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我师傅是个武痴这件事》 1. 武痴下山 [] 南赡部洲的天奉朝有一户孟员外，孟员外家小有资财，娶了自己的青梅竹马为妻，日子过得十分自在。 只有一事不太顺心，孟员外与妻子琴瑟和鸣，感情甚笃，却成婚数十年未曾生下一儿半女，令孟员外的父母担忧不已。 孟员外忠爱妻子，不愿纳妾，本来已做好百年后把家财散尽，回馈乡里的准备，却不料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五十岁那年其妻竟老蚌怀珠，转年便生下一女。 老来得女，二老万分欣喜，宠爱非常，视爱女如珠似宝，因而取名宝珠，只希望爱女无忧无虑地顺遂长大。 却不料此女天生神力，资质非凡，从小便对武学十分痴迷。 孟宝珠仅六岁就能打过家里的护院，十岁即闻名乡里，十五岁逃家女扮男装考取武状元，十七岁又逃家参加武林才俊大会一举夺魁，二十岁敌国来犯一人挡千军守住家乡城池，自此天下扬名。 二十五岁，天奉朝武林已无人是她的对手，此后她搜集武学秘籍，醉心研习，遇恶止恶，但并不卷入武林纷争。花费十年，通百种兵器，将各路武学招式融会贯通。挑战者络绎不绝，都未能将其战胜，其名声甚至连相邻的东胜神洲都有所听闻。天奉朝皇帝曾希望征召孟宝珠为将，仍被拒绝。 三十五岁，即将寿终正寝的孟员外不忍女儿孤独终老，倾家荡产托门路找到海外仙山尘生门，欲送女修仙，从此人间失去了一位女侠客，修真界出现一位女武神。 故事就发生在孟宝珠修仙的一百年后。 * “宝珠啊，不能在这样下去了！” 尘生门掌门，玄机峰峰主静海真人一脸无奈地看着孟宝珠。 看她这副云淡风轻的表情，就知道她什么也没意识到，静海真人不禁在心里叹息。 “自从你师兄外出云游后，这么多年来玄武峰就只剩下你一个人，玄武峰都快向大雪山一样冷清了，多寂寞啊！” 孟宝珠道：“谢掌门师兄关心，每日钻研武学趣味盎然，并不寂寞。” 静海真人暗骂，就是因为你沉迷武道才导致玄武峰越来越冷清，再继续下去，玄武峰岂不是要在他这一代断绝传承？ “总而言之，这次你好不容易出关，就先不要一直待在宗门了。” “可是我尚有一些武学秘籍未明其意。” “就是因为你老待在宗门闭门造车才无法领悟，自你师傅云遥师叔仙去以后，你就一直没有离开过宗门。人世间变化万千，未经历过岂能有所悟？我宗名为尘生门，祖师曾言‘先入世后出世也’，历经尘世才能成就大道。不必多说，此番天奉朝与大虞朝的交界处发现天魔缝隙，你且领掌门令，去封印缝隙，顺便也到人间历练一遭。” 还有句话静海真人未说，最好能带回一个徒弟来，只是他知道这种事希望太渺茫，与其指望孟宝珠，不如指望她那个跑路师兄更实际。 孟宝珠行礼：“谨尊掌门令” * 上古时期五洲一体，天下之水尽出于中极圣洲的神山，后巫族叛乱，大地碎裂为五块，中极圣洲下沉为西海。其余四洲四散开来，分为东胜神洲、西牛贺洲、南赡部洲、北俱芦洲。 南赡部洲仅有一国，为天奉朝，四洲之内国力最盛，国祚绵延334年，其境内的道门历史悠久，可追溯至上古时期，是当今正道之魁首。 而东胜神洲面积最大，国家最多，竞争激烈，其境内修真门派林立，各派风格不同，常争抢弟子。 南赡部洲北部有一小片与东胜神洲相连，正是大虞朝的所在地。 天奉朝与大虞朝的关系历来不好，为争夺领土发生过多次战争，两国交界之处秩序混乱，时不时有魔道妖修浑水摸鱼作乱，边境百姓多生活困苦，艰难度日。 “小杂种哪里跑！” 一个瘦小的孩子灵活地穿梭于市井中，身后几个凶悍壮汉拨开人群，穷追不舍。 那孩子似乎是个乞儿，穿着破烂的单衣，赤着脚，瘦的可怜，因脏污看不清面容，仅余一双眼睛，狡黠灵动，如黑曜石般明亮。 他跑得很快，却始终不能摆脱追捕，直至跑到一处荒无人烟的废墟中。 孩子的体力终究不如大人，被几人围在中央。 为首的汉子一边喘气一边发狠道：“我让你跑！你再跑啊！今天不把你小子腿打折，老子就不在这道上混了！” 小乞儿身体颤抖，似乎已经害怕得 2. 救小孩了 [] 为首的壮汉捂着喉咙目眦欲裂：“你……你这个魔修，就不怕雷虎门……” 魔修一掌劈在壮汉头上，让他彻底毙命，冷哼道：“等道爷我铸血成丹，晋升筑基，还怕你个区区末流雷虎门！” 小乞儿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满身狼狈，眼中却充满着野心与狠劲：“我按你说的带人来了，别忘了你的承诺，教我修行！” “好小子，别着急。” 魔修嘿嘿一笑，飘到小乞儿面前。 “不会忘，怎么会忘呢！你替道爷办成了好事，道爷当然要奖励你……” 魔修手中涌出黑气：“就奖励你成为铸血丹的药引子！哈哈哈哈！早就知你是稀有的单雷灵根，可惜还未被那些大宗门发现，倒叫道爷我捡个大便宜！” 小乞儿面色大变，转身就跑，但他哪里是魔修的对手，瞬间就被魔修放出的黑气禁锢住。 铸血成丹必须要新鲜的人血，死亡太久的不行，所以魔修没时间转移地方，这里荒芜人烟，他索性就直接祭血炼丹。 “留着我！我会听你的话！我什么都能干！”生死关头，小孩哀声求道。 “别怕，等你做了鬼，道爷把你炼成尸鬼，教你鬼修！” 一股股血雾从四具尸体上升腾汇聚，在绿幽幽的魔火煅烧之下凝练成丹，只剩最后一步，以童子之心作为药引，即可丹成。 魔修凝聚出一把黑刃，准备剖心。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小乞儿死死咬着牙关，哪怕在最后一刻他也不愿意放弃。 生来无父无母，无依无靠，他就是靠着毅力和狠劲才活下来的，他不想死！ 所以他才要不择手段获得力量，拥有力量才能活下去，他不后悔替这个魔修办事，只是后悔自己太弱，弱到无力反抗。 小乞儿拼尽全力挣扎，但蝼蚁之力太渺小了。 黑刃划破了小乞儿胸前的肌肤，魔修的嘴角挂起嗜血的笑，小乞儿第一次看清了魔修的脸，一张苍白的平凡的脸，一张透着无尽疯狂的脸。 “呃！” 笑容僵住，温热的血汩汩流出。 原来......高高在上的修真者的血也是热的。 禁锢身体的黑气消失，小乞儿跌落下来，却没有摔疼，因为一朵云垫在他身下做了缓冲。 云朵消散，小乞儿屁股落地，也只是微微有点硌。 “对不起，我不是很擅长道法，你受伤了吗？” 长发高束，着白衣劲装，并无一般女子的柔美，她面容清丽，不苟言笑，清冷出尘，如鞘中剑，收敛锋芒，却无人敢小觑其中神兵之锋利。 女子看似无情，却不嫌小乞儿脏污，蹲在他面前，伸出手准备扶起小乞儿。 “我……” 小乞儿握住女子的手，触之干爽温暖，让他想到了秋天垒得高高的稻草垛。 即使被发现会被驱赶，会挨打，他也喜欢偷偷睡在里面，因为真的很舒服很舒服。 尤其是阳光照射了一天，稻草垛被晒得暖暖的，让他躺下就不想起来了。 孟宝珠看着晕倒在她怀里的小孩，有点不知所措。 她不擅长道法和医道，身上带的灵药对于凡人小孩效力太强，看来只能带这孩子到镇子上找普通大夫了。 “客官，热水已经送到您房里，您看看还需要什么？这就快到饭点了，要不要我们将饭食也给您送过去？” 孟宝珠刚想说自己不需要吃饭，突然想到那个凡人小孩，改口道：“有什么吃的？” 掌柜拿来菜谱：“都在这儿了，您慢慢看。” 孟宝珠点了几道清淡的菜，沉吟片刻，又指着一道菜：“再加一道这个。” “得嘞！马上就给您送过去！” 回到房间，床榻上空无一人。 但孟宝珠知道屋里还有人，橱柜被挪开了一些。 “躺下吧，伤口还没好，乱动不利于恢复。” 角落里传来细碎的动静，一个小脑袋从橱柜后探出来，怯怯地看着孟宝珠。 “过来洗把脸，一会儿饭来了吃过再休息。” 小孩似乎觉得没有危险，慢慢出来，蹭到桌边。 “嘶！” 孟宝珠皱眉：“太烫了？” 小孩摇摇头。 孟宝珠拉过他的手，原来是手上有一些细小的伤口，不禁懊恼自己粗心。 她拿起面巾，沾湿了，帮小孩擦脸，尽管收敛了力气，还是把小孩擦得东倒西歪。 等擦干净，露出一张秀丽的小脸，眼眸泛着泪光，看着可怜兮兮的。 “客官！饭菜来了！” 孟宝珠起身开门，把饭菜端进来放到桌子上。 “吃吧。” 她递给小孩筷子。 小孩迟疑地接过，却有些手足无措。 不 3. 拜师之路 [] 山间小路，四周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木，偶有鸟鸣，鲜有人烟。 孟宝珠闭目漫步其中，脑海中模拟着剑法招式，步伐稳健，如履平地，气息悠然，合乎天地之间。 另外一个人就没有这么舒坦了。 一个小身影手脚并用，呼哧带喘地跟在后面，要不是孟宝珠是走路前行，行进速度并不快，他早就跟丢了。 即使这样，也令他感到疲惫不堪，竭尽全力才能跟得上。 小孩觉得眼前的人，简直就不是人！ 她根本就不休息！ 一直走，一直走，不睡觉，不吃饭，不喝水…… 跟了两天，他实在受不了了，趁着路过集市赶紧买了十几个馒头带着，要不然早就饿死。 偶尔，孟宝珠忽然想到一些招数的关键，会停下来驻足冥思，小孩就是趁着这个时候睡一会儿恢复精神，但也不能睡太沉，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孟宝珠就会重新上路。有一次，他就是因为太累多睡了一会儿，醒来就跟丢了人，幸好深山中道路只有一条，他沿着跑了半天才赶上。 行过大山，但见水流。 一条大河横在两山之间，不知流往何处。 河边有一处小码头，拴着几条小渔船。 老船家问：“姑娘可要渡河？” 孟宝珠取出一锭银子：“这里是五十两，能否跟您买一条船？” “这……这太多了，用不了这么多。” “收下吧。”孟宝珠把银子交给船家。 老船家挑了一搜看起来新一点的船，嘱咐道：“这条河水流湍急，顺流而下可接西海，姑娘可别不小心划到海里去了，这船小不够结实，经不起海上的风浪。” 孟宝珠点头，便上船了。 “哎——” 小船即将驶离岸边，老船家恍惚中见一道黑影嗖地一下窜上船，不禁喊了一声，可船却已然行远了。 老船家挠挠头，也没见这姑娘家划桨，船怎行得这样快？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绕过山峦，只见海天一色，豁然开朗。 小孩蹬蹬蹬跑到船头，望着无边开阔的大海，他从未见过如此壮丽的景象！ 以前那些为了一口吃的苦苦挣扎，朝夕不保的日子仿佛像那些山峦一样，越来越远。 大海的夜晚并不平静。 狂风呼啸，巨浪滔天。 在汹涌的波涛中，在天地的伟力间，一叶扁舟随海浪起伏，任凭风吹雨打，海水倒灌，却仍屹立于世间。 小孩死死抱着船篷的柱子，把自己缩成一团，浪打在身上，疼得他不住颤抖，不知何时，晕了过去。 呜嗯—— 空灵悠扬的声音回荡在茫茫海面，那是来自远古的呼唤。 小孩从迷蒙中醒来，除了浑身酸痛以外。奇迹地没受什么伤。 他撑起身体，睁开眼睛，立时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在黑色的巨鱼身上，矗立着高耸入云的山峦。 云带如绸缎，环山而绕，彩虹作桥梁，连接着一座座山峰。 耳听声声钟鸣，所闻处处花香，鸾鸟纷飞，蝴蝶起舞，如果真有仙境，当就如此般。 小孩环顾四周，小船上只剩他一个人，他顾不得身体的酸痛，慌忙地爬起来。 鱼背高十几仗，他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办。 呜嗯—— 那唤醒他的空灵之声，原来就是巨鱼的叫声！ 小船忽然被水流托起，越升越高，直到能够到岸边。 是巨鱼帮了他。 “谢谢你。”小孩摸摸脚下的土地，向着蜿蜒向上的石阶跑去。 海外仙山尘生门大殿—— 掌门静海真人很愁啊。 才一个月！一个月就回来了！ 静海真人：“咳咳，师妹此次下山感受如何呀？怎么这么快……人间有趣吗？为何不多待几天……” 孟宝珠真诚道谢：“多谢师兄提点，此行收获颇丰，我想尽快闭关修习。” 孟宝珠今日对于鸳鸯剑法忽然有所感，她想尽快闭关，抓住这丝灵感看能否彻底掌握这套剑法。 泛泛风波鸟，双双弄纹羽。 爱之欲移舟，渐近还飞去。 若即若离，两相和谐，双剑合璧，究竟该怎样配合…… “掌门！” 门外匆匆跑来一个弟子。 静海真人：“别着急，慢点说。” 弟子道：“山门闯进来一个凡人小孩，说……说是跟着孟师叔来的。”< 4. 师徒日常 [] 3年后，尘生门慈心峰—— “师妹！银朱师妹！玄武峰的孟师弟又来了，我炼药一半腾不开手，你过去给他看看！” 一个穿着粗布围裙的小姑娘从药材堆里挣扎着爬起来，脑袋上还插着几根不知道是什么药材的枯枝。 “怎么又来？我这也是很忙的好吗！” 小姑娘耷拉着嘴，嘟嘟囔囔到外面去，等见到庭院里负手而立的少年，脸色更臭了。 “银朱师姐。” 小少年经仙门灵气温养，又日夜勤练不缀，早已不是那干巴巴的小乞儿模样，此时身量虽仍有些单薄，但却只是少年人抽条所致，着浅绿色窄袖劲装，躬身行礼，如亭亭之玉竹，谦卑和煦。 银朱生着气不理他。 孟疋之也不尴尬，自己收了手直起身，微笑地看着银朱，见她头发散乱，挥手施法帮她清理干净。 “就你会净尘决啊！”银朱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未受礼遇，孟疋之也不恼，好脾气地说：“又要麻烦师姐了。” 一拳打在棉花上，银朱无奈。 “说吧，这次又双叒叕伤哪儿了？” 孟疋之示意她看右手，手臂直直垂着。 “好像是断了，不大能动。” “你还笑！要不是姑奶奶我医术高超，就你这三天两头断胳膊断腿的，还能这么活蹦乱跳？” “那就请师姐再救我一回吧！” 银朱运气摸骨探查，发现小臂处有一处骨折，心中有数。 “等着！” 银朱蹬蹬蹬跑回屋里，拿来两块木板和一捆不知道什么动物的筋。她先拿出一粒丹药让孟疋之服下，再用木板帮他固定手臂。 边固定边絮叨：“你说你拜谁为师不好，非要跟玄武峰主，孟师叔练起武来不管不顾，只教体修，明明是天资卓绝的单灵根还得去蹭玄机峰的道法课！还害你三天两头受伤，孟师叔就是个……” “银朱师姐！” 孟疋之打断她，严肃道：“师傅很好，是我自己修炼时分心了才受伤，以后这些话，请不要再说了。” “是是是！你师傅天下第一好，谁也不能说她坏话！”银朱施法让兽筋绑紧，“勒死你这只呆头鸟！呆子！你和白石英都是呆子！快走吧，回你的玄武峰去！” 孟疋之行礼：“谢谢师姐，下次若遇到好的灵草，定为师姐寻来。” * 海外仙山尘生门在修真界属于正道门派。尘生门开宗祖师只是一个普通的老道，在人间一座普通的山里当道士当了九十多年，一朝悟道后云游世间，于南海巨鱼背上挪山立宗。 尘生门共有四峰，分别是主修道法的玄机峰，峰主是掌门静海真人。 主修医道的慈心峰，峰主是念慈仙子。 主修杂学的千步峰，峰主是松海真人。 还有就是孟宝珠掌管的，主修武道的玄武峰。 尘生门开宗立派起，祖师就对门下弟子依天性教学授徒，允其自由选择所学，对于境界高低并不强求。是以门下弟子多个性十足，性子闲散，怡然自乐。也因此在修真世家中不太受欢迎，门下弟子多是各峰主游历时，随缘收徒。 道法奥妙万千，医道济世救人，杂学机变有趣，只有武之一道，锻体辛苦，枯燥无味，光打基础就要耗费很长时间，在面对各色或威力强大或玄奥精妙的法术时也不占优势，所以玄武峰历来没什么人选。 再加上玄武峰的历届峰主们，大多喜欢闭关习武，或喜欢到处挑战其他门派，对于收徒兴趣不大，以至于玄武峰人丁凋零，到了孟宝珠一届，竟仅有两名弟子。 孟宝珠的师傅云遥道人仙逝后，原本是她的师兄继任峰主，结果师兄当了三年峰主就逃跑云游去了，留下孟宝珠当这光杆峰主，令掌门静海真人大为头疼，一直担心玄武峰的传承就此断绝。 幸好！幸好！武痴下山历练一遭，竟带回来个小孩，甭管是收没收徒，既然带回来了就是玄武峰的弟子了！ 静海真人非常之欢喜，连忙把两人带到祖师面前，让小孩叩了头，自此玄武峰终于又有了师徒传承。 小孩修仙天赋颇佳，难得的是性子乖巧听话， 5. 走火入魔 [] 孟疋之提过想跟师傅学一样的兵器，被拒绝了。 剑为百兵之首，最常见也最深奥，学其他兵器前先学剑，一法通而万法通。 孟宝珠为徒弟演示了剑法，不论什么兵器在她的手中都如自身肢体般运用自如，一招一式流畅自然，变幻无穷。 孟疋之右臂不能动，但也无碍他左手拿筷子吃饭，锻体练武并不是没有好处的，至少他长高了不少，身体也锻炼得很协调。 “你的自在真我决练到第几层了？” 孟疋之顿了顿答：“第三层。” 见孟宝珠没有再说什么，孟疋之略带忐忑地问：“师傅，是不是我……进度太慢了？” “自在真我决是宗门的基础心法，每名弟子都要修习。修习要义在于探寻本心，追求真我，入门容易，精深困难。你只是还未领悟关窍，无碍，慢慢来便是。” “是，师傅。” “既然手受伤了，明天先不要习剑，改练腿上功夫吧。循序渐进，莫要心急。” “是！” 晚上，孟疋之冥思修炼自在真我决。 灵气行过十二经脉，运行七七四十九个周天，再经丹田炼化后，引入额中识海。 孟疋之猛地睁开双眼！ 根本看不到突破第四层的契机。 探求本心？追求真我？ 究竟什么是本心？什么是真我！ 自从拜入仙门，他过上了以前根本无法想象的好日子，他不再是无名无姓生若浮萍的小乞儿，而是前途远大长生可及的修真者！ 不用再去偷、去抢、去骗，不会挨饿、受冻，不必担心被抓去当奴仆，更不必担心被妖魔抓了炼丹！ 只要努力修炼，他就能把命运牢牢抓在自己手中，想要一直过这样的好日子，就必须掌握力量，他绝对不要回到以前那暗无天日低贱如尘的日子中！ 那魔修说他是稀有的单灵根，很有修仙天赋，所以他厚着脸皮跟着这个女修士到宗门，装乖卖傻，竟真叫他成功混进来了！ 孟疋之对于这个‘便宜’师傅言听计从，做饭、打扫，照顾她的生活起居。平日里尊师重道，友爱同门，很快便取得宗门其他人的信任。 他对这个师傅很满意，实力强事情少，虽痴迷武学，教他锻体时强度过大，但并无其他要求，对于他经常跑到玄机峰去旁听道法课也没有意见。 道体二者，均为修真者自保之力，他既然有天赋，当然是二者兼修，成就完满。 但不论修道还是锻体，都离不开最基础的心法修炼，若心法无法突破，他就不可能更进一步。 很多事情越强求越不可得，十几岁的小孩还难以悟透。 孟疋之杂念越多，就越难以突破，他强行运转心法，竟渐有心魔之像！ 在屋内闭目冥思的孟宝珠惊醒！ 不对劲！ 徒弟出问题了！ 她起身来到徒弟屋门口，敲门问道：“阿鸯！发生什么事了？为何你的灵元动摇得厉害？” 屋内毫无动静。 见状，孟宝珠推门进去，就看到打坐的小徒弟头浸冷汗，面露痛苦，仿佛陷入了某种可怕的梦魇。 孟疋之心魔难破，魔念纵生，恍惚中又回到了那一天，他被魔修捉住炼丹的时候。 但这次，没有那气质冷若冰霜，手却温暖干爽的女子将他救出。 魔修的黑刃刺进了孟疋之的胸膛，他清醒地感知到利刃是怎样划破皮肤，刺入肌理，划过骨膜，怎样在血肉中搅动。 疼痛，直到灵魂的疼痛！ 是了，魔修要剜他的心炼丹呢。 “哈哈哈哈哈哈！小杂种！坑了老子，你也跑不了！” “是你害死我们！” “死！一起死！” “老子带你下地狱！” 黑色的雾气化作一只只鬼手，拉扯着孟疋之的身体，是当日死于魔修之手的四个赌场打手。 “桀桀桀桀，瞧瞧，他们都盼着你死呢！”魔修阴险地笑着，“你还不赶快去陪他们！就让道爷受用了你这一身雷骨，成就无上大道！” “呸！”孟疋之一口啐出，咬着牙道：“你做梦！凭什么要我死！我偏要活着！若人不让我活，我便杀人！若天不让我活，我便破天！” “可我们也想活！” “你为什么要杀我！” “是你杀了我！” 鬼影沸腾，怨气盈天！ 魔修的声音阴狠残酷：“看！他们有多恨你！是你自私，想跟我学魔道，是你故意激怒他们，引诱他们来到我的陷阱！如果不是你，他们就不会死！” 孟疋之不惧反笑：“他们哪个人手上没 6. 不要道歉 [] 念慈仙子急道：“宝珠师妹，我已经暂时稳住了他的灵元，你快与他神识相接唤醒他的神智！” 孟宝珠从眉心识海处抽出一缕神识，探手点在孟疋之眉心。 天穹漆黑，寂静无声，暗红的大地布满砂砾，到处是枯死的没有树皮的枯木，死寂沉沉，毫无生机。 天奉三百二十八年，大虞朝与天奉朝两国交界处发生大旱，饿殍千里，民不聊生。树皮、草根，能吃的一切都被饥饿的百姓吃光了，甚至发生易子而食的惨剧。 为了争夺水源，两国边关爆发大战，鲜血染红了大地，边境数城十室九空。 天灾人祸，持续近三年时间，边城的百姓死的死逃的逃。 这孩子是边城人，大概是当时灾难的幸存者吧。孟宝珠敛下心绪，驱使神识飞速掠过这片死地，向识海深处探去。 一个小孩子在荒芜的大地上奔跑，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一双眼睛滴溜溜转，不时警觉地注意四周。 小孩光着脚踩在砂砾上，粗糙的砂砾不断在他本就伤痕累累的脚上制造新伤口，但即使疼痛不已，也不曾停下。 孟宝珠突然出现拦住了小孩的道路，小孩停下脚步警惕地看着她。 “你是谁？”小孩戒备地问，他偷偷把手背到后面，似乎想藏什么东西。 “你的师傅。” “没听说过！” 小孩转身想跑，被孟宝珠一把拉住。 “跟我走。” “放开！放开我！”小孩使劲挣扎，突然一口咬住孟宝珠手腕。他手中的东西因挣扎掉落，是半块发霉的馒头。 孟宝珠忽然想叹气，已经很久没有什么事能让她感到无奈了。 小奶牙不痛不痒，可她却拿小孩没什么办法，因为境界差距太大，徒弟的识海太过脆弱，她不敢放手施为，怕一个不小心把徒弟的识海震碎了，到时魔念虽消，人也变成个小傻子。 孟宝珠抬高手臂，任小孩挂在她胳膊上，问道：“你要如何才肯跟我走？” 小孩也发现这女人太过强大，他毫无还手之力，松开嘴反问：“你为什么要带我走？” “因为我是你的师傅。” “师傅是什么？” 孟宝珠思索片刻：“师傅，就是教你道理和修行方法，遇到危险时保护你，对你负责任的人。” “你会保护我？如果有妖怪要吃我呢？” “我会打败妖怪，不让你被吃掉。” “真的么！那你可以给我买桂花年糕吃吗？” “……可以。” “天底下还有这么好的事？你是不是在骗我啊！” “我从不骗人。” “我不信！你肯定跟那些妖怪一样，只是想抓我炼丹吃。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每个都满嘴甜言蜜语，实际上可坏了！你不要打歪主意，我也不是好惹的，那些坏人我收拾了好几个呢！上次有个老虔婆给我水喝，结果下迷药想迷晕我卖给人贩子，后来我逃出来，就跑到她家把她的房子烧了！” 孟宝珠看着张牙舞爪作凶狠状的小孩，情不自禁地揉揉他的头。 小孩瞪圆了眼睛：“你做什么！” “夸你。” “夸我……你…你不觉得我很坏吗？” “对付坏人不必手软。” 小孩低头：“那…如果……如果不是坏人呢，我还偷过钱袋，抢过馒头，还……”后面声音越来越小，隐有哽咽。 “你道歉了么？” “什么？”小孩抬起头茫然地看着孟宝珠，脸蛋上挂着泪珠。 “你有没有向那些人道歉？弥补自己的错误？” 小孩摇摇头。 “我带你去道歉，弥补那些你伤害的人，取得他们的原谅。” “为什么？” “因为人都会犯错，犯错就要道歉，要弥补，才能取得原谅。” “他们会原谅我么？” “不知道，但必须做。” “那为什么那些伤害我的人不道歉呢？” “因为他们是坏人。坏人终究会被制裁，我会制裁他们。” “我都遇见好多坏人了，你来的有点晚。” “……对不起。” “不要道歉！那又不是你的错！” 小孩主动握住孟宝珠的手，虽不柔软却很温暖，笑着说：“带我走吧！你是我的师傅，以后可要保护我呀！” “好。” 7. 我应该去 [] 忽然脑中闪过一物，静海真人忙说：“师妹！你可记得第三代慈心峰主曾炼成的一种丹药？” “你是说……海魂丹？” “正是！海魂丹集海中之宝，有铸灵养魂之效用，当可恢复灵元！” “师兄您忘了，十几年前盈心师叔与西牛贺洲一蛮族青年相恋，为治愈那青年的狂血症，带着最后一粒海魂丹去西牛贺洲了。” “海魂丹的炼制之法就收录在秘藏中，师妹你修为并不在三代峰主之下，可否试试重新炼制？” 慈心仙子沉吟：“确有成功的可能，丹库中各色材料齐全，只是……缺少一味千年砗磲珠，当年海底地脉震动，波涛倒卷，一只千年砗磲被冲出海面，为三代峰主偶然得之，正是因为得到了千年砗磲珠，他才能研制出此丹。” “三代峰主是在哪片海域得珠？” “墨渊。” 静海真人沉默。 墨渊是南海中一处巨大的海沟，内部深不见底，以至于那片海域的海水都隐隐透出黑色。不仅如此，大海沟内水流湍急，遍布暗流，还有巨大凶猛的海兽，越往深处水压越强，大半修为都要用在抵御压力上，十分危险。 孟宝珠忽然出声：“我去取。” “宝珠师妹！” 静海真人摇头：“太危险了！以往探索墨渊的先辈皆身受重伤铩羽而归，甚至葬身海底！水下凶险异常，五感皆受阻碍，法术威力十不存一，我不能允你涉险！” 孟宝珠平静地说：“我以武入道，体魄较寻常修士强健，是最合适的人选。” “不行！再想想其他方法吧，我去翻阅门中典籍，肯定还有其他方法！” “掌门师兄，”孟宝珠看着静海真人的眼睛，眸中透露出坚定：“这是目前最稳妥的方法了，我是阿鸯的师傅，我应该去。” 看着她的眼神，静海真人说不出话来。 二人僵持，最终仍是静海真人败下阵。 “……好，你可以去，但必须答应我一件事。我知道以你的性子，若让你遇到危险时不要逞强太强人所难，所以我只要求你一点，留下元婴于镇峰钟中，倘若真危及生命，还可元婴重生，留存一线生机。” 孟宝珠应下。 静海真人传讯千步峰松海真人，唤鲲长老行至墨渊海域，又命念慈仙子准备能使人在水下呼吸的龟息草。” * 鲲兽，海中之霸主也。 上古时期，其入海为鲲，可化为巨鱼搅动乾坤，其乘风为鹏，可化为鹏鸟扶摇直上。 随着上古时期万族陨落，如鲲兽般得天地之造化的珍兽渐渐变得凤毛麟角。 尘生门的鲲兽曾为幼鱼时，为开宗祖师所救，因失了传承无法化为鹏鸟翱翔，后为报恩成为镇宗神兽，背负仙山三千余年，尘生门众人皆尊称其为鲲长老。 大海是鲲兽的主场，无论风浪波涛，无论逆流涡旋，都不会影响鲲兽。 全速前进，很快便到达墨渊所在海域。 夜色正浓，看不清海水是否颜色如墨，但众人都不会怀疑鲲兽的辨位能力。 孟宝珠已封印元婴入镇峰大钟，一般修士如果元婴离体，法术威力至少下降一半，不过孟宝珠本不以道法见长，元婴离体影响较小。 念慈仙子强调：“龟息草的效力只能持续三个时辰，每次服用还需间隔六个时辰，所以天光破晓时你必须上岸。疋之的情况三天之内服下海魂丹即可无碍，就算今日未找到，也可明日再下水。即使保存元婴，肉身也不是短时间能恢复的，切莫逞强！” 孟宝珠点点头，然后便服下龟息草，一跃而下。 入水冰凉刺骨，孟宝珠未用法力抵挡，锻体多年，早已不畏寒暑。 她下潜的速度极快，一炷香时间就能下潜数百米。 孟宝珠意识到自己潜入大裂谷，是因为感觉到四周水压忽然有了一个明显的增加，虽然未她造成什么影响，却足以给她提醒了。 下潜愈深，两侧崖壁从数十丈宽，渐渐缩小到十数丈，水压逐渐增强。 水下视觉受限极大，孟宝珠更多靠听觉和触感感知环境。 水流被搅乱了！ 孟宝珠猛然侧身，在常人难以承受的压力下，竟然灵活地翻身躲开了袭击。 数量很多！ 她避开了好几次攻击，已然掌握情况。 身长如剑，吻部坚硬锋利，爆发力强，迅捷无比。 是大剑鱼群！ 大剑鱼生活在深海中，性格 8. 师傅累了 [] 海面，尘生门众人担心不已。 静海真人急切地望着水面：“怎么还不上来，时间还有多久？” 念慈仙子神色凝重：“距离破晓，只余一炷香。” 银朱双手紧握于胸前，暗暗祈祷，请尘生门的祖师尊长们保佑孟师叔能平安归来。 东方海面出现一抹金色，尘生门众人毫无喜色，因为担心的人还未归来。 “鲲长老，您可感知到有人？”静海真人焦急地问。 呜嗯—— 鲲兽悠扬长鸣。 银朱见掌门面色不好，急得抓住旁边一个表情有些呆的弟子道：“白石英！你快翻译翻译，鲲长老说什么呀！找到孟师叔了没？” 白石英摇摇头，慢吞吞地说：“鲲长老说没找到。” 银朱忍不住拍他一下：“呆子！要你有什么用！孟疋之也是个呆子，练个心法还能给自己整的走火入魔，还连累孟师叔！” 红日出水，阳光洒在海面泛起粼粼波光。 太阳，升起来了！ 旭日东升，新的充满生机的一天到来。 可随着代表万物生机的太阳越升越高，尘生门众人的心越往下沉。 “念慈，给我一株龟息草！” “师兄……” 念慈仙子摇头：“不说以你的修为能否平安归来，就说海底广阔，你下水就能找到宝珠吗？近年来天魔活动越来越频繁，宗门不能承担失去唯一的化神期的代价，看看这些弟子，尘生门需要你。” 静海真人回望，屹立于鲲兽之上的海外仙山沐浴着日光，祥云萦绕，宁静安详。 这里是他们的家，是代代掌门立志守护的地方。 一名姿容俊秀佩戴玄机峰玉牌的弟子匆匆御剑飞来，降落时踉跄几下才稳住身形。 静海真人忙问：“空青！可是你孟师叔的元婴出了什么事？” 此人正是静海真人的弟子禹空青，□□双灵根，天资聪颖，已修至筑基中期。 他出身修真世家，原也是天之骄子，不料因天魔袭击，一夕之间家族覆灭，后拜入尘生门成为静海真人的弟子。 禹空青为人正直善良，稳重大方，是静海真人看好的尘生门下一代掌旗人选。 正是静海真人派他带领师兄弟在玄武峰守护孟宝珠的元婴，此时来报，定然是元婴出了岔子！ 禹空青抱剑执礼：“回禀师傅！孟师叔的元婴灵光忽明忽暗，似极不稳定！” 念慈仙子喃喃：“灵光明灭不定，宝珠的身体定是已经濒临极限！师兄，还请早做决断，布引魂阵引回宝珠神魂，若耽误了时辰，神魂飞散，纵有元婴也难以重生了！” 静海真人凝望着平静的海面，心急如焚！ 宝珠！你究竟在哪？ 引魂阵一旦布下，受术者的神魂将会被拉扯牵引至阵眼。静海真人修为是化神期初期，比元婴期大圆满的孟宝珠高一个大境界，倘若他施术，孟宝珠的神魂无法抵抗必然离体。 但与此同时的，肉身寂灭，除了元婴重生一条路，再无法回头，百年修为毁于一旦。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掌门师兄！不能再等了！” 静海真人抑制住颤抖的手：“念慈，随我布阵！” 天门开，詄荡荡，穆并骋，以临飨。 星留俞，塞陨光，照紫幄，珠烦黄。 月穆穆以金波，日华耀以宣明。 神裴回若留放，殣冀亲以肆章。 …… 呜嗯—— 鲲兽长鸣，似与祭文和。 “不对！” 银朱跳起来指着远方：“快看那边！” 远处水面忽然泛起泡沫，有什么即将破水而出。 光萦玉色，流光溢彩，阳光照耀下莹白如玉的贝壳闪烁着彩虹的光辉。 正是佛家七宝，海中之玉——砗磲 “是孟师叔！孟师叔回来了！”银朱蹦蹦跳跳，声音里透着欢快。 鲲兽聚水成柱，托着孟宝珠和千年砗磲上岸。 孟宝珠浑身湿透，一手托着砗磲，一手握着九霄映月，珍爱的本命法器委委屈屈地挂着几条水草。 她单手托举着如石磨般大小的砗磲递到念慈仙子面前：“这只是最大的，请师姐帮忙鉴别是否为千年，如若不是，我再下去找。” 念慈仙子忙运转法力接过砗磲，这个大小，她只靠肉身力量可举不起来。 “不忙，先让我检查一下你的身体，龟息草的效力应该早就过了，你是怎么在水下坚持那么久，还能托着如此沉重的砗磲游上来的？” 孟宝珠忽然想起来什么：“念慈师姐，你身上带着聚灵丹吗？” 聚灵丹是汇聚灵力的丹药，于修行很有好处。 “有一瓶，怎么了？” “能不能先给我，等之后我回了玄武峰再开库归还。” “不必还，你只管拿去用罢。”念慈仙子拿出瓷瓶给她。 孟宝珠接过，向着海面一扔，瓷瓶划过一道抛物线落入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