们主任回去了,您有什么事,我转达给他。”小巩客气的说道。 肖仲钦对着小巩就开始倒苦水,他好心好意打电话将自己的“恋爱经验”倾囊传授,结果杨知非不但对他恶语相向,还挂他的电话,太没礼貌了! 最后,肖仲钦不动声色的问道:“老杨跟他对象咋回事?刚我听他抱怨了一大堆,他们俩吵架了?” 天真淳朴的小巩哪敌得过资深保密工作者的试探盘问,立刻上钩,“我瞧着可比吵架严重多了!俩人谁都不肯理谁,还都坚持跟对方没什么关系!我是猪八戒照镜子两头不是人,劝这个没用,劝那个也没用!” 肖仲钦嘴巴成了个“o”,满脸都是挡不住的幸灾乐祸光芒,这何止比吵架严重,分明就是处对象处崩了! 杨知非自己谈对象不成,还好意思骂他是老光棍!呵呵! “可真是辛苦你了!这几天为难坏了吧!杨知非这头犟驴可不好伺候!”肖仲钦语气温和宽厚,像极了一个体贴的老大哥,然而笑的跟个成精的狐狸似的,又试探问道:“我妹你见了吗?杨知非去找过她吗?最近怎么样了?” 小巩实诚的说道:“你妹来过找杨哥,杨哥说她是闲杂人等,一次都没见过她!” 杨哥还说,肖仲钦的妹子好吃懒做!走到哪祸害哪!但他人帅心善,这句话就不告诉肖仲钦了。 肖仲钦脸上笑容僵了僵,过了一会儿说道:“那确实不好,违反纪律,回头我写信说说她。” 放下电话后,肖仲钦脸色冷了下来,对旁边穿着笔挺大衣的男人说道:“你都听见了吧?杨知非不喜欢姝雪,赶紧把她接回来吧。” “你要真为了三妹好,你就劝劝杨知非,姝雪哪里不好了?”男人抽着烟,不耐烦的说道。 “肖伯岳,你搞清楚,姝雪在咱们自家人眼里当然好,但人家杨知非不喜欢她,你跟爸何必非得让姝雪凑到杨知非跟前讨嫌?她好好一个女孩子,又不是嫁不出去了,非得这么没自尊吗?”肖仲钦怒道,“我要知道你跟爸存这样的心思,我怎么都不能让姝雪去甘省!杨知非就是个一根筋的犟驴,认准了那姑娘了!” 肖伯岳倒不这么想,“你懂什么!姝雪一去,杨知非就跟那女人吵架闹掰了,这说明什么?跟姝雪比起来,杨知非心里门清谁好,该选谁当老婆!” 看肖仲钦还想说什么,肖伯岳挥了挥夹着烟的手,怒道:“你不同意姝雪嫁杨知非,难道想让姝雪去京市找黄义民?黄义民吃喝嫖赌打女人,你想让姝雪嫁给这样的人?” 第95章 装病 “黄义民不是个东西,他老子官再大,姝雪也不能找他,但就非得是杨知非吗?”肖仲钦反驳,天下男人又不是都死绝了。 肖伯岳嗤了一声,“杨知非他爸很可能今明两年再往上升一升,能帮咱们家一把,咱爸遇到难处,有杨知非他爸帮忙说句话,再有难关不就过去了?杨知非自己有能耐,怎么看都是他条件最好,咱爸是给姝雪上心挑选过的,而且姝雪也喜欢杨知非!” “强扭的瓜不甜!”肖仲钦冷冷的说道,当初杨知非在他们大院住的时候,就跟他们一家不怎么来往,要是对肖姝雪有意思,早就表露出来了,至于到现在让肖姝雪自降身价追过去? 肖伯岳不以为然,“哪里强扭了?你怎么知道杨知非不喜欢姝雪?这不姝雪一过去,杨知非就跟那个女知青闹掰了吗!你好好想想,有了杨家当亲家,对你没好处?” 肖仲钦无话可说了,他只是失落,他从小养在外婆家,跟家里人不亲近。 但姝雪被家里人千娇万宠养大,因为长的漂亮,被父亲送到了京市,想要跟京市黄首长家的黄义民处对象,结果黄义民不是个东西,喝醉酒还打姝雪。 肖姝雪灰头土脸回了江城,他们的父亲又把她派到了甘省,想要肖姝雪嫁给杨知非。 姝雪被家里人千娇万宠养大的妹妹不过是父亲想要换取权力支持的一颗筹码,他跟父亲关系最疏远,却还是被父亲牵连,马上要离开热爱的岗位。 杨知非挂了肖仲钦电话之后,回想起李芳草跟他自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越想越气,李芳草分明对他“始乱终弃”! 李芳草说算了就算了?不能算了! 杨知非一股邪火直冲脑门,从床上一跃而起就要出门。 “主任,你去哪啊?大夫让你躺着,不能乱动啊!”小巩在后面急的哇哇叫。 杨知非摆手,“我出去一会儿,去去就回。” 小巩追过去,打量了眼杨知非,“你去找李同志?” 杨知非一僵,抬头望天,“不是,今天太阳好,我出去走走,晒晒太阳。” 小巩跟着看天,一轮夕阳即将落到地平线。 晒什么太阳?晒月亮还差不多! 小巩是个好人,看破不说破,从兜里掏出一面镜子,举到了杨知非跟前,态度十分诚恳,“杨哥,你要不回去拾掇一下自己再去晒太阳?不然让老百姓看见,影响不好啊!” 镜子里面,躺了两天的杨知非胡子拉碴,头发蓬乱, 杨知非自己也惊呆了,立刻默默转身回了宿舍。 半小时后,太阳落山,月上枝头,变身为“美少男战士”的杨知非拉开了宿舍门,往山下走去,准备散步晒月亮。 李芳草正在陪着她的学员们一起写字,王小妮儿突然站起来,凑到她耳边脆生生的说道:“小李老师,那个人他又来了!” 李芳草循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一个酷哥站在门口,手抄在裤兜里,面无表情的瞅着她,正是杨知非。 李芳草吓了一跳,左右看了几眼,见大家都不约而同的低头写字,这才赶紧起身出来,到门口后合上了房门。 “你,你怎么过来了?”李芳草不安的问道,以前杨知非来找她,都是躲在窗台后面,路边,哪像今天这么光明正大的站在门口。 杨知非冷冷的看着她,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他受伤了躺在床上,时时刻刻饱受相思之苦和被“始乱终弃”的痛苦,而这女人面色红润,精神焕发的,一看就是小日子过的不错! 李芳草领着他走到了教室后墙外面,担心的问道:“我听小巩说你受伤了,你怎么不在床上躺着呢?你出来走这么远,能行吗?” 杨知非原本一肚子怨气,看到那双饱含担忧的澄澈眼神之后,怨气消失的无影无踪。 “是受伤了,为了救一个冒失的愣头青,从山上滚了下来。”杨知非一开口,老委屈了。 李芳草吓了一跳,她只知道杨知非受伤了,却不知道内情,没想到这么凶险!连忙问道:“撞到哪了?严不严重?” 杨知非虚弱的说道:“胳膊,腿,后腰,脑袋,都被撞了!” 李芳草急了,“那你还跑出来!你这人怎么不听医生的话呢?” “你不来找我,我只能跑出来找你了。”杨知非看着李芳草说道,越说越虚弱,腿一软就要往墙上靠。 至于从前单位比武拉练年年拔头筹的人,那肯定不是他!是另外一个叫杨知非的人! 李芳草以为他伤痛难受的都坚持不住了,慌忙上前去扶住了他。 杨知非还是头一次跟李芳草这么近距离接触,两个人离的是那么近,近到杨知非能从她澄澈担忧的眼眸中看到自己在月光下的身影。 就像他投身进入了月光下幽静的湖水之中。 他想李芳草眼中是有他的,心里也肯定是有他的。 李芳草能感受到杨知非的身体越来越热,脸涨红了,眼神也直了,没想到杨知非这次受伤如此严重。 她忍不住伸手试探了下杨知非的额头,也挺热的,急忙说道:“我借辆木板车,送你回去。” 少女甜美馨香的气息萦绕着他,温柔的小手搭在他的额头,话语温柔体贴,杨知非的整个人像煮熟的虾子,心脏剧烈跳动着,不受控制般,几乎要跳出胸腔,大脑中掌管理智的那根弦已经绷的紧紧的,马上断裂开来。 杨知非伸手抓住了李芳草的手,让她的手贴在自己热辣滚烫的脸上。 李芳草吓了一跳,“你……” 话没说完,杨知非就把她搂进了怀里,紧紧的揽着李芳草纤细的腰,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想离她再近一点,而早就渴盼已久的他遵循着本能,一路搜寻着甜美的气息,吻住了那片他朝思暮想的红唇上。 李芳草脑袋里一片空白,瞪大眼睛看着杨知非,耳朵里只能听到杨知非胸腔里剧烈如鼓点的心跳声。 第96章 必须处 好了好久,杨知非才不舍的稍稍松开怀里的姑娘。 月光下,被他亲吻过的姑娘眼睛含着水汽,嘴唇红艳,像悄然绽放的娇美月季花。 “芳草。”杨知非轻声喊着,心里是前所未有的满足感。怪不得那些结了婚的同事一有时间就往家跑,看媳妇,原来光是抱着亲亲,就让人这么快乐! 李芳草半晌才找回理智,想要挣脱杨知非的怀抱,杨知非紧紧抱着不撒手,她羞红了脸,手抵在杨知非的胸前,感受着杨知非的心跳,说道:“你这样不好……” “我亲我媳妇,哪里不好了?天经地义!”杨知非说道,怜爱的又亲了一口。 李芳草无语,上次还说是对象呢,两天不见,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她已经升级成媳妇了。 “上次不是跟你说清楚了吗?”李芳草说道。 杨知非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半颗心还处在亲吻的激动快乐的火热中,另外半颗心被李芳草冰冷的态度浇的透心凉。 “你答应过跟我处对象的,怎么能反悔呢?”杨知非搂紧了李芳草,在她耳边说道。 李芳草小声辩解,“那时候,你没跟我说你家里条件那么好啊!” 反正只是刚开始,她还没有投入太多感情,未来的路显而易见的难走,会遇到很多阻力,还会将她最不愿意再见到的那群人带到她的面前,揭露她不堪的身世,被亲生父母厌弃的事实。 还是算了吧…… 李芳草在心中艰难的跟自己说,离开杨知非,她还是那个坚强的李芳草,还能心无旁骛的成长为能给自己遮风挡雨的参天大树。 “我也说了,是我要处对象结婚,又不是我爸处对象结婚。”杨知非低头,额头贴着李芳草的额头,认真的说道,“你这么轻易放弃我,我接受不了。” 李芳草无奈了,劝道:“你先回去吧,你还受着伤,等你伤好再说。” 她怕杨知非再说下去,她就改了主意,谁能拒绝这么好的杨知非呢? “那你到底还跟不跟我处对象?”杨知非直截了当的问道,声音有点冷。 李芳草不吭声了,她说了多少遍不处了,杨知非跟选择性耳聋一样,就是听不见。 杨知非心里有点急躁,继续说道:“我去打结婚报告,申请跟你结婚,过两天会有人来找你问话,调查情况,你不要怕,照实说就行,等报告批准下来,咱俩就能登记结婚。” “不,不行!”李芳草赶紧说道。 杨知非按捺着心中的不安和怒气,“为什么不行?” 李芳草不知道该怎么说,杨知非低头看她,只看到那双清澈黑眸中多了几分惶恐,心立刻软了下来,“那再等等。” 等李芳草年纪再大一点,俩人就结婚。 李芳草松了口气,“你先回去吧!” 杨知非突然想到了什么,抱着李芳草眉开眼笑的说道:“结婚能再等等,但对象还得继续处!” 抱过了也亲过了,四舍五入,李芳草等于是他的人了,他要对李芳草负责一辈子。 李芳草刚想开口,杨知非又急切的亲了下来,这次无师自通一般撬开了李芳草的牙齿,缠绵了许久。 虽然身处简陋破旧的房屋背面,但杨知非恍然觉得自己简直是在天堂,月光美好,怀中的身体柔软玲珑,他喜欢的女孩娇美安静的任他亲吻着,姑娘馨香的体香渗入到他的鼻尖,清爽甘甜。 李芳草脸红的要滴血,挣脱开来,催促道:“你快走吧!” 杨知非亲她不说,还拼命的把她往怀里摁,恨不得把她揉进身体里似的,她都要喘不过气来了! 杨知非也红着脸,心跳如鼓,脑袋都是晕乎乎的,好在没忘了要紧事,追问道:“咱们这对象还接着处,对吧?” 李芳草想说不行,然而翘起的嘴角怎么都压不下去,而且她有预感,要是再说不行,杨知非还得继续亲下去。 杨知非鼻尖点了点李芳草的鼻尖,追问道:“芳草?” “那接着处吧。”李芳草小声说道。 还没等杨知非乐,李芳草又说道:“不过要暗中处,不许跟别人说。” 杨知非气的牙痒痒,泄愤似的往李芳草脸上重重的亲了一口。 “怎么还亲啊!”李芳草羞红了脸,头别向了一边。 杨知非气恼的说道:“我对象,我想怎么亲,就怎么亲!” 说出去谁信呢?在单位里不苟言笑,样样出色,成熟稳重的杨主任会在喜欢的姑娘面前如此的卑微幼稚。 “你赶紧回去吧!”李芳草轻轻推着杨知非。 “看不到你,我会想你的。”杨知非带着笑意说道,拉着李芳草的手,“你会想我吗?” 李芳草只得安抚道:“我也想。” 杨知非这才满意离去,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笑的像个傻子,眼底的神采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等杨知非的身影消失,李芳草伸手捂了捂滚烫的脸颊,深呼吸了几口气,才平复了那颗同样狂跳不止的心。 晚上周三喜打着手电来李芳草回去,明显感受到了李芳草整个人都很开心,脚步情况,不论说什么,脸上的笑容都没下去过。 两人走到肖姝雪那屋门口,正好碰到肖姝雪端着盆出来泼水。 肖姝雪打量了眼周三喜和李芳草。 在刘招娣跟她说杨知非可能跟李芳草或者周三喜处对象之前,她都没有正眼看过隔壁屋的两个女孩。 今天她仔细看了看,周三喜虽然头发短如板寸,但五官长的好看,巴掌大的小脸,皮肤长的也白,要是留起长发,一定是个美女,而且平日里叽叽喳喳的,没准杨知非就喜欢这类型。 而李芳草就更了不得了,长发编了松散的辫子垂在胸前,用手绢扎着,虽然穿的一般,但长的不错,而且那种读了很多书的沉静柔美气质是装不出来的。 肖姝雪随即想到李芳草小学都没读完,忍不住轻蔑的啐了一口,叫道:“你们俩站住,我有话要问!” 李芳草站住了,目光沉沉的看着这个骄纵任性,抢夺了她的人生的女孩。 第97章 沈海峰来了 “呵!”周三喜是个炮仗脾气,当即就跳脚了,“你审犯人呢?会不会说话啊!” 李芳草拉了拉周三喜,安抚住了她。 肖姝雪撇嘴问道:“你们俩有对象吗?” 周三喜气笑了,“怎么,你要给我们俩介绍对象啊?” “你就说有没有吧!这事有什么不能说的?难不成有什么见不得人?”肖姝雪不客气的说道。 李芳草心里隐约猜到了肖姝雪的目的,便说道:“我们跟你不熟,这个问题没必要回答你。三喜,咱们走吧!” 肖姝雪踩着精致的小黑皮鞋蹬蹬跑到两人跟前,拦住两人,蛮横的说道:“不准走!你们两个到底有没有对象?” “关你屁事!”周三喜骂道。 肖姝雪看周三喜一副泼辣样子,直觉上觉得杨知非应该不喜欢周三喜这样的女孩,便转向了李芳草,想起李芳草跟男知青里面的钟麓走的挺近,天天在一起不是去山上就是在菌房里面捣鼓,理所当然的说道:“你对象是钟麓吧?” 李芳草不理会她,拉着周三喜绕过肖姝雪进了屋。 周三喜在屋里破口大骂,“哪来的神经病!大晚上的发癫!脑子有病就别出来害人!” 剩下肖姝雪气的跺脚。 刘招娣这会儿赶紧出来,姐妹好的把肖姝雪拉进了屋。 看着一脸阴沉的肖姝雪,刘招娣跟个狗头军师一样,出谋划策,“我早跟你说过,跟姓杨的处对象的多半是李芳草!” “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跟我说的,你说不是李芳草,就是周三喜。”肖姝雪不满的瞪着刘招娣。 刘招娣心道那还不是没十足的把握,怕说错了得罪你,你手指头缝里漏的好处不就没了! “杨同志不是跟你定亲了吗?要不,你去找杨同志说个清楚!”刘招娣说道,“搁过去,你就是家里长辈定下来明媒正娶的正房,隔壁那个就是上不得台面的姨太太!” 肖姝雪没吭声。 两人定亲是她瞎说的,吹出来的,当初她去京市,也是用的这招拿下了黄义东,先给周围所有人暗示,说他们俩是一对,她长得漂亮,黄义东对她也有点意思,就这么成了。 奈何黄义东不是个东西,吃喝嫖赌还打女人,她实在吃不消。 但显然杨知非不吃这套。 现在杨知非躲在单位不见她,她上哪找杨知非去问个清楚? 肖姝雪自我安慰,她是见不到杨知非,可李芳草和周三喜也同样见不到啊,她不信杨知非能一辈子躲在单位里不出来! “你帮我打听清楚,到底是谁不要脸勾搭知非哥,到时候少不了你的好处!”肖姝雪压低声音说道。 张美香烦躁的在被窝里翻了个身,拉高被子蒙住了头,这破房子她真的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走了个恶心人的娄玉娥,又来了个更恶心的肖姝雪。 第二天中午,王栓子和王小妮来找李芳草,说在村头碰见了一个人,说他是李芳草在老家的对象,给了他们俩一毛钱,让他们给李芳草带一封信。 李芳草疑惑的接过信,入眼的便是记忆中让人嫌恶的熟悉字迹。 原来是沈海峰来了,约她到镇上见一面。 李芳草眼里冒着火,沈海峰算个什么玩意儿,都撕破脸到这份上了,居然还有脸说他是她对象?! 她把信在手里攥成一团,大踏步的往镇上走。 刘招娣躲在灶房里,巴着门偷听着,两只眼珠子滴溜溜转,莫非李芳草在江城没下乡的时候处过一个对象,下乡后碰见了杨知非,就移情别恋,还脚踏两只船? 哎哟哟,真是人不可貌相,这个李芳草平时看上去文静温柔的人,没想到玩的这么花! 她盯着李芳草的背影,兴奋的难以自已,只要能坐实了李芳草在老家有对象,还勾搭杨知非,不光能从肖姝雪那里拿好处,还能把李芳草钉到耻辱柱上,到时候杨知非饶不了李芳草,公社也得把李芳草拉出去修理,谁让她搞破鞋! 刘招娣偷偷跟着李芳草跑出去了,她要亲眼看到李芳草的对象,充当证人指控李芳草,这样肖姝雪才能相信她,赏给她好处。 李芳草一肚子怒火,恨不得飞到镇上,甩沈海峰两个大巴掌,加上又是大白天,压根没注意也想不到后面有人跟着她。 这会儿已经是午后了,镇上没多少人,碧蓝的天空万里无云,浓烈的阳光高悬在空中,西北干燥猛烈的春风吹过不长的街道,吹的街道上空挂的标语猎猎作响。 李芳草找到了镇上唯一的一家国营饭店,大踏步的走了进去。 沈海峰正坐在靠窗的位置等着她,手里夹着一根烟,穿着一身毛料中山装,胸前口袋别着一支钢笔,头发理的也很精神,脚上穿着皮鞋,旁边放着一只黑色的旅行袋。 要是不说,别人还以为他是某个机关的干部,年纪轻轻就尊贵体面。 李芳草居高临下打量了眼沈海峰,暗道真是人模狗样的,一点都看不出几个月前,他得罪了肖兴华,成天沉浸在被清除出单位的恐惧之中,如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 沈海峰也在打量李芳草,几个月不见,李芳草更好看了。 “芳草。”沈海峰朝李芳草招手,微微一笑,示意她过来。 李芳草冷笑一声,坐到了沈海峰对面。 追的上气不接下气还得提防被李芳草发现的刘招娣也跟过来了,没敢进店,蹲在窗户下面偷听着。 “咱们几个月没见了。”沈海峰靠在椅子上,笑的气定神闲。 李芳草嗤了一声,“我不想跟你见面。” 沈海峰身体前倾,真诚的说道:“芳草,还在生我气呢?” 李芳草冷冷的看着他在那表演。 “上次跟你吵架,是我不对,那段时间因为你卖工作的事,我受了很大的牵连。”沈海峰叹气,眉眼神态隐含着得意,“还好,我爸调职到江城了,靠着我爸的关系,这事总算是过去了!” 李芳草抬起眼皮看着他,“你爸?是你那个踹了你妈跟你这个拖油瓶,不管你们死活的爸?你小时候不是发誓跟他断绝父子关系吗?怎么,现在为了前途,又跪下来喊爸了?” 第98章 多少年的情分 沈海峰被怼的脸上挂不住,给自己找补,“父母的事,我们做小辈的没资格评价,他是我爸,我怎么能不认他?” “哈!”李芳草笑出了声,语气十分刻薄,“当年你都快要饿死了,大冬天跟我一起去结了冰的塘里挖藕,而你爹搂着新娶的老婆,在有暖气的房子里逍遥快活,这你都能忍了跪下来喊爹,你可真是个千年一遇的大孝子!” 沈海峰面色不虞,“芳草,你也不用这么讽刺我!我能有什么办法?我喊他一声爸,给他磕个头,他帮我把先前你惹出来的麻烦摆平了,再没这么划算的买卖了!” 李芳草摆手,“沈海峰,做人要讲良心,麻烦是你惹出来的,关我什么事?” 沈海峰狠狠抽了口烟,喷着烟气说道:“芳草,我知道你心里怨我,之前是我妈一直说我提干了,得娶个配得上我的,她一直说一直说,我也没办法。后来,我想明白了,那些当官的哪真的看得起我?前些日子我怕肖兴国报复我,天天担惊受怕的,觉都睡不着,一个月瘦了十斤,那时候我就在想,要是我没提干,复员回家,咱俩肯定会结婚,说不定孩子都有了!” “闭嘴吧!我跟你就是普通的邻居关系,别败坏我名声!不然你信不信我去举报你耍流氓!”李芳草冷冷的说道。 上辈子沈海峰恨不得跟她从来没认识过,生怕耽误了他娶领导家的千金,后来知道她是肖家的亲生女儿,又逢人就说两个人早就私定终身,睡一起了。再后来沈海峰知道肖家不愿意认她,正好肖姝雪回来了,俩人迅速勾搭到了一处,还大张旗鼓的结了婚。 还有脸在她面前说,都是罗彩菊撺掇他跟她划清关系,真是再没比沈海峰更恶心的人了! 沈海峰面色一僵,“芳草,咱们这么多年的情分,至于这样吗?” “我跟你没有情,只有仇。”李芳草直截了当的说道,“当初你明知道我卖工作是为了凑钱救我恩人的命,你却算计我的工作,你在我眼里就是个诈骗犯,杀人犯!” 沈海峰沉着脸说道:“芳草,我好声好气的跟你说话,你看看你什么态度!” “我对犯罪分子还能有什么态度?”李芳草讥笑。 跟她一起长大,淌过了生活的苦水,用稚嫩的声音立下豪言壮志,要靠自己带她和妈妈过上好日子的沈海峰早就死了,死在了提干后滋生的无止境的贪婪里,连人性都抛弃了。 她连惋惜都没有,路是沈海峰自己选的。 沈海峰嗤笑一声,弹了弹烟灰,抬着下巴,神色倨傲,“你还不知道吧?我这次是出差去陕省延市,组织派我去学习深造,回江城就能升职了,这个机会是我爸给我争取来的。” 李芳草没有说话,嫌恶的看着他那一脸小人得志的模样。 “我学习完了本来是直接回江城的,但还是绕路来看你了。”沈海峰敲了敲桌面,施恩的架势十足,“咱俩从小一起相依为命的长大,芳草,我不是忘恩负义的人,还是念着当年的情分的。你要愿意,咱俩结婚,你就能从农村出来,回江城。” 沈海峰看着漂亮有气质的李芳草,凭良心说,他心里是有李芳草的,毕竟这么多的情分在。李芳草温柔体贴,老实肯干,全心全意的对他。 经历了前些日子大起大落的沈海峰觉得还是李芳草好。 窗台下偷听的刘招娣惊呆了,五官因为嫉妒都扭曲了,这李芳草是什么好命,前有钟麓,后有杨知非,现在又来了个长的英俊还大有前途的人! 李芳草问道:“你想跟我结婚?那肖姝雪呢?你先前骗我的工作去讨好她,不就是想跟她结婚吗?” 沈海峰冷不防李芳草提到了肖姝雪,愕然道:“她?你瞎说什么呢!人家是大首长家的千金!” 外面偷听的刘招娣也愣住了。 李芳草笑了起来,意味深长的说道:“提起跟肖姝雪结婚,你第一反应不是你不喜欢她,而是你高攀不上!沈海峰,做人还是要正视自己的内心,别随便找个穷女人耽误自己的前程!你有你爸帮忙,自己再多努努力,没准就入了大首长的眼,把女儿嫁给你,你也能一步登天了!” “你别把我想的那么龌龊不堪!当年我当兵差点被人顶替,要不是肖姝雪帮我说了句话,让领导注意到我了,我能顺利当兵吗?我能有今天吗?之前她遇到难处,要下乡插队,我想帮她,谢谢她,有错吗?”沈海峰怒道。 李芳草这才恍然大悟,当年沈海峰是个无权无势的穷小子,在当兵的最后一个关卡被有关系的人顶替了,新兵都入伍了,只有沈海峰没有接到通知,这才知道被人顶替了,如丧考妣,险些要跳江轻生。 是她鼓足勇气去军区大院门口,拦了一辆首长的吉普车,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个首长,哭着把家里哥哥被人顶替当兵的事说了出来。 那位首长认真的听完了她的话,跟她说这事他记下来了,让她哥哥安心,只管来部队报到。 她拉着沈海峰去部队的时候,沈海峰一直不信有这样的好事,觉得那个首长跟他们非亲非故,只是为了打发李芳草而敷衍了几句,李芳草没见过世面,不懂人情世故,信以为真了。 门口的警卫领他们去见了分管新兵入伍工作的肖兴国。 肖兴国正在办公室工作,唯一的女儿肖姝雪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无聊的左顾右盼。 那是李芳草和肖姝雪第一次见面。 她穿着草鞋,衣衫褴褛,脚上手上都是老茧,而肖姝雪穿着雪白的公主裙,脚上踩着小皮鞋,就像百货大楼柜台里摆放的美丽昂贵的洋娃娃。 她头一次生出了自惭形秽的情绪,原来这世上还有这么漂亮精致的女孩。 沈海峰结结巴巴的把自己被人顶替的事说了出来。 肖姝雪听了之后,拉着肖兴国的手说道:“爸爸,他好可怜哦,让他当兵吧!” 第99章 沈海峰的手段 肖兴国点着肖姝雪的鼻子,笑道:“那听小雪的!” 就这样,肖兴国让沈海峰填了个表,沈海峰顺利的参军入伍了。 李芳草万万没想到,沈海峰把恩情都记到了肖姝雪头上。 连她这个没在官场里混过的平头百姓都知道,要是没人打招呼,事先说好,她跟沈海峰都没有走到肖兴国面前讲述委屈的机会。 肖兴国也不会因为女儿随口一句话,就把不认识的沈海峰直接征收入伍。 李芳草都清楚的事,沈海峰未必想不明白。 他只是被肖姝雪的美貌和背后的权势闪瞎了眼,为自己的背叛找借口。 李芳草回想前世,沈海峰和肖姝雪结了婚,他真的喜欢肖姝雪吗?未必,他喜欢的是肖姝雪代表的权势和上层生活。 “你还恩情没错,可你的恩情为什么要用我的工作去还?”李芳草不想提醒沈海峰,是她求了一位领导,那样好像在提醒沈海峰她为他付出了那么多似的。 沈海峰不悦的说道:“芳草,我都说了我可以跟你结婚,还分什么你的我的?” “做你的白日梦去吧!我就是嫁乡下的光棍,也不会跟你这种人结婚!”李芳草冷冷的说道。 沈海峰气的站了起来,他以为他都屈尊降贵跑到这鸟不生蛋的地方来见李芳草了,也许诺了结婚,李芳草不说痛哭流涕向他道歉,也该感激他的大恩大德。 “你想清楚了!除了我,谁能帮你离开这乡下地方回江城?”沈海峰恼怒的拍着桌子,引得店里的厨师和服务员都偷偷看他。 李芳草淡淡的说道:“我可不敢受你这份恩!正好肖姝雪也在小王庄下乡插队,回江城的机会你留给肖姝雪吧,她不是你恩人嘛!” 沈海峰一愣,“肖姝雪也在这里?” 李芳草站了起来,转身要走。 沈海峰连忙追了出去,从笔记本上撕下一页纸,写了一串号码递给了李芳草,带着炫耀说道:“前段时间,我分到了独立的办公室,这是我办公室的电话,你有事就打这个电话,能直接找到我。毕竟咱们俩这么多年的情分,我如今有了前途,也不好完全不管你……” 李芳草微笑看着他,当着沈海峰的面,把手里的纸撕的碎碎的,随意往天上一抛,在纷纷扬扬的碎片中头也不回的走了。 沈海峰脸色铁青的站在那里,碎纸片洒了他一头一脸。 李芳草走回到了小王庄,心里堵的那口气才算消散了点,要是沈海峰还敢不要脸的来找她,她就去拉横幅,举报沈海峰耍流氓。 让沈海峰这个垃圾不死也得脱层皮! 李芳草以为沈海峰在她这里吃了瘪,会气的直接走人。没想到,当天下午,沈海峰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提着大包小包的点心罐头进了知青点。 从土坯房里出来,李芳草看到沈海峰的一刹那,气的她当即就想问你来干什么! 沈海峰瞟了李芳草一眼,就跟不认识她一样,彬彬有礼的问她旁边的周三喜,“同志,肖姝雪同志是住这里吗?” 周三喜打量了他一眼,没等她开口,挑着水进院子的王金兰赶紧喊道:“姝雪,有人找你。” 肖姝雪从屋里出来,发现不认识,问道:“你是谁啊?” 沈海峰看着穿着雪白的衬衣,红色长裙,戴着贝雷帽,卷发披肩的肖姝雪,暗道果然不愧是大院第一美人,打扮的可真时髦! 再看李芳草,虽然是乡间姑娘寻常打扮,但五官秀丽,松散的麻花辫从一侧垂到胸前,亭亭玉立,像是会发光一样。 沈海峰心中五味陈杂,要他说,李芳草身上那股贞静从容的气质还更吸引人一点,但谁让肖姝雪有个好爹妈,而李芳草没有呢?这就是命,肖姝雪命好,是温室里娇养的花朵,而李芳草命贱,就是路边的野草,还不识抬举! “肖同志你好!”沈海峰面带微笑,身姿挺拔,客气有礼的自我介绍,“你父亲是我的领导,我出差路过这里,听说你在这里下乡,过来看看你。” 知青点的人都出来看热闹了,村里也有不少人过来。 肖姝雪笑了起来,点头说道:“原来你是我爸手底下的兵啊!” “是的,肖首长一直对我照顾有加,他不能来,我便代替他来看看你。”沈海峰笑道。 来替肖姝雪挑水的王金兰羡慕的眼珠子都要红了,说道:“肖同志,原来你爸真的是大首长啊!” 肖姝雪爸爸手底下的兵都这么体面。 “也不是什么大首长,一般领导罢了。”肖姝雪嘴角挂着得意矜持的笑容,沈海峰的到来让她很长脸面。 沈海峰把手里的礼物递给了肖姝雪。 他说话风趣有礼,显得自己风度翩翩,又适时的把肖姝雪和肖兴国捧的高高的,把肖姝雪哄的很是高兴,捂着嘴笑个不停。 王金兰没想到肖姝雪不光有附近单位端铁饭碗的未婚夫,还有沈海峰这样高质量的舔狗。 临走时,沈海峰故意往李芳草的方向看了一眼。 青梅竹马这么多年,李芳草对沈海峰还算了解,瞬间懂了沈海峰的意思。 无非是沈海峰在她这里受了轻视,要借肖姝雪找回场子,明明白白的告诉她——没有你,我还有更好的选择。之前对你示好,是你前世修来的福分,可惜你不珍惜。 李芳草一阵恶心。 呵,沈海峰愿意跟她划清界限,真是再好不过了! 刘招娣怕被李芳草发现,在镇上逛了一会儿才回来,回来就看到沈海峰在知青点打听肖姝雪,接着就看到沈海峰像是不认识李芳草一般跟肖姝雪套近乎,把肖姝雪夸成了一朵花。 她惊疑不定的看着沈海峰。 直到沈海峰走了,刘招娣跟着李芳草进了养菌子的土坯房,套了几句近乎后,试探问道:“芳草,今天来的那个当兵的,你认识吗?” “你问我这个干什么?他来找肖姝雪的。你想打听他,去找肖姝雪。”李芳草说道,手里忙个不停。 刘招娣撇嘴笑了笑,“可我今天去镇上买东西,怎么看见你跟他在饭馆里面对面坐着啊?” 第100章 县长视察 “碰巧坐到一个桌子上了。”李芳草抬起头似笑非笑的看着刘招娣,“你想跟他处对象?我劝你算了,没看见看他对肖姝雪殷勤的样子?人家可看不上你!” 刘招娣碰了一鼻子灰,悻悻然走了。 在旁边帮忙的周三喜赶紧过来问道:“芳草,你认得刚才那人啊?你中午去镇上,就是见的他?” 李芳草没什么好隐瞒的,就把她和沈海峰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周三喜。 “怎么有这么恶心的人!”周三喜怒道,“瞧着他人模狗样的,没想到骨子里是个下三滥!他还说要跟你结婚?呸!他配不上你!” 李芳草笑着点头。 她脑袋疯了才会去信沈海峰娶她的话,就算沈海峰愿意娶她,她也不看不上沈海峰。 时光改变了她,也改变了沈海峰。 沈海峰被贪欲改造的面目全非,再也不是和她互相打气,支撑彼此度过困苦生活,许诺要带她过好日子的单纯竹马哥哥了。 周三喜握拳说道:“女人找不到好的,不如一个人过一辈子,宁可单着也不能嫁一个人渣!嫁给人渣,不如自杀!” 李芳草觉得周三喜的思想还挺新潮的,领先这个女人到了年纪就要找个人嫁了的年代思想几十年。 “你还挺想的开!”李芳草笑道,上辈子的她可不就是单了一辈子,平平淡淡的在大山中过了一辈子,也很好。 周三喜说道:“是我妈教我的,她嫁了我爸,我爸对她不好,她生了我,被迫把我扔乡下,养我爸前头老婆生的一儿一女,伺候我爸一家老小,受气得了一身病,一辈子过的憋屈,图什么?她后悔结婚了,说一个人过都比结婚好,我觉得挺对的!” 刘招娣进屋里,看到肖姝雪把沈海峰送来的点心和罐头随手扔在地上,忍不住问道:“刚才那个人,他说他爸跟你爸有交情,他是大首长的儿子啊?” 肖姝雪往手上涂着雪花膏,不屑的说道:“他爸就是个参谋,比我爸可差远了!” “参谋啊……哟,参谋不带长,放屁也不响!”刘招娣附和道,“他对你可真好,你看给你送了这么多东西。” 肖姝雪嫌恶的看了眼角落里的礼物,都是乡下供销社里的便宜货,她一点都看不上。 “你想要你拿走吧。”肖姝雪随意说道。 刘招娣赶紧把东西往自己床底下扒拉,又凑过来说道:“李芳草肯定认识那个当兵的。” “我知道,当初他要给我介绍工作,就是李芳草的工作。”肖姝雪没放在心上。 刘招娣说道:“那个当兵的说要跟李芳草结婚呢!” 肖姝雪抹手的动作停住了,震惊的同时又觉得十分好笑,“什么?” “我亲耳听到的!”刘招娣指天赌咒发誓,“但李芳草没答应,我看啊,肯定是她勾搭上姓杨的,看不上今天来的这个了!你看今天那俩人装的跟不认识一样,就是谈崩了。” 肖姝雪撇起了嘴,顿时像吃了苍蝇似的恶心,她以为沈海峰跟她那些在江城的追求者一样呢,谁知道居然吃着碗里瞧着锅里,还是被李芳草那个穷酸拒绝后才来找她的。 肖姝雪越看李芳草越觉得可疑,拉着刘招娣跑去找杨知非,再一次被拒之门外,气的她一路骂骂咧咧的回去了。 她连着受挫败,把杨知非骂了个狗血淋头。 “简直就是块石头!在江城,想娶我的人排长队!要不是黄义东太过分,能轮得到他?”肖姝雪越想越气,委屈的眼睛都红了,她想打电话让爸爸或者大哥接她回去,但要到县城才能打电话。 家里人早就跟文工团打好招呼了,她何必在这穷酸地方吃苦! 想要到县城,只能等明天上午去镇上搭公交车。 刘招娣挺怕肖姝雪走人,赶紧说道:“你走了,不就便宜李芳草了?你可不能饶了她!” 都是被迫下乡的穷知青,怎么李芳草运气那么好,不但钟麓对她保护有加,还入了县长的眼,真要是让她把蘑菇搞出名堂来,那还得了! 刘招娣打死不承认自己嫉妒李芳草。 她甚至偷偷想过放把火烧了李芳草养菌子的土坯房,但院子里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她有贼心没贼胆,只能一个劲的撺掇肖姝雪去收拾李芳草。 第二天,肖姝雪正打算去镇上坐车的时候,陈县长来了。 他这次是临时起意过来的,吉普车进了小王庄之后,收到消息的公社书记等人赶紧骑着车子匆匆来了。 一大群各级领导在王连山的陪同下,声势浩大的进了知青点,和打扮的光鲜亮丽,准备出门的肖姝雪碰了个正着。 陈县长还是头一次见这么时髦的知青,诧异的看了眼王连山,王连山赶紧跟肖姝雪说道:“这是县里来的领导……” 肖姝雪听她大哥提起过,她大哥有个朋友在县城单位工作了,她立刻认定这人是为了巴结讨好她大哥肖伯岳而专门过来看她的,跟昨天那个沈海峰一样,便抱着胳膊,抬着下巴,倨傲的说道:“你来的正好,这鬼地方我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你带我去县里,我要给我哥打电话!” 县里来的人都愣住了,面面相觑。 “你胡咧咧啥呢!这是县里来的领导!来我们村检查工作的!”王连山回过神来,毫不留情面的骂道。 肖姝雪不屑的哼了一声,看着破败的房子和满是泥的地面愈发烦躁,县里的领导又怎么样,芝麻大小的官,还不是得巴结她爸爸和哥哥。 王连山恨不得一巴掌把肖姝雪拍到天上去,天天不干活,打扮的妖里妖气,跟电影里头的女特务一样就罢了,现在又在县领导面前抽风,存心就是来祸害他们小王庄的! “县长,她是新来的知青,脑子有病,天天发疯,也不知道她老家那边是咋个回事,送她过来了!”王连山硬着头皮解释道。 肖姝雪柳眉倒竖,叉腰骂道:“你说谁脑子有病?你再说一句试试!你知不知道我爸是谁?!” 第101章 出书成名 陈县长脸色沉了下来,“不管你父亲是谁,你来了这里,就是响应国家号召,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知识青年!这位同志,我看你受再教育的程度还不够。” 哎呦,看这一身妖里妖气的打扮,真是让人没眼看。 肖姝雪脸上火辣辣的,深感被人下了脸面。 在江城她向来都是被人捧着顺着,哪知道自来了这穷山恶水的地方后就一直倒霉。 这里的男人一部分压根不在乎她美不美,当她是空气,另一部分虽然想讨好她,但穷的叮当响,有心无力。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教训我!”肖姝雪指着陈县长不客气的说道,她才不怕呢,杨知非就在这附近,还能让人欺负她? 随行的人怒了,骂道:“哪里来的疯子!” 这会儿上,李芳草听到外面的吵闹声从养菌子的土坯房里出来了,在这紧张的气氛之下,她快速走到陈县长跟前,满面笑容的躬身行礼,自然而然的说道:“县长,您这么快就来啦!我还想着这两天去县城找您,给您汇报工作呢!您快来,看看我们这段时间的工作成果,给我们指点一下方向!” 剑拔弩张的气氛一下子就被冲淡了,陈县长看着谦逊的李芳草,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点头笑道:“走,去看看!” 王连山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等人都进了土坯房,铁青着脸指着肖姝雪,这疯婆娘给他等着! 在县里领导面前这么大放厥词,坑死他们小王庄了!要不是李芳草,恐怕县长都被肖姝雪给气走了,再也不来了。 进了土坯房之后,陈县长和来的人都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住了。 一排排木架子立在屋里,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架子上堆着一个个小麻袋,每个麻袋里都有菌子探出头来,长势旺盛,伞盖完全,品相漂亮。 有些菌子他们认识,有些连认得都不认得。 “这些……都是你培育出来的?”陈县长激动的问道。 他原以为李芳草能种出来木耳就很了不得了,没想到还有更大的惊喜等着他。 李芳草腼腆谦虚的说道:“不是我,是我们。要不是有您和支书的大力支持,我们也做不出来这些。” 被李芳草点名表扬的王连山赶紧从人群后面站出来,笑道:“李芳草同志真是个好同志,她刚到我们小王庄,就利用晚上的时间办扫盲班,帮我们村里好几个妇女脱了盲!” 陈县长愈发的佩服李芳草,连连赞叹,“小姑娘不得了啊!” 随行的农业技术人员围着李芳草问起了问题,李芳草拿着自己写的笔记,有问必答,陈县长在旁边听着,说道:“我看你经验都总结的差不多了,要不你整理一下,我们县里牵头,出一本食用菌种植的书,作者的名字就是你李芳草!” 李芳草一颗心剧烈的跳动了起来,有些羞赧的说道:“我,我只有小学文化……” 陈县长鼓励道:“李同志不要妄自菲薄,你这字写的这么好看,比那些高中生大学生都好!而且这养殖技术推广全国,稳定高产,咱华夏的老百姓又多了不少能吃的东西,灾荒年也不用担心饿肚子了!” 李芳草很愿意为国家为人民做出贡献,毕竟她个人的影响力有限,如果能通过县政府推广这个技术,就会有更多的人获益。 “好,一定不辜负各位领导的期望!”李芳草深深的鞠躬。 农业部门的负责人翻着李芳草的笔记,字迹工整娟秀,风骨绝佳,内容翔实,他忍不住问道:“小李是江城人?” 李芳草点头。 “江城把这么好的人才下放到咱们这里!”负责人啧啧感慨,和陈县长对视了一眼,两个中年男人表情充满了窃喜,好像捡了一张别人丢掉却中了大奖的彩票。 任谁都知道这是一项十分伟大的种植技术,可以名垂青史的那种,等出书了,李芳草是作者,他帮个忙,也能在编辑那一栏留个名字,借个光青史留名嘛! 陈县长一行人在土坯房里看了很久,临走时单独跟李芳草说道:“当初我许诺过你,只要能把菌子种出来,就调你到县里当技术员,但现在我看,去县里当技术员委屈你了,你这才干,去省城都值得!” 言外之意,只要李芳草点头,随时都能去县里上班。 李芳草想了想,明年冬天就要恢复高考,她想抓紧时间复习,去县里工作看似吃公家饭,稳定可靠,但势必要花很多时间在工作上面,而且她要是有幸考上大学,就要离开岗位了。刚上岗就要离岗,也太对不住引荐她的陈县长了。 “现在小王庄不少人都在跟着我种菌子,我放心不下,想跟着看几季。县里是好,但不能大规模种植菌子,我还是先留在小王庄当知青,总结一下经验,您看怎么样?”李芳草婉拒了。 陈县长虽然不理解,但大受感动,这姑娘的觉悟不是一般的高啊!当即吩咐给李芳草单独划了一份津贴,虽然没有技术员身份,但享受技术员的待遇。 刘招娣在门口听着,震惊了,越想越不是滋味,都是下乡的知青,李芳草真的要一步登天,而她还在农村的泥地里挣扎。 肖姝雪也震惊了,没想到县里来的领导竟然不是来巴结她的,而是来找李芳草的。她对陈县长说的话,那么多人都听到了,周三喜还笑她是得了癔症,她脸一阵青一直红,简直下不来台。 送走了县长,王连山把分管知青的生产队长叫了过来,两个人把肖姝雪骂了个狗血淋头。王连山放话出来,如果肖姝雪再这么放肆不像话,他就跟上级单位如实报告,申请把肖姝雪调走,并且记录到档案里面。 这话有点吓到肖姝雪了,没敢再嚷嚷去县里了,毕竟她又不是真的打算下乡当一辈子农民。 真在档案里面留一笔,说不定会影响她回城当文艺兵。而且先前要回去只是一时气话,毕竟杨知非还没答应跟她处对象呢! 第二天,县城里专门有人来给李芳草送了津贴,竟然有两百五十多块钱! 第102章 打井盖房子 李芳草给江老太汇去了一百块钱,剩下的钱想重新盖一间房子。她和周三喜现在住的房子又破又小,不是漏风就是漏雨,然后再给知青点院子里打一口井,省得大家要跑到老远的地方挑水。 但是打井需要找公社审批盖章,要等一段时间。 杨知非“偷偷”来找李芳草约会的时候,听说了李芳草的打算,当即请朋友帮忙联系了施工队和打井队的人。 盖房子的施工队要第二天才能到,杨知非先领着打井队的人来了。 打井队的人赶车骡车,带着沉重的设备进了知青点,村里不少人都来看热闹。 肖姝雪从屋里出来,看到杨知非,又惊又喜,胡乱拢了拢头发,像投林的乳燕一般往杨知非身上扑,被杨知非敏捷的躲了过去。 “知非哥!”肖姝雪又娇笑着,去揽杨知非的胳膊,“你可算来看我了!” 杨知非扬起手臂再次躲过,皱眉说道“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手动脚。” 男人的贞操也是贞操! 肖姝雪只当他是害羞,不好意思在众人面前展现的太过亲密,看到杨知非身后跟进来的打井队,问道:“他们干什么的?” 杨知非看了眼在旁边微笑不做声,眼中闪着狡黠光彩,明摆着看好戏的李芳草,说道:“打井的,给你们院子里打个井。” 原先李芳草怕钱不够,想只打一个井眼,用轱辘摇水上来就行,杨知非出钱,又托人找关系,弄了一张票,从市里买了最新型的压水井过来。 肖姝雪顿时感动了,杨知非最近不见她,把她拒之门外,一定是在执行任务,不能见人,他心里肯定是喜欢她的,都为了她,专门请人来给她打井了! “知非哥,你真好!”肖姝雪娇声说道,再看向知青点的众人时,顿时充满了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这群穷酸知青靠着她都用上了压水井,真是沾了她的大光了,要不是她,这种穷知青能有这么好的命? 这个年代就算是城里,压水井不是那么容易见到的,小王庄的人更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东西,待听打井队的人说只需要舀一瓢水倒进铁筒之中,再快速压动几下手柄,就会有清冽的地下水从铁嘴中源源不断的流出来时,都惊呆了,不敢置信还有这么神奇方便的东西。 只有王金兰不开心,说道:“骗人的吧!手压两下就出水了?怎么可能!肯定骗人的!” 要真这么方便,肖姝雪就不会雇她挑水了。 朱旺宗代表知青点过来感谢杨知非,摸了半天,从兜里摸出来还剩几根的一盒劣质烟,又把手缩了回去。 自从跟王金兰处对象后,他那点钱都补贴给王金兰一家了,以前抽烟低于一块的他看都不看一眼的,现在两毛钱的烟都得省着抽。 开春了,衣服上几个破洞都没人补,王金兰忙着照顾家里老小,没空照顾他,他穿的破破烂烂,跟乡间邋遢汉子没什么区别,再也不是之前有张美香照顾他的时候那体面干净的样子了。 “其实也不用专门为我打井。”肖映雪得意的看着知青点的人,她雇了王金兰挑水,又不差那点钱,便宜的还不是李芳草这几个没力气挑水的女生。 杨知非当着乌泱泱一大群人的面,严肃的说道:“谁说这井是专门为你打的?这井是李芳草同志个人出钱,为大家做贡献,跟你有什么关系?” 肖姝雪娇美的脸噌的红了,还想来拉杨知非的手,杨知非不耐烦的躲开了,脸上神色冷的厉害。 “知非哥,井虽然是别人出钱打的,可压水井是你专门跑去市里买的吧!”肖姝雪觑见杨知非的脸色,心里一突,撒娇找补道。 四舍五入,杨知非还是为了她。 这会儿上,工人们在院子里找好了位置,开始挖井。柴油机轰鸣,震耳欲聋。 杨知非没听见肖姝雪那自作多情的话,见杨知非不说话,肖姝雪暗自得意,当他默认了。 李芳草和周三喜从灶房烧好了开水,倒进洗干净的铁桶里,放了提前买好的茶叶进去,两人合力抬着热气腾腾的茶出来了。 人群中,杨知非一眼就看到了李芳草。 春天到了,李芳草脱下了棉袄,换上了颜色鲜艳的春衫,细腰盈盈一握,蓬松的麻花辫斜斜的搭在肩头,用手绢系了个蝴蝶结。 像春日里蓬勃盛开的花。 人跟人之间的吸引是如此的奇怪,李芳草没有肖姝雪那艳丽逼人的相貌,漂亮的衣裳,名贵的首饰,可她往那里一站,温婉清丽,气质高华,让他眼里再也看不到别人了。 他立刻走了过去,接过了铁桶。 肖姝雪急忙跟了过去,站在杨知非身边,拿过周三喜手里的大茶缸,笑道:“还是李同志和周同志想的周到,麻烦你们了,剩下的我来吧。” “工人师傅,来,喝点热水!”肖姝雪从铁桶里舀茶水倒到工人挂在腰上的茶缸里面,笑容甜美,站在杨知非旁边,一举一动都在彰显她跟杨知非不一般。杨知非是这次打井的主事人,那她就是女主人。 忙的满头大汗的工人师傅们赶紧过来喝热茶,纷纷跟肖姝雪道谢。 李芳草微微一笑,话都懒得说。 周三喜让她对付肖姝雪,李芳草一点跟肖姝雪对着干的想法都没有。 肖姝雪那浅薄的心眼让她觉得十分可笑,和肖姝雪的亲生母亲赵小凤阴毒狠辣比起来,都是些不疼不痒的小儿科,赵小凤才是一条藏在草丛里的毒蛇。 想到赵小凤,李芳草看着肖姝雪那张和赵小凤如出一辙的面孔,笑容渐渐消失了,人生那么美好,为什么要在肖姝雪身上浪费时间,不如去种蘑菇。 蘑菇多可爱啊! 要是杨知非能被这点暧昧手段拉走,那只能说明她眼光不好,看错了人。 李芳草转身要走的时候,杨知非放下了铁桶,众目睽睽之下拉住了她,笑道:“你去哪,我跟你一起。” 肖姝雪呆愣愣的看着眼前这一幕,手里的大茶缸子举在半空。旁边等着接水的工人急了,“闺女,你倒是给我倒水啊!” 杨知非拉着李芳草的手,回头看着肖姝雪,冷漠的说道:“肖同志,大家都在帮忙,你在干什么?倒个热水都不会倒吗?” 第103章 公开 男知青都在给打井队帮忙,盼着早点井打好,除了肖姝雪和刘招娣,其他女同志也都在灶房烧水,做点后勤工作。 就只有肖姝雪打扮的跟个花蝴蝶似的,从头到尾围着杨知非打转。 大家都在看着杨知非紧紧拉着李芳草的那只手,毕竟追求八卦是人类的天性。 李芳草没想到杨知非在人前光明正大的展示着两个人的关系,微红了脸小声说道:“我要去村里找人。” 杨知非看着她笑,觉得自家对象说话声音都是那么好听,红起脸来的样子更是动人,像粉艳艳的桃花,“你去找人干什么?” “找人帮忙做中午饭啊!”李芳草无奈的说道,这么多人来干活,中午可不得管人家一顿饭,不找人帮忙,就靠她们几个人,哪能供应的上这么多人的饭。 肖姝雪见杨知非眼角余光都吝啬的不肯分给她一点,自始至终眼里只看着李芳草,跟她说话时冷漠不耐烦,跟李芳草说话时眉眼都带着温柔的笑意。 她以为杨知非本来就是这么冷硬难相处的个性,没想到杨知非也会温柔的说话,也会亲切的微笑,只是这温柔亲切不是给她的。 肖姝雪瞬间明白了什么,拿着大茶缸的手都在抖,阳春浑身发凉,心里却有一团熊熊烈火在烧,烧的她咬牙切齿,理智全无。 “知非哥,你管她去哪干什么啊?”肖姝雪事实摆在面前仍然不愿置信,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杨知非看向肖姝雪时,脸上和煦如春风般的笑容立刻收了起来,淡淡说道:“我对象去哪,我不能问问吗?” 肖姝雪被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脸色发白的站在那里,盯着身影挨在一起的两个人,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周三喜抱着胳膊看好戏,撇嘴笑了笑,代表广大吃瓜群众问出了问题:“杨同志,你跟肖姝雪什么关系啊?” “肖同志是我朋友的妹妹,仅此而已。”杨知非看到李芳草,掷地有声的说道。 周三喜用不高不低的声音说道:“怪不得支书说肖姝雪精神有问题,总是发癔症,她居然还跟人说她跟杨同志定亲了!” 肖姝雪羞恼的捂着脸跑进了屋,关上了房门。 杨知非说道:“我和她定亲了?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刘招娣在一旁听的幸灾乐祸的,一方面她巴结肖姝雪,想从肖姝雪那里得好处,但另一方面,肖姝雪根本不尊重她,拿她当丫鬟下人看,她对肖姝雪又是嫉妒又是愤恨。 看到肖姝雪丢脸丢大了,她心中涌起一阵隐秘的快感。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扔了手里的瓜子皮,摆出一副同情的模样,推门进了屋,去安慰“金主”。 乡下人家家都有菜园子和地窖,几家凑凑就凑出来不少菜,女人们在灶房里嘻嘻哈哈的和面,擀面条蒸馒头,李芳草和谭锦绣切着一大堆白菜土豆,大盆子里堆的高高的。 炖肉的香气飘的到处都是。 到了下午,井就打好了。 在大家期盼的目光下,李芳草从灶房舀了一瓢水倒进压水井,周三喜压几下压水井的把,清冽的水从压水井的嘴里汹涌的流了出来。 众人发出了一阵欢呼,小孩子们更是惊奇的围着压水井看个不停。 “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谢你,芳草!”张美香真心实意的握着李芳草的手道谢。 以后生活就方便多了,再也不用跑老远去挑水了,想怎么用水就怎么用水。 王金兰看到喷出的水之后,心里凉的彻底,拉着一个劲笑的朱旺宗问道:“你们有压水井了,肖同志还雇我去挑水吗?” 朱旺宗安慰她道:“挑水挣不了几个钱,还累人,这份活不干就不干了。” 自己的对象给肖姝雪打工,每天给肖姝雪赔笑脸,朱旺宗面子上早就过不去了。 “你说的轻巧!”王金兰想到自己一个月少了一块钱的收入,眼珠子气的发红,长满老茧的手用力的掰扯着衣襟下摆,愤怒的看着人群里的李芳草,“就她能耐!她有钱干什么不好,非得弄这劳什子压水井干什么!” 要不是李芳草出钱挖井,她至于失业吗? 朱旺宗听不下去了,皱眉小声说道:“李同志教过你读书识字,好歹算你老师,别这么说。” 王金兰想起朱旺宗妈妈亲口说自己要是有李芳草一半能干,她就不会反对两人处对象,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恼怒的叫道:“屁的老师!我爸妈身体差,不能干活,弟妹还小,都指着我一个人,她又不是不知道!她要当她是我老师,怎么挣了钱没见给我一分?” 朱旺宗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跟王金兰完全无法沟通,以前刚处对象的时候,他觉得王金兰性格坚强温柔,吃苦耐劳,里里外外挑起了一家的重担,牺牲奉献毫无怨言,是个让人心疼的好姑娘。 然而相处几个月后,他又觉得她粗俗,见识浅薄,为了点蝇头小利不顾脸面,根本无法沟通,当初越看越漂亮的那张脸现在看来跟寻常的农家女人没什么分别。 打井队的人和杨知非走了之后,李芳草和周三喜收拾着院子,钟麓谭锦绣都过来帮忙,有了压水井,干活方便多了,几个人在大盆子里洗着中午吃饭的碗,都笑嘻嘻的,脸上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这会儿上,躲在屋里一整天没出门的肖姝雪出来了,端着一个脸盆,脸上明显看得出来是哭过了,卷发散乱的贴在脸上,仇恨的瞪了眼几个有说有笑的人。 几个人不约而同的装作没看到她。 肖姝雪端着盆子怒气冲冲的进了灶房,从水缸里舀水出来进盆里。 刘招娣追出来,劝道:“都有压水井了,还用缸里的水干什么?” 照她看,李芳草出钱打井,她免费享受,还能有比这更好的事吗?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肖姝雪一双眼睛瞪的猩红,泄愤似的用瓢敲着水缸,好像水缸就是李芳草的脑袋,她只要一想起杨知非拉着李芳草,在众人面前清清楚楚的说李芳草是他对象,她就愤怒的难以抑制。 “我才不用贱人的水!”肖姝雪咬牙切齿的骂道。 第104章 泔水 肖姝雪很愤怒,李芳草算个什么东西,家里那么穷,也没她长的漂亮,杨知非宁可要李芳草都不要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她没脸,就是跟羞辱她有什么分别! 外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周三喜站起来骂道:“你说谁是贱人?” 刘招娣不敢吭声了,肖姝雪的父亲和哥哥们都是当官的,天不怕地不怕,出了事有的是人给她兜着,她可就没这底气了。 “算了,姝雪,他们人多,好汉不吃眼前亏!”刘招娣胆战心惊的劝道。 肖姝雪一把推开刘招娣,恼怒的说道:“怕什么!他们还敢把我怎么样啊?一群乡下穷酸!敢动我?我爸我哥带人打死她!” “你嘴巴放干净!”钟麓怒道,“不管你爸你哥是谁,你都不能侮辱别人!” 肖姝雪把盆子往地上一摔,哐啷一声水洒的到处都是,叉腰叫道:“我就侮辱你们,你敢打我?你算个什么东西,劳改犯的儿子!信不信我给我爸告状,他一个电话过去,好好关照关照你那劳改犯的爹!” “你!”钟麓气的白净的脸上血气上涌,“真是无耻至极!” 李芳草拦住了他,“不要跟没教养的人一般见识。” “哈?你说什么?我没教养?你再说一句试试!”肖姝雪勃然大怒,指着李芳草叫道。 李芳草冷眼瞧着撒泼的肖姝雪。 那原本精致漂亮,现在已经扭曲到面目全非的脸和记忆中赵小凤撒泼打骂她时丑陋的模样渐渐重合到了一起。 “你,没,有,教,养。”李芳草一字一句的说道,还贴心的问了一句,“听清楚了吗?没听清楚,我可以再多说几遍。” 肖姝雪气的手都在抖,被怒火冲昏了头脑的她嗷的一声就要扑过来撕打李芳草,被刘招娣慌忙拦腰抱住了。 李芳草气定神闲的看着她,“我们这边人比你多,你确定要打架?” 一人一巴掌够把肖姝雪揍成猪头。 一群人坚定的站在李芳草身边,不约而同的捋起了袖子,对肖姝雪怒目而视。 “好汉不吃眼前亏啊!”刘招娣苦苦劝道。 肖姝雪哇的一声痛哭出来,用力打了几下刘招娣,哭叫道:“你们都欺负我!你们都欺负我!我饶不了你们!” 刘招娣捂着被肖姝雪打到的脸,恨的牙根痒痒,却不敢说什么,眼睁睁的看着肖姝雪踢开盆子,飞奔进了屋。 哭声和砸东西的声音从屋里传了过来,还夹杂着肖姝雪的叫骂声,“贱人!我打死你这个贱人!” 刘招娣脸上火辣辣的,不敢进屋触肖姝雪的霉头,但站在那里跟李芳草这边的人大眼瞪小眼也很尴尬。 周三喜撇嘴说道:“活该!” 天天跟在肖姝雪后面,巴结谄媚的叫人没眼看,现在好了,肖姝雪心情不顺,打不过他们就拿刘招娣出气。 李芳草拍了拍周三喜的手,没必要把精力浪费在不相干的人身上。她手里洗着碗,笑着转移了话题,“我昨天把新淘到的一本化学习题集做完了,感觉题出的挺好,回头给你们都看看。” 钟麓笑道:“我上学的时候化学就学的最差,恐怕有很多题得请教你了。” “我最近学到小学三年级的课文了!”谭锦绣腼腆的说道,现在谁还敢说她是睁眼瞎?王红民上完了小学,都不如她认字认的多。 周三喜嘟着嘴,“我不喜欢数理化,也不喜欢语文,我喜欢做衣服。咱们水井打好了,是不是接下来就该盖新房子了?” 刘招娣看着几个人其乐融融的说说笑笑,心里突然涌上一阵羡慕。都是孤身一人下乡的知青,谁不想要几个可信任的知心朋友? 明显李芳草才是这群人的核心,温柔可靠,又能力出众,愿意帮助别人。 尽管只是普普通通的打扮,没有化妆,没有时髦的衣裳,也没有肖姝雪那么美艳,但她简简单单坐在那里,一颦一笑都让人挪不开眼。 刘招娣想起刚才肖姝雪发疯撒泼打人的样子,忍不住撇嘴,怪不得杨知非要李芳草都不愿意多看她一眼! 但都到今天这份上了,她再去跟李芳草示好,人家估计也不待见她。 刘招娣心中长叹,颇有一种总是时运不济的倒霉感。 周三喜敏锐的察觉到刘招娣在盯着李芳草看,以为她又要使坏,狠狠的朝她瞪了一眼,“看什么看!” “又没看你,管的宽!”刘招娣悻悻然转身进了灶房。 周三喜昂着头,挪了挪凳子,坐到了李芳草前面,挡住了刘招娣从灶房瞟过来的视线。刘招娣和肖姝雪都不是好人,她要保护好她好姐妹芳草。 肖姝雪又是砸又是骂的发泄累了,屋里渐渐没动静了,只剩下间歇的哭声。 刘招娣这才敢进屋。 李芳草他们收拾完了院子,去叫了不少相熟的村民过来,说中午做的白菜土豆猪肉炖粉条和馒头还剩不少,让他们带着碗过来分一些走。 村里热闹的像过年一样,不少人都过来了,每个人带的碗都舀了满满的肉外加一个白面馒头。 刘招娣也厚着脸皮拿着碗过去了,周三喜虽然拉着脸,但还是给她打了一碗菜和馒头。 她不敢端进屋里吃,怕肖姝雪骂她,想蹲门口吃完再进去,但正好这会儿上肖姝雪出来了。 看到刘招娣端着一碗中午的剩菜,肖姝雪脸色都变了,指着刘招娣骂道:“好你个喂不熟的狗!吃我的用我的,一碗别人吃剩下不要的泔水就把你收买了!” 这叫骂声太难听,不少人都诧异的看着肖姝雪和刘招娣。 刘招娣被骂的脸面无光,赔笑道:“不是泔水……” 其实不算吃剩下的,是李芳草待客实诚,中午做的多,在锅里都没端出去。 肖姝雪看别人都在看她,眼珠子一转,一巴掌把刘招娣的碗拍翻在地上,大声叫道:“我叫你别吃了,你还吃!这菜是李芳草放坏了才给你们的!臭死了,都坏了!你吃了也不怕被毒死!” 第105章 公安调查 排队领菜的一个婆婆看着打翻在地上的好菜和馍馍心疼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连声哀叹,“咋能这么糟践粮食呢!” 众人也都心痛不已,都是土坷垃里刨食的农民,生活都很艰苦,这么糟践食物是遭天打雷劈的。 “肖姝雪你又发什么疯!肉是今天买的,菜是今天中午才做的,哪里坏了!”周三喜举着大饭勺冲肖姝雪骂道,“还有毒?我看是你有毒!” 李芳草也怒了,肖姝雪针对她就针对她,何必这么糟蹋粮食?肖姝雪不愁吃不愁喝,可这个年代华夏还有那么多人吃不饱饭,饿着肚子! “肖姝雪,你看不上可以不吃,没人逼你吃,但你不能这么糟践粮食!”李芳草怒喝道。 肖姝雪看着盛怒中的李芳草,觉得自己赢了,扳回了一局,从兜里掏出几个分币扔到了李芳草面前,得意的叫道:“不就是想要钱吗?给你!”又对排队领菜的村里人叫道:“你们都别要她的泔水,坏的,有毒,吃了当心毒死你们!” 王小妮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跟她一起来的王栓子,“泔水?上好的白面馍馍,香香的大肉片子,咋是泔水呢!” 这年轻女娃的眼神咋比她奶还不好使! “她眼瞎,脑子还有病呗!”王栓子大声叫道,又遗憾的说道:“我脑子的病吃药治好了,但我看她脑子病的厉害,吃药都不管用,医生也救不了她!” 众人哄堂大笑起来。 肖姝雪恼怒的叫道:“我是在帮你们,李芳草拿放臭的泔水给你们吃,都是别人吃剩下的,你们竟然还吃!” 一个大爷看着地上的菜,愤怒的指着肖姝雪,“城里来的女娃娃狗屁不懂!这么糟践粮食,早晚老天爷打雷劈了你!” “就是,三年灾害的时候,这一碗菜一个馍馍,能救多少人的命啊!” “这个肖知青就会胡扯!嘴里没一句实话!东西坏没坏我们闻不出来啊?我们又不是傻子!” “她才是个傻子!” “中午我给人家李知青帮忙做的饭,一点坏的都没有,人家李知青用的都是好肉好菜!” “糟践粮食,天打雷劈!” “咱们去公社反映她的问题,让领导好好批评她!太不像样子了!” 都不用李芳草出手,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把肖姝雪骂了个狗血淋头。 肖姝雪被骂的顶不住,气的跺脚又回了屋里,嚷嚷着这破地方她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杨知非又不肯正眼看她,她明天就回江城! 刘招娣趁人不注意,把掉地上的馍馍捡了起来,拍了拍灰,偷偷放进了怀里,在心里把肖姝雪骂了个狗血淋头,要不是看在肖姝雪赏了她那么多东西的份上,她今天非得跟肖姝雪翻脸不可。 等分完了剩菜,村里人都走的差不多了,知青点冷清安静了下来。 这会儿上,王连山领着两个穿公安制服,戴大盖帽的人进了知青点,环视了一圈,劈头向钟麓问道:“咋就你一个人?朱旺宗和樊建刚哪去了?” 钟麓诧异的看了眼公安,解释道:“朱旺宗去他对象王金兰家干活了,临走前跟我们打了招呼,樊建刚不知道去哪里了。” 王连山招呼公安在院子里坐下,说公安有话要问他。 李芳草有些担心,跟周三喜和张美香搬了凳子坐在不远处,想听听都问了什么。 公安问钟麓这一段时间晚上都去哪了,跟什么人在一起。 钟麓神色平静,说道:“我晚上都在知青点,很早就睡了,没有出去过。我的朋友就是知青点的几位知青,在外面没有其他认识的人。” “有谁能证明?”一个公安问道。 钟麓偏了偏头,看向了李芳草和周三喜,还有张美香。 三个女孩赶忙站起来,说道:“我们能给钟麓证明。” 王连山介绍道:“这位李知青是咱们陈县长发掘的人才,会种菌子,种的可好了!县长来了我们小王庄几次,都是为了她的菌子来的,还夸她是技术人才,要调她去县里当技术员!这位钟麓同志一直在帮李同志搞种植技术,肯定不会是犯罪分子!” 听王连山这么说,两个公安的面色缓和了不少,能被县长赏识的人,可不是偷鸡摸狗之徒。 “那跟你同住的朱旺宗和樊建刚呢?他们两个有没有夜里出去过?”公安又问道。 钟麓迟疑了一下。 王连山赶紧说道:“你实话实说!” “朱旺宗有时候会出去,跟他对象见面,但不久就回来了,至于樊建刚……他经常天黑就出去,彻夜不归,而且这两天都不在知青点。”钟麓说道。 两个公安对视了一眼,神情严肃了起来,“彻夜不归?你知不知道他夜里去哪里了?” “不知道。”钟麓摇头,“我跟樊建刚关系一般,点头之交,他第一次夜不归宿的时候,朱旺宗问起过,他说附近村子里有亲戚,他住在亲戚家,后来我们就没问过了。” 李芳草握紧了手,她听钟麓含蓄的提到过,樊建刚经常夜里出去,身上很阔绰,她也注意过,樊建刚家庭条件很一般,但他戴的手表,穿的皮鞋,抽的烟都不是他们这种穷知青消费的起的。 公安了解完了情况,客气的跟钟麓道别。 王连山送走了公安,回头过来叮嘱他们,“只要看见樊建刚,就赶紧过来报告给我!” “到底出了什么事啊?”张美香害怕的问道。 王连山说道:“前段日子铁路运送的化肥啥的被偷了很多,公安顺藤摸瓜查到了咱们这里,还有隔壁几个村估摸也有人参与了!这可了不得,盗窃国家财产!蹲大牢都是轻的,说不定还要吃枪子!” 李芳草立刻想到了她去给周三喜买药那天晚上,搭运化肥下乡的货车,司机抱怨过化肥被偷的事。 肖姝雪和刘招娣这屋的人也趴在窗户上仔细听着,眼里都闪着兴奋的光。 刘招娣是纯粹太平日子过久了,想找点刺激,但肖姝雪仿佛是发现了了不得的突破口。 肖姝雪在刘招娣耳边激动的问道:“我听你说过,有段时间,李芳草经常去铁路那里,是不是?” 第106章 肖姝雪回家 第二天一早,肖姝雪背着一个挎包,随便放了点吃的,就去了镇上,搭汽车去县城,买票回江城。 肖伯岳有个朋友在县城机关单位,当初肖伯岳托他的关系开了介绍信,肖姝雪就是靠介绍信买到了去江城的车票。 买到车票后,肖姝雪直接打听去了肖伯岳朋友的单位,让人陪她去了公安局。从公安局出来后,肖姝雪娇美的脸上满是恶毒的笑容。 她人虽然走了,可咽不下这口气,她要送给李芳草一份大礼,让李芳草不死也得脱层皮! 想到李芳草可能被逮起来关进大牢,甚至被枪毙,肖姝雪坐在去江城的火车上,险些笑出声来。 一个穷酸知青也配跟她抢男人? 还有那个杨知非,有眼无珠,她报复不了杨知非,还收拾不了一个无权无势的李芳草? 肖姝雪走的当天,李芳草都不知道肖姝雪又跑回了江城,公安又来了。 这次三个公安,领头的一脸凶相,进了知青点的门就大声嚷嚷道:“谁是李芳草?出来!” 李芳草闻声从养菌房里出来,“我就是李芳草,有什么事……” 话没说完,领头的那个就拎着手铐气势汹汹的过去了,“你就是李芳草?!” “你干什么!”李芳草没想到这人上来不问原因就要铐她,又惊又怒,一把推开了那人。 领公安过来的王连山也惊呆了,跟钟麓等人挡在李芳草前面,陪着笑脸说道:“同志,李芳草犯了什么事了?是不是有误会?” “没有误会!我们已经确认了,她就是铁路盗窃案的犯罪分子!”那人高声叫道,“我警告你,你老实跟我们去县城公安局接受审问,否则就是拒捕,我们可以直接枪毙你!” 周三喜抱着李芳草,惊的浑身哆嗦,连声说道:“不可能!你们弄错了!” 李芳草看着那人,镇静的问道:“你们确认?你们怎么确认的?有人证还是有物证?” “别废话那么多,我们要没有证据,怎么不抓别人,就抓你?”那人冷哼道。 钟麓沉声说道:“那你就把证据拿出来!不然,别想把人带走!” “呵!你们还想包庇犯罪分子?”那人威胁道,“信不信把你们也都带走!” 周三喜怒道:“带走就带走!我们清清白白的,不怕你们!这天下总有讲理的地方!” 王连山看这人不讲道理,也生气了,正色道:“没证据,就不能抓人!李知青是我们村很重要的人,你要是强行带走她,全村的人都不会答应!” 那人跳脚道:“有人举报她!就是她领着人实施铁路盗窃!” “荒唐!”李芳草冷冷的说道,“有人举报,你们不仅不调查,反而直接来抓人?我要是举报你是漂亮国收买的间谍,是不是就能直接枪毙你?” 那人不屑的说道:“少在那胡说八道!举报你的人自然是可信的人。” “谁举报的?”李芳草问道。 那人冷哼,“这个怎么能跟你说?” 这会儿上,村里不少人都得了消息,纷纷从四面八方赶了过来,不少人都是直接从田地里过来的,密密麻麻的挡在了李芳草前面。 “这不胡扯吗?化肥一袋上百斤,人家李知青那么瘦的人,咋可能是偷化肥的人!” “昨天来的公安不是说都是犯案的人都是男的吗?” “我不信李知青会去偷化肥,她想挣钱,把菌子卖给咱们不大把的挣?犯得着去偷化肥?” “就是,这人忒不讲理了!” 公社的书记也赶了过来,试图平息这件事,拉着领头的公安去一边,解释道:“冯同志,这个李芳草平时表现十分优秀,也是县里十分看重的人才,肯定不会是她去偷化肥。” 也犯不着啊!她要是想挣钱,把菌种卖给村民不比偷化肥挣的多? 没看村里人多感激她,一出事都护在她跟前。 姓冯的想带走她,恐怕过不了村民这一关。 “做人不能光看外表,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们要不是收到了可靠的举报,能直接来抓人?”姓冯的说道。 公社书记笑道:“是谁举报的?咱们把人喊过来,再调查调查。” 姓冯的摆手,“这个可不能告诉你们,谁知道你们会不会打击报复举报人?” 王栓子凑在近处听的一清二楚,愤怒的叫道:“谁这么坏了良心,举报小李老师?” “大盖帽说那人举报可信,怕不是那人就是丢掉的化肥,自己长了腿进公安局举报的吧?” 众人哄笑起来,只有被盗的财物的指认举报才最可信。 这会儿上,公社来人了,对姓冯的公安冷冷的说道:“县里来电话了,让你接电话,是陈县长亲自打的电话!” 姓冯的脸色变了变,悻悻然看了眼被众人围在身后,层层保护的李芳草,转身跟着公社的人去接电话。 公安走了之后,大家伙这才松了口气,七嘴八舌的说着肯定是小李同志人太优秀,遭小人嫉恨了。 几个老人还在念叨着,“可得护好小李同志,不能叫人把小李同志带走了!” 李芳草不仅无偿提供他们菌种,教他们怎么养菌子,还在陈县长的帮助下直接把菌子送到县里的供销社和国营饭店换钱,日子肉眼可见的有了奔头。 谁敢破坏他们的希望,他们就能跟谁拼命! 钟麓心有余悸,十分歉疚,觉得很对不起李芳草,“一早我就该去举报樊建刚的!早点把他抓住了,也不会有事情牵扯到你身上。” 先前他没有去举报樊建刚,一是怕扯出他们去火车那里卖水的事,会影响李芳草和周三喜这两个女孩子,二是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证明樊建刚干了坏事。 “谁能预料到未来发生什么?当初的判断在当初看来就是正确的,你别自责。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我相信还是讲道理的人多。”李芳草宽慰道。 陈县长打了电话过来,姓冯的绝不敢再滥用职权了。 钟麓看着刚刚脱险,脸色发白但还不忘温言安慰他的李芳草,这些年自从父亲出事之后,见多了落井下石,谩骂抱怨的人,还是第一次见到李芳草这么如此温柔有担当的女孩子。 第107章 追责 这天,杨知非没有出去,在办公室里写报告,黑色的钢笔笔尖在稿纸上沙沙作响,字迹刚劲流畅。 小巩从外面跑过来,一脸的焦急,说道:“杨哥,我刚从小王庄过来,听说了一个不得了的事,县里的公安要抓李同志!” 杨知非愕然抬头,“什么?” “说有人举报她是扒火车盗窃化肥的犯罪分子,要把她铐到县城里接受审讯!”小巩愤怒的叫道,“这不荒唐么!” 小巩话还没说完,杨知非已经扔了手里的笔,旋风一般冲了出去。 “杨哥,你上哪去?”小巩赶紧跑着追了过去,“你别着急,李同志还在小王庄,小王庄的人都护着她,没让公安把她带走,陈县长还专门打电话把那几个公安叫走了。” 杨知非紧绷严峻到吓人的脸色这才略微松弛了下来,尽管他迫切的想去看看李芳草,安慰她,但还是跟小巩说道:“,去县里问清楚!” 李芳草向来与人为善,平时的爱好就是种点蘑菇,根本没有跟人结过怨。县城离小王庄那么远,县城的公安怎么就不问青红皂白来抓人?要是没人背地里使坏,他一点都不信。 小巩赶紧跑去把吉普车开了过来。 到了县城之后,杨知非直接去了公安局,说要了解一下现在正在办的火车盗窃案。 公安局长周栋梁亲自接待了杨知非,虽然不清楚杨知非为什么要问,但杨知非是保密单位,他客气的介绍了一下案子的进展,说靠摸排和群众举报,基本已经锁定嫌疑人了,正在实施抓捕。 “你们怎么锁定嫌疑人的?不管什么阿猫阿狗,只要有人举报就算嫌疑人?”杨知非反问道。 周栋梁面色微变。 “我现在举报你,那是不是你也是嫌疑人,也要被铐起来接受审问?”杨知非冷冷的问道。 周栋梁挤出了个微笑,“杨主任真会开玩笑……” “今天谁下令去抓捕小王庄的知青李芳草的?”杨知非不跟他废话,直截了当的问道。 周栋梁惊讶的神情不似作伪,“什么抓捕知青?有这个行动?没人跟我汇报啊!” “今天你们单位的三个人去了小王庄,要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知青铐到县城,原因仅仅是有人举报她跟火车盗窃案有关。”杨知非按捺住火气,一字一句的说道。 周栋梁多年的老公安,哪还不明白怎么回事,肯定是有人想趁这个案子,公报私仇,浑水摸鱼,他立刻起身,让秘书叫来了几个队长,厉声问道:“今天有没有谁擅自行动,去小王庄抓人的?” 其中一个队长明显神色慌张了起来。 周栋梁哪里还看不明白,“冯坤你怎么回事?行动之前为什么没有汇报?谁批准你行动的?” 公安查案肯定没有问题,但抓捕嫌疑人必须有上级领导同意,要不然谁想抓人就抓人,那不成土匪了! 冯坤不认识杨知非,但看周栋梁不避讳着杨知非,而且杨知非通身的气势摆在那里,知道杨知非应该来头不小,赶紧说道:“我肯定不是擅自行动,我是接到命令才去抓人的,我也是为了早日把犯罪分子抓捕归案,早点结案!” “谁给你下的命令?”杨知非问道。 冯坤笑了笑,面上多少带点得意,还有种觉得自己靠山硬,杨知非跟周栋梁都奈何不了他的气定神闲,“当然是上级领导亲自下的命令,这是行动机密,不方便跟你们透露。” “胡闹!”周栋梁怒道,“你身为公安,不服从公安局的命令,服从谁的命令?” 周栋梁皱起了眉头,知青他是知道的,基本都是城市的底层青年,在城市里找不到工作,待不下去了才来的农村,什么样的知青能劳动上级领导亲自发话去抓? 而且能让冯坤无视他这个公安局一把手,违反纪律规定直接去抓人,指使他的“上级领导”看来来头很大,至少比他官大。 “上级领导就能不问青红皂白抓人?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李芳草是盗窃案的犯罪分子?”杨知非又问道。 冯坤说道:“自然是有可信的人跟上级领导举报!” 看杨知非那不好惹的架势,冯坤心里打了个突,放软了语气跟杨知非说道:“你是不是陈县长派过来了解情况的?那个姓李的女人不就是个穷知青吗?陈县长犯不着因为一个穷女人得罪人嘛!我给你透个底,那女人得罪了惹不起的人!” “你倒是说说,她得罪了谁?”杨知非不怒反笑,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他怒极的表现。 冯坤跟个老油子一样笑了笑,转而暧昧的两根食指对碰,说道:“陈县长那么护着一个穷知青干什么?莫非有什么关系?” “胡说八道什么!”周栋梁喝止了冯坤的话。 杨知非冷冷的说道:“为了巴结领导,充当打手,枉顾群众!等你的处分下来,你以为到时候你巴结的对象会保你?” 冯坤艰难笑了笑,“处分……哪至于了!她就是个穷知青,我可没怎么她。再说,我也是为了办案子,有人举报,我就得去查啊!” “这话留着给调查人员说吧!”杨知非说道,“我已经打电话给了市里,调查此事的人今天下午就到。” 冯坤急了,豆大的汗珠往外冒,“不就是个穷知青吗?至于告到市里吗?” “她是我对象!”杨知非掷地有声的说道,“我的工作单位是国家保密机构,容不得一点马虎!我现在怀疑有境外势力插手,想要绑架我对象,破坏我们的行动!” 周栋梁惊的跳了起来,“杨主任,冯坤他肯定不知道那个女知青是您对象!” 杨知非年纪轻轻,行政级别也许没他高,但架不住人家的工作性质在这里摆着,直接汇报给领导,就算县长来了都得给杨知非面子。 往境外势力阴谋论上调查,这事就大了。 杨知非双眸喷火,拍着桌子怒道:“她不是我对象,你们就能随意把罪名扣到无辜的人头上?然后铐到县城?!” 第108章 举报人是谁 周栋梁心中叫苦,把冯坤和他背后的“上级领导”骂了个狗血淋头,赶紧跟杨知非好声好气的解释,“我们是人民公安,肯定不能做那种事!冯坤这样的人是极个别的害群之马,您千万不能把他的行为当成是我们集体的行为!” 杨知非要的就是周栋梁的一个态度,略微缓和了语气说道:“我当然相信周局长。” 周栋梁立刻叫人把冯坤抓了起来,带到审讯室里,招呼杨知非喝茶。 一杯茶没喝完,冯坤已经招了,说是昨天一早,县委机关有个人带一个漂亮女孩子进了公安局,举报小王庄的女知青李芳草是火车盗窃案的犯罪分子。 杨知非立刻站了起来,推开审讯室的门,冷冷的问道:“举报人是不是叫肖姝雪?” 冯坤丧气的点头,“我队里的人还做了笔录,都记的清清楚楚,我就是个听领导指示办事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杨知非拿来工作人员送过来的文件夹,随意一翻,看到了笔录下面举报人的签名,“肖姝雪”三个字清清楚楚的写在那里,怒的他重重合上了文件夹,立刻转身出了门。 甘省春天风大,杨知非的大衣下摆在风中翻飞,一言不发往院子里停的车走去。 小巩追了过去,问道:“咱们就这么走了?那姓冯的还没交代谁指使他抓人呢!” “不用他交代了。”杨知非冷冷的说道,“姚广利。” 小巩一开始没反应过来是谁,想起来姚广利是谁知道立刻朝周围扫了一眼,压低声音说道:“咱们直接去找他?他可是……” 杨知非眉眼讥诮,“怕他?!” 小巩没敢说话。 确认举报人是肖姝雪之后,杨知非立刻就把所有的关节都想通了。 杨知非的工作性质决定了他对所在地方的人际关系了如指掌。肖姝雪来小王庄,可不止他一个认识的人,肖伯岳有个朋友的朋友姚广利在县委机关。两个人互惠互利,各取所需,姚广利帮忙照顾肖姝雪,而在姚广利需要的时候,肖伯岳要动用关系帮忙姚广利。 姚广利只是小县城的官儿,而肖伯岳是大城市的官儿,家庭背景深厚,姚广利为了巴结肖伯岳,欺负一个无权无势的女知青的事不过他动动嘴皮子就吩咐下去了。 一定是肖姝雪让姚广利好好教训李芳草,姚广利派了冯坤当打手,想把李芳草铐到公安局关起来。 杨知非恼怒的一拳捶到了路边的大树上,要是李芳草真被冯坤在众目睽睽之下铐走了,唾沫星子能把人淹死,名声尽毁!再被关进公安局,未来可怎么办! 他原以为肖姝雪就是个被娇养到不识人间疾苦的人,骄纵任性了点罢了,是他错了,甜美的外表只是肖姝雪的掩饰,她一颗心是黑的! 他从前跟肖家住一个大院的时候就看不惯肖家人的做派,现在更看不上了。 下午,等市里调查组的人到了县委机关,杨知非带人直奔姚广利的办公室,在门口被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拦住了,打着官腔说道:“你们谁啊?来找我们领导的吗?领导有事在忙,谁也不许打扰!有什么事跟我说吧!” 杨知非看出来了,这个架子十足的人是姚广利的秘书,就是领着肖姝雪去举报李芳草的人。 市里的工作人员出示了工作证和盖了公章的证明信,秘书当即脸色就变了,赔笑道:“原来是自己人!领导请进,请进!” 姚广利四十出头,正是年富力壮,壮志雄心往上爬的时候,听说市里来人调查他滥用职权的事,连声否认,一脸义正言辞,手指敲着桌子,痛心疾首的说道:“县里的公安怎么能干这种事呢!怎么能不调查就抓人呢!一定要严惩这些站在人民群众对立面的人!” “冯坤可是说听你指使!”市里的一个同志严厉的说道。 姚广利滑不留手的说道:“我刚才都已经跟各位同志讲过事情经过了,是我认识的一个朋友的家人来找我举报,说这个叫李芳草的知青有嫌疑,我作为国家工作人员,肯定是要把消息报给公安局的,这不就让我的秘书带举报人去找公安了,就是想让他们调查清楚嘛!” “是不是上级公安机关给他们的破案压力太大了?导致他们随便抓个人就想交差了?”姚广利贴心的问道。 市里的人调查了一夜,姚广利打死不承认他指使过冯坤什么,他只是尽公职人员的义务把线索和举报人提供给公安,一切都是冯坤为了尽快破案而滥用职权,秘书也否认对冯坤有过什么明示暗示。 而举报人肖姝雪不在小王庄,消失的无影无踪,不知道去了哪里。 最终结果冯坤被抹去了公职,开除出了公安队伍,跟着他去小王庄的两个公安从县城公安局调去了乡镇派出所。 第二天,市里调查组的人走后,姚广利这才松了一口气,满脑门冷汗,暗道给肖伯岳办事可真不容易,不留神把自己都搭进去了。 肖伯岳的妹子不厚道,只说那个李芳草是穷知青,家庭条件很差,可没说李芳草是这个杨知非的对象!简直坑死他了!幸好他向来办事都藏一手,不然这次岂不是要栽个跟头。 看杨知非坐到吉普车上要走,他想了想,小跑过去,跟杨知非套近乎,问杨知非认不认识肖伯岳,含蓄的指出,要是再揪着这件事不放,肖伯岳会不高兴的。 杨知非坐在吉普车后座,从半摇下来的车窗看着姚广利,冷冷的说道:“区区一个肖伯岳而已,你好自为之。” 以为巴结上肖伯岳就有靠山了?天理公道可不是肖伯岳定的! 吉普车轰鸣而去,剩下姚广利傻愣在那里。 杨知非昨夜跟着调查组的人工作,一夜未睡,但心里挂念着李芳草,一点都不觉得精神困顿。 到了小王庄,他直奔知青点,入目看到李芳草坐在窗前桌子边,前面摊开一页纸,握着笔愁眉苦脸的样子,贝贝蹲在她脚边摇晃着尾巴。 天气晴朗,岁月静好,美人发呆。 杨知非情不自禁弯起了唇角,然而心里依然止不住的后怕。 “写什么呢?”杨知非走到了李芳草面前,问道。 李芳草面前的纸上断断续续写了两行字,第一行居中是检讨书三个大字,杨知非险些笑出声来。 第109章 检讨书 “你不要笑话我嘛!”李芳草红了脸,伸手盖住了纸。 杨知非问道:“你检讨什么?” 李芳草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刚来小王庄的时候,想挣点钱买过年回江城的火车票,就去铁路旁卖开水给旅客,被人举报,查出来了,公社书记让我写个检讨……” 主要是那天公安来抓她,村里人都知道了,昨天还有人来了解情况,刘招娣吓的什么都往外倒,把李芳草他们去火车旁卖水的事抖搂了出来。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既然被人举报了,公社书记的意思是让李芳草写个检讨书交给他,说一下曾经犯过的错误,保证以后再也不犯了,对内对外都算有个交代,这事就过去了,以后被有心人翻出来,也能堵住人的嘴。 李芳草心里清楚公社书记是在保护她,但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写检讨书。大半天时间过去了,她才憋出来两句话。 “我因为经济困难,又想攒回家探亲的车票钱,所以就想通过卖开水挣点钱……”杨知非笑着读着李芳草写的检讨书,摇头说道:“你这样写不行!” 李芳草眨眨眼,有点不服气,“你怎么知道不行?” “自然是因为……”杨知非拿过李芳草手中还带着热度的钢笔,坐到了李芳草旁边,气定神闲的说道,“我写的多了,知道怎么样才算写的好!” 李芳草眉眼弯弯,不敢置信,“你写检讨?真的假的?” 杨知非严肃的说道:“李芳草同志,你要相信你的对象!我来给你写,保管写的感天动地,气壮山河!” “那你来写!”李芳草立刻把纸放到了杨知非面前。 杨知非酝酿了一下,下笔有神,开头就说自己犯了大错。 李芳草小声说道:“其实也不是很大的错呀!”人家公社书记都没觉得有什么。 “检讨书是写给别人看的,尤其是要堵住那些想借机对付你的人的嘴的,你自己先把错往大里说,往夸张里说,他们还能说什么?这叫走别人路,让别人无路可走!”杨知非经验老到的说道。 接下来就是悔过部分,什么辜负了领导的教育啊,思想觉悟还有待提高啦,杨知非刷刷刷写满了三页,表情深沉的递给了李芳草,深藏功与名。 他这个对象真的挺有用! “我真没想到……”李芳草看着这篇可以收录进教科书的检讨信,感慨万千。 杨知非一看就是那种正统内敛的好学生,浑身都散发着板正严肃的光,没想到还有写检讨书的技能。 “我小时候很皮的,被我爸从小揍到大。”杨知非小声说道,“不过你放心,以后我肯定舍不得打咱俩的孩子。” 李芳草前面还在笑,听到后面一句话涨红了脸,羞的不敢去看杨知非。 杨知非伸手抱住了她,一个轻柔的吻珍而重之的落在她的额头,“芳草,我听说你差点别人抓走,我真的很害怕。” 他怕他来不及救李芳草,害怕李芳草因为他受到任何伤害。 “我不会有事的。”李芳草靠在杨知非的肩头,小声说道,她的朋友们还有小王庄的乡亲们都挡在她前面,牢牢护住了她。 就连贝贝,都守在她前面冲人嗷呜凶狠的叫着。 别说三个,就是来三十个人也带不走她! 杨知非亲了亲李芳草的脸颊,看着像娇艳的像三月春风里的桃花的李芳草,说道:“你抄吧,我不打扰你了。” 李芳草和杨知非并排坐在凳子上,誊抄了一遍杨知非写好的检讨。 春风拂过窗户,蓝白格子相间的窗帘随风飘动,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这对年轻人身上,给俩人镀上了一层金光。 李芳草看着检讨书,杨知非含笑柔柔的看着她。 下午,杨知非回到单位,碰上秦鸿来找他。 “知非哥,你去哪了?从昨天就不见人影!”秦鸿问道。 杨知非头也不抬的在文件上签字,说道:“有事出去了。” 秦鸿没有追问,他们本就是保密单位,执行的都是机密任务,别说把任务内容告知亲朋好友了,就算是同事,很多时候都不能说。 “哎,这两天肖仲钦他妹子没来找你啊!这段日子她不是天天都来找你吗?”秦鸿突然跟发现新大陆似的。 杨知非听到肖姝雪就反感,以前不知道,现在看明白了,就是条美女蛇,美艳的脸下面是冰凉黏腻的蛇身子,有毒! “她来找过我吗?我不知道。”杨知非泰然自若的说道。 秦鸿嘿嘿笑道:“知非哥,人家长那么漂亮,你怎么一点都不怜香惜玉呢?大姑娘家天天在门口吵着闹着要见你,你躲着不见,多伤人家漂亮姑娘的颜面啊!” 杨知非停下笔,诧异的看着秦鸿,“她漂亮吗?哪里漂亮了?” 一条毒蛇,再色彩斑斓,那也是毒蛇! 秦鸿还没来得及开口,杨知非又悠悠说道:“原来你喜欢肖仲钦的妹子啊!你早说不就完事了!试探我干什么?” “不,不是!”秦鸿懵了,结结巴巴的,“我,我,我没说我喜欢肖仲钦的妹子啊,这都哪跟哪啊?我都没见过她几面!” 杨知非说道:“你不是觉得她挺漂亮吗?我没注意过她长什么样,而你没见过她几面都记住了她挺漂亮,看来你对她挺关注的,想跟她处对象?” “没有!”秦鸿迅速否认,“知非哥你别笑话我了,谁看不出来肖仲钦他妹子喜欢的人是你啊!你可别往我身上推。”又扭捏着小声说道:“知非哥,你等会有空吗?你陪我去小王庄转转呗。” 他想去看看李芳草,但上次生气放话说再去关注李芳草就是乌龟儿子王八蛋,他拉不下这个脸。 杨知非神色淡淡的看着他,“你去小王庄干什么?你又没有对象在小王庄。” “你能去,我就不能去了?你不还去小王庄,给知青点装了个压水井吗?”秦鸿不服气,上次他在单位门口碰见肖仲钦的妹子,那姑娘跟他说,杨知非特意为她在知青点装了压水井! 杨知非站起来,面容严肃,态度郑重,“我有对象在小王庄,所以去装了压水井。” “你对象谁啊?肖姝雪?”秦鸿嬉皮笑脸的问道。 杨知非说道:“我对象叫李芳草。” 第110章 少男梦碎 秦鸿笑的更大声了,拍着桌子叫道:“知非哥,你可真逗!” 杨知非静静的看着他,说道:“等我跟李芳草结婚的时候,一定请你喝杯喜酒。” 秦鸿的笑容僵在脸上,震惊的看着杨知非,好一会儿才说道:“你没开玩笑啊?” 杨知非拍了拍秦鸿肩膀,“我还有事,先走了。” 秦鸿沉默着站在那里,一直站了很久。 第二天,他得了空悄悄去了一趟小王庄,没有敢直接去找李芳草,躲在了僻静的地方,看着她和她的朋友们有说有笑的从他面前走过。 李芳草笑容舒朗,整个人从内到外散发着从容温柔的光芒。 秦鸿十分不舒服,明明是他先喜欢李芳草的,也告诉杨知非了,怎么是杨知非跟李芳草处上对象了呢? 理智告诉他,这事不能怨杨知非,处对象是你情我愿的事,杨知非又没有强迫李芳草,李芳草愿意跟杨知非处对象,说明她喜欢杨知非。 秦鸿很羞恼,更多的是心里闷闷的痛,李芳草不喜欢他,拒绝了他安排的工作,但李芳草喜欢杨知非…… 他在李芳草面前三番五次故意表现自己,李芳草和杨知非看他是不是觉得他像个傻子? 杨知非再回来的时候,就听小巩说秦鸿申请了出差的工作,去新省了,要过一两个月才能回来。 “本来下周出发都来得及,秦副主任着急忙慌非要今天就走。”小巩奇怪的说道。 杨知非摇摇头,秦家的小儿子从小顺风顺水,被长辈宠爱着长大,没摔过跟头,让秦鸿借着出差的机会冷静一下也不错。 肖姝雪这边坐了几天几夜的火车,回到了江城。 到了家之后,美美的洗了个澡,睡了一觉,醒来后杜文雨已经带着保姆给她做了一桌子好菜,慈爱的给她夹菜,心疼的说她瘦了。 肖姝雪吃着久违的好菜,差点哭出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跟母亲杜文雨诉说着自己在甘省过的有多苦,多难,简直要死在那了! 杜文雨心疼的搂着肖姝雪,问道:“不是有杨家的小子照顾你吗?” 肖姝雪语塞,想说杨知非有对象,喜欢一个穷知青,还对她恶语相向,但又觉得这么说十分没面子,说道:“他那单位神秘的很,我难得见到他。” 杜文雨还想再问她和杨知非相处的细节,肖姝雪赶紧转移了话题,指着端着汤上来的保姆恶狠狠的骂道:“我上次走的时候你是不是装了一罐奶粉到我行李箱?你想害死我啊!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我牛奶过敏!” “啊?我,我忘了,对不起,对不起!”小保姆吓的赶紧道歉。 肖姝雪不依不饶,扯着杜文雨的胳膊,“妈,不能就这么放过她!做个事粗心大意,毛手毛脚!扣她这个月的工资!” 小保姆眼睛都红了,带着哭腔说道:“我想着奶粉是好东西才装进去的,再说,你不也没喝吗?” “妈,你看她什么态度!”肖姝雪气的要死,她出去一趟,回来说话就不好使了,在甘省知青点吃瘪,回到家还吃瘪。 连小保姆都敢跟她对着干! 杜文雨没好气的冲保姆摆手,让她赶紧走,免得惹肖姝雪不开心。 “把她换了吧,让后勤再给咱们家找个保姆,又笨又不听话!”肖姝雪撇嘴说道。 杜文雨劝道:“你爸爸前段时间刚接受完调查,咱们家还是低调一些好,忍忍吧。” “那好吧,算她运气好!”肖姝雪说道,又拉着杜文雨的胳膊撒娇,“妈,你带我去买衣服,马上天要热起来了,我都没有合适的衣服穿!” 杜文雨想起肖姝雪满满一个柜子的衣服,无奈的笑着点了下肖姝雪的额头,“行,给你买!” “那咱们现在就去!”肖姝雪开心的蹦了起来,“还是在家里好啊!” 母女两个一直逛到百货大楼下班了才回来,肖姝雪坐在沙发上心情好的不得了,拿着新衣裳一件件往身上比划,想着该搭配什么样的鞋子和帽子。 肖家最小的孩子肖季勋放学回来,看到肖姝雪在家,激动兴奋的扑了过去,叫道:“三姐,你回来了!太好了!我可想死你了!” 姐弟两个在沙发上打打闹闹,笑成一团。 这会儿上,家里的门开了。 肖兴国拎着一个公文包进了家,看到沙发上的肖姝雪,怔了一下,诧异的问道:“姝雪,你怎么在家?” 肖姝雪还是有些怵爸爸的,毕竟下乡是肖兴国交代给她的任务,嗫嚅道:“我想家了,回来看看。甘省乡下的条件太差了,我,我实在是……” 肖兴国不悦的瞟了眼肖姝雪,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你嫌甘省条件差,那京市条件好不好?” 肖姝雪没敢吭声。 肖兴国冷冷的说道:“京市条件好,但黄义东你把握住了吗?” “我跟黄义东处不来,黄义东脾气太差了。”肖姝雪委屈的说道,她知道黄义东家庭背景比她好,小心翼翼的讨好着黄义东,谁知道黄义东根本就不是个东西,吃喝嫖赌还打人。她一句话惹黄义东不高兴,黄义东酒劲上来就给她一个耳光! 她也是被家里娇养大的,加上长得漂亮,从小都是被男生追着捧着,哪受的了黄义东这窝囊气,一气之下从京市回来了。 肖兴国不悦的说道:“这些都是小事。” 肖姝雪红着眼睛不说话了。 杜文雨打圆场说道:“处不来也没办法,我瞧着黄家的儿子确实不像话。” “既然京市那个你看不上,那这段时间你跟杨家那小子处的怎么样?”肖兴国又问道。 杜文雨笑道:“我也觉得杨家那小子好,不管性格模样还是工作能力,都比黄义东要强!” 肖姝雪含糊的说道:“杨知非他工作忙,单位也不让外人进,我跟他见面不多,但杨知非对我还挺好的,专门为我在知青点打了口压水井。” 肖兴国语气淡淡的,“真的吗?我怎么听你二哥说,杨知非不喜欢你,还让你二哥把你接走?” 《我在七零种蘑菇》无错的章节将持续在小说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 喜欢我在七零种蘑菇请大家收藏:我在七零种蘑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我在七零种蘑菇》无错的章节将持续在小说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 喜欢我在七零种蘑菇请大家收藏:我在七零种蘑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1章 转战文工团 肖姝雪尴尬不已,无话可说,心里把杨知非骂了个狗血淋头。 肖兴国看了看沙发茶几上都堆满了肖姝雪今天买回来的新衣服,刚刚肖姝雪和肖季勋姐弟两个打闹,弄的家里乱糟糟的。 “花那么多功夫打扮自己,怎么就不能花点心思琢磨别人?别整天光顾着逛街,买衣服首饰,打扮的再漂亮,杨知非有多看你一眼吗?”肖兴国训斥道,“你要多想想,多试探,把杨知非观察透了,琢磨透了,才能投其所好,让他喜欢你。” 肖季勋看姐姐被骂,忍不住说道:“我姐哪里不好了?姓杨的不喜欢她,那是他眼瞎!” 肖兴国骂道:“胡说八道什么!你这么大了,还这么头脑简单,这些年都没长脑子吗!马上就要高中毕业了,你有没有想过以后要干什么?” 肖季勋得了一顿骂,蔫蔫的说道:“我要不进部队当兵吧!” 大哥聪明,有计谋,去了政府部门,二哥功夫好,身体素质棒,去了保密机构,从事机密任务,他既不像大哥一样聪明,也不像二哥一样功夫好,不如去部队当兵,靠父亲照顾,他肯定过的容易舒坦。 肖兴国训斥两个子女,“自己没本事,靠别人是不长久的,你们俩好好反省一下!” 等肖兴国去休息,肖姝雪跟杜文雨抱怨道:“那个杨知非就是眼瞎!我不喜欢他了!” 杜文雨皱眉,“是你跟你爸爸说你喜欢杨知非,你爸爸找了关系把你安排到甘省当知青,现在又说不喜欢他了,怎么说变就变?想一出是一出的?” “我现在不喜欢他了,谁让他不喜欢我的?”肖姝雪赌气说道,反正打死不说杨知非看上贫穷女知青都看不上她的事。 杜文雨耐心温柔的劝道:“感情都是相处出来的,相处的越久,感情就越浓厚。杨知非这小伙子我看是个外冷内热型的,你多跟他处处,没准就处出好感来了。” “我不处,我再也不想看到他了!”肖姝雪生气的大叫道,“甘省乡下简直就不是人呆的地方,你们再逼我去,我不如死在你们面前!” 杜文雨急了,安抚道:“胡说八道,什么死不死的!不去就不去了,明天我带你见几个叔叔阿姨。” “是进文工团的事?这次考什么啊?”肖姝雪眼神发亮。 如果她能被招进部队文工团,就不需要去甘省吹风吃沙外加看杨知非李芳草那两张可恨的脸了。 有文艺兵的身份加持,她找对象能找更好的。 “放心,这次不考唱歌跳舞了!”杜文雨笑道。 上次她安排肖姝雪去考文工团,肖姝雪唱歌跑调,跳舞肢体硬的像僵尸,在一众考生里面表现相当“亮眼”,任她怎么跟昔日的老战友说情都没用。 昔日文工团的老战友有几个还没有退伍,在文工团当指导老师,明里暗里都笑死她了,说能歌善舞的杜文雨怎么生出来这么个笨女儿,空长了一张漂亮脸蛋,一点都没遗传到杜文雨的艺术细胞。 肖姝雪要不是沾了杜文雨的光,走内部举荐的路子,连站到他们跟前的机会都不会有。肖姝雪这样的水平哪是来考试的,分明是来丢人现眼的。 肖姝雪有些担心,“那考什么?” 杜文雨说道:“考器乐。” “我不会弹钢琴吹笛子啊!”肖姝雪急了,“还不如考唱歌呢!” 杜文雨握着肖姝雪的手,笑道:“别急,我打听过了,器乐不限形式,到时候你就拿副快板上去,说一段快板就行!怎么样,简单吧?” 在杜文雨看来,说快板是最简单的,噼里啪啦打几下,再背上几句词,就表演完了,就算是一点音乐基础都没有的人也能说好。 到时候那群昔日的老战友看在她的面子上,还能不让肖姝雪考进去? “赶紧睡吧,明天带你见的那个阿姨最会打快板,让她好好教教你!”杜文雨给肖姝雪掀开被子,温柔的叮嘱道。 第二天一早,杜文雨带着肖姝雪去找了会打快板的战友,强压着肖姝雪硬是学了一天。临到下班的时候,老战友面如土色,嗓子冒烟,给肖姝雪示范打快板的手都在颤抖。 “这首快板你学的差不多了。”老战友昧着良心说道,“回家再多练习练习,让你妈给你把把关。” 之前听战友们私下里笑话杜文雨的女儿,她还以为夸张了,今天才算是见识到了,真的是空长一张漂亮脸蛋,别说跳舞,连打快板的手指头都是僵硬的,完美的避开了所有正确的节拍,也算是个人才。 “那你看过两天考试能过吗?”杜文雨赶忙问道。 老战友打太极,“考试不止我一个评委,让她回家多练习,上场的时候不要怯场。” 江城的文工团汇集的都是各地送来的好苗子,谁不是一身才艺?倒不是她自己多才多艺能歌善舞就瞧不起没有艺术细胞的人,毕竟没有艺术天分的人多了去,去别的行业也能养活自己。 她就是看不上肖姝雪分明没有本事还厚着脸皮硬要挤进文工团,到时候跟别的凭本事考进来的女孩子一对比,丢脸的还不是肖家人? 杜文雨漂亮的眉头皱成一团,她自己也是文艺兵出身,哪能看不出来肖姝雪有几斤几两,也知道战友们都笑话她。 然而为了女儿,昔日骄傲的跟小天鹅一样的杜文雨为了宝贝女儿还是忍耐住了,陪着笑送战友离开了。 回到家后,杜文雨催促肖姝雪继续练习快板,肖姝雪学了一天,嚷嚷要休息。杜文雨想起肖姝雪那不成拍子的快板,还有老战友眼里的讥诮就生气,发狠逼迫着肖姝雪打快板。 肖姝雪从小到大娇生惯养,哪里受过这样的苦,红着眼睛打着快板。 放学回来的肖季勋捂着耳朵大喊着受不了了,这是怎么样的魔音穿耳啊! 一肚子怨气的肖姝雪当即爆发了,跟肖季勋大吵了起来。 这会儿上,一楼大门开了,保姆赶紧过来跟杜文雨说道:“老二回来了。” “二哥回来了!”肖姝雪惊喜的叫了起来,也不跟肖季勋吵架了,冲他翻了个白眼,“二哥最疼我了!” 肖仲钦大踏步的进了屋,满脸寒霜,劈头盖脸冲肖姝雪喝道:“你是不是找姚广利,让他收拾李芳草给你出气?” 第112章 肖老二训妹 正要扑过去撒娇的肖姝雪僵在原地。 杜文雨看气氛不对,板着脸对肖仲钦说道:“姝雪大老远从甘省回来,你冲她嚷嚷什么!还有姚广利?谁啊?” 肖仲钦双眼喷火,今天接到杨知非电话的时候,他还以为老朋友找他叙旧,谁知道竟然是自家亲妹子犯下的丑事被杨知非亲口揭露到了他面前,让他在老朋友面前脸面都丢尽了。 “就,就是,姚广利是谁啊?”肖姝雪回过神来,不自然的后退了一步,想糊弄过去。 肖仲钦指着肖姝雪骂道:“还跟我装,人家都告到我这来了!” 肖姝雪没想到头一次害人就被人抓到了,脸色刷变白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肖仲钦用手指隔空点着肖姝雪,除了愤怒,他更多的是茫然和痛心,肖姝雪是他们家唯一的女儿,千娇百宠着养大的,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父母兄长宠爱着,本应该是纯洁无瑕的小公主,怎么能做出滥用父兄手中的权力,欺负无辜弱女子这么恶毒的事呢? “到底出了什么事,仲钦,你把话说清楚。”杜文雨隐约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二儿子一向稳重成熟,能把他气成这样,可见肖姝雪这次犯的错不小。 肖仲钦冷冷的看了一眼肖姝雪,他这个漂亮妹妹站在那里,亭亭玉立,任谁也想不到,她竟然会有这么恶毒的心思,要毁了人家女知青。 这会儿上,肖姝雪已经从刚才的惊吓恐慌中回过神,镇定了下来,扯着杜文雨的胳膊,抢先说道:“我就是举报了我们知青点的女知青,她手脚不干净,偷咱们国家用火车拉的财物,罪不可赦!妈,你说做错了吗?” 杜文雨一听,松了口气,她还以为肖姝雪初到甘省,不知道轻重,卷入了当地官场的政治斗争中,得罪了有背景的大人物,没想到就是举报了一个下乡插队的女知青。 “你做的很对。”杜文雨微笑着拍了拍肖姝雪的手,又鄙夷的说道:“有些人在城里混不下去,下了乡接受再教育也改不了偷鸡摸狗的德行!这种人就该举报给公安,让他们得到教训!” 肖姝雪一颗心安定了下来,甜蜜的依偎在杜文雨的肩膀上,撒娇道:“我就知道妈你最支持我了!” “你倒挺会给自己开脱的。”肖仲钦冷冷的说道,“你说别人偷盗,你有证据吗?” 肖姝雪争辩道:“我听跟我住一个屋的女知青说她有时候去铁路边……” “那就是没有证据。”肖仲钦失望的摇头,“没有证据,就打大哥的名号去让姚广利把人抓起来,你真是太胡闹了!” 要是肖姝雪坦白承认自己做错了,就是因为杨知非而嫉妒李芳草,肖仲钦还会觉得自己这个妹妹本质上不算坏,只是一时间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但看肖姝雪避重就轻的给自己找理由,理直气壮的样子,他愈发失望。 杜文雨打圆场,“这事是小雪办的有些急了,她一定是想让犯罪分子早点落网,她还小……” 肖仲钦恼了,“十六岁就敢这么害人,等她再大点,那还了得?” 杜文雨脸沉了下来,“胡说八道什么!有你这么当哥哥的吗?你自己听听你说的什么话?小雪怎么害人了?那女知青要没有嫌疑,别人会这么说她?小雪去举报有什么问题?要是公安调查没问题,自然放她回来,要是有问题,小雪可是立功了!” 肖仲钦讥诮的说道:“你问问她举报了什么?她跟公安造谣说人家女知青就是盗窃犯,她亲眼看见人家去铁路偷东西,结果,公安调查人家女知青是本本分分的姑娘!她还要公安把人家女知青抓起来,游街示众。就算是我们单位的大领导,副部级了,都没你这么大的官威!肖姝雪,你可真厉害啊!” 肖姝雪底气不足,勉强笑道:“二哥,我也是好心,想让公安早点抓到犯人。” “你跟我说你好心没用,你去跟杨知非说你好心,好心造谣他对象是盗窃犯,看他信不信你。”肖仲钦冷笑道。 杜文雨震惊了,看向了肖姝雪,“杨家小子有对象?” “你们瞒着我送小雪去杨知非那里,我要是知道,我肯定拦住小雪。人家有对象,小雪也是体面的女孩子,上杆子凑杨知非跟前讨嫌干什么?”肖仲钦发牢骚道。 肖姝雪恼羞成怒,口不择言:“什么对象!就是那个女知青不要脸,烂骚贱货一个,勾引了知非哥……” “住口!”肖仲钦勃然大怒。 杜文雨也皱眉拍了下肖姝雪,“说话怎么这么难听!” 肖姝雪被肖仲钦发怒的样子吓的倒退了两步,生怕肖仲钦按捺不住火气给她两巴掌,含泪躲在杜文雨身后叫道:“我没说错!她就是个贱货!不要脸勾搭知非哥!” 肖季勋也护在肖姝雪跟前,嗷嗷叫道:“三姐说的没错,肯定是那个女的不要脸,搞破鞋!” “闭嘴吧!”肖仲钦骂道,一巴掌把肖季勋推开了,“在学校一天天不学好,净学这些上不得台面的脏话!” 正当几个人吵的正凶的时候,肖兴国下班回来了,看到家里几个子女剑拔弩张的,下一秒要打起来的架势,怒道:“一个个想要翻天啊!” 待问清楚事情的经过结果后,肖兴国阴沉着脸,问肖姝雪,“你亲自去公安局举报人,还在笔录上签你的名字?” “啊……姚广利让秘书带我去公安局,说公安肯定会抓人的,公安问完话让我在笔录签字,我就签了……”肖姝雪心虚的说道,“我,我做错了吗?” 肖兴国恨铁不成钢,“你要收拾人,这种脏活让姚广利去做,你吩咐一声就行了,你出什么面?现在好了,从头到尾都是你在造谣别人。杨知非都把你签字的举报材料传真给了你二哥,明晃晃的在打咱们家的脸!你让杨知非怎么看你?你到底有没有一点脑子?” 第113章 练习快板 “怎么能是造谣呢?那个女知青本来就手脚不干净,我也不算冤枉了她。”肖姝雪底气不足的给自己找借口。 “姚广利可不是什么善茬,多年的老油条,滑不留手。”肖兴国冷哼了一声。 他一眼就看出来了,姚广利没见到肖家给他的好处,不肯为肖姝雪办脏事,让人带肖姝雪去了公安局,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就算出事了,姚广利大可以说他只是收到了群众举报,然后把举报人交给了公安,合情合理,第一时间就能把自己撇清楚。 而肖姝雪没有经验,傻乎乎的亲自去公安局造谣,在笔录上白纸黑字签了自己的名字。 “你怎么就那么笨!”肖兴国直叹气,觉得自己和老婆都不是笨人,三个儿子也还算正常,怎么就生了个榆木脑袋的女儿? “那个姓姚的不是什么好东西,回头跟老大说一声。倒是杨家那小子真有对象了?姝雪怎么办?”杜文雨则关心另一个话题。 肖兴国觉得十分惋惜,又忍不住骂肖姝雪走了一步臭棋,“事到如今,再找找别的人吧,杨家那小子估计没戏了。” 肖仲钦满脸震惊,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爸妈,小雪造谣别人,还用大哥名头强迫别人报复一个无辜的人,你们觉得这是笨的事吗?是找不到对象的事吗?” “谁说我找不到对象?”肖姝雪跺脚道。 肖兴国打圆场说道:“这事的确是小雪过分了,偷鸡不成蚀把米!以后还敢不敢了?”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肖姝雪赶紧低头乖巧的道歉。 肖兴国指着冷着一张脸的肖仲钦,“去给你二哥道个歉,看把你二哥气的。” “二哥,我错了,你别为外人生我的气呀!我才是你亲妹子呀!”肖姝雪笑嘻嘻的扯着肖仲钦的手,晃着撒娇道。 肖仲钦心里一团火在烧,看着没事人一样的父母和弟弟妹妹,只觉得这个家的一切都很陌生。 陌生到他跟这个家格格不入。 他从小就生活在外婆家,大了之后才回到自己家,像是跟父母隔了一层,很多时候他能敏锐的察觉到父母对他,并不像对待大哥,三妹和四弟一样亲密。 “你不该向我道歉。”肖仲钦缓缓吐出了一口气。 肖姝雪脸色冷了下来,“那你觉得我该跟谁道歉?那个烂骚……”肖姝雪瞅着肖仲钦的脸色又要打人,慌忙改口,“那个李芳草?” 肖仲钦冷冷的说道:“看来你心里清楚的很。” “你!”肖姝雪精致漂亮的脸上满是怒气,转头跟母亲告状,“妈,二哥诚心跟我过不去!” 杜文雨站起来,使劲把肖仲钦按着坐到了沙发上,劝道:“都是亲兄妹,一个娘胎里出来的,还能为一个无足轻重的外人翻脸成仇?来来来,你妹妹今天新学了快板,你当哥哥的,来检验下你妹妹的学习成果!” “小雪,赶快,给你爸爸和哥哥唱一段!”杜文雨笑道。 肖姝雪悻悻然瞪了一眼肖仲钦,她再也不喜欢二哥了,胳膊肘往外拐。等她进了文工团,她一定要找个比杨知非长的好,比杨知非个头高,比杨知非职位高,比杨知非家世好的对象!早晚杨知非就会踹了李芳草,李芳草就一辈子在农村土坷垃里刨食吧! “越大越不懂事,连你妈的话都不听了?”肖兴国不悦的说道。 肖仲钦只得坐了下来。 肖姝雪从茶几上拿起快板,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二哥,公安去抓李芳草了吗?” 要是公安在众目睽睽之下把李芳草铐起来,带去县城就好了,让李芳草脸面丢尽!最好把她关到拘留所,关几天! 肖仲钦目光冰冷的瞪着她。 “行了!赶快打你的快板!”杜文雨催促道。 肖姝雪嘟着嘴,开始了她的表演。 还没打两下,肖季勋就很不给面子的捂住了耳朵,嘀咕道:“这是打快板吗?这是打板子吧!” 肖兴国脸色也不是很好看,还是强忍着继续听。 杜文雨忍着气,不时纠正着,“注意节拍!” “停顿也要掌握节奏!” “声音要有感情!” “唱的时候手上快板不能停!” 肖姝雪打了几遍快板,杜文雨喝着保姆端上来的茶水,心力交瘁。 “这也太难了!”肖姝雪负气把快板扔到了茶几上。 杜文雨叹气说道:“我是文艺兵,年轻的时候也是文工团数一数二的,你大哥会弹钢琴,你小弟会拉二胡,都学的不错,怎么到你……哎!” 连学个最简单,零基础,没门槛的快板都那么难! “二哥也不会乐器啊!”肖姝雪争辩道,“家里又不止我一个人对音乐不感冒!” 杜文雨笑道:“你二哥不会乐器,那是他从小在你们外婆家住,没有培养他学乐器,不过你外婆是国家乒乓球运动员,你二哥跟着你外婆学打乒乓球,打的很不错呢。” 肖仲钦皱眉看了眼被肖姝雪扔到茶几上的快板,拿了起来,试着打了几下,居然有模有样,渐渐的把肖姝雪刚才打的那一首快板完整通畅的打了下来。 “很难吗?”肖仲钦挑眉,“这不挺简单的吗!” 杜文雨再次扶额叹气。 二儿子不过是看肖姝雪打了几遍快板,都学会了,肖姝雪到现在还打不成一首完整的快板。 “你肯定之前学过!”肖姝雪嚷嚷道。 肖仲钦把快板丢到肖姝雪跟前,训斥道:“自己没能耐,就会说别人!笨鸟先飞的道理你不懂?既然知道自己没这个天分,还不抓紧时间勤加努力?” 肖姝雪本来就吃不了苦,今天被逼练了一天快板,早就满腹委屈了,此刻听到肖仲钦说她,立刻哭了起来,撒气叫道:“我笨!我就是笨!我去死行不行?” “好了好了!”杜文雨把肖姝雪搂进怀里,宽慰道,“这世上就是有人一点文艺上的天分都没有,我就见过一个人,唱歌跑调,跳起舞来又呆又愣的,上台后跟个木头桩子一样杵在那,还不如你呢!” 肖姝雪破涕为笑,“谁啊?” 杜文雨回忆了一下,“叫什么来着?她跟我还挺有缘分的,当年我生你的时候,跟她一个病房,我们俩啊,还都生了女儿!” 第114章 十几年前的缘分 杜文雨想了半天,没想起来那个女人叫什么名字,摇头道:“我只记得她男人叫李德福,老肖,你还记得李德福跟他媳妇吗?” 肖兴国回忆了一会儿,点头道:“是有这么个人,退伍好多年了,好像是安置到一个什么厂里的保卫科。” 杜文雨笑了起来,“我还记得那时候军队里办晚会,要家属出节目,我领着几个女同志排练,李德福媳妇哟,真是笨,唱歌记不住词,记不住调,跳舞老是忘动作,我们上台跳舞,她忘了怎么跳,傻愣着在那站着,全场都要笑死了!” 肖姝雪原本还有兴趣,一听肖兴国说李德福不过是个转业退伍的普通工人,顿时十分不屑,不满的说道:“妈,你拿那种人跟我比?” “要我说,你就是随了她!”杜文雨笑道。 肖姝雪更生气了,“我怎么可能随她?” 杜文雨笑道:“妈妈老家啊,有个说法,孩子出生后,谁第一个在孩子跟前说话,这孩子的性子就随谁!当年你出生的时候,早产了几天,你爸正忙着工作,没顾上过来,我就叮嘱医生护士,还有病房里的人,千万别说话,等你爸爸来了,让你爸爸第一个跟你说话。护士把你放在我身边,推着床到病房里头,你爸当时都到走廊上了,谁都没敢说话,就李德福媳妇大着嗓门问我生的是不是个带把的?哎呦,可把我给气坏了,她就是故意的!” 肖姝雪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些事,不满的说道:“我不像她!我像爸爸妈妈!什么谁先说话就随谁,就是封建迷信!假的!” 她怎么能像一个普通工人的老婆!简直是在侮辱她! “你是爸爸妈妈的女儿,你当然像爸爸妈妈!”杜文雨搂着肖姝雪温柔的哄道。 肖季勋说道:“我姐还是早产儿啊?” “是啊,早产了几天呢!”杜文雨感慨道,“幸好你姐争气,能吃能喝的,一天一个样,出了月子就白白胖胖的!” 肖仲钦听到“李德福”这个名字时就觉得耳熟,仿佛在那里听说过,回忆了一下,电光火石间想起了这人是谁。 当初肖季勋跟他打电话说家里为了给肖姝雪买工作,被人骗了五百块钱,他去调查过,李芳草的父亲就叫李德福,在棉纺厂的保卫科。 他万万没想到肖姝雪跟李芳草还有这样的缘分,两个女孩的妈妈竟然是同一个病房的产妇。 虽然是同一个病房,也很可能是同一天出生,这两个女孩的命运简直天壤之别。 肖姝雪在富裕的家庭里千娇万宠着长大。 而从他当初的调查结果看,李德福夫妇可不是疼女儿的爹妈,李芳草宁可卖了旱涝保收的铁饭碗,到穷山僻壤当土坷垃里刨食的知青,也要离爹妈远远的,可见在家日子过的并不好。 “李德福在江城棉纺厂,他女儿你认识,就是李芳草。”肖仲钦感慨道。 肖家人都愣住了,肖姝雪不敢置信,“李芳草?她跟我在同一个病房里出生?” “是的。”肖仲钦点头道。 肖姝雪顿时一阵恶心,呸了一声,“晦气!妈,你当年怎么能跟这种人住一间病房?李芳草手脚不干净,她爹妈肯定也不是什么好玩意!指不定偷过咱们家的东西!” “够了,你还有完没完?”肖仲钦骂道,“造谣上瘾了是吧?” 杜文雨眼神示意肖姝雪少说两句,又对肖仲钦说道:“你难得在家住,累了一天了,赶紧去洗个澡,早点休息吧!季勋,你也去休息,明天还要上学。” 肖仲钦懒得跟肖姝雪吵了,他童年不在家住,工作又离家多年,家里的亲人早就不是记忆中的模样了。 肖姝雪已经不是那个天真烂漫,甜蜜纯洁的小公主了。 打发走了肖家的男人们,杜文雨继续催着肖姝雪练习快板,虽然她不满二儿子对家人的态度,但肖仲钦有句话她还是很认可的,笨鸟先飞,既然肖姝雪没这个天分,那就多多练习,勤能补拙。 肖家的男人们被迫听了大半夜跑调的快板。 肖仲钦崩溃的用枕头捂住脑袋,然而还是无法隔断魔音灌脑,听着肖姝雪跑着调唱什么人民当家作主人,贫下中农最光荣。 没那个本事为什么非要去厚着脸皮走这条路呢?肖仲钦想不明白,为什么就不能靠自己的本事走另外适合自己的路呢?这世上不会唱歌,不会跳舞的人多了去,谁像肖姝雪一样非要往文工团里挤了? 别看肖姝雪嘴里唱的词根正苗红,十分正确,肖仲钦打赌肖姝雪绝对不是这么想的,她骨子里嫌贫爱富,看不起任何出身不如她的人。 甜美精致的漂亮面孔是她的伪装,虽然吸引了不少男同志的目光,但稍微有点眼力的人,就能一眼看穿她外表下那颗伪善的心。 就像杨知非,杨知非宁可喜欢一无所有的李芳草,也不正眼瞧肖姝雪,还不是早就认清了肖姝雪是什么德行? 一想到杨知非发给他传真,却一句话不跟他说,肖仲钦心中沉沉的叹气,恐怕杨知非连他一起恨上了,不知道杨知非还愿不愿意坐下来跟他好好谈谈。 杜文雨发了狠,这次肖姝雪去考文工团,不仅仅关系到肖姝雪的前程命运,也关系到她的脸面。杜文雨不敢说自己样样都是文工团第一,可也是响当当的多才多艺,她唯一的女儿要是再考的一塌糊涂,她脸往哪搁?她还怎么出去见人? 肖姝雪被杜文雨压着练了两天的快板,叫苦不迭,闹了几次,终于到了考试的日子。 站在窗外,看着肖姝雪亭亭玉立的走进考试的房间,站在窗外看着的杜文雨紧张的呼吸都有些不畅了,眼睛也红了起来。 “怎么还哭上了呢?”旁边文工团的老战友陪着她,打趣道。 杜文雨抹了把眼睛,“我就这么一个女儿,跟眼珠子一样疼着,几个孩子里面,最疼爱的就是她了!一转眼,孩子都这么大了。” “那是,谁家父母不疼自己的孩子?”战友笑道。 杜文雨意有所指的说道:“三个儿子去哪里工作,我都无所谓,只要女儿能留在我身边就行了。” 第115章 神奇的遗传学 老战友笑而不语。她明白杜文雨的意思,杜文雨住军区大院,留肖姝雪在身边,就是想让肖姝雪留在部队。女孩子进部队,要么当女兵,跟男兵一样训练,上战场,要么当文艺兵。 杜文雨疼爱肖姝雪到这份上,怎么可能让肖姝雪当女兵,而且肖姝雪也不像是能吃苦的样子,那就只能让肖姝雪进文工团,当文艺兵。 文工团又不是肖兴国夫妻两个说了算的,想进可以,肖姝雪基本功得过的去,不能跟同期的文艺兵对比太惨烈了。但就从她教肖姝雪打快板的情况看,怕是有点悬。 在杜文雨紧张的期盼下,肖姝雪总算是把一首快板完整的打完了,红着脸跟评委们鞠躬,然后跑了出来。 “挺好的,挺好的!”杜文雨赶紧把肖姝雪搂进怀里安慰,心肝肉的叫个不停。 老战友撇撇嘴,亏杜文雨能说的出来,还挺好的?江城随便找个厂,人家新年晚会的节目都比肖姝雪打的快板要好。 肖姝雪自己也挺得意,自我感觉十分良好。这次她都把快板完整打完了,怎么都够格进文工团了吧! “妈,我想吃长江大饭店的红烧鮰鱼!”肖姝雪撒娇道。 杜文雨也觉得女儿这两天着实太辛苦了,而且她向来对女儿有求必应,跟战友告别后,带着肖姝雪去饭店点了一大桌菜,好好犒劳了下肖姝雪。 两人吃饱后,还剩了不少菜,杜文雨想起小儿子肖季勋中午在学校食堂吃饭,而学校食堂哪能有什么好吃的,就问服务员借了一个盆,把菜装了起来,让肖姝雪给肖季勋送过去。 肖季勋读的中学是部队的附属学校,肖姝雪也在这里上过学。 她拎着饭盒,一路打听到了肖季勋班级门口。 肖季勋还正在上课,肖姝雪站在窗户外面往里张望,找了一会儿没找到,又找了半天,这才发现肖季勋坐在后排,趴在桌子呼呼大睡。 “臭小子!”肖姝雪噗嗤笑出了声,转身坐在教室旁边的花坛上,等肖季勋下课。 这个年代可没尊师重教那套,更没有知识就是生产力的思想,教室里面睡觉的,说话的,看连环画的,打闹的比比皆是。 讲台上的老师仿佛早就习惯了,自顾自的一个人在讲台上慷慨激昂的讲着课,“……最新的研究成果显示……遗传特性……” 肖姝雪上学的时候就是混日子的,高中没读完就任性不想读了,读书多没意思,还不如跑出去玩。现在她再听老师讲课,依然觉得没什么意思。 怪不得肖季勋要睡大觉呢,她也想睡觉了。 老师还在继续讲着,“举个例子,一个人是单眼皮还是双眼皮,是他的父母双方的遗传物质共同决定的。单眼皮是隐性遗传,而双眼皮是显性遗传,所以,如果父母双方都是单眼皮,那么生出来的孩子必定是单眼皮,绝不可能生出双眼皮的子女……” 肖姝雪不屑的撇嘴,掏出兜里的小圆镜子照了照自己。 肖兴国和杜文雨都是单眼皮,可她就是双眼皮,还双的那么好看!分明就是老天爷偏爱她,觉得单眼皮不好看,给了她一对漂亮的双眼皮。 真是什么人都能当老师,还最新研究成果,完全是胡说八道,臭老九!也就这两年风气宽松了,搁前几年,这人早就被批斗了! 下课铃声响了之后,肖姝雪站在窗外喊肖季勋。 肖季勋的同学都羡慕他,说他姐姐好漂亮,跟天仙儿公主似的。 肖家的老大和老二年纪比他们两个大一截,肖姝雪和肖季勋一起长大,虽然也打闹吵架,但姐弟感情还是挺深厚的。 肖季勋见姐姐来看他,顿时嘴咧到了后耳根,赶紧跑了出去。 “给你带的好吃的,我这个姐姐疼你吧?”肖姝雪笑道。 肖季勋低头打开装盆子的布袋,顿时哇的叫出了声,抬头笑道:“姐,你对我可真好!” 这一抬头,肖姝雪就看到了肖季勋的眼睛,居然是单眼皮。 “我不对你好,谁对你好?”肖姝雪白了他一眼,又想起了刚才课堂上老师的话,两个单眼皮的父母是生不出双眼皮的子女的…… 肖姝雪摇摇头,臭老九的话也能当真? 肖季勋吃完了饭,肖姝雪回了家,然而心里总有一点让她不安的地方。肖伯岳会弹钢琴,肖季勋会拉二胡,都是能上台表演的级别,就连肖仲钦,听了她打一遍快板之后,都能完整的打出来,还打的比她好。 只有她,对文艺方面的东西一点天分都没有。 肖姝雪在心里大骂臭老九胡编乱造,就会骗人,然而实在忍不住,总觉得慌的很,隐隐中好像要出什么大事似的感觉。她跑去书房把家里的相片集拿了出来,她急着给自己找出证据。 除了她,只要家里有一个人是双眼皮,那就证明臭老九在骗人! 肖姝雪急切的翻着相片集,家里条件好,隔三差五就会照相,她和哥哥弟弟们从小到大的照片都在这里,每个人都单独有一个相册。 头一张就是肖伯岳小时候的照片,是单眼皮! 肖姝雪越看越心惊,一直翻到肖伯岳长大,还是单眼皮! 她慌忙去翻肖仲钦的相册,肖仲钦从小不在家里长大,相册的照片是从他十岁回到江城开始的。照片上的男孩短发贴着头皮,脸蛋黑黝黝的,挂着傻乎乎的笑容。 肖姝雪手都要颤抖了,肖仲钦也是单眼皮! 她又慌慌张张跑到客厅,看那张放大了,挂在墙上的全家福,肖兴国,杜文雨,肖伯岳,肖仲钦还有肖季勋都是单眼皮,肖伯岳三兄弟鼻子眉眼脸庞都能找到父母的影子,而只有她是双眼皮,虽然漂亮的十分亮眼,但怎么都看不出来哪里像肖兴国和杜文雨。 “都是假的,都是骗人的!”肖姝雪安慰自己,她怎么可能不是爸爸妈妈的女儿,一定是那个臭老九在骗人。 下午,肖季勋从学校回来,肖姝雪装作无意间问道:“今天我去找你的时候,给你们讲课的老师是谁啊?” 第116章 见亲妈 肖季勋回忆了一下,说道:“你是说讲生物的老张啊?你别看他打扮的邋里邋遢,来头可不小呢!他是江城研究所的专家,我们学校请他来给我们讲最新的研究成果。” 肖姝雪心里一片冰凉,无意识的说道:“专家啊,专家也不一定说的都是对的吧?” “校长说他是咱们华夏遗传学研究的第一人!不过专家又怎么样?谁愿意听他念叨那些乱七八糟的!听不懂!学那些东西干什么?”肖季勋得意的说道。 肖姝雪没有吭声,脸色煞白。 “你问他干什么?”肖季勋好奇的问道。 肖姝雪一颗心紧张害怕到几乎要跳出胸腔,勉强笑道:“我,我就是关心关心你,不行啊?” “嘿,你还会关心我?”肖季勋故作夸张的叫道。 然而肖姝雪却没有像往常那样跟他打闹嬉笑,而是白着一张脸,跟游魂似的转身走了。 肖季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肖姝雪中午给他送饭的时候不是好好的吗?怎么下午回来就成这样了?还问他打听老张?总不能肖姝雪看上年过半百的老张,要老张当他姐夫吧? 一想到老张那戴着厚酒瓶底黑框眼镜,外加地中海式发型,不修边幅的样子,肖季勋一阵哆嗦。 他三姐不能因为在杨知非那里受了挫,品味就变的如此奇怪了啊! 肖姝雪心中十分惶恐,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坐立难安,借口不舒服,晚饭都没有吃,还拒绝了杜文雨要进来看她的要求,说自己已经睡了。 杜文雨当她这两天练习快板累到了,也没有多想。 肖姝雪做了一夜的噩梦,梦里满脑子都回荡着那个姓张的臭老九的话,还有杜文雨说的,李德福媳妇跟她一样,手脚不协调,唱歌总跑调。 当年李德福媳妇和杜文雨在一间病房,她和李芳草是前后脚出生的,生日最多相差一天。 肖姝雪不敢想下去了,一方面不停的安慰自己只是巧合而已,臭老九骗人,另一方面,又隐约觉得重重迹象都表明了,可能她的身份真的有问题。 第二天,肖姝雪起床时两眼青黑,没精打采的,她再也忍耐不住心中的恐惧了。 她记得肖仲钦说过,李德福在江城棉纺厂上班,那他们一定住在棉纺厂的家属院。她悄悄的出了门,戴着一顶帽檐宽大,遮住脸的帽子,出了军区大院,坐公交车去了棉纺厂。 到了棉纺厂的家属院之后,肖姝雪嫌恶的看着盖的密密麻麻,高矮错落的“违章建筑”,拥挤狭小,竟然都是住人的!还有地上到处横流的污水,刺鼻的气味,公用水龙头旁还有两个女人脸红脖子粗的吵架,问候对方的祖宗十八代。 真是丑陋粗鄙到家了,住在这种见鬼的地方的人能好到哪去! 肖姝雪嫌恶的撇嘴,觉得自己是鬼上身,猪油蒙了心,怎么就到这种地方来了呢?她是部队首长肖兴国的女儿,怎么可能是普通工人李德福的女儿! 然而来都来了,肖姝雪心里安慰自己之后,心情稳定多了,就问旁边一个人,“你认识李德福吗?” “李德福?”一边看热闹,一边织毛线的女人朝正在吵架的两个女人努了努嘴,“那个瘸了腿的女人就是李德福的媳妇赵小凤。” 肖姝雪震惊的转过头,再看了一眼那个又干又瘦,衣服脏兮兮的都是补丁,还拖着一条瘸腿,吵的面红耳赤,像一只斗鸡一样的赵小凤,粗俗不堪,丑陋至极。 “你找李德福的话,问她就行了。”织毛衣的女人说道。 肖姝雪惶恐的摇头,“不,不,我不找李德福,我不找,我不找,我谁都不找!” 织毛衣的女人诧异的看着肖姝雪落荒而逃,“哪来的苕货哦!” 肖姝雪狂奔出老远才停下来,失魂落魄的坐在马路边上,她长这么漂亮,绝对不是那样粗鄙丑陋的女人生出来的女儿,只有杜文雨这样优雅美丽有气质的文工团一枝花才能生出来她这么好看的女儿。 但她想了起来,李德福的媳妇,那个叫赵小凤的丑女人是双眼皮!赵小凤的一双眼睛在干瘦的脸颊上瞪的特别大,让人一眼就看到了是双眼皮。 肖姝雪心里沉甸甸的,压的她几乎要崩溃,漫无目的的在江城逛着,到了下午,她神差鬼使的又回到了棉纺厂的家属院。 家属院这会儿没有人在外面,只有赵小凤正拖着断腿在水龙头那里洗衣服,盆子里的脏衣服堆的高高的。 肖姝雪这次有机会仔细打量赵小凤了。 可能是因为生活条件差,赵小凤瘦的脱了形,又黄又瘦,一副尖酸刻薄相,加上掉了几颗牙,嘴唇那里松松垮垮的,但依然能从眼睛和鼻梁以及脸上的骨头轮廓看出,赵小凤从前应该是个美人。 肖姝雪躲在一间房子后面,掏出了口袋里的小镜子。 镜子里映照出她的模样,她越看越心惊,她眼睛鼻梁以及脸庞的形状简直跟赵小凤一模一样。 只是一个是断腿掉牙,头发花白的丑婆子,一个是正值青春,打扮时髦,容貌漂亮的少女。 肖姝雪再也忍受不了了,尖叫一声,再次崩溃到夺路而逃。 正在洗衣裳的赵小凤冷不丁被吓了一大跳,破口大骂道:“哪来的苕货?神经病!死球去吧!” 被生活折磨的一肚子怨气的赵小凤就像个火药桶,只要有风吹草动,就能引爆她的脾气,她不敢反抗李德福,还不敢骂骂别人出气吗? 肖姝雪跌跌撞撞的跑回家,把自己藏进被子里,浑身都在颤抖,恐惧把她密密麻麻的包裹了起来。 这会儿上,杜文雨回到家,听保姆说肖姝雪回来了,有些不对劲,赶紧推门进来,搂着被窝的肖姝雪,焦急担忧的问她怎么了。 肖姝雪哆嗦着,看着四十多岁依然美丽优雅的杜文雨,翕动着嘴唇,恐惧着瞪大了眼睛。 杜文雨以为她病了,心疼的要命,要带她去医院。 肖姝雪抱着杜文雨,哆嗦着问道:“妈,妈,你爱我吗?” 第117章 血型 杜文雨笑了起来,慈爱的说道:“傻孩子,你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我怎么不爱你呢?” 肖姝雪听之后,没有一点被安慰到,反而越发的惊恐害怕,杜文雨爱她,因为她是杜文雨亲生女儿,可要是她不是杜文雨亲生的呢?杜文雨还会爱她吗? “你到底怎么了?”杜文雨觉得肖姝雪不对劲,瞪着一双大眼睛一言不发,像是中了邪似的。 肖姝雪勉强挤出一个笑脸,怕杜文雨再追问下去,难免会暴露出来点什么,赶紧说道:“我去接弟弟放学。” 杜文雨笑道:“季勋那么大了,哪用得着人去接。” 肖姝雪心焦似火,掀开被子匆忙下床,冲出了房门。 这会儿学校还在上下午的课,肖姝雪来学校并不是真的要接肖季勋。这个时代的学校管理也不严格,外人可以随便进出校园。 肖姝雪进了学校之后,每个教室都去看了一眼,最后终于找到了正在上课的张老师。她焦急心慌的等着张老师下课,简直是度秒如年,前十六年顺风顺水的人生从未像现在这么煎熬过。 她无意间听到的,发现的绝对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肖姝雪在学习上不努力,在文艺上没有天赋,但遇到这种生存攸关的事的时候头脑分外清醒。 下课铃响了之后,老张拿着书走出了教室。 肖姝雪赶紧迎了过去,摆出一副甜美的笑脸,说她是高四的学生,对张老师讲的课程内容非常感兴趣。 老张一听,顿时大为感动。 毕竟这个年代风气摆在这里,附属学校又都是家里有背景的子弟,别说让学生上课认真听讲,认真写作业了,能找出来几个不骂老师臭老九的学生都不错了。 居然还有对他的课程感兴趣的学生,老张心里很感动,对肖姝雪也热情起来。 “上次听您讲单眼皮双眼皮的事,儿女的眼皮跟爸妈不一样,就不是亲生的吗?”肖姝雪脸上挂着笑,心里敲着鼓,害怕紧张的要死。 老张扶了扶黑框眼镜,说道:“那肯定不是。” 肖姝雪这才松了口气,还没等她高兴,老张又说道:“双眼皮是显性遗传,单眼皮是隐性遗传,父母是双眼皮,生出来的子女可能是双眼皮,也可能是单眼皮,但如果父母双方都是单眼皮,那只能生出来单眼皮的子女。” “啊,这样啊……”肖姝雪脸色剧变,肖兴国和杜文雨都是单眼皮,只能生出来单眼皮的子女,肖伯岳,肖仲钦和肖季勋都是单眼皮…… 肖姝雪声音都颤抖了,“光靠单眼皮双眼皮就能判断是不是亲生的了吗?会不会不准?” 老张沉浸在教学的快乐中,压根没注意肖姝雪的异常,侃侃而谈,“判断亲子关系是非常严肃的,涉及到伦理道德等多方面的顾虑,当然不能仅仅靠单双眼皮一个证据就确认。如果让我来做判断的话,我还会建议父母和子女去做血型测试……” 肖姝雪眼睛一亮,对,她还可以去测血型,她肯定是肖兴国和杜文雨的女儿,“老师,您说慢点,我做个笔记!” 老张把书里夹着的笔和纸借给了这个“虚心好学”的学生,一直讲到第二节下课铃声响起,才意犹未尽的说道:“你下次来,我给你讲点其他的。” 肖姝雪手都累酸了,她上学的时候都没这么勤奋过,敷衍道:“等我有空再说吧。”便拿着纸走了。 等到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肖姝雪偷偷去翻了肖兴国挂在客厅衣帽架上的军装外套,军装领子上缝着一个小布块,上面写着肖兴国的名字和血型。 是A型。 她又跑去储藏室,翻到了杜文雨曾经的士兵证件,杜文雨的血型是o型。 第二天一早,她乔装打扮后出了门,倒了好几趟公交车,去了江城最偏僻的一个医院,用她中学同学王爱梅的名字挂了个号,说要测血型。 抽了血之后,肖姝雪魂不守舍的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咬着自己的手指头,一边惶恐害怕着,一边安慰自己,都是自己瞎想的,她怎么可能不是肖兴国和杜文雨的女儿?她怎么可能是赵小凤那又穷又丑的女人生的? 世界这么大,毫无关系的两个人长的像根本不足为奇。 护士拿着单子站在门口喊道:“王爱梅!王爱梅!” 肖姝雪完全没意识到是在喊自己,直到护士不悦的走到她跟前,推了推她,“你是不是叫王爱梅?” “不是……啊,是,我是叫王爱梅!”肖姝雪回过神,说道。 这年头随便编个名字来医院的人多了去,不是打胎的,就是治性病的,医生护士早就见怪不怪了,护士把手里的单子递给她,“你的检查结果出来了。” 肖姝雪一颗心剧烈的跳动了起来,待看到检查结果时,恍若一个晴天霹雳,噌的站了起来,挥舞着胳膊,喘着粗气叫道:“你们搞错了!怎么测的?不可能!我怎么可能是b型血!” 按老张的说法,肖兴国是A型,杜文雨是o型,他们只可能生出A型血和o型血的孩子,绝不可能生出b型或者Ab型血的孩子。 “不可能搞错的,测血型是非常成熟的技术……”护士解释道。 肖姝雪激动的语无伦次,整个人都在颤抖发狂,“你们就是搞错了!搞错了!你们医院到底会不会测!” 这边的吵闹惊动了医院的领导,一个领导过来问清楚情况后,安抚了肖姝雪,说再抽一次血,换个医生给这位叫“王爱梅”测一遍。 肖姝雪这才安定下来,坐在抽血台前,看着针头扎入了自己的胳膊。 要是以前她生病去医院,要打针,她一定会躲在杜文雨的怀里撒娇说不打针。就算最后没有反抗成功,还是要打针,杜文雨也会温柔的抱着她,安慰她,给她擦眼泪。 现在肖姝雪一点都不怕疼了,或者这点疼已经不重要了,她神经质的咬着自己的手指,脸色惨白,一遍遍的跟自己说,一定是刚才给她测血型的医生水平不行,看错了。 第118章 不去文工团 肖姝雪失魂落魄的走出了医院,她满心期待的第二次检查结果一点没变。 万分不肯置信下,肖姝雪又换了一家医院,结果还是b型血。 她站在医院走廊里,拿着那张薄薄的检测结果,跟个疯子一样又哭又叫,引来无数人围观,被医院保卫科的人给推搡出去了,免得吓到这一楼层的儿科病人。 肖姝雪回到家时,正赶上杜文雨回来,杜文雨满脸都是喜气,拉着肖姝雪高兴的说道:“你去文工团的事,稳了!” “去文工团?去什么文工团?”肖姝雪面色惨白,茫然问道。 杜文雨说道:“你这孩子是怎么了?部队文工团啊!你进去了,就是文艺兵啦,跟妈妈一样。” 肖姝雪仿佛是被火烧到一样,用力推开了杜文雨,惊恐的叫道:“我不当兵!我不当兵!” 当兵入伍是一定要体检查血型的,没人能躲过去,也没人能造假,到时候所有人都会知道她是b型血。 那就意味着所有人都知道她不是肖家的女儿,而以肖家的权力和地位,根本不难找到李德福和赵小凤,所有人都会知道那个可怕的事实,她不是肖家的千金,她是那个又穷又丑的赵小凤生的,而那个勾引杨知非的贱人李芳草才有可能是肖家真正的女儿。 当不当兵对肖姝雪来说无所谓,靠着爹妈和哥哥,她就算没工作也活的好好的,还能嫁个有钱有权的人家,可要是没了爹妈和哥哥,那对她来说,才是真正的灭顶之灾。 她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不是肖家的亲生女儿。 杜文雨惊愕的看着肖姝雪,“不当兵?你在说什么?” “我不想当兵!我不想进文工团!”肖姝雪叫道。 杜文雨按捺住火气,“小雪,为了你进文工团的事,妈妈花了多大的心血,费了多大的劲你知道吗?妈妈以前多骄傲的人,一辈子没求过人,结果为了你,妈妈舍下面子去求昔日的老战友,给你补课,给你开后门,你爸爸也给很多人打了电话,请吃饭送人情,我们从来没有在你三个兄弟身上花这么大心力!” 更别提肖姝雪没有文艺天分,偏偏要走后门进文工团,她遭受了多少人的白眼和讥笑。 她和肖兴国为肖姝雪的前途费心费力的铺路,付出了这么多,眼看就要成了,肖姝雪这个时候任性的说不当兵,不进文工团了,她和肖兴国的辛苦岂不成了笑话? 父母两人付出的努力在肖姝雪看来没什么大不了的,她绝对不能去当兵,不能被查血型。 “我不想当了,你就是拿绳子捆我去,我也不去!”肖姝雪眼珠子一转,“你当我不知道?文工团里那些人都看不起我,骂我是废物,什么都不会,我才不去受那窝囊气!当我稀罕啊?” 一直到肖兴国回到家,肖姝雪都在闹着不去文工团的事。 肖兴国发怒砸了茶杯,把肖姝雪骂了一顿,肖姝雪坐在地上哭成了泪人,就是坚持不去,说非逼她去文工团,她就去死! 如果被查出血型,早晚会被人发现她隐瞒在心里的秘密,一想到棉纺厂家属院那破旧的房子,脏乱差的环境,又穷又丑又粗鄙的赵小凤…… 肖姝雪打了个寒颤,哭的更卖力了,与其被人发现她不是肖家的亲生女儿,没了现在舒适的别墅和优渥的生活,她还不如去死! 最后还是杜文雨心软了,怕肖姝雪哭坏了,给肖兴国使了个眼色,让肖姝雪先回房间歇着,她这两天好好劝劝肖姝雪。 以肖姝雪的经验,杜文雨这是妥协了,她心情雀跃的上了楼,只要不参军,她就能保守住她的秘密。她还是肖家的千金小姐,住着上下两层的高级干部住宅,有保姆伺候,有钱花,有穿戴不完的漂亮衣服和首饰,以后她还能嫁一个有出息的男人,过人人尊敬的贵妇生活。 至于那个李芳草,肖姝雪脸上扬起了鄙夷蔑视的笑容,那种贱人别想跟她抢她的生活!就让李芳草一辈子烂在甘省农村!反正杨知非肯定早晚踹了她,到时候李芳草嫁给一个农民,生七八十来个孩子,过着吃不饱穿不暖,还被婆婆丈夫殴打的好日子去吧! 第二天天不亮,肖姝雪就跑出去了,她怕在家里,杜文雨会继续劝她去文工团。 肖姝雪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着,突然前面有个人拦住了她,惊喜的叫道:“小雪,真是你?” “玉泉表哥!”肖姝雪喊道。 莫玉泉打量着肖姝雪,眼神愈发的痴迷,肖姝雪越长越漂亮了,精致美艳的脸蛋,加上时髦的卷发和漂亮的衣服,还有优越的家世,在莫玉泉眼里,这世上再也没有比肖姝雪更仙儿的女神了。 “我听说你下乡了,什么时候回来的?走,去我家里坐坐!我妈可想你了!”莫玉泉热切的说道。 肖姝雪眼神里带着淡淡的高高在上,莫玉泉的爸爸死的早,他妈跟肖兴国是拐弯抹角的亲戚,为了巴结肖家,莫玉泉他妈让莫玉泉喊肖兴国舅舅。 因为莫玉泉的爸死的早,没人管束他,前些年闹的最猛烈的时候,莫玉泉也最活跃,打架回回冲在最前面,这几年风气渐渐停了,莫玉泉才老实了一点。 她当然看得出来莫玉泉眼中对她狂热的痴迷,但她一直看不起莫玉泉这样的人,就是个打手,家里又穷。尤其是莫玉泉他妈,回回到她家都巴结谄媚的不像样子,拎两包不值钱的果子,临走拿一大堆东西回去。 总之,在肖姝雪心中,莫玉泉母子两个就是底层小民的代名词。 肖姝雪还听人说莫玉泉手上沾的有人命,不知道传言是真是假。 想到“人命”,肖姝雪心思灵光了起来,她能发现自己不是肖家的女儿,那李芳草会不会发现她不是李家的女儿?肖姝雪虽然不情愿,但也不得不承认,李芳草还是挺聪明的。 要是李芳草也发现了,不就顺藤摸瓜找到肖家,来跟她抢肖家女儿的身份了? 但要是李芳草死了呢? 第119章 肖姝雪找帮凶 肖姝雪豁然开朗,困扰自己几天,让她惶惶不可终日的难题仿佛这一刻迎刃而解。 只要李芳草死了,她就再也没有身世暴露的危险了,她可以把这个秘密藏一辈子,不叫任何人知道。 她还是肖家的千金,大房子,美食华服以及未来的贵妇生活依然是她的。 现在问题就只剩下一个,怎么才能弄死李芳草。 肖姝雪想明白问题的关键,看向莫玉泉的眼神就变了,变的热情起来,问莫玉泉现在在什么地方上班,结婚了没有。 “我没结婚。”莫玉泉盯着肖姝雪漂亮的脸蛋,暧昧的说道:“表哥心里有人,哪还能随便找个人结婚?” 肖姝雪故意问道:“表哥心里人是谁啊?我认不认识啊?” 莫玉泉愈发心痒,说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表哥心里人就是你!” “表哥,你可真坏!我不理你了!”肖姝雪红着脸,撒娇说道。 莫玉泉嘿嘿笑了起来,肖姝雪以前对他爱答不理,今天对他态度格外好,让他有些忘乎所以,难不成肖姝雪也喜欢他? 要是能娶肖姝雪,肖兴国可就是他老丈人了,肖伯岳肖仲钦是他大舅子二舅子,到时候当大官都不是梦。 再说,肖姝雪可是大美人,娶她怎么都不亏。 “小雪,表哥爱你爱的要命!晚上做梦都是跟你在一起!”莫玉泉猥琐的笑道。 “表哥,你再胡说八道,我就真不理你了!”肖姝雪跺脚害羞的说道。 莫玉泉连忙说道:“我可没胡说八道,我是真的爱你,恨不得把心剖出来给你看看,你怎么能不相信我呢?” 肖姝雪眼珠子一转,说道:“表哥,我现在下乡插队,在很远的甘省呢,这些话你就别说了,反正我也回不来江城了。” “这有什么难的!”莫玉泉拍着胸脯叫道,“我有工作,只要咱俩结婚,你就能从甘省回江城,再也不用去吃苦受累了。表哥听说你去甘省下乡,心疼的都睡不着觉!” 肖姝雪险些吐出来,莫玉泉不过是个街道办事处的临时工,还是莫玉泉他妈在肖家厚着脸皮求了好几次才安排上的,竟然敢肖想娶她?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只要你嫁给表哥,表哥保证把你宠成心尖尖,绝不让你受一点委屈!”莫玉泉说道。 “真的?”肖姝雪忍着恶心笑着反问。 莫玉泉这会儿上跟女神单独说了这么久的话,早就晕乎了,只恨自己手里没把刀,把一颗心剖出来给肖姝雪看看是不是红的。 “小雪,为了你,我什么都能做!结了婚,你说什么,我就干什么,家里都听你的!”莫玉泉说道,只要能娶肖姝雪,老娘都得靠边站。 肖姝雪叹口气,拢了拢耳边的卷发,“说起来,我还真有一件烦心事。你也知道,我下乡去了甘省,跟我在一个知青点的一个女知青,总是欺负我,我就是忍受不了她的欺负,才借着探亲的名义,回江城躲几天。” 莫玉泉瞪圆了眼睛,“有这种事?要我碰见这贱人,我非得打死她给你出气不可!” 肖姝雪心里一喜,说道:“我爸妈说要在江城给我安排工作,但我心里吧,咽不下这口气,我这么让她欺负,不能就这么算了吧?” “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咱们小雪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欺负的吗?”莫玉泉理所当然的说道。 肖姝雪又说道:“她比我去知青点早,身边早就笼络了一堆人给她当帮手欺负我,我一个人哪里斗的过他们那么多人!一群人欺负我一个,我在甘省的日子过的真是太难了,连个帮我说话的人都没有。” 莫玉泉一听,连忙说道:“那你还不赶快回来?那些人留着以后慢慢收拾。” 肖姝雪没好气的说道:“我都回来了,还怎么收拾那群贱人?” “那小雪你说,你想怎么收拾他们?”莫玉泉问道。 “我上次走的急,要是回江城上班,还得回去办个手续,我想趁这次回去,带个帮手,好好的收拾收拾那个贱人!”肖姝雪咬牙切齿的说道。 莫玉泉犹豫了,他哪听不出来肖姝雪的意思,肖姝雪分明是想拉他陪他一起下乡。 问题是他这临时工的工作都是托肖兴国的关系才找到的,要是陪肖姝雪一起下乡,他工作可就保不住了。 “表哥,你刚说爱我,那你愿不愿陪我下乡,帮我出口气啊?”肖姝雪直截了当的问道。 莫玉泉有点傻眼,硬着头皮说道:“我当然愿意陪你了,我都恨不得杀了那个贱人给小雪出气!可,可表哥这不是有工作吗,还是舅舅给我介绍的,我要是陪你下乡,那我这工作不就……” 不就黄了么!他不干,多的是待业青年抢着去干这份临时工的工作。 肖姝雪竖起了眉头,不悦的说道:“我在你心里,还比不得一个临时工的分量?” “那当然不是,小雪你在我心中是最重要的,什么都比不上你。”莫玉泉说着甜言蜜语,“可我妈就我一个儿子,我爸死的又早,我要是没了工作,我妈吃什么喝什么?” 肖姝雪心中恼怒,莫玉泉嘴上说着爱你,实际上没点好处什么都不干,便想了个主意,“这样,我找我大哥写个条子,替你请一段时间的假,你跟我去甘省,帮我收拾那贱人。” 一定要利用莫玉泉杀了李芳草,这样杀人的罪名是莫玉泉的,李芳草也死透了,简直就是完美! 莫玉泉有些心动,肖姝雪的大哥肖伯岳是江城政府的人,肖伯岳写的条子街道办事处还敢不卖面子?有肖伯岳出面帮他请假,他工作就能保得住,也不怕请假久了领导不高兴。 但说到底,他好像也没落到什么好处,他是临时工,请假可没有工资,跟肖姝雪出去多久还不一定…… “伯岳大哥的条子肯定管用,可我走了,我妈没人照顾啊!”莫玉泉还是觉得不划算。 肖姝雪咬咬牙,凑近莫玉泉说道:“只要你帮我收拾那个贱人,我就跟你结婚!” 第120章 回知青点 莫玉泉心动了,而且是大大的心动,要是能娶到肖姝雪,一个临时工的工作算个什么,丢了都没关系。 不过莫玉泉也不是单蠢的愣头青,肖姝雪空口白牙的说要跟他结婚,到时候不认怎么办?肖兴国和杜文雨不答应怎么办? “你真愿意嫁给我?”莫玉泉趁机摸上了肖姝雪的手。 肖姝雪忍着恶心,看着莫玉泉那色欲熏心的猥琐样子,笑的很甜,“当然愿意了,我一直知道表哥喜欢我,只要你愿意帮我出气,我就跟你结婚。” 等莫玉泉杀了李芳草,她就去跟公安指证莫玉泉,莫玉泉肯定会被枪毙,让他下阴曹地府找女鬼李芳草结婚去吧! 肖姝雪心里一阵痛快,看小流氓似的莫玉泉顺眼了不少。再心思恶毒的人,看一个将死之人,也会宽容许多。 “可舅舅和舅妈能同意吗?”莫玉泉问道。 肖姝雪暗道,她爸妈除非脑子被门挤了,才会答应她跟莫玉泉结婚,能入她爸妈眼的女婿人选,不是黄义东就是杨知非,论家世论人才,哪个不甩莫玉泉几条街? “现在提倡婚姻自由,我爸妈都是开明的人,只要我愿意,他们就同意。”肖姝雪笑道。 莫玉泉不信,摸着肖姝雪的手,还想去搂肖姝雪的腰,被肖姝雪躲开了,撒娇嗔怪道:“表哥,大街上你干什么呢?叫人看见了多不好!” “那你跟我回家去!”莫玉泉一副猴急的样子,扯着肖姝雪往回走,说道,“小雪,表哥不是不信你,实在是担心舅舅舅妈不同意,只要你是我的人了,谁还能不答应咱俩结婚?到时候你让我干什么我都干,杀人放火都行!” 肖姝雪心中大骇,慌忙挣脱莫玉泉的手,差点没忍住破口大骂。 莫玉泉什么货色,居然还想睡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表哥,你把我当什么了?”肖姝雪怒道。 莫玉泉也很想问肖姝雪,把他当什么了,但他不敢,怕惹肖姝雪生气,放低姿态哄道:“我只是太爱你了,小雪,表哥长这么大,还不知道女人是个什么滋味,你只要让表哥舒服一回,表哥这条命都能给你!” 肖姝雪险些被恶心坏了,当场就想给莫玉泉一个耳光。黄义东杨知非那个档次的她都要考虑考虑值不值得献身,莫玉泉这样的还想睡她? “我要陪你睡了,你不跟我去甘省怎么办?”肖姝雪反问道。 莫玉泉慌忙指天发誓,“我要是得了你的人,不听你的话,就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肖姝雪冷笑,赌咒发誓谁不会啊?哪有灵验的。 “你们男人嘴里没一句实话,就会骗女人。”肖姝雪冷冷的说道,“你不愿意帮我就算了,可见说爱我都是瞎话!我去找别人,多的是人愿意帮我,给我出气。” 莫玉泉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自己什么货色,她愿意找莫玉泉是给他脸,看得起他,他居然什么都没干呢,就想占她的身子。 当她是傻瓜啊? 肖姝雪说完转身就走,莫玉泉急了,赶紧追了过去,低三下四的赔笑脸,“我怎么会骗你呢!我是真的爱你,打心眼里爱你,刚才说让你去我家的话都是开玩笑呢!” 他可得罪不起肖姝雪。 “我可没跟你开玩笑,你当我除了你就找不到别人了?”肖姝雪冷冷的说道。 莫玉泉犹豫良久,看肖姝雪又要走,赶紧挡住了肖姝雪的去路,“小雪,你承诺的都是真的?只要我愿意帮你收拾欺负你的人,你就嫁给我?” 肖姝雪看他那副犹豫又贪婪的样子,就知道莫玉泉已经动心上钩了,便说道:“我是什么随便的女孩子吗?结婚这种事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说出口?” “那到时候舅舅舅妈反对怎么办?”莫玉泉追问道。 肖姝雪好笑的说道:“结婚男女自愿就行,人家管婚姻登记的又不问父母的意见,到时候咱俩直接去登记,我爸妈不同意也得同意,认了你这个女婿呀!” 说罢,还娇滴滴的点了下莫玉泉的胸膛。 莫玉泉心花怒放,仿佛看到了他和肖姝雪成为夫妻的幸福模样。 这事吧,他也想明白了,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他不帮着肖姝雪办事,肖姝雪凭什么让他睡,凭什么嫁给他? “行,只要你说话算话,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莫玉泉下定了决心。 不就是去收拾个人吗,能换来肖姝雪当他老婆,这买卖划算的很。 肖姝雪微笑道:“我当然说话算话,只要你帮我出气,我就跟你结婚。但你要是说话跟放屁一样,不算话,也不听我的,我爸妈还有我哥哥可都不是你惹的起的,多的是办法收拾你!” 一番敲打下来,莫玉泉对肖姝雪俯首帖耳,保证什么都听肖姝雪的,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结婚之后。 肖姝雪跟莫玉泉分开之后,立刻去江城机关找了肖伯岳,让肖伯岳给莫玉泉的领导写一张条子,借口说是在街上碰见了莫玉泉,莫玉泉的老娘病了,他想带老娘去京市看病,但不好请假。 这也是肖姝雪跟莫玉泉说好的。 等莫玉泉请了假,他们就立刻出发去甘省,就算肖伯岳知道了莫玉泉并不是带老娘去看病,他也不知道莫玉泉去了哪里。 再说,莫玉泉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肖伯岳压根不会关心莫玉泉到底请假去了哪里。心爱的妹妹都开口了,不过是写个条子的事,肖伯岳还有什么不答应的,当即撕下一张纸,刷刷写了一张条子,说莫玉泉母亲生病,希望莫玉泉的领导行个方便,准假,下面签上了自己的职务和大名。 莫玉泉拿到条子之后,立刻趾高气昂的去找领导请假,好像他已经当上了首长的女婿,气焰嚣张的不可一世。 肖姝雪给家里留了一张纸条,说她想来想去,决定还是去下乡,不能半途而废,给父母脸上抹黑。 当天晚上,两个人踏上了去甘省的火车。 第121章 再见李芳草 肖姝雪再回到知青点的时候,险些都不敢认了。 李芳草和周三喜原来住的那间漏风又漏雨的屋子旁边盖起了一间宽敞明亮的红砖大瓦房,屋里还添置了衣柜和写字台,房间后的空地上居然还有一张砖头水泥砌成的乒乓球桌台。 新盖的大瓦房甩了肖姝雪住的这间房几条街,但里面只放了两张床,她一眼看出来这两张床上放的都是李芳草和周三喜的东西。 “这间房就住了她们两个?”肖姝雪立刻不满了,“知青点是大家的,凭什么最好的房子被她们两个占了?” 张美香认真的回答了肖姝雪的问题,“因为盖房子的钱是芳草出的。” “不就是钱吗!”肖姝雪悻悻然说道。 反正她在这里呆不长久,等莫玉泉弄死李芳草之后,她就潇洒拍屁股走人了。 莫玉泉的到来让知青点小小的轰动了一下,肖姝雪解释说莫玉泉是她表哥,送她回来的,过几天就走。 正好钟麓那屋的樊建刚被公安抓了,空出一张床出来,就给莫玉泉住了。 肖姝雪又带了一大堆东西过来,一张床堆的满满当当,刘招娣羡慕的眼睛都红了,问道:“你才回去几天,又买了这么多东西啊!” “嗯,我妈给我买的。”肖姝雪随手去翻了下枕头,突然尖叫出声,一蹦三尺高。 莫玉泉慌忙冲了进来,问道:“怎么了?” “虫子!有虫子!”肖姝雪花容失色,指着床铺尖叫道。 张美香刚换好衣服,莫玉泉就进来了,差点走光,气的她脸色涨红,叫道:“你不知道这里是女生宿舍吗?谁让你进来的?” 莫玉泉流里流气的看着她,“我看你怎么了?你要觉得亏了,来来来,我脱了给你看!” “你再敢放屁,我就去公社告你耍流氓!”张美香泼辣的叫道。 肖姝雪恼怒莫玉泉跟张美香在那没个正形,丢了她的脸,叫道:“莫玉泉,这屋里有虫子!” 张美香从床底下拿出自己的盆,翻着白眼出去了。 天气越来越暖和,农村虫子多不是正常吗,也就肖姝雪这个千金小姐大惊小怪的。 这会儿上,杨知非和李芳草一起从外面回来了。 两个人迎着朝阳进了院子,杨知非手里拿着一大束采来的野花,李芳草穿着淡绿色的长裙,外面罩着一件周三喜给她用废旧毛线织的线衫,虽说是旧毛线,但架不住周三喜手巧,淡蓝色的线衫上勾着五颜六色的花朵和小鱼,漂亮又合身。 “芳草。”张美香在院子用压水井打水洗脸,打了个招呼,小声说道:“肖姝雪回来了!” 杨知非原本和煦微笑的脸色立刻冷了下来。 肖姝雪听到院子里张美香的声音,心里下意识的一抖,自从得知可能当年在病房里两家抱错了孩子之后,她对李芳草就涌起了又恨又怕的情绪。 既恨李芳草不该活在这个世上,又怕李芳草猜到两家孩子抱错的真相。 再次看到李芳草时,肖姝雪面容都有些扭曲了。 她上次举报了李芳草,李芳草一定被公安铐到了县城,又被关了好几天,受尽了屈辱折磨,小王庄的人肯定都见到了她被押送到县城的丑态。 在她的想象中,李芳草肯定跟过街的老鼠一样,躲在屋里连人都不敢见了! 可李芳草依然光明正大的站在阳光下,跟杨知非站在一起,松松的马尾辫斜跨在她的肩膀上,淡蓝色的毛线衫衬的她分外柔美。 以前她不觉得,再见面时她仔细看李芳草的眉眼,只觉得哪哪长的都像杜文雨。 李芳草是单眼皮,眉毛鼻梁都依稀有杜文雨的影子。 这贱女人为什么非得长得像杜文雨!肖姝雪心中恨极了。 杨知非手里的那束花一定是为李芳草那个贱人采的吧! 肖姝雪心中不可抑止的涌起了一阵嫉妒,杨知非面对她的时候,可从来没为她采过花,也没给过她一个笑脸。 人就是这样,在不知道杨知非和李芳草处对象之前,肖姝雪没觉得她爱杨知非爱到无法自拔,但现在她知道了两人在处对象,杨知非又对李芳草这么好,肖姝雪就接受不了了。 杨知非爱谁都行,但就是不能爱让她又恨又怕的李芳草! “知非哥,你来啦!”肖姝雪扬起甜美的笑容,走了过去,抱怨道,“我住的那屋有虫子,还怎么住人啊!” 李芳草冷冷的看着她,肖姝雪前脚刚举报了她,跟公安信誓旦旦的说亲眼看到她去火车那里盗窃了,后脚还能跟没事人一样和杨知非打招呼。 “你还敢回来?”李芳草冷笑道。 肖姝雪哼了一声,轻蔑的说道:“知青点是你开的啊?凭什么我不能回来?” 杨知非拍了拍李芳草的肩膀,安抚道:“别生气,我这就去给公安局打电话,告诉他们犯罪嫌疑人回来了,公安肯定过来抓她。” 肖姝雪惊愕的站在那,“什么犯罪嫌疑人?我?开什么玩笑!” “你不会以为假案是随随便便就能报的吧?你要是不知道,那我告诉你,跟公安报假案也是要被判刑的。”杨知非说道。 肖姝雪脸上挤出一个笑容,“知非哥,你说什么呢?什么报假案?我可没报假案!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是好心给公安提供线索!” 莫玉泉从肖姝雪身后站出来,叉着腰不客气的叫道:“这人是谁啊?好大的口气!还让公安来抓你?公安局他家开的啊?小子,你知不知道她爸是谁?” “那人是谁?”李芳草问张美香。 张美香嫌恶的说道:“肖姝雪的表哥,送她回来的,就是个流氓!” 杨知非压根不屑搭理莫玉泉,揽着李芳草的肩膀,往李芳草屋里走。 肖姝雪这会儿害怕起来,追在杨知非和李芳草身后,心惊胆战的叫道:“知非哥,你不会真的要给公安打电话吧?知非哥,我真的就是好心去提供线索的,我没有报假案!” “废话我不想听,这话你留着跟公安说吧,看他们信不信你说的。”杨知非回头冷冷的说道。 第122章 公安来抓肖姝雪 肖姝雪吓的不轻,带着哭腔叫道:“知非哥,你跟我二哥不是朋友吗?看在我二哥的面子上,这件事就算了吧!李芳草她不是没事吗!” “我把你二哥当朋友,可没把你当朋友。”杨知非冷淡的说道,再说了,肖老二可没有他对象重要。 肖姝雪心里一片冰凉,她哪知道报假案还会被公安找麻烦!再说了,她什么身份,她可是肖兴国的女儿。 杨知非把李芳草送到屋里后,叮嘱她注意安全,千万不要落单,便回了研究所,直接给周栋梁打了个电话。 肖姝雪在屋里坐立难安,惶恐之下,让莫玉泉跟她一起去了镇上,找到了镇上的邮政局,给肖兴国打了个电话。 然而肖兴国却不在办公室,家里也只有小保姆在家,一问三不知。 她又抱着希望给肖伯岳打电话,肖伯岳竟然出差了,不在江城。 莫玉泉这会儿上安慰肖姝雪,“你怕什么?咱爸可是大领导!到时候跟公安亮明咱爸的身份,他们敢把你怎么样?再说,你是我对象,放心,我一定保护好你。” 肖姝雪忐忑不安的回了知青点,一路都在给自己打气,觉得公安也不敢把她怎么样。加上莫玉泉一路都在吹嘘他如何如何会打架,保证不会让任何人近肖姝雪跟前,肖姝雪渐渐放心下来,自负的想到,她可是肖家的千金。 挂掉给周栋梁的电话后,杨知非想起刚才肖姝雪嚷嚷着屋里有虫。 天气渐暖,各类小虫子活动也频繁了起来,虽说李芳草住的那间屋子是新盖的,但保不准会有小虫子出没。 他又去找单位的医生包了不少艾叶,拿过去给李芳草,让李芳草熏熏屋子。 李芳草点了一些,还剩下挺多。 回来之后,肖姝雪看到李芳草正在熏屋子,斜着眼问道:“你哪来的艾叶?” “我对象给的。”李芳草说道。 莫玉泉也在观察李芳草,去甘省的火车上,肖姝雪口中的李芳草又丑又贱,勾引杨知非,还手脚不干净,偷鸡摸狗。 结果看见真人,他才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李芳草虽然不如肖姝雪那般的美艳,但也是个清秀佳人,尤其是身上那股文静的气质,让人看了就移不开眼,勾人的很。 莫玉泉心中啧啧,女人的嫉妒心真是可怕! “正好我屋里有虫子,我买你的艾草熏一熏。”肖姝雪抬着下巴说道。 李芳草不想搭理她,但转念一想,张美香也住在那间屋子里,便叫过了张美香,递给她一包晒干的艾叶,说让她得空了把她那间屋子也熏一熏。 肖姝雪眼珠子一转,想起来刚才收拾行李的时候,把新买的一副珍珠耳坠顺手揣兜里了。趁着院子里只有她,李芳草和莫玉泉,肖姝雪把珍珠耳坠放到了李芳草房间的窗台上,说道:“我不占你便宜。” 李芳草看着那副耳坠皱眉,“你拿走。” 肖姝雪难得有个好点的态度,还算客气的说道:“上次举报你是我不对,你就当我跟你赔不是了!” 说罢,她给莫玉泉使了个眼色,两个人转头各自回了屋。 李芳草也回了屋,看都没看窗台上的珍珠耳坠一眼。 没多久,王连山带着公安过来了,说公安来调查肖姝雪报假案的事。 肖姝雪强作镇定,实则早就吓破了胆,嚷嚷着她爸是大领导,谁敢抓她,就让谁一家子吃不了兜着走。 王连山看肖姝雪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以前只以为这城里来的女娃子太娇生惯养了点,现在觉得还是他太单纯,这肖姝雪心思恶毒,跟条毒蛇似的,冷不丁咬人一口。 第一波来的公安可不给肖姝雪面子,他们抓犯人的时候,还有人嚷嚷着自己是老蒋的私生子呢! 莫玉泉当然不能放过英雄救美的机会,加上肖姝雪许诺过要结婚,莫玉泉现在已经提前适应了“首长女婿”的身份,不仅说话不客气,还对公安动了手。 一片混乱中,号称自己打遍江城无敌手,就算来三五十个人也近不了肖姝雪身边的街头混混莫玉泉被公安一下撂翻在地上,双手反剪在身后,喜提银手镯一对,肖姝雪则是尖叫着被推搡上了公安局借来的一台拖拉机。 本来公安看她是女同志,没有用手铐铐她,可她闹腾的厉害,又哭又叫的,几次想从拖拉机上跳下来,最后也喜提了一对银手镯,和莫玉泉并排坐在拖拉机上。 小王庄的人都目睹了公安抓捕这两个人的全过程,昔日脚踩地上都嫌他们小王庄地脏的千金小姐头发蓬乱,脸上沾了土,被泪水冲出了一道道泥水印子,像犯人一样被押送到县城。 肖姝雪刚开始还有劲在那叫骂,骂公安,骂杨知非,骂李芳草,让他们都等着,她爸爸和哥哥是不会放过他们的。 莫玉泉也在骂,说要让他岳父好好收拾这群狗眼看人的人,知道他是谁吗?敢得罪他? 公安们对他们两个的谩骂充耳不闻,拖拉机突突的开出了小王庄,慢吞吞的在路上走着,一路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一直到县城。 肖姝雪哭累了,加上一路被手铐铐着,忍着一路各种鄙夷猥琐的目光,想捂住脸都办不到。 她想让李芳草经历过的事,李芳草有没有经历她不知道,反正她是都体验过一遍了。 到了县城之后,周栋梁碍于上级打来的电话,亲自审肖姝雪这个案子,做完笔录之后,让肖姝雪签字,同时跟公社打电话通知了此事。 公社很快给出了处罚决议,肖姝雪通报批评一个月,记大过一次,记入档案。 从那天开始,小王庄的大喇叭早中晚三顿不落的广播肖姝雪的通报批评,白纸黑字的通知贴在村口的宣传栏,村里人见面都在眉飞色舞的谈论那天公安抓肖姝雪的场景。 第二天,肖姝雪才从公安局被放出来,要不是姚广利听说了这件事,赶紧运作了一番把人捞了出来,她还得再被关几天。 肖姝雪形容狼狈,浑身脏臭,凄凄惨惨的和莫玉泉从县城回了小王庄,心中对李芳草的恨意到达了顶峰,面目狰狞的踩着路边的野草。 她要杀了李芳草!要李芳草像这棵野草一样死在她脚下! 第123章 收蘑菇 莫玉泉心中比肖姝雪还郁闷,肖姝雪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说他就是个废物,一点用都没有,让她脸面都丢尽了。 两个人进村的时候正赶上中午饭的点儿,而村里人习惯端着碗出来,蹲院墙外面吃,一边吃一边聊,每隔几步就有一群人端着碗冲他们两个嘿嘿笑着指指点点。 肖姝雪捂着脸跑进了知青点,扑到床上嚎啕大哭起来。 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李芳草正忙着去村民家里收菌子,气温升高,菌子长的快,隔几天就能收获一茬。 她去的这家是小王庄有名的困难户,一对有残疾的夫妻带着一个幼小的孩子艰难的生活。男的小时候因为小儿麻痹失去了行走能力,只能坐在床上,做些编箩筐,扎扫把这样的手工活,女的是天生的聋哑人,因为失去了跟外界交流的能力,智力有些低下。 就是这么个看上去傻乎乎的聋哑女人,遇到村里那些想占她便宜的泼皮闲汉都会举起铁锹打过去,但每次李芳草过来,她都激动的啊啊叫着,跑去烧火,给李芳草煮红糖荷包蛋。 红糖荷包蛋就是在煮开的荷包蛋里面加红糖,虽然粗糙简陋,但已经是这个时代农村人拿的出手的最高级别的招待了。 女人的丈夫腼腆的说道:“孩子妈不傻,她心里清楚谁是好人。” 李芳草实在拗不过这家人的热情,和周三喜一起端了碗坐在小板凳上,一口口的喂给这家的孩子吃,顺便跟这家人聊聊天,多教一些种蘑菇的注意事项。 很多村里人都不识字,没办法做笔记,道理和经验只教一遍的话他们是记不住的,李芳草每次都不厌其烦的一遍遍讲述,谁有问题来找她,哪怕再晚,李芳草也会立刻过去。 这次讲完,坐在床上的汉子感动的说道:“谢谢小李老师,我都记下了,会教给孩儿他妈的。” 李芳草示意周三喜把收蘑菇的钱给了女人,女人拿着钱,不好意思的笑着,拉着李芳草的手啊啊了几声。 “孩儿他妈说,你们要不嫌弃我们家穷,就多来坐坐。”男人赶紧说道。 尽管知道女人又聋又哑,根本听不到也不明白她在说什么,李芳草还是笑着握住女人的手,温柔的鼓励道:“你家里很干净,种菌子的房间也收拾的很干净,全村里你们家的菌子养的也是数一数二的好,都是你的功劳!” 男人的眼睛红了,悄悄的抹了把泪。 刘招娣看着李芳草和周三喜抬着收菌子的袋子一家家的走出来,家家户户都是欢欢喜喜的,恭迎李芳草的架势跟迎财神有一拼了。 正好她路过这家门口时,这家的主人把李芳草送出来。 等李芳草走远了,这家人还没舍得转身回去,刘招娣撇嘴说道:“你们这么感谢她啊?” “那可不!要不是小李老师,我们谁会种蘑菇?”这家人说道,光靠土坷垃里刨食,可挣不来什么钱。 有了钱,孩子能吃上肉,老婆能有新衣服穿,日子越来越有奔头。 “你谢她干什么?都不知道从你们身上挣了多少钱了!”刘招娣意有所指的说道。 蘑菇都是李芳草统一收了送去县城供销社的,还不是她说收多少钱就是多少钱? “你胡扯啥!送供销社是人家陈县长牵的线,没有小李老师帮忙,我们这些人一分钱都挣不到!你背地里人说人赖话,不要脸!”那人往地上啐了一口,转身进了院子。 刘招娣悻悻然跺脚,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这群没文化的农民被李芳草利用了还沾沾自喜呢! 在一个老乡家里,李芳草听到了八卦,说肖姝雪跟她表哥从县城回来了。 李芳草低头微笑不语,看周三喜称菌子。 是她错了。 她总以为肖姝雪在当年跟她一样,是无能为力的婴孩,一切都是赵小凤的错,但就在肖姝雪报假案,信誓旦旦跟公安造谣说亲眼看到她去火车盗窃,强烈要求公安把李芳草铐到县城,投到监狱里关十年二十年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肖姝雪的恶是骨子里透出来的,和赵小凤一脉相承的阴毒。 十六岁的周三喜天真烂漫,前世十六岁的李芳草单纯怯懦,而十六岁的肖姝雪却无师自通的借父兄的权势去害人,仅仅是因为这个人和肖姝雪喜欢的人处对象。 她不能拿普通的十六岁女孩的心智去揣度肖姝雪,至少上辈子她十六岁的时候,根本想不到这么恶毒的法子。 至于肖姝雪被押上拖拉机,被半个县的人民群众围观的结果,李芳草一点都不同情她。但凡肖姝雪的毒计成功实施,被当成罪犯押去公安局的人就会是她。 李芳草承认自己善良,但没善良到那份上,她还不至于圣母到同情一个害她的人。 肖姝雪哭完之后,把莫玉泉叫出来又是一顿痛骂,说莫玉泉要是再这么没用,就赶紧滚蛋。 莫玉泉慌忙说道:“你放心,等那小贱人回来我就揍她给你出气!” 打李芳草一顿总是能做到的,打完他就跑回江城去,谁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肖姝雪冷冷的说道:“靠打她一顿你就想娶我?” 莫玉泉愣住了,随即狠辣的说道:“那我想办法卸她一条腿!” 他这种街头混混出身,虽然没有经过什么武术训练,却知道怎么打人最阴毒,混乱中拿棍子往人膝盖骨上敲,不费太大力气,就能让这人以后再也站不起来! “不够,一条腿哪够!”肖姝雪眼里迸发着仇恨怨毒的神采,在空旷的荒地上,盯着莫玉泉,一字一句的说道:“我要她的命!” 莫玉泉悚然一惊,“这,这不至于吧……” “你怕了?”肖姝雪恼怒的问道,“你跟我装什么?当我不知道你手上沾过人命?” 莫玉泉心虚的笑道:“哪有这回事,你听谁说的!我,我没有沾过人命。” 肖姝雪懒得跟莫玉泉掰扯他过去的犯的事,直接说道:“我现在就是要李芳草的命,你能不能办?” 第124章 策反周三喜 肖姝雪回来之后,老实了两天,屋门都不出,莫玉泉跟公主身边的太监似的,把肖姝雪伺候的周周到到的,同时也偷摸观察着李芳草,看能不能找到下手的机会。 毕竟打人可以多找几个人,利用混乱,打完就跑,被抓住之后大可以打死不承认是自己动手,杀人的话性质可就完全不同了,想把自己撇干净很困难,得找个僻静没人的地方,叫人看见,他就成全国通缉犯了。 他现在住的这张床上是一个叫樊建刚的知青的床铺,樊建刚偷盗火车财物,和同伙躲到深山里面半个月,最后还是被公安拉网式的搜查抓住了。 莫玉泉不想躲到深山里当野人,所以一定不能让人看到他对李芳草下手。 但问题是,李芳草身边总有人,至少也是那个叫周三喜的假小子陪着李芳草,边上还跟着一条毛光水滑的大黄狗,压根找不到李芳草落单的机会。 莫玉泉分析了良久,跟肖姝雪商量了一下,觉得想杀李芳草,得先从周三喜入手。 肖姝雪听了之后觉得十分有道理,周三喜是李芳草最好的朋友,要是周三喜能跟他们一伙,想弄死李芳草还不是手到擒来? 当即肖姝雪就趁着杨知非来找李芳草,两人出去,不在知青点的功夫,找上了周三喜。 “三喜,忙什么呢?”肖姝雪堆着笑跟蹲在地上洗衣服的周三喜套近乎。 周三喜抬起头,看着肖姝雪的笑脸,情不自禁就想起了上学时老师讲过的一句谚语——黄鼠狼给鸡拜年…… “你眼睛不好使啊?”周三喜翻了个白眼,用力用木棒捶打着衣服,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她在干什么。 肖姝雪按捺住火气,说道:“我瞧着整个知青点,李芳草跟你关系最好,连张美香都得靠边站。” “那是。”周三喜翘起了嘴角,她跟李芳草才是最好的姐妹。 肖姝雪装模作样叹气,“三喜,我替你不值,你跟李芳草关系这么好,她有了对象,又抱上了陈县长这条大腿,可没想过拉拔你啊!” 周三喜脸色冷了下来,“芳草对我的好,我心里清楚,你少挑拨离间!” “用得着我挑拨离间?我就是看你傻乎乎的,被李芳草卖了还帮她数钱。她成陈县长钦点的技术员,拿着工资和津贴,你呢?你说说你跟着李芳草,落的什么好处了?你不还是小王庄的普通知青,靠土坷垃里刨食吗?”肖姝雪讥笑道,“你还说她对你好,哪里好了?” 周三喜冷着脸低头洗衣服,没有说话。 肖姝雪蹲下来,在她耳边小声说道:“你跟李芳草做朋友,屁的好处都没有,可你要是跟我做朋友,那好处可是大大的!” “什么好处?”周三喜问道。 肖姝雪笑了起来,大方的说道:“我让我爸在江城给你安排工作,你可以回江城,怎么样?” 肖姝雪美艳的脸上都志得意满,胜券在握的笑容,注视着沉默不语的周三喜,仿佛周三喜已经上钩,她马上就能借刀杀人,消除掉威胁她富贵人生的隐患,功成名就的回到江城。 良久,周三喜叹了口气,费解的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傻?” 肖姝雪的笑容僵在脸上。 “你自己都是没工作下乡的知青,你还跟我吹你爸能给我安排工作?你爸这么能耐,你怎么还在这呢?看你满嘴吐沫星子吹的,好像全华夏都归你爸管似的!神经病!”周三喜骂道。 肖姝雪恼羞成怒的说道:“你当我跟你们这些穷知青一样?我想回江城上班随时都可以,你行吗?” 周三喜笑嘻嘻的说道:“我不行,但我也会吹牛,我也能跟人吹我想回江城上班随时都可以!” “你不信是吧?我爸真的是大首长!”肖姝雪叫道。 周三喜懒得搭理她,敷衍道:“你先叫你爸把工作给我落实到位了,我就跟你做朋友,放心,我这人说话算数。” 这会儿上,李芳草和杨知非回来了。 周三喜立刻迎过去,笑着对李芳草说道:“芳草,刚才肖姝雪跟我说,让她爸给我安排江城的工作呢!” 李芳草瞟了一眼面色涨红的肖姝雪,说道:“肖同志可真是人美心善。” 李芳草头也不回的和周三喜进了屋。 杨知非留在那里,面无表情的看着肖姝雪,“你也知道我跟你二哥是朋友,但这不是你能一而再,再而三欺负我对象的理由,你二哥的面子没你想象的那么大。上次公安带走你的事,我希望你能从中吸取到教训,别再动歪心思害人。” 不然,他会让肖姝雪付出代价。 肖姝雪被杨知非毫不留情的训了一顿,脸面无光,恼恨的咬牙切齿,嘴上却说道:“知非哥,我都知道错了,你可别说我了!你看,我这不想着给他们找工作,将功补过吗?” 杨知非淡淡的说道:“这样最好。” 刘招娣在屋里听着肖姝雪的话,又急又气,亏她自诩是肖姝雪在知青点最好的朋友,肖姝雪的爸爸能安排工作,肖姝雪最先想到的居然不是她,而是平常关系并不好的周三喜! 她巴结肖姝雪巴结了个寂寞,从肖姝雪那里得了点肖姝雪不要的雪花膏奶粉算什么,哪有工作实惠,她有了工作,想买什么买不到? 李芳草屋里,周三喜撇嘴说道:“我看她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她有那么好心给我安排工作?” “她那种人无利不起早。”李芳草淡淡的说道,“她愿意给你安排工作,说明她能从你身上拿到比工作价值更多的东西。” 周三喜愣住了,摇头说道:“我一个穷知青,全部家当最值钱的也就是我妈在江城留给我的一间破房子,把我卖了都不值一份工作。” 李芳草笑着捏了捏她的脸,“怎么能拿工作跟你比?我们三喜是无价之宝!” 周三喜开心的抱住了李芳草,“芳草你真好!” 杨知非走了之后,王连山到知青点检查,刚进了知青点,肖姝雪就迎了过来,委屈的说道:“支书,我的东西被人偷了!” 王连山问道:“什么东西?” 肖姝雪指着李芳草房间的窗台,“我一副珍珠耳坠放在这里了,转背的功夫就不见了!” 第125章 死性不改 王连山知道那间屋子是李芳草住的,背着手冷冷的说道:“兴许是春天风大,把耳坠吹跑了,你再仔细找找。” 李芳草在屋里听的一清二楚,肖姝雪拿了她的艾草,装模作样的拿远超艾草价值的珍珠耳坠来道谢,把珍珠耳坠扔到了她的窗台上就走了,现在跑来跟王连山告状说有人偷她的珍珠耳坠。 不就是觉得她没见过什么好东西,一定经受不住珍珠耳坠的诱惑,悄悄的把珍珠耳坠拿走了。 越跟肖姝雪接触,李芳草越觉得肖姝雪像赵小凤,骨子里透着阴狠毒辣,想去害人,又没足够的计谋和心眼,只能用最下作浅薄的手段去害人。 肖姝雪立刻说道:“不可能,那会儿一点风都没有,我周围都找遍了呢!当时知青点就只有李芳草在院子里。” 李芳草站在门口,问道:“你意思是我偷了你的耳坠?” 周三喜怒了,“放你娘的狗屁!我们芳草才不是那样的人!” “我可没说是你偷的,何必这么急着跳出来承认?怎么,你心虚了?”肖姝雪得意的说道。 莫玉泉趁机说道:“支书,你们知青点出了贼,这么严重的事可不能轻易算了!我看要不搜搜吧!” 王连山皱眉,“肖知青你自己好好找找,芝麻大小的事还要搜别人,不像话!” “你知道小雪的耳坠值多少钱吗?”莫玉泉轻蔑的说道,“你土坷垃里刨食一辈子都买不起!” 王连山大怒,“你说话放尊重点!你又不是我们小王庄的知青,赶紧从哪来回哪去!” “要搜可以。”李芳草按住了跳脚的周三喜,“但我觉得,得先从肖姝雪那屋搜,没道理她空口白牙说她丢了东西,就把我们查抄一通。” 肖姝雪一听就乐了,“先搜我这屋就先搜我这屋,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 王连山没办法,看李芳草和肖姝雪都坚持要搜查,便喊来了村里新上任的妇女主任,让妇女主任去搜。 这会儿上,刘招娣从外面转悠回来,看到自己住的宿舍门口围了一群人,顿时紧张起来,“出什么事了?” 门口的一个看热闹的小孩说道:“城里有钱小姐的耳坠子不见了,说是叫贼偷了,正挨个床铺的找呢!” 刘招娣脸色大变,慌忙挤进了屋子里。 妇女主任正在搜肖姝雪的床铺,里里外外都翻了一遍。 肖姝雪脸上挂着隐秘的笑,李芳草别以为可以趁先搜她们房间的功夫去转移珍珠耳坠,她早就让莫玉泉把李芳草和周三喜看牢了。 只要李芳草敢转移耳坠,莫玉泉就能抓个人赃并获! 刘招娣慌里慌张的拉着肖姝雪说道:“兴许就是风大刮跑了耳坠呢!咱们一起帮着在院子里找找,肯定能找到!” “我都找遍了,没有!”肖姝雪不耐烦的说道,得意嚣张的看了眼李芳草,“肯定是被贼偷了!” 李芳草这会儿上是不是都吓的说不出来话了! 妇女主任已经搜完了肖姝雪的床铺,说了句没找到,接着要去搜旁边的床铺,旁边的床正是刘招娣的。 “凭什么搜我的床!”刘招娣尖叫道,脸色涨红,“你们把我当什么?当贼吗?我没拿肖姝雪的东西!” 肖姝雪以为她是趁这个机会要好处,按住她恼怒的叫道:“我当然知道你没拿!你不是说我那件白裙子好看吗?搜完我把那件裙子给你。” 刘招娣完全不听,甩开肖姝雪的手,把妇女主任推到了一边,张开手臂护住了自己的床,尖叫道:“凭什么搜我的床!我不同意!” 肖姝雪心里隐约意识到了什么,脸色一变,刚想说不用搜了,她想起来耳坠放哪里了,妇女主任已经眼疾手快的把刘招娣推开,拿起刘招娣的枕头一摸,手伸进枕套,从枕套的一个角里摸出一对精巧的珍珠耳坠,问道:“这是不是肖知青丢的那对耳坠子?” 王连山脸色铁青,“刘招娣,你怎么说?” 肖姝雪恨不得把刘招娣给打死,心里面把刘招娣骂了个狗血淋头,这眼皮子浅的东西!她故意把珍珠耳坠丢到李芳草跟前,是为了钓李芳草上钩,可不是为了钓刘招娣。 她这招在学校上学的时候就用过很多次,有时候是一支钢笔,有时候是一个漂亮发卡,找个没人的地方虚情假意的说送给同学,转头就跟老师报告说东西丢了。要是被她整治的同学说是她送的,她就哭着说这是重要的长辈送给她的,她怎么可能送人之类的话。 靠这种把戏,她把好几个看不顺眼的女同学都逼的退学了。 “我,我不知道,不是我偷的!”刘招娣脸色惨白,哆嗦着说道。 要是村里严肃处置这件事,她有可能被记大过,甚至蹲大牢,一辈子就完了。 李芳草冷眼看着,肖姝雪不由分说把珍珠耳坠放在她房间的窗台上的时候,她心里就提起了警惕,毕竟耳坠是金的,珍珠也价值不菲。 虽然她从头到尾都没拿过耳坠,但她一直注意着窗台,看到刘招娣鬼鬼祟祟的出来,拿走了耳坠。 刘招娣怕的呜呜哭,拉着肖姝雪的手哀求道:“姝雪,这耳坠不是你送给我的吗?你忘了?” 王连山严厉问道:“肖姝雪,你说你的耳坠子在小李老师的窗台上丢了,刘招娣说这耳坠子是你送给她的,到底怎么回事?” 众目睽睽之下,肖姝雪脸色涨红,尴尬羞窘左右为难。 要是承认耳坠是她送给刘招娣的,那是打自己的脸,要是不承认,那刘招娣就是偷东西的贼。 肖姝雪心里掂量了一下,觉得还是自己脸面最重要,甩掉了刘招娣的手,摆出一副不敢置信的痛心表情,说道:“招娣,你喜欢我的耳坠子,你问我要就行,怎么能偷呢?” 刘招娣如遭雷劈,哆嗦着流着泪,扑通一声给肖姝雪跪下了,满眼乞求的看着肖姝雪,“姝雪,你好好想想,咱俩这么好的关系,你再好好想想!” 第126章 你这样不行 刘招娣拿走耳坠子的时候压根没想过自己的行为是偷窃,她躲在旁边看的清清楚楚,耳坠子是肖姝雪先不要的,随手扔在窗台上了,就跟她平时丢掉一些她看不上的东西一样,李芳草那大傻子还不要! 就是扔在那里没人要的东西她捡走了而已,她还暗自窃喜自己发了一笔横财,又感慨肖姝雪就是有钱,金耳坠子都能随手扔了不要。 谁知道肖姝雪会把王连山叫过来报告耳坠子被偷了! 莫玉泉这时候开口了,说道:“小雪,我想起来了,你记错了,你们屋的刘知青喜欢这对耳坠子,你给她了,不是丢了。” 肖姝雪惊愕的看着莫玉泉,柳眉一竖,刚要开口,莫玉泉拼命的朝她使眼色,肖姝雪这才按捺住火气,暂时作罢。 “对对对!”刘招娣哭的鼻涕眼泪满脸都是,“就是小雪送我的,她忘记了!” 王连山板着脸问道:“肖姝雪,耳坠子是你给刘招娣的?” 肖姝雪不吭声,气的要死,她就等着用这个机会修理李芳草呢,结果莫玉泉居然跟她唱反调!错过这次机会,李芳草不就更警惕了? 王连山火大的问道:“肖知青,问你话,你耳朵聋啦?” “是。”肖姝雪憋着气说道,恨恨的瞪了一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刘招娣,“一开始我忘了,以为耳坠子不见了,现在想起来了。” “支书别生气,咱们都知道肖知青脑子有病,精神不正常,年纪轻轻就开始忘东忘西的。”妇女主任鄙夷的看了眼肖姝雪和刘招娣。 大家又不是傻子,谁看不出来这几个人的猫腻啊!偷鸡不成蚀把米!有钱就能看不起人,有钱就能随便污蔑人了? 周三喜叫道:“她疯病又犯了!支书你给她开个就医证明吧,赶紧送精神病院关起来!” 小王庄的人对肖姝雪指指点点,笑成一团。 肖姝雪气的满脸涨红,手攥成了拳头,恨不得把这群嘲笑她的泥腿子打一顿。 王连山冷冷的说道:“肖姝雪,你先前话里话外说是小李老师偷你的耳坠子,现在你又说耳坠子是你送给刘招娣的,你是存心污蔑李芳草同志吧!” 肖姝雪当即不乐意了,叉腰蛮横的说道:“我可没说是一定李芳草偷我的东西,我只是说她有这个嫌疑,我的东西丢了,就只有她看到了,她还是个穷光蛋,我怀疑是她拿了,不是很正常吗?” 王连山指着肖姝雪,当着众人的面,毫不留情的骂道:“肖姝雪,上次公安把你带走给你的教训还不够?还搞诬陷这一套!你心里想什么我们都清楚,这次让你轻飘飘的过去了,谁知道你下次还要闹腾什么?赶紧给李芳草同志道歉,你要是不道歉,就从我们小王庄滚蛋!”王连山又指着莫玉泉,“还有你,从哪来赶快回哪去,否则我给公安打电话,举报小王庄来了身份不明的盲流!” 莫玉泉恨的咬牙切齿,区区一个村支书就敢指着他的鼻子骂,等他当了大首长的女婿,他要把这些人都报复回来。 妇女主任帮腔道:“你要是不道歉,下次是不是又说你丢了项链戒指,可能是小李老师偷的?一天天的,有完没完?” 地里的活都干不完,还得过来给你找东西!这叫什么事?他们小王庄的人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摊上这么个知青。 肖姝雪精致美艳的脸涨成了猪肝色,看着站在人群中的李芳草,只觉得受到了奇耻大辱,她竟然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这么一个贱人道歉? 莫玉泉眼神催促她,“姝雪,赶紧的。” 道个歉而已,不疼不痒的。 “对,对不起,我忘了耳坠送给别人了。”肖姝雪万分屈辱的说道。 李芳草表情冷淡,“这件事过去吧,希望你以后记性好点。” “那你原谅小雪了吧?她也是无心的。”莫玉泉打圆场笑道。 原谅?李芳草心中冷笑,她永远不可能原谅肖姝雪,这条骨子里和赵小凤的阴狠一脉相承的毒蛇。 李芳草看着肖姝雪,眸光满是鄙夷,“我要说我不原谅,肖同志怕是要哭着说她不是故意的,我要逼死她之类的话,我要说我原谅,肖同志会在心里笑我是个傻子,继续一次次的恶心我。” “你!”莫玉泉怒了。 李芳草无视他,继续对肖姝雪说道:“人的耐心是有限度的,你再舞到我面前,我不会客气。别以为就你长了一张嘴,动不动就造谣污蔑,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 最后一句话让肖姝雪心中警铃大作,总觉得李芳草话里有话,她瞪大眼睛叫道:“什么假的真不了?你这话什么意思?” 李芳草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她是不是暗指她是肖家的真千金? 肖姝雪越想越害怕。 “日子还长着,你好自为之。”李芳草拉着周三喜走了。 王连山招呼围观的人都散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知青点只剩下刘招娣坐在地上,哭的稀里哗啦的。 肖姝雪嫌恶的看了眼刘招娣,暗骂真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出门冲莫玉泉发脾气,“你干嘛要我承认是我把耳坠给了她?都怪你,那群泥腿子都骂我是疯子,精神病!” 莫玉泉无奈的说道:“知青点就五个女知青,你把人都得罪光了,还怎么在知青点呆下去?我的大小姐,想称王称霸也得看看地方啊!” 肖姝雪已经把李芳草和周三喜水火不容,关系绝无可能好转,张美香跟李芳草关系好,跟肖姝雪关系冷淡,再把刘招娣给得罪死了,可怎么办?夜里几个女生把门一关,把肖姝雪一通收拾,他一个男的总不能睡在女生宿舍守着肖姝雪吧? 只要刘招娣还是他们这边的,肖姝雪就还有个帮手,不至于挨打的时候连个求救的人都没有。 “得罪光就得罪光,怕什么?”肖姝雪嘴硬道,只要李芳草一死,她就回江城,再也不会跟这群土坷垃里刨食的穷知青有联系了。 第127章 杨知非出差 自从耳坠事件之后,张美香就从肖姝雪那间屋搬出来了,搬到了李芳草那间房子里面,算是实际行动上跟肖姝雪和刘招娣划清了界限。 这天杨知非接了上头的一个紧急通知,要出差汇报工作,临走前和李芳草匆匆道了别,就带着秘书小巩走了。 肖姝雪和莫玉泉跑去了县城,连着几天都没回来。 知青点难得清静了两天。 镇上的供销社来了一批毛线,要搁以前,村民们是舍不得买毛线的,现在不少村民跟着李芳草种蘑菇,收入多了不少,也舍得花钱了。 好几个大姑娘小媳妇都来找李芳草和周三喜,喊她们一起去买毛线。 周三喜手最巧,给李芳草织的花毛线衫走到哪都说好看,大姑娘小媳妇都嚷嚷着要周三喜教她们织毛衣。 浩浩荡荡十几个女人到了供销社,柜台上摆满了各种颜色的毛线。 “这个好看,藏蓝色的,适合给娃儿他爹织毛衣!” “这个好看,粉红的,勾花漂亮!” 李芳草微笑看着,她不会织毛衣,也没那么多功夫,除了种蘑菇,还要指导村民,写种植经验,还有偷偷复习高中课本。 但看到一同来的姐妹们叽叽喳喳说着给丈夫织毛衣,她也心动了。 虽然她不会织大件的衣服,但织个围巾还是可以办到的。 李芳草也买了两斤浅灰色的毛线,打算虚心请教一下周三喜,给杨知非织一条围巾出来。 众人从镇上回来没多久,邮递员给周三喜送来了一封信。 周三喜一看信封上的寄信人,惊讶的看了李芳草一眼,“我姐给我写的信!” 李芳草说道:“那你看看写了什么。” 周三喜赶忙拆开信,拉着李芳草一起看了起来。 字写的挺丑,内容更是让人大跌眼镜。 周三喜姐姐在信里说自己结了婚,怀了身孕,反应很大,没有办法上班了,失去了工资,生活很困难,问周三喜要钱,说她结婚周三喜都没有出红包,这次连同小外甥的见面礼一起给了吧。 周三喜恼怒的把信扔到了地上,还踩了几脚,蹲在地上捂住了脸。 李芳草蹲在她旁边,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道:“别往心里去,不要为了不爱你的人生气。” 周三喜哽咽道:“当年她趁着我给我妈办后事的时候,抢了我妈留给我的工作,让还不到十五的我下乡,压根不管我的死活,现在怀孕了就把工作不要了,一句不问我在乡下过的好不好,只要钱!” “我们不给她钱,不搭理她。”李芳草柔声安慰道,“咱们三喜挣的钱好好攒着,只给自己花,好不好?” 周三喜再也忍不住了,抱着李芳草嚎啕大哭起来,不知道是哭自己亲缘淡薄,还是哭自己亲妈的工作就这么被继姐糟蹋浪费了。 夜里,周三喜红着眼睛又讲了一遍当年继姐是怎么趁她帮着给妈妈办葬礼,偷摸跑去妈妈的单位,顶替了妈妈的工作,让还不满十五岁的她下乡。 李芳草和张美香坐在她床边,静静的听着。 把心里的苦水倒完,人才能迎接新的一天,要不然,总是把酸苦憋在心里,日子就没法过下去了。 又过了两天,公社这边通知大家晚上去开会,说有重要事情通知。 公社也请了保密单位的负责人,杨知非出差了,只剩下秦鸿,秦鸿的秘书问他要不要去。 虽说保密单位地处公社的管辖范围,但实际上公社根本管不到保密单位的头上。就算不去,也没什么。 秦鸿刚说不去,转念一想,开公社大会的话,李芳草作为小王庄的知青社员,肯定也要去。 下午离开会时间还很早的时候,秦鸿就换上了中山装和皮鞋,对着镜子把自己收拾的很干净利索。 他本来长相就俊秀,这么一打扮,走在路上吸引了无数大姑娘小媳妇的目光。 秦鸿的秘书小周跟在后面,看着秦鸿大步流星的往公社走去,几乎要小跑才能跟得上秦鸿的步伐,暗自吐槽秦鸿不就是想见那个女知青吗! 前段日子,秦鸿想讨好人家女知青,让前头那个公社书记给她换个工作,结果被人家姑娘当场拒绝了,弄的骄傲的秦鸿下不来台。 秦鸿歇火了一段时间,前些日子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拿了出差的任务,一个人跑去了新省,最近才回来。 远远的看到了公社大礼堂,秦鸿停下了脚步,平复了一下一路几乎跑过来导致的急促呼吸,板正了脸色,背着手从容的一步步往前走。 小周在他背后白眼乱飞,装,还接着装! 秦鸿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他得知李芳草在和杨知非处对象时,第一反应就是愤怒羞恼。 李芳草看上杨知非,却看不上他,说明在李芳草心里,他不如杨知非。 而他还在杨知非面前几次说他喜欢李芳草,抱怨李芳草对他视而不见,不给他面子,秦鸿都没办法想象杨知非心里是怎么笑话他的。 年少气盛,顺风顺水的秦鸿干脆借着出差一走了之,免得没脸见杨知非,他再也不想见到李芳草了。 桀骜霸道的小青年难得喜欢一个姑娘,却被现实打击到伤心自闭。 但回来之后,秦鸿再次遇到可以见到李芳草的机会,还是第一时间选择了抓住这个机会。 秦鸿说不清楚自己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理,但他就是想再看见李芳草。 走到大礼堂门口的时候,秦鸿往里看了一眼,惊愕的发现台下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几个工作人员在台上搬运桌子和椅子。 再抬手看手表,哦豁,还有一个小时才开会。 又过了好一会儿,才陆陆续续有人过来。 秦鸿在门口碰到了公社书记和几个工作人员。 公社书记没想到秦鸿会过来,大喜过望,觉得秦鸿真是给足了他们面子,握着秦鸿的手连声感谢,让秦鸿进去作为领导坐到主席台上。 秦鸿说不急着进去,站在门口跟公社书记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其实是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在门口看到李芳草。 李芳草跟着周三喜和张美香来到公社,在大礼堂门口迎面碰上了一个穿中山装的年轻男子在和公社书记说话。 居然是秦鸿。 李芳草有点尴尬,脚步微顿。但前后都是匆匆往大礼堂走的社员,她这个时候转头走人显得十分突兀,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芳草同志过来了啊!”公社书记笑呵呵的打了个招呼。 这下,李芳草想装作没看到秦鸿都不行了。 第128章 再见秦鸿 秦鸿身材高挑,手插在中山装的裤兜里,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李芳草,穿着淡蓝色花针织衫,柔美娴静,比上次见面时还要好看,让人看了就移不开眼。 “书记好。”李芳草客气的跟公社书记打了个招呼。 公社书记是陈县长调过来暂时主持事务的,不知道秦鸿认识李芳草,还以为两人不认识,对秦鸿热情的介绍道:“秦主任,这位是我们公社的先进个人李芳草同志,别看李芳草同志年纪轻,人家会的可多了!给我们公社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秦鸿似笑非笑的看着李芳草,听着公社书记巴拉巴拉把李芳草夸成了一朵花,“哦,芳草同志这么厉害啊!” 李芳草立刻说道:“书记过奖了,贡献可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都是书记支持,大家伙一同努力的结果。” 秦鸿笑了起来,薄唇带着点讥讽,他当然知道李芳草很厉害,纤细的身体里蕴含着巨大的能量,任何时候都是平静从容的,好像什么东西都难不倒她。 怪不得杨知非能看中她。 从小家里人教育他,就会说你看看杨家的二小子如何如何优秀,杨知非学习好,工作能力出众,就连找对象,也是一眼挑中了最好的那个。 秦鸿心中涌动着惋惜,酸涩,还有一丝丝的愤怒和不平。 他比杨知非差哪里了?为什么李芳草选择了杨知非,拒绝了他? 好在这个时候,大会快要开始了,工作人员过来喊公社书记过去,李芳草这才松了口气,赶紧往前,避开了秦鸿那灼热的视线。 就在李芳草快要走进礼堂的时候,秦鸿突然叫道:“李芳草!” 秦鸿看着人群中李芳草转过头,对上了他的视线。 那双黑宝石般的眼眸清澈见底,像夏日里的小溪,晚霞投射进了她的眼睛,给她增添了几分艳丽的光彩,直接撞入了他的心底。 目光相接的一瞬间,秦鸿的一颗心仿佛被什么撞了一下,完全不受控制的疯狂跳动着,连呼吸都停了几秒钟,就好像周围来来往往的人都是灰色的,只有她是彩色的,鲜艳又温暖。 李芳草温婉秀丽的眉眼带着一丝疑惑。 “听说你什么都会啊!”秦鸿依旧手插在裤兜里,笑的一脸桀骜随意,“改天教教我呗!” 李芳草腼腆的笑了笑,转身匆匆走了。 秦鸿微笑着看着李芳草转身离去。 小周站在秦鸿身后,绝望的捂住了脸,他觉得这一刻秦副主任像个大街上见小姐姐长的漂亮就吹口哨调戏的街溜子流氓。 秦鸿被工作人员请到了礼堂主席台坐下,台下礼堂里挤满了各个村子来开大会的社员。 坐在主席台上的秦鸿此刻和方才冲李芳草言语“调戏”的街溜子完全不同了,面容严肃板正,还戴着一副金丝平面眼镜,眼镜后面的目光板正冷峻,像个稳重自持的政府工作人员。 李芳草和闺蜜们站在角落里,被一群壮汉们挡着,毫不起眼,每个人都从挎包里掏出了毛线针和毛线,反正公社大会就那么回事,乱哄哄的,孩子哭声,聊天八卦声,到处都是,还有从怀里掏出鞋底子开始纳的。 秦鸿眼睛盯着织毛线的李芳草,面容表情依旧严肃认真,但心里软的好像光着脚踩在海边被浪花打湿的沙滩上。 要是李芳草是他的对象,那她手里织着的毛衣肯定是给他或者他们两个的孩子的。 秦鸿来公社的时候,其实打定主意只看李芳草一眼,再也不跟她有任何交集了。但看到李芳草的那一刹那,他的决心顷刻土崩瓦解,藏在心底的不甘和酸涩汹涌澎湃,几乎要冲昏他的理智。 他也很喜欢李芳草,凭什么李芳草选择了杨知非? 杨知非之所以能跟李芳草处对象,不过是趁他单方面生李芳草闷气的时候,抢先下手了而已,李芳草根本就不知道他有多喜欢她! 秦鸿严肃的外表下,一颗心满涨的涌动着欢喜酸涩交织的情绪,他已经为李芳草沉沦,李芳草如果知道他对她的那份心意,会不会转头选择他? 秦鸿完全没有挖兄弟墙角的负罪感,杨知非真当他是兄弟,为什么怂恿他跟肖姝雪处对象?杨知非自己看不上的女人推给他,可真是够义气! 杨知非明知道他喜欢李芳草,怎么不把李芳草让给他? 再说了,杨知非和李芳草只是处对象而已,又不是结了婚是正儿八经的夫妻。 公社大会开头都是奏国歌,读语录,总结各项工作,到会议第四项的时候,公社书记宣布了一项通知,他作为这个公社的代理书记已经完成了使命,即将调任别的地方,而县里也正式任命了公社书记,就是他旁边坐的女同志冯进。 冯进四十上下,穿着洗的发白的旧军装,胳膊上戴着红袖章,站起来满面春风的向大家问好,声音十分高亢激昂,礼堂里到处都是尖利的回音,喇叭都在嗡嗡响。 周三喜“嘶”的一声捂住了耳朵,刚要抱怨,李芳草捂住了她的嘴。 大礼堂人多嘴杂,不能让人听到小王庄的知青说新上任的公社书记坏话。 台上的冯进还在滔滔不绝的讲话,先念了半个小时的语录,接着高举右手慷慨激昂的喊着口号,要打倒反动派,打倒各种主义,要保卫华夏,保卫京市,保卫人民…… 坐的离她比较近的秦鸿被震的耳朵嗡嗡作响,多少有点后悔没趁早跑路。 李芳草低着头专心致志的织着围巾,她头一次织毛线,没有经验,有的地方织的松,有的地方织的紧,经常要拆了重新织。 “还没说完啊!”张美香听的不耐烦,在李芳草耳边抱怨道。 李芳草看着台上还在讲个不停的冯进,心里叹了口气。 口号本身没有错,但喜欢喊口号的人往往不是干实事的人。 从她上辈子的记忆看,今年下半年运动就会彻底结束,明年冬天就要恢复高考了,也不知道新来的这个公社书记会不会对他们这群知青的命运造成什么影响。 第129章 冯进视察 开完公社大会的第二天,新上任的公社书记冯进就带着几十个人,浩浩荡荡的来小王庄的知青点视察了。 这会儿上,知青点的大部分知青都在地里干活,冯进先去了田地边上,问了几句话后,状似无意的说道:“你们村里的知青都在这了吗?是不是少了人?” 王连山解释道:“有一个知青有事去了县城,还没回来,还有一个知青李芳草同志专心搞种蘑菇的事,没有下地……” 冯进皱眉,脸色难看的说道:“哪有知青不用下地的?他们来农村不就是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吗?找个借口就能躲懒了?” “李芳草同志是陈县长钦点的搞种植技术的人才,也是陈县长说的不用李芳草同志下地,让她专心搞技术。”王连山赶紧说道。 冯进冷哼了一声,“拿陈县长压我?嫌我这个公社书记官小?现在就去把那个叫李芳草的喊过来,让她当着我的面把这几十亩地都翻一遍!我看谁还敢在春耕的时候躲懒!” 王连山惊了,就是壮年汉子也没有说一个人翻几十亩地的。 已经有人悄悄的推了自家的孩子,让他去给李芳草报信。 不多时,王连山派出去喊李芳草的人带着李芳草和钟麓一起过来了。 冯进眯着眼,不客气的上下打量着李芳草,冷笑道:“李芳草同志,你真是好大的架子!我要是不让人去请你,你还跟旧社会的地主小姐一样窝在房里不出来啊!我看你思想很反动!” “书记,话不是这么说的……”王连山悚然一惊,赔笑道,“真是陈县长发了话,人家李知青还领着县里发的技术员津贴呢!” 冯进厉声喝道:“就算是陈县长,也不可能维护一个反动分子!我刚才都说了,李芳草今天必须把这几十亩地都翻一遍,谁都不许帮她!让她好好接受一下贫下中农再教育!否则,我就把李芳草带到公社去,好好教育教育她!” 莫玉泉拉着肖姝雪躲在不远处,听着冯进高亢尖利的声音回荡在田野中。 “我早说过,想对付李芳草,得找个能干的帮手,姚广利到底是个聪明人,把冯进调来当公社书记,真是帮了咱们大忙了!”莫玉泉得意的说道。 看到李芳草倒霉,肖姝雪幸灾乐祸的不行,恨不得上去踢李芳草几脚,忍不住提醒莫玉泉,“我想要的可不止是看她下地干活。” 莫玉泉眼神阴沉,说道:“放心,很快了,冯进不会叫咱们失望的,只要她把李芳草从小王庄带走,咱们就有机会下手!” 钟麓看冯进来者不善,字字句句都在针对李芳草,恶意毫不掩藏,站出来说道:“我不是技术员,也没来上工,这地该我来翻。” 周三喜双眸冒着火,“不就是翻地吗?我来!” 越来越多的人站了过来,都说要帮李芳草翻地。 冯进气的手都抖了,轻蔑的说道:“早听说李芳草跟不少男人拉扯不清,作风问题严重,看来是真的。” “你听谁说的?”李芳草冷冷的问道。 冯进一脸狰狞的跳脚骂道:“臭不要脸的破鞋,你还敢顶嘴?” 李芳草看着她,眸光轻蔑,仿佛在看一个舞台上的小丑,顶着口号和大道理编织成的高帽子,便以为自己能代表正义和光明了,可笑至极。 “你是冯坤的什么人?”李芳草淡淡的问道。 冯进顿时跟被掐住脖子的公鸡一样,瞪圆了眼睛说不出话来。 李芳草轻蔑的笑了,反问道:“不敢说?你不是挺会喊口号的吗?冯坤滥用职权,被开除出公安队伍,你打算怎么教育他啊?” 一开始,李芳草被冯进一顶接一顶的大帽子扣的确有点懵,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这么针对她,又是让她一个人耕几十亩地,又是要带她去公社接受“教育”,摆明了往死了整她。冯进说话是纯正的本地口音,她唯一算是结了仇的本地人就是因为她被开除公职的冯坤了。 两个人都姓冯,不是姐弟就是姑侄。 王连山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对冯进怒目而视,“冯书记,你这是要公报私仇?” “什么公报私仇?现在说的是李芳草这个反动分子,思想倒退,逃避劳动的行为!”冯进叉腰尖利的叫道。 小王庄的人集体发出了一声“咦”的嘘声。 “你们想干什么?一个个都这么维护反动分子,造反啊?”冯进指着小王庄的人骂道,“今年你们小王庄的先进集体和个人都统统取消!还有你们知青点的全部人都写检讨,记大过处分!” 还没等知青点的知青发话,王金兰先急了,慌忙说道:“书记,也不是所有的知青都跟李芳草一样坏的!我对象朱旺宗就是个好人啊!” 她还想着等她和朱旺宗结了婚,就让朱旺宗去镇小学当民办老师,一个月能多几块钱的收入呢! 朱旺宗要是被李芳草牵连,莫名其妙背一个大过,谁还让他当老师? “你对象是谁?”冯进看小王庄有人买她的账,缓和了脸色问道。 朱旺宗脸色铁青,推开王金兰的手,咬牙说道:“你别说话了!” 王金兰不听他的,硬是把他从人群中带到了冯进跟前,陪着笑脸说道:“他就是我对象,朱旺宗!他是个好人,跟李芳草可不是一路的!对了,前头那个公社书记听说他跟我处对象,还夸他扎根农村,积极响应国家号召呢!” 冯进笑着点头,满意的说道:“这才是好知青该有的样子!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啊?到时候一定要请我来喝杯喜酒!” 有了冯进这话,将来朱旺宗当村里的会计也好,进小学教书也好,都稳了,王金兰激动的说道:“就这个月十五!” 朱旺宗拦都没来得及拦,面色灰败的接受着冯进的夸奖。 这会儿上,莫玉泉跑了过来,夸张的大声叫道:“不好了,出大事了!知青点有贼!” 冯进立刻走过去,问道:“怎么回事?” 莫玉泉说道:“我跟我表妹刚从县城回来,发现她放在床上的手表不见了!那手表可是进口的,将近一千块钱呢!” 第130章 价值昂贵的进口表 冯进一脸惊讶愤怒,指天叫道:“我作为公社书记,绝不能容忍我管的地方出现这种事,走去看看!” 李芳草心里猛的一沉,说道:“坏了!” 周三喜赶忙问道:“怎么了?” 李芳草和钟麓对视了一眼,隐晦的说道:“我们俩出来的时候走的急,没有锁门。” 冯进领着人先往知青点冲,生怕晚了一步手表就会长翅膀飞走似的,小王庄的人赶紧跟在后面。 “不行,我得去找杨同志。”钟麓面色冷峻的说道,冯进摆明了跟莫玉泉肖姝雪勾结到了一起,来者不善,还带了几十个壮汉,光靠他们知青点的几个人怕是护不住李芳草。 知青点门口,冯进跟肖姝雪碰了面,两人隐晦的使了个眼色,冯进便知道肖姝雪这边已经把事情办成了。 “就是你丢了手表?”冯进装模作样的问肖姝雪。 肖姝雪委屈的说道:“我去县城之前就放在枕头旁边的,结果回来就没有了!” “不是我偷的,我也不知道手表去哪了!”跟肖姝雪住一个屋的刘招娣慌忙叫道。 王连山忍无可忍,冲肖姝雪吼道:“一天到晚的栽赃陷害,你还有完没完!” “你冲小雪吼什么!”莫玉泉如今有了姚广利和冯进做靠山,底气十足,“我们东西被偷了,你不去吼偷东西的贼,反而过来吼我们?还有没有天理了!” 冯进大手一挥,“先搜,肯定是知青点里面出了内贼!” 刘招娣立刻如狼似虎的奔进了李芳草的房间,直奔李芳草的床铺,从枕头下翻出了一支金色的小巧的女士手表。 “找到了!这就是我的手表!”肖姝雪夸张的叫道,“哎呀,怎么会在李芳草的枕头底下呢?” 周三喜牙咬的咯吱作响,“怎么会有这么恶心下作的人!” “李芳草,铁证如山,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冯进正义凛然的叫道。 “那是我的手表。”李芳草淡淡的说道。 肖姝雪气的一蹦三尺高,破口大骂道:“李芳草你够不要脸的!你知道这个手表多贵吗?把你卖了都买不起!你爸妈穷的要饭,你还敢说手表是你的?这手表是我的!” “你拿什么证明这手表是你的?你喊它一声它答应吗?”李芳草反问道。 肖姝雪被问住了,傻着一张美艳的脸站在那,结结巴巴的说道:“就,就是我的,本来就是我的!” 张美香脑子最灵光,立刻反应过来,说道:“这手表是芳草的,我见过芳草戴过,是芳草在江城的亲戚买给她的!” “对,是芳草的手表!”周三喜也赶忙作证,“支书,你也见过芳草戴过,是不是?” 不光王连山作证,小王庄的很多人也站出来说亲眼看到李芳草戴过这块表,谭锦绣信誓旦旦的说她还找李芳草问过时间,李芳草手上戴的就是这块表,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大家都知道小李老师习惯把手表放枕头底下,看来刘招娣也知道。”谭锦绣冷笑,“不然怎么一进门就冲着小李老师的枕头翻呢?” 小王庄不少人都发出不屑的嘘声。 “这分明就是我的手表,你们眼瞎了?李芳草就是个穷光蛋,她哪买得起这么好看的手表!”肖姝雪跺脚大骂道。 谭锦绣毫不客气的骂了回去,“你才眼瞎!再敢骂人,老娘撕烂了你的嘴!” 冯进脸色难看的喝道:“够了,别吵吵了!先把李芳草带到公社,审问清楚再说。” 说罢,冯进一挥手,她带过来的几十个壮汉就要上前去抓李芳草。 小王庄的不少人都自发的站了出来,周三喜和张美香还有朱旺宗拎着棍子站在李芳草前面,说什么都不能让人带走了李芳草。 冯进气的暴跳如雷,指着小王庄的人叫道:“反了,反了!我这个书记的话都不听了!给我打!狠狠的打!” 王金兰怕的要死,拉着朱旺宗不让他为了李芳草出头,生怕被牵连到,朱旺宗板着脸骂了她几句,让她自己回家去,别管他。 眼见小王庄的人要跟几十个拿着砖头棍子的壮汉发生冲突,李芳草站了出来,走到了最前面,冷冷的看着冯进和肖姝雪,“我去公社。” 肖姝雪大喜过望,难以抑制隐藏在黑暗中的兴奋得意,冲莫玉泉笑了起来,使了个眼色。 冯进冷哼一声,“算你识相。”又吩咐手下,“把她捆起来!” “你敢!”周三喜尖叫道。 李芳草冷笑,“冯进,你是不是忘了冯坤是为什么被开除的?” 冯坤也想绑了她,结果非但没绑成,还丢了工作。 一提起冯坤,冯进脸色就大变,看向李芳草的眼神恨不得生吃了她似的,恼恨的肌肉都在一抖一抖的。 “我们跟芳草一起去公社。”周三喜和张美香一左一右拉着李芳草,冲冯进叫道。 谭锦绣和几个女人也站了出来,说陪着一起,连小王庄那个聋哑媳妇也啊啊叫个不停。 “你们去干什么?胡闹!跟反动分子搅合到一起,执迷不悟!”冯进怒道,“我告诉你们,你们谁包庇李芳草,谁就要受处分!” 周三喜紧紧地握住李芳草的手,坚定的说道:“我们不怕受处分,倒是你要问问你自己,怕不怕天打雷劈!” 一群人护卫着李芳草,浩浩荡荡的被公社戴红袖章的人押送着去了公社,一路引起了无数人的围观。直到几十年后,被记者采访的小王庄村民说起这件当年轰动的大事件还津津乐道,兴奋不已。 肖姝雪急了,跟在后面,压低声音对莫玉泉发脾气,“这么多人去公社,还怎么下手?” 她真是一刻都忍耐不下去了,越来越慌,原本只想利用莫玉泉一个人杀李芳草,结果又接连引入了姚广利和冯进,事情越来越不受她控制。 李芳草多活一秒钟,她就多受一秒钟的煎熬。 莫玉泉也没想到事情不按他们计划好的发展,真是不知道李芳草到底给这群泥腿子灌了什么迷魂汤,让这群泥腿子宁可得罪公社书记,也要护着她。 “肯定有机会的。”莫玉泉安慰肖姝雪,让她稍安勿躁,“冯进的亲弟弟是因为李芳草而死的,冯进绝对想要李芳草给她弟弟赔命!” 第131章 关押 出了这么大的事,王连山也跟着去了,他想找机会用公社的电话给陈县长报个信。李芳草是陈县长看中的技术人才,肯定不会由着冯进这么公报私仇。 但到了公社,公社的电话被人锁了起来,谁都不准用。 王连山准备往镇上跑,找镇上的邮局给县里打电话,然而还没出公社,就被人拦住了,让他别费心思了,说冯书记早就给邮局下了通知,这两天不准私人用电话,除非有她签字盖章的条子。 李芳草被关到了公社的一间空屋子里,王连山只能隔着门安慰了李芳草几句,赶紧回了小王庄,把家里珍藏的酒和家里全部的一百多块钱拿了出来,往公社跑。 冯进再见到王连山时,脸色非常难看,把王连山骂了个狗血淋头,说他工作懈怠,忽视思想教育,手下都是一堆反动分子。 王连山忍着气,陪着笑,把酒和钱都放到了冯进桌子上,放低了姿态说道:“冯书记,都是我的错,那几个知青都是半大孩子,屁都不懂,是我没教好,您让我把人带回去,我狠狠的管教他们!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您工作辛苦……” 王连山把钱和酒往前推了推。 冯进不屑的看了眼王连山送来的东西,一副刚正不阿的样子,“王连山你什么意思?你把我当什么人了?你这是在侮辱我!我现在就能叫人把你抓起来,治你个行贿罪!” “不,这哪是行贿呢!我就是看您工作辛苦了……”王连山嘴笨,尴尬又心急的说道,八尺高的汉子担心的都要哭出来了。 不能让李芳草落到冯进手里,明摆着冯进跟李芳草有仇,要往死里整李芳草。 冯进不耐烦的摆手,“你走吧!都像你一样,犯了错误就想通过行贿来解决,那成什么样子了?李芳草犯的是原则问题,错误非常严重,不是谁求情就能过去的。” 只要李芳草进了公社,那生死大权就在她手里了,现在她只想收拾李芳草,暂时顾不上王连山。 公社外面,刘招娣忐忑不安的站在肖姝雪旁边,她完全不知道事情会闹的这么大,大半个小王庄的人都来了。 “姝雪,我可都是按你的吩咐做的,可不能出什么意外吧?”刘招娣害怕的问道。 “能有什么意外!”肖姝雪不耐烦的说道,这次李芳草绝对死在这。 刘招娣又说道:“我刚没看到钟麓,他该不会去找姓杨的吧?” 肖姝雪得意的眯起了眼,眼里满是恶毒的光,“哼!他想的美!你放心,他找不到人的!” 他们可是得到确切消息,杨知非去出差了,才趁这个时候对李芳草动手的。 就让杨知非抱着李芳草的尸体去哭吧!肖姝雪恶意满满的想到,涂满了鲜红指甲油的手紧紧的攥着,脸上满是兴奋恶毒的笑。 时间渐渐到了下午,在李芳草的劝说下,小王庄的人都渐渐回去了,但还有将近二十个人守在公社,不肯离开,生怕有人对李芳草不利。 夕阳西下,公社的人给李芳草她们送来了饭,肖姝雪在门外看到了送饭过来的人,眼珠子一转,上前去往送饭的人手里塞了两毛钱,娇笑道:“我也是小王庄的知青,我来给她们送饭吧。” 送饭的人赶紧把饭盒给了肖姝雪,都知道这里头关的人是冯书记要收拾的人,谁愿意过来给这种人送饭,有人帮忙干活他巴不得呢。 刘招娣赶紧谄媚的夸道:“姝雪,你可真是人美心善,李芳草当贼偷你的手表,你还给她送饭吃!” “那是,我人好的很!”肖姝雪得意的说道,上前去跟看守李芳草的人说她是来送饭的。 周三喜和张美香被公社的人挡着,眼睁睁的看着肖姝雪得意洋洋的进了关押李芳草的房间,气的直跺脚。 敲开了李芳草被关押的那间屋子的窗户,看着李芳草坐在一起,心中无比的畅快。 如今李芳草已经被关起来了,只等时机到了莫玉泉动手,她就再也没有了后顾之忧,再也不怕自己的真实身份被人发现了。 就算有一天被发现了,肖兴国和杜文雨的亲生女儿都已经死透了,只剩下她一个女儿了,自然只能继续疼着她,爱着她。 至于李芳草,肖姝雪得意恶毒的看着她,如同看一个死人。 “我来给你们送饭了!”肖姝雪笑的咯咯的,冲李芳草拍着手,好像在逗什么小猫小狗,“来啊,过来吃饭啊!饿了一天了吧?” 从上午冯进发难,到现在,算起来李芳草都饿了两顿了。 李芳草看都不看她一眼,默默在心里背着高中课文。 “只要你跪在我面前,说一声我错了,给姑奶奶我磕头认罪,我就给你饭吃。”肖姝雪咯咯笑着。 周三喜被公社的人拦着,进不来,跳脚暴怒道:“磕你奶奶个腿儿!苕货!欺负芳草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你过来,老子打死你!” 张美香骂道:“不知道什么样的货色才能生出来这么脏心烂肺的东西!怪不得杨同志看不上你,呸!” 要是以前,被周三喜和张美香这么骂,肖姝雪早就翻脸对骂了,但今天肖姝雪心情很好,沉浸在马上要解决李芳草的喜悦中,决定不跟她们计较了。 不过是手下败将,尤其是李芳草,马上就是死人了,跟一个死人还有什么好计较的? “哟,还硬撑着干什么啊?饿坏了吧?过来吃呗!”肖姝雪打开了篮子的盖布,从里面端出一碗稀饭,笑嘻嘻的手腕一翻,把稀饭倒在了地上。 肖姝雪看着顺着砖缝淌的到处都是稀饭,笑的更开心了,“哎呦,不好意思,我没端稳,你想喝稀粥的话只能劳烦你们趴在地上舔了!” “馒头吃不吃啊?”肖姝雪又拿出一个馒头,得意到忘形,把馒头掰成一块块的,砸到了李芳草的身上,脚边,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哎呦,不好意思,我又不小心掉地上了,不过没关系,像你这种人,穷的跟狗抢食,脏馒头也能吃!” 第132章 解救 肖姝雪得意到了忘形的地步,李芳草早点在那个穷鬼家里饿死了多好,为什么要活到现在,害得她这段时间睡觉都睡不安稳,胆战心惊。 幸好她的苦日子终于到头了,莫玉泉许诺过了,今夜就动手,让李芳草去阎王爷那里报到! 肖姝雪还要再出言骂几句,好解心中的恶气,突然觉得背后安静的一点声音都听不到了,刚才周三喜和张美香骂的一个比一个难听,怎么没动静了? 她狐疑的转头,结果看到秦鸿站在门口,冷冷的看着她。 “秦,秦鸿哥,你,你怎么来了?”肖姝雪心里一虚,结结巴巴的问道。 秦鸿嘴角弯了起来,鼓起了掌,说道:“真是遗憾啊……” “遗憾什么?”肖姝雪脸都白了,她都不知道秦鸿站在那里多久了,看到了多少。 秦鸿慢条斯理的说道:“遗憾肖仲钦不在这里,不能亲眼看到他妹妹这恶毒下作的样子。” 肖姝雪脸刷的涨成了猪肝色,强作镇定的说道:“秦鸿哥,你,你不知道,这个,这个人她,她是个贼!偷我的手表!她是人民的敌人,我们不能放过她!” 钟麓站在秦鸿旁边,怒道:“芳草不是贼!我以我的性命担保,芳草绝不会偷东西!” 周三喜和张美香,还有十几个留在这里的小王庄村民也纷纷叫道:“我们也能给小李老师做担保!” 小李老师免费教他们读书认字,免费教他们种蘑菇,连菌种都是无偿提供给他们的,这样的人会去偷肖姝雪的破表?真是笑死人了! 李芳草睁开了眼,看着一直在外面守护着她的朋友们,心里暖暖的,眼睛酸酸的。 她这也算是患难见真情了,不枉她一片真心对待他们。 秦鸿当然不相信李芳草偷表了,知青们和村民们还在七嘴八舌的骂着肖姝雪,把肖姝雪几次三番自导自演诬陷李芳草的事都说了。 肖姝雪脸上挂不住,叫道:“秦鸿哥,你可不能信他们的,他们得了李芳草的好处,当然帮着李芳草说话!李芳草就是个贼!冯书记说了,等会就给她剃阴阳头,挂大牌子游街!” 秦鸿双目喷着火,指着肖姝雪说道:“你敢!信不信我先给你剃阴阳头游街!” 他不敢说多懂李芳草,但基本的了解还是有的,李芳草这个姑娘文静温柔,认认真真的过着每一天的日子,尽自己所能的帮助别人,甚至连工作都不要了,宁可自己下乡受苦,也要给恩人送钱治病。 这样好的姑娘,从未想过要害人,努力认真的生活,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光明正大,为什么肖姝雪要一次又一次来害她? 就因为肖姝雪看中了杨知非,而杨知非在跟李芳草处对象? 这一刻,秦鸿恼怒的连杨知非也一起恨上了,恨他招蜂引蝶,引来肖姝雪这个吐着芯子的毒蛇,恨他既然跟李芳草处了对象,却没有保护好她,让她置身于危险之中。 肖姝雪和冯进这么肆无忌惮的迫害李芳草,不就是觉得她出身低微,没人护着吗? 肖姝雪又急又气,跺脚道:“秦鸿哥,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连我的话都不信了?你跟我哥到底还是不是朋友?” 秦鸿冷冷的说道:“肖仲钦有你这样的毒蛇妹子,可见他骨子里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趁早跟他断绝来往的好,免得哪天被毒蛇咬上一口!” 说罢,秦鸿越过肖姝雪,对被关在屋里的李芳草说道:“走。” 李芳草看到秦鸿的一瞬间就松了口气。 她并不是不怕,冯进看她的眼神简直恨不得生吃了她,她要是真留在公社,怕是冯进要对她下黑手。 好不容易有了人生重来一次的机会,李芳草怎么甘心莫名其妙的折在这里。 “不许走!”肖姝雪急了,挡住了李芳草,跟个疯子似的拉着李芳草不让她走,尖着嗓子喊莫玉泉和冯进。 肖姝雪已经顾不得旁人的眼光了,她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不能放李芳草回去,不然功亏一篑,想再找机会杀李芳草,会更难。 冯进和莫玉泉听到声音赶忙跑过来。 “快,他们要带走李芳草!”肖姝雪癫狂的叫道。 莫玉泉立刻捋着袖子过来,气势汹汹的瞪着站在屋里的秦鸿,“哪来的瘪三,活的不耐烦了……” 回应他的是黑洞洞的枪口。 莫玉泉的叫声戛然而止,冰凉的钢铁抵在了他的脑门上,骇的他脑海一片空白。 秦鸿轻蔑的看着莫玉泉,下令道:“抓起来。” 和他一起过来的几个人立刻把莫玉泉捆了起来。 肖姝雪声音都在颤抖,“秦鸿哥,都是自己人……” 秦鸿一个眼神都懒得给肖姝雪,又看向了冯进和刘招娣,“还有她们两个。” 冯进吓的后退了两步,强作镇定的说道:“秦主任,我是公社书记,跟你们井水不犯河水,你凭什么抓我?” 秦鸿嗤笑一声,表情嚣张不可一世,指着冯进轻蔑的说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跟老子说话?” “秦鸿哥,你别冲动,要是上级领导知道了,你怎么跟他们解释?”肖姝雪像是被提示到了,赶紧说道。 “你再多说一个字,肖仲钦来了我也敢当着他的面脱了你表哥的袜子堵住你的嘴。”秦鸿冷漠的瞟了一眼肖姝雪。 肖姝雪颤抖着没敢吭声了。 秦鸿带来的人身上都带着好功夫,几个回合就把公社的人打了个人仰马翻,捆起了冯进和刘招娣。 莫玉泉不认识秦鸿,但事到如今,他已经意识到了秦鸿身份大有背景,根本不是他能惹得起的,求救的看着肖姝雪。 肖姝雪也没有办法,暗恨秦鸿多管闲事。 “说吧,怎么回事?”秦鸿问道。 刘招娣尖叫着不关她的事,她什么都不知道,她就是帮肖姝雪搜了李芳草的房间,找到了那块表而已。 肖姝雪白着脸,支支吾吾的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跟李芳草平时关系一般,只听说过她家里很穷,我丢了表,在李芳草枕头底下找到了,我也不想把她想的那么坏,可大家都看到了,手表就是在她枕头底下找到的!秦鸿哥,你可得为我做主啊!” 第133章 狗咬狗 秦鸿挥挥手,示意手下把冯进带到另一间房间看管,抬起手腕看了看表,瞟了一眼莫玉泉,刘招娣和肖姝雪,让李芳草先出去,带着几个人提了一桶水进来,关上了房门。 不多时,莫玉泉杀猪般的嚎叫声刚响起来,就立刻悄无声息了,刘招娣和肖姝雪尖利惊恐的哭声此起彼伏。 “活该!”周三喜恨恨的骂道。 刘招娣尖叫道:“我招,我招,我什么都招!” 秦鸿打开了房门,微笑看着刘招娣,“你说。” 李芳草进了屋,只能看到肖姝雪和刘招娣哆哆嗦嗦的坐在地上,蜷缩在墙角,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莫玉泉浑身上下水淋淋的,惨白着脸瘫在地上。 “是她……”刘招娣伸手指向了肖姝雪。 肖姝雪立刻疯癫着打开了刘招娣的手,尖叫道:“关我什么事?我丢了手表,我什么都不知道!谁知道是不是你偷了我的手表,放到李芳草枕头底下去的!” 刘招娣眼里迸射出愤怒的光,“分明是你……” “莫玉泉,你说,是不是刘招娣她偷了我的手表?”肖姝雪扯着地上的莫玉泉叫道。 “是……”莫玉泉气若游丝的叫道。 短短的一会儿工夫,他就怕了,尽管他身上一个伤口都没有。 这群保密机构出来的人的手段可不是他这种街头小混混能想象的到的,他要是不招,后面还有更凶残的手段等着他。 刘招娣急疯了,面目狰狞的叫道:“你们想把事儿往我一个人身上推,门儿都没有!我就实话实说,大家一起死!” 今天这事闹到这么大,不严厉处罚罪魁祸首,根本无法交代。她要是什么都不做,就会被肖姝雪和莫玉泉推出去当偷东西的贼。 肖姝雪那块表据说是进口的,价值一千多块。 樊建刚偷了化肥都判了好几年,她都不敢想象如果她罪名落实,她该会被判多少年。 一辈子就毁了! 明明她只是被肖姝雪和莫玉泉逼迫着做了一点点小事而已。 肖姝雪当然不能让刘招娣把她也拉下水,要是她不能跟这件事撇清关系,别说秦鸿,就是公安也会联系她的父母。肖兴国和杜文雨就会知道她设计栽赃陷害李芳草的事,这两个人极有可能会查下去,查出来两家在病房里抱错孩子的事。 想到这里,肖姝雪浑身都在颤抖,她绝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招娣,你不能因为你跟我表哥闹别扭了就这样啊!”肖姝雪紧张恐惧到了极点,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刘招娣咬牙切齿的说道,“你想拿我当替罪羊,你想的美!” 肖姝雪看向了秦鸿,急切的说道:“秦鸿哥,我表哥正跟刘招娣处对象,他们俩闹别扭了,我表哥拿了我的手表送给刘招娣,结果刘招娣生气把我的手表放到李芳草枕头底下去了……” 秦鸿看着肖姝雪,笑了起来。 肖姝雪心里打着鼓,心虚的陪着一起笑。 秦鸿突然收起了笑脸,冷冰冰的说道:“你当我是肖仲钦那个傻子?” 肖姝雪心里一突,颤抖着说道:“我说的都是真的,真的……是不是啊,表哥?” 莫玉泉刚要开口,他要娶的是肖姝雪,怎么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承认他正跟刘招娣处对象,正要拒绝,就收到了肖姝雪饱含警告的冰冷目光。 “招娣,都这个时候了,你就别生我表哥的气了!”肖姝雪放低姿态,一字一句说的清清楚楚,“我上次不是劝过你了吗?我表哥在江城有工作,有户口,你跟他结婚了就能去江城了,我爸爸还能给你安排一份工作!” 刘招娣的目光由愤怒渐渐的变成了贪婪,她当然知道莫玉泉喜欢肖姝雪,把肖姝雪当公主一般伺候着,但如果能跟莫玉泉结婚,她就能从农村离开,回到城市,再也不用过土坷垃里刨食的苦日子了。 至于莫玉泉喜不喜欢她,她根本不在乎。 而且肖姝雪还许诺她,只要她认下来,就让肖兴国给她安排江城的工作! 这个条件太诱惑了。 “是,我是正在跟莫玉泉处对象,小雪老是跟莫玉泉说李芳草欺负她,莫玉泉就让我把手表放到李芳草的枕头底下,好给小雪出气!”刘招娣叫道。 莫玉泉和肖姝雪别想把锅甩到她一个人头上。 没等莫玉泉开口,肖姝雪立刻装模作样的说道:“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我好,但你们怎么能做这样的事?以后千万不能这样做,太胡闹了!” “你可真够不要脸的!你管这叫胡闹?你们计划着要给芳草剃阴阳头,挂牌子游街叫胡闹?”周三喜愤怒的骂道。 要是李芳草运气不好,没有人来帮忙救她,被她们这么迫害折磨,但凡心理脆弱一点,就自我了断了。 分明就是故意杀人,肖姝雪居然轻描淡写的用“胡闹”来形容。 张美香只觉得不寒而栗,后背出了一身冷汗,幸好之前从肖姝雪她们这屋搬了出去,她真的难以想象以前是怎么跟一条毒蛇共处一室的。 肖姝雪哭了起来,一脸伤心无辜,委委屈屈的说道:“我是真的不知道,都是他们两个背着我干的,我要是知道,肯定不会让他们这么做的。” 李芳草居高临下的看着哭的梨花带雨的肖姝雪,眸光冰冷。 赵小凤毁了她一辈子,她好不容易逃离了李家那个吃人的魔窟,赵小凤的女儿跟接过了接力棒一样没完没了的继续害她。 只要她稍微不注意,肖姝雪就会扑过来,想把她连皮带骨的吞下去。 肖姝雪死死掐着莫玉泉的胳膊,表情虽然委屈难过,可语气带着咬牙切齿,“表哥,你倒是说句话啊!我爸虽然说了让你照顾我,可也没说让你这么诬陷别人啊!” 莫玉泉哪听不出来肖姝雪的警告,看了一眼脸上满是眼泪鼻涕的刘招娣,咬牙说道:“是,我是在跟刘招娣处对象,我让刘招娣把你的手表放到李芳草枕头底下的。” 第134章 回到小王庄 肖姝雪顿时松了一口气,脸上神色松快了不少,“表哥,你跟嫂子赶紧给李芳草同志道个歉……” “道歉就免了,我看芳草也不稀罕你们的道歉。等公安来了,咱们写申请书,集体签名,要求严惩他们!”钟麓推了推眼镜,冷静的说道。 王连山点头道:“这样的害群之马,不能轻易放过。” 刘招娣慌忙爬到李芳草脚边,哭着哀求道:“芳草,你行行好,原谅我吧!都是莫玉泉逼我干的,他想给他表妹报仇!” “你哪来的脸求原谅!”周三喜啐道。 刘招娣痛哭流涕,“我是被逼的,我要是不按莫玉泉说的办,他就打我!芳草,我就是把手表放你屋里了而已,别的我真的什么都没干啊!我跟你又没什么仇,你饶了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莫玉泉目光阴沉的瞪着肖姝雪,意味深长的说道:“小雪,表哥心疼你被人欺负,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表哥对你的这份好,你心里可得有数啊!” 肖姝雪为了撇清自己,把他都给推出去顶锅了,当他是什么好打发的东西么!他要是不从肖姝雪身上收点好处回来,他莫字倒着写! “当然有数。”肖姝雪勉强扯出了一个笑脸,暗骂莫玉泉还蹬鼻子上脸了。 秦鸿不想让李芳草在这里看他们狗咬狗,挥手说道:“时间不早了,你们先回去歇着,我在这里等公安过来。” 李芳草担心的看了眼关押冯进的房间,“这样会不会对你不好?” 冯进好歹是公社书记,虽然确实以权谋私,报复无辜群众,但秦鸿不经批示把她捆了起来,李芳草怕上级会追究秦鸿的责任。 “怕什么!我是她能碰的起的?”秦鸿大咧咧一笑,露出了一口白牙。 此时的他像极了为了心上人可以不顾一切的二十出头的年轻愣头小伙子,只要李芳草平安无事,没有遭这些小人的毒手,一切都值得。 李芳草在众人的陪同下,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天已经黑了下来,她还能看到秦鸿站在公社昏黄的路灯下,笑着朝她挥手道别。 早有人先跑回村子报了信,村子里不少人自发的出村去迎接,长长的火把连成了一条长龙。 突然有人喊了一声,“小李老师回来了!” 人群立刻热闹起来,火把围聚到了一起,把李芳草包围了起来,七嘴八舌的问道:“小李老师没事吧?” “坏人抓住了吗?” “小李老师没吃亏吧?” 看着火把下一张张担忧淳朴又熟悉的面庞,李芳草鼻子一酸,抹了把眼睛,微笑说道:“我没事,让大家担心了。” 村民们呵呵笑道:“没事就好!” “小李老师吉人自有天相!” 人群外面,王金兰扯着要上前去的朱旺宗,质问道:“你过去干什么?” “都是一个知青点的知青,我过去看看怎么了?不行?”朱旺宗生气的说道,“你今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了不该说的话,我得去跟芳草赔礼道歉!” 王金兰恼怒的说道:“我在公社书记面前那么说,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这个丧良心的东西!我是为了我自己吗?我还不是想让你在书记面前露脸,将来当民师当会计有个门路!” “我不要你的好心!”朱旺宗恼怒的说道,生气又失望,“金兰,你现在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以前那个吸引他的,又坚强又大方的王金兰去了哪里?只剩下面前这个一点昔日情分都不念的人,让他感到陌生又心凉。 他能理解王金兰对张美香有敌意,毕竟张美香是他家里人认可的结婚对象,但李芳草可从来没有对不起王金兰的地方吧?相反王金兰认得的那几个字还都是李芳草教的,家里的书本文具也都是李芳草送的。 王金兰对朱旺宗也很失望,咬牙切齿的说道:“我一直都是这个样子!朱旺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什么算盘,你想跟我分开,门儿都没有,我王金兰可不是让人白玩的!” 朱旺宗沉着脸,没有说话。 “今天大家都知道了,我们这个月十五结婚,你要是反悔,我就告你耍流氓,占了我的身子不想负责任!”王金兰发狠说道。 朱旺宗怒了,“我跟你清清白白,你胡说什么!” “那你就老老实实跟我结婚。”王金兰也不明白两个本来甜甜蜜蜜好过的人怎么就到了今天的地步,抹着眼泪说道:“你跟我结了婚,咱俩就是一家子,好好过日子,谁也不提以前的事了。” 朱旺宗看王金兰掉泪,心软了下来,说道:“结婚就结婚,我也不是不负责任的人。” 王金兰趁机说道:“你是我男人,以后不准跟张美香和李芳草她们说话!” 朱旺宗刚软下去的心又烦躁起来,“你讲不讲理?” “我怎么不讲理了?你都跟我结婚了,还搭理那些女知青干什么?今天要不是我拦着你,你是不是还想站出来给李芳草出头?”王金兰恼怒的质问道。 朱旺宗忍着火气解释道:“我是知青点的老大哥……” “呸!”王金兰不屑的啐了一口,“谁当你是大哥啊?你还不是看李芳草会种蘑菇,有本事,想演一出英雄救美?你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李芳草早就勾搭了好几个男人了,个个比你强,能看得上你?现在不用你出面,人家不也回来了?” 朱旺宗再也忍受不了面前尖酸刻薄的王金兰了,转身大踏步的走了。王金兰气的跺脚,看着人群中的李芳草和张美香恨的咬牙切齿。 她永远忘不了朱旺宗妈妈说的那句话,但凡她有李芳草一半的本事,朱旺宗妈妈也就同意了她跟朱旺宗处对象,摆明了老朱家看不上她,觉得她根本比不上李芳草,让她深感屈辱。 第二天一早,李芳草和几个朋友匆匆赶去了公社。 几个公安正在收拾做笔录的材料,冯进,肖姝雪等人显然是被连夜审讯了,一个个都没精打采,如丧考妣。 秦鸿手交叉放在脑后,神采奕奕的朝她笑着。 第135章 肖姝雪挨打 “这是市里来的公安。”秦鸿介绍,又小声说道:“冯进这回栽大了,举荐她来当公社书记的姚广利也脱不了干系!一个都别想跑!” 李芳草立刻问道:“那你呢?你会不会受到影响?” 秦鸿咧嘴一笑,“我能有什么影响?我这是见义勇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避免无辜群众受到伤害,上级领导嘉奖我还来不及呢!” 李芳草这才稍稍放下了心。 周三喜好奇的问道:“冯进是因为冯坤才来报复芳草的吧?” 秦鸿带着他们出去,回头看了一眼面容灰败的冯进,嫌恶的说道:“冯坤丢了工作后,心情不顺,喝醉了酒,叫嚣着要找李芳草报仇,结果骑着车子走山路来小王庄的时候,酒劲发作,摔到了山沟里,当场死了。” 李芳草惊愕不已,好一会儿才说道:“我不知道。” 他们听都没听说过,最多隔几天后传来消息,说有个人喝醉酒摔死了,谁能联想到这人是来报复李芳草的? “这个冯坤是冯家唯一的儿子,冯进是冯坤的大姐,冯家生了八个女儿才得了冯坤一个儿子,宝贝的跟命根子一样。”秦鸿说道。 冯家把痛失独苗的愤怒都转移到了李芳草身上,冯进那架势根本就是官都不做了,也要把李芳草置于死地。 “怪不得跟失心疯了一样对付芳草。”周三喜嫌恶的说道,“冯坤喝醉酒摔死了,怎么能怪到芳草头上?再说,冯坤是受了肖姝雪的指使才丢了工作,要报复,怎么不去报复肖姝雪?” 钟麓冷笑,“还不是觉得芳草同志好欺负!” 冯进可不敢报复肖姝雪,她还得巴结好了姚广利,当好肖姝雪手里的一杆枪。 公安整理好笔录,打了几个电话,跟秦鸿等人传达了上级领导的处理意见。 冯进就地免职,押送到县城,等到进一步的审理结果。 而知青这边,刘招娣和莫玉泉咬死了肖姝雪不知情,都是他们两个报复李芳草。刘招娣是平头百姓,莫玉泉也不是甘省人,就算顶格处理,也只能拘留了两个人一个星期,记大过,通报批评。 批判刘招娣和莫玉泉的通报批评贴满了县城,公社和小王庄,而且这些通报批评会发给江城,莫玉泉都不知道自己那临时工的工作还保不保得住。 刘招娣和莫玉泉被公安带去了县城拘留所,肖姝雪只能独自一个人回小王庄。 知青点众人坐在院子里说话,商量中午吃顿好的,给李芳草压惊接风,看到缩着脖子贴着墙根溜进来的肖姝雪,欢声笑语顿时停了下来。 “你还敢回来!”周三喜气的拍桌而起。 众人都起身,冷着脸把肖姝雪围了起来。 肖姝雪现在没了靠山,怕的要死,声音颤抖的说道:“事儿都是莫玉泉和刘招娣背着我干的,我也不知道,我要是知道,我肯定不能答应他们两个这么做啊!” 李芳草讥讽的笑道:“你以为这么说,我就相信了?如果不是我运气好,有这么多人帮我,恐怕我早被你们折磨死了!你肖姝雪要乐的在我坟头跳舞!” “芳草,我没想过害你的,我跟你无冤无仇。”肖姝雪又饱含威胁的说道:“你们这么多人欺负我,不怕我告诉我爸……” 李芳草忍无可忍,右手一巴掌把肖姝雪的脸打偏到了一边,冷冷的说道:“你去告诉你爸,去啊!敢不敢让你的好爸爸过来看看你都干了什么?” 肖姝雪脸上火辣辣的痛,捂着脸不敢置信的瞪着李芳草,“你敢打我?我爸妈都没舍得打过我!” 回应她的是李芳草左手一巴掌,让她脸左右两个巴掌印对称了。 “打都打了,还问我敢不敢?”李芳草冷冷的说道。 肖姝雪几次害她,手段低劣恶毒,她要是能原谅肖姝雪,她就是绝世大傻子。别说肖姝雪会笑她蠢,她自己都不看不起自己,对不起这么多不顾自己也要护着她的人。 肖姝雪嚎啕大哭起来,跌跌撞撞的跑进了自己的房间,举着一把锋利的水果刀冲了出来,众人慌忙举起凳子,准备反击之时,肖姝雪把刀架到了自己脖子上,咬牙切齿的冲李芳草叫道:“李芳草,你敢打我,我死给你看!都是你逼死我的!等我死了,看我爸爸妈妈和哥哥们怎么弄死你!弄死你全家!” “你发什么疯?赶快把刀放下!”张美香怕肖姝雪真的闹出人命,赶紧骂道。 肖姝雪尖叫道:“我不放!她打我,我要被她逼死了!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是她李芳草逼死了我!” 不少小王庄的村民听到吵闹,围了过来,还有人喊来了王连山和妇女主任等村干部。 王连山扒开人群一看,顿时一脑门子冷汗,伸手叫道:“肖姝雪,你不要冲动!有什么事你直接说,咱们都可以敞开了谈!” 肖姝雪神色癫狂,“李芳草打我,她要逼死我!你们一个村里的人都帮着她欺负我,我爸我哥会给我报仇的,饶不了你们!” 王连山头皮发麻,肖姝雪这个年纪的人正是冲动的时候,真有个三长两短,把命交代在这里可就麻烦大了,赶忙劝道:“我们知道你是个好的,千万不要钻牛角尖,我们对你跟对李知青是一样的,你要是觉得受了委屈,可以直接说,咱们都好商量!” 肖姝雪转头看向了李芳草,目露凶光,咬牙切齿的说道:“除非李芳草给我下跪磕头,否则我就死在这,让全华夏的人都知道你们小王庄帮着李芳草逼死了我!” “你做梦!”周三喜跳脚骂道。 李芳草一点都不紧张,反而笑了起来,转身就走,肖姝雪真要舍得给自己来一刀,哪怕划破点皮,她都敬佩肖姝雪有点血性,那刀离肖姝雪的脖子至少三寸远,虚虚的压在锁骨上,纯粹就是为了吓唬知青点这群涉世未深的知青们。 肖姝雪看李芳草走了,急的尖叫道:“李芳草,你去哪?你要不给我磕头道歉我就死在这!” 李芳草进了灶房,拿着菜刀大踏步的朝肖姝雪走了过来。 第136章 秦鸿的处罚 肖姝雪看着又笨又大的菜刀,吓的直往后退,哆嗦着说道:“你想干什么?” “鬼叫了半天皮都没破,我瞧着你是舍不得对自己下手。”李芳草说道。 小王庄的众人哄笑起来。 肖姝雪涨红了脸叫道:“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就自杀!我真的会动手的!” 李芳草满脸冷漠的煞气,“你这么想死,我成全你!等我砍死你,你爸爸你哥哥怎么报复我我都认了!” “啊!”肖姝雪看李芳草朝她跑过来,表情冷漠到像来索命的恶鬼,吓的尖叫,拔腿跑回了屋里,哆嗦着关上了门,插上了门栓,歇斯底里的叫道:“救命啊!杀人了!李芳草杀人了!” 王连山气的跺脚,“胡闹!太胡闹了!” 差点被肖姝雪骗了! 李芳草拎着刀走到肖姝雪房门口,重重一刀剁在门板上,吓的肖姝雪杀猪似的尖叫,“肖姝雪,你给我听好了,以后你最好躲着我走,再敢来害我,我先砍死你,再去找公安自首,不就是个死么!” 肖姝雪惊慌失措的把屋里所有的东西都堆到了房门后,生怕李芳草把门剁烂了冲进来杀了她,歇斯底里的叫着,让王连山快点救她,把李芳草抓起来。 王连山劝了李芳草几句,说知道她受了委屈,让她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 肖姝雪躲在床底下,直到外面的人都散去了,天都渐渐黑了,院子里没了动静,这才敢哆哆嗦嗦的把门轻轻打开一条缝,出去解决了憋了一天的生理问题。 连着几天,肖姝雪都没敢白天出过门,生怕跟李芳草他们迎面碰上。就算夜里出来,看着门上李芳草砍出来的裂痕都吓的心底发凉。有一天晚上她出来舀水喝,正碰上周三喜起夜。 周三喜冲她龇牙咧嘴,晃着一对小拳头,吓的她水都不敢舀了,转身冲进了屋里,插上了门栓,生怕又挨打,盼星星盼月亮的盼着莫玉泉赶紧回来。 事情过去第三天,公社接到了县里的电话,王连山去开了会,回来告诉李芳草,上级领导免了冯进的职务,这辈子别想端铁饭碗了。 姚广利降职,从县城调去了乡镇。 李芳草忍不住问道:“秦主任怎么样了?上头有没有说什么?” 那天市里的公安来调查,秦鸿一脸没事人的样子,还开玩笑说领导得给他颁个见义勇为奖,但李芳草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然而自从那天后,李芳草就再也没见过秦鸿了。 “这我不知道,会上没说。”王连山摇头,“你也知道,秦主任他们的单位保密,跟我们不一个系统。” 李芳草压下心底的担忧,向王连山道了谢。 “大家都说该谢你。”王连山笑道,“那个冯进只会喊口号,不是为咱老百姓干事儿的人,要不是你,她也滚蛋不了这么快!县里领导跟我们许诺了,一定找个好的,负责任,对咱们老百姓好的人来给咱们当书记!” 送走了王连山,李芳草心里愈发的不安,要是秦鸿没事,为什么这几天都没见他过来?李芳草想了想,喊了周三喜陪她一起,去秦鸿的单位门口,请门卫转告秦鸿,说有事找他。 门卫关上门,打了个电话,回头跟李芳草说道:“秦副主任有工作忙,不能出来,你们回去吧!” 连着三天,李芳草都没有见到秦鸿,肯定是秦鸿出了事。 正当李芳草焦急的时候,在研究所门口看到一个同志在院子里走了过去,她认得那人,经常跟着秦鸿,赶紧喊了一声,“同志!” 小周胳膊肘里夹着一个包,正低头走路,听到有人喊,抬头扫了一眼,便看到了李芳草,抬脚走了过来。 “同志,秦主任他,他最近好吗?”李芳草知道他们是保密单位,不敢问的太直接。 小周欲言又止,说道:“秦主任最近忙,不能出来,不过你放心,秦主任身体很好,一点问题都没有。” 何止没问题,被关禁闭到精力无处发泄,在禁闭室的铁架子床上做引体向上,硬是把铁架子床给掰断了。 关禁闭都不让人省心! 李芳草心里咯噔一下,隐约猜到了什么,内疚紧张之下,结结巴巴的问道:“那,那他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我会做饭……” 小周想了想,毕竟领导只是说关秦鸿几天,让他长个教训,也没说不准人送饭啊,秦鸿都这么辛苦为人家姑娘出头了,总不能一点甜头都没有吧? “你等等,我去问问。”小周立刻撒腿跑了。 秦鸿正躺在地上的木板上休息,他刚做完一百个俯卧撑,身上只穿了一件工字背心,汗水遍布结实的胸膛,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一张只写了个标题“检讨书”的纸。 小周敲了敲窗户,在外面小声喊道:“秦哥,外头有个花姑娘问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滚蛋!”秦鸿笑骂道,还花姑娘,把他当什么了? 小周嘿嘿一笑,“你不说,那我就去跟她说你什么都不想吃,让她走。” 秦鸿突然从木板上一跃而起,扑到窗户前,眼神发亮,问道:“是不是李芳草来了?” 小周都能想象的到,如果秦鸿长了尾巴,那尾巴这会儿得摇成螺旋桨,“你就说你想吃什么吧!” 秦鸿心情跟六月雨后初晴的天空一样明媚,兴奋的在不大的屋里连着翻了几个跟头,觉得这会儿还能气都不带喘的再做一百个俯卧撑。 李芳草来看他了呢!还问他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别说关几天紧闭,就是几个月,甚至一年,秦鸿都觉得心甘情愿,值了! 至于想吃什么,只要是李芳草做的,他都喜欢吃。 处于秦鸿这个级别,他什么都不缺,但这会儿上,他认真的想了想,突然想起来,上次杨知非为了救人受伤的时候,杨知非的秘书小巩让食堂的师傅给他炸馒头片,结果只吃了一片就都分给同事们了,小巩还嘟囔着不是李同志做的那个味,杨哥不吃。 可恨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李同志是谁,还当是他们所里的伙房师傅。 “我要吃炸馒头片!”秦鸿理直气壮的说道。 杨知非有的,他也要有。 第137章 请客 炸馒头片容易的很,李芳草立刻拉着周三喜回了知青点,切馒头,调蘸料,烧火。裹着粘稠鸡蛋液的馒头片顺着锅沿呲溜滑到化开的猪油里,两面煎的金黄,焦香四溢。 李芳草把新出锅的馒头片用小箩筐装了,盖上布,又跑去了研究所,把箩筐交给了小周同志。 自从小周走了之后,秦鸿就扒在窗户那里望眼欲穿,看到小周抱着一个箩筐跑过来,他眼神立刻亮了起来,嘴角咧到了耳朵。 他就知道,李芳草心软的很。 小周还离的老远,秦鸿就迫不及待的从窗户栏杆里伸出手,催促道:“快给我!” 馒头片又香又脆,咸鲜可口,还有鸡蛋的美味,秦鸿吃的美滋滋的,还陶醉的眯起了眼睛 “哥,分我一块呗!”小周看着十分眼馋,他又是跑腿又是传话的,就不配吃一口吗? 秦鸿朝他龇了龇牙,把箩筐整个抱了进来,顺便关上了窗户。 这可是李芳草专门给他做的,只能属于他一个人。 吃完炸馒头片,秦鸿神清气爽,看角落里被他掰断的铁架子床都顺眼无比,吃饱了肚子的他文思泉涌,连自己最痛恨的检讨书都刷刷写了出来,还写的十分情真意切。 小周把秦鸿的悔过书交给领导之后,领导觉得这小子态度还可以,又是为了救人,本来就是只打算给秦鸿一个教训,没真的想罚他,就把他训了一顿之后放出来了。 出来后,秦鸿立刻跑去了小王庄。 李芳草和周三喜正推了一辆架子车,装满了一筐筐从村民家收上来的各类菌子,套了生产队的驴,送去县城的供销社。 秦鸿自告奋勇跟着她们一起去。 肖姝雪被锁在门后,从门缝里偷偷往院子里看。上次在公社,秦鸿亲眼看到了她在李芳草面前是怎么一副恶形恶状,还把她骂了一顿,她有点没脸见秦鸿。 今天再看到秦鸿看向李芳草时那努力隐藏自己羞涩爱恋的模样,肖姝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恍然大悟的同时也有些不屑。 恍然大悟的是为什么秦鸿冒着违纪的风险也要利用自己手中的权力帮助李芳草,不屑的是杨知非和秦鸿一个两个的抽什么疯,竟然都看上李芳草这个穷光蛋! 这个李芳草果然是个烂骚贱货,勾搭了这么多人! 秦鸿拿着鞭子坐在架子车的前面,时不时拍拍毛驴的屁股。在和煦的春风里,听着后面两个女孩的笑声。 “你们说什么呢?笑那么大声!”秦鸿扭过头去看她们。 李芳草也转过了头,脸上还带着刚才和周三喜说话时的笑容,那双幽黑的眼眸像上好的墨玉,盛满了亮晶晶的柔光,睫毛轻颤,眼神迤逦,像路边盛开的桐花,绚丽妩媚。 秦鸿的心不受控制的重重跳动了一下,就像是一块石头投入了他的心房,荡起层层波纹。 “芳草说,卖了菌子要请你在县城吃饭,好好谢谢你!”周三喜笑道。 秦鸿连忙说道:“不用,大家都是朋友,说什么谢不谢的,见外了。” 李芳草冲他一笑,坚持道:“那不行,谢还是要谢的。” 秦鸿呵呵点头。 把菌子送到供销社后,三个人去了县城的国营饭店。 周三喜为了给李芳草省钱,说她不饿,吃碗素面就行,秦鸿刚想说他也不饿,李芳草就豪气的点了清蒸鱼,炖排骨和红烧肉三个扎实的肉菜。 “你们俩就当是我想吃肉了,陪我一起吃,行不行?”李芳草微笑道。 秦鸿笑着点头,怪不得杨知非前段时间一有空就往外跑,肯定是来找李芳草了。他要是有这么温柔可爱的对象,他也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的陪着她。 想到这里,秦鸿心里一酸,满桌子的美味佳肴都索然无味起来。 说到底,杨知非才是李芳草的对象。 等吃完了饭,李芳草和周三喜拉着手去卫生间,秦鸿悄悄的掏出一叠钱和粮票,塞进了李芳草放在凳子上的挎包里。 三个人回到知青点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秦鸿陪着李芳草一起去老乡家里把驴和板车还了,他站在老乡家门外的柳树下,一身笔挺的中山装,眉眼带笑的看着李芳草客气的跟那户人家道谢。 李芳草转身回来,两人又一起回了知青点。 进知青点之前,李芳草站在门外,十分真挚的说道:“秦主任,真得很谢谢你。” 夕阳的余晖洒落在李芳草的身上脸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温柔的金红色光芒。 秦鸿定定的看着她。 李芳草后退一步,一鞠到底。 要不是秦鸿,她很难想象她落到冯进和肖姝雪手里会遭受什么。 秦鸿冷不丁她这么郑重的道谢,手忙脚乱的想扶她,李芳草不留痕迹的躲开了他的手。 “不用,不用!咱们都是朋友,老朋友了!”秦鸿尴尬的摸着后脑勺说道。 李芳草直起身子,微笑说道:“对,我们是朋友。” 秦鸿觉得这话有点不太对味,但一时半会想不到该如何开口。 李芳草又说道:“秦主任,天黑了,我就不留你了,你赶快回去吧,免得走夜路不安全。” 秦鸿看了眼即将沉到地平线下面去的太阳,明白了李芳草的意思。 天快黑了,她是有对象的人,不想和他一个外男一起进到知青点,免得被人误会。 “好,好。”秦鸿讷讷说道,下意识的后腿了一步,“你先进屋,我这就回去。” 秦鸿看着李芳草进了屋,却没有走,站在院子里沉默着。 从理智上说,他知道自己不应该趁杨知非不在的时候,找各种借口接近李芳草,他唾弃自己这样的行为,但从情感上说,他很享受和李芳草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秦鸿哥,你还没走啊?”肖姝雪被锁在屋里,从门缝里喊道。 秦鸿冷漠的看了门上的铁锁,没有放她出来的意思,伸手摸向了裤子口袋,习惯性的想掏烟出来抽,然而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来,因为李芳草讨厌烟味,他已经三天都忍着没有吸烟了。 肖姝雪一点都不觉得难堪尴尬,脸上挂着狡黠得意的笑容,“秦鸿哥,你是不是看上李芳草了?” 第138章 刘招娣结婚 秦鸿眼神不善的盯着肖姝雪从门缝里伸出来的胳膊,“你想跟杨知非告密?” 肖姝雪说道:“我又出不去,怎么告密?秦鸿哥,你也知道,我爸把我安排到这里插队,是奔着让我跟知非哥结婚的,你想跟李芳草处对象,我想跟知非哥处对象,我们两个才是一个战线的呀!” “你跟我?”秦鸿冷笑,想起肖姝雪在李芳草面前又是打翻饭碗,又是扔馒头的下作模样,肖姝雪也配跟他相提并论? 他很难想象肖仲钦会有这样一个妹子。 肖姝雪忍着秦鸿的讥讽,说道:“你帮我嫁给知非哥,我帮你娶了李芳草,对咱们俩来说,是皆大欢喜的事情。” 上次没能借冯进的手弄死李芳草,让肖姝雪至今想起来都遗憾气恼无比。莫玉泉又是个嘴上吹的厉害,实际上没什么用的,这次还被牵连关进了拘留所。 肖姝雪尽管一筹莫展却一时半会杀不了李芳草,总是这么恐慌害怕身世被肖家人知道,她会被肖家扫地出门也不行。 现在她都被李芳草关了起来,只能等莫玉泉回来解救她。 这几天倒是让她想到了一条退路。 要是莫玉泉实在不顶用,不能杀了李芳草,只要她嫁的男人够有前途,够有权势,肖家就得捧着她,敬着她。别说身世这种事有可能一辈子都没人发现,就算发现了,她也是贵妇太太。 算来算去,肖姝雪发现她又回到了原来的道路上,李芳草死了,杨知非娶了她,就是最好的结果。 秦鸿斜着眼睛看了眼肖姝雪,转身大踏步的走了,笑容讥讽,杨知非能看得上肖姝雪才怪! 也不知道肖姝雪哪里来的自信,觉得只要他抢走了李芳草,杨知非就能娶了她。 肖姝雪哭着喊着让秦鸿放她出来,或者给她家里打电话,秦鸿充耳不闻。 肖姝雪过了好几天生不如死的日子后,刘招娣和莫玉泉从拘留所出来,回到了小王庄,砸开了门锁,把她放了出来。 两个人都是风华正茂的年纪,然而蓬头垢面,短短几天时间,好像老了十岁。 肖姝雪可不管这两人倒霉成什么样了,她从恶臭冲天的屋里出来,就开始哭诉她遭了多大的罪,要莫玉泉收拾李芳草,给她报仇。 刘招娣看向肖姝雪的眼神恨不得生吃了她,要不是为了给肖姝雪顶罪,她怎么会被关进拘留所?有这样的案底,别说插队的男知青了,就是村里那些稍微体面点的人家都不会要她了,肯娶她的不是四十多岁的光棍就是鳏夫。 肖姝雪还想再逼一把莫玉泉,暗示莫玉泉去杀了李芳草。 莫玉泉此刻看向肖姝雪的眼神也充满了厌憎,他当初怎么就猪油蒙了心,信了肖姝雪的鬼话,要帮她杀人? 他非但没有占到肖姝雪的便宜,还为了给肖姝雪掩盖罪行被拘留了,只怕犯罪通知都已经寄到江城了。 莫玉泉自认自己不是什么体面人,但好歹在江城有个正儿八经的工作,现在好了,工作别想了,只怕回江城就要被开除了。 肖姝雪一句都没问过他在拘留所过的好不好,有没有吃苦,字字句句都在哭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挨了李芳草两巴掌。 刘招娣可没那么客气,直接大耳光呼过去,跟肖姝雪撕打成一团,打的饿了几天的肖姝雪哭爹喊娘。 莫玉泉等了好一会才把两个女人拉开。 刘招娣打累了,摊牌了,直接跟莫玉泉说要结婚,让莫玉泉带她回江城。 莫玉泉当然不肯,刘招娣发狠了,说要么同归于尽,要么她去举报莫玉泉对她耍流氓,让公安枪毙了莫玉泉,还要跟公安说是肖姝雪指使她去害李芳草的。 肖姝雪盘算了下,莫玉泉娶了刘招娣,她可不吃亏。 她这边已经损失了冯进,姚广利也自身难保,正面临着上级领导的调查,但李芳草毫发无损,依旧好好活着。莫玉泉一天到晚吹他多厉害多厉害,结果是一点用处都没有,还见天想占她便宜。 要是能让刘招娣嫁给莫玉泉,既可以安抚刘招娣,又能摆脱莫玉泉的骚扰。 肖姝雪当然乐见其成,顶着一张青青紫紫的脸,当即说道:“表哥,之前咱们答应过招娣,怎么能反悔呢?万一她去告咱们呢?你放心,你要娶了她,我不会让你吃亏的。” 莫玉泉恨的牙痒,但又没办法,他只在拘留所过了一星期,就生不如死了,而流氓罪可是要蹲大牢的。 “只要表妹允诺我的好处实现了,我就给表妹办事,保证办的漂漂亮亮。”莫玉泉意味深长的说道。 他又不是傻子,害李芳草不成把自己前途名声都搭进去了,肖姝雪不给他实质性的好处,他是绝对不会动手的。 肖姝雪气的要命,天天想弄死李芳草想疯了,然而她的两个狗腿子她一个也使唤不动了,只能夹起尾巴,躲在屋里不出门,怕李芳草对她下手。 很快,小王庄办了两场婚礼。 一场是朱旺宗跟王金兰的,另一场是莫玉泉和刘招娣的。 王金兰之前还想着要是冯进这个公社书记能过来喝喜酒,她的婚礼肯定能光鲜体面许多,谁知道冯进这个书记当的,来的快去的也快。 王金兰请了不少人去参加婚礼,还专门去知青点请了张美香跟李芳草,亲热的要她们两个一定要去喝喜酒。 张美香简直恶心的要吐了,李芳草倒是无所谓,她刚来的时候,朱旺宗多少帮过她。就像这个时代普通朋友喝喜酒一样,李芳草和周三喜去镇上供销社买了一对搪瓷缸杯子送了过去,当贺礼,说了几句祝贺的话,便走了,饭也没吃。 朱旺宗之前请去了申市的娄玉娥代购结婚用的东西,结果娄玉娥迟迟不回来,大概率是卷款跑了,王金兰只能去镇上供销社买了一条红纱巾围在脖子上,还是她平时那身补丁衣裳,就这么结了婚。 晚上清点礼物的时候,王金兰看着李芳草送的搪瓷缸子十分生气,“她拿着技术员的津贴,那么有钱,就只送两个茶缸子?你见天说自己是知青点老大哥,谁把你当回事啊!” 朱旺宗一点新婚的快乐都没有,麻木的坐在床上,看着寒酸脏乱的屋子,破旧的床铺。知青点没有多余的房子给他结婚,在王金兰的坚持下,他跟王金兰在王金兰家结了婚。 堂堂八尺男儿把自己搞的像个入赘的不说,婚礼还这么寒酸。 朱旺宗突然想到,如果跟他结婚的不是王金兰,而是张美香,那家里人不会不管他,朱家和张家条件都还凑合,有两家父母和兄姐的支持,他跟张美香的婚礼一定不会这么穷酸。 周三喜去了刘招娣这边,连礼物都懒得送,纯粹是去看笑话的。 这俩人选了李芳草和周三喜原先住的那间房作为新房,好在这几天没有下雨,不然这俩人新婚夜可要在水帘洞里度过了。 莫玉泉拉着脸抽着烟,好像刘招娣欠了他八百万一样,看都不看刘招娣一眼,自顾自的吞云吐雾,而刘招娣面上也没有喜色,平静冷漠的坐在那里。 王金兰好歹还有一条红纱巾,这对新人就更敷衍了,两个人都是平时那身衣裳,一个人坐在床头,一个人坐在床尾,生怕跟对方挨的近了。 夜深人静之后,刘招娣攥着一个信封,说道:“我去我那屋睡。” 莫玉泉一副娶了她多屈辱的样子,当她眼瞎看不见啊?她也不喜欢莫玉泉,她唯一想要的就是手里信封装的盖了公社公章的证明信,证明她和莫玉泉是夫妻关系。 只要靠着这个证明信,她就能去江城,在大城市里生活。 她才懒得管莫玉泉这个流氓心里想什么。 莫玉泉阴着脸,说道:“你把小雪喊过来,我有话跟她说。” 第139章 肖姝雪当新娘 刘招娣回了原先那屋,肖姝雪从床上起来,诧异的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莫玉泉让你过去,他有事找你。”刘招娣面无表情的说道。 大家都已经撕破脸了,她也懒得去讨好肖姝雪了。 肖姝雪当然不肯大晚上的去找莫玉泉,“今天是你们两个的新婚夜,我去干什么?我不去!” 刘招娣冷笑一声,“你爱去不去,我话传到了。” 说罢,刘招娣掀开自己的被子,铺好了床躺了进去,背对着肖姝雪。 都到这份上了,肖姝雪还在那装呢!她到底是怎么跟莫玉泉结了婚,肖姝雪难道不应该最清楚吗? 这边莫玉泉久等不见肖姝雪出来,火气越来越大,直接到肖姝雪门口,敲起了门。 肖姝雪又急又气,没办法只得出来,低声呵斥道:“你有完没完!你跟刘招娣在闹什么?” 莫玉泉肆无忌惮的打量着穿着睡衣的肖姝雪,“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什么话?”肖姝雪不耐烦的问道。 莫玉泉凑近了她,深吸了一口香气,陶醉不已,说道:“我有办法弄死李芳草。” 肖姝雪心里一动,“真的?” “那贱丫头害我害的不轻,现在不是你饶不了她的事了,我也不能饶了她!不弄死她,我难消心头之恨!”莫玉泉咬牙切齿的说道,又拉着肖姝雪,“你过来,我们好好商量商量,这次不能叫刘招娣听见。” 肖姝雪左右看了一眼,周围都有人,莫玉泉敢对她不轨,她大喊一声别人都能听得见,便放心大胆的跟着莫玉泉进了他的屋。 进屋之后,莫玉泉关上了门。 肖姝雪抱胸说道:“说吧,你想怎么干?” 莫玉泉突然脸色狰狞起来,上去一把捂住了肖姝雪的嘴,把她狠狠的掼到了床上,痛的她眼冒金星。 她想咬莫玉泉的手,莫玉泉拿了枕巾塞到了她嘴里,压着她,咬牙切齿的说道:“小雪,表哥心里除了你可没别人了!你害得表哥娶个穷知青,表哥不怪你,但表哥这新婚夜可不能也没了,你可得给表哥当新娘,让表哥好好舒坦舒坦!” 肖姝雪身上的睡衣被莫玉泉撕了下来,把她捆在了床上,她吓的眼泪横流,呜呜叫着却被堵住了嘴,只能看到莫玉泉狰狞的脸,绝望的任由莫玉泉那张烟熏过的臭嘴在她脸上身上亲来亲去。 莫玉泉心里畅快极了,他能不知道肖姝雪是在利用他吗?他是那么好利用的?肖姝雪别以为能像扔垃圾一样把他甩了。 现在肖姝雪已经是他的人了,等他回到江城,找个机会跟刘招娣离婚,到时候拿着沾了肖姝雪血迹的床单去找肖兴国杜文雨,由不得他们不认他这个女婿! 两间屋子只有一墙之隔,根本就不隔音。 肖姝雪带着哭腔的呜呜声刘招娣听的一清二楚,遭遇了什么刘招娣心里有数,但她只是讥讽的撇了撇嘴,把被子往头上一盖,只当没听见。 这个恶毒单蠢的千金小姐当这里是她的家吗?所有人都得让着她,听她的?那个莫玉泉可不是什么爱她爱到不能自拔的善男,都被关进拘留所了,人生毁了一半,不得从肖姝雪身上收点利息? 与虎谋皮的结果,肖姝雪现在是体会到了。 刘招娣只觉得解气,她原本清清白白的一个人,因为肖姝雪进了拘留所,成了众人口中的“劳改犯”……想到未来的日子,刘招娣眼睛一酸,眼泪掉了下来,摸了摸枕头底下的结婚证明和那块价值一千多块的手表,才算稍稍平复了心情。 与此同时,李芳草她们三个熄了灯聊天。 他们这屋是厚实的青砖垒起的墙,用料扎实,隔音效果也好,加上离“新房”还有点距离,完全听不到新房的动静。 周三喜缩在被窝里,坏笑着说道:“你们说,莫玉泉今天晚上会不会睡了刘招娣啊?” 张美香羞红了脸,骂道:“三喜你这个小丫头跟谁学的,以后少跟村里那群老娘们来往!” “我就好奇想问问嘛……”周三喜嘿嘿笑道,“莫玉泉看刘招娣那样子,从头发丝到脚后跟都写满了这女人配不上我,可他们两个都结婚了,我听人说,男人再嫌弃老婆,躺一张床上该睡还得睡,不睡白不睡!芳草,你说呢?” 李芳草说道:“不管他们现在怎么样,我觉得他们长久不了。” 两个人既没有感情基础,也都不是什么好人,怎么可能能把婚姻经营好。 “你意思是他们会离婚?”张美香小声问道。 李芳草说:“我只是不看好他们。” 这个年代的人觉得婚姻是一辈子,可随着经济发展越来越好,离婚的夫妻会越来越多,逐渐被人接受成习以为常的事。 李芳草并不关心莫玉泉和刘招娣,她只是有点疑惑,“你们说,肖姝雪为什么几次害我?就因为她喜欢杨知非,而我跟杨知非处对象?” 要说肖姝雪多喜欢杨知非,李芳草还真不这么觉得。 喜欢一个人是想起来他时会笑,看见他时眼里有光,有好东西了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他,心情不管是好是坏都想找他分享,想让他过的好,想让他开心快乐。 肖姝雪冷漠自私又贪图享受,她看杨知非,就像看一块会发光的金子,想将金子据为己有。 “不然呢?还能是为什么?”周三喜大咧咧的抢先说道,“你们之前又不认识,无冤无仇的。” 张美香也啧啧说道:“不要小瞧了女人的嫉妒心!芳草你是个好人,但这世上多的是天生坏种的人,肖姝雪就是天生坏种!” 这话李芳草赞成,肖姝雪和她的亲生母亲赵小凤都是天生坏种。 等莫玉泉睡着之后,鼾声大作,肖姝雪才穿着被撕扯破掉的睡衣心惊胆战的回了自己的屋。 刘招娣听见她开门又关上了门,故意翻了个身,吓的肖姝雪哆嗦了一下,以为刘招娣没睡着。 肖姝雪小声喊道:“招娣?” 刘招娣没吭声,肖姝雪刚松了一口气,还以为能把失身给莫玉泉的事瞒过去,就见刘招娣起身,目光讥讽的从头扫视到脚。 “可真有意思,我结婚,你当新娘!”刘招娣撇嘴讥笑道。 《我在七零种蘑菇》无错的章节将持续在小说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 喜欢我在七零种蘑菇请大家收藏:我在七零种蘑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我在七零种蘑菇》无错的章节将持续在小说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 喜欢我在七零种蘑菇请大家收藏:我在七零种蘑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0章 夫妻返城 肖姝雪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强作镇定的说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刚我表哥跟我说了个事,现在说完了,你回去吧,今天可是你大喜的日子。” 这件事无论如何不能让别人知道,不然她还怎么嫁人?别说黄义东和杨知非了,就是大院里面那些她看不上的子弟,也不屑娶她这个被玷污过的女人了。 刘招娣一阵恶心,那张床莫玉泉和肖姝雪刚办完事,肖姝雪就催她回去,把她当什么了! “你不回去就算了,随便你,我要睡了!”肖姝雪紧张的说道。 刘招娣刚想讥讽回去,肖姝雪又说道:“招娣,你想跟我表哥回江城,不得靠我手里盖着机关证明的介绍信啊?不然火车票可不好买。” 这个时候对流动人口管理可是很严格的,莫玉泉没有正当理由,从江城跑到甘省,要是没个证明什么的,甘省公安可以把他当盲流抓起来。 “啊……是啊。”刘招娣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肖姝雪又饱含警告的说道:“招娣,你回了江城,得有个工作吧?咱俩是好朋友,你的工作不过是我爸爸一句话的事。” 刘招娣态度热切起来,说道:“那是,姝雪,咱俩可是好朋友,我的工作还得靠你多费心。” 肖姝雪脸上挂着笑,心里恼恨的想把莫玉泉一刀刀剁了。 莫玉泉不过是一个混混流氓,不但没有杀了李芳草,还强迫了她,妄图当他们肖家的女婿,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她绝对不能让莫玉泉再留在小王庄了。 “你明天就跟他一起回江城。”肖姝雪咬牙切齿的吩咐道,“你把他看好了,别让他说什么不该说的。” 刘招娣问道:“那我的工作……” “我写一封信给我哥,你去找我哥,他会帮忙的。”肖姝雪说道。 刘招娣立刻笑逐颜开,拍胸脯信誓旦旦的保证,“小雪,你放心,谁敢说你一句不好,我第一个不答应!” 肖姝雪稍稍松了一口气,只要用工作拿捏住刘招娣,刘招娣就会站在她这边,莫玉泉别想用占了她身子的事威胁她! 只是钻进被窝之后,肖姝雪忍不住流下了眼泪,要不是为了杀可恶的李芳草,她怎么会招惹上流氓莫玉泉?怎么会被莫玉泉玷污?还只能求着刘招娣帮她遮掩。 想到这里,肖姝雪愈发的恼恨李芳草,都是李芳草害她到了这个地步! 第二天一早,莫玉泉醒来后发现坐在旁边的不是肖姝雪,竟然是刘招娣,吓了他一跳,“你怎么在这?” “我都跟你结婚了,我不在这,谁在这?”刘招娣拢了拢怀里的包袱,不客气的说道。 莫玉泉阴着脸,看着床上的血迹,恼怒的起身准备去找肖姝雪。他睡了肖姝雪,他就是肖家的姑爷,肖姝雪要是不认账,他就拿着带血的床单去肖家门口闹! “你上哪去?”刘招娣冷着脸说道,“赶快收拾东西,我们今天就回江城。” 莫玉泉恼怒道:“你爱滚哪滚哪去!我不走!” 他还没睡够肖姝雪呢!虽然肖姝雪蠢了点,但架不住漂亮啊!他还盘算着把肖姝雪睡怀孕了,他好去肖家提亲。 “你不走,我就去公安那里举报你!”刘招娣叉腰冷笑,“盲流可是要被关起来的,到时候我一个人凭结婚证明回江城。” 当她乐意跟一个流氓做夫妻! “你敢!”莫玉泉大怒,“信不信老子打死你?” 刘招娣从怀里掏出一把剪刀指着莫玉泉,面目扭曲到狰狞,“你敢打我,我就敢半夜拿剪子割断你的喉咙!你尽管试试!我为了回城里,害人的事做了,拘留所蹲了,还跟你一个臭流氓结了婚!我为了回城付出了这么多,人生都被毁光了,谁敢阻碍我回城,我就弄死谁!” 莫玉泉被刘招娣那凶狠搏命的样子给吓到了,胆寒的后退了一步,说道:“回江城就回江城,你至于么!” “现在赶紧收拾你的东西,马上走!”刘招娣拿着剪子不放,尖头对准了莫玉泉。 莫玉泉当然不甘心就这么走了,“我去跟小雪说两句话……” “你都是结了婚的人,跟小雪有什么好说的?”刘招娣冷冷的说道。 莫玉泉眯着眼看刘招娣,昨天刘招娣还是一副恨不得把肖姝雪抽筋扒皮的架势,今天就喊起了“小雪”,一定是肖姝雪昨晚上走了之后许诺了刘招娣什么。 “你这么急着去江城干什么?别被肖姝雪骗了!江城的工作可不是那么好落实的,尤其你这种蹲过拘留所的,正经单位都不要你!”莫玉泉嗤笑道。 刘招娣冷哼一声,“我为了谁蹲拘留所,谁就得给我补偿,我刘招娣的便宜可不是那么好占的!莫玉泉,我丑话跟你说前头,你别没事找事,跟我老老实实去江城,咱俩都有好处拿,但你非得往绝路上走,阻了我的前程,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你能给我什么好处?”莫玉泉不屑。 刘招娣当然猜的到莫玉泉想干什么,看莫玉泉就像看个傻子,“你以为你占了肖姝雪的身子,就能给肖家当姑爷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肖家怎么可能认你这个姑爷,有的是手段收拾你,叫你再也张不了嘴,去给阎王爷当女婿!” 莫玉泉阴沉着脸,分析了一下利弊,眼下他当然可以赖在这里,找机会让肖姝雪怀孕,但问题是,肖家也有可能宁可让肖姝雪打胎,远嫁了肖姝雪,都不会认他这个女婿,再随便找个由头收拾了他…… 就算他想坏肖姝雪的名声,可有刘招娣作证,谁会相信他? 这么一分析,莫玉泉顿时觉得倒不如先回江城,他目光移到了那张带血的床单上,神色贪婪又猥琐,肖姝雪以后肯定是要回江城的,多的是机会去找肖姝雪。 肖姝雪把门栓顶住,从门缝里看到莫玉泉时,又恨又怕,直到莫玉泉提着包袱走出了知青点的大门,这才松了口气,想起自己失身给了莫玉泉那样的流氓,忍不住趴在膝盖上哭了起来。 现在除了李芳草,她要杀的人又多了一个莫玉泉。 第141章 杨知非回来了 莫玉泉和刘招娣一走,肖姝雪哪敢一个人待在知青点,李芳草一定会把她锁起来,像牲口一样关着她。而且她看到隔壁那间刘招娣和莫玉泉的新房就忍不住要发疯,索性收拾了点行李,偷偷去县城住起了招待所,县城里有饭馆,有澡堂,招待所里还有服务员打扫卫生,过的可比知青点滋润多了。 知青点的人渐渐的起床了,这才发现肖姝雪三个人都不见了。 张美香端着脸盆出来洗漱,瞧见秦鸿老大个子站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往院子里张望。 “秦同志!”张美香打了个招呼。 秦鸿赶紧走了进来,正好看到站在檐下梳头的李芳草。 李芳草长发柔顺的披在肩膀上,像上好的黑色绸缎,映着朝阳的光,她脑子回想着最近的事。 肖姝雪几次三番的下黑手,让所有人都看到她恶毒疯魔的那一面,对她有什么好处?她不怕杨知非回来收拾她吗?她真这么喜欢杨知非,为什么不把自己包装成一个温柔贤淑的模样去打动杨知非? 李芳草隐约觉得肖姝雪跟疯狗似的咬着她不放,不是因为杨知非的缘故。 但她这辈子,确实跟肖姝雪没有任何交集。 她记得上辈子江老太病死之后,她沉浸在悲痛和罪恶之中不能自拔,那份被沈海峰骗走的工作肖姝雪并不珍惜,没干多久就辞职去了外地,过了很久才回江城,好像是肖家的人安排她进了部队文工团,体检验血的时候发现了她的血型和肖父肖母的不一致,这才发现肖姝雪不是肖家的亲生女儿。 现在肖姝雪还在小王庄下乡,也没有听说她要回江城进部队文工团,那应该还没人知道肖姝雪不是肖家的亲生女儿。 李芳草想的出神,也想不出来一个合理的原因,只能暂时归结于杨知非魅力太大,肖姝雪爱而不得,便恨上她了。 秦鸿忍不住叫道:“芳草!” 李芳草回头看到秦鸿,诧异了一下,迅速恢复了镇静,微笑着点了点头,“秦同志,早上好!” 秦鸿看到李芳草的笑,情不自禁也跟着笑了起来,傻乎乎的说道:“早上好!” “您过来是有什么事吗?”李芳草客气的问道。 秦鸿看李芳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灵机一动,说道:“我想问问,你知不知道这附近谁会擀面条?” “你找人擀面条干什么?”周三喜凑过来问道。 秦鸿摸了摸鼻子,说道:“前几天不是我生日吗?结果我在单位出不来,我们老家的规矩,过生日一定得吃碗长寿面。” 李芳草一听,顿时内疚起来,要不是为了救她,秦鸿也不会违反纪律被领导训话,又是闭门思过又是写检讨书的。 “你找别人干什么?我就会擀面条!”李芳草笑道,“今天我给你补过一个生日,你看行不行?” 秦鸿嘴角咧到耳后,他原本只是打算找个借口请李芳草吃饭的,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好事! 李芳草扎了一个利落的马尾,碎发都用发卡别到了头上,露出了光洁精致的额头,转身去窗台上拿了一个箩筐,到养菌房里摘菌子。 秦鸿依旧傻乎乎的笑着,目不转睛的看着李芳草,跟着李芳草进了养菌房。 周三喜欠着身子,歪着头看养菌房里的两个人,秦鸿接过了李芳草手里的篮子,亦步亦趋的跟着李芳草,李芳草眼睛盯着菌子,把长的好的成熟的摘了下来,放到了秦鸿手里的篮子里。 “这叫什么事啊?”周三喜张大嘴巴震惊的戳了戳正在洗脸的张美香。 张美香擦着脸,小声说道:“芳草心里有数,你别说了,让芳草听见多尴尬啊!” 中午,李芳草麻利的整治出了一大桌菜,椒盐蘑菇,凉拌金针菇,木耳肉片……还炖了个小鸡炖蘑菇,手工擀出来的面片劲道,细细的切成了丝,用鸡汤煮了,撒上葱花给秦鸿端了上来。 喷香扑鼻的鲜嫩鸡汤,配上细白的面条,大碗旁边卧着一个煎的金黄的荷包蛋,还有翠绿的小葱花,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没有提前准备,有点简陋,委屈秦同志了。我们没有酒,今天就以茶代酒,咱们一起祝秦同志生日快乐!”李芳草举起茶杯,笑着说道。 要是再过个几十年,不光要吃长寿面,还得买个蛋糕,点上蜡烛许愿呢! 众人也赶紧举杯。 秦鸿看着李芳草,心里美的几乎要飘起来,这是李芳草专门给他做的菜,专门给他下的长寿面。 这会儿上,卧在李芳草脚下啃骨头吃的贝贝突然竖起了耳朵,肉都顾不上吃了,箭一般蹿了出去。 “又是哪个小伙伴过来找你啊?饭都不吃了,越大越不着家!”周三喜埋怨着,起身跟了出去,想看看到底是谁家的狗喊贝贝出去。 然而刚出知青点的大门,迎面看到一个人背着一个大包,手里也提满了东西,往知青点走,贝贝欢喜亲热的在那人脚边蹭着,摇着尾巴。 周三喜瞪大了眼睛,下意识的回头,看到秦鸿坐在李芳草旁边,看着李芳草笑。 这会儿上,来人已经走到了门口。 周三喜赶忙站在门口,堵住路,挤出一个笑脸来,大声喊道:“杨同志,你怎么过来了?” 杨知非身上风尘仆仆,想到李芳草就在院子里等着他,便开玩笑说道:“路过这里,渴了,想讨口水喝,行不行?” 周三喜跟个门神一样杵在那里不让路,嘿嘿尴尬笑道:“行,当然行。” 李芳草听到了周三喜的话,眼神一亮,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刚要起身,秦鸿却按住了她的肩膀。 “你不是给我过生日吗?不能说完祝福吗?”秦鸿盯着李芳草,声音带着一丝委屈。 杨知非不在的日子,他来找李芳草,感觉幸福像是偷来的,见不得光,现在杨知非回来了,他连这份偷来的幸福也保不住了。 他哪里比杨知非差了?为什么李芳草听到杨知非回来,连祝他生日快乐的话没说完就要迎过去? 杨知非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劲,绕过周三喜进了院子,看到的便是众人围坐在一起,而李芳草旁边那个原本属于他的位置,坐的是秦鸿。 第142章 杨知非的礼物 众人都站起来了,张美香搬了凳子过来,热情的邀请杨知非落座。 只有秦鸿依旧坐在那里,目光挑衅的看着杨知非。 杨知非把手里提的,肩膀上背的放到一边,看着面前一桌丰盛的菜肴,还有秦鸿面前那碗色香味俱全,一看就是出自李芳草巧手的面,坐到了李芳草旁边,看向了李芳草,不动声色的笑了笑,“这么多好吃的?芳草,你是不是忙了一上午?” 李芳草说道:“秦同志说他前几天生日,错过了长寿面,今天我们给他补过一个生日。” 杨知非这才分出了点眼神余光给秦鸿,似笑非笑,眸光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讥讽,“秦鸿,你生日?” 秦鸿硬邦邦的回应道:“对!” “恭喜你又长了一岁。”杨知非泰然自若,没有戳穿秦鸿的谎言。 他当然知道秦鸿的生日不在这几天。 秦鸿仇恨的瞪着杨知非,好心情荡然无存,暗恨杨知非为什么非要在这个点回来,就不能让他这点偷来的幸福再长一点吗?他都还没有开始吃面! 杨知非好像看不出来秦鸿脸色难看似的,又微笑问道:“你嫂子给你煮的面吧?你嫂子做饭手艺是真的好,以后你有对象了,让你嫂子传授她两招做饭好吃的妙招。” 他一口一个“你嫂子”,说的旁边的李芳草都忍不住红了脸,斜了他一眼。 杨知非被这嗔怪娇美的眼神斜的浑身舒坦,偷偷在桌子下面握住了李芳草的手。 李芳草低头弯起了唇角,没有甩开他的手。 秦鸿离的近,当然看到了饭桌下两人交握的手,咬着牙笑道:“知非哥,芳草跟你还没结婚,你这样说不合适吧?人家女同志的名声不重要吗?” 在杨知非开口之前,秦鸿又说道:“知非哥,你知不知道,肖姝雪可喜欢你了,跟我说非你不嫁!” 杨知非冷声说道:“她那样的人嘴里没一句实话,今天可以非我不嫁,明天就能非你不嫁,你居然还信她的话!” “我当然信了,她是真的喜欢你!”秦鸿冷哼道。 杨知非懒得跟他吵,“我不喜欢她,我有对象了,你这么替她打抱不平,不如你去跟她处对象。” 秦鸿怒气冲冲的瞪着杨知非,蹭的起身大踏步走了。 他真是一刻都在这里待不下去了,杨知非算什么兄弟?有这么挖墙角的兄弟吗?连李芳草给他准备的生日宴都让他吃不下去! 李芳草看着秦鸿远去的背影,嘴唇动了两下,最终没有说什么。 做人不可能面面俱到的照顾好每一个人的情绪,她的对象是杨知非,她喜欢的人是杨知非,在杨知非和秦鸿有矛盾冲突的时候,她当然要把杨知非放在第一位上。 “吃饭吧,正好我饿了。”杨知非泰若自然的端起了那碗还没被秦鸿动过的鸡蛋面。 秦鸿那臭小子不配吃他媳妇煮的面! 周三喜回过神来,赶忙说道:“吃,再不吃菜就凉了!杨同志回来的正是时候!” 第143章 收拾秦鸿 吃过饭后,李芳草送杨知非回单位。 两人沉默的走在乡间小路上,杨知非突然问道:“你怎么不理我?” 李芳草在他灼热的视线下红了脸,小声说道:“我以为你因为秦鸿生气了,不知道该跟你说什么。” 杨知非眼里盛满了笑意,心软的一塌糊涂,“我要生气也是生秦鸿那混账小子的气,怎么舍得生你的气?” 他能不知道李芳草是什么样的人吗?怎么可能怀疑李芳草跟秦鸿有什么关系呢? 说罢,杨知非再也忍不住了,把李芳草搂进怀里,在她耳边亲昵的说道:“以后我们有任何事都要跟彼此说清楚,不能把话放在心底。” 李芳草揽着他精壮的腰,耳朵听着他胸膛有力的心跳,小声说道:“好。” “我走这么多天,你想我了吗?”杨知非放开李芳草,微笑问道。 李芳草微红了脸,刚想点点头,突然杨知非朝她俯下身,十分温柔的亲到了她的唇上。 春风中,杨知非看着李芳草脸上像映山红一般娇艳的红晕,笑容俊朗灿烂,“我很想你。” 贝贝在两人脚边跑来跑去,不时的扑个蝴蝶,跳几下,再回来昂着头,睁着一双湿漉漉的黑眼睛,摇着尾巴看着两个人。 “回去吧,剩下的路我自己走。”杨知非说道。 李芳草从兜里掏出一叠钱和粮票,说道:“上次我和三喜去县城送菌子,秦鸿也跟着一起去了,中午我请他吃饭,他悄悄在我包里放了钱和粮票,你还给他吧。” 她本来打算吃过饭还给秦鸿的,结果秦鸿怒气冲冲的走了,没找到机会。 杨知非没想到秦鸿还厚着脸皮跟他对象进城,心里恨的牙痒痒,面上不动声色接过了钱和粮票,点头道:“我这就给他,咱们不要他的东西。” “你……不要生他气了。”李芳草犹豫了一下,最终坦诚的说道,“在我眼里,秦鸿就是个小孩子。” 有点幼稚,有点自大,有点傲娇,但本质上还是个善良正直的好人。 杨知非哭笑不得,亲昵的刮了一下李芳草的鼻子,“他二十多岁的人了,你当他小孩子?” 他可没当你是小孩子! “我都告诉你了啊,我这里住了个老阿姨呢!”李芳草指着自己的心口说道。 杨知非没当回事,说道:“你回去吧,剩下的路我自己走。” 一直看到李芳草和贝贝进了知青点大门,杨知非才收回了视线,转身沉了脸,大踏步的往单位走了过去。 秦鸿正坐在办公室里生闷气,看到杨知非进来,别过头去不搭理他。 杨知非从包里掏出一支崭新的钢笔,推到了秦鸿跟前,说道:“在京市买的,你嫂子的事多谢你了。” 秦鸿突然愤怒了,冷冷的质问道:“杨知非,你是不是很得意?” 杨知非冷着脸看着他,“别胡说八道。” “你明知道我喜欢李芳草,是我先喜欢李芳草的,你趁我跟李芳草闹别扭的时候,你跑去跟她处对象!”秦鸿恼怒的叫道,“你可真是我的好哥哥啊!” 杨知非冷笑起来,“你喜欢李芳草,李芳草喜欢你吗?处对象也得双方都乐意才行吧?” 这话扎心了,秦鸿气红了眼,嚷嚷道:“你怎么知道李芳草不乐意跟我处对象?我比你差哪里了?” 杨知非懒得跟他争。 在秦鸿眼里,杨知非不吭声,说明他心虚了。 “不过是你先跑去跟李芳草卖好,李芳草才跟你处了对象!她未必多喜欢你!”秦鸿嚷嚷道。 李芳草性子温柔腼腆,秦鸿觉得不过是因为杨知非最早跟李芳草表白了心意,趁虚而入,李芳草才选择了杨知非。 如果是他先去跟李芳草表白,李芳草也会选择他当对象。 他哪里比杨知非差了? 杨知非怒道:“李芳草是我对象,你有什么好不服气的?趁我出差,你三番五次的骚扰我对象,秦鸿,是个爷们就别这么不要脸!” “我看不要脸的人是你!我把你当兄弟,心里喜欢谁就跟你说,你却跑去抢我喜欢的姑娘,你真不要脸!”秦鸿愤怒的一拳打了过去。 杨知非背叛他这个兄弟,抢他喜欢的姑娘,这一刻,秦鸿真是恨不得从来没认识过杨知非。 “你发什么疯!”杨知非冷不防秦鸿一拳打过来,差点没躲开,“你喜欢李芳草我就不能喜欢了?凭什么?你明知道我在跟李芳草处对象,还往她跟前凑!要不是看在你帮过她的份上,我早就……” 秦鸿红着眼,像一头愤怒的公牛,指着杨知非叫道:“你早就什么?早就想打我?来啊!打啊!看谁怕谁!” 杨知非躲开了秦鸿的拳头,忍无可忍一脚将秦鸿踹到地上,从背后反剪住秦鸿的胳膊,咬牙骂道:“秦鸿,以前的事不说了,我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以后我希望你克制自己,跟我对象保持距离!” 秦鸿从地上猛的翻身,掀开了杨知非,压在杨知非身上,“你想的美!你把李芳草还给我,本来就是我先喜欢她的!” 杨知非愤怒的推开了秦鸿,“你真是不可理喻!李芳草是个人,不是物件,她选谁当对象是她的自由!” 办公室门外窗外早就汇聚了不少看热闹的工作人员,等领导得到消息过来时,看到的就是一片狼藉的办公室,还有两个脸上都或多或少挂彩,被同事们分隔开的秦鸿和杨知非。 “胡闹!简直太胡闹了!”领导觉得自己高血压都要犯了,把桌子拍的邦邦响,“知非,我一直认为你是个稳重人,没想到你居然还跟人打架?!还有你,秦鸿,刚罚了你闭门思过,写了检讨书,又跟刚出差回来的杨知非打架,你到底想干什么!” 杨知非主动说道:“是小鸿说最近在练武,进步很大,想找我切磋切磋。” 领导缓和了一下脸色,“原来是这样,就算切磋,也要注意分寸,不能乱来,让同事们看到你们打成这样,影响很不好。” 秦鸿知道领导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把两人打架定性为特别行动部门的主任和副主任在切磋武艺,但他不想就这么放过杨知非,宁可自己下水,也不让杨知非好过,“谁跟他切磋?我就是在揍他!” 第144章 兄弟交心 领导怒了,都给俩人台阶下了,秦鸿还不抬脚,“秦鸿,你听听你在说什么?杨知非是你的同事,并肩作战的战友,你这么说,像话吗?你爷爷来了都保不了你!” “不用他们保我!该怎么处分我,我认了!”秦鸿梗着脖子固执的叫道,心里一片委屈凄凉。 他不是没听出领导的好意,只是他头一次喜欢一个姑娘,满心欢喜天真的跟好兄弟分享心事,好兄弟却背叛他,趁他别扭的时候,抢先下手,跟他喜欢的姑娘处对象。 秦鸿甚至怀疑杨知非是故意的,故意跟李芳草处对象,他宁可挨处分,也不要给杨知非道歉。 “你到底在发什么疯!”领导怒了,“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你对得起这么多年来党和国家对你的培养吗?” 秦鸿愤怒的瞪着杨知非,“那他抢我对象,就对得起党和国家的培养了?” 年纪都快要到退休的领导懵了,推了推眼镜,“什么,什么抢对象?” 年轻人的世界他有点跟不上节奏。 杨知非深吸一口气,严肃的说道:“我没有抢他的对象,我跟我对象确定关系的时候,彼此都没有对象。秦鸿,你是个大人了,别总当自己是被家里人宠着长不大的孩子,不是你喜欢谁,谁就该归属给你的!” 杨知非心里恨不得把秦鸿再揍一顿,这厮就是个被祖父母和父母宠溺惯坏的孩子,他喜欢李芳草,李芳草就该是他的?他怎么不去问问李芳草中不中意他? 秦鸿眼睛一片通红,“我没说她必须跟我处对象!她跟谁处对象都行,但是不能跟你!你明知道我喜欢她!” 别人好兄弟是两肋插刀,他这个好兄弟是背后捅他一刀。李芳草不知道他喜欢她,跟杨知非处对象没什么好说的,但杨知非可是知道他喜欢李芳草的,明明知道兄弟的心事,还是跟李芳草在一起。 “不可理喻!那时候你是怎么跟我说的,你说她不识好歹,以后你再搭理她你就是狗,要当跟她不认识!”杨知非怒道,“你放弃了她,我还不能跟她处对象,你哪来的权力这么做?” 秦鸿嚷嚷道:“我那会儿正在气头上,说的是气话!” 杨知非闭了闭眼,被秦鸿气到无语,最后沉声说道:“你是成年人,要对自己的话负责。” 他难以想象,如果没有他,秦鸿跟李芳草处了对象,秦鸿这样自大傲慢,一气之下什么伤人的话都能脱口而出,李芳草又是那么细腻敏感的人,肯定会被秦鸿伤透了心。 领导这会儿反而淡定了,坐下来,老神在在的摸着自己的大茶缸,时不时掀开盖子,吹一吹茶叶,吸溜一口。 等两人终于安静了,领导叹口气,看向了秦鸿,“你喜欢知非的对象?” “那不是他对象,杨知非用不道德的手段!是我先喜欢她的,杨知非他明明知道……”秦鸿激动的叽里呱啦一通输出。 领导问道:“人家姑娘喜欢你吗?” 秦鸿哑火了,迅速找了个理由挽尊,“她又没说不喜欢我。” 女孩子家嘛,脸皮薄,不会直接说喜欢他的。 杨知非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钱和粮票,放到两人面前的桌子上,嘲讽的说道:“上次你厚着脸皮非要跟着我对象她们进城卖菌子,我对象请你吃了饭,你偷偷在她包里放钱和粮票,我对象托我把钱和粮票还给你。正好,领导您做个见证。” 领导敲了敲桌子,意味深长的说道:“小鸿,以你这模样,这人才,又不是找不到喜欢你的对象,何必这样呢?你跟知非是多年的同事,朋友,兄弟,别钻牛角尖,把路给走死了!” 秦鸿倔强的站在那里,不发一言。 他心底珍贵的人被抢走了,情知无法挽回,酸楚痛苦无奈,没人理解他的难过,所有人都觉得他无理取闹,蛮横过分。 杨知非又说道:“这次打架都是我的错,领导您就处罚我一个人吧,不要牵扯到小鸿。” 秦鸿上次为了救李芳草,刚挨过一个处分,不能再连着受第二个处分了。 领导斟酌了一下,还没开口,秦鸿硬邦邦的说道:“是我先动的手,处罚我就行了,不要你假好心!” “好心当成驴肝肺!”领导忍不住骂了一句,“杨知非写检查,明天大会上当众检讨,秦鸿滚回去思过!” 俩人临走时,领导警告道:“以后注意点,再闹出事,天皇老子来了都护不住你们俩!” 晚上,杨知非桌前亮着一盏台灯,原本拿手的检查书只写了一行,迟迟落不下笔。 他脑子里反复回响着秦鸿的话,要是秦鸿先跟李芳草表白了,那李芳草会不会选择秦鸿? 那么温柔恬静的姑娘,努力生活,认真学习,与人为善,谁不喜欢这么好的姑娘,不管李芳草跟谁处对象,她都能把日子经营的好好的。 秦鸿质问他,真的觉得李芳草喜欢他吗? 杨知非突然一股怒气直冲脑门,把写好的检讨书撕下来揉成一团,扔了出去。 李芳草从来没跟他说过喜欢他。 夜里,杨知非躺在床上,手枕在脑后,看着天花板出神。 眼前闪过的都是李芳草的一颦一笑,突然就释怀了,不想再去纠结李芳草对他的喜欢有多少。 他喜欢李芳草,而李芳草对他也是真心诚意的就够了,男人自该宽容大气,何必把感情放在天平上,加加减减的计算自己付出了多少,得到了多少。 至于欺负李芳草的那些人……杨知非打算把这笔账算到肖伯岳和肖仲钦的头上。 杨知非在大会上当众检讨认错的时候,知青点这边朱旺宗带着新婚妻子王金兰过来串门。 两个人甜甜蜜蜜的依偎着进来,王金兰手里还拿着一个布袋,里面放着糖块,请众人吃糖。 看这两人如胶似漆的样子,充满了新婚的甜蜜,一点都看不出来朱旺宗前些日子想尽办法的拖延结婚。 李芳草感慨着爱情的神秘力量。 到张美香跟前时,王金兰特别大声的说道:“美香,旺宗说你是他妹子,以后也还是一样当你是妹子,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就直说,千万别跟我们见外!” 张美香气笑了,直言不讳,“我没什么需要你们帮忙的。” 最好以后见面就当不认识,省得她膈应。 “你这话啥意思?你对旺宗还有念想?”王金兰当即变了脸。 第145章 金兰新婚 朱旺宗慌忙过来拉走了王金兰,哄道:“不是说好了不跟她吵的吗?” 王金兰撒娇道:“是美香非得跟我吵,我是好好跟她说话的呀!” “真恶心!”张美香啐道,进屋关上了门。 等王金兰得意洋洋的走了,周三喜把手里的糖塞进了贝贝嘴里,贝贝把糖块咬的嘎吱作响。 “什么人啊!有什么好炫耀的!”周三喜不屑的说道,“结个婚而已,看她那得意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嫁了县长呢!” 钟麓也摇头,朱旺宗好好一个大男人就跟“嫁”到王金兰家似的,婚礼是在王金兰家办的,小夫妻也在王金兰家里住,他自认自己思想不算迂腐落后,但也看不上朱旺宗这种被爱情冲昏头脑的行为。 李芳草轻叹了一口气,新婚夫妻正是感情甜蜜的时候,以前处对象的时候即便有过不快和龃龉,也都统统成了过去,难的是未来。 “别看朱旺宗自封自己是老大哥,特爱照顾人,其实他在家里是老小,家里人都惯着他,让着他,他真是没吃过什么苦头,性子又倔,不撞南墙不回头。”张美香不屑的说道,“我等着看他跟王金兰鸡飞狗跳的时候!” 王金兰嫁给他可不是单纯奔着爱情去的,纵然有爱情的成分,找个人分担她抚养父母弟妹的责任的想法占了大头,要不然怎么顶着一张漂亮的脸蹉跎到二十好几才相中了人高马大有力气的朱旺宗呢? 过了几天,众人下地干活的时候,县里新委派的公社书记来视察,听说了朱旺宗娶了小王庄的姑娘,户口转到了小王庄,愿意扎根农村,还当众表扬了朱旺宗,祝福两个新人圆满长久。 朱旺宗和王金兰并肩站在众人前面,接受着领导的表扬,风光无限,两个人都是笑容满面,幸福甜蜜溢于言表。 新来的公社书记主要是想了解知青点带领乡亲们种植蘑菇的事,顺便表扬了朱旺宗和王金兰之后,就去了知青点,问李芳草养殖技术总结的怎么样了,书写到什么地步了,有没有什么需要他提供帮助的地方。 李芳草把书稿拿了出来,说写的差不多了,过两天就能送到县里去请领导和专家审核一下。 公社书记挺高兴的,说到时候请县里领导派车来接李芳草。 又过了两天,谭锦绣和村里几个女人来上扫盲班的时候,跟李芳草带来了一个消息,朱旺宗和王金兰吵架了,还吵的挺凶,附近的乡亲们都听到了。 “能不吵吗?一大家子挤在一个破院子里头,两个老的躺那不动,等着王金兰饭端到床头,几个小的也不帮点忙,有空就跑出去玩,回来等吃饭。”一个大姐撇嘴说道,“也不知道一大家子咋想的,就这么过下去不是个事儿啊!” 另一个大姐说道:“我要是金兰,我就不管了,跟自己男人出去过日子。” 谭锦绣笑着摇头,“那金兰的爸妈弟妹可怎么办?” “她爹妈身体没那么差,谁家老人不是干到快咽气?”大姐撇嘴道,“就算不能下地,家里的活总能搭把手吧?你看他家脏的,下不去脚!” 又过了几天,县里来人接李芳草去县城送书稿,杨知非陪着李芳草一起去了,周三喜在知青点,正在养菌房里收拾的时候,听见有人在外面喊道:“李知青在吗?” 周三喜出来,看是王金兰,问道:“芳草有事出去了,你要找她的话,等明天吧。” 王金兰拦住了扭头要走的周三喜,有些局促的说道:“李知青不在,我找你也行。这些事你们知青点的人都知道,找谁说都一样。” 听到李芳草不在知青点,王金兰反而松了口气,别看李芳草为人温柔和善,周三喜风风火火,她宁可跟脾气暴躁的周三喜说话,都不太敢面对李芳草。潜意识里,王金兰有些怵李芳草,她心里清楚,李芳草是个聪明人,不好糊弄。 周三喜便说道:“那你说吧。” 王金兰犹犹豫豫的开口了,“这种蘑菇吧,是你们知青点捣鼓出来的,大家都知道的事,是不是?” “没错。”周三喜爽快的说道。 王金兰又说道:“现在你们知青点的人一个个都靠着种蘑菇挣到了钱,就我们家旺宗什么都没有。” 周三喜瞪大了眼睛,“不是,你什么意思?我们自己种菌子挣到了钱,朱旺宗他没有参与这个事,没有出过力,我们还得给他分钱?” “话不是这么说的。”王金兰说道,“我可是听旺宗说过,你们一开始搞木耳,袋子是旺宗一起去城里买回来的,装袋的木料也是旺宗之前从山上砍下来的树劈出来的……” 周三喜气笑了,“朱宗旺陪我们去县城买个麻袋,砍一棵树就能来分钱了?你可真是好大的脸啊!” “她脸大,咱们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了!跟她说这些干什么?想要钱,让朱旺宗过来自己说,看他有没有那个脸要我们给他分钱!”张美香从屋里出来,冷冷的说道。 王金兰恼了,“你讲不讲理?我好声好气的跟你们商量,你们上来就骂人!我们家旺宗给你们出过力,种蘑菇的钱合该有我们一份,你们凭什么不给钱?” 周三喜怒道:“朱旺宗跟你说该给他钱?行,我这就去问问朱旺宗!” 什么人啊,空手套白狼都不带这么狠的。 “哎,你别走啊!我就找你说说这事,你去我家干什么?”王金兰急了,上前想阻拦周三喜,被周三喜推开了,直奔王金兰家。 王金兰家的院子里不是粪便就是泥,满是尿骚味,连个下脚的地都没有,周三喜嫌恶不已,没踏进院子,直接在门口喊道:“朱旺宗!朱旺宗!” 朱旺宗闻言出来,疑惑的看着周三喜,“周同志,你找我?” 王金兰追过来,扯着周三喜让她走,嘴里说道:“周知青,你到我家来干什么?你回去吧!” 周三喜甩开她,朝朱旺宗叫道:“朱旺宗,你婆娘说当初你陪我们去县城买了麻袋,我们才种起来木耳,我们挣了钱,也得分你一份!” 朱旺宗脸一下子涨的通红,恼怒的瞪着王金兰,“你怎么能跑去知青点胡说八道!” 第146章 一地鸡毛 王金兰的弟弟该上学了,要凑钱交学费,加上周围种蘑菇的人家日子都好过了,王金兰就眼红动起了歪脑筋,几次跟朱旺宗说当初李芳草种蘑菇,他也出了力,该给他分点钱。 朱旺宗解释说当初几个知青一起进城逛街,顺便陪李芳草他们买了点麻袋和肥料,李芳草种木耳的腐木块也是很早以前他从山上砍了木头拖下来的,一直都没用过,堆在墙角,都发霉糟烂了,根本就不算他出过力。 结果谁知道王金兰居然跑去知青点堂而皇之的要钱,朱旺宗只觉得老脸要被王金兰给丢尽了。 周三喜抱着胳膊,冷眼看着朱旺宗,“可你婆娘说你想要钱。” 朱旺宗涨红了脸说道:“没有!她误会我的意思了,蘑菇是你们种的,我没出过力,哪能要你们的钱?” “你听到了吗?朱旺宗说他没出过力,不要钱。”周三喜瞪着王金兰,“别没事找事!我们也不是任人欺负的!” 围观过来的乡亲们冲着王金兰和朱旺宗指指点点。 朱旺宗忍受不了别人鄙夷的目光,冲王金兰呵斥道:“赶紧回家吧,别丢人现眼了!” 王金兰深觉面上无光,大声嚷嚷道:“你就是个没用的窝囊废!你出力了,为什么不敢跟他们要钱?好处都是别人的,跟着你,屁都捞不到一个!” “你够了没有?嫌我没用,你找别人去吧!”朱旺宗愤怒的叫道。 王金兰哇的一声委屈的哭了起来,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嚎了起来,“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摊上这么没用的男人!家里日子都要过不下去了,他还护着那个相好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就是因为张美香才不去要钱的吗?不就是想把钱留给张美香吗!” 正在看笑话的张美香冷不防王金兰把她给卷进去了,当即暴跳如雷,大骂道:“放你娘的狗屁,老娘要是拿过朱旺宗一分钱,叫老娘全家不得好死!再造谣老娘扇你的脸!” “别闹了!”朱旺宗恼怒的叫道,“你还嫌不够丢人啊?想钱想疯了吧你!” 王金兰哭叫道:“还不是你没本事,挣不来钱,家里日子都要过不下去了。” 朱旺宗看着脏臭的院子,漏风漏雨的土坯房,满心凄凉。 他下乡插队之前,也是城里孩子,是被家里的父母兄姐们照顾着长大的,可以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 到了王金兰家,白天下地挣工分,晚上回来跟王金兰一起做饭收拾家里,伺候王金兰躺在床上的爹妈,还要照顾王金兰的弟弟妹妹们。 他自己的爹妈兄姐他都没有这么照顾过。 要不是因为跟王金兰甜蜜过,真的爱过,他怎么能做出这么大的牺牲? 朱旺宗举起了自己的手,粗粝的手上遍布着大大小小的伤口,难过的眼睛都红了,王金兰家只有爹妈和最小的弟弟吃细粮,他和王金兰是劳动力,却顿顿只能吃窝头咸菜。 周三喜看不下去了,反驳道:“王金兰,朱旺宗跟你结婚之前,你家日子什么样你自己心里没数啊?你还赖朱旺宗没本事,你怎么不赖你爹妈没本事啊?天天跟个瘫子一样瘫床上不下来,还能生一大串!” 朱旺宗跟王金兰结婚之前,难道她家过的就不苦了吗?说的好像朱旺宗来了,她家才开始走下坡路了一样。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可不是么,王金兰的爹妈天天嚷嚷着身体不行,干不了活,孩子倒是一个接一个的往外蹦,除了王金兰,还有五个孩子,最小的才四岁。 王金兰脸涨成了猪肝色,大叫着扑过去要撕打周三喜,“你敢骂我爸妈,我打死你!” 朱旺宗过来拦住了王金兰,怒喝道:“你再闹,日子就别过了!” 王金兰捂住脸哭,又开始骂朱旺宗没本事,窝囊废,看着别人欺负他婆娘一家不敢吭声。 张美香把周三喜拉走了。 晚上李芳草回来,听说了这件事,摇头道:“他们夫妻两个怎么把日子过成这样?” 周三喜嘟着嘴说道:“你是不知道王金兰有多讨人嫌,哪有她这么空手套白狼的?嘴皮子一碰,咱们就得给她钱。” “算了,以后她应该不会再来了。”李芳草说道。 朱旺宗还是要脸的。 周三喜拉着李芳草说道:“不说那两个扫兴的人了,你今天去县城送稿子,领导怎么说的?” 尽管李芳草在外面跑了一天,说起自己的养菌事业,依旧神采奕奕,“陈县长从省里找来了专家,专家看了一下午,说可以一字不改的出版!” “真的?!”周三喜和张美香都激动不已,“芳草,你可太给咱们知青点长脸了!” 李芳草腼腆的笑了起来,“等印刷厂把书印出来,陈县长说要请省里的领导和专家过来,参观一下咱们养的菌子。” 她没说的是,今天她在县委招待所看到肖姝雪了,听招待所的服务员私下里八卦,猜测肖姝雪是哪里有钱人家的姑娘,都在招待所住了好几天了,天天下馆子。 众人叽叽喳喳说笑着,畅想着美好的明天,这会儿上知青点的大门突然被人推开了,众人寻声望去,一个黑影出现在夜色中,步履蹒跚的朝他们走过来。 “谁啊?”钟麓捡了根木棒,警惕的问道。 “我。”一个低沉的女声响了起来,越走越近,众人逐渐看清楚了她的模样。 周三喜吃惊的叫道:“娄玉娥?!” 娄玉娥抬头看了眼变化巨大的知青点,也很吃惊,瞥见她原来的那间宿舍锁着门,“刘招娣呢?” “她结婚了,跟她对象去江城了。”张美香说道。 娄玉娥震惊不已,“她结婚了?谁给她介绍的对象?” 鉴于刘招娣和莫玉泉的婚事十分上不得台面,众人都没有吭声。 娄玉娥心怀不满,又指着新盖的那间敞亮气派的红砖大瓦房,“那间房是村里给咱们盖的?” “那间房啊……”周三喜抱着胳膊,笑的十分自豪得意,“是芳草自己出钱盖的,还有那个压水井,也是芳草出钱打的。” 娄玉娥不敢置信的看着李芳草,“你哪来的钱?” “你管得着吗?”周三喜冷哼一声,“娄玉娥,你不是要去申市找有钱人结婚吗?怎么样了?人家相中你了吗?” 第147章 肖仲钦问路 娄玉娥脸色难看的说道:“我的事轮不到你管!” 张美香不客气的拦住了拿钥匙开锁进屋的娄玉娥,“你结不结婚跟我们没关系,但你去申市前,跟我们承诺了帮我们买东西,东西呢?” 娄玉娥就提了一个轻飘飘的布包,怎么看都不像是带了很多东西的样子,肯定是什么都没买。 “我,我在申市的时候忙,没时间买。”娄玉娥支支吾吾的说道。 张美香早料到了,伸手不客气的说道:“那把钱还给我!” “我最近手头有点紧,去申市来回花了不少钱……你宽限我几天,我肯定还给你。”娄玉娥放低姿态哀求道。 张美香怒了,“你居然花我们买东西的钱!不行,现在必须还!” 周三喜在李芳草耳边嘀咕,“这人就不是个好东西!当初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就是打着一去不回的算盘,现在嫁人没嫁成,还得回来,露馅了!” “芳草,钟麓,你们说句公道话啊!我不是不还钱,就是手头有点紧……”娄玉娥朝李芳草和钟麓求助。 钟麓冷冷的说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没钱可以不花,为什么要花别人的钱?” “你今天要是不把欠我的钱拿出来,这屋你就别进去了,我直接去公社告你诈骗,看公社的人怎么处理你。”张美香板着脸说道。 娄玉娥没办法,只得哭着打开行李,把欠了张美香的七块多钱还了。 “这不有钱吗,还赖账不还!”周三喜啐了她一口, 第二天,王金兰上工干活的时候看到娄玉娥回来了,当即就过去问她要朱旺宗当初托她买东西的钱,两个女人当着众人的面先吵后打,几个人合力才拉开了两个人。 王金兰被娄玉娥挠破了脸,伤口渗着血,跳脚大骂,嚷嚷着娄玉娥少在那耍无赖,没钱就去卖肉,敢赖她的钱,她就一天带几个男人去娄玉娥那里,让娄玉娥卖肉还钱。 朱旺宗嫌丢人,一直说算了,等两天再要,闹成这样太难看了,王金兰气的连朱旺宗一起骂,明明是娄玉娥贪他们的钱,怎么变成她不要脸面了?再说,比起钱来,脸面算什么? 第148章 兄弟探妹 等肖伯岳和肖仲钦走远了,周三喜再也忍不住了,坐在河滩上笑的肚子都疼了,“真不愧是亲哥,跟妹子一样,苕货!” 李芳草神色略微复杂,有种被内涵到的感觉。 知道肖仲钦和肖伯岳来了之后,李芳草反而没那么急着回去了,戴着一顶破了边的草帽,从背篓里拿出钓竿来,在河滩上挖了几条蚯蚓,穿在钩子上当鱼饵,不一会儿钓上来三四条鱼,搓了草绳拴起来,放进了背篓里。 两人收获满满的回去了,中午还炖了菌菇鱼汤,李芳草提着瓦罐给杨知非送去了一些,顺便说了肖伯岳和肖仲钦过来的事。 杨知非盘算了一下,就算被周三喜摆了一道,那俩人这会儿也该摸到小王庄了,干脆坐在门卫室里把鱼汤喝完后,直接带着李芳草去了知青点。 两人到知青点的时候,院子里没人。 李芳草松了口气,说道:“看来还没到。” 就在两人到养菌房说话的时候,门口传来一声怒喝,“好啊,是你!” 李芳草从屋里出来,看到肖伯岳和肖仲钦脸色难看的站在知青点门口,肖伯岳指着周三喜跳脚,“你故意给我们指错路!害得我们白走了那么远!” 他们本来都走到小王庄了,听信了周三喜的话,又绕去大王庄了…… 周三喜哈哈大笑起来,叉腰不屑的说道:“苕货!” “你!”肖伯岳气的火冒三丈,“你也是江城人?你爸妈叫什么?” 肖仲钦制止了,眉头皱的能夹死一只苍蝇,“肖伯岳,你过分了!” “好大的官威啊,肖处长。”杨知非从养菌房走了出来,神色讥讽。 周三喜冷冷的说道:“你想找我爹妈?那你去死吧!去阎王爷那里找找,兴许能找到!” 声音清脆,带着鄙夷和愤怒。 肖仲钦这才知道眼前这小子的父母都不在了,客气的说道:“抱歉,他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知非,你怎么在这里?”肖伯岳立刻无视了其他人,走过来热情的和杨知非握手打招呼,“小雪呢?是跟你在一起吗?” 杨知非无视了肖伯岳伸过来的手。 “我来找我对象,你妹子在哪里我不知道。”杨知非说道,又冷漠的看了眼肖仲钦。 肖仲钦一怔,目光转向了站在杨知非旁边的姑娘,这虽然不是头一次认识,但还是他头一次看清楚李芳草的长相,亭亭玉立的姑娘,眉眼间有些熟悉,气质干净温柔,像一株静静绽放的莲花。 “小雪到了你的地盘上,你怎么不知道她去哪里了?”肖伯岳不满的说道,目光嫌弃的打量了一遍李芳草。 杨知非严肃的说道:“肖处长,请你注意你的言辞,第一,这是华夏的领土,不是我的地盘。第二,你妹子去哪里跟我无关,我不是她爸,管不了那么多。” “你们来找肖姝雪的话就走吧,我们不知道她去哪里了,离开知青点好几天了。”钟麓冷淡的说道。 肖伯岳又急又气,“小雪不见几天,你们都没人管没人问吗?你们村支书呢?把他叫过来!” 钟麓扶了扶眼镜,认真的说道:“令妹说了,她爸爸和哥哥都是大官,村支书芝麻大小的官不配管她,所以,你们就别为难村支书了。” “胡说八道!小雪怎么可能说出这样的话!”肖伯岳底气不足的叫道,“一定是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们家小雪,才逼得她离开这里的!我警告你们,要是我妹子有一星半点的闪失,我饶不了你们!” 张美香气笑了,“你妹子来了之后,栽赃陷害,造谣诬告的事一件接一件的干,仗着家里人是当官的,恨不得把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当蚂蚁一样踩死,你怎么有脸说我们欺负她?” 肖仲钦脸色变了,不敢置信,心底发凉,追问道:“你什么意思?她除了去县里举报过你们,还干别的了?” 张美香冷哼一声,“干的还不少呢!她……” 肖伯岳打断了周三喜的话,对肖仲钦喝道:“老二你犯什么傻!自家妹子不信,信这种人?”又轻蔑的看了眼张美香,“我警告你,造谣可是要受到惩罚的,你最好嘴巴放干净点。” 杨知非冷冷的说道:“肖处长,我能作证这位同志说的都是真的。” “肖姝雪应该住在县委招待所,可能嫌这里条件差吧。”李芳草态度冷漠,“你们走吧,在这里是找不到她的。” 肖伯岳略微放下了心,“真的?” “前几天我去县城看到她了,听服务员说她在招待所住了挺长时间。”李芳草说道。 肖伯岳沉着脸点头,视线一一从知青点的这些人脸上滑过,目光如刀,说道:“早听小雪说你们这个知青点的人都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今天果然是见识到了,难怪小雪受了这么多委屈!小雪从小就老实善良,但这不是你们欺负人的理由!我跟她二哥过来,就是来给她撑腰的,谁也别想欺负我们家的姑娘!” 李芳草听的好笑,翘起了唇角。 肖伯岳视线移到了李芳草身上,咄咄逼人的质问道:“你笑什么?” “大哥!”肖仲钦恨不得去捂住肖伯岳的嘴,怒道:“你太过分了!” 他能不知道肖伯岳是什么样的人吗,无非是觉得这群穷知青无权无势,所以可以不当回事,随意恐吓收拾,好给肖姝雪撑场子,让这群知青敬畏肖姝雪。 “装什么好人!”周三喜不屑的嘀咕道。 李芳草平静的看了眼肖伯岳和肖仲钦,转身进了养菌房,该说的话她都已经说完了,这辈子她不想再跟肖家人有任何交集。 她要成为一棵能遮风挡雨的参天大树,不是谁都能踩一脚的野草。 肖家看不起她的出身低贱,看不起她只有小学文化,同样,她也看不上肖家追名逐利,虚伪恶毒。 杨知非要跟着李芳草一起走,被肖仲钦叫住了。 肖仲钦神色复杂的说道:“老杨,聊聊?” 第149章 狗粮管饱 肖伯岳挂念着肖姝雪,皱眉说道:“先去找小雪。” “她都住在县委招待所享受了,你急什么?”肖仲钦讥讽道。 杨知非面容冷淡的走了过来。 肖仲钦心里叹了口气,心道自己算是把杨知非给得罪死了。 “小雪她一直表现不好吗?”肖仲钦问道。 杨知非皱眉说道:“你妹子什么德行,你自己心里没数?” 肖仲钦深吸一口气,制止了要开口的肖伯岳,解释说道:“老杨,一开始我不知道小雪来你这边。我父亲母亲很喜欢你,想招你做女婿,小雪也很中意你,心里一直装着你,我作为小雪的哥哥,我也是有私心的,只是没想到她能惹出这么多事。” 他认可杨知非这个朋友,当然更想让杨知非成为一家人。他知道杨知非有对象,但肖姝雪都已经去了甘省,他也没办法,而且也抱着一点希望,万一杨知非喜欢上了肖姝雪,跟李芳草分开了,这不皆大欢喜么。 但肖仲钦是着实低估了肖姝雪闹事搞事的能耐,不但没把杨知非招进门当妹夫,还险些成了仇人。 “我不中意她。”杨知非手插在大衣口袋,不客气的说道,“我有对象了,不劳你们家操心。” 肖伯岳忍不住了,嘴角挂着讥讽的微笑,“你对象谁啊?家里干什么的?父亲在哪里高就啊?” 杨知非面容更冷厉了。 肖仲钦打圆场说道:“老杨不看中这些,再说了,老杨眼光多高啊,能入他眼的姑娘差不了哪去,我之前在江城也见过一面,是个好姑娘,我们就祝福他吧!” “见天胳膊肘往外拐!”肖伯岳不悦的瞪了眼肖仲钦。 肖仲钦冲杨知非笑了笑,“小雪被家里人宠坏了,做事没个轻重,我替她给你们道个歉。” 杨知非脸色稍微缓和了一点。 肖伯岳不甘心,点上了一支烟,“知非,那个李芳草小学都没读完,什么都不懂,没见识,你真要娶这样的对象?我是真想不明白!我家什么条件你知道,而且小雪长的漂亮,又是高中毕业,两个人放在一起对比,你怎么能要那个李芳草呢?” 第150章 搬梯子 李芳草一惊,这才看到房顶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肖仲钦,立刻低头进了屋。 杨知非恨的牙痒痒,跟着上了房顶,不客气的问道:“你怎么还没走?” “等肖姝雪从县城回来,我就走。”肖仲钦嘿嘿笑道,又感慨道:“老杨,咱俩还能当朋友吗?” 杨知非不可置否,“以后再说吧。” 肖仲钦心里也不太好受,“我从小在我外婆家长大,跟他们关系都不太亲近,肖姝雪下乡之后我才知道,当然,我多少存了点私心,毕竟肖姝雪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妹子……上次她回家,我妈费了非常大的劲儿才把她安排进文工团,结果她还是放不下你,放弃文工团,又跑回来了……算了,不说这些了,祝你和李同志幸福美满!” “你说她为了我,文工团都放弃了?”杨知非不可思议,震惊的问道。 肖仲钦乐了,“怎么,你感动了?” 杨知非眉头紧皱,他对肖姝雪从来都是不假辞色,没有给过肖姝雪任何希望。肖姝雪性子骄横,是那种喜欢男孩子捧着她的人,根本受不得任何委屈。 他也不觉得肖姝雪喜欢他,昨天他还接到京市朋友打来的电话,含蓄的提醒他肖姝雪在去甘省之前,跟京市的黄义东打的火热,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分开了,肖姝雪去甘省下了乡。别人不知道,他朋友猜到了,肖姝雪这是冲杨知非去的。 虽说现在婚姻自由,处对象也比以前自由,可肖姝雪这种行为还是挺让人膈应。杨知非的朋友怕杨知非跟黄义东一样,被肖姝雪拿下了,特意打电话提醒他。 肖姝雪回江城的时候,杨知非认为肖姝雪应该是对他死心了,毕竟他不觉得肖姝雪是真的喜欢他,只不过是看他各方面都优秀,配得上她而已。 而肖姝雪第二次来甘省的时候,带了莫玉泉这个打手,气势汹汹,三番五次的针对李芳草,不是诬陷就是诬告,最后干脆伙同冯进把李芳草绑去了公社。 都是趁他不在的时候,每一次害人都匆匆忙忙,试图一击必中,冲着要李芳草的命去的。 肖姝雪真的对他爱到不能自拔,为什么要趁他不在的时候去害李芳草?她真的蠢到以为没有了李芳草,他就会跟她处对象结婚吗? 杨知非不这么认为,李芳草真有个三长两短,他绝对会恨肖姝雪入骨,就算要结婚,也绝不会选择肖姝雪,而且还会不顾一切的报复肖姝雪。 肖姝雪应该也清楚这一点,但肖姝雪还是放弃文工团来甘省对付李芳草了。 杨知非眉头紧皱,越想越惊心,好像心中的迷雾被层层剥开,越来越接近真相了。 他隐约觉得,真相是肖姝雪宁可放弃好不容易才拿到的文工团名额,也要去害李芳草。那问题来了,李芳草身上有什么东西,能让肖姝雪觉得价值一个文工团的名额? 李芳草出身底层,父亲酗酒无能,母亲尖刻恶毒,而李芳草本人除了会种蘑菇之外,没有什么在外人看来有价值的地方。 当然在肖姝雪的眼里,种蘑菇也不是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那肖姝雪到底图什么?她跟李芳草之间真的有那么大的仇怨吗? “有什么好感动的?你妹妹喜欢的人可多了去,怕是不止我一个吧?”杨知非不动声色的说道,“你们家手眼通天,一个文工团名额而已,再安排她进一次文工团不就行了,多大的事啊!怎么她进不了文工团,要赖我?” 肖仲钦摇头,想说杜文雨耗尽了几十年的脸面和战友情,才换来了肖姝雪进文工团的机会,可惜肖姝雪不珍惜,随随便便就放弃了,但又觉得丢脸,索性说道:“家里人太惯着她了,是在害她,只是我说话没人听。” “你早点结婚,自己有自己的小家,经营好自己的小家不就行了。”杨知非说道。 肖仲钦笑了起来,“我光棍一个,哪比得上你?实在不行,我还是让我妈托人说个媒算了。” 杨知非瞟了一眼光棍肖仲钦,隐含着得意和骄傲说道:“结婚不是随便的事情,娶个不喜欢的,看一眼就烦,就算未来你当了江城的公安一把手,日子过的也没滋没味。倒不如娶个自己喜欢的,天天看着心情也好,将来老婆孩子热炕头的过着,日子才有奔头。” 肖仲钦微笑看着他,嗯,你有对象你了不起!你清高!你自由恋爱的看不起相亲的!你忘了曾经一起打光棍的岁月! 太阳日渐西坠,夜风渐起。 杨知非转身从梯子上下去,肖仲钦刚要下梯子,就看到梯子动了起来。他赶紧往下看,上午故意给他指错路的那小子把梯子搬走了,把他一个人留在房顶上。 “嘿!把梯子搬回来!我还在房顶上呢!”肖仲钦喊道。 那小子非但没搬回来,跑的更快了,把梯子扔到别的地方后,还冲他叉腰狂笑扮鬼脸。 肖仲钦恨的牙痒痒,“臭小子!把梯子搬回来!你让我怎么下去?杨知非,杨知非?杨知非你死哪里去了?你有胆子走,没胆子回来了是不是?还有那个臭小子,你别让我逮到你!” 他喊了半天,骂了半天,只有西北黄昏时的凉风呼呼刮过空旷的屋顶,分外凄凉。 肖仲钦算是体会到了,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好朋友为了一个女人跟他绝交,连小人作祟都不拉他一把。别人家的好兄弟都是两肋插刀,他的好兄弟是背后捅他一刀。 半天没人搭理他,肖仲钦平复了下受伤的心情,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撑着房顶的檐角,踩着墙,身子渐渐向下,最后纵身一跃,从将近四米的房檐上跳了下来,矫健的身影像一只灵巧的花豹。 这会上知青点院子没有人,李芳草和杨知非在灶房里做晚饭。 肖仲钦看着两个人在灶房里有说有笑甜蜜蜜的身影,在心里把杨知非骂了个狗血淋头。 第152章 杯酒泯恩仇 肖仲钦当天晚上没能睡到知青点,杨知非把他带去了单位。虽说保密单位外人不能进,但还是可以在门房给他安置一张行军床,凑合一晚上。 杨知非出钱请食堂师傅炒了几个菜,拎了一瓶酒,喊上了秦鸿,过来见见肖仲钦。 秦鸿依旧记恨着杨知非在他单方面跟李芳草闹别扭的时候,趁虚而入,抢走了李芳草的事,爱答不理的嗯了一声,冷着脸过来了。 “肖仲钦,你来了。”秦鸿不冷不热的说道,脸拉的老长,好像肖仲钦和杨知非欠了他八百万不还。 “我没得罪你吧?”肖仲钦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秦鸿冷笑一声,看见肖仲钦就想起肖姝雪在公社故意打翻给李芳草的饭食,那下作恶毒的模样。 “你是没得罪我,可谁叫你有个好妹妹!”秦鸿讥讽道,把那天在公社看到的肖姝雪打翻饭食,还把馒头一块块砸到李芳草身上的事都说了。 这些事李芳草都没有告诉杨知非,杨知非也是第一次听说,脸色铁青,觉得上次收拾肖姝雪下手轻了。 肖仲钦简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把酒满上,连着喝了三杯,咬牙说道:“是我们家管教无方,让兄弟们受累了,我给你们赔罪!” “以后她要是再做什么不要脸的事,你们只管收拾她,不要顾及我!屡教不改,我只当没她这个妹子!”肖仲钦怒道。 杨知非陪着喝了一杯酒,又满上,朝秦鸿举杯,“秦鸿,这杯算我给你赔罪的。” 秦鸿把头扭到一边。 杨知非仰头把酒喝了,说道:“不管你心里怎么想,我还当你是兄弟。” 肖仲钦看看秦鸿,看看杨知非,狐疑道:“你们俩怎么了?” 秦鸿闷头连喝了几杯酒,酒劲上头,拉着肖仲钦悲愤委屈的说道:“杨知非他抢我的对象,李芳草原本是我的对象,他明知道我喜欢李芳草,他还跟我抢对象!算什么兄弟?” 肖仲钦嘴巴张的能生吞一个鸡蛋,每个字他都听得懂,但连起来他愣是不知道什么意思。 经过秦鸿颠三倒四的控诉,肖仲钦总算是明白了。 “这个事吧,我觉得不能怪杨……”肖仲钦摸着下巴,就他来看,人家李芳草和杨知非算是两情相悦,甜甜蜜蜜的,好像从头到尾都是秦鸿一个人在单相思。 秦鸿虎着脸看着肖仲钦,大有肖仲钦敢帮杨知非说话,他也跟肖仲钦绝交的架势。 肖仲钦话到嘴边,硬生生的转了个弯,“……李芳草,你没跟人家女同志说你喜欢她,人家女同志也不知道,是不是?” “可杨知非他知道!”秦鸿怒道。 李芳草跟别人处对象他顶多伤心惋惜,而不是像现在这么愤怒,深感背叛。 杨知非叹气,秦鸿非得钻牛角尖,他也没办法,“你喜欢李芳草,我也喜欢李芳草,大家公平竞争,李芳草选择了我,你怎么逢人就说我抢你对象?我的名声就不重要?” “你怎么知道李芳草不喜欢我?如果我先跟她提处对象,她肯定选择我!”秦鸿理直气壮。 杨知非重重放下酒杯,“秦鸿,你可以生我的气,对我不满,但你不能这么去想李芳草,你把她当什么了?” 是个男人过来要求处对象,李芳草就会答应的吗?这是在侮辱李芳草。 “这个事吧,现在已经是大米煮成粥了,你总这么揪着不放,没什么用处,不如想开一点,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呢?”肖仲钦劝解秦鸿。 秦鸿冷着脸说道:“又不是你的对象被抢了,你当然可以站着说话不腰疼!” “老杨,这事是你不对。要不这样,我出个主意,你认识的姑娘里头,有合适的你介绍给小鸿,算给他补偿,怎么样?”肖仲钦拍着两个朋友的后背,自作聪明的说道。 秦鸿脸上讥讽更浓,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他要把你的好妹子介绍给我。” 肖仲钦被杨知非的骚操作整的哑口无言,饶是他嘴皮子利索,能言善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啊,这个,这个,是有点,不太合适……” “杨知非,你可真是我的好兄弟啊!你看不上的女人塞给我!”秦鸿伤心愤怒。 杨知非扶额,解释道:“是你先在我跟前说肖姝雪多好多好的,我以为你中意她。” 第152章 杯酒泯恩仇 《我在七零种蘑菇》全本免费阅读 肖仲钦当天晚上没能睡到知青点,杨知非把他带去了单位。虽说保密单位外人不能进,但还是可以在门房给他安置一张行军床,凑合一晚上。 杨知非出钱请食堂师傅炒了几个菜,拎了一瓶酒,喊上了秦鸿,过来见见肖仲钦。 秦鸿依旧记恨着杨知非在他单方面跟李芳草闹别扭的时候,趁虚而入,抢走了李芳草的事,爱答不理的嗯了一声,冷着脸过来了。 “肖仲钦,你来了。”秦鸿不冷不热的说道,脸拉的老长,好像肖仲钦和杨知非欠了他八百万不还。 “我没得罪你吧?”肖仲钦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秦鸿冷笑一声,看见肖仲钦就想起肖姝雪在公社故意打翻给李芳草的饭食,那下作恶毒的模样。 “你是没得罪我,可谁叫你有个好妹妹!”秦鸿讥讽道,把那天在公社看到的肖姝雪打翻饭食,还把馒头一块块砸到李芳草身上的事都说了。 这些事李芳草都没有告诉杨知非,杨知非也是第一次听说,脸色铁青,觉得上次收拾肖姝雪下手轻了。 肖仲钦简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把酒满上,连着喝了三杯,咬牙说道:“是我们家管教无方,让兄弟们受累了,我给你们赔罪!” “以后她要是再做什么不要脸的事,你们只管收拾她,不要顾及我!屡教不改,我只当没她这个妹子!”肖仲钦怒道。 杨知非陪着喝了一杯酒,又满上,朝秦鸿举杯,“秦鸿,这杯算我给你赔罪的。” 秦鸿把头扭到一边。 杨知非仰头把酒喝了,说道:“不管你心里怎么想,我还当你是兄弟。” 肖仲钦看看秦鸿,看看杨知非,狐疑道:“你们俩怎么了?” 秦鸿闷头连喝了几杯酒,酒劲上头,拉着肖仲钦悲愤委屈的说道:“杨知非他抢我的对象,李芳草原本是我的对象,他明知道我喜欢李芳草,他还跟我抢对象!算什么兄弟?” 肖仲钦嘴巴张的能生吞一个鸡蛋,每个字他都听得懂,但连起来他愣是不知道什么意思。 经过秦鸿颠三倒四的控诉,肖仲钦总算是明白了。 “这个事吧,我觉得不能怪杨……”肖仲钦摸着下巴,就他来看,人家李芳草和杨知非算是两情相悦,甜甜蜜蜜的,好像从头到尾都是秦鸿一个人在单相思。 秦鸿虎着脸看着肖仲钦,大有肖仲钦敢帮杨知非说话,他也跟肖仲钦绝交的架势。 肖仲钦话到嘴边,硬生生的转了个弯,“……李芳草,你没跟人家女同志说你喜欢她,人家女同志也不知道,是不是?” “可杨知非他知道!”秦鸿怒道。 李芳草跟别人处对象他顶多伤心惋惜,而不是像现在这么愤怒,深感背叛。 杨知非叹气,秦鸿非得钻牛角尖,他也没办法,“你喜欢李芳草,我也喜欢李芳草,大家公平竞争,李芳草选择了我,你怎么逢人就说我抢你对象?我的名声就不重要?” “你怎么知道李芳草不喜欢我?如果我先跟她提处对象,她肯定选择我!”秦鸿理直气壮。 杨知非重重放下酒杯,“秦鸿,你可以生我的气,对我不满,但你不能这么去想李芳草,你把她当什么了?” 是个男人过来要求处对象,李芳草就会答应的吗?这是在侮辱李芳草。 “这个事吧,现在已经是大米煮成粥了,你总这么揪着不放,没什么用处,不如想开一点,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呢?”肖仲钦劝解秦鸿。 秦鸿冷着脸说道:“又不是你的对象被抢了,你当然可以站着说话不腰疼!” “老杨,这事是你不对。要不这样,我出个主意,你认识的姑娘里头,有合适的你介绍给小鸿,算给他补偿,怎么样?”肖仲钦拍着两个朋友的后背,自作聪明的说道。 秦鸿脸上讥讽更浓,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他要把你的好妹子介绍给我。” 肖仲钦被杨知非的骚操作整的哑口无言,饶是他嘴皮子利索,能言善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啊,这个,这个,是有点,不太合适……” “杨知非,你可真是我的好兄弟啊!你看不上的女人塞给我!”秦鸿伤心愤怒。 杨知 第153章 肖姝雪回来了 《我在七零种蘑菇》全本免费阅读 看在肖仲钦天不亮就去给他们砍柴打扫卫生的份上,李芳草回屋拿了一副拍子和几个球给他。 “我听老杨说乒乓球桌是你出钱弄的。”肖仲钦笑着说道,接过了拍子,“你是不是挺喜欢乒乓球?” 李芳草冷淡的说道:“算不上多喜欢,就是活动一下身体。” 肖仲钦来回看了眼拍子,自豪的说道:“我外婆是乒乓球运动员,我的乒乓球是她教的。来来来,我跟你打一局。” “我可比不上你有名师教导,我都是随便打着玩的。”李芳草不想跟他打。 肖仲钦赶忙说道:“我也是打着玩,还没有得到我外婆百分之一的真传,我外婆经常被我气的骂我烂泥扶不上墙,我们家没一个能继承她衣钵的!” 李芳草眼里浮现出了些许讥讽的笑意。 肖仲钦一看李芳草态度松动,问道:“你肯定会打乒乓球的,对吧?” “会一点点。”李芳草慢吞吞的说道。 杨知非差点忍不住笑出声。 “来来来,陪我打一局,我好久没打了,有点手痒。”肖仲钦说道。 李芳草看向杨知非,“让你朋友陪你打。” “不要他,他球技太臭了,比我还烂泥扶不上墙!”肖仲钦嫌弃的说道,“你放心,我让你十个球!” 杨知非对李芳草说道:“跟他打一局吧,看看运动员的孙子是怎么打球的。” “怎么说话的?”肖仲钦斜着眼瞪杨知非,还运动员的孙子,拐弯抹角的骂他呢! 杨知非笑容不变,搬了个凳子,好整以暇的坐在那里,气定神闲的看着两人对战。 半个小时过去了,肖仲钦满头都是汗,呆愣的看看拍子,又看看球,严重怀疑人生,他一个球都没接到过,到现在比分他还是零蛋。 “发球啊!”李芳草依旧是那副冷淡的模样,“不是要让我十个球吗?现在一个球都没让到呢!” 杨知非再也忍不住了,捶着凳子哈哈哈笑的不能自已。 以往不管李芳草跟谁打球,都控制着比分,让对方能赢上五六个球,颜面好看一些,结果今天硬是让肖仲钦吃了个鸭蛋,可见李芳草是多不待见姓肖的。 “人不咋地,口气还挺大!”周三喜在一旁观战,朝肖仲钦翻了个白眼。 肖仲钦看到周三喜就心里发慌,手脚无措,不敢跟她说话,他把拍子放在台上,恭敬客气的说道:“是我自大了,有眼不识泰山。” 杨知非扔给他一条毛巾,“运动员的孙子,来,擦擦汗!” “滚!”肖仲钦没好气的骂道,面向李芳草时又秒变了一张笑脸,“李同志,你球打这么好,有没有兴趣当运动员?我认识江城省队的教练,可以帮你联系一下。” 周三喜立刻紧张起来,她早就习惯了跟李芳草相依为命的日子,要是李芳草回了江城,那她不又成了孤苦伶仃的一个人了? 李芳草摇头,收起了拍子,“我对当运动员没兴趣。” 她只喜欢看看书,种种蘑菇,将来考个大学,她不想活在聚光灯下,日复一日的被压力驱赶着追逐冠军,然后又因为伤痛退役。 “那太可惜了。”肖仲钦惋惜的说道,李芳草还是有很天赋的。 周三喜这才松了口气。 快中午的时候,肖伯岳带着肖姝雪回来了。 仗着有两个哥哥在,肖姝雪底气十足,看到李芳草时轻蔑的冷哼了一声,恨恨的叫道:“大哥,二哥,就是她,她打我耳光!她把我关起来,还把馒头扔地上让我吃!” 不等肖伯岳开口,肖仲钦冷冷的说道:“别人为什么这么对你,你心里没数?” “二哥!”肖姝雪气的跺脚,“你怎么胳膊肘向外拐?我才是你亲妹妹!” 肖仲钦不想在外人面前跟肖姝雪吵架,说道:“你们俩跟我来。” 他带着肖伯岳和肖姝雪去了没人的地方。 “小雪,你这段日子闹的实在太不像话了,你还是跟我们回江城去吧。”肖仲钦说道。 肖姝雪 第154章 专家团来访 《我在七零种蘑菇》全本免费阅读 “小雪,你也确实有些过分了,写封信就让我给他们安排工作,那俩人是蹲过拘留所的,你这也太为难我了。”肖伯岳拍了拍肖姝雪的肩膀,叹气,“你知道我顶了多大的压力才给他们安排的工作吗?” 肖姝雪嘟嘴道:“你写个条子,随便哪里的工作安排一个打发了他们不就行了?” 肖伯岳摇头,亲昵无奈的点了笑肖姝雪的额头,“你啊!” “我早跟你说过,莫玉泉吃喝嫖赌五毒俱全,你居然还跟他混在一起?”肖仲钦恨铁不成钢,“你当他什么好人?” 肖姝雪听见莫玉泉的名字就忍不住颤抖,委屈恼恨的想哭,竭力忍住,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道:“这不是让他回去了吗?我还给他找了个媳妇呢!” “我跟大哥这次来,是来接你回去的。”肖仲钦看肖姝雪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也懒得多说了,“你在这里呆着净搞坏事,不如带回江城放家里看着。” 肖姝雪下意识的不想走,胡乱找了个理由,“我走了,那不正好让李芳草占便宜了吗?不行,杨知非不能娶别人,我受不了!” “你是大人了,我管不了你那么多。你不走也行,但我跟杨知非和秦鸿都说好了,你再做坏事,他们收拾你不必顾忌到我。”肖仲钦冷冷的说道,“你以后最好夹起尾巴做人,但凡惹到他们,他们下狠手整治你,我就是知道了,也不会为你说一个字!” 肖伯岳推了下肖仲钦,“胡说八道什么!小雪是咱们家唯一的姑娘,还能真不管了?她要是能嫁给杨知非,对我们家来说也是好事。” 他们吵的不可开交的时候,一群穿着中山装的人前呼后拥的往知青点这边走了过来,原来是李芳草的书稿送去出版后,寄给了不少专家评审,这些农业种植方面的专家从全国各地赶了过来,就想看看是不是真的有人把食用菌种植出来了。 陈县长满面红光的介绍着各地的专家,有甘省兰城的,有京市的,居然还有两个江城赶来的。 这些专家在李芳草的带领下先参观了她的养菌房,接着又去村里那些养菌子养的好的人家参观了一圈。 很多人来这里之前,都抱着怀疑的态度。 一个年纪轻轻的知青怎么就突破了技术,做到了很多技术人员和老农都做不到的事呢?直到来了小王庄才知道,原来都是真的。 “你是个人才啊!大人才啊!”一个老头感慨的夸赞着李芳草,“这下,咱华夏老百姓能吃的又多了不少,在这条路上领先外国了!” 李芳草哪敢把功劳都揽在自己身上,要不是沾了重生的光,她也想不到蘑菇可以被人类驯化养殖。 “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很多人都帮过我,陈县长,王支书,我们一个知青点的同志,还有村里人都功劳很大。”李芳草认真的说道。 一个专家问道:“你是城里下来的知青吧?怎么就想到蘑菇可以种植这个点子了呢?” “不种的话,就只能天生天长,等下雨了才能有蘑菇吃,但要是人工种植的话,那不是想吃多少就有多少了吗?跟小麦玉米一样。”李芳草落落大方的说道,“咱们老百姓能多一份口粮,少一分饿肚子的风险,咱们华夏就能更上一层楼,位卑不敢忘忧国嘛!” 提问题的专家情不自禁的鼓起了掌,感动到摘下眼镜擦了擦眼睛,“听说李同志是江城人,我也是江城人,江城下乡管理的人是怎么搞的,把这么好的人才送到甘省来了!” 这种人才就应该抢到江城研究所里,让她专心搞研究,从江城把技术推向全国,让全国的老百姓都受益,而不是像踢皮球一样把人踢到甘省农村下乡插队。 “哎,话不能这么说!”甘省的专家们立刻不乐意了,“小李同志是在我们甘省钻研出来的技术,说明跟我们甘省有缘分,种子它得落到合适的土壤里,才能开花结果嘛!” 江城的专家被内涵到说不出 第155章 肖姝雪又作死 《我在七零种蘑菇》全本免费阅读 这话一出,杨知非也紧张起来。 今天已经连着两个人想把李芳草拉回江城了。 他在这边的任务一时半会结束不了,回到江城意味着两个要分开。 不等李芳草开口,京市和兰城的专家纷纷开口了,想拉李芳草去他们那里,这样的人才谁挖到谁就赚到。 李芳草一一道了谢,说现在还没有离开小王庄的打算,村民们在她的带领下种起了蘑菇,但技术也没有完全掌握住,她要对小王庄的村民们负责。 这话一说,不光杨知非和周三喜松口气,陈县长和王支书也松了口气。 知青点的另一边,肖仲钦正疾言厉色的训斥肖姝雪,“你刚才插什么嘴?你是中了哪门子邪?那种场合轮得到你开口?你没见大哥对人家专家都客气恭敬着?你倒好,一开口就揭人家李芳草的短处!” “我这不是怕专家被李芳草骗了吗?她惯会骗人!”肖姝雪支支吾吾。 肖仲钦冷笑,眼神里满是失望和怒气,“你就是见不得别人好!杨知非和秦鸿都跟我说你心思恶毒,下作低劣,我当时还觉得他们过分了,现在看他们真是说的一点都不错,你当着我们的面都想害人,你怎么就这么不要脸!” 肖伯岳从外面赶过来,就看到肖姝雪坐在地上哭,肖仲钦满脸阴云密布。 “这又是怎么了?”肖伯岳无奈的说道,本来想说肖姝雪几句,这会儿看肖姝雪哭成这样,反倒不好开口了。 肖姝雪哭的满脸是泪,“二哥骂我不要脸,我说实话还不行了?她不就是小学都没读完吗?一个字都没认全的人哄骗专家,二哥还帮着李芳草那个骗子!” “老二,算了,小雪没有恶意,她就是怕专家被人骗了。”肖伯岳打圆场。 肖仲钦冷笑,“她怎么没有恶意?她就是想害人!上几次害人吃的教训还不够!肖姝雪,我警告你,饭可以乱吃,但话不能乱说,否则迟早祸从口出,谁都保不了你!” “你二哥说的也没错,今天确实是你冲动了。”肖伯岳也觉得肖姝雪今天做的事不合适。 肖仲钦指着肖姝雪,“你还是不肯跟我们走?我明明白白告诉你,你别当杨知非是个慈悲菩萨,他心里记仇的很,你今天又害他对象,我跟大哥在,他也许不会对你做什么,但只要我跟大哥走了,他要收拾你,轻而易举!” 经过今天的事,肖仲钦算是了解了为什么杨知非和秦鸿那么厌恶肖姝雪了,换了他是杨知非,只怕早对肖姝雪动手了。 肖伯岳原本不觉得有什么,反正李芳草就是个穷知青,没读完小学也是事实,还不许人说了吗? 但经过肖仲钦这么一说,他也紧张起来,点头说道:“小雪,你就别闹脾气了,先跟我们回去。你要认准了杨知非,回去让爸爸找杨知非的父亲好好谈谈,你跟着妈妈去金陵找杨知非的母亲见见面。” 他不信杨知非的父母会由着他娶一个穷知青,会种蘑菇在肖伯岳看来可不算什么本事,吹的再大也是个土坷垃里刨食的罢了,怎么看,李芳草都比不上肖姝雪。 父母都反对了,杨知非还能顶住父母的压力去跟李芳草继续来往? 肖仲钦刚想发火,又闭嘴了,说不通,何必再吵,等他们撞了南墙再说。杨知非要个愿意走捷径的人,何必来这里的穷山沟进行秘密工作。 肖家兄妹回去的时候,陈县长已经带了专家们走了。 不少专家们都问李芳草要了菌丝培养袋,想回去自己复刻一下李芳草的种植经验。 李芳草来者不拒,每个人的要求都满足到了,还有不少专家争着抢着要给李芳草写的书写序,最后陈县长拍板了,谁愿意写就写,毕竟没有哪条法律规定一本书只能要一个序。 专家们心满意足的走了,等着一周后李芳草的书从印刷厂印出来了,陈县长牵头开一个庆祝会,邀请了不少人,他已经请示了上级领导,准备全县推广蘑菇种植。 临走的时候,陈县长单独把李芳草叫了过去,叮嘱了一些事。 看到肖家兄妹回来,周三喜一盆水泼过去,险些把三人浇成落汤鸡。 “你 第156章 新收的狗腿子 《我在七零种蘑菇》全本免费阅读 在申城的一系列相亲中,娄玉娥见识到的都是城里被排挤下来,根本娶不到媳妇的低质量男人们,被打击到灰心丧气。 她以前暗恋钟麓,结果钟麓看不上她,她其实也嫌弃钟麓穷,出身不好,徒有个英俊的长相,会拉小提琴也换不来钱。 从申城回来后,她这才知道钟麓对她来说,已经是好男人的天花板了,还暗自懊悔当初跟钟麓关系搞砸了。 但现在肖姝雪的大哥来了,她这才知道原来世上还有这么好的男人,不但在政府机关工作,长的那么好看,还那么和气儒雅,一下子就把她给吸引住了。 连曾经暗恋过,后悔过的钟麓都在肖伯岳的对比下成了歪瓜裂枣,钟麓的爸爸是劳改犯,肖伯岳的爸爸可是大首长! 刘招娣那丑女都能嫁肖姝雪的表哥,她为什么不能嫁给肖姝雪的亲大哥?她还欠着朱旺宗钱,但因为在公社的人跟前造谣李芳草,被处罚扣了今年一年的社员分红,等于是一分钱挣不到。 肖伯岳经历了被周三喜和张美香轮番骂之后,对知青点的女同志简直深恶痛绝,看她们就像看一群不讲理的乡下泼妇,现在听到娄玉娥如此明事理的话,十分感慨的说道:“她们要是有你一半懂事,小雪哪会受这么多委屈。一个院子里住着,难免有个拌嘴的时候,说点是是非非的话,不过是些小事,她们却搞小团体,排挤人,上纲上线,实在过分。” “自从李芳草来了之后,就开始笼络她们搞小团体,我们都吃过她们的亏!”娄玉娥红着脸看着肖伯岳,自责道:“都是我不好,回来晚了,我要早点回来,小雪也不至于被她们逼的躲到县城里。” 肖伯岳愈发厌恶李芳草,“她还欺负过你?” “我前些日子去申城探亲,她不给我钱,还非要我给她买东西。”娄玉娥摇头叹气,“这种小事太多了,我都没跟她计较过。” 肖仲钦在外面无聊的听着娄玉娥的表演,冷不防一个声音飘了过来,幸灾乐祸的,“她看上你大哥了。” 肖仲钦抬头看过去,瞥见了周三喜,小声说道:“我大哥已经结婚了。” “只要你大哥能帮她回城,就算你大哥的孙子都结婚了,也不是问题。”周三喜认真的说道。 娄玉娥不笨,知道自己已经把李芳草她们得罪狠了,又眼红嫉妒刘招娣回了城,急着想给自己拉关系找靠山,就跟瞌睡来了个枕头似的,知青点来了个肖伯岳。 别说肖伯岳已经结婚了,就算肖伯岳七老八十了,娄玉娥也愿意伺候老头子。 肖仲钦哭笑不得,“你一个姑娘家,别这么说话。” “你不说我是臭小子吗?”周三喜白了肖仲钦一眼。 肖仲钦无奈的笑了,“是我错了,周同志原谅我吧!” “没听她说我跟芳草都是欺负她和你妹子的坏人吗?你跟我道什么歉啊?”周三喜话里带刺的反问。 肖仲钦正色道:“肖同志,我不是傻子,我有自己的判断,你跟李芳草同志都不是坏人。” 周三喜略微满意的点头,“你是挺聪明的……大王庄风景好看吗?” 肖仲钦失笑扶额,看着周三喜手背在身后,一蹦一跳的走了,少女的背影纤细,步伐轻快。 屋里,肖姝雪带着火气随便把床上的东西卷吧卷吧塞行李箱里,不想带的东西就直接扔到了地上,一边收拾一边对肖伯岳说道:“你跟不相干的人说这么多干什么?我们都要走了,再也不回来这种鬼地方了!” 娄玉娥娇羞的神色僵在脸上,“你们要走?不回来了?” 她刚拉关系拉了个寂寞啊,白赔半天笑脸了! 肖伯岳一看肖姝雪生气了,只得出来。 “那你是回江城吗?工作落实了吗?”娄玉娥试探的问道。 肖姝雪不屑的冷哼一声,“你当我是你们,回个城那么多限制?至于工作,想要个工作还不简单?也就你们这些没关系又没钱的人觉得难死了!” 娄玉娥觉得自己心口很痛,她算是体会到 第157章 肖姝雪离开小王庄 《我在七零种蘑菇》全本免费阅读 李芳草跟陈县长说完话,杨知非陪着她回来了。 看到肖仲钦站在知青点门口,杨知非眼里闪过怒火,肖仲钦立刻说道:“我们今天就带着肖姝雪走。” “以后再也不回来了。”肖仲钦补充道。 杨知非冷冷的说道:“希望你说到做到。” 肖仲钦尴尬的笑了笑,看向了李芳草,深深鞠了个躬,“对不起。” 李芳草看着他,“你没害过我,用不着给我道歉。” 肖仲钦坚持道:“是我们没管教好肖姝雪,给你造成了麻烦,我该道歉。” 李芳草淡淡的说道:“随便你。” 说罢,李芳草先进了院子,留杨知非跟肖仲钦说话。 肖仲钦点了一支烟,沧桑的说道:“估计你心里挺看不起我的。” 杨知非说道:“你觉得你妹妹重要,我觉得我对象也很重要。” “我就是想跟你说一声,肖伯岳可能要说服我爸妈带肖姝雪去见你爸妈,走你爸妈的门路,让你跟肖姝雪处对象。”肖仲钦说道。 杨知非轻蔑的说道:“你们当我是还在喝奶的孩子?拿父母出来压我?” 他要真是靠父母吃喝生活的人,说不定就怕了怂了,但他走到今天是靠自己的努力,父母的意见会听,但绝不会盲从。 “我就是跟你说一声,让你心里有个底。”肖仲钦苦笑道,“我看李同志其实很不错,聪明稳重有能力,你们两个挺般配的。” 他看李芳草有种说不出来的亲切感,谈吐文雅,气质温柔娴静。杨知非和李芳草在一起时,两人看彼此眼神都带着光。 这么天造地设的一对,他不希望两个人因为父母的压力而分开。 杨知非毫不客气的说道:“我对象好不好,跟你有什么关系?管好你自己家里人就行,少操心别的。” 肖仲钦无奈的举手投降。 李芳草进知青点先去找了钟麓。 陈县长说两周后有县委组织的各单位联欢会,想让李芳草代表公社出一个节目,唱歌朗诵都可以,借这个机会把李芳草介绍给大家。 李芳草一直很感谢陈县长的照顾和支持,立刻就答应了。至于节目,她想拉上钟麓这个音乐才子,她朗诵伟人的诗词,钟麓小提琴伴奏。 朗诵其实挺没技术含量的,但有了现场小提琴伴奏的加持,格调和质量不就上去了吗? 钟麓一听,立刻答应了。 几个人怕在知青点里拉琴朗诵招来人围观,便商量去河边。 肖姝雪和肖伯岳提了箱子出来时,知青点空荡荡的,只剩下杨知非冷冷的站在那里,一直看着肖家三兄妹走到了村口,这才返回了自己单位。 与其说是送,不如说是监视。 肖姝雪恼火的要命,肖伯岳也觉得十分没脸,“他是不是觉得小雪非他不可,仗着家世好就瞧不起人!” “别那么多事了,赶紧回家。”肖仲钦说道,他出来的够久了,得赶紧去工作了。 肖姝雪却丝毫没有回家的喜悦,心神不宁的站着。李芳草一天不死,她就一天不能安心。要是哪天李芳草回了江城,跑到肖家嚷嚷她才是肖家的真千金…… 肖姝雪整个人都忍不住发抖起来。 想起她在房间里的时候,听到李芳草他们在院子里商量去河边,肖姝雪突然哎呦一声,“我东西拉知青点了!” “什么东西?不重要的话就不要了。”肖伯岳说道,抬手看了眼手腕上的表,他联系的车快到了。 肖姝雪皱着眉头说道:“很重要的东西,我的日记本!怎么能让别人看见呢?” 她把手里提着的小挎包递给了肖伯岳,“我现在就去!拿了日记本就回来。” 肖仲钦想追过去,发现自己手里提着两个箱子,个个都有五十多斤,只得作罢,高声喊道:“你拿了东西就赶紧回来,不要耽误时间!” 肖姝雪没搭理肖仲钦,跑的飞快,跑到了河边。 远远的她就看到李芳草他们几个人在河边站着,钟麓还在拉琴试音。 瞧见肖姝雪之后,众人都沉默了下来。 “你来干什么?”周三喜满怀敌意的问道。 肖姝雪自认为马上要走了,再也不回来了,都撕破脸了 第158章 损坏的小提琴 《我在七零种蘑菇》全本免费阅读 肖姝雪咬牙切齿的瞪着李芳草,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她都给过李芳草活命的机会了,李芳草自己不珍惜。 “江城那么大,就算芳草回了江城,也未必碰的上你,你何必在这里咄咄逼人?”钟麓厌恶的看着肖姝雪。 肖姝雪当然不能说怕李芳草回到江城,和熟悉的人聊起出生时的事发现什么蛛丝马迹,进而怀疑自己的身世,蛮横的说道:“我就是不想让李芳草出现在江城,我就是有这个本事收拾你们!” “你讲不讲理?芳草的父母还在江城,她怎么可能再也不回去了!”钟麓皱眉说道。 肖姝雪心里一紧,她只顾着想自己不能失去肖兴国和杜文雨,却忘了李芳草是在李家长大的,在李芳草看来,李德福和赵小凤就是李芳草的亲生父母。 “你去江城看望你父母可以。”肖姝雪清了清嗓子,叉腰恐吓道,“但看完必须就走,不得停留,别让我在江城看到你,听说你,否则我就对你不客气!” 李芳草忍无可忍,“多行不义必自毙!你与其来威胁我,不如自求多福!” 肖姝雪瞪大了眼睛,伸手抓住李芳草的肩膀,状若疯癫的叫道:“你听到没有!我不是在吓唬你!只要你让我看到你在江城,我就弄死你!” 钟麓没想到肖姝雪还敢上手,一把推开肖姝雪,喝道:“住手!” 张美香和周三喜在一旁早等急了,听到吵架的动静赶紧往这边跑。 而已经被心中的秘密折磨到疯魔的肖姝雪被钟麓推开后大怒,当即朝钟麓狠狠的撞了过去,钟麓被她撞到了地上,手里的小提琴飞了出去,落入了河里。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钟麓手脚都在颤抖,立刻跳进了河里,想把琴捞上来。然而钟麓是北方人,旱鸭子一个,几个浪打过来,他就沉进了河里。 李芳草立刻纵身跃入了水中,周三喜也慌忙跳进了河里,两个人合力把沉到水下的钟麓拉了上来。 “你先带钟麓上岸。”李芳草抹了把脸上的水迹,深吸了一口气,又一个猛子扎了下去。 她在江城长大,夏天经常到江边游泳摸鱼,水性很好。 然而村口这条河泥沙很大,能见度低,她几次下水,都没能在河底看到钟麓的小提琴。 周三喜拉着钟麓上了岸,钟麓这会儿上早就回过了神,喊着芳草的名字,让她赶紧上来,他不要小提琴了。 李芳草在水中朝他招了招手,又换了一个地方,凫水下去,她知道这把小提琴对钟麓的意义,是陪伴他长大的,也是他的精神支柱。 “你快上来,我不要琴了!”钟麓浑身湿透,焦急的在岸上大喊道。 周三喜把钟麓拽上来,体力早就耗尽了,瘫在河岸上大口喘着气,张美香旱鸭子一个,帮不上忙,跑回村里喊人去了。 连着几次,钟麓都只能看到李芳草从水里冒出头,换口气又接着下去了,看的人心惊胆战。 钟麓捂着脸哭了起来,喃喃道:“你上来吧,我不要琴了!” 一把小提琴而已,没有李芳草的命重要。 李芳草已经体力不支了,凭着一股劲,最后一次下水时,在水底摸到了钟麓的小提琴,心中一喜,脚下一蹬,浮了上来,朝岸边游去。 钟麓看到李芳草离岸边越来越近,一颗紧绷的心才渐渐松了下来,跑进浅水的地方,把李芳草拉了上来。 李芳草浑身湿透,冻的脸色发白,手脚都在哆嗦,却仍然紧攥着小提琴不放。 看着不忘朝他笑的李芳草,钟麓突然泪流满面。 这会儿上,张美香带着一群来救援的人跑了过来,谭锦绣举着大被单,把李芳草整个包了起来,心疼的说道:“冻坏了吧!” 张美香递给了钟麓一张床单,又用床单包住周三喜,扶了周三喜起来。 李芳草抓住张美香的胳膊,问道:“肖姝雪呢?” “嗐,跑了!那垃圾玩意儿看见自己闯祸了就跑了!”张美香说道,“我怕你们有个闪失,就赶紧回去喊人了,没顾上她! 第159章 肖老二的梦 《我在七零种蘑菇》全本免费阅读 肖姝雪神色闪过一丝慌张,说道:“日记本我放包里了。” “哦?真的吗?”肖仲钦冷冷的盯着她,“你打开包,让我看看。” 肖姝雪慌了,把包放到身后,嘴硬道:“我的日记本凭什么让你看?你好意思吗?” “我不看你的内容,我就看看那个本子长什么样。”肖仲钦说道。 肖姝雪撇嘴说道:“就不给你看,我的日记本是我私人的东西,谁也不许看!” 肖仲钦冷着脸站了起来,一把将肖姝雪藏在背后的包拽了过来,肖姝雪尖叫了一声,想扑过来抢,被肖仲钦一把推了回去,摔在了卧铺上,眼睁睁的看着肖仲钦把她包倒过来,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掉落到了卧铺上。 有擦脸霜,有胭脂,有发卡,有头花,有零嘴,散散碎碎不少东西,就是没有本子,连一支写字的笔都没有。 “你的日记本呢?没找到吗?”肖仲钦讥讽道。 肖姝雪上学的时候就是个混子,学渣。她说日记忘宿舍的时候,肖仲钦就起了疑心,觉得肖姝雪一个连老师布置的作业都懒得写,看书就犯困的人怎么可能突然勤奋到写日记? “你凭什么搜我的东西!”肖姝雪哭了起来,尖叫道,“肖仲钦,我恨死你了!你凭什么搜我的东西!我要跟爸爸妈妈说!肖仲钦,你就是个无耻的贱人,你吃里扒外,帮着外人来欺负我!” 肖仲钦恼怒指着肖姝雪,暴喝道:“你再骂一句试试!” 这会儿上,肖伯岳提着热水瓶进了卧铺包厢,看到的就是肖姝雪尖利的哭泣,肖仲钦一副要揍人的架势。 “你们俩闹够了没有!”肖伯岳怒道,“老二,你是哥哥,你像个哥哥的样子吗?你能不能别总是欺负妹妹!” 肖姝雪哭的满脸是泪,“大哥,他搜我的包,他非要看我日记!我不活了,大哥,他要逼死我啊!我去死好了!” 说着,肖姝雪就推开火车的车窗,一副要跳下去的架势。 肖伯岳吓了个半死,慌忙把肖姝雪从车窗上扯了下来,肖姝雪还在挣扎着往车窗那边爬,哭叫道:“我去死好了!二哥看我不顺眼,我去死了二哥就满意了!” “够了!”肖伯岳用力的关上了窗户,挡在窗户前面,怒瞪着肖仲钦,“你到底想干什么?非得这么欺负亲妹妹吗?你把她逼到绝路上,你就高兴了,开心了?” 三个人闹腾的动静太大,引得别的包厢里的人纷纷过来看热闹,还有人叫了列车员和乘警过来,说是发生了犯罪事件。 肖伯岳哭笑不得的解释说就是兄妹打闹,亲兄妹,又出示了他和肖仲钦的工作证,这才把列车员和乘警打发走。 身心俱疲的肖伯岳回头,刚准备再骂肖仲钦几句,就见肖仲钦拎起自己的包,把工作证揣进了皮夹克里头,面无表情的要走。 “你去哪?”肖伯岳叫道。 肖仲钦冷漠厌恶的看了眼肖姝雪,“我不跟贱人一个车厢。” 说罢,推开挡着门的肖伯岳,头也不回的走了。 “你,你!”肖伯岳气到无语。 肖仲钦从软卧一路往硬座那边走,听了一路的八卦。 “软卧那边有男的欺负女人!” “听说那女的喊的可大声了,把公安都喊过去了!” “哎呦,那男的忒不是东西了!火车上都敢犯事儿!” “那女的还要自杀呢!哎哟哟,这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啊!” “听说那男的还是公安呢!” 肖仲钦火冒三丈,恨不得回去把肖姝雪揍一顿,然而刚转身,又觉得无聊,肖姝雪不就这样的人吗,哭几声,颠倒是非黑白,把自己塑造成受害者,再装模作样的哭着喊着要自杀,让所有人都同情她,帮着她指责她想收拾的人。 他怎么有这么一个恶毒低劣的妹妹! 肖仲钦在硬座车厢随便找了个去江城的人,把卧铺票换给了这个人,抱着包坐到了座位上。 远离肖姝雪之后,真是空气都新鲜了不少。 入夜之后,火车疾驰在西北广袤的原野上,肖仲钦听着对面的男人侃大山吹牛,顶 第160章 秦鸿探病 《我在七零种蘑菇》全本免费阅读 娄玉娥垂死挣扎,“也没多少钱,她可怜我生活困难才给我的。” 杨知非说道:“肖姝雪是这么好心的人?她到底让你干什么?你坦白的话,这钱就是你的,我们分文不取。” 娄玉娥见瞒不下去了,“她,她就说让我看着李芳草,要是李芳草离开小王庄去别的地方,得跟她打电话告诉她。” “还有别的吧?”杨知非决定诈一诈她,“张同志听到的可不止这些。” 娄玉娥只得说道:“我也不清楚她到底什么意思,她说什么要是我能让李芳草再也不能蹦跶了,我想要什么她就给我什么,这,这什么意思?总不至于让我去杀人吧?我哪有那胆子……不不,杀人是犯法的,要吃枪子的,我怎么能干那样的事呢?我跟李芳草关系是一般,但真没到杀人的份上啊!” 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同时看向了杨知非。 肖姝雪对杨知非有多大的爱意,才能嫉妒到想要杀掉李芳草啊! 杨知非脸色阴沉,肖姝雪竟然是真的想对李芳草下杀手,但他坚信绝不是因为爱他爱到无法自拔。 他又不是傻子,肖姝雪看他的眼神里面哪有多少爱意,和李芳草看他时那亮晶晶的眼神比起来差远了。 “她都让你杀人了,没送你把刀什么的?”张美香抱着胳膊说道。 娄玉娥吓了一跳,争辩道:“别胡说八道,那都是肖姝雪随口说着玩的,怎么可能让我去杀人?她就给了我那么点钱,外加一盒进口的奶糖,我总不能为了那点东西把自己的命都搭上!再说了,奶糖还是她吃不了才给我的,她说她牛奶过敏,根本吃不了一点带奶的东西,回家就收拾他们家保姆什么的,她都不是诚心给我礼物的。” 杨知非猛然抬起头,他总算想起来了,很多年前,他刚跟肖仲钦认识的时候,肖仲钦跟他说过,肖家那个娇滴滴的女儿吃不了任何牛奶制品,否则就会发生严重的过敏反应。 也是奇怪,肖家除了肖姝雪,都没有人对牛奶过敏。 而去年,他跟李芳草回江城时,李芳草妈妈也是对牛奶过敏,差点死掉,可李芳草喝起奶来一点事都没有。 杨知非回忆起匆匆一面瞥见的赵小凤,只记得这女人面容枯槁,瘸着一条腿,邋遢憔悴,像五六十岁的老婆子,和李芳草真的一点都不像。 王连山挥手让娄玉娥回去,安慰众人道:“幸好肖姝雪回江城去了,以后再也回不来了,想害人也没机会了。” 杨知非不可置否,把疑惑压到了心底。 他坐到李芳草床前,守到天亮,直到李芳草退烧之后,他才回了自己单位,拨了个电话出去,请电话那边的人帮忙调查一下,主要是想知道有什么隐情,让肖姝雪如此的为什么很怕李芳草离开小王庄回江城,又痛恨李芳草到了非得让李芳草去死的地步。 李芳草醒来后,已经是中午了。 张美香给她端来了一碗鸡汤面,她正吃着面,秦鸿过来了,拎着大包小包的礼物,有罐头,有奶粉麦乳精鸡蛋糕。 “听说你病了,我过来看看你。”秦鸿看到李芳草坐起来吃饭,稍微放心,问道,“你好些了吗?” 李芳草笑着点头,客气的说道:“已经好了,还麻烦秦同志跑一趟。” “不麻烦,一点都不麻烦!”秦鸿笑着说道,坐到了李芳草床前。 自从上次给秦鸿过生日,秦鸿发脾气走人之后,这还是她第一次跟秦鸿见面,李芳草多少有些尴尬。 “听说是肖姝雪搞的事,害得你跳水里了?”秦鸿也有些尴尬,没话找话说。 李芳草点点头,把那天的事说了一遍。 秦鸿急了,“一把琴而已,哪比得了人命重要,你怎么能不顾危险去找琴呢!” “那把琴对钟麓很重要。”李芳草轻声说道,“陪伴他走过了艰难的岁月,是他的精神支柱,他不能失去那把琴。” 钟麓站在窗外,听着李芳草温柔清润的嗓音,站了好久,才默默转身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