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死心后侯爷长嘴了》 第1章 看开些 平阳侯府 主院内,年轻的主母捏着手里的信纸若有所思,清丽绝艳的面孔上闪过一丝不忿和懊恼。 丫鬟秀玉知道她的心事,意图宽她心,道:“周姑娘性情一贯如此,夫人与她相交多年难道还不习惯?何苦与她置气?” 乔嫚不怎么痛快的开口道:“她如今可算是得意能压我一头了。” “这算什么……”秀玉刚要顺着说好话让主子高兴,却在意识到话里的意思后顿时噤声。 乔嫚没注意丫鬟的反应,只将手中的信纸又缓缓展开细读了一遍; 信件来自通判夫人周芸——也是她自幼相识、一起长大之人。 虽说一起长大,但乔嫚和周芸之间却和一般情谊深厚的手帕交有些不同; 两人自幼较劲,什么都要比上一比; 比衣裳、比首饰, 乔嫚擅琴和画,周芸喜欢棋和书, 谁也不曾逊于谁。 不过较劲归较劲,两个被家里人娇养大的小姑娘到底没什么别的坏心思。 除了较劲,真有事的时候,两人也是最容不得有人诋毁对方。 颇有股“我欺负她可以,尔等皆不配”! 及笄后,两个姑娘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各自定下亲事。 周芸嫁给了青梅竹马的许伯言;婚后小两口蜜里调油、羡煞旁人。 至于乔嫚, 她也不知运气算好还是不好, 盲婚哑嫁进了皇亲国戚的平阳侯府。 老平阳侯尚的是当今皇帝的亲姑姑嘉宁长公主,世子宁祈更是年轻皇帝视若手足的亲表哥。 更莫说宁世子少年英雄、英伟不凡;杀敌卫国、名满京城。 这样的婚事,无人能说不好, 乔嫚起初也是这么以为。 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到底怎么样、嫁过去了才知道。 公婆倒是好相处,夫君也是个正人君子, 就是太冷了,寡言少语的,从没和她说过一句知心话。 她对他外面的公务一无所知; 他也从不过问家中中馈一事,全权托付给她。 乔嫚无数次劝自己要知足, 男主外女主内,这般就很好。 可每次见到周芸和许伯言浓情蜜意的模样,心底浮生的羡慕却假不了。 夫妻应该就是那个样子才是,同进退、心相依。 反观她和宁祈, 与其说是夫妻, 不如说更像是上司和下属,各尽其职,冰冷无味。 今日收到周芸的书信,她随丈夫外放去了泉州; 周芸是不喜拘束的性子,如今离了京城,只有夫妻二人,仿佛是被困在笼中多年的鸟儿重获自由。 整封信中,喜悦和兴奋之情透过笔墨扑面而来。 周芸没有恶意,但信中话里话外还是有点隐隐的炫耀之意,这是她们一贯的相处模式,就像秀玉说得,本该早就习惯了的。 可这次却不知怎么的,心里的苦涩却久久不散,苦得她心尖发颤。 乔嫚就这么枯坐着,出神了许久。 直到天色渐黑,外面的院落里陆续挂起灯笼。 “夫人,明峰着人来报信,说侯爷今日公务繁多,晚膳便不在府上用了,让夫人不必等。” 乔嫚嗯了声,似乎并不在意。 这让报信的小丫头不由得一愣。 大着胆子飞快抬头瞧了一眼。 就看到夫人眼眸平静、面色淡淡,似乎真的不介意侯爷的晚归。 这要搁往常,夫人听说侯爷晚归都会立刻吩咐厨房的人备好膳盒,着人给正在官署忙碌的侯爷送去。 今日这是怎么了? 难道是忘了…… 想到这,小丫鬟小心翼翼道:“夫人,可要准备膳食给侯爷送去?” 乔嫚语气清冷,“官员公务繁忙之时,官署自有专人准备膳食,无需多此一举。” 这下不仅是小丫鬟傻眼了,就连乔嫚贴身的两个大丫鬟秀玉秀清还有乳母崔妈妈都怀疑自己的耳朵。 顶着一屋子下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乔嫚依旧面不改色,“备热水,我要沐浴。” 秀玉:“夫人不先用晚饭吗?” “不必,你让厨房煮碗桂花汤圆温着,我洗好后再吃。” 秀玉虽然满心疑惑,但也仍以听从主子的命令为首,“是。” —— 雾气袅袅,烟雾缭绕, 乔嫚整个人浸在洒满玫瑰花瓣的白玉浴池之中,热气蒸腾得她小脸绯红,额角冒汗。 明明身处温热,乔嫚却觉得自己的心间逐益冰冷。 哪怕她用热水去轻拂,也缓不过来的冰冷。 …… 从浴池出来后,不知是不是泡的太久,乔嫚觉得身体乏力,胸口闷得慌。 她没怎么在意,上了榻很快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已是翌日的清晨, 她是被儿子咯咯的笑声吵醒的。 刚刚两岁的安哥儿养得圆圆润润,团子似的,看上去十分讨喜;如今正是无忧无虑的年纪,一点小事都能逗其开怀而笑。 看到儿子的小脸,乔嫚心间的积郁散去了不少,下了榻将儿子抱到怀里亲了好一会,直把安哥儿亲得咯咯直笑。 秀玉看到夫人的笑脸,心里暗暗地松了口气。 她也觉得侯爷太过清冷、待夫人不够好,可若是夫人自己困住自己,日子只会越来越难挨。 小主子都生了,秀玉只希望夫人能够看开些,不要太过在乎侯爷了。 早膳母子俩一起用得,两岁的安哥儿已经能吃不少东西了,厨房备了牛乳紫薯糕,小家伙一连吃了三块还意犹未尽。 那紫薯糕是用糯米粉制成,乔嫚怕儿子积食,没再给他第四块,柔声道:“喜欢吃娘让厨房下次再做。” 安哥儿乖巧的点点头,低头继续吃其他的东西。 安哥儿的小碗里装着几颗去了皮、剔了核的葡萄肉,小家伙一口一块,吃得不亦乐乎。 乔嫚看着儿子的吃相,不觉也多用了半碗粥。 吃过饭,乔嫚带着儿子去院子里玩, 今日日头极好,照在人身上暖和舒服,又不至于热。 “有些日子没回看看了,不知爹娘怎么样了。” 秀玉心领神会,“夫人可是想回娘家了?” 乔嫚淡淡笑道:“让管家备车吧。” 秀玉惊诧于夫人如此果决,但心里也是高兴。 夫人多些别的事,就不会老是想着侯爷了。 同在京城住着,出嫁的女儿回娘家看望双亲再正常不过,管家很快备好了侯夫人的车驾。 侯府人口简单,有管家盯着,乔嫚没甚需要交代的,抱着儿子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 安哥儿正是闹腾的年纪,上了马车后看什么都新奇,一刻也坐不住,这掀开瞧瞧,那打开看看。 好在侯府的马车够大,禁得起小主子折腾。 乔嫚不纵着儿子,但凡安哥儿翻乱的,必让他自己再放好才行。 好在安哥儿被教得很好,并不任性,对母亲的话都照做。 乔府正门前, 乔夫人接到侯府报信的人,当下乐开了花,已经迫不及待的等在了门口。 待熟悉的马车映入眼帘,乔夫人眼睛一亮,快步迎了上去。 透过车窗,马车还没停稳,乔嫚就远远地和母亲打了照面,“娘亲。” 马车在乔府的正门前停住,乔夫人满面笑容,一把接过了安哥儿在怀里逗弄,“这才几日不见,安哥儿又壮实了不少。” 乔嫚下了马车,见母亲只顾安哥儿,娇声道:“娘就只顾着外孙,都不好好看看女儿的?” 乔夫人抱着安哥儿笑得开怀,闻言将安哥儿交给了身边的乳母,又上前抱住女儿,“你个娇气包,和自己儿子也能吃醋。” 被母亲抱在怀中,闻着母亲身上特有的温暖馨香,乔嫚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舒心自在。 “在娘面前我多大也是个孩子。” 乔嫚身后的秀玉闻言鼻间一酸。 夫人做姑娘时,老爷和夫人那是捧在手里、疼在心里,日子过得没有一处不顺心。 谁能料到出嫁后又是这样一片天地。 —— 母女俩有说有笑的进了府,回到了乔嫚未出阁时住的沁园。 沁园之中,每一处都一如乔嫚未出阁时一样的陈设布置,府里的下人也是每日按时清扫擦洗,确保院中各处都干净规整。 乔嫚退了鞋袜,躺回了自己的那方床榻,左右打了几个滚,只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自在。 秀玉抱着安哥儿也放到了床上,母子俩一处玩耍起来。 乔夫人来时就看到了她的宝贝闺女正在“欺负”儿子—— 由于不挑食,安哥儿长得圆嘟嘟的,脸颊上的肉别提多软乎,乔嫚平时的一项乐趣就是戳儿子脸颊的肉肉。 那脸颊上的肉一戳,陷下去了一个小窝,即刻,又弹了回来; 乔嫚乐此不疲,安哥儿也陪着幼稚的母亲,乐呵呵的笑。 “你这丫头,怎么还玩起自己孩子了?” 乔嫚乐不可支,“母亲不觉得这样很有意思吗。” 乔夫人瞧了眼没个正形的女儿,只是摇头笑笑。 祖辈三人有说有笑的玩闹了一会,安哥儿慢悠悠地打了个哈欠,小家伙今日醒得早,所以这回精神头有点撑不住了。 乔嫚将儿子哄睡后,乳母便将其抱下去。 待到四下无人,乔夫人这才敛起神色,“娇娇,你和娘亲说实话,你和姑爷是不是拌嘴吵架了?” 乔嫚的笑意顿时僵在嘴角,“母亲多虑了,没有的事。” “那怎么看上去心事重重的、好似受了什么委屈似的?” 知女莫若母,即便乔嫚什么都不说,乔夫人又怎会看不出。 自己亲娘面前,乔嫚很快就装不下去了,扑倒乔夫人怀里放声痛哭。 这可把乔夫人吓坏了,“这,这是怎么了?” “姑爷真给你委屈受了?” 及此,乔夫人的脸色已然带着不忿和怒气。 乔嫚哭得话都说不出,只一味地摇头。 “那是怎么了?” “娇娇,你别吓唬娘啊。” 乔夫人被女儿这一哭弄得有些六神无主,心疼之余看向秀玉,“可是侯府出什么事了?” 秀玉红着眼眶,摇摇头,“侯府没人给姑娘受气,夫人不必担心,姑娘就是自己难受。” 乔夫人不明所以,“为何难受?” “还不是姑爷!”秀玉愤愤不平,“夫人不知,侯爷一点也不知道体贴疼人。” “姑娘本就对侯爷这点很是不满,前几日,周家姑娘又来了信,说了她陪夫君外任的事,姑娘这才又被挑起伤心事。” 乔夫人听罢,心下了然, 但又觉得奇怪, 昔日乔家宴请的时候,她曾瞧见过姑爷看自家女儿的眼神,那眼神不敢说多柔情蜜意,但里头的温情纵容却是假不了。 自家娇娇又是这般美貌,怎么就会…… 乔嫚哭累了,渐渐停了下来,但仍是一抽一抽的,“母亲,我都觉得自己嫁的不是个夫君,是个夫子。” “家里大事小事他一概不管,这我就认了,执掌中馈本就是主母的事;但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他也一句关怀都不曾有过。” “我知道,这门亲事对咱家来说算是高攀,可这又不是我想的。” “为何要让我天天对着那个冰块,日子过得死水一般。” 乔夫人轻轻拍着女儿的后背,“娇娇,你和姑爷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没有误会!” “因为压根就没有生出误会的机会,昨夜他又宿在了官署,已经两日没着家了。” “娘知道,你和芸丫头打小较劲,比什么都胜她一头,这会是觉得自己嫁的夫君不如她了?” 乔曼咬着唇,泫然欲泣。 宁祈一个侯爷,怎么比都不至于不如一州通判。 “我羡慕的是许伯言事事以周芸为先,任何事夫妻二人都是有商有量同进同退,这才像是夫妻啊。” 乔夫人哑然。 姑爷是什么性情脾气,她多少有所耳闻。 那样的英杰人物,生来矜贵清傲,自然不如许家伯言温润有礼,知冷知热。 乔嫚咬咬牙,恨恨又道:“若不是这桩亲事是圣上赐婚,我和离的心都有!” 乔夫人无奈,爱怜的抚着女儿垂在身后的乌发,“莫说傻话,你若和离,舍得安哥儿?” “这世上有几个后娘能真心对孩子好?” 乔嫚当然知道这个,所以和离也只是说说而已。 乔夫人猜不透姑爷对自己女儿到底是何种情愫,但女儿的心境她总要多开阔开阔。 “娇娇,你自己也说了,和离是万万不可能的,既然如今,你和姑爷往后还要做几十年的夫妻,你难道就打算这样一直死水一样的过?” 乔嫚一怔,“我……我已经不想管他怎么样,索性我已经有安哥儿了,以后的日子我就守着孩子过。” 乔夫人心里一阵酸楚,眼中满是心疼,“早知今日,当初,真该拒了这门亲事。” 乔嫚苦笑道:“母亲也说胡话了,那可是赐婚,谁敢抗旨。” “娇娇,娘有些话如今得和你放在明面上说了。姑爷性子是冷了些,不能指望他嘘寒问暖。可他人品贵重,在朝堂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偌大的侯府,你是当家主母,说一不二,没有小妾通房来给你添堵,这日子你真就那么不满意?” 乔嫚闻言愣住,未擦干的眼泪就这么凝在了脸上。 “我……” 乔夫人:“你说得对,不是天底下所有的夫妻都是一体的,所以女人不能太过指望男人。” “刚成亲这头三年,你盼夫妻和顺恩爱乃是人之常情,可如今既然所盼不可得,你若还看不开,那娘真就白教你了。” 乔嫚只觉娘亲的话字字句句都砸在了自己的胸口,砸得生痛、但又发人深省。 是啊, 虽然和宁祈做不来恩爱夫妻,但只要不出岔子,她这侯夫人的位置是稳稳地,如今又有儿子傍身,后院里没有其他女人碍她的眼。 手上有银钱,身边有忠仆,还有聪慧可爱的儿子, 她真就没了宁祈活不下去吗? 不! 她不是! 她还有父母手足,还有十月怀胎生下的安哥儿, 除了宁祈,这世上还多的是她在乎的人和事。 她不能再这么自己困着自己! 第2章 不要自苦 乔嫚哭了这么一场,又说了这么久的话,心神俱疲,不知何时竟伏在乔夫人怀里睡着了。 乔夫人看着女儿一如少女时娇憨的睡态,不由得长叹了声。 她已不知,将女儿保护得太好、养成这般到底是好还是坏。 轻轻将熟睡的女儿放在榻上,乔夫人带着丫鬟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一出门,乔夫人就唤来秀玉,“你是贴身伺候姑娘的,以后有什么事让人捎个信回来。” 秀玉一怔,“夫人的意思?” 乔夫人忧心忡忡,“娇娇被我和她父亲娇养得太过,执掌中馈她学得很好,但其他方面就有些撑不住事,心思多了,会伤身的;所以若是她有何忧心不顺之事,你即刻着人回来告个信。” 秀玉郑重的点头,“夫人放心,奴婢明白了。” 乔夫人:“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这话倒是不假。” “娇娇这样,我真是千千万万个不放心。” 秀玉:“夫人不必过于忧虑,奴婢觉着,夫人今日的话,姑娘像是听进去了。” “但愿她能听进去。” 乔夫人和秀玉就这么在廊下说着话。 “娇娇自己不说,其实我都明白。” “她这般在乎姑爷,就是对姑爷动了心;这也难怪,姑爷那般的样貌才能,哪家姑娘看到了不喜欢。” 秀玉轻笑:“可不是,奴婢也早看出来了。” “姑娘若是无心,侯爷纵然万般清冷,也不会让她委屈至此。” 乔夫人:“我只希望她还没陷得太深,早脱开早好。” “姑爷那人,心思太深了,深得让人捉摸不透,哪是我那个傻闺女能降得住的。” 秀玉对此深有同感,但她不敢妄言,只一味听从乔夫人吩咐。 —— 乔嫚这一觉睡得很沉, 再次醒来已经是将近午饭时分了。 她懒懒的躺在床上还是不想动,伸手掀开软帐,就见乔夫人正抱着安哥儿坐在暖榻上,祖孙俩一团其乐融融。 乔嫚心中一暖,只觉此刻心里仿佛终于雾霾散去、拨云见日。 既然宁祈对她无心, 那她也会试着去做一个对他没有心的妻子。 如此对二人应该都好。 乔夫人:“醒了?厨房午饭已经备好了,是要现在吃还是再过些时候?” 乔嫚起身,对镜梳妆,“这会吃吧,有些饿了。” 乔夫人点点头,吩咐底下的嬷嬷传饭。 很快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都被端上了桌,乔老爷半月前被任命巡查青州,如今还未归来; 大公子乔曕和二公子乔昱如今也都身居要职,公务多的时候午饭都不回来吃。 所以午饭就乔夫人母女俩还有安哥儿三人。 一桌子的佳肴,除了给安哥儿的辅食,其余都是乔嫚爱吃的菜,她喜好酸甜,最爱糖醋口的菜。 乔家厨子的那道松鼠鳜鱼在自家姑娘的“鼓励磨炼”下几乎出神入化,比起御厨也不逊色。 乳母在一旁给安哥儿喂饭,乔夫人不停的在给女儿布菜。 乔嫚面前的碗碟上,没一会便堆得小山似的。 乔嫚哭笑不得,“母亲这是担心我在侯府饿着?” 乔夫人:“饿着不至于,但吃得定不如在家里可口吧?” 乔嫚略想了想:“这倒还好,我想吃什么就让厨房做什么,这点倒算是顺心顺意。” 她好歹是一家主母,不至于在口腹之欲上委屈自己。 虽然她和宁祈口味相差甚远,但偌大的一个侯府,又不是不能多做两道菜,所以吃穿上,乔嫚真没将就谁。 乔夫人闻言欣慰一笑,“好啊,饮食上没亏着自己,往后的其他事就更要看开,明白了吗。” 乔嫚知道母亲的苦心,她是怕自己生成执念,从而积郁。 “明白,女儿不会再让娘亲担心的。” 乔夫人满眼慈爱,“娘为你操心任何事都是甘之如饴,只要你能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娘就怎样都行。” 乔嫚心间不觉又有些泛酸了。 她明明有那么好的父母疼她爱她, 怎么之前就猪油蒙了心、万事只念着宁祈呢。 想及此, 她真想给自己两巴掌。 不过好在, 一切都还来得及。 —— 午后,安哥儿吃饱了,乳母带着他在院子里玩耍; 乔夫人和乔嫚母女俩一起歇晌。 乔嫚还像孩子那样,依偎在乔夫人怀里,让她搂着自己睡,乔夫人自然无有不应。 母女俩说着话,酿着睡意, “娇娇,以后万不要因别人痛哭了,娘看着都心疼。” 她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女儿,在她眼前十几年了也没掉过几次眼泪。 凭甚去为一个没心的男人哭泣。 乔嫚蜷缩在乔夫人身前,一脸娇憨,“嗯,我都听娘的。” “再也不想着他了。” 赌气似的,又嘟囔了这么句。 乔夫人戏谑笑道:“一点不想那也不行啊,男人是一家支柱,你还指望着他过日子呢;娘和你说这些,也不是让你学侯爷那样冷冰冰。而是进退有度,别太上赶着。” “说不好听的,男人都是贱骨子,轻易得到的,谁都不会珍惜;你就要忽冷忽热、忽远忽近的让他琢磨不透。” “他越是捉摸不透心里就越是好奇,你就越不要惯着他。” 乔嫚听得一愣一愣的,“……娘,这些您怎么一早不告诉我啊?” 乔夫人无奈一笑,“这门亲事说来是高嫁,娘总不能一开始就教你不给丈夫好脸吧。” “再说,很多事只有你自己亲身经历过了,有些话你才能听进去。” “要是在你对侯爷还兴上头的时候对你说这些,你没准还觉得娘泼你冷水呢。” 也有道理, 乔嫚哼唧着在乔夫人怀里蹭了蹭,没再说话,娘俩好好地歇了个晌。 …… 在娘家待着的时候,乔嫚总觉得时间过得太快, 她还没怎么和娘亲好好说话,怎么日头就要落山了呢。 但安哥儿已经闹着要回家了,乔嫚再不舍也没办法。 乔夫人临了没忘叮嘱:“把心思放宽一些,不要自苦。” 乔嫚哎了声,回之粲然一笑。 那笑容里已然带着些许的释然和豁达。 乔夫人心一颤,酸涩交加。 —— 最后一抹夕阳的余晖西垂,大地蒙上了一层夜色。 马车回到侯府,乳母先一步来到车前,接过已经熟睡的安哥儿。 守在府里的秀清听到动静快步走了出来,到马车前搀着乔嫚下了车,“夫人……” 秀清欲言又止,乔嫚却瞬间明白,“侯爷回来了?” 秀清点点头,“侯爷今日回得极早,还特地把奴婢叫去问您的去向。” 主仆俩一边说着话一边进了垂花门。 “夫人,侯爷问奴婢话时,脸色……似乎不是很好。”秀清现在想来还觉得背后隐隐冒冷气。 侯爷那眼神,看人一眼就像是能把人吃了。 乔嫚漫不经心的笑道:“侯爷不是一贯如此吗,你都伺候我三年了,还没习惯不成。” 秀清坦言:“非是奴婢胆小,实在……” 乔嫚拍了拍小丫头的手,表示自己明白。 宁祈虽然年轻,可却是真正上过战场,斩杀过敌军的武将,经年以来,不知多少敌国猛将死于他的麾下。 染得血多了,周身不知不觉间就多了一股厉气和凶煞。 加上他性子又冷,总是板着一张脸,单是简单的一个眼神都带着不怒自威的压迫。 嫁过来的头一个月,乔嫚见他也害怕。 后来她才是在日日的“磨砺”中习惯了的! “侯爷现在人在哪?”乔嫚吩咐乳母将安哥儿抱回房中去睡,随即带着秀玉和秀清回了正院。 秀清:“在书房。” “用过晚饭了吗?” 秀清摇摇头。 乔嫚面色淡淡,“那让厨房传饭吧。” 回到主院,乔嫚先到卧房换了身家常的淡绿色绣玉兰花窄袖褙子,头上的钗环也尽数卸下,自有一股清水出芙蓉之美。 她刚理好身前的衣襟,就听到外间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她下意识凝眸望去, 果不其然, 下一刻,一道颀长高大的身影悄然出现,二人目光不期而遇。 男人忙公事在官署宿了两日,也不长,乔嫚却因为心境的改变,觉得这两日都来得恍如隔世。 定定神,她堆着笑迎了上前,“夫君回来了。” 别的不说,面上她不能让任何人拿捏住错处,既然有了安哥儿,那平阳侯夫人这个位子必须只能是她的。 宁祈对着妻子的笑脸,敏锐的觉出似乎有些不对但又说不上来,便心不在焉的嗯了声,“今日怎么突然回娘家了?” 乔嫚不假思索,“夫君不在,我一个人在家也是无聊,正好想着母亲许久没见安哥儿了,就带他回去看看。” 哪条律法家规都没写着不准外嫁女回娘家,乔嫚底气足着呢,一点也不心虚。 男人微微点头,“安哥儿还小,要是出门多带些人。” 乔嫚笑着应下,她今日因为回娘家,所以上了全套妆容,这会子,天色已黑,黄澄澄的烛光下,更是别有风情。 为着棘手的公务,宁祈一连两日忙得脚不沾地,如今事情了解,心里一道重担卸下之余,他着实想好好放松一番。 想及此,他的目光不由得再次放到正给他解带换衣的妻子身上, 柳绿色的褙子衬得她肤色白皙如玉,她将给他换下的衣袍挂到旁边的衣架,动作之间,尽显窈窕。 素了有些日子,心思一起来便压不住。 乔嫚挂好衣裳刚转身就撞上了一堵肉墙,她尚未反应过来,就被对方搂着腰带到了床边,急不可耐的压了下去。 三年的夫妻,她当然知道这是要干什么,可这也太突然了,明明刚才还好好说话呢…… 她试图挽救几分男人的理智,一双藕臂抵在身前,提醒:“夫君,该用晚饭了……” 话没说完,男人灼热滚烫的气息已将她彻底席卷。 已经熟悉了这个感觉的身体下意识的颤栗了下,乔嫚想到白日时和母亲的抱怨哭诉。 她没办法将感情和夫妻间的那事分开,她总觉得床笫之间,该是滚烫爱意的流露、是浓浓情意的缠绵,而不是因皮囊色相起的浅薄心思。 但眼下…… 男人灼热的气息撒在耳侧,微凉的薄唇一一滑过她的嘴唇、脖子、胸前,这般情形,想保持理智实在艰难。 防线寸寸瓦解,乔嫚渐渐没了挣扎和抵抗的气力,只能如同一方叶舟,任其摆弄。 屋内的声音响起的突然,外间的秀玉秀清听到起初皆是一愣,两人似乎都不敢相信,但当夫人的声音划破空气,二女恍然惊醒,都羞得退了出去。 秀清去厨房备水,秀玉在廊下守着,小手不停的给自己扇风,意图褪去几分脸颊的热度。 大概半个时辰后,房内的动静才逐渐平息,乔嫚身后的男人也终于是安生了。 乔嫚瘫在榻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香汗淋漓,像是刚从水里捞上来似的。 男人保持着从背后拥抱着她的动作一直没动,等她呼吸渐渐平稳了,本来放在她腰间的那双大手忽然慢慢地游移了起来。 乔嫚本来酝酿了几分的睡意瞬间吓得全无,她按住对方的手,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不过男人倒没有不知餍足的再缠上来,而是隔着绵软轻薄的丝被,不轻不重的替她揉捏着肩膀、腰、还有大腿等处。 这体贴的动作让乔嫚一愣,半天没反应过来。 等到她醒过神,对方已经不伺候了,起身去了浴房清洗。 走之前还特地摇了摇枕头底下的铃铛,帮她叫来了丫鬟伺候她。 秀玉秀清小脸都是红扑扑的,不敢直视的将乔嫚扶进了浴室、送到了盛满热水、洒满花瓣的白玉浴池中。 两人分工明确,有条不紊的开始服侍主子清洗, 先是头沐,再是净面、搓洗、花露、擦身。 乔嫚被男人折腾得一双大腿还在微微发抖,连弯弯手指头都懒得动,整个人软的像没骨头,虚虚的靠在池壁边,任由秀玉秀清替她擦洗。 脑海中不由自主的又浮现出方才男人替她捏腰揉腿的那一幕,想及此,鼻间不由得一酸。 其实,若是宁祈对她再差点, 她早就能不再对他有指望。 成亲三年她还患得患失 就是源自宁祈不时流露出来的那些柔情和关怀。 第3章 哪里不一样了 等乔嫚洗好从浴室出来,外面已经摆好了晚饭,男人端坐在桌前,没有动筷子,瞧样子像是……在等她。 听到她的动静,男人轻抬眼睫,凝了一眼过来。 乔嫚撑着发酸的腰肢,在他对面坐下。 刚才那番,她被折腾得不轻,这会是真觉得饿了,所以没了任何揣度男人心思的兴趣。 夫妻二人各自执箸、低头用饭,饭厅内安静无言。 饭吃到一半,安哥儿的牙牙之语打破了满室静寂。 小家伙从乔府坐马车回来时本已睡着,所以一回到家乳母就抱其回了耳房安置。 这么大的孩子正是精神头最好的时候,不久前还睡得口水直流的小团子,这会睁着圆滚滚的大眼睛,一丝睡意也无,闹着要找娘亲。 乳母哄了许久都不行,无奈之下,只得抱着小主子来了主院。 乔嫚听完缘由,也没怪乳娘,儿子脾性说好也好,但倔的时候也是十个大人都哄不住的主儿。 这一点,安哥儿像极了亲爹。 看到香香软软的娘亲,小家伙顿时不嚷了也不闹了,在乳娘怀里不安分的蹬着小短腿,半个身子已经从乳娘怀中倾了出去。 乔嫚宠溺又无奈的一笑,伸手将儿子抱到怀里放在自己腿上坐下,“来来来,娘抱着你,安儿饿不饿?” 安哥儿虽小,但吃东西的胃口一向都很好, 白天的时候在乔府吃了好些东西,这会看着满桌的菜肴,小家伙肚子里的馋虫似乎也被勾了起来。 盯着那道肉沫蛋羹咂了咂小嘴,那嘴馋、想忍又忍不了的小模样让人忍俊不禁。 这道菜相对清淡,是安哥儿这样的小孩子能吃的,秀玉用青花瓷碗盛了小半碗,放到了安哥儿面前。 乔嫚本想亲自喂儿子,谁知这小团子独立得很,胖胖的手臂一挥,就拿起了汤勺自己往嘴里塞,虽然有些撒漏,但也算吃得有模有样。 乔嫚已经有了五六分饱,晚饭她不喜欢吃太多,就没再动筷,一心看着儿子。 半碗蛋羹下肚,安哥儿的大眼睛又转悠了起来,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着实可爱,旁观了半晌的宁祈嘴角也是擒着淡淡的笑意,神情专注的凝视着对面的儿子。 吃饱喝足,小家伙又开始找人陪自己玩了; 虽然宁祈在家的时间不多,但安哥儿还是记得爹爹的, 在娘亲怀里待了一会,他瞧了几眼对面高高大大的身影,胖胖的手臂微微挥开。 宁祈嘴唇微勾,长臂一伸,将儿子抱了过来。 晚饭用完,仆妇们撤去席面,另有小丫鬟进来扫洒。 男人给了乔嫚个眼神,就抱着儿子回了他们的卧房,乔嫚也随其后。 …… 卧房中,乔嫚倚在软榻上做女红,彩色的丝线在一双纤细的巧手中腾飞,没一会,一只绣着竹叶、鹤纹的精致香囊就初具雏形。 宁祈虽然面冷,但才两岁的安哥儿不懂这些,自然也就不怕他,在宁祈怀中作天作地,一会要举高、一会要转圈,而平时清冷到极致的男人此刻居然耐心十足的配合着儿子的各种要求。 安哥儿玩得乐此不疲,独属于小孩子清脆悦耳、无忧无虑的笑声响在卧房之中,经久不散。 等玩累了、玩够了,安哥儿再度又想起了温柔香软的娘亲,“娘……” 小家伙已经能断断续续的说好些话,爹爹和娘亲都会叫。 儿子要找娘,宁祈便抱着将儿子放在了乔嫚身旁的榻上。 小家伙被父亲平放在软榻上,一刻也没安分,别看安哥儿身子圆滚滚的,翻身的动作却挺利落。 翻好身,随即小腿欢快的、扑腾着手臂撞进了乔嫚身上。 晚饭前那场折腾, 乔嫚全身上下都被男人揉捏搓掐了一遍,所以当安哥儿的小手不经意间抓到她胸前那块时,身体传来的异感让她下意识嘶了声、耳根红了一片。 房内就他们一家三口,还靠的那样近,她的小动作自然不可能逃得开男人的眼睛。 安哥儿丝毫不知自己做了什么,踩在乔嫚的腿上,小脸埋在乔嫚身前,咯咯的笑。 刚才羞人的恼意被儿子的可爱之态冲散得所剩无几,乔嫚收了针线,抱着儿子在屋里转悠逗弄了起来。 宁祈瞥了眼绣篮,视线在触及到那枚香囊时有过一抹转瞬而逝的柔软,想到书房里还有亟待处理的公文,他低声吩咐了几句,转身离开去了书房。 乔嫚敷衍的嗯了几声,应付的点了点头,其实压根就没在意男人到底说了什么。 好容易哄睡安哥儿,乳母将人抱走,乔嫚揉着发酸的腰,脱去外衫,上了床榻。 全然忘了她有个刚去了书房、还特地叮嘱不久便回的丈夫。 …… 一刻钟后, 房门吱呀一声,被从外轻轻推开。 一身墨色云纹金丝锦袍的宁祁披着一身夜色而归,眉眼下蛮有几分疲意。 “替我更衣。”捏了捏眉心,如往常一样,男人清冷的音色从薄唇中吐出。 空气中一片寂然,只有星星点点的烛火跳动的动静。 没看到熟悉的人,男人眉心不由得微微拧起,脚下迈开步子继续往里间走。 抬手撩开一角床幔软帐,但见这乔氏抱着一角蚕丝被,独自一人睡得香甜,两颊粉扑扑的,泛着一层淡淡的红晕,蝶翼般的眼睫阖起。 这睡相,不由得让宁祈想起方才在耳房看到的儿子,这母子俩,睡相简直如出一辙。 妻子不等候丈夫归来独自先歇下,这在规矩繁重、极重礼仪的世家当是不妥之举。 宁祈虽不至于讲究到非要妻子亲自服侍,可成亲三年,他的贴身之事,乔氏似乎热衷得很。 事事亲力亲为、哪怕是更衣佩戴这样的小事,也从不假手于人。 而既然妻子温厚贤良,他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而今日…… 罢了罢了,姑且就当晚饭前那遭累到她了。 晚饭前已经洗过,脱了外袍,宁祈长腿一伸,躺到了榻上。 顷刻间,熟悉的馨香溢满鼻间。 这个味道几乎陪伴了他三年来的无数个朝朝暮暮,闻之便让人静谧安心。 比起前两日马马虎虎宿在官署,这一夜,宁祈睡得格外安稳。 …… 翌日清晨 乔嫚半睡半醒之间,触到了一片温热。 她脑中迷迷糊糊,一时没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就下意识多摸了两下。 没摸出个所以然,她没了耐心,刚想收回,谁料一股略带着蛮横的力道一把扼住了她的手腕。 一瞬间,大脑意识归位,乔嫚倏然睁开双眼。 随即撞入了那抹漆黑幽邃、利如鹰隼的眼眸之中。 男人眼中夹杂着一丝被打扰到的不悦,乔嫚此刻却是管不得男人不对劲的眼神,她整个人都惊住了。 平日披星戴月、宵衣旰食的男人怎么今日居然一直睡到现在? 他难道不是应该早早的起床然后去批阅公文、处理公务吗? 她实在没什么心眼,心思全写在脸上,宁祈想猜不出来都难。 “今日休沐。” 他重新躺了回去,冷冷的撂下了一句不像解释的解释。 乔嫚干笑两声,“既如此,夫君再多歇会,妾身不打扰了。” 说罢,乔嫚随手披上外衣,就转身就要走。 谁料却被男人拦腰又撤了回来,将人抱了个满怀,“夫人大清早扰了本侯的清梦,就想这么一走了之?” 男人眼中眸光微沉,乔嫚瞧着心里一惊,不明白这男人大早上发什么情。 但她实在不想一大早就应付男人的需索,掩着衣襟好声解释道:“我方才是没睡醒,不是故意打扰夫君的。” 宁祈手上的动作一怔,那些旖旎的心思也瞬间散了大半,他定睛看着身下的女人; 她鬓发散乱的躺在他的怀里,温声软语,湿漉漉的眼睛带着一丝无措和慌张。 宁祈心下一片恍惚, 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太一样了。 趁他愣神的功夫,乔嫚已经悄然溜下了床,外面的秀玉秀清听到主子传唤的声音,这才端着各式梳洗物件进来伺候。 宁祈也没了继续歇的心思,动作利落的起了身。 乔嫚在秀玉的服侍下净面、上妆,梳发,更衣。 “夫人,今日穿这件桃红色窄袖的绣海棠花的褙子可好?”秀清立在衣橱前,精挑细选了件前不久新做好的水绸褙子问道。 乔嫚刚佩戴好一对白玉耳坠,“都好,拿过来吧。” 桃红色是极为艳丽的色彩,得是五官明媚大气的美人才能穿出相得益彰的美,而乔嫚就是这样的美人。 她眉眼昳丽,艳若芙蕖,胸前鼓鼓囊囊的,腰身却盈盈一握; 嫁过来三年,她也才是个十八岁的小少妇,正是好年华的时候。 宁祈穿着一身白色中衣,松松垮垮的来到乔嫚对着穿衣的镜前。 乔嫚不经意间抬眼,二人的视线就隔着铜镜 不期而遇。 “夫君可是有事?”摸不准男人的心思,乔嫚试探的问道。 “梳洗好了,服侍我更衣吧。”他半叉着腰立在她身后,眼睛半阖着,看不出什么情绪。 乔嫚应了声,穿好衣服,就拿起旁边衣架上挂着的外衫替男人穿戴好。 最后再带上发冠束簪,又是那个清冷疏朗、面如冠玉的平阳侯爷。 乔嫚余光一直打量着眼前的丈夫,心里一笑,单就这张皮相来说,她其实并不吃亏,况他又洁身自好,不纳乱七八糟的女人。 世间夫妻有千千万万种,既然做不成恩爱到老的,那就做一对扶持结盟的盟友吧。 宁祈垂眸扫了眼面色表情变化丰富的小妻子,眼角微微一抽,实在不知她这心思是又飘到什么事上了。 大概没人会相信,心细如发、断案如神的平阳侯爷,唯一看不出、猜不透的,竟是自己夫人的心事。 —— 夫妻俩来到饭厅时,安哥儿已经坐在专为他定制的椅子上等候多时了,一看到爹娘,小家伙脸上甚至还流露出了几分不满,仿佛是嫌弃爹娘来得有些晚了。 乔嫚来到安哥儿跟前,抱着儿子的小脸,俯身亲了又亲。 小少爷安哥儿好哄的很,娘亲亲他两下,他就不嫌爹娘来得晚让他饿着肚肚了。 知道儿子饿了,所以乔嫚坐下来第一件事就是让乳母给儿子布菜。 安哥儿如今早就能自己吃东西了,乔嫚也并不娇惯儿子,哪怕小家伙每次吃完都有点小邋遢,也一直坚持让儿子自己吃。 好在,安哥儿也不娇气,自己吃得很香。 乔嫚一边自己吃,一边时不时给儿子夹些菜,母子俩这边气氛温馨和谐。 但对面宁祈显然不这么觉得。 他觉得自己被忽视了个彻彻底底。 那股自昨天产生的怪异之感再次浮现,看不透摸不着,却莫名的让人心烦意乱。 用过早饭, 宁祈如往常一样去了前院。 明峰端着茶水进去的时候,就看着他们侯爷正伫立在窗边出神。 “侯爷,茶泡好了。” 宁祈接到明峰递来的茶水一饮而尽。也稍稍平复了一下纷杂的思绪。 “侯爷,二爷三爷来了。” 宁祈:“让他们进来。” 话音刚落,根本就不待明峰通传,两道和宁祈有五六分相似的身影已经稍后踏入书房。 此二人正是宁祈的两个同胞弟弟,二爷宁晔,三爷宁炎。 “大哥,一早便听外面的传言,庆国公的案子就这么落定了?”宁晔一进来,先给自己灌了杯茶,随即不急不慢的问道。 “多日不见人影,跑哪野去了?”宁祈不满的看着两个弟弟 ,言语间是长兄特有的威严。 宁晔和宁炎气势瞬间矮了一截,支支吾吾的面露心虚。 两人如今一个十七,一个十四,正是耐不住性子贪玩的年纪。 而宁晔年关的时候和书香门第的徐家大姑娘徐嫣然定了亲事,如今也有了公职在身;可性情使然,从小不羁散漫惯了的宁晔显然没那么容易适应枯坐乏味的官署生涯。 “大哥,我来是有事想与大哥商量。” 宁祈漫不经心的扫着手里的公文,“什么事?” “就是……我前两日把嫣然给惹生气了,实在不知该如何哄她……” “所以?”清冷的音色中透着难以理解的荒唐,“你找我给你哄?” 第4章 她近日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当然不是,大哥你想哪去了。” “我是想求教大嫂,她们都是女孩子,大嫂肯定能替我想一些好主意。” 相较成熟老练的大哥,宁晔俨然还是个青涩懵懂的少年郎,心思单纯,惹了心上人不高兴便想方设法哄其开心。 宁祈听罢一阵无言,“既如此,你直接找你大嫂就是了。” “我这不想着提前和大哥报备一下,省得你嫌我去烦大嫂。” 宁祈顿了顿,“有事就去,长话短说,不可逗留太久。” 宁晔:“知道了。” …… 听到前院明峰通传的二爷宁晔要于午时三分来后院拜访的消息,乔嫚有些恍惚。 嫁过来三年,她和宁祈的这两个同胞弟弟一直往来不多,只在家宴一些场合见过几次。 毕竟男女有别。 乔嫚心里有数,无事不登三宝殿。 不过,为数不多的印象中,宁晔和宁炎这两个小叔子性情都还不错,说话温和有礼,风度翩翩,相处起来很轻松。 所以知道宁晔要来,乔嫚倒称不上反感,只以礼相待便是。 宁家的人,不说别的,礼数上挑不出什么毛病。 拜见大嫂的次数不多,这次又是有事相求,宁晔自然没有空着手来。 乔嫚看着秀玉捧上来的狐毛绒毯 ,绣工精美,制地考究,一看便是价值不菲的珍品。 “都是一家人,二弟 不必这么客气。” 宁晔笑道:“大嫂不嫌我叨扰就好。” 乔嫚:“二弟可是有事,这也没有外人,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大嫂是个痛快人,那我也就直说了。” 乔嫚猜想过很多宁晔的来意,但却独独没想到事实会是如此的简单,简单的让她之前的那些猜想显得有些啼笑皆非。 心下轻笑之余,不免对这位徐家姑娘添了几分钦羡。 未来的夫君如此把她放在心上,这福气可不是谁都有的。 “二弟清风疏月,不曾想也有被儿女情事所牵绊的一天。” “大嫂见笑了,嫣然既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自然是要事事以她为先,多多珍视她。” 乔嫚:“二弟有心,是未来弟妹的福气。” 若是别的,她不一定有什么好法子,但论到如何哄小姑娘高兴,却是能和这位小叔子说上一说。 毕竟,女儿家的心思都相差无几; 她在闺中时与徐家的嫣然也算相识,颇知她的秉性喜好,就挑了些要紧的,说给了宁晔。 宁晔如获至宝,感激至极,“多谢嫂嫂相助。” “二弟言重了。” 叔嫂的身份,加上男女有别,宁晔并没有久留,事情解决很快就起身离开。 乔嫚望着少年郎雀跃朝气的身影,注视的视线久久不曾移开。 “夫人。” 上前添茶的秀玉一声轻呼唤回了她有些飘远的思绪。 “过两日便是家宴了,后院管事的将所筹备的支出都一一登记在册,请夫人过目。” “刘管家做事我放心,先放那吧。” 秀玉:“姑娘有心事?” 即便乔嫚已经嫁过来三年,但遇到要紧的事、或是情急时刻,身边的两个贴身丫鬟脱口而出的仍然是她未出阁时的称呼——“姑娘”。 乔嫚无声的轻笑,秀玉却觉得这笑容来得有些僵硬,笑意更是不达眼底。 秀玉鼻间一酸,“ 姑娘不想笑就别笑了。” 乔嫚心一颤,深深地深吸口气,缓缓阖上眼睛。 秀玉放轻声音,“姑娘若是觉着累,就去歇着吧,外面的事有奴婢和秀清呢。” “我不累。” 乔嫚的声音轻得几不可闻。 她说不上来心里此刻什么滋味,若不是手中的绣帕被她攥得变形,她便要以为自己心里真的如面上那般平静无波。 明明打定主意不要再在乎,却还是会在看到别人对妻子的用心时,难以自制的有些钦羡、有些……难过。 …… 午后的日头很好,光线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乔嫚歇晌前,特地沐了一次浴, 从浴房出来,换好衣衫躺到了暖阁琉璃窗前的躺椅上,秀玉在一旁替她擦拭头发。 “家宴的事,各房那边怎么说?” 秀玉:“夫人心中明镜似的,奴婢不敢妄言。” 宁家一脉,在老侯爷、也就是宁祈父亲那一辈分了家; 到如今,最煊赫的当属长房平阳侯这一支,至于二房、三房那,两个叔父都是进士出身,又有祖辈的荫庇,倒也称得上官运亨通,但比起世袭罔替的侯爵就差了一些。 但两对叔父都是豁达通透之人,不曾计较什么; 世家大族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所以虽然分了家,但几房的往来从没断过。 乔嫚对几位叔父婶婶都很敬重,一定要说有什么,就是二婶那边有位寄养在家中的表妹郑湘,是二婶郑氏娘家的亲侄女,因为父母亡故,郑家败落,才来投奔姑母郑氏。 如今年岁也是早到了双十之龄,按说也早该许配亲事了,可郑氏那边却迟迟未有动静。 原因很简单,郑湘对宁祈痴心一片,多年不改; 据府里的传言,说表姑娘亲口所言,此生若不能嫁给侯爷,宁可剃了头发做姑子、青灯古佛终生不嫁。 个中情深意切,可见一斑。 但世家子弟婚姻背后牵扯到的势力权谋,哪是郑湘的一个痴情能撼动得了。 宁祈的母亲嘉宁大长公主第一个不买账,甚至在知道郑湘的心思后,加速了给儿子择亲一事,在敲定了同样满门勋贵的乔家后,便在乔家女儿及笄后迫不及待的请旨赐婚。 自始至终,似乎从没将郑湘放在眼里。 在宁祈和乔嫚成亲一年半后,二婶郑氏心疼侄女,求大长公主做主成全郑湘的一片痴心,让宁祈能将郑湘收作妾室。 郑家早年也是清流人家,即便如今败落,但其女儿给侯府做妾也绝对是自断脊骨。 但郑氏怎么也没想到,即便已经卑微至此,嘉宁大长公主依旧是不卖面子,言称若是儿媳十年无子,方议纳妾事宜;但成亲一年,儿媳便豆蔻含胎,且其身体康健,自有后面的儿孙福气;既如此,除非儿子自己有意,否则她绝不插手儿子后院之事。 乔嫚每每想及此,便对这位长公主婆婆充满感激; 若无她的这番话,她的日子恐怕连眼下的顺心都没有。 老侯爷征战沙场多年,也让长公主等了半辈子,所以功成身退后便向圣上请旨,由嫡长子宁祈袭了爵位,自己则是和嘉宁长公主一起住到了公主府。 如今,夫妻俩几乎不问世事; 只在公主府里,春日看桃花夭夭,冬日看飞雪漫天;虽然是有些迟,但也是成全了年少时相知相守的誓言。 …… 秀玉拿着发梳,替主子通发; 被热水氤氲过的身体本就发软,方才又想了那么多,乔嫚不觉间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周身隐约有了几分凉意,但她意识混沌,懒得动弹;又过了一会,半睡半醒间,她隐约感觉到身子忽然腾空,自己好像被抱了起来。 随后,身子陷入了一片柔软的温暖,她舒服的哼唧了两声,翻了个身继续睡。 榻上的夫人睡得香甜,模样娇憨; 而秀玉看着旁边高大威严的男人,不敢吱声。 宁祈瞥了个轻飘飘的眼神过来,秀玉身子一僵,忙声:“是奴婢疏忽,侯爷恕罪。” “夫人体质本就纤弱,轻易不能受寒,你们这些贴身伺候的,该劝要劝,不可什么都由着她。” 男人音色清冷疏离,秀玉却透过这些听出了背后的一丝关切和担忧。 三年夫妻,她家姑娘又那么好,秀玉一直都不太相信侯爷心中一点涟漪都没有。 现在看来,她猜得没错。 只是,目前看来,侯爷对夫人的喜欢太轻了,亦或是他的喜欢和关切针对的不是她家姑娘,而是侯夫人这个位置的人。 毕竟,侯爷一直以来给人的感觉就是,他不拘处于侯夫人这个位置的人是谁,只要对方温柔大方,是个挑不出毛病的主母,他便都会以礼相待,适当的给予该有的关切。 但也仅此而已。 他是掌握权柄、于朝堂呼风唤雨的平阳侯,自不会沉于儿女私情耽误大事。 秀玉:“侯爷的吩咐,奴婢记下了。” 男人揉了揉眉棱,神色间带着疲惫。 秀玉意会,“侯爷可要和夫人一同歇息?” “你家夫人……”男人若有所思,低沉着嗓音轻启薄唇。 秀玉不解:“?” 宁祈问出自己的疑惑,“她近日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秀玉心一凛,当即噤声不语。 这让她如何回话? 没有心事,只是夫人对你死心了,不想和你做什么恩爱夫妻了? 这话能说吗? 说出来……她会被侯爷一巴掌拍死的吧…… 秀玉深深低着头,“侯爷何出此言?” 男人深邃幽深的视线落到榻上睡相娇憨的人儿,“她近日有些不太一样,我当她是遇到了什么事。” 原来, 侯爷察觉到了夫人的变化。 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呢。 夫人还是那个让人挑不出错处的夫人。 秀玉:“侯爷多虑了,夫人近日操持准备家宴,事情多,大概是人有些乏着了。” 宁祈不再说话,脸色微沉的一言不发,也不知是信还是没信。 秀玉却是背后悄然冒出一身汗,巴望着侯爷快点离开。 这尊大神,真不是一般人能伺候得了的。 单是共处一室,都让人觉得压抑无措。 但男人没有如秀玉的愿,而是大手一挥,让她退下。 秀玉心里忿忿,把她撵出去,夫人醒了谁伺候? 但主子发话,她莫敢不从,只得不情不愿的福了一礼,一步三回头的退了出去。 房内只有夫妻两人,宁祈脱去外袍,也躺到了榻上,随后长臂一挥,将搂着毯子睡得正香的小女人纳入怀中。 馨香扑鼻,温软入怀, 如此,两人才都能睡得安心。 …… 乔嫚是被热醒的, 四面八方的灼热气息近乎将她淹没,蒸腾得她背后沁出了一层薄汗。 她迷迷糊糊间想踢开身上的被子,试图散散热气,可却被一股强有力的力道按住腰身笼在怀中,一时动弹不得。 这下是彻底睡不下去了。 长而翘的眼睫微颤,乔嫚缓缓睁开了眼睛,首当映入眼帘的是小麦色的健硕胸膛。 壁垒分明、流畅分明,青年男子的英武气息扑面而来。 乔嫚被这突如其来的“男色”冲击得愣了愣,耳根微微的有些泛红。 回过神来后,更加想要逃离。 她小心翼翼的扒开将横在自己腰间的手,一点一点的挪动着身子。 而男人大概真是累了,睡得很熟,一向警惕性很强的人居然没被她吵醒。 待走到外间,透过窗柩瞧了眼外面的天色,乔嫚才恍觉自己睡了这么久。 外面天色都黑了。 秀玉听到动静,大着胆子往里瞟了眼,看到是自家姑娘,舒了口气,安心的走了进来伺候。 乔嫚看她一副做贼似的心虚模样,不由得好笑,“怎么了这是,屋里又没进贼。” 秀玉面色讪讪:“奴婢怕自己笨手笨脚,扰到侯爷。” 乔嫚轻笑不语。 犹豫再三,秀玉慢吞吞的开口道:“夫人……其实,侯爷他,有时候也是关心您的。” 乔嫚一怔,“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怎么替他说起好话了?” 秀玉回想起自己以前在夫人面前不时对侯爷散发出来的不满,心里不由得一阵后怕。 怕过以后又安慰自己, 没事没事,夫人不会告诉侯爷,自己是安全的。 定了定神,秀玉将下午暖阁的那件事一五一十的说出。 乔嫚静静地听完,脸上的神色莫名,叫人看不出喜怒。 “夫人?”秀玉想哄自家姑娘开心些,“夫人,侯爷可能生性就是比较清冷,但他对夫人您绝不是一点不在意的,这点,夫人自己肯定也感觉得出。” 乔嫚微微点头。 “我知道。” “看来母亲没少吩咐你,以致你现在比崔嬷嬷还操心我和侯爷的事。” 被戳破心事,秀玉有些羞窘,“夫人也是担心姑娘忧思伤身,才让奴婢多留心的。” “我知道,你和母亲都是关心我。” “放心吧,我如今也想开了,就算没有他嘘寒问暖,我身边也多的是关心我、爱护我的人,缺他一个倒也没什么。” 秀玉笑着递了杯热茶,“可不,咱家的两位公子也快和老爷一同从青州回来了;大少爷这次回来也议亲成婚了,到时候夫人您可也有的忙了。” 乔嫚这段日子忙活侯府家宴、又在对宁祈的态度拿捏和感情处理间拧巴,都险些忘了大哥二哥过些日子就该回来了。 乔家大公子乔曕,年二十三,按说早就到了成婚的年龄,但乔曕自己在未及弱冠的时候就在乔家祠堂前立下誓言,突厥不灭,绝不成家。 自先帝朝以来,大辰和突厥的战役大大小小加起来,上百场是有的; 大辰虽然胜多,但却一直未能让其完全臣服,甚至在白漯河之战中因为统帅的失误,导致战局溃败,从而不得不接受突厥提出的和亲之策。 从先帝朝的白漯河之败,到咸宁帝登基,已有二十余载。 白漯河之败可以说是每一个大辰臣民心中的奇耻大辱,而白倬城也是每一位辰国武将都立志要收复的失地。 但突厥骑兵凶猛、作战彪勇,辰国的不少武将都在其手底下吃过亏,从未有人能将其完全战败。 彼时谁也不曾想到,世代从文的乔家,居然会出一个从戎的儿子,而且是一个能带领大辰剿灭突厥、让四海宾服、八方来朝的将帅奇才。 十五岁参军,到如今, 乔曕的行伍生涯算来已有八年; 这八年,是乔曕声名鹊起的八年, 也是乔家氏族于朝堂深入扎根繁衍的八年。 第5章 她对他的体力似乎有些误解 翌日清早, 因为今日是宁府的家宴,乔嫚想着婆母长公主定会来得早一些,便没敢赖床,天一亮就吩咐丫鬟伺候起身梳洗。 秀清伺候净面时看到其眼下的一抹疲色,诧异道:“夫人昨晚没睡好?” 乔嫚脸颊微热,有些没脸说。 昨晚她睡得很早,以至于宁祈什么时候回来的她都不知道,男人也没叫醒她,本来相安无事的。 但天际破晓时分,那男人也不知发什么神经,突然掀开她的被窝钻了进去,按着她来了一回。 她那会睡得正香,本来对男人的打扰十分不满,但他实在狡猾,在她身上手段频出,让她本就睡得朦胧的意识越发神志不清,迷迷糊糊的就从了他。 虽然事后男人良心发现,替她揉了好一会的腰和腿, 但这会子还是有些酸。 乔嫚还是年轻,这种事,哪怕是自己的贴身丫鬟也做不到面不改色,但秀清心思最是细腻,看了看夫人的脸色,又想到黎明的时候 房内传来的细碎动静,也不难猜出什么。 但主子害羞,她不说就是了。 “夫人,那位表姑娘今日是不是也会来啊?” 乔嫚轻哼道:“你觉得她会放过这个机会吗?” 秀清不屑道:“这事不必夫人您担心,她若有什么心思,长公主第一个不会放过她。” “其实,我对郑湘谈不上多厌恶 ,说来她其实也是一个陷入执念的可怜人。” “你倒大度!” 宁祈随手撩起珠帘从里间出来,乔嫚不知他是何时起得身,也不知她们主仆俩说的话被他听了多少。 但这句莫名其妙、甚至还有些阴阳怪气的“称赞”属实让乔嫚摸不着头脑,看了眼阴着脸、 的男人,乔嫚由衷的觉得心累。 有什么事说出来不就好了,偏她倒霉,遇上了这么个死活不张嘴、什么都让你猜的冤家! “夫君起了?我帮夫君宽衣。” 他既然不说,她也懒得猜,堆着笑上前,企图跳过刚才的话题。 但男人似乎铁了心要和她过不去, 径自避开她拿着外衫要给他穿的动作,并一把扼住她那只纤细白嫩的柔夷。 趁小女人愣神之际,大掌锢上那方盈盈纤腰,让其动弹不得。 乔嫚毫无设防,被男人紧紧按住在身前 。 她试图挣扎,可男人的气力实在大,她那点如同蚍蜉撼树的力道实在不值一提,根本就挣不开。 “夫人真就那般大度?” 又是这句没头没尾的话,乔嫚听不太懂,但腰上那双手让她很没有安全感,她便也伸手覆在了那双大掌上面,防止他坏心作乱。 “什么大度不大度的,夫君在说什么。” “夫人刚刚不是说,郑湘是个可怜人吗?”男人双指抬起她俏丽精致的下巴,逼迫她与他对视,让她避无可避。 “……夫君觉得我说得不对吗?” 乔嫚不觉得自己这话有什么问题,所以就干脆又把问题抛了出去。 “对不对的且不论,夫人对郑湘莫不是真能泰然处之?” 乔嫚一脸莫名,“为何不能?” 旁边努力低着头当鹌鹑的秀清听到她们夫人如此不识情趣且理直气壮的一声“为何不能”,真就险些吐血而亡。 侯爷这话,显然是试探夫人是否在意表姑娘对他的情意, 但她家迟钝的夫人…… 也显然是一点没明白。 眼见着外面天色大亮,乔嫚神色添了份着急,“看时辰,父亲和母亲快过来了,夫君快别闹了。” 闹? 所以这女人觉得自己方才这番是在无理取闹? 宁祈当下一口气堵在心口、上不去下不来的噎得她 憋屈又难受。 被莫名其妙的禁锢半天,乔嫚也来了脾气,从容地理了理耳边的碎发,将本来要帮男人穿的衣衫径自放到男人手上。 “夫君快些收拾吧,我去瞧瞧安哥儿。” 说罢,不顾身后男人什么脸色,脚底生风似的走了出去,秀清也紧随其后。 原地的男人眉眼间飞快闪过了一抹无奈的笑意,随后自顾自的穿好衣衫,又有贴身服侍的小厮上前替他束发正冠。 “夫人一直都是如此吗?”男人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小厮松明一怔,没太明白侯爷话中的“如此”是何意? 迎着属下疑惑不解的神色,宁祈恍觉自己失态多言了。 “无碍。” …… 宁祈来到饭厅的时候,就看到乔嫚正抱着安哥儿逗弄,母子俩其乐融融的,安哥儿极富感染力的笑声隔着老远都能听见。 府里的仆从都称赞小主子中气十足,一听就是个小身体极为康健的娃娃。 两岁的儿子,养得又壮实,乔嫚抱了一会胳膊就有些酸了,见他来了,直接上前把儿子塞到了他怀里。 安哥儿似乎也知道爹爹的力气更大,所以一到了宁祈怀中,圆润的小身子就更不老实了。 “爹爹,高……” 别人可能一头雾水,但宁祈、乔嫚夫妻俩却是都听懂了儿子的意思—— 要举高高。 这是乔嫚已经做不到的事,但对自幼习武的宁祈来说却是轻而易举。 安哥儿圆润的小身躯,被他轻轻松松的举高随后放下,慢慢地,他不再是将儿子稳稳得抱在怀里,而是开始试探着将安哥儿向上抛起,然后接住。 宁祈一开始没敢抛得太快太高,怕儿子害怕; 但没想到小家伙玩得开心极了,一点都不怕,咯咯的笑声不断,嘴角的口水都留了出来。 仆妇们将早饭一一呈上,乔嫚上前接过玩得不亦乐乎的儿子,“好了好了,别累着爹爹,我们吃饭了。” 宁祈正拿出怀中的方帕替儿子擦拭嘴角的口水,听到妻子这话微微一怔,觉得她对他的体力似乎有些误解。 抱儿子玩一会、哪里就能累到他了? 但眼下也不合适去和她计较这个,只能暂先用饭。 安哥儿坐在专为他打造的高高的有绑带的椅子上,专属他的早膳早就放到了他的面前。 虾仁蛋羹,蒸饺,还有绵软香甜的牛乳香糕。 食不言、寝不语, 整顿早饭,除了安哥儿,夫妻俩自始至终安安静静。 因为家宴,宁祈特地告了一天假,咸宁帝不仅准得痛快,还派人送来了好些珍品赏赐。 巳时二刻,侯府外开始热闹了起来,各房各院的马车前后停在了侯府门前。 宁祈和乔嫚二人于厅门前,迎候宾客; 按照侯府的身份,按说本不必如此。 但今日是宁府的家宴,小夫妻俩身份虽高,但于家中辈分较小,长辈登门,该有的礼节还是不能出错。 不出乔嫚所料,最先来的,也最为精致华贵的一辆马车,果真是隶属于她的亲婆婆——嘉宁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虽然身份贵重,但只要对方不主动挑衅滋事 ,实则是个很好相处的人,乔嫚就很喜欢这个婆婆,觉得相处起来就和自己的母亲一般亲切自然。 马车停稳后,先下来的是一高大健壮的中年男子,眉目疏朗,与宁祈眉眼颇有几分相似。 正是老侯爷宁镬、也是大长公主的驸马爷。 下了马车,宁镬半个眼神没给不远处的儿子儿媳,而是神色柔和的对马车内的人伸出了手,小心翼翼的搀扶着对方下了马车。 大长公主年三十有九,本就年岁不算大,加上保养得宜,依旧如年轻时那般明艳不可方物。 今日一袭墨绿色的交襟披帛长裙,鬓边简单的簪了一支牡丹流苏簪和一支和田玉钗,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装饰,但即便如此,通身的贵气和威严还是让人不敢懈怠。 视线一一扫过,直到和自己亲自掌眼挑选的儿媳对上的那一刻,脸上才有了真切的笑意。 “阿嫚~” 乔嫚笑着上前,见了一礼,“给母亲请安”。 大长公主拉过儿媳的手,语气亲切,“有些日子没见你了,前几日皇帝说到乔大人巡视青州体察民情、惩治贪官,连多年前的要案冤案都一一申请查明,市井百姓都夸赞乔大人是当世青天。” “待乔大人回京,怕是又要高升了。” 乔嫚:“母亲过誉了。” 乔家本就是满门朱紫贵,乔嫚的父亲、伯伯、叔父,无一不是官居要职、根基深厚,所以乔嫚对这外界的恭维赞誉早已习惯,即便眼前人是当今皇上的亲姑姑,也仍是在乔嫚心中掀不起什么波澜。 婆媳俩先进了府,而后的宁镬和宁祈父子俩相视一眼, 迈开步子跟了上去。 …… 隔辈亲的道理亘古不变,一进了府,看到正厅中乳母抱着玩耍的亲孙儿,大长公主瞬间没了刚才在外面的端庄矜持,像是寻常人家的祖母一般,眼睛放光似的盯着安哥儿,期待的伸出手臂,“安哥儿?还记得祖母吗?” 安哥儿经常过去长公主府上,自然是记得的。 啊啊啊啊,是会给他好吃的好玩的、和母亲一样香香软软的祖母。 安哥儿想了起来,扑腾着肥呼呼的小胳膊扑进了自家亲祖母的怀里。 而泰山崩于前都能面不改色的大长公主此刻一脸受宠若惊,然后拧过头和丈夫炫耀,“看看看,安哥儿居然还认得,可见祖母没白疼他。” 老侯爷看着孙子也眼馋得很,但很有自知之明,夫人没抱够,还轮不到他。 第6章 谁会不喜欢成为被偏向的那一方呢 嘉宁对着宝贝孙子,只觉得怎么亲都不够; 但安哥儿着实壮实,抱久了累人是一点不假。 宁镬瞅准时机,上前一把接过,“夫人累了吧,来来来,我抱一会。” 嘉宁活动了下有些酸的胳膊,转头和儿媳妇说话,“安哥儿养得真壮实,我抱这一会都觉得累了。” 乔嫚就笑了,“可不是,只怕再过不久,儿媳和您都要抱不动了。” “没事,你抱不动就让绍成抱,他这个当爹的还想什么都不干?”嘉宁一脸理直气壮,并不偏颇自己儿子。 绍成是宁祈的字 趁着其他几房的人还没来,嘉宁想起了另外一桩正事。 “阿嫚,娘有件事问你。” 乔嫚:“母亲吩咐。” 大概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即便是大长公主脸色也有些不太自在,“就是,你家长兄……可有定下亲事?” 乔嫚一愣,婆母这话中的意思……不会是要给她大哥说媒吧? “没有,母亲想必也知道,我大哥之前在祖宗祠堂前立誓,一日不剿灭突厥他就一日不成家。” “我大哥的脾气倔得很,他认准的事,我爹娘都拿他没办法,婚事也就一直耽误到现在。” 嘉宁眼中满是欣赏,神色激动道:“这才是咱们大辰的血性儿郎啊,我就喜欢这样的!” 乔嫚:“……” 宁祈:“……” 正在逗孙子的老侯爷:“……” 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了,嘉宁讪讪一笑。 “你大哥的婚事若是没有定,那我给他说门亲事如何?” 乔嫚笑道:“能让母亲说媒的姑娘,一定是极好的;就怕我家那位只知舞刀弄枪不解风情的大哥不入人家姑娘的眼。” “怎么会。自古英雄配佳人,世家闺秀谁不想找个立得住门户的夫君,那些风一吹就能倒的、跟着能安心吗?” 乔嫚惊讶于这位公主婆母的心直口快,但也不得不承认,其话中有一定的道理。 不待乔嫚说什么,嘉宁自说自话可起来,“这位姑娘说起来也不是外人,是我闺中的一位手帕交的女儿,出身河西柳氏,也是名门大族,绝对配得上乔家的门楣。那女孩我也见过,从小温婉知礼,如今十六岁,出落得是亭亭玉立,绝对堪配咱们大辰的神武大 将军。” 神武大将军,正是乔曕如今的官职。 乔嫚自是知道能入自己这位公主婆母眼的人不会差,但婚姻之事,到底还是要当事人自己。 便故作无奈的笑道:“我这当小妹的,实在是不敢做自家大哥的主;但母亲看中的姑娘必是好的,若有机会,让他们自己见见便是了。” 嘉宁也知道这件事乔嫚自己做不得什么主,便也不为难儿媳妇,“我明日就去你家,找你母亲说去。” 乔嫚:“……让您费心了。” 婆媳俩又说了一会子家长里短,乔嫚从郑湘一事上就看得出婆婆对自己的维护和看重,所以对大长公主她是发自内心的敬重,相处起来也是不卑不亢。 至于嘉宁,她生了三个儿子,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个女儿承欢膝下; 而今的大儿媳妇,处处合自己心意,宛若就是照着自己想象中女儿的模样长得,她怎能不喜欢、怎能不护着? 这边婆媳俩有说有笑,那边宁镬和宁祈父子俩看着安哥儿之余,也说了些近日的许多要事。 虽然宁祈已经袭爵,但到底还年轻,在宦海沉浮的宁镬面前,尚显青涩; 很多事,还是要做父亲的、一步一步的教导和指引。 —— 午时二刻,宁府其他几房的人已经前后陆续抵达到齐。 男人在前厅,女眷们则悉数都在后院; “嫂嫂,许久不见,嫂嫂还记得我吗?”一笑容明媚、十五六岁的姑娘亲亲切切的来到乔嫚面前,语气亲昵自然。 乔嫚满面带笑,语气温柔宠溺:“我忘了谁也不敢忘了你啊。就连安哥儿前两日还嘟囔着找大姑姑玩呢。” 眼前爱说爱笑的姑娘正是三房的嫡长女宁舒,也是宁府的大姑娘。 三老爷宁钧和夫人王氏夫妻和顺恩爱,子女脾气秉性也都很好,宁舒性情爽朗,心思单纯,平素乔嫚与这位小姑子往来最多,安哥儿也最是喜欢这位大姑姑。 宁舒一听安哥儿念着她,潋滟的一汪水眸中瞬间更添光彩,“嫂嫂,安哥儿呢,我给他带了好多稀奇玩具,嫂嫂可一定要告诉他是大姑姑给他带的。” 乔嫚:“好好好,知道了。” 宁祈是宁家新一代的掌权人,乔嫚作为发妻 ,地位自然也是女眷中的佼佼者。 眼见宁舒与乔嫚亲亲热热有说有笑,二房的二姑娘宁杉心里有些不平衡了。 “嫂嫂,我也给安哥儿带了礼物,等会得空我能陪安哥儿玩一会吗?” 乔嫚对几位小姑子印象都不错,自然不会拒绝,“自然可以,这会安哥儿被公爹和夫君抱去前厅了;再过两 刻钟用饭,肯定要送回我这边。” “到时候,你们一个个别嫌他烦就好,安哥儿如今,可能闹腾人了。” 宁杉见嫂子待自己和宁舒一样亲近,心里略宽,撒娇着笑道:“怎么会,那是我头一个侄子,我可是喜欢极了。” 宁舒也不计较宁杉和自己在嫂子面前的这番“争宠”,“二妹,那我们等会一起陪安哥儿玩好不好?” 宁杉虽说有些小心思,但本性不坏,宁舒又是大姐,主动与她说话,她自然也不会拒人千里之外。“好。” 与长辈亲属说话之余,乔嫚余光有几次落在了二婶郑氏旁边的郑湘身上。 可能是知道今日会见到心上人,所以郑湘今日的装扮可谓用心至极。 一身桃粉色的时兴交襟襦裙,衬得起面若桃花、腰若扶柳;头发梳了个飞仙髻,佩着一支海棠珠花,还有两支鎏金步摇。 宁舒注意到乔嫚的视线方向,凑到其耳边,“嫂子,你放心,没可能的,大伯母那一关她就过不去。” 乔嫚失笑,“我没想那个。” 宁舒撇了撇嘴,“也不知一个姑娘家的哪来那么厚的脸皮,大哥哥都娶妻生子了还要硬赖着不走。” “就算郑家如今大不如前,但怎么也曾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她还真想给大哥哥做妾不成?” 自己这还没说什么呢,这位小姑子倒先气上了。 乔嫚心头一暖,谁会不喜欢成为被偏向的那一方呢。 “不必为不重要的人浪费心思,今日难得一家子团聚,咱们且乐咱们的。” 宁舒这也开了笑脸,“嫂嫂说得对。” 乔嫚和宁舒的对话,宁杉听得分明,郑湘是她的亲表姐,郑湘不好,她脸上亦是无光。 扪心而问,宁杉也瞧不上郑湘的作派,大户人家的小姐,怎么能为了个男人连脸面都不要了? 就算她大哥哥是人中龙凤、难得的好男儿也不至于如此吧。 偏郑湘是她母亲的亲侄女,她的亲表姐, 以至她一句话也不好多说。 宁杉每每想起,都觉得憋屈。 第7章 怎么还有两副面孔呢 午时三刻,家宴正式开席; 曲水流觞,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三房夫人王氏观望四下,不由笑道:“到底是大长公主目光如炬,成哥儿媳妇虽然年轻,可这侯府上下料理得却是一丝错漏也无。” 嘉宁闻言扬起笑,满意之情溢于言表。她当然乐意听别人夸赞自己的儿媳,这是自己亲自挑选的,夸奖儿媳,那也是自己的脸面。 乔嫚谦逊道:“三婶过誉了,幸得侯府有父亲母亲调教出的忠仆相助,否则今日这般,侄媳是真怕自己闹笑话了。” 王氏也是个和善之人,对喜欢的小辈从不吝啬夸奖, “你不必谦虚,就算忠仆能干,那也是你统领得当,下面的人才愿意鼎力相助。我瞧你啊,年纪轻,但性子稳;不像那些听了两句好话就不知自己姓什么的。到底是乔大人和乔夫人教女有方。” 这话说得可巧,既夸了乔嫚,又恭维赞誉了乔家父母。 二房夫人郑氏也随声附和了句,“成哥儿媳妇的确百里挑一。” 嘉宁忽地出声反驳:“什么百里挑一,我这儿媳妇啊,一千一万个里也再挑不出一个了。” 此言一出,郑氏脸色是一阵红一阵白 ,“大嫂说的是。” 乔嫚知道,这是婆婆在为自己造势撑腰,忙打圆场道:“母亲快别夸我了,您和两位婶婶一人一句的,这样下去,儿媳真要不知所以然了。” 嘉宁:“你这孩子,夸你还不好。”听着责怪,实则语气中满是宠溺。 大长公主对儿媳的满面慈笑,但在视线扫过席面的顷刻间,嘴角的弧度便敛起了许多。 谁亲谁疏、一目了然。 郑氏攥紧了手里的绣帕,没再去顾侄女殷切期待的目光。 宁杉看着心里干着急,气母亲的糊涂、看不清形势。 她们家如今最位高权重、前途无量的就是大哥哥,最能依仗的也莫过于皇亲国戚的大长公主,母亲偏要为一个表姐屡次得罪于他们。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关系再亲也只是个表姐; 比起母亲郑氏,宁杉更看得清形势,所以她在郑湘和乔嫚之间,毫不犹豫的站在了亲大嫂这边。 就算郑湘如愿,也就是大哥哥的一个妾,没有根基、更遑谈宠爱; 大嫂嫂则有家世、有儿子,还有大伯母的喜爱,怎么看这辈子都是稳当当的侯府主母。 正巧这时,明峰护送着乳母抱着安哥儿回来。 在前厅这会,小小年纪的安哥儿也是被叔伯长辈抱了个遍,这般讨喜的娃娃,谁都愿意上前逗弄两下。 一来二去,被抱的小祖宗就被吵得不乐意了,扭着胖胖的小身子闹腾了起来。 安哥儿年纪虽小,但除了宁祈和乔嫚,在其他人面前已经很有脾气了, 而且一旦开始闹腾,除了乔嫚,谁也哄不好,宁祈这个当亲爹的都不行。 所以这边安哥儿一不高兴,宁祈忙让乳母把人抱回后院,自己这边实在脱不开身,担心儿子半路作妖,从前厅到后院,还特意让明峰一路护送。 本来在乳母怀中扭来扭去不肯安生、扯着嗓子哭了半天但一滴眼泪没出的小家伙在看到自家香香软软娘亲的那一刻,瞬间变成呆萌乖巧的软糯团子,完全没了刚才作天作地小霸王的无法无天谁都不怕 。 一路“深受其害”的明峰也被小主子的变脸速度给惊住了, 这怎么小小年纪,就有两副面孔呢! 嘉宁看着淘气机灵的宝贝孙子,眼里的笑意和温柔简直要溢出来,“刚才就不该让他们把安哥儿抱走,一群大男人,自己的儿子孙子都不知道抱过几次,手脚没轻没重的。” 缩在娘亲怀里的安哥儿适时嗯呀了两声,像是在附和祖母的话一般,可爱有趣极了。 一时间,筵席上的女眷都笑了, 这般大的孩童最是有趣招人喜欢的时候, 宁舒宁杉眼睛放光似的,一左一右的坐到乔嫚旁边, “安哥儿,我是大姑姑呀,还记得姑姑吗?” 安哥儿瞪着澄澈圆圆的眼睛,小脸上满是茫然,宁舒光是看着心都化了,一把捧着安哥儿的小脸亲了又亲,“怎么这般可爱。” 乔嫚握着儿子的小手,柔声给儿子介绍:“安哥儿,这是大姑姑啊,你不是前日还念叨着找姑姑吗?” 安哥儿怔怔的看着宁舒片刻,像是终于记了起来,慢慢地又有了笑脸,也肯让宁舒抱了。 宁舒高兴的饭也不吃了,抱着安哥儿就和他玩了起来,宁杉也不甘落后,忙让丫鬟拿出她给安哥儿准备的玩具礼物。 安哥儿如今是最好“收买”的年纪,加上宁舒和宁杉本也经常过来侯府,所以没一会 姑侄几人就热络了起来。 有了安哥儿在,后面的酒席就全然围绕着儿孙。 不管是王氏还是郑氏都是盼着自己的儿子早日成家立业,自己也能够快些含饴弄孙、乐享天伦。 好几次,郑氏都是看着侄女郑湘欲言又止,在场人全都当做没看见。 …… 筵席散去后, 嘉宁、王氏、郑氏几个长辈带着一众女眷聚在听雨阁打叶子戏,乔嫚这个做媳妇的也陪在身侧,其他几个未嫁的姑娘也都跟在自己母亲的身旁,就宁舒和宁杉抱着安哥儿在园子里玩耍。 外面一堆丫鬟仆妇看着,乔嫚倒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与大长公主打牌,那打的可不是简单的叶子戏,里头的学问大着呢, 比如郑氏,就眼瞅着嘉宁赢了几把心情大好,适时开口:“往前的事是我不懂事,还望大嫂别和我这个蠢人计较。” 郑氏心眼不坏,但就是耳朵根子软,这一点,宫闱长大的嘉宁看得门清,所以对郑氏,她也难得多几分耐心。 “我知道你心疼郑湘父母早亡,故而对她多些怜爱多些迁就,做姑母的心疼侄儿,这本无可厚非。 ” “但你毕竟是做长辈的,有些事,你自己心里要有打算,别被一小辈牵着鼻子走。” “成哥儿媳妇就在这,她是什么人你最清楚,你就那么愿意塞一个侄女过来做妾来给她添堵吗?” 乔嫚:“……” 怎么忽然就拿她说事了? 郑氏看了眼旁边的侄媳妇,肤白若雪,乌发如墨,杏眸波光潋滟,双唇不点而赤,眉眼间是撼人心魄的妍丽。 罢了罢了。 回去再好好劝劝自己拿苦命的侄女儿,让她趁早歇了不该有的心思吧。 “大嫂的话,我记着了。” 嘉宁:“那丫头若是能想明白,本宫做主,给她挑门好亲事,也尽了你这个姑母的心。” 此言一出,郑氏感恩戴德的起身行了一大礼,“多些大嫂。” 乔嫚心下微松, 这世道,女子处境本就艰难,她对郑湘没有什么恶意; 若是其能走出执念,柳暗花明,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第8章 安哥儿受伤 妯娌间也没什么隔夜仇,再说了,都是深宅大院的女人,都有自己的不易,即便是贵为大长公主的嘉宁,也从没有仗着身份随意欺负过谁。 所以几局叶子戏打下来,气氛倒是越发融洽了些。 王氏手气最好,赢得盆满钵满,“大嫂二嫂今日是可是手下留情让着我了?” 嘉宁笑道:“往日你输得最惨,今日倒是让你一次都给赚回来了。” 郑氏也笑了:“可不,是你自己手气好,我可没刻意让你。” 四姑娘宁露拆起亲娘的台一点不客气,“伯母不知道,我娘是不敢相信自己能有这牌技,毕竟她在家时连我都打不过。” 王氏故作恼怒,指了指宁露的小脑袋,“你这丫头,就不能指望你说句中听的。” 众人笑作一团,宁露也躲到了乔嫚身后,冲王氏扮着鬼脸,瞧着并不服气。 这时,乔嫚房中的一个二等丫鬟画眉 忽然神色匆忙的走进来,“不好了,夫人,安哥儿在园子里摔着了。” 乔嫚一愣,随即神色大骇,“怎么回事?安哥儿受伤了没有?怎么好端端的会摔着,你们是怎么伺候的?” 画眉是丫鬟,不能也没法实话实说,支吾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乔嫚见状便明了,安哥儿摔倒一事必有隐情。 正要再问,就见宁舒抱着哇哇大哭的安哥儿回来,乔嫚心疼坏了,小心翼翼的从宁舒怀里接过儿子,连声轻柔哄道:“安儿,不哭,娘在这呢。” “怎么好好的会摔着?” 宁舒急红了脸,小丫头吓得也快哭了,“嫂嫂,对不起,是我没看好安哥儿。” 乔嫚自然没有怪罪小姑子的道理,拍了拍小丫头,安抚道:“不怪你,安哥儿本来就是淘气的时候。” 怀里的小家伙一听这话哭得更大声了,嘉宁也是心疼得不行,“叫府医了没有?” “已经去叫了。” 话音刚落,府医脚步匆匆而至,“大长公主,夫人。” 嘉宁:“不用多礼了,快给安儿看看,有没有摔倒哪里。” “是。” 乔嫚将儿子放在一旁的长榻上,府医细细检查的从头到脚检查了一番。 “大长公主安心,夫人安心;小少爷并无大碍,只是摔倒时以手扶地,手心蹭破了皮,胳膊和膝盖处也有些擦伤,好在只是皮外伤,不碍事,擦些药,过两日也就好了。” 虽然只是擦破了皮,但乔嫚还是心疼得不行, 再看儿子的一双小手,因为磕在石子路,被锋利坚硬的石子磨破,本来光滑的小手此刻多了几道血色的伤痕,在小孩子娇嫩的皮肤上显得尤为可怖。 乔嫚当即心疼得红了眼眶,“秀玉!到底怎么回事,安哥儿怎么回事会摔得这么严重?” 秀玉:“夫人,是……” “嫂子,我知道!”宁杉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手里还拽着一个面容慌乱的郑湘。 “嫂子,安儿摔倒,是我和大姐姐看护不力,但罪魁祸首,却另有其人。” 此言此景,宁杉的言外之意显而易见。 郑氏也是被这阵势吓了一跳,“杉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宁杉拽着郑湘 衣袖将其狠狠一扔,郑湘瞬间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什么意思?意思就是安哥儿不是不小心摔倒的,而是被表姐故意绊倒的!” 在场的人闻言无不是倒吸一口冷气,嘉宁的眼中更是不觉间隐约带上了凌厉的杀意。 郑湘自是为自己辩解,“你胡说,我没有。”说着红着眼眶扑到郑氏怀中,“姑母,我也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惹表妹不快,以致她要这样诋毁我。” 宁杉面色不虞 ,冷笑连连,“诋毁你?平白无故的我诋毁你做什么? ” “表妹,我知道,你因为姑母素日多疼我几分,心中一直不太痛快,可也实在不必这般污蔑于我。”郑湘哭得梨花带雨,好似真的委屈极了。 宁杉气极反笑,她才发现,自己这个表姐可真是厉害,一张嘴便能颠倒是非黑白。 “我娘疼你,你就值得我嫉妒陷害你?” “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宁杉也是百年氏族嫡出的姑娘,那股子被娇宠出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劲是郑湘身上没有的,这会脾气上来了,气势上就狠狠压对方一头。 郑氏也早被眼前这一幕唬得一愣,待明白过来女儿话中的意思后也有些不敢相信,“杉儿,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湘儿绝不是那样的人。” “母亲!” 宁杉忍无可忍,“方才园子里不止我和大姐姐,一堆的丫鬟婆子眼睛不是瞎的,你当她们也看不到吗?” “我和大姐姐带着安哥儿本来玩得好好地,表姐不知从哪突然冒出来,说要我们一起玩;我和大姐姐也就随她;方才安哥儿追一支蹴鞠追到园中石子路的时候,表姐最先跟上去的,我和大姐姐见有她在,就没急着上前。” “谁知表姐过去,不但没有俯身护着安哥儿,反而是趁安哥儿一心追逐蹴鞠的时候将他绊倒。” “不光如此。” 不待宁杉说完,一直围着安哥儿心疼愧疚哭泣的宁舒也想起了正事,随手抹了把眼泪,急道:“我还瞧见郑湘 每次捉着安哥儿手臂的时候都似乎分外用力的样子,所以安哥儿每次都挣扎开,并不亲近于她 。”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看向郑湘的眼神都带着难以置信的诧异和毫不掩饰的谴责。 这得是什么歹毒的心肠,才能对那样的小的孩子下手。 乔嫚眼神一凛,“崔嬷嬷,方才的境况,你看到了几分,一一说来。” 崔嬷嬷是乔嫚的乳母,地位也是一众丫鬟仆妇中最高的,只见其走至厅内正中,不卑不亢的对着嘉宁等人行了一礼。 “大长公主,夫人,奴婢不敢妄言;但方才园子里发生的事,奴婢也看得真切,确如二姑娘所言,是表姑娘故意绊倒了小少爷。” “而咱们小少爷,也的确是不喜亲近表姑娘,玩蹴鞠的时候一看到表姑娘靠近就要躲开,这才不慎被人绊倒。” 众人言之凿凿,郑湘却是抵死不认。 “姑母,我当真不存做过,我是真心看安儿可爱想亲近他,可这孩子不知怎的,见着我就跑。” “大概是我笨手笨脚的,且不曾带过孩童,惹了安哥儿不喜。” “可我当真是无心的,我与那孩子无冤无仇,有何理由要害他?” 宁杉冷哼了声,“表姐,有些话好说不好听了,你当真要我说出来?” 郑湘脸色青白交替,嘴唇翕动这反驳出声,“我实在不知自己哪里做得不当,惹了表妹,若如此,我向表妹致歉便是,可这害人一事,涉及女儿家名声,表妹何苦咬定我不放。 ” 宁杉简直气笑了:“你的意思是,我和大姐姐,还有园子里一群的丫鬟婆子合计好了栽赃陷害你?” “你何德何能,值得我们费这样的心思?甚至还要搭上全家的命根子安哥儿?”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敢对着乾坤神明起誓,今日所言,绝无半分虚假、更没有任何私人恩怨,你敢吗?” 宁杉字字句句直击要害,每一句话都宛若一块千斤重石,砸得郑湘猝不及防又无力招架。 今日之事本就属于她魔怔之下的冲动之举,事先没有提前筹谋经算过,所以面对宁杉的字字逼问,她底气属实不足。 郑湘的沉默让房中也陷入了一阵死寂。 觊觎她男人也就算了,居然还敢伤她儿子! 乔嫚倏忽站起了身,一步一顿的逼到郑湘面前。 郑湘心虚,踉跄着退到郑氏身后,郑氏心里叫苦不迭,但仍不想闹大,“成哥儿媳妇,此事定然有误会,湘儿她一定不是有心的。” “我叫她给你赔罪,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和她计较。” 乔嫚充耳不闻,在郑氏面前脚步戛然而止,眼神瞬间凝固成一片冰川,冷冽而深邃,“烦请二婶让一让。” 女子音色冰冷凛冽,再没了方才温柔和气的端庄,眉眼间的戾气呼之欲出,郑氏一个也算见过大风大浪的,居然被一个小辈的给震慑住了。 虽然被镇住,但郑氏还是没让,依旧是把郑湘护在身后,刚要再替侄女求求情。 早有乔嫚的两个心腹婆子从后趁其不备,一左一右抓住了郑湘的手臂。 郑湘终于彻底没了方才的镇定,神色慌张无措,“放开我,你们干什么,姑母,姑母救我!” 郑氏刚想上前却被宁杉一把拉住,“大伯母和嫂嫂自有主张,母亲别自找不痛快了。” 两个婆子将郑湘摁着,押到了乔嫚跟前。 没等郑湘站稳,“啪”的一声,打得她耳鸣作响,不仅是郑湘本人,房内的所有人 都愣在了当场。 秀玉秀清两个从小伺候乔嫚的,也是第一次见她打人。 郑湘不可思议的摸着自己被打的侧脸,“你,你敢打我?” “你敢动我儿子,我杀了你都是轻的!”乔嫚亦是气得眼眶充血。 为母则刚的道理,也许郑湘不懂,但在场的已经做了母亲的嘉宁、王氏等人自是能体会。 所以她们并不觉得乔嫚做得过分,只觉得打得还不够狠不够重! 第9章 谁给你的胆子随意攀亲 郑湘被打,也是彻底恼羞成怒,疯了一般的就要冲乔嫚扑上去,但被两个婆子摁着,自然是徒劳。 “你算什么,你凭什么打我?” 乔嫚也是怒不可遏,反手又是一个耳光,“凭我是安儿的母亲,我儿子被你害的受了伤,难道还让我好声好气的对你?” 王氏:“你一个姑娘家 ,平时看着文文静静,怎么就有那么恶毒的心思去害一个孩子?” 三姑娘宁芝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她肯定是嫉妒嫂嫂和大哥哥夫妻恩爱还育有子嗣,一时不忿就对安哥儿下手了。” 王氏:“我说二嫂,这孩子已经魔怔了,你要是还留她在府上,早晚惹出大祸。” 宁舒:“今日之事,出在侯府,还是要请大伯母和嫂嫂来处置。” 关键时刻,谁都知道胳膊往哪里拐。 倒不全是因为侯府和大长公主的权势,人非草木,安哥儿是宁府所有人看着长大的,从一个襁褓中的胖娃娃、一步步长成会叫爹爹娘亲、叫祖母、姑姑的小小的人儿。 这是宁府孙子辈的第一个孩子,是阖家上下所有人眼珠子一般宠大的,如今宝贝疙瘩被人故意摔着,那但凡宁家人,谁能咽得下这口气! 更别说,郑湘一直赖在宁府,虽然说宁府家大业大,添副碗筷不是养不起,可这位表姑娘当真没拿自己当外人,明里暗里处处都要和家里嫡亲的两位姑娘相比。 郑氏不舍得委屈侄女,无有不应;但二房那边的府里其他人,可早就是怨声载道了。 毕竟二房老爷宁铄的官位只是三品太常寺卿,俸禄都是有定数的,不比侯爵之尊; 多个奴才不是事,可是多一位养尊处优的主子,那府里其他主子的生活自然要掉一层。 谁能愿意。 宁杉一个箭步上前跪在了房内正中,“请大伯母裁断 示下。” 她今日非得为家中除一个蛀虫不可! 嘉宁端坐在上首,轻拂茶杯,撇去茶沫,然后轻轻啜饮了一口。但她越是淡然,底下心虚的人就越是心惊胆战。 女子轻轻开口,声音清冷如冰,再无方才和众人一起打牌时的亲切随和。 “郑湘,你可知残害侯府世子是何等罪名?” 郑湘知道这位大长公主的厉害,也再无刚才抵死不认的嘴脸,扑通一声跪倒伏地,声泪俱下道:“伯母赎罪,湘儿真的不是有心要害小少爷;伯母知道我的心事,湘儿实在是心里苦极了,才,才会一时魇着了。” 苦极了? 苦的是什么无人不知。 宁舒心里暗暗啐了一口,都这样了还要给嫂子上眼药,真是心机叵测。 娇弱的姑娘哭得梨花带雨,若是男子见了,怕是要心生怜惜,但嘉宁丝毫不为所动,“你哭成这样做什么?没得倒叫人觉着本宫在刻意刁难你?” “你也不必再四处张扬你的心事,那不过是你自己一厢情愿罢了。成儿已经娶妻生子,你还想如何?” “郑家也是清流人家,你也多少顾惜些郑家和自己的脸面。” 郑湘哪里还听得进去这些,她只记得父亲母亲临死前告诉她的, 要过好日子,就一定要攀上高门贵门。 郑家祖上也曾风光过,可越是这样,败落后的日子才越是让人难熬。 向来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过惯了锦衣玉食、仆妇成群的日子,谁还能受得了束手束脚、银钱受限的憋屈。 郑湘就是实打实的经历过郑家败落后的艰难日子,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从之前的穿金戴玉、吃穿不愁,到后面的精打细算、一分一厘都要斤斤计较。 她的衣裳不再是最华美的绸缎、上面也不再是当下最时兴的花样; 她幼时长辈赠予的头面首饰都被陆续典当,以用来度日。 年长者人走茶凉,后辈儿郎青黄不接,以致家族无人可在朝中效力。 那样的日子,郑湘过够了,也过怕了, 她早就没了什么清流人家的骨气和傲气,只要能过好日子,只要能养尊处优、不为衣食所忧;更何况,对方是她自十岁那年惊鸿一瞥便放在了心上的人。 只要能跟着他,哪怕是做妾,她也心甘情愿。 侯府高门的妾,也胜过寒门子弟的妻。 所以嘉宁等人说再多让她看开放下的话,于她这里,都是过耳空谈。 她早就出不去,也没法出去。 做宁祈的妾,已是她能给自己想到的最好的出路。 她面色悲怆,目光却坚定如炬, 嘉宁心下叹息,她这般又是白费口舌了。 “既然你执迷不悟,那宁府是留不得你了。” 郑湘心一颤,不可置信的抬眸而望。 大长公主这话是什么意思,堂堂侯府,难道还能把她一柔弱孤女赶出去不成? 他们还要脸面不要? “城北周家,人口简单,儿郎心思恪纯、用功上进,于你而言,是个好归宿。” 郑氏心下稍松,出了这么大的事,大长公主能够仁慈处理,还给湘儿指了门亲事,这么好的结局,她想都不敢想,一时喜得不知如何是好,恨不得立刻跪地谢恩。 谁料郑湘却忽然疯魔了一般挣扎着站了起来,“我不嫁,除了表哥,我谁都不嫁!” “荒唐!”嘉宁忽地拍案而起 ,语气也是前所未有的凛然盛怒。 “谁是你表哥!” “我儿贵为侯爷,是当今圣上嫡亲的表兄,谁给你的胆子随意攀亲!” 郑氏怎么也没想到这么好的安排侄女非但不满意,还敢口出狂言,登时吓得六神无主,““大嫂,湘儿大抵是压抑多时,一时魔怔,大嫂恕罪,我这就带她回去严加管教。” 郑湘苦恋心上人多年不得,又被多方催促定亲,早就心力交瘁、濒临崩溃,才会在园中看到冰雪可爱的安哥儿的时候生了肮脏心思。 彼时,她想得全是, 这是她苦求不得的心上人和别的女人生下的孩子, 若, 若是嫁他的人是自己,自己和他的孩子一定也会同样的招人喜欢。 一想到这,心中的嫉妒和不忿就开始无止境的蔓延; 乔嫚…… 为何天下所有的好事都让她占了, 显赫的家世、优秀的丈夫,可爱的儿子…… 越想心中越是愤恨,越想越是难平, 以至于她失了心智一般按捺不住对一个孩子…… 嘉宁最后的那点怜悯心思也在郑湘的不知好歹中消失殆尽,“既然你执迷不悟 ,那就随你姑母回去吧,往后你生死荣辱,本宫都不再过问;只是……日后侯府宴请款待,你就莫要出头露面了。” “否则今日之事,本宫每每想起,怕是都想要你的命!” 第10章 金山银山也有吃完的一天 后院这么大动静,前厅那边自然不可能毫不知晓。 宁祈在听到安哥儿受伤的那一刻就起身快步冲了出去,明峰紧随其后。 “侯爷别担心,府医已经说了,小少爷只是皮外伤,没有大碍。” 男人的步伐不慢反快,担忧之色不减反增 。 摔一跤的确不至于有什么大碍。 可乔氏把儿子宝贝得眼珠子一般,儿子受伤,她心里怕是会疼上十倍百倍。 想到往日她身子不舒服时,明媚的杏眸便会氤氲着一股湿意,她生得好,这般模样,最是惹人怜爱,也会让他心软。 如今儿子伤了,她能不哭? 越这么想,脚下的步子迈得越快,明峰一个随伺他多年的,被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明峰顿了顿,喘了口大气,随即小跑着跟上去。 真不是他弱,是侯爷体力太强! —— 哭得声嘶力竭的郑湘被郑氏命人架了出去。 好好的家宴被搅,几个女眷心里都不痛快。 乔嫚这会已经哄好安哥儿,她自己也从刚才的惊讶和后怕中缓了过来。 “晌午这番,想必婶婶妹妹都没能尽兴;不妨这样,大家去后院客房歇会晌,正好近日厨房备了好些新鲜羊肉和鹿肉,晚些的时候,让厨房切好腌好,就咱们一家子,自己动手烤了吃。” 新鲜的烤羊肉和烤鹿肉最是美味,自己动手,更是别有趣味。、 大长公主也是个爱热闹的,赞同道:“这可好,最近啊正想弄些炙肉来吃。你们觉着如何?” 王氏笑道:“若这么说,我可真就要再赖一顿饭,近日啊,嘴馋得很,也正想吃些有滋味的。” 宁露:“我也是,前段日子上火,我娘不给我吃这些,我都馋好久了。” 乔嫚一脸宠溺:“那今日啊,嫂嫂让你吃个够。” “就知道嫂嫂最好了。” 丫鬟们引着王氏和几个姑娘去了后院的客房歇息。 嘉宁则是陪着乔嫚一同把安哥儿送到木香苑。 安哥儿本是住在耳房,但这会子受了伤,乔嫚就将其抱回了他们夫妻俩歇息的房中。 小家伙虽然娇养,但毕竟是男孩子,皮实,这会俨然已经忘了手上的疼痛,又开始笑呵呵的玩闹了起来。 嘉宁看着又是心疼又是欣慰,转而望着儿媳妇,“你放心 ,晚些的时候我会叫你二婶去一趟公主府,郑湘的事不能再拖,此次务必要处理到位。” 若说此前乔嫚对郑湘还有那么些怜悯不忍,但当她知道郑湘故意绊倒安哥儿的那一瞬,什么心软仁慈就全都化为灰烬了。 她对那人心软,那人却想害她儿子。 如今每每想起,她便后怕不已。 幸好园中还有其他人看着,否则,魔怔上头的郑湘还会做出什么其他疯狂的举动也未可知。 孩子都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那是每个当娘的命, 乔嫚光是看着安哥儿手上的那些伤痕,都恨不得在郑湘身上也划出千千万万道来。 “母亲,我瞧着二婶的样子,对郑湘恐怕还是狠不下心,到底是血脉相连的亲侄女,只怕……” “这次由不得她。郑家这一辈还有几个亟待科考的儿郎呢,她若是为保一个不成器的侄女而和本宫闹腾,孰轻孰重,她自己心里清楚。” 乔嫚喃喃:“郑家?儿媳曾听人 说过,郑家儿郎资质平庸,文成武就皆是中流一荡;即便是参加科举,只怕也没甚胜算。” 嘉宁也不由得叹息,“可不是,按说这郑家早年也是京城显赫的大族,怎么如今就沦落到这般田地了。” “旁人都说是境遇如此,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但本宫最是清楚,郑家早年煊赫的时候历代家主就留下了宠妾灭妻的恶习,且阖家奢靡成性,家里的奴才都一个比一个讲究 ,出行的马车都要镶嵌宝石金边。” “如此用度,金山银山也有吃完的一天啊。” 乔嫚点头了然,刚要再说些什么,就听到外头传来一阵匆忙但稳健的脚步声。 婆媳二人对视一眼,都猜得到来人是谁。 看来前院那边也都听说了。 只见宁祈快步迈进,在看到嘉宁的瞬间先是一诧,躬身先问了礼,“母亲。” 随着又看向乔嫚,“安儿如何?伤得可还严重?” 乔嫚下巴一扬,指了指床上正撒欢的儿子,“夫君自己看吧。” 宁祈眼神望去, 就见身穿红色绣莲花图纹外衣的儿子,正坐在他和妻子的床上,两手各抱着一个老虎和兔子形状的布偶, 自己玩得不亦乐乎,见他来了,更是扭动着小身子就要下榻,“爹爹。” “……” 看上去……似乎没事。 宁祈神色复杂的来到床榻边,将不老实的儿子放好,将其从头到尾的亲自检查了一番。 手心戗破,膝盖和胳膊那,也微微有些擦伤泛青。 虽不严重,但也足以让宁祈和乔嫚两个年轻的父母心疼许久。 嘉宁见状,给了乔嫚个眼神,“我去看看你们父亲有没有贪杯,你们夫妻俩也说会话。” 乔嫚明白婆婆的苦心,她和宁祈刚成亲时,由于盲婚哑嫁,互相都不熟悉,加上这男人又寡言少语,相处起来也屡屡沉寂尴尬,都是嘉宁这个做婆婆的从中调和缓解。 可眼下,乔嫚也不知自己哪来的小情绪,就是半点也不想搭理这人。 虽说今日之事怪不到他,可那也是他惹来的风流债。 平白长那么好做什么,净招些烂桃花,还连累了儿子。 宁祈没察觉到一旁小女人的情绪,他的关注都在儿子身上,小孩子娇嫩的肌肤上,那一道血痕显得额外触目惊心,男人素来波澜不惊的眼眸中此刻也多了几分忧色和柔软,“安儿,手上还疼不疼?” 安哥儿正啃咬着那个兔子布偶的耳朵,“不,不疼。” “娘亲,哭,不疼。” 安哥儿还小,说话都是断断续续的几个字句,但也足够亲近的人听懂明白。 乔嫚神色一噎,臭小子,怎么还拆她台呢? 不过想想自己这么大人了还哭,确实挺难为情的。 宁祈余光望向妻子,被儿子戳穿,她似乎有些难为情,眼神不自然的闪烁了几下,姣好的面容此刻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粉晕。 男人定定地瞧着她,沉默了片刻,喉间溢出低低的笑声。 乔嫚听到动静,满面诧异的抬起眼。 成亲三年,清冷矜贵的平阳侯爷的笑容极为珍贵 、哪怕她这个做妻子的也是难得一见。 而现在, 这男人……是在笑她? 笑她这么大个人还那么容易哭? …… 不是,她是为了谁啊, 这厮有没有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