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追吾妻》 1. 第一追 []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打在沁香阁院内的芭蕉叶上,沙沙作响,泥土的清香伴着细碎的风混着雨丝,从支开的轩窗飘了进来。 皎皎坐在窗前双手支着下巴,袖子垂落下来,露出皙白的藕臂,看了半晌的雨。 神思游离之际,千霜从外间走进将一封烫金请帖放在妆奁前,她见皎皎凝神望着窗外,忙碎步上前,将窗户关紧。 “早春寒凉,郡主当心染了风寒。” 皎皎回过神,看了一眼千霜放在桌上的帖子,“那是什么?” 千霜将一杯热茶奉给皎皎,“下月十二宫里要办春日宴,连皇上也要参加,皇后娘娘特意指了郡主赴宴。” 皎皎听闻立刻放下手里的茶,伸手拿过那烫金请帖打开,宛若春水的眸子中,闪着点点的光。 春日宴! 如果陈璟能和她一起赴宴,那她现在可要开始准备起来,大到衣服、首饰,小到配饰挂件,皎皎脑海中瞬间有几百种想法,都是她跟陈璟如何光彩熠熠地出现在众人中间。 可转念又一想,陈璟应该不喜欢她赴这个宴的,自从两年前春日宴上颁了将她指婚给陈璟的圣旨,陈璟再也没有赴过春日宴。 皎皎瞬间萎了,她趴在妆奁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用那请帖敲着桌面。 不行! 她一定要说服陈璟去春日宴,今年她说什么也要与他一同去,往年都是她自己孤单单地去,孤单单地回,让那些贵女好顿嘲笑,她与陈璟感情不睦。 她知道,陈璟确实不喜欢她。 成亲两年,他就像一座冰山一样刻意冷着她。她知道陈璟怨她用自己的身份,不顾他的意愿求那一道指婚圣旨,硬逼着他娶了她,险些葬送他仕途。 可若不是因为那件事的缘故,她又怎会爱上他。陈璟身为新科状元,每日求亲的人踏破门槛,若是被人捷足先登,岂不是要后悔一辈子?遂才出此下策,想着成亲以后两人慢慢相处,陈璟总能喜欢上她。 皎皎时常在想,就算是冰山,也有融化的一天吧,她总要试试才行。 所以这个春日宴,她必须让陈璟跟她一起去。 想到这,皎皎立刻有了信心,她一把从妆奁前坐起来。 千霜看着自家郡主,一会落一会起,脸上表情变化万千,不禁思索起来。 “陈璟什么时候回来?”皎皎问。 千霜摇头,“不知。” “你快去问,我也好早做准备。”千霜不知道皎皎的打算,有些不明所以,她刚走出门,险些撞到从外急急进来的幼雪。 “郡主!” 千霜蹙眉轻斥,“做什么这么急?” 幼雪脸带笑意,“郡主,明阳来报,说咱们大人午后就能到府了。” 皎皎起身,“陈璟要回来了?” 幼雪重重点头,“是朝晖先行到府,将大人一应行礼物件送回,明阳才来禀的。” 皎皎听见幼雪如此笃定,眉眼立时舒展开来,满心欢喜,这可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呢。 她坐下拿起笔来,将一应要采买的东西迅速写下,递给幼雪,“你去叫人备下这些,不够就出去采买,记住都要上好的,叫膳房现在准备,我收拾妥当就过去。” 幼雪领命出门,皎皎又叫千霜去衣柜里取了一根淡碧色的襻膊系好,就疾步往后院的膳房走去。 忙碌一个上午,皎皎满意看着她忙碌了一个上午的成果,玫瑰饼、荷花酥这两样点心,并一道水晶虾仁。 都是陈璟爱吃的菜,皎皎虽然不善厨艺,但是为了陈璟还是用心学了很久,她不想让陈璟觉得娶了一个花瓶在家,现在甚至连庶务都有在好好学习。 这几道菜是她早就琢磨好的,只是做这几道菜费时费力,皎皎还被油溅了手腕,众人不忍,劝她去歇,皎皎哪肯假手他人,硬是忍着痛做完了。 叫人在正厅摆上膳,沁香阁上下忙碌起来。 皎皎换了身衣服,重新梳洗过,坐在妆奁前,仔细看着自己的妆容鬓发是否妥当,铜镜里一张芙蓉面,五官是精雕细琢一般精致,乌黑的鬓发利索地盘起,钗环轻点,一切便是浑然天成的天姿国色。 皎皎是个美人,尤其是肤色,像是月华一般的白,又生在满月,遂才得了小名,皎皎。陈璟不喜欢她过于艳丽,所以她成亲以后很少化浓艳的妆容,连衣服都改成素色,她想着,照着他喜好打扮自己,也能得他多瞧几眼,总不至于厌恶去。 千霜从上到下,检查个仔细,又将皎皎的发钗调整了位置,理顺了流苏。 “郡主天姿国色,是人见了都会喜欢。” 皎皎对着镜子淡淡一笑,脸上浮上红晕,不再说话。 她起身来到书架前,从一方锦盒中,拿出一只精致的香囊,天青色的缎面上绣的是翠竹,香囊里面放的是她精心调制好的香丸,名曰雪中春信,香气淡雅悠远,那是陈璟喜欢的味道。 她将香囊放在袖袋内,只等见到陈璟送给他。每个月皎皎都会为陈璟准备一个小物件,只是这次陈璟走得久,她不擅女红,找到绣娘一针一针地学了好久,才做成今日的这个香囊,这已是尽她全力。 周嬷嬷上前,查看皎皎被油溅上的手背,刚才只胡乱冲了冷水,这会红色的印子烙在皙白的腕子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周嬷嬷心疼极了,开始细细地为皎皎涂上烫伤膏。 “嘶...” 手背上传来丝丝缕缕的疼痛,让皎皎的手往后瑟缩了一下。 周嬷嬷忙吹了吹,抬眼温声道:“郡主可要注意,这烫伤膏是日日要涂的,否则落下疤就不好了。以后下厨这等事还是交给膳房就好,郡主再不必亲自做的。” 皎皎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被细布包上,总觉得碍眼。 “知道的嬷嬷,就这一次,他回来,第一顿我总要尽些心意。” 周嬷嬷摇摇头,谁能想到自己奶大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高贵郡主,嫁来陈府两年,竟然练得一手好厨艺,只为讨好自己的夫君,要知道郡主从前是个什么性子,她再清楚不过。 想到即将要见到陈璟,皎皎的心就怦怦直跳。 过了半晌也不见有人来禀,皎皎又担心菜凉,失了风味。她起身在门前站着,有些焦急。 幼雪来报,“郡主,回了!” 皎皎听见,提裙急急地就往外走,忽又回来,在妆奁前,看着自己,理了理鬓发,见自己上下是齐全妥当,又把包扎的手腕隐在宽松的袖中,才往前院走去。 廊下的风铃叮当作响,她想着他从远方归来,那是她爱慕的公子,她的心像是不听话的小鹿,都要跳嗓子眼,任她努力安抚,却不能自持。 她一路疾步,不顾雨丝落在自己的身上,直到前院,皎皎淋了个半湿,看见刚入门的陈璟正朝她走来。 只见他一身青衫阔落,剑眉星眸,积石如玉、列松如翠,虽带有从远处归来的风尘,却依然如同画中走出的谪仙一般冷润、清洌,他的出现,好像连落在他身上的细雨都变得华光万千,衬的周遭一切,黯然失色。 皎皎的心不自主地悸动起来,哪怕成亲两年,她见他还是会心动。她嘴角浮出甜甜的笑意,两个梨涡若隐若现,她上前敛身施礼,张口温声问道“夫君办案归来,一切可还顺利?” 陈璟眼眸淡淡瞥过皎皎,只回了句“还好。”就疾步往书房走去。 皎皎抬步跟在他身后,看着陈璟挺拔的背影,离她不过一步的距离,抑制不住的喜悦,终于不是在梦中见他,可真是好。 到了仰止轩,陈璟进门,皎皎上前对着陈璟背影道:“夫君一路劳累,我已叫小厮备好水,我...” 听见皎皎欲言又止,陈璟转身看她,“你什么?” 一抹红晕爬上脸,显得皎皎甚是可爱,未出口的话有些害羞,毕竟是女儿家,但皎皎还是鼓起勇气,抬起眼眸看他。 “我来伺候夫君沐浴更衣。” 陈璟听闻,淡淡垂下眼眸,显得十分疏离,“不必。” 他又朝外叫道:“朝晖!” 朝晖忙入内准备伺候陈璟更衣沐浴。 皎皎看着陈璟入内,又站在原地说道,“午膳已备好,夫君沐浴更衣后,可去沁香阁用膳。” 陈璟此时已经进了浴室,未再回皎皎。 重云站在一旁,轻咳一声,有些犹豫道:“不必劳烦郡主...那个,大人已经在路上吃过了,沐浴更衣过后,要进宫复命,今夜怕是不能回了。” 皎皎听闻陈璟又要走,一时诧异,茫然地看了看重云。 “不在...府里吃了吗?” 重云点头。 皎皎呆呆地站在原地,偶有凉风夹着雨丝吹在她的脸上,让她的细小的鬓发混着雨水贴在脸上,她毫无感觉。 无妨。 待他出来,她问问他,若是他恰好饿了呢,或者听见是自己爱吃的膳食,又刚好想吃了呢? 她这般安慰自己。 她从袖内掏出那只香囊,想着他戴在腰间的样子,定十分相配他超然出尘的气质,那样那些觊觎他的女子,也该知道她与他是琴瑟和鸣的。 片刻后,陈璟沐浴更衣完毕,从浴室走出,只见他换了一袭绯色官袍,加之他本就清冷疏离,自带一种生人勿近的威严,单看着那背影,就是两袖清风一身正气凛然。 陈璟走到廊下,皎皎立刻上前,伸出未烫伤的那只手,将香囊递给陈璟,仍旧带着淡淡笑意看他。 “夫君,这是给你的,不知夫君是否喜欢。沁香阁已经 2. 第一追 [] 皎皎隐约听见这话,起身站到窗边,细耳听去,只听两人接着谈道。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已经有十日了吧,大人在外办差,叫朝晖提早带着人回来的。这也是朝晖让我调动家里的人去那边管事,我才知晓的。” 廊下的谈话在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皎皎错愕,站在原地。 陈璟... 有了外室? 她开了窗缝,朝外看去,借着廊下昏暗的灯光,才看清说话的那两人是前院的小厮,一个叫阿诚的,一个是小川,都是在门房负责传话办事的。 那叫小川的说道,“咱们大人一直不近女色,连天仙一般的郡主都放着,怎么会养外室?” 阿诚一把拍向小川的头,“多嘴!那两个字也是你能说的?明日一早,你我要往那边送东西,咱们手脚都麻利着些,省得被朝晖训斥。” 小川捂着嘴,忙点头,两人朝后院走去。 皎皎彻底清醒了,脑中嗡嗡作响,她抚着胸口,大口喘着气,像是快要窒息了一般,眼神死死盯着窗外。 千霜恰好端着水进来,放在架上,“郡主该梳洗睡了。” 见皎皎站在窗前发愣,千霜走上前,只见皎皎面色苍白,定在窗边。 千霜见此,慌忙唤她,“郡主!你怎么了?不舒服了?” 皎皎迷茫地转身看着千霜,随口编了个理由,“无事,就是想家了。” 千霜扶她坐下,“不是前日才回过府?” 皎皎未再说什么,千霜见皎皎面色稍有缓和,才放下心伺候皎皎洗漱更衣。 睡前千霜照例要添上安眠香,皎皎只说,“今夜就不必添香了。”千霜听见,不再添香,将重重帐幔放下,退出了内室。 皎皎躺在榻上,听着外面传来轻柔的沙沙声,细雨如针一般下着,还未停。她不想添香,睡得轻一些,也好听着院内的动静。 是日皎皎起得极早,天色还阴沉着,用过早膳,皎皎算着到了阿诚与小川出府的时辰,皎皎对千霜幼雪道,“我去锦书那里,你们不必跟着。” 千霜回是,看着皎皎一个人去了后院。 来到后院,皎皎叫自己的陪嫁小厮明阳套上马车,暗自跟了阿诚与小川去。 马车到了铜锣巷,皎皎让明阳将马车远远停下,自己下车跟着,眼看着阿诚与小川入了一座小院的门,没过多久,皎皎竟看见陈璟的马车,停在那院子前面。 陈璟一身官袍下了马车,直进了那院落中去。 皎皎站在树下,那道身影她绝不会看错。雨丝又细细地飘起来,皎皎挪动脚步,到了那道院门外。 她听见陈璟清冷的嗓音从院内传来。 “你只消养好身体,其他的一切我来安排。” “仲云,谢谢你。”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徐令云一身白衣,站在树槐树下,抬眼望着陈璟,心不由的悸动起来。 “我自是知道你不需要我谢,只是你这般待我,我竟不知该如何回你。” “师恩不言谢,如今我能为老师做的也只有这些,其他的事,我再慢慢筹谋。” 徐令云见满树的槐花落在陈璟肩头,伸手上前为他轻轻拂落,陈璟却下意识后退,叫徐令云的手落在半空。 她低头浅笑,掩饰尴尬,“惊扰你了,你知道的,我见不得凌乱,这点我们不是一样?” 陈璟侧过头,伸手轻轻掠去肩膀,花便落一地。 “你这样对我,你的郡主夫人可会介意?你成亲了,我却从未问你过得好不好,你...定然很喜欢她吧!”徐令云小心试探。 陈璟听闻徐令云问皎皎,眉宇间微不可察地蹙眉。 “萧氏,她虽嫁于我为妻,可还是小孩子心性,沉稳不足,她做了那等事强迫于我,我自不会多看她一眼,更难提喜欢二字,我做何事也无需她来干涉。” 徐令云听见陈璟的话里透着无奈,心疼极了。 “你若是累了,可随时到这里喝杯茶,我记得你喜欢方山露芽,这次回来我备了许多。” 陈璟点头,“你费心了,早些歇息吧,有任何需要叫人来告诉我...” 两人在院内的谈话陆续进的皎皎的耳朵。 她久久伫立在门外,脑海里回响的尽是那句,“孩子心性,沉稳不足,难提喜欢。” 这句话像是将她的心剖开,一下一下,凌迟一般的痛。 两年了,她以为陈璟已经开始在意她,已经习惯她的存在,他们之间似乎已经开始试着相互了解,甚至试着相处。 可如今她听见他对那院内的女子,那样亲厚,那样温和,他叫她养好身体,其他一切他来安排。 她何曾听见这般温柔的陈璟对人说话,他从来对她向来都是惜字如金。 他叮嘱她养好身体,她生病的时候,陈璟可曾这样叮嘱过她? 一切他来安排,安排她进府吗? 陈璟... 他要纳妾室吗? 那女子唤他仲云,那是他的表字,除了婆母同窗好友,从未有人会这般亲昵地唤他。 她曾以为,陈璟这样耿直疏离的人,只是不懂风花雪月,谈情说爱,那也无妨,她把所有的热情与爱意通通放在他身上,一颗心总能捂化,却唤来他一句,孩子心性沉稳不足。 原来她竟如此可笑,陈璟不是不会爱,而是不爱啊,他对她难提喜欢二字。 既然喜欢她那样难,所以她为他付出所有又能怎样呢,一切不过是徒劳罢了,仔细想想自己这两年那样惦念他竟像是一个笑话一样,她早就成了全京城的笑话。 原来,她信誓旦旦地觉得,在她心中宛若神明,不染尘埃、不近女色的夫君,却也不过是一介俗人,现在他会背着她找外室,以后是不是还会有许多妾室、通房? 可真是俗透了,甚至让她恶心。 皎皎一步步回到马车前,明阳看着失魂落魄的皎皎,一时慌了神。 “郡主...” 皎皎伸手摸了摸马背,轻声道,“把马解给我。” 明阳疑惑地看着皎皎,不知应不应该照做。 皎皎见明阳不动,冷冷地看过去,“我的话你也不听了吗?” 明阳是从小伴着皎皎长大的小厮,自然清楚皎皎的脾气,“解,解,这就解。” 待明阳解好马,迟疑着把缰绳递给皎皎,忙恳求说:“郡主,您想去哪,你也知会小的一声,您就这般走,小的实在不放心。” 皎皎接过缰绳,一把跳上马,大声斥责“不要你管!” 马鞭抽下,那马带着皎皎迅速在铜锣巷穿街而过。 天色暗淡,下着丝丝细雨,皎皎骑马出了城,去了公主府的马场,马场里的管事见是皎皎,自然客气非常地接待了她,见皎 3. 第一追 [] 见皎皎想逃,那人快走几步,将皎皎拦在前面,“小娘子,要去哪里,让在下送你一程可好。” 皎皎看着前面的人,一股酒气袭来,声音和语气极其猥琐,也不知是哪家的纨绔,几碗黄汤下肚,要来调戏他。 她扬声厉斥,“我去哪里,与你何干,让开!” 那人轻声一笑,“呦,还是个厉害小娘子。” 皎皎见那人来者不善,当下只得搬出身份来,冷声道:“我是朝月郡主,你若敢碰我,圣上必然不会放过你。” 那人道:“小娘子,好胆识,竟然自称是朝晖郡主,我倒是想要瞧瞧,这传说中天仙一般的朝晖郡主是个怎样的妙人。” 皎皎看着一眼前,恶臭一般的男人,刚吃了酒肉,难闻的味道喷在她的脸上,只觉一股恶心涌上来。 在暗中,皎皎眼神凌厉地看向那人,冷声斥责。 “你莫要过来,若你敢动本郡主,我定会叫圣上砍了你的头!” 说着,皎皎在暗中握紧了刚才闪进暗巷时迅速从头上摸下来的发簪 可那醉汉何曾会听皎皎的话,不管不顾地上前就要将人拉入怀,猝不及防之间,皎皎看准机会。 “啊!!!!” 一声惨叫从巷子中传来, 皎皎随即从那巷子中跑出,夺命狂奔在街道上。她不顾得一切向前跑,像是把这辈子所有的力气使出来,就在刚才那人靠过来的一瞬间,皎皎将那发簪刺向他的脖子,好在刺中了。 这辈子,皎皎从未这般心惊胆战地惧怕过,她甚至不敢回头,看那人有没有追上来,她知道,只要自己穿过这条街就会到陈府,那时就一切安全了。 陈府... 穿过暗巷,皎皎终于看见陈府门房前隐隐灯光,她拼命向前跑着,那里就是她全部的希望。 陈府众人正当焦急之际,只见从自家门口跑来一人,身量看着有几分眼熟。 阿诚定睛一看,那不正是失踪的郡主吗? “郡主!是郡主回来了!” 皎皎见陈府众人,全身的力气再也支撑不住,直接晕倒在门口。 陈府众人听见,纷纷跑出来,见皎皎倒在门口,慌了神。 周嬷嬷恰好在门口等消息,见皎皎晕倒在门口,大叫了一声。 “郡主!天爷啊,这是怎么回事啊?”说着她立刻上前叫人把皎皎放在背上,背向沁香阁。 周嬷嬷一边背着人,一边叫人去请大夫。 整个府内乱成一团。 陈璟正在书房案头端坐批阅公文,朝晖上前禀报。 “大人,郡主已经回来了,只是...” 陈璟抬头,“只是什么?” 朝晖道:“只是,郡主颇为狼狈,晕倒在自家门口,像是发生了什么事。” “可去请过大夫?”陈璟仍是一脸淡定。 朝晖点头,“已经叫人去请。” “你去禀报母亲一声,待人醒了再细问。” 陈璟不再多说,又继续手中公文。朝晖看着陈璟,似乎有话要说。 陈璟抬头,“还有事?” 朝晖看着陈璟,摇摇头,最终没有说什么,得命出门而去。 窗外的雨丝,仍旧细细绵绵,打在窗棂上沙沙作响。 沁香阁上下灯火通明地忙碌着,皎皎被周嬷嬷背回来后,千霜幼雪将皎皎里外衣服换了个遍,也仔细检查了皎皎的身体,身上有几处坠马落下的瘀青,皎皎脚腕肿的老高。 众人心疼极了,待大夫诊治后,只说皎皎着了风寒,脚腕扭伤,更是受了惊吓,需要精心调理。 周嬷嬷命人将大夫送走,开始按着方子抓药,又给皎皎喂了姜汤驱寒。 周嬷嬷早已经将事情问清,明阳回来禀报时,将事情说了,周嬷嬷自然知道皎皎出走是为何。她当即将此事向柳氏说了,柳氏只说会去找陈璟谈。 皎皎着了风寒,从下半夜发起高热来,千霜幼雪忙个不停给皎皎降温。 柳氏过来探皎皎,看着她高热的脸,紧锁的眉头,柳氏连连叹息,这对天杀的冤家,一个成日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地将人扔在外面,一个镇日将一颗心铺在冰块上,这样个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柳氏在皎皎房中坐了半晌,见皎皎情况稳定,又起身去了陈璟的书房。 见陈璟仍在处理公务,柳氏也不怕打扰,径直推门走了进来。 陈璟见柳氏亲自到访,起身道,“母亲”。 柳氏坐在正位上,冷冷地看他,“你眼里还有我这个母亲?” 陈璟看着柳氏发怒,仍旧一脸淡定,“儿子不敢。” “不敢,你还有何不敢的?你把你媳妇晾在那里晾着两年,皎皎这孩子一颗真心待你,如今,你竟背着人养起了外室,你可还将我,将长公主府放在眼里了?” 陈璟听见柳氏这般说,抬眼看着柳氏,只见她的脸上按捺不住的怒气看他。 陈璟垂下眼眸想了想,又抬头道:“母亲可知那个人是谁?” 柳氏道:“是谁我不感兴趣,只是你是娶了正妻的人,怎可随意私养外室,你若想要妾室,禀报我与你媳妇,我们好好商议便是。” 陈璟道:“儿子并未养外室,是郡主误会,母亲可还记得杨令云。” 柳氏听见这个名字,想了半晌,“杨令云?你是说杨修谨的女儿杨令云?” “正是。” “令云那孩子,小时候我也是见过的,那姑娘随了她父亲,小时候就有才气,我记得她不是嫁到沧州去了吗?怎么会来到京城?” “此事说来话长,儿子去沧州办案,恰好她与案情有一些关联,就带她回了京城。” 柳氏看着陈璟一脸平静,听他所言,其中好像确有误会。 “没有就好,等皎皎醒后,你自去跟他解释,省叫那孩子多想。” 陈璟回是。 柳氏熬了半宿,疲乏得很,与陈璟谈过话回了慈云堂。 皎皎这一夜高热不退,周嬷嬷寸步不离地守在皎皎身边,皎皎在病中时而叫着母亲,时而轻唤陈璟的名字,时而呜咽哭起来,周嬷嬷看着心疼极了。 她从小奶大的孩子,从小受尽宠爱,性格明艳大方,皇宫内外谁不喜欢,就是这姻缘弄人,实在是所托非人,今日情形若是叫长公主知道,只怕会立刻叫皎皎和离。 皎皎折腾到了天亮终于退了热,众人这才放下心来。 翌日清晨,陈璟罕见地去往沁香阁,周嬷嬷看见陈璟主动过来,高兴极了,心想大人还是在意郡主的嘛。 陈璟问过皎皎病情,知道皎皎刚退了烧,现在还睡着,没让人打扰,只说自己等她醒来有话要说。 陈璟拿了一本书来看,皎皎折腾了一夜,这一觉睡得有些长。 可还未等皎皎醒来,重云就过来,在陈璟耳边低语几句,陈璟就急急的出了府。 不巧的是,陈璟刚走,皎皎就醒了。 周嬷嬷为皎皎惋惜,“郡主不知,您睡着的时候,大人在这守了许久,还说等你醒来有话要跟你说。” 皎皎的脸色因风寒泛着苍白,轻咳一声,陈璟来找她,找她说要接外室入府吗? 该来的总是回来,她心烦得很。 “嬷嬷,以后若是他过来,且帮我回了,我...我不想见她。”说完就把头转过一边,闭上眼。 皎皎这一病,病了足有十天半月。陈璟也再未过来,但也没回府,听说是有要案发生,需要审理,吃住都在大理寺。 皎皎终于养好了身子,不再咳嗽,可身上总是无力。 今日春光正好,皎皎让 4. 第一追 [] 那和离书上面已经签下皎皎的名字,皎皎起身伸手扣动柜门上的那朵海棠花,自陈璟归来后的那夜,她已经很久没有打开这方暗格,亦没有在那上面的小册子当中,再为陈璟写下只言片语。 皎皎郑重地将那封和离书,夹在小册子的第一页又再放进去,皎皎看着自己记下厚厚的心事,再看着上面薄薄的那张和离书... 她带着满心欢喜的爱开始,又带着一丝荒凉落幕,很好,一切都结束了,再扣动上面的海棠花纹关好。 皎皎唤来千霜伺候自己梳洗,明日便是春日宴,她自然要早些睡,只想着明日如何能够容光焕发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待春日宴过后,她回禀过母亲,就可以正式与陈璟和离,所以陈璟他来不来这个春日宴,又有何重要? 待皎皎刚刚卸下钗环,周嬷嬷进来禀报,“郡主,大人回来了,说是要见您。” 周嬷嬷自然知晓皎皎和离的心思,若是半月前,陈璟提出要见皎皎,她心里倒是乐得通传,可郡主知道陈璟养了外室,从雨夜归来,伤透了心,病了大半个月,陈璟虽然办公繁忙,可连了问候可没有,可见是冷情薄性之人了。 后来她又暗中去打听,陈璟不在府中的这段时间,似乎又去了那铜锣巷两趟。周嬷嬷心里更加愤愤。 皎皎正在让千霜给自己通发,听见陈璟说要见她,眼皮都未抬一下,伸手蘸了白玉脂涂在皙白的手背上细细保养,良久皎皎说道,“哦,嬷嬷只回,我不想见他。” 周嬷嬷点头,转身出去,对着在廊下站着的陈璟,“大人,郡主说现在不想见您。” 陈璟听见周嬷嬷这般回他有些讶异,他怔愣了一瞬,旋即又道:“我有要事要与郡主说明,还请嬷嬷再为通传。”语气仍是彬彬有礼的。 京城附近出现要案,案情紧急,圣上又催得紧,他前后忙了半个月才将案件结了,可外室一事并未细细对皎皎解释,如今他归来,自然要将话说清楚。 周嬷嬷敛身又进到内室去,片刻后,周嬷嬷又出来,仍旧是与刚才一般的说辞,陈璟愣了半晌,望着皎皎窗前那里明亮的烛火,心里装着事情,面色有些悻悻,转身慢慢出了沁香阁。 他以为,他可以进她的内室,可以跟她说话,而她总是等他归来,对他嘘寒问暖,可如今... 似乎与以往有什么不同。 一阵风起,掀动了院中的芭蕉叶,发出啪啪作响的声音... 翌日,皎皎休息得很好,天色未亮便起身,让千霜幼雪上前装扮,她特意择了一身水华朱色的襦裙,上面绣暗色的百蝶纹样,外罩了一层银红蝉翼纱,发髻利索地挽起,带了一套精致小巧的赤金头面,上了妆,又额间点了花钿,更显皎皎灵动非凡。 今日不光是春日宴,也是长公主伴着太后回宫的日子,皎皎的心情好极了,早早地进了宫。 陈璟一如往常起身,心里还想着昨夜的事,有一种直觉告诉他,哪里不对劲。他信步走到沁香阁,看见门前有洒扫的小丫鬟,“郡主可起身了?” 小丫鬟见是陈璟,屈膝行了礼,只说郡主一早入宫去了。 陈璟望了望那紧闭的房门,近前伺候的人一概不在,小丫头说的话不假,陈璟又问,“郡主何时归来?” 小丫鬟道:“听闻今日宫中开春日宴,郡主要归来怕是要晚间了。” 春日宴? 她一个人去参加春日宴了? 陈璟想了想,回了仰止斋,他坐在案前,凝神想着皎皎的昨夜的拒绝,心里巨大的疑惑和感知都告诉他皎皎似乎很异常。 毕竟他每次归来,她都会主动上前嘘寒问暖,每一次的春日宴她都会早早地做足准备,央求他让陪她参加,只是他生性喜静,所以每次都回绝。 今年的春日宴,她没有来告诉他,只身一人去赴宴? 长期的办案,让陈璟的心思锻炼得十分敏感。 他朝外扬声道:“重云,更衣。” 重云进来,有些摸不着头脑,“大人,咱们要去哪?” 陈璟望着沁香阁的方向,“春日宴。” 重云有些不可置信,春日宴,大人不是从来不去那种宴会? ..... 皎皎一早随众人在宫门口等候太后与长公主回銮,因春日宴与太后的回銮日设在同一日,也算是太后接风宴。 众人与太后见礼过后,太后被恭送回了慈宣殿,略作休息过后,准备赴今日的春日宴,而皎皎自然是被长公主拉去未央宫。 母女二人自从皎皎嫁给陈璟后,已两年未见。这两年赵昭一直在陪太后在五台山祈福修行,如今归来,母女二人自然有许多话要说。 今日春日宴,赵昭自然知晓皎皎喜欢跟那些贵女玩笑一番,想着自己女儿活泼好动的性子,嫁给陈璟那个严谨冷淡的人,这两年怕是要憋坏了,好在每次看到皎皎回复的书信,知道她与陈璟相处还不错,心里略得安慰些,只是不知今日这般重要的日子,却没有看到陈璟在皎皎身边,赵昭心里不禁有些疑惑。 看着皎皎离去的背影,赵昭在门口站了许久。 “长夏。” 赵昭唤来自己的掌事宫女,长夏上前,赵昭在长夏耳边低语了几句,随后去往内室沐浴更衣。 皎皎刚入了御花园,时值初春,满园的花争相盛放,香气撩人,天光正好,微风不急不躁,恰适合在此时节,赏花入宴。 全京城最有权势的贵女郎君几乎都集结在此,不多时候,还要在宴上贡献自己的才艺,以此来博得众人青睐,好为自己觅得一门好亲事。 花中的贵女个个珠翠环绕或低颦浅笑或相谈甚欢或独自赏花,想着法地吸引廊下的那些世家郎子。 其中有姚国公家长女姚芷惜和云阳侯家的二女云岚,两人穿得极为艳丽,站在花丛中窃窃私语。 姚芷惜朝远处世家郎子的廊下望去,甚感无趣。 “这春日宴办得真是一年不如一年,如今越发没有几人能够入得了眼的了。” 云岚正低头赏玩一朵牡丹花,“若不是萧玉柔挡了姐姐的姻缘,姐姐何至于到现在还没有属意的人,当初明明是姐姐在榜下看上的陈璟,姚公爷也已经与那陈璟说了媒,只是还没等陈璟点头,朝月竟然求旨赐婚,若非如此...” 姚芷惜听见云岚说这话,险些都要将帕子撕碎,“成婚两年,萧玉柔深居简出,听说陈璟连萧玉柔的房门都没踏进去过,她又有什么脸来参加春日宴?怕是叫人连大牙都要笑掉了。” “皎皎,在这!” 燕锦书与姜欲晚在人群中看见皎皎,喊她过去。 “哎!” 皎皎应了一声,慢慢走到云岚与姚芷惜身前。两人住了口,颇有些轻蔑地看着她。 “呵!我当是谁如此聒噪,想不到是二位姐姐,想是我久未赴宴,这京中的风气竟然如此不正,正好,让我来树树规矩。 姚大小姐,最近可好? 不知最近,可有相到你满意的郎婿?听闻你让你父亲去新任的礼 5. 第一追 [] 李晨欢看着陈璟的脸色照常,并非有什么不同,只是今日换了一身月白长袍,更衬得他多了几分缥缈之气。 李晨欢摇摇头,“你这是要迷死人不偿命?” 陈璟回过头,仍旧是一张冷脸,“你说什么?” 李晨欢径直走过,“没什么?”他心里忽然闪过陈璟心里审犯人的模样,忽然感觉身边有冷气袭来。 大家伙都太容易被陈璟那张脸迷惑了。 陈璟看向亭中正在和好友喝茶聊天的皎皎,眉间微不可察地蹙起。 似乎哪里不对劲... 正想着,“啊...” 御花园里传来的尖叫声,吸引了众人。 皎皎立刻拉起燕锦书与姜欲晚,看向御花园。 只见姚芷惜与云岚身边飞舞着几只蜜蜂,任凭二人怎样驱赶,都无法将蜜蜂赶走。 两人只好抱头,仓皇跑出玉御花园。 皎皎三人在亭中笑起来,燕锦书一指皎皎的额头,“可真有你的。” 皎皎肆无忌惮地笑起来,“这两人,自从我成婚,就像是盯着我一般,如今我好不容易能来赴宴,谁知她们非但不肯放过我,还变本加厉,若不给她们点颜色瞧瞧,以后岂不是要骑在我头上?” 燕锦书点点头,皎皎自从没了父亲,长公主又被太后拘着去修行,因为陈璟没少受欺负,如今讨回来也算是公平。 这时,有内室监传话来,说是景和殿已经备好宴,叫各位贵女与郎子去赴宴。 皎皎携了燕锦书与姜欲晚进入殿中,有宫女引着皎皎一行入座。 不多时,姚芷惜与云岚也入了座,只是看上去脸上有几处红点,想来是被蜜蜂蜇得不轻。 燕锦书笑笑,问皎皎,“哎,你是怎么把蜜蜂招来的?” 皎皎低头道:“我只是临走的时候,把的香囊丢花丛里嘛!那香囊被我打开了口,香粉撒开了,自然就引来蜜蜂。” 燕锦书与姜欲晚瞪大眼睛,“真有你的。” 皎皎看着姚芷惜与云岚惨状,心里不住地发笑。 不多时候,宣帝带着太后长公主及一干妃嫔过来赴宴,众人起身行礼问安。 宣帝一干人落座,接下来就是漫长的宴饮。 赵昭落座后,在宴中扫视,见皎皎与陈璟坐得相隔极远,心里很是不悦。 于是命人引着陈璟入了皎皎的那一桌。 众人见此情景,纷纷惊叹,赵昭看着众人不自然的表情,心里更加疑惑。 大家为何对皎皎与陈璟坐在一处会是此等反应? 陈璟坐在皎皎身边,一举一动雅人深致,看上去气度不凡。 皎皎坐在一旁,一身红色宫装,明眸皓齿、钟灵毓秀,两人坐在一起真可谓郎才女貌。 宴中的数十双眼睛,时不时都向皎皎这边看过去,大家也都想知道,这两人是不是真如传说中那般感情不睦。 尤其是赵昭的那双眼,一直盯着陈璟不放,恨不得要将陈璟看穿一般。 姚芷惜看着坐在上首那貌合神离的一对,“早就说他们感情不睦,如今岂不是应了这话。” 云岚若有所思,“只不过,两年前两人成亲之时,萧玉柔对待陈璟一片痴心,所有关于陈璟的事情,必然是事必躬亲,恨不得黏在陈璟身上,怎地如今看上去,却冷漠极了?” 正说话间,听见坐在上首太后发了话,“小皎儿,来,让皇祖母来看看你,哦,还有你夫婿。” 皎皎听见这话,慢慢起了身,太后向来视力不佳,平日想要看清楚人都要近前,若是让她看见自己与陈璟貌合神离的模样,定会有许多麻烦。 可是当下... 皎皎咬着唇,愣是不肯看陈璟一眼,她索性心一横,若是太后问起来,只好再行解释。 她刚要离席,一只温热宽厚的手掌将她的手握住。 皎皎抬起眼,看到陈璟竟然主动牵起她的手,“你...” 陈璟并未多说,“上前吧。” 皎皎随着陈璟走近太后跟前。 “皎皎给皇祖母请安。” “给太后请安。” 随即,两人双双参拜下去。 太后笑眯眯地看着一对郎才女貌的璧人,笑着说,“小皎儿,果真是好福气,嫁给这样一个相貌学识俱佳的郎婿,你郎婿待你可好啊?” “劳皇祖母挂心,自然一切都好。” 皎皎点头应着。 陈璟始终牵着皎皎的手不曾松开,殿中众人皆都瞪大了眼,仔细看着两人。 “哎?” “他们两个不是,感情不睦吗?怎么这大理寺少卿的手牵着朝月郡主就没松开过?” “好像确实是这样?” ..... 皎皎与太后寒暄了几句,太后见两人连手都不曾松开过,更是笑得合不拢嘴直说。 “我就知道,小皎儿是个有福气的。” 皎皎地微垂着头,皇祖母一向关心她,可这次注定要让皇祖母失望了,因为今日过后,她就要和陈璟和离了。 手间的温热传来,这种感觉是她从未企及的,更是不敢奢求的,可现在... 两人回到席间,皎皎在不注意期间,抽出自己的手,若无其事地饮酒。 回想起陈璟冷待她的两年,皎皎的心冷得像是一片冰原,陈璟从前哪怕是像刚才给过她片刻的温存与欢愉,她都不会像现在这般难过。 如此想来,今日,刚才那一刻又算得了什么呢? 呵,什么都不是。 皎皎未再看身侧的陈璟一眼,哪怕他就坐在自己眼前,可皎皎心里却恨不得离他十万八千里才好。 想到这里,皎皎又自斟自饮喝了几杯酒。 再想倒,却被一只手拦住。 皎皎醉眼有些迷蒙地看向身侧的人,陈璟看着她。 皎皎轻声一笑,“你要做什么?” “你喝多了?” “我喝多了?也要你管吗?” “我是你夫君,我如何不能管?” “夫君?呵呵,我何曾...嗝...” “我何曾,有夫君...” 一股巨大的悲伤涌上皎皎的心头,她再也不想看见陈璟这一副高高在上的脸,她不想再祈求他的感情,他的怜悯。 皎皎起身拿着那只酒壶和酒杯,起身就要出门去,陈璟起身就要跟上,皎皎一把拂过他,冷声斥道。 “别跟着我!” 殿中众人看着这一幕,陈璟不再作声,皎皎踉跄着脚步出了殿门,众人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赵昭看着刚才这一幕,不放心,叫长夏派人暗中跟着皎皎。 皎皎轻晃着脚步,在偌大的宫廷中游走,这是她从小长到大的地方,对每一处自然是无比熟悉。 景和殿门前便是巨大的太液湖,春日夜色中的湖水,上面有一轮似圆未圆的满月映在上面。 皎皎坐在湖边的石头上,饮下一杯酒,看着天上的月亮,笑着道:“是皎皎啊...” 话音刚落,皎皎面前出现一个黑影... 长夏脚步匆匆,长公主唤她出来的时候,郡主已经不见了人影,顺着酒气,她朝太液湖走去。 还未到,太液湖,只听见扑通一声响,长夏心中暗道不妙,疾步跑到太液湖前,眼前还有一闪而过的黑影,只是夜晚,看得并不真切。 < 6. 第一追 [] 赵昭站在陈璟面前,双眸之中带着一丝冷意。 “啪!” 赵昭一掌打在陈璟脸上,怒斥道:“这两年,你都对皎皎做了什么!” 陈璟闭口不语。 赵昭指着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皎皎,“你可知,皎皎在来信中,从未提及你对她的一切所作所为,她从不会因为你冷待于她,向我这个当娘亲的抱怨与指责!” “而你呢?私养外室!皎皎生病,你不管不顾,从不踏进她的房门,更别说对她有一句温言软语,枉你饱读诗书多年,就是这样对待自己的结发妻子?” 陈璟面对赵昭的指责不发一言,站在原地,眉宇紧锁。 赵昭再次冷声道:“皎皎这一次落水,我只看你该如何作为,若是不然...” “若是不然,只怕你的仕途之路怕是到头了。” 说罢,赵昭拂袖而去,留陈璟站在原地拱手恭送。 这时重云急匆匆送来衣物,让陈璟换上。 待换好衣物,陈璟看着正躺在内间的皎皎,又拿来一张纸,在上面急速写下关于宫中失火案情让重云去办,圣上下的命令不好耽搁,但皎皎这边还需要人照顾,陈璟权衡利弊,让重云与朝阳先行到失火现场去勘查,自己则是待皎皎情况稳定后再去。 重云领命而去,陈璟慢慢走到皎皎床前,坐在床边,借着昏暗的灯光静静地看着皎皎。 面若芙蓉的脸上,此时因为高热浮上两团红晕,皎皎的眉宇间拧成一团,神色极其痛苦。 刚从水里出来的时候,陈璟已经为她按压出水,并且渡了气给她,因为他是她的夫君,在场之人,当然无可置喙。 但是,这却是陈璟第一次和一个姑娘如此亲密,他们成亲两年,因为感情淡漠的缘故,两人总是相敬如宾,他对她的热情更是谢敬不敏,更多的时候是回避。 他想再过两年,她倦了,自然会提出和离,那时他放她归家,再觅良缘。谁叫他此生本就与姻缘无果... 可意外总是来得这样突然,如今皎皎躺在床上生死未卜,他身为他的夫君,即便没有刚才长公主那番敲打,他也同样会照顾她,毕竟换作另一个人,他也同样会救,他虽然对皎皎没有男女之情,但是却视她如亲人。 陈璟在皎皎这里熬了三日,皎皎的高热总算是退下去,可皎皎整日昏睡,赵昭还是很着急,把御医时时拘在皎皎床前诊治。 御医只说,皎皎昏睡不醒的缘故怕是与在水中磕到头有关,皎皎脑后的肿块虽然已经消去了大半,但完全恢复还是需要时间。 陈璟衣不解带地照顾了皎皎三日,但案情耽误不得,陈璟向赵昭说明查案一事,赵昭才放陈璟离开。 陈璟这才带着重云与朝阳去向永泰殿,永泰殿不大,是历代皇族存放宝玺之地,陈璟仔细查看了存放的宝玺,十二方宝玺皆都端正地放在纯金打造的金匣内,看上去并无异样。 在离金匣不远处,发现女尸的位置,现场有烧焦的痕迹,在门口旁还有一只红色的宫鞋,看上去应当是死者的。 更加奇怪的是,在尸体位置的不远处竟然有一口大水缸,里面是装了水。 重云疑惑道:“大人,此案属下怎么也想不明白,仵作的尸检文书上明明写着,这宫女是被活活烧死的,身上也有火油味,可这水缸离自己这般近,为什么不能进行自救呢?” 陈璟上前查看那口水缸,只剩下三分之二,“并非没有自救,只是火势太大,自救不成罢了。” 陈璟环顾四周,发现一串脚印,他拿着那只宫鞋与这个脚印做对比,明显是死者的,想来是被火烧的巨大痛苦,让死者在房中挣扎。 可除此之外,案发现场再没有其他人进来痕迹。 重云想了想:“难道是自杀?” 陈璟立刻否定这个想法,“如果是自杀,何必选择这么痛苦的自杀方式?” 重云与朝阳立刻如醍醐灌顶一般,对着陈璟满眼的佩服。 死者是一名三十多岁的宫女,背景十分简单,而永泰殿,因为扑救及时,只烧焦了殿外的红木,并无太大损失。 因为缺少线索,陈璟命人把现场案发情况整理后,便拿到大理寺,打算仔细参详。 而这时,有小太监慌忙来报。 “大人!郡主醒了。” ...... 好冷... 真的好冷... 好像冷得无法呼吸,巨大窒息感像是有人轭住皎皎咽喉,真是她这辈子最难受的时候。 她好像处在一个又阴冷,又幽暗的地方,巨大黑暗笼罩在其中,将她紧紧捆锁,无论她怎样拼命挣扎,她都挣脱不过。 皎皎哭了起来。 忽然,她感觉黑暗之中,好像有人牵住她的手,在不断地向上,向上... 皎皎睁大了双眼,却怎么也看不清楚这个人。 她的胸膛剧烈喘息着,想要大口地呼吸,呼救。 “救...命...” 她用尽全身的力量呼喊,忽然感觉头顶传来一股刺痛。 皎皎睁开了眼,“救命!” 皎皎大口喘着气,已是满脸汗,睁大眼睛,平息着胸中的窒息感。 赵昭紧张地上前,“皎皎,你醒了?” 皎皎抬眼看着映入眼帘的赵昭,还有一旁的千霜、幼雪、周嬷嬷、并一众的御医。 方才,众人发现皎皎有苏醒迹象,痛苦至极,在御医的金针度穴刺激之下,终于醒来。 陈璟听见皎皎醒来,立刻赶往未央宫,只见皎皎内室站了一屋子的人,却安静至极,没有一人说话。 陈璟觉得十分奇怪,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大人到了。” 众人纷纷转身,让出一条路来,让陈璟走进去。 陈璟见众人纷纷沉默不语,赵昭更是在一旁暗自垂泪。 他慢慢向内走去,终于看到苏醒后的皎皎,她半靠在床上,一头青丝垂下,脸色略有些苍白。 皎皎看着陈璟慢慢向她走来,一脸疑惑,抬首问道:“母亲,这个人是谁?”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了! 赵昭更是惊讶,“皎皎,这个人你真的不认识?” 陈璟静静地看着皎皎,观察她神色,常年的探案、办案让他的心思敏感超于常人。 皎皎疑惑地摇摇头,看向陈璟,只觉得这个人气质真的是清冷极了,定然十分不好相与。 “你是谁?” 陈璟看着皎皎单纯无害的眼神,慢慢坐在皎皎身前,静静看向她,“皎皎,我是你夫君。” 皎皎疑惑,“夫君?你骗我!我并未成亲,何来夫君?” 赵昭听见,情绪 7. 第一追 [] 七日后,皎皎出了宫,回到了公主府,原本赵昭是想让皎皎回到陈府,但皎皎此刻自然认为陈璟与她毫无关系,当然不会去陈府养病。 但陈璟身为皎皎的夫君,又被长公主下了死命令,自然要随皎皎一同回府。 皎皎回到公主府原本住着的浅云阁,陈璟则是住在浅云阁隔壁的书斋里。 待一切安顿好以后,柳氏上门来探皎皎的病,皎皎在宫中养病时,多有不便,如今出了府,于情于理她都应当来探望。 皎皎看着柳氏,一脸的和顺,给她带来了许多皎皎喜欢的糕点,样样都是皎皎喜欢吃的,都是从前婆媳两人相处时,两人对彼此了解。 皎皎看柳氏对她又温柔又体贴,可比所谓的她那个冷脸夫君强多了。 她对柳氏道:“您真的是我未来婆母?” 柳氏本就生得温婉,眉眼又温和,看上去平易近人极了。她对着皎皎点点头。 皎皎打量着,“你怎么和陈璟一点也不一样,他那么凶,你怎么会这么温柔呢?” 柳氏看着皎皎,虽然还是十七岁的那张脸,可是眼神语气表情却是十三岁的小女孩一般。 柳氏心中暗自叹息,可怜皎皎,不敢再多说别的,只拿起一块荷花酥递给皎皎:“郡主尝尝?” 皎皎伸手接过,咬下一口,“好吃。” 柳氏笑了笑,“郡主若是喜欢,下次我再带给你。” 皎皎听见柳氏这般说心里颇有些不自在,虽然众人都说她是她未来婆母,但是一想到她那个冷脸夫君,她就浑身不自在,她是眼瞎了还是怎么着,这婆母虽然尚可,可这夫君实在是不咋地。 柳氏只略坐了一会,不敢再多打扰皎皎,便起身告退。 柳氏刚刚出了门,便在廊下遇见刚刚下值归来的陈璟。 “母亲。” 柳氏点点头,“这些时日,你便在公主府好好陪陪皎皎,我见那孩子实在可怜,家中你自不必担心。” 陈璟点头回是,将柳氏送出公主府,又转身去了皎皎浅云阁。 皎皎正在吃着柳氏带来的点心,正看见陈璟进来,陈璟见皎皎已经吃了半盒,蹙起眉。 “郡主莫要再吃,恐难克化。” 皎皎抬眼看见陈璟穿着绯色官袍,站在她面前,像是下值直接过来。又冷着脸在这对她唠叨,她厌烦不打一处来。 皎皎放下糕点,伸出帕子擦了擦手和嘴,对着陈璟打量一番。 人人都对她说这个人是她的夫君,除了这张脸能看点,其他的,皎皎怎么就觉得这个人与自己毫无亲近感。 她走到陈璟身前,仰头问,“你说你是我夫君,那你告诉我,我们两个感情好吗?” 陈璟听见皎皎的这个问题,他垂下眼眸,看见皎皎一双小鹿眼,看上去清澈无辜,完全是十三岁的小姑娘一般天真。 一时之间,他竟难以回答她的问题,他要怎么对她说,他从未真心待过她? 陈璟低头避开皎皎的目光,慢慢将桌上的点心盒子盖上,“荷花酥,郡主每日最多可食三块。” 说罢,便转身出了浅云阁的门。 皎皎看着陈璟离去的背影,眨了眨眼,她不喜欢陈璟这个样子。 “千霜!” 千霜从廊下走进,“郡主有何吩咐?” 皎皎坐在凳上,“我刚才问陈璟,我们成亲以后感情好不好,他什么也没说就走了。你跟我说说呗,我们到底怎么样?” 千霜听见皎皎这么问,瞬间茫然了,“郡,郡主,这...” 皎皎看着千霜,“怎么?这很难回答?” 千霜忙摆手,公主府里上下早就被下了死命令,谁都不得跟皎皎提起她与陈璟的过往。 “郡主与陈大人,感情...感情挺和睦的。” 皎皎若有所思地看着千霜,“哦,感情挺和睦?” 千霜拼命地点头,“嗯,感情和睦。” 皎皎细细看着千霜的神情,直觉告诉她不对劲,感情和睦怎么都这么吞吞吐吐的? 算了,改日再问问别人吧。 皎皎头还是有些晕晕的,每次看见陈璟总感觉心里很是压抑,她回到内室上了床准备小睡。 皎皎做了一个梦,在梦中她总是在追着一个背影跑,想停也停不下来,皎皎累极了,在疲惫当中醒来。 睁眼时,已近傍晚。 皎皎轻唤,“千霜,幼雪,上茶。” 可过了半晌仍旧没有动静,“千霜,幼雪?” 皎皎再次提高音量,仍旧没有人回应。 皎皎背过身坐在床上,有些恼。 听见有人端茶进来,她转身扬声道:“做什么去这么晚来!” 借着西落的日光,照在来人的脸上,皎皎这才看清楚。 那人是陈璟。 对方并没有因为她的恼怒改变神色,他将茶碗递给她,“水。” 皎皎伸手接过来,有些局促不安地喝着。 她抬起头来问他,“你怎么在这?” “我在隔壁批公文,听见郡主唤人。” 皎皎低下头,陈璟看着她喝水,让她全身上下极其不自在,“你出去吧,我要更衣。” 陈璟转身出了皎皎的房门,千霜幼雪急急地踩着碎步进去伺候。 皎皎心想,母亲可真是的,整日让这个陈璟住在她隔壁,就感觉像是被人监视一般,真的好让人难受啊。 晚膳上,皎皎对着赵昭说道:“母亲,你可不可以让陈璟搬离女儿的浅云阁,他整日在,女儿真的好不自在。” 赵昭看了皎皎一眼,“陈璟在这,是想好好照顾你,他是你夫君理当如此,况且若没有他仔细管束你,今日不是又要多食糕点了?” 赵昭听见下人来报,陈璟近日对皎皎的所作所为,关于皎皎的事情,无不事必躬亲,还是很满意陈璟,只是皎皎因为失忆,完全拿陈璟当一个陌生人对待。 皎皎道:“母亲,女儿与陈璟曾经是夫妻,可是现在女儿真的不喜欢他,母亲,女儿虽然失忆,不知这几年都做了什么,但是现在实在不能接受一个我未来的夫君照顾我。” 赵昭听见皎皎对陈璟的抗拒,不由得感慨,若是皎皎还未失忆,陈璟能这 8. 第一追 [] 陈璟慢慢将药碗递到皎皎身前,沉声道。 “郡主,请喝药。” 皎皎看着陈璟这副模样,有些烦躁,况且那药苦得要命。 她偏过头,“我不想喝。” 陈璟见皎皎这副模样,仍旧耐着性子,“郡主,请喝药。” 皎皎仍旧不想喝,心里烦透了。 “我说了,我不想喝,你放那便是。” 陈璟仍旧站在那,并未放下药碗,温声道,“郡主,再不喝,这药就要凉了,届时喝会更苦。” 两人僵持不下。 燕锦书与姜欲晚两人睁大了眼,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心道。 “什么情况?” “从前皎皎见陈璟一面都难,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陈璟反性了吧,大概见皎皎落水太过可怜,才能对她这样?” “这也太不像是他的作风了?” 两人再看皎皎仍旧在那闹小孩子脾气。 陈璟看着皎皎任性,出门唤千霜要了一颗饴糖放在手心里,复又走到皎皎身前,仍旧温声道:“郡主,请喝药。” 他一手端着药碗,一手摊开,一块饴糖出现在皎皎眼前。 皎皎看见那块饴糖,眼神一亮,刚要伸手去拿,陈璟直接收回了手。 “郡主先喝药,味苦,嘴里可以含饴糖解苦。” 皎皎听见这话心里又泄了气,绕了半天还是要喝药。 她十分不情愿地拿起那药碗,一口一口喝了起来,浓黑的药汁,顺着喉咙喝下去,简直苦到了心坎里。 陈璟还不忘在一旁叮嘱,“这碗药,郡主一定要喝完,否则药量减半,最后还是要补上的。” 皎皎听见陈璟的提醒,更加讨厌他,拧着鼻子将药喝完。 她将药碗放在陈璟手里,伸手擦了嘴,“行了吧。” 陈璟也兑现诺言,将手打开,皎皎伸手拿走那块饴糖,放在嘴里解苦。陈璟也不再逗留端着药碗出了门。 燕锦书看着皎皎这副做派啊,直竖起大拇指,“真牛?” 姜欲晚忙点头,“确实牛。” 皎皎有些不解,“我牛什么?” 燕锦书道:“能让陈璟哄着你吃药,你当然牛啊。” “陈璟哄着我吃药?” 皎皎有些不以为意,“你们不是说我们成亲后感情很好吗,那他哄着我吃药不是很正常?” 燕锦书忙意识到自己有些说漏嘴,“啊,当然正常,他哄你是应该的,你看陈少卿多细心,还给你准备了饴糖,小晚你说是吧。” 姜欲晚拼命点头,“啊,是啊,当然。” 皎皎看着两人的神情越发古怪。 天色将晚,燕锦书与姜欲晚才从公主府回府。 夜间,皎皎睡前想着白日两人的神情,定然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她们对陈璟的反应真的好奇怪哦。 可是皎皎一想到陈璟对她的样子,那么凶,她就越发地讨厌这个人呢。 困意袭来,皎皎很快便入了梦。 ...... 夜间,陈璟正在看卷宗,重阳急匆匆地走进禀道:“大人,死者的身份确认了。” 陈璟闻言抬起头,“去大理寺。” 待两人赶到大理寺,看到一名小太监,那小太监是管膳房的,叫王传,说是与他同乡的宫女小慧已经失踪好久了。 因两人是同乡,又有几分交情,两人时不时会见个面,可王传找了几日小慧,都不见踪影。 陈璟问道:“你最后一日,见小慧是在什么时候?” 王传想了想,“四月十一,那是小慧做了绢帕,托我送出宫去转卖,换银子。” “她当时可有什么异样?” 王传在脑海中一一回忆当时的情形,摇头道:“并无什么异样。” 陈璟看向朝阳,朝阳手中端着一只托盘,上面放着一只红色的绣鞋。 “你看看,这可是她的?” 王传仔细辨认,“正是小慧的。” 陈璟、重云、与朝阳三人面面对视,陈璟又问道,“你可知这小慧是哪一宫的?做什么事情?” 王传道:“小慧是永安宫的洒扫宫女。” “永安宫。” 陈璟沉思起来,永安宫正是皇后娘娘的宫殿。 看来他不得不去查一趟永安宫。 翌日,陈璟只带着重云去往永安宫查案,陈璟穿了一袭玄色长袍,以大理寺少卿的身份去往永安宫查案,自然要低调一些。 因小慧只是一个永安宫最外围的洒扫宫女,平日连殿内的高阶宫女都看不见,偌大的永安宫少了这一个不起眼的小宫女自然不会引起别人注意。 陈璟站在永安宫门口,掌事姑姑听见大理寺少卿来查案,十分配合地带着陈璟来到小慧的住处。 在掌事姑姑的带领下,陈璟低头进了永安宫东边的一排矮房中。陈璟看着周围的环境,只见一张大通铺放在那,上面能睡五个人,掌事姑姑将陈璟引到最末尾的位置。 “这就是小慧的住处了,自从四月十二日,她那时说自己不舒服,我们就让她去太医院抓一些药来吃,可当晚小慧就再也没回来,我们一连找了几日也没回。” 陈璟一边听着掌事姑姑说话,一边将小慧的床头柜子打开,只见里面放着几件物品,除了女儿家常用的胭脂水粉,竟然还有一本记事手札。 陈璟拿起那本记事手札,随意翻阅,上面记得是一些生活上的琐碎。而翻到最后一页,上面竟然写满了对一个人的抱怨。 原来是上面写着一个叫做小云人,出宫也未告知她一声,让她很不开心。 “小云是谁?” 掌事姑姑说道:“小云是小慧的结拜姐妹,两人感情十分要好,经常同进同出。” “那小云可在?” “小云出宫去采买,置办一些杂物,还未回来。” 陈璟看到小慧的手札上确实写着两人曾经约好一同出宫,如今小云单独出宫却没有带上他,小慧心中满是对小云的埋怨。 陈璟放下小慧的手札,问道:“小云何时能归来?” 掌事姑姑道:“小云通常出去采买总要个三五日就能回来,可这次都已经走□□日了还未归来。” 陈璟闻言抬起头来看着那掌事姑姑,掌事姑姑似乎也觉得不妥,有些心慌地看着陈璟。 “啊?大人,小云会不会也出事了?” 陈璟并未多说,“此事交给大理寺侦办,姑姑若有相关 9. 第一追 [] 李晨欢十分随意地靠在椅子上,“瞧你这话说的,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 陈璟听见李晨欢这话,更加面无表情,起身就要往外走。 李晨欢忙收住手中的折扇,拦住陈璟,“哎,你还真走?” “不然呢?” 李晨欢敛起神色,“说正事。” 陈璟又坐下,李晨欢道:“那个案子查得怎么样,怎么会牵扯到永安宫。” “死者是永安宫的宫女,所以不得不去查,但此事好像没那么简单。” “宫女?” “那宫女的死似乎另有缘故,况且现在永安宫还有一人下落不明。” 李晨欢听见陈璟如此说,更加疑惑了?“现在可有线索?” “正在查。” 李晨欢低头略思忖片刻,“会不会与当年之事有关。” 陈璟喝口茶,“此事现在尚不明朗,并不能确定两件事之间的关系。” 李晨欢点头,复又抬起眼戏谑一般地看着他。 “那你和郡主怎么样?” 陈璟喝茶,“怎么样?” “哎,不是,她当真一点都记不得你?” 陈璟想了想,他多次试探,萧玉柔确实记不起他来。 “确实不记得。” 李晨欢听着陈璟这话,怎么语气里反倒听出一种无奈。 “这不正好,你又不喜欢她,被她缠了那么多年,不是正好可以借此机会撒手。” 李晨欢这话说得顺理成章。 陈璟伸手继续烹茶,“她虽与我并无夫妻之情,但她曾经助我仕途,并未坏我计划,因我缘故伤心落水,若论道义,身为她名义上的夫君,我并不能弃她于不顾。” “道义?仲云,你真的是为了所谓的道义,来照顾萧玉柔? 她现在就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况且人家对你记忆全无,从前那般的疯狂恋慕你,如今人家甚至都不愿意见你,你又何必为了人家都不在意的道义,留在她的身边? 你从前故意冷着人家,如今又留在她身边,我当真是不明白。” 陈璟听见李晨欢一番话,垂下眼眸,又斟了一杯茶给他,他自小受诗书礼仪教化,萧玉柔再怎么样也是他名义上的妻子,于情于理他都不应该不管她,他从来觉得这件事情并无什么不妥。 李晨欢看着陈璟低头思索的模样,又出言提醒,“仲云,别说我没提醒你,有些事情是你想遮掩也遮掩不住,想控制却也控制不住的,届时,你若再想收手,怕是一切都来不及。” 陈璟笑笑,“那时,我若不想收手呢?” 李晨欢震惊一般抬起眼,盯着陈璟,“仲云,你...” 陈璟抬眼道:“你多虑了,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 “你知道就好,你有现在的一切不容易,大事未成,切莫儿女私情。” “放心。” 待李晨欢出了陈府,陈璟又去给柳氏请过安,叮嘱陈璟几句,陈璟返回公主府。 刚下了车,陈璟去往浅云阁,看到千霜幼雪惴惴不安地站在廊下。 “怎么了?” 两人双双屈膝施礼,“大人。” “啪!”的一声,里面传出茶碗摔碎的声音来。 “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去!” 气愤的声音中透着伤心。 陈璟走进内室,一只枕头朝他直飞过来。 “我不是说了,不要来打扰我!” 陈璟看着一地的狼藉,再看着里面正在发脾气的皎皎, 她一身宽松白衣,散乱着发,连脚都是光着的,坐在地上,背对着他,肩膀颤抖着,他知道她在哭。 成亲两年,他所看到的皎皎从来都是知书达理,温婉之中偶尔透着一些活泼,他知道她在他面前会故意压制自己的心性,好让他觉得她是一个知书达理温和女子。 可是回到十三岁的皎皎,竟然是这般任性、张扬。 陈璟蹙起眉,罢了,现在她不过是一个孩子,他又怎能用一个成熟女子的想法要求孩子? “郡主。”他的语气中透着无奈。 皎皎听见陈璟叫她,身体一顿,随即道,“你走,我不想见到你。” “郡主,有何事,不妨与我说说。” “与你说又有何用?”难道她能让母亲收回成命?想到这里,皎皎更加委屈了,伸手擦了眼泪。 每一年的赏花宴她都是要参加的,从未缺席过,为什么这次的不行?难道就因为她失忆? 她只是失忆,又不是疯了。 “若是郡主的事情合情合理,我定然会为郡主办到。”陈璟作此保证。 皎皎有点松动,考虑了半晌,她颤着声音,委屈极了,“母亲不让我参加赏花宴。” 陈璟慢慢走到她面前,蹲下来,看着皎皎皙白的脸上,凌乱着额发,趴在胳膊上哭着,看上去可怜极了。 他伸出手来,可就在触到那发丝的一瞬间,还是收回了。 “郡主,此事长公主只是考虑你身子尚未痊愈,去赴宴恐生意外。” 皎皎抬起泪眼,看着陈璟,“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一个因为失忆随时会生事的人?” “我并非这般觉得,只是觉得郡主身体未曾痊愈,贸然赴宴,会影响身体恢复。” 皎皎听见陈璟给出的道理,耳朵都快要磨成茧子了,“你别拿这个理由糊弄我,我整日被你们困在这个院子里,不能出去玩,还要喝很苦很苦的药,我早已经好了,你们还不让我出去,我真的很不开心。” 陈璟听见皎皎的哭诉,若是设身处地地为皎皎想,对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被困在这个院子中养病,确实是一件极其无奈的事情。 陈璟想了想,“我去问御医,若是他允许,证明你的身体确实可以出去,那我去说服长公主。” 皎皎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陈璟,“你是说...我可以去赴宴啦?” 陈璟温声道:“能否去赴宴,还是要去问过御医,并且到赴宴之前,郡主都要安心养病,切莫再发脾气。” 皎皎听见陈璟的话,立刻伸手擦 10. 第一追 [] 皎皎自从得了赵昭的允准,十分开心,整日想着如何打扮美美的去赴宴,她叫人给燕锦书与姜欲晚送了信,三人约好了上街去看衣服。 为了保护皎皎,陈璟与皎皎商议好叫他休沐时再上街,皎皎也很听话,等来陈璟休沐,约上三人,一起去城中最大的霓裳阁去看衣服。 到了地方,皎皎刚要下马车,陈璟贴心地将一顶帷帽戴在皎皎的头上,伸手为她系好带子。 皎皎隔着帽纱问道:“为什么要戴帷帽?” 陈璟看了看天色,今日天色极好,阳光耀眼,“太阳有些大,带着防晒。” 皎皎听见忙点头,看到车外燕锦书与姜欲晚已经在车下等她,皎皎下了车,燕锦书看到皎皎竟然肯乖乖戴着帷帽,自然明白陈璟的良苦用心,对着陈璟点点头。 四人走进阁内,陈璟径直寻了一方僻静角落坐下,皎皎一行则是被店家热情接待。阁中姑娘小姐甚多,向来都是因为最近要举办赏花宴,过来选服饰的参宴姑娘们。 其中不妨有第一次参加赏花宴的小姐们,在窃窃私语关于赏花宴的事情。 其中一位贵女问道:“这赏花宴是什么宴呢?为什么母亲一定要让我去呢?” 另一位稍大一些随同的贵女回道:“这大宣朝的赏花宴,春夏皆会举办,且并不是一场,通常由京中的世家勋贵来承办。此次赏花宴便是由,当朝最有权势之家萧氏来承办,且赏花宴办得比以往规模更大。” “萧家?” “对,萧家。这京城的萧家,当家家主是萧炀大宣朝的首辅,而萧炀的弟弟萧怀楠是当朝镇国公取了赵昭大长公主,不过已经战死很多年了,独留长公主与一女,名叫朝月郡主,哦就是前段时间在宫里落了水的。” “哦,这么看萧家确实很显赫。” “这还不算,这萧炀的妹妹萧婉则是当今的皇后,皇后又生下了二皇子。如今的萧家当真是荣宠至极。” “那萧家可有什么公子小姐?” 那贵女拿着帕子笑了笑,“就知道你会问。 这什么春日宴,赏花宴,其实啊,本质就是相亲宴,世家贵女难得出门,又不想随意跟一个不认识的郎君相亲。 所以赴宴想看郎君,就是一个最佳的选择,唉,其实不光贵女会这般想,郎君们也是这般想,京中各大世家,势力盘根错节,找亲事自然要去找门当户对的。 若不然,你看那朝月郡主下场,那大理寺少卿,虽然才华横溢,可门第不显,硬是被朝月强压一头,导致婚后遭人冷落。” “哎呀,我没问你那朝月郡主,我是想问...”那小贵女,有些难堪地低下头,红透半边脸。 “害,是我忘了,那萧家有一子,叫做萧洵,另有一女,叫做萧湘。不过,这萧洵听闻他常年深居简出,外界之人属实了解不多,但听我父亲提过,此人心机深沉,才华横溢。” “那萧湘呢?萧氏这般鼎盛,萧湘一定很难相与吧。” “并不是,萧湘此人知书达理,为人也十分宽厚和善,是萧家照着未来皇后教养的,自然差不了啊。” 那小贵女点点头,“原来如此啊。” 过了半个时辰,皎皎一行选好了衣裳,又去选了一些头面首饰,胭脂水粉,耗费了整个上午的时光,陈璟皆都是在皎皎身后耐心陪着。 他大部分时间不会出声,只安静地在一旁站着,听着三位姑娘认真细致地讨论,发饰妆容,衣着首饰应该如何搭配。 及至晌午,皎皎一行人方归。 三日后。 萧氏承办赏花宴。 这日一早,萧氏的府门大开,开始宴饮宾客。 皎皎在陈璟的陪同之下与燕锦书一行来到了萧府。 皎皎刚进了门,便看到一位温婉贵气地带着笑意的贵女出迎接。 那贵女朝皎皎的方向看过来,认清来人,萧湘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差异。 她上前靠近,试探道:“皎皎?” 皎皎转过身,眼神一亮,“湘姐姐?” 萧湘有些惊诧,“皎皎,你能来赴宴,可真是太好了。” 皎皎表情十分自然,“湘姐姐,你知道的啊,我最喜欢赴宴玩了啊。” 萧湘带着不自然的笑意点头,看来外界传闻皎皎只有十三岁的心性果真不假。 看到皎皎身后随行的陈璟与燕锦书、姜欲晚,大概是长公主拗不过皎皎,只能让人寸步不离地跟着,因为眼前的皎皎现在还算是个病人。 “燕小姐,姜小姐,陈少卿里面请。” 萧湘礼数周全地招呼着,众人进到府内。 一入了萧府,皎皎就像是得了水的小鱼,十三岁的皎皎正是经常去萧府作客。 萧炀待皎皎自然也十分亲厚,所以皎皎与萧府众人十分熟络。 燕锦书看着皎皎十分亲厚地与萧府众人相谈,两人面面相觑。 燕锦书皱起眉,“她是不是忘了什么?” 姜欲晚想了想,“她不光是忘了什么,而是忘了很多。” 燕锦书道:“她一定是忘了什么,不然她又怎么会这么从容地来赴宴?” 姜欲晚想了想,“长公主那般反对,也没能阻止皎皎向来赴宴的决心。我们又能说什么,正好由着她,顺其自然呗,只要别让皎皎被云岚与姚芷惜那两人碰上就好。” 两人正说着,看着皎皎在众人之中没了身影担心地急忙加快脚步上前,看到皎皎的身影,才放下心,上前寸步不离地跟着,两人看着皎皎身后始终有陈璟在跟着,也放下不少心。 萧府的花园极大,陈璟负手跟在皎皎身后,仔细看着这里的一花一草,陈璟不禁惊叹,这里小到一颗石子都造价不菲。 看到这里,陈璟不禁握紧了手中的折扇。 入了花园,皎皎看见一人背影,那人身姿英挺,一袭锦衣,站在亭子里与一众的世家郎君谈话。 熟悉的记忆涌上心头,皎皎轻声喊,“洵哥哥...” 萧洵转过身,看见皎皎站在那里,面色之中带着一闪而过的一丝诧异,旋即恢复如常。 “皎皎?” 皎皎上前,两人似乎多年未见一般,“嗯。” 陈璟却在皎皎身后捕捉到这一点不寻常,萧家人对皎皎的态度实在奇怪。 萧洵上前,眉眼温和地看着皎皎。 “自己一个人来的?” 皎皎转身指了指身后站着的陈璟和燕锦书一行。 虽然萧洵不常出现在众人面前,但两人打过照面,陈璟拱手,“萧公子。” 萧洵拱手道:“陈少卿。” 萧洵未再看陈璟,转而看着皎皎,这个多年不曾理会他的小妹妹,如今却登上他的门,他亦不知何时再见。 看来,她当真是失忆了,就连那件最重要的事情也忘记了! 他记得,从小皎皎可是很喜欢黏着他。 “皎皎想吃什么糕点?我带你去吃,我记得你喜欢的牛乳糕、桃花酥,还有饴糖。” 萧洵随意列举的几样,确实都是成日皎皎喜欢吃的东西。 陈璟看到这里,慢慢垂下眼眸。 皎皎听见萧洵说的东西,眼神一亮,“洵哥哥,都是我爱吃的。” 萧洵将皎皎往堂内引,竟不承想,半路遇见了萧炀。 萧炀虽年过四十,但精神极佳,平日在朝堂内外也极其随和。 陈璟远远地看见了萧炀,开始仔细留意他的神色。 可萧炀对待皎皎的态度,却十分的自然。 “皎皎来了!” 皎皎看见萧炀与自己亲和地打招呼,屈膝施礼道:“皎皎给大伯父请安。” 萧炀将皎皎扶起,满眼宠溺,“既然来了就好好玩,不要拘礼。” 皎皎点头,萧炀又看 11. 第一追 [] 皎皎许过愿,睁开眼,对着陈璟道:“你帮我挂得这么高,今年的愿望一定会实现。” 陈璟点头,“宴会要开始了,我们去入宴吧。” 两人穿过萧府的抄手游廊,入了萧府的赏花宴,宴中已经有不少人落座,皎皎望去都是自己熟识的贵女。 皎皎在陈璟的陪伴下落座,旁边坐着燕锦书与姜欲晚,两人看着皎皎与陈璟一前一后入了席,又看看对面坐着的云岚与姚芷惜。 燕锦书白了一眼,这两人还真是阴魂不散,如今皎皎这副模样,她心里暗自担心,可千万不要出什么乱子才好。 宴席才开没多久,姚芷惜看着皎皎身边坐着的陈璟,始终细心照顾皎皎,不禁嗤笑。 “怎么?想不到现在朝月郡主就是连用膳也要叫人伺候了?看来外界传言果真不假,现在的朝月郡主变成了一个半疯不傻的小孩子,哈哈哈!” 众人听见姚芷惜这番耻笑皎皎纷纷落下了筷,开始准备静静地看好戏。 云岚始终气不过皎皎抢了姚芷惜的心上人,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听闻朝云郡主婚后,被陈少卿冷落了两年,连房门都未曾进过,怎么现在变成小孩子了,陈少卿可怜你,肯带你出来赴宴了?” 皎皎听见姚芷惜与云岚对着她的阴阳怪气,心里无限茫然,她抬起头看着陈璟,对着她眨眼,仿佛她的眼中有无限个问题,他们说她是小孩子不假,母亲说她失忆,可为什么说她成亲以后被陈璟冷落? 燕锦书忙拉过皎皎,“你别听她们胡说,我之前嘱咐过你的,这两人就是因为看见你嫁给陈少卿不顺眼,你也知道,你夫君长好看,又是状元郎,所以你千万别信她们说的话啊。” 姜欲晚也忙说:“对啊,对啊,这些时日你也看到了,陈少卿对你很好啊,皎皎你不要信他们说的话。” 宴中已经有人在窃窃私语起来,这是皎皎自从落水后,第一次赴宴,之前从宫中传出皎皎因落水失忆之事,总是未能得到求证啊,如今看皎皎反应,失忆之事不假。 四面八方的声音慢慢传进皎皎的耳朵,她心里刚才一遍遍回响姚芷惜与云岚刺耳的嘲笑声。 她是失忆了... 但不是傻! 难道因为失忆,就要人人耻笑?就要在府中回避这些人奇怪的目光和非议? 皎皎起身慢慢走到姚芷惜与云岚身前,她俯下身,仔细打量着姚芷惜的面容,良久忽然笑道。 “姚姐姐,我好同情你哦,你我如今也算是同病相怜呢!” 皎皎面对姚芷惜的挑衅,不卑不亢,临危不惧,一副天真可爱的样子,站在堂中,不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姚芷惜听见皎皎这般对她说话也是十分摸不着头脑。 “你在胡说什么,我又怎会与你这个失了忆的小孩子同病相怜?难不成我也落水磕到头了不成?” 皎皎听见姚芷惜这般说话,立刻拍手,“啊,姚姐姐,你好聪明呦。我父亲带我去姚国公府上作客,亲眼看见你被一只狗追的落了你家的池塘,连额头上还落了疤,至今还有呢,我记得哦,那时府中家学的公子可都看见了。你看,你和我都落了水,我失了忆,你落下疤,岂不是同病相怜吗?” 皎皎对着姚芷惜嫣然一笑,姚芷惜听见皎皎的话,瞬间伸手捂住额头上的疤痕。 这多年前的事情,她以为大家早已经忘记了,当年她落水,虽然被那些人看过,但是都已经被父亲暗中用重金封了口,为了怕以后耽误议亲,父亲叮嘱在场众人一个字都不许说出去,其中自然包括皎皎。 只见姚芷惜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皎皎接着天真无害道:“哎哟,当时姚伯伯可是叮嘱过大家不要乱说呢,还给了我好多银子,只是你那么多人看过姚姐姐落水的样子,姚姐姐可要怎么议亲呢?” 皎皎十分疑惑地看向姚芷惜,姚芷惜此时已经被气得上气不接下气,一时气火攻心,她站起身抬起手一巴掌就要打在皎皎的脸上。 猝不及防之间,那巴掌却没有预想之中的落在皎皎的脸上,而是被一个人紧紧地抓住。 姚芷惜咬着牙抬起头,看着那人,正是陈璟。 姚芷惜冷声道:“你就看着她这般当众羞辱我?” 陈璟看向姚芷惜的眼神多了一丝冷意,“是你羞辱人在先。”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在一旁的云岚,哪能看着自己好姐妹受这般气,她起身道:“陈少卿,你如今又对她装什么深情,朝月郡主成亲这两年来,你那般冷落她,不过是气她求旨逼你强娶,你为了仕途又反抗不得,这股恨意早就在你心里生根发芽了吧,如今长公主归来,你又对她嘘寒问暖,也无非是屈服在强权之下,都说你是画中谪仙,高洁不染凡尘,是两袖清风为民请命的好官,想来也不过如此,你怕是忘了,萧玉柔跪在大雨中三日三夜,只为你求来的仕途。” 皎皎听见云岚的话,一字一句像是一把刀一样,让自己的心生疼,她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陈璟,她怎么也无法想象,自己会跟眼前的这个男人发生这般多的纠葛。 “她说的可是真的?”皎皎抬起头来,对着陈璟轻声问。 姚芷惜轻声一笑,“陈少卿,原来,她失忆,你竟想瞒住她的过去?这想法未免太可笑些。” 云岚道:“也是嘛,萧玉柔如今就是一个小孩子,当然怎么骗怎么是啊。” 陈璟冷眼看着两人,像是有刀锋一般扫过二人。 “此事乃我陈家事,我如何处置与我夫人事,轮不到外人置喙,而你二人今日,不但当众羞辱我妇,竟然还想当众殴打我妇,按照大宣律法,依律当处十鞭,在场众人都可作证。” 姚芷惜与云岚听见陈璟搬出大宣律法,两人脸色一变,紧张起来。陈璟自然熟知大宣律法,人人都知他办案公正,从不会冤枉一个人,也从不会放过一个歹人。 在场众人看着这场闹剧,纷纷连大气都不敢出。 陈璟的眼眸看过众人,冷声道:“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那我便报官了。” 姚芷惜听见陈璟要报官不像是吓唬人的模样,她一 12. 第一追 [] 皎皎失忆后,身体还是有些虚弱,白日午睡会睡上一个时辰才够。 马车到了公主府,陈璟看着还靠在自己肩膀上熟睡的皎皎,不忍打扰,伸手将皎皎 抱到马车下,又一路进了公主府。 刚把皎皎放在榻上,陈璟转身便要离去。 “说,我为什么会求他娶我?” 陈璟听见皎皎在梦中的呓语,不禁回头看着她。 他心想,忘了也好,至少他们相遇的从始至终,那些过往令她不愉快的回忆,就不会让她那么痛苦。 陈璟又转身往自己的书房走去。 刚进到书房当中,朝阳进门禀报,“大人那女焦尸的案子似乎有一些进展。” 陈璟毫不犹豫,起身随朝阳去往大理寺。 李晨欢早已经坐在大理寺等他,看见陈璟脚步急匆匆地过来,忙说道:“唉,别急。” 陈璟坐在桌案前,看着李晨欢为他准备好的公文。 半晌抬起头来,“失踪案?” 李晨欢点头,“对,那个小慧的好姐妹,小云已超过二十天未归了,已经可以判定为失踪。” “这次怕不是失踪,而是已经遇害。” 李晨欢又说道,“你可记得前段时间出现案子,永泰钱庄的案子。” 陈璟道:“记得,永泰钱庄丢失的二十万两银子。” “昨夜傍晚,永泰钱庄再次遭盗。” 陈璟听闻直接起身,“什么!” “你没听错,但是这次丢的不是银子,而是账本。” “账本?是那关于二十万两的账本?”陈璟由此推测道。 “不愧是你,正是那丢失二十万两银子的账本,也不知道这群人到底是想做什么?” 陈璟低头仔细看着面前的卷宗,整个案子现在似乎越发的扑朔迷离。 一面是焦尸案,一面又是账本丢失案。 陈璟本能地觉得,这些案件的背后,像是有一双手在一直推动事件的发展,而他要怎么才能找到那个人? 李晨欢问道:“现在应该怎么办?” 陈璟想了想,“先去永泰钱庄,仔细盘问那里的伙计。” 两人立刻行动,到了永泰钱庄,这里是京城最大钱庄,老板叫做钱谦,是江南一带有名的富豪,因产业在江南居多,不常在京城露面,将这钱庄都交给一个李昌的掌柜打理。 两人看着永泰钱庄里面仍旧是迎来送往,并不会因为发生失窃案件而影响生意。 陈璟与李晨欢两人入了殿门,那掌柜李昌看见陈璟二人,立刻热络地上前,“给两位大人请安。” 陈璟抬手,“李掌柜不必多礼,本官有一些问题要询问你这里的伙计,以便调查案件。” 李昌立刻十分热情地上前配合,对着周围柜上的伙计高声道:“没有活计的人都过来。” 片刻后,陈璟与李晨欢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一排人。 永泰钱庄的伙计年岁跨度很大,既有十几岁的少年学徒,又有如同李昌一般中年有掌柜经验的师傅,一般人了钱庄做事情,都是要老带新,且要严格遵守这里的规矩。 陈璟打量着众人,出声问道:“丢失账本那日,是谁第一个发现的?” 这时从一排的伙计当中,一个最末的伙计举起了手,陈璟仔细打量,那伙计也是这里最小的。 陈璟走到那人面前,“说说当时具体的情形。” 那小伙计道:“我每日辰时开门,开门之前,都是要对前一日的账目核对后,再行记录,可昨日当我打开柜子,拿出账本的时候,却发现少了两本。” “你们的柜子、店门,可有被损坏的痕迹?” 小伙计摇头,“并无异样。” 陈璟点头,抬头扫视了一圈众人,“此事,还需慢慢调查,今日且先到这。” 又转头对着李昌,“今日多有叨扰。” 李昌见陈璟未再盘问,也松了一口气,“哪里,大人为我等小民办案实在辛苦。” 说完,又十分恭敬地将两人送出殿外。 陈璟上马车之前,对着重阳低声吩咐了一句,随后才上了马车。 李晨欢说道:“你怀疑他们监守自盗?” 陈璟点头,“想要找出凶手,我们现在便不能打草惊蛇。” 李晨欢又问:“那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陈璟道:“能完成这么重要的事情,绝非一人所为,只消引蛇出洞静待时机。” 李晨欢低头思索一番,“仲云,昨天在宴中,你与郡主的前缘只怕瞒不住,届时你可想好要怎样解决?此事长公主必定会插手,只怕届时和离也未可知。” 陈璟脑海中忽然回想起皎皎眼神迷茫的模样,他真的要与萧玉柔和离吗,这不是他一直期待的吗? 可... 像是看出陈璟的犹豫,李晨欢出声,“仲云,这事情上你可千万不要犯糊涂,要知道老师的死还需要你去查清,如今老师的弟子皆都担任要职,虽然你要做的事情不容易,可是我们都会义无反顾地走下去,萧玉柔她只是一个意外,你现在终于有了能脱离她的机会,以后做事才不会束手束脚,若是不当机立断,迟早会害了她,那个人可是她的...” 陈璟看着李晨欢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 浅云阁中。 燕锦书、姜欲晚、周嬷嬷、千霜、幼雪就连驾车的明阳也站在皎皎面前。 皎皎一手支着头,一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她打眼看着面前站着的几个人,面前的几个人自然是连大气都不敢出。 “昨日宴上,云岚与姚芷惜说我与陈璟感情不睦?你们都是我最亲近的人,难不成你们是一直在哄我?” 面前的几个人听见皎皎这话,心里惴惴不安,一时也不知该怎样与皎皎解释。 谁能相信,此刻坐在他们,面前高贵无上的郡主,会被自己夫君冷落? 皎皎看着面前这几个人,双手支着下巴,轻声道:“你们不说也好,那我只好亲自去问姚芷惜和云岚了,我想她们一定很乐意告诉我实情。” 几人听见皎皎这般说,立刻慌了。 燕锦书说道:“皎皎你确定你要听?即便你与陈少卿,再无和好的可能?” 皎皎正视起来,“即便我与他再无和好的可能,我也不想糊里糊涂地过一辈子,我不想你们替我做选择,我想自己做主。” 燕锦书听闻点了点 13. 第一追 [] “想法?母亲他那个样子对我,您为何还要让他出现在我身边?” 想起昨日种种,皎皎依旧很生气,十分不明白赵昭的用意。 赵昭眸色有些黯淡,“这是他欠你的。” “母亲,我不要他来照顾我,他不喜欢我,我与他和离便是。” 赵昭看着皎皎,十三岁的皎皎与十九岁那个多愁善感的皎皎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可这可是你求来的亲事,你可要因为失忆这般草率地对待,我进来看着陈璟对你似与从前不同,你若是和离,若往后恢复记忆,难免不会后悔。” 千霜为皎皎梳了一个利索的发髻,又为她换上抹胸的襦裙,挂上披帛,母女二人相携着去往外间用早膳。 皎皎咬了一口水晶虾饺,自己的小嘴瞬间变得鼓鼓的,赵昭看着皎皎,“慢点,又没人跟你抢。” 赵昭看着皎皎,刚归来时,看见皎皎满是愁容,知道是陈璟不爱她的缘故,如今失忆后从前无忧无虑的皎皎倒是回来了,赵昭也欣慰不少。 皎皎又喝下一口温粥,“母亲,我现在并不想成为什么人的妻子,哪怕我从前做了许多糊涂事,一定是那会儿的我失了心智,如今老天又给我再一次来的机会,我自然是要好好为自己活一次。” 赵昭看着皎皎坚定无比的神色,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紧要的事情,知晓她心里一定是放下了陈璟,“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做主,母亲不勉强你。” 她就这一个女儿,也不过是希望她能高兴而已。 “哦,对了,还有半月是太后娘娘的寿诞,你可要准备些什么?” 皎皎想了想,“太后娘娘的寿诞自然是要好好准备,母亲放心,我会好好琢磨。” 赵昭点头,早膳就在母女二人的交谈中结束。 大理寺。 陈璟看着案上堆积如山的公文,喝下一杯茶提神,昨夜他一夜未睡,那一句“你走”,他就明白,自己与她的缘分缘尽于此。 他低头无奈轻笑,脑海中,想起她红了眼睛怒斥他的模样,几丝痛楚袭上心头,往日她对他低头浅笑,对他温声软语,慢慢浮上心头,让他彻夜难眠。 陈璟整理了一下思绪,不想让烦乱的思绪影响他办公,提笔沾了沾墨汁,开始批阅公文。一个时辰后,李晨欢急匆匆赶来,“仲云,永泰钱庄那边有消息了。” 陈璟点头起身与李晨欢一同出去,到了永泰钱庄,看见重云与朝阳已经把一个小厮并一个掌柜绑在地上。 陈璟低眼看了看这两人,只冷声:“带走。” 重云与朝阳便把那两人押上车,陈璟带李晨欢返回大理寺,两人开始审问。 昏暗的牢房内,陈璟与李晨欢静坐在案前,看着面前的人,那人并未用刑。 陈璟在那日去过钱庄内,便暗中放出消息,说已经找到那丢失的账本,并说这账本似乎跟一具在宫中发现的女焦尸有所关联。 未曾想,这两人果然上钩,在轮值到他两守夜时,两人秘密打开柜子,被陈璟派去监视地抓了正着。 陈璟看着那两人,一个是永泰钱庄新招进来的小厮,叫来福,这小厮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因为做事头脑机灵,算术准确,被招进来。 而这掌柜,叫刘德,在永泰钱庄做工有些年头,为人老实本分,认谁都不会想到会是这两个人偷了账本。 当丢账本与女焦尸的案子,同时发生之时,陈璟本能地感觉到,这两件案子定然有所关联。他去查了那小慧出宫时的行踪,正是跟来福有所关联。 “你二人是何关系?” 陈璟问得很平静,并未训斥那二人。 来福张口道:“刘掌柜是我师父。” “为何你二人要起意偷盗账本,那丢失的二十万两银子又跟你有何关系?” 来福道:“数月前有一人,给了我银子,只有一个条件就是把账本偷出来。” 陈璟问:“你可知那个人是谁?” “我不知,我是在下值的路上偶然遇见这个人的,他每次见我都躲在黑暗之中,我也看不清楚那人的容貌。” “那为何又会扯上刘德?” “刘德是我师父,没有他的帮助我定然拿不出这账本,我思来想去,刘德的妻子得了重疾,正是需要钱财的时候,于是劝说他跟我一起做这件事。” “这件事除了你二人是否还有第三人知晓。” 来福看了一眼陈璟,又垂下眼眸,“没有了。” 陈璟看着来福。 须臾。 他张口,“你在撒谎。” 来福听见陈璟的话,心慌极了。 “我...我...” “我劝你说实话,即便你不说实话,在这也有许多方法让你说实话。” 陈璟的语气依旧很平静,可对面的来福却全身冷得直打哆嗦。 “还有一个人,是小慧,她会把每个月月钱存进钱庄,每次都会找我,在无意中被她知晓这件事情。” “那小慧现在何处?” 来福摇头,“小人实在不知,我与师父怕出了乱子,告诉那个人以后,小慧便再没了信息。” “那女焦尸又是何人所为?” “那女焦尸...” 看出来福的犹豫,陈璟道:“你且只管放心说,此事定论未下,我为你争取戴罪立功的机会。” 来福道:“那女焦尸是小慧的同乡妹妹,她两人关系极好,而小云在无意中得知此事,小慧似乎与那让我偷盗账本之人认识,所以来两人想要以此为要挟,好得财物,可后来,小慧却已经失踪,而小云被烧死。” 陈璟看着来福,“这一切你又是如何得知?” 来福道:“是师父对我讲的。” 陈璟出了牢房,看见了李晨欢,两人对视一番,回到大理寺。 陈璟问:“你那边如何?” 李晨欢将一摞口供放在他面前,“多半与你无二。” 陈璟道:“今晚,要加强牢中守备。” 李晨欢有些不解:“既然这个人,已经让这两人偷账本,那为何还留着人呢?按理来说,应当做干净才是。” “要么,是怕打草惊蛇,要么就是那人有绝对的自信查不到他的头上,还有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那偷出来的账本不是他们想要的?” “照你这么说,事情变得复杂得多。” “刘德是否与宫中太监有关联,那女焦尸的凶手他多半是知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