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熵减斗士林炎夏》 1. 夏入澜起 [] 仲夏的风带着一股独有的闷热之气,轻轻拂过那片跳跃的裙摆。少女抬手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顶着一张微微晒红的小脸,动作利索地从单车上跨下来。 似乎是嫌那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太湿黏,她刚停好车就撸下手腕上的皮筋,随手给自己扎了个丸子头。没了发丝的遮挡,一张青春洋溢的脸庞顿时暴露在阳光下——如玉洁白的鹅蛋脸上嵌着一对大而微长的眼睛,不画而自然浓密柔顺的双眉弯着微微的弧度,将好看的双眼皮和长睫毛正正好好包裹在内。她的唇是微微厚的,鼻子纤巧挺直,脸蛋很饱满,被穿过树影的阳光那么斜斜一照,足以叫任何旁观者的视线豁然明媚起来。 “炎夏,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张婶子抱着一筐刚晒好的衣服站在自家院子里,隔着栅栏和少女打招呼。 “今天老师有事,提前放学了!”炎夏笑着回答,白莹莹的小脸晃得张婶子眯了一下眼。 “快回去吧,进屋去,别晒着了。” “哎,那我先回了,张婶再见。” 炎夏一进门,热浪就被隔绝在了屋外。她放下书包,换好拖鞋,直奔餐桌而去。 一盘切得整整齐齐的西瓜刚摆上没多久,盘边还带着未干的水滴。炎夏挑了一块咬下一口,清甜甜的汁水立即充盈了口腔。 “嗯!好冰!”少女似是撒娇,似是抱怨,嘴上却没停。 “诶呀,慢点吃,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炎夏的奶奶蓝淑娟女士迈着悠闲的步子走过来,一把竹扇子摇得不紧不慢。 “我还有很多笔记没看完呢,今天好不容易放学早,抓紧一点能看个大半。”炎夏三两口又啃完一块西瓜,感觉暑热解得差不多了,便抓起书包,往自己的小屋跑。 “等会吃晚饭喊你哦,老头子做了你爱吃的烧排骨!”蓝女士朝着孙女的背影喊道,见人头也不回地走了,又自己念叨着:“现在这小孩子,不要太辛苦了!每天都这么努力的,身体这么吃得消哦!” 炎夏反正是没听到蓝女士的抱怨,她躲进小屋,正专心致志地和一叠子英文笔记做斗争。是的,她是一名快要升入高三的学生,和大多数同学一样,每天过着忙碌而简单的学习生活。家里一切有二老在,完全不需要她操心,在学校里她成绩中上,虽不是天赋卓绝的那种好学生,却也不差。总体而言,她的生活没什么烦恼,只要按部就班,总归是不会出什么乱子的。 * “吃这个,秋葵有营养,多吃点补充维生素。” “这排骨我烧得也好,一点不咸,快尝尝。” 林爷爷不停地给孙女夹菜,生怕炎夏吃不饱、吃不好。 “谢谢爷爷,我自己吃就好。”炎夏鼓着腮帮子,吃相倒是和她的长相一点不相符。不过在这个饭桌上,是不会有人说她一句“不规矩”的。林爷爷和蓝奶奶都很疼爱这个从小看到大的孙女,平时都是炎夏怎么舒服随意就怎么来。 “老头子,要不然咱们以后就让夏夏出去留学吧?听我那些老姐妹说,不用考试那么辛苦的。”蓝女士掰着手指头细数:“咱们也不指望孩子一定读个顶尖学府回来,也不指望她怎样出人头地,出去看看广阔的世界,顺便涨涨见识,多好。咱俩也老了,用钱的地方也不多,多少还能供孩子一段时间。” 林爷爷听了,觉得颇有道理。“你说的也对,就是怕夏夏自己在外不习惯。不过这些年我都给夏夏好好攒着钱呢,要真是去的话,咱们也不用愁的。至于出去以后实际怎么样,还是再打听打听,而且要是有这个打算啊,一些准备是得做起来了。” 炎夏听着二老这话,心都被暖热了。 说实话,二老虽然年轻时做生意有一些积累,但这些年年景不好,渐渐的也没什么做头了,家里一直过着相对简朴的生活,这座郊区的老宅子从炎夏小时候住到现在,几乎还是当初的模样,家具都没新添过几件。他们能说出送她留学这话,就相当于把积攒的养老钱都给出了一小半了。 “听说子元媳妇最近找过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蓝女士忽然想起这事,问了一嘴。 听奶奶这么一问,炎夏才想起来,自己还有几个家人呢。林爸爸夫妻俩一直在城里打工,后来他们有了妹妹林梦璇,就把她带在身边。这一家三口平时和爷爷奶奶这边来往不多,因此炎夏都快忘了他们了。 “没什么事,就是偶尔遇到了寒暄两句。”林爷爷不甚在意,又与老伴儿拉起了家常。 “夏夏的生日快到了吧?我记着好像是这个月17号。” “对哦,咱们夏夏就是最热的时候生的,当初咱们顶着大太阳跑到医院去,汗都像线一样滴下来的。” …… 家常饭菜的香味儿中,老两口你一言我一语,轻松愉悦的气氛围绕着餐桌,围绕着无忧无虑的少女林炎夏。她熟练地夹起一块排骨送入口中,熟练得像是真的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一样。肉香充溢口腔,她幸福地笑了一下,全身心都自然地享受着被宠爱呵护的日常。 * 一天前。 金黄色的夕阳刚刚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和晚霞来了一场短暂的约会。淡粉色的云霞夹杂着金光,层层叠叠,轻柔婉转,将世界的尽头都染上了无尽浪漫。 一个火红色的身影乘着风一跃而上,舒展的侧影于天光中愈显圣洁。 “炎夏,你回来啦!”同伴们向她打着招呼。这一整个中层世界都是熵减斗士的群居地,大家也都是多少年的老伙伴了。 “这次也很辛苦吧?一连十几天都没见你的影子。”一个身着青绿色斗士服的女孩儿问。她瞧见炎夏腿上的红飘带都断了一半,胸前的护甲更是有几处明显的破损。 炎夏点点头,她确实是刚结束了一场殊为艰苦的战斗。 生而为斗士,便是要与这世界上阴暗的一切为敌,便是要用生命与热血去净化这残破的世间。 熵减斗士从出生起便拥有对抗熵增的使命,他们以元素为武器,以永不退缩的勇气为利刃,誓要消解下层世界因熵增而产生的魅影。那些因为压抑的情绪、频繁的内耗而产生的恶果,那些由于熵浓度过高而愈加恶劣的环境,还有那些被随意放逐在空气中的恶意,都让每一位斗士更加斗志激昂。 抹了一把脸上的灰尘,炎夏暗自嘀咕:“这几年来,下层世界被腐蚀的速度是越来越快了,每次出任务都得做好恶战半个月的准备,而且,连最具攻击性的火元素竟也有不灵的时候。这回没折在任务里,就算是幸运了。” “呦!这不是大名鼎鼎的炎夏斗士吗?怎的搞得这么狼狈?”迎面走来两个同样穿火红色斗士服的男孩,其中一个见炎夏满脸疲惫,笑着嘲讽她。 炎夏一张明艳小脸冷冷地绷着,挑了挑眉,“是吗?我以为,比起某人来,我已经很好了,毕竟我可没报废过一件斗士服,也从来没有任务执行到一半就灰溜溜地跑回来过。” “你!那次的任务本来就……”火红男孩气急败坏,作势就要上前理论。 “我怎么?管好你自己吧。”炎夏懒得和他们纠缠,转身快步走了。她惯是不爱和这些外向型斗士混在一起的,虽然她自己也是一名外向型斗士。 库型斗士拥有超大的储存空间,通常会先将魅影产生的污浊之气收入库中,再以自身精纯之力净化,以柔克刚,于温润之间消灭敌人。 与库型斗士的内敛沉静不同,外向型斗士普通攻击性更强一些,更擅近战、元素对战,在对抗过招间直接致敌,使对方湮灭。 炎夏生得晚,在外向型斗士中属最小的一辈,偏她天赋又好,战斗力强悍,因此常常被前辈们看不惯。不过她也乐得不合群,勉强自己讨好别人这种事,她可做不惯。 顾不得仔细收拾自己,炎夏一路小跑,来到了一处小院。 “清澜,我回来了!”她兴奋地喊。 闻着人声,院里走出了一个如水墨画一般的人儿——清水裁为裳,白云拟作簪,行动间婷婷袅袅,一回眸便沁润了来人的心间。 颐清澜,擅用水元素的第五代库型斗士,也是炎夏最亲密的姐姐,从小便对炎夏十分照顾。如果说直爽明媚的炎夏是那三春的骄阳,温柔细腻的清澜便是那春日里的霏雨。如此不同的姐妹俩,却总能十分契合。 “快坐下,喝口水缓一缓。”清澜先是端来一壶茶水,倒了一杯,给炎 2. 夏的新家 [] 晨曦之光穿越层层云海,为整个中层世界镀上一层圣洁。从东方而来的炙热太阳,正准备像以往的每天一样,发出灼热的温度,照亮这亘古不变的世界。 清澜于一场不太愉快的梦中惊醒,揉了揉有些闷疼的胸口。她清纯如林间水雾的一张脸上,修长的双眉微微皱起,任谁看了都会对她的不适感同身受。 水蓝色的斗士服紧紧包裹着清澜脆弱的身躯,那上面浮现着的莹白脉络提醒着她,她的伤还没好。 不同于炎夏需要补充能量的情况,清澜受的是实打实的身体损伤。不仅体力值和战斗力会受到影响,身体也总是会感到隐隐疼痛。这也是她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在申请药物治疗的原因。 奈何申请的人太多,排队都排到了几百号,清澜只好忍着疼痛,一拖再拖。 其实一般来说,库型斗士受伤的频率并不高,他们总是先用自己的“库”进行大量吸纳,而后再徐徐清洗、化解那些脏东西,并不偏爱外向型斗士那样激烈的打斗。只是近来下层世界的熵浓度越来越高,到处都充斥着魅影,不擅近战的库型斗士一不小心就会被卷入缠斗之中,以致损伤率激增。 喝下一杯清水,缓了缓晨起的乏力,清澜走出小院,准备去看看炎夏。其实没什么可担心的,炎夏虽生得晚,却也经历了不知多少次轮回录了,只她总是关怀妹妹,不看一眼不能放心。 坐上通道梯,清澜感受着云海间涌动的风,心中莫名地有些沉重。一道光短暂地刺痛了她的眼,是空之钟。它的指针那样缓慢地运行着,竟也快走完完整的一圈了。 * “抱歉,按照规定,现在不允许任何人进行远端探视。”身着白色长袍的使者这样说道。 “规定?之前并没有这样的规定啊?”清澜疑惑着。 “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不必多说,你回去吧。”使者又说。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探视?”清澜不死心地问。 使者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如果人出来了,你们自然会相见。” 清澜有些失望,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上层世界。 上层世界是使者们的世界。斗士们的使命是战斗,而使者们则是规则最忠实的执行者。你可以说他们冰冷无情,也可以说他们只是按规办事,其他的都不在意。 没有人知道规则是怎么形成的,它们只是存在着,就像斗士们不清楚自己为何存在内核,而内核却一直闪耀着。 使者拒绝了清澜,那就是一定不行。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要不过几天再去试试看?使者们的规则库条陈巨细,有时候实在让人搞不清他们判断的依据为何。清澜这么想着,一路走回中层世界。 “哎呀!”肩膀被撞了一下,清澜这才看清眼前人。不知是她走路想事太分神,还是来人走路不太稳,总之两个人是撞到了一处。 “笛乐……你怎么?”清澜讶异。才两个月没见,他怎么成这样了? “咳……”被称为笛乐的男子虚弱地笑了一下,徒劳地遮掩了一下脸上和身上到处都是的暗斑,他是怕吓着了清澜。 “是这次的任务?”不用说清澜就已经猜到了,不过笛乐的伤还是给了她很大震撼。 这个世界,好像有什么东西,已经变得不同了。 * “姐姐,这个给我玩儿可以吗?”林梦璇抓着一只玩偶小熊,歪着脑袋,两只长辫子一晃一晃。 炎夏点点头,压抑住泪意,看着这个妹妹。她丝毫不懂自己正在经历着什么,也根本不明白“爷爷奶奶走了”是什么意思。 那天,医院手术室里的灯光和刺鼻的消毒水味成为了炎夏无法磨灭的悲痛记忆。直到现在,她的眼睛还是红肿的。十几岁的青春岁月里,对家人是全心全意的依赖,这一切来的是这么突然,叫人没有一点准备。 是的,这个家里刚刚办过一场白事。炎夏的爸爸妈妈来了,将二老的身后事揽了去,这座老宅里,今后,再也没有爷爷奶奶了。 “姐姐,晚上我可以和你睡吗?”林梦璇在房间里到处乱转,她很喜欢这里偶尔发现的“小惊喜”。不管是各种各样的小玩偶,还是长得漂亮的卷笔刀,都能成为她的新欢。 “如果爸爸妈妈同意,就可以。”炎夏回答。 虽然这么些年中并没见过妹妹几次,但血缘关系还是让炎夏对她抱着一种天然的接纳。 “敞开心胸去体验、去信任。”——这是刻在炎夏脑海中的一句提醒。不管发生什么,她都想要拥抱这个世界。 夜深了,林梦璇挤在炎夏的小床上,睡得沉沉的。炎夏将她露在被子外面的胳膊放好,而自己却异常清醒地望着窗外的夜空。 爷爷奶奶走了,她会对着天上的星星诉说思念,会看着家里熟悉的一切睹物思人,会经常性地想起那些温馨的过往和亲密的话语,会在人后不自觉地悄悄落泪。不过,她还有其他家人,有爸爸,有妈妈,有可爱的妹妹,这会是一个“新家”。她是不是,不该太过沉溺了? 这时的炎夏从没有仔细想过,为什么这么多年来爸爸妈妈都没来看过她几次?为什么她的吃穿住行上学报考爸爸妈妈都不曾参与?又是为什么,爸爸妈妈只把妹妹带在身边,从没提过要一家四口住在一起,反而让炎夏一直跟着二老长大? 她对这种设定丝毫不觉得奇怪,只当是寻常。 * 一大清早,林爸爸林子元就带着自己的媳妇章翠翠出门了,这会儿办完事回来,两人在街口顺道买了早点带回来。 “梦梦,起床啦!快起床吃早点,等会儿上学要迟到了!”章翠翠拉开炎夏房间的门,在门口喊。 “哦!”林梦璇在床上翻了个个儿,闭着眼,嘟囔着回了一句。 此时炎夏已经换好衣服了,因此章翠翠和她打了个照面。 “你……你起了啊。快去洗漱吧,洗漱了好吃饭。”章翠翠说。面对这个女儿,她略显生疏。 “哎。”炎夏答应。 “梦梦昨晚没影响到你休息吧?这孩子,从小睡觉就不老实,我和她爸呀都说过她无数遍了,就是改不了。”章翠翠虽是埋怨着,话语间却是一股子包容宠溺。 “没有,她挺乖的。”炎夏这才注意到,林梦璇的小名不是“梦璇”也不是“璇璇”,而是“梦梦”。倒还……挺独特的。 饭桌上,四个人一人一碗豆浆,还有芝麻烧饼和小咸菜。 炎夏愣了愣,心又开始一抽一抽地疼起来。这几天她都没怎么好好吃过早饭了。平时爷爷都会很早就为她煮好她爱吃的蔬菜粥,再配上自家秘制的小菜,奶奶也总会隔三差五地给她买来牛奶,说要给她补营养。 爷爷奶奶是为了给她挑生日礼物,才会去市里的。那里车多人也多,老年人耳朵又背,疾驰的车一闪而过,生命就此被掠夺。 她忽然好自责,为什么她要过生日?如果她不过生日,就不会发生这些事…… 炎夏低下头,半晌没有动作。 这时,她的余光正巧瞥见林梦璇鼓着小脸,捧着一颗鸡蛋啃得正香。她用手快速地抹了一把眼角,抬起头,见爸爸林子元、妈妈章翠翠一人拿着一个鸡蛋正在吃,而装鸡蛋的碗却已经空了。 只有三个蛋,一共。 一丝异样的感觉爬上心头。炎夏努力忽略它,匆匆吃过饭,背起书包,骑着单车去了学校。 * 轮回录,这座盛大的补给站,以世间最美好的情感体验,修补熵减斗士们的热血之心。炎夏已入其中,带有她名字的光圈此时降落在了第一个观光站——“幸福的家”。 是的,对于身处轮回录之中的斗士来说,每一座观光站只是一场短暂的体验,是将世间万事万物的美好侧面一股脑抛向斗士们的过程。可能三天,可能五天,只要感到无比幸福满足,能量就会得到补充,也就可以离开这座观光站,继续走马观花地行进了。 很明显,炎夏的第一站与家庭有关。用这个作为开头是俗套了些,不过却很有用。 斗士们总是会遇到很多由家庭问题所产生的魅影,通常这些魅影 3. 夏的亲戚 [] “姐姐,你陪我玩一会儿吧。”林梦璇用肉乎乎的小手拉扯着炎夏的衣服。“我们出去玩跳皮筋儿,嗯……丢沙包也行。” “姐姐要复习功课,不能陪你玩儿,梦璇自己去玩儿吧。”炎夏把妹妹的手拉下来,回答道。 “哼,真无聊,我自己走了。”林梦璇把门一甩,发出“哐当”一声。 炎夏无声地叹了口气。才上小学的孩子,性格自然是稚气的,需要慢慢磨合。 重新埋头于书本,炎夏开始认真学习。 小书桌上摆满了复习资料,左边挤挤挨挨地堆了不少书和笔记本,中间放了一盏用久了的小台灯,右边收纳了一些常用的文具,角落上还放着一个粉色书包,那是奶奶蓝女士买给炎夏的,她背了好几年都舍不得换。 是的,现在炎夏已经不在原来的老宅生活了,而是来到了爸爸妈妈和妹妹的新家。对于她来说,适应起来还是有些困难的,毕竟原来她是一个人一间屋子,现在却要和妹妹林梦璇挤一间。 林爸爸将房子租在了市里,为了节省房租,挑了个不那么宽敞的地方,一家三口生活将将够用。现在炎夏来了,林梦璇本来很高兴有个姐姐能来陪她,可后来发现姐姐非但不爱玩儿,而且还将她房间一半都占去了,顿时就瘪起了脸。 其实炎夏又何尝习惯呢? 她的生活可以说是一夜之间被颠覆了。她和爷爷奶奶相处的模式无法搬到爸爸妈妈这里,对于这个家里的一切她都很陌生。大部分时间里,她的神经都有点紧张,就好像在一条坑坑洼洼的黄土路上开车似的,随时都可能出现点什么新状况,让司机本人心里“咯噔”一下。 爸爸妈妈对炎夏远远谈不上“宠爱”,甚至有些疏离,更不要说像爷爷奶奶那样给她贴心的照顾了。有时候,炎夏甚至觉得自己在和他们相处的时候有点小心翼翼的。 指尖传来熟悉的触觉,炎夏摸了摸手下的书桌——她为数不多的从老宅带过来的东西之一。只有坐在这里学习的时候,她才稍微能感到,她对人生还是有掌控感的,她仍保有自己生活的节奏。 扫了扫烦乱的情绪,炎夏默背着英语单词。 外头厨房里切菜的声音急促地响起,穿透没什么隔音的墙壁径直往女孩儿耳朵里钻。不多久,又有一阵骂声传过来。 “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你就说要你有啥用?啊?扫个地扫不干净,家里也搞得邋邋遢遢,那沙发上都生灰了,你看不见啊?眼睛瞎?” “说多少遍了,啤酒买凉的买凉的,怎么还买那不凉的?你是记性不好还是脑子不好?猪脑子!还高中毕业呢,不知道咋念的书。” …… 炎夏缩了缩耳朵。虽然不是她被骂,但不知为什么,那种被指责的情绪却令人感同身受。 * 这天下午,炎夏她们班的班主任家里有事请了假,大家也就没上晚自习,提前放学回家去了。 炎夏骑了一路单车,刚进门,就愣住了。林子元和章翠翠这对父母正在给林梦璇过生日。 客厅的餐桌上摆着一个奶油生日蛋糕,不大,却也不小,已经被切开了一半。分到三个小碟子中的蛋糕已经被吃完了,只剩下一点不能吃的装饰用边角料。林梦璇嘴上还沾着一点,显得有些滑稽。 时间定格在这一刻。这场庆祝的主人公“梦梦”穿着一身崭新的裙子,正一手牵着章翠翠新给她买的泡泡气球,一手抓着个炎夏很眼熟的玩偶小熊,笑得正欢。面对突然的闯入者炎夏,章翠翠尴尬地干笑了起来,而林爸爸则面带不虞,好像炎夏不知分寸地打扰了他们似的。 “那个,炎夏回来了啊,放下书包过来坐吧。”章翠翠眼见局面不对,赶紧对炎夏说:“你妹妹梦梦今天过生日,小孩子性子急,等不得,就闹着要快点吃蛋糕,过生日。你看,我们都给你留了的,快过来吃蛋糕吧。” 炎夏忍下心中的那点不自然,答应了一声。把书包放回房间的时候,她瞥见妹妹床下露出的一角礼物包装纸,像是个芭比娃娃。 不知为什么,炎夏的鼻子突然有些发酸。她以为她已经平复了,但其实还是没有吧……一夜之间失去了爷爷奶奶,从此后便再感觉不到被呵护了。 失去,原来就是这种感觉,是和拥有、圆满、快乐、惊喜、惬意、安全都对立的感觉,是叫人体验冰与火的两个极端。 明明,前天就是她的生日,但爸爸妈妈没提起,也许是没想起来,她也就没有主动提出来。只是在夜深了的时候,又偷偷将爷爷奶奶思念了一千遍。原本她也该有个快乐的生日的,如果二老还在的话,不过,他们……是在给她买礼物的路上遭遇了车祸。 擦过泪的纸巾被扔进垃圾桶,炎夏突然又愣了一下。那里面,好像扔了几张游乐园的门票。 爸爸妈妈一家其实并不怎么富裕,却在林梦璇生日这天又是提前回家带她去游乐场玩,又是买礼物买气球,又是买蛋糕的。如果这都不是宠爱,那什么才是呢? 如果只是单纯的宠爱妹妹,炎夏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妹妹才是从小跟着爸妈长大的女儿,亲近宠溺一些是自然的,她自小跟着爷爷奶奶,也是和二老更亲。但……这未免偏心得太明显了些。 以炎夏的敏锐,其实早就发现,章翠翠时不时就会带妹妹单独出门,说是“你学习忙,不好打扰,让梦梦给妈妈帮个忙,拿点东西”,其实就是单独带妹妹出去买好吃的好玩的了。林梦璇年纪小,根本掩藏不好,每每回来都会露馅儿。 林子元也是。对着妹妹就有很多话要唠叨,对着她就没了话说。炎夏所知道的林爸爸的日常,除了和他所谓的朋友们出去喝酒打麻将、回家在沙发上躺着骂媳妇、偶尔唠叨一下小女儿,再没有其他的了。 炎夏如常回到餐桌,章翠翠给她也切了一小块蛋糕。“快尝尝,可好吃了,光买这一个就有点贵呢。” “可不是,你爸一天的工资都快搭进去了,就为给你这个小猴子过生日。”林爸爸捏着小女儿的鼻子,笑着说。然后他似是随意地提起:“你们姐妹俩个都是夏天生的,老人说啊,夏天生的脾气都不好。” 说完,林爸爸好像意识到,他们忘记了炎夏的生日了,随即转移话题,又逗林梦璇玩起了气球。 这时候,炎夏才好像读懂了那张金光闪闪的卡牌了。心,歪着的心,偏心。那是一张“偏心卡”。 * 轮回录中时光流转,嗖嗖嗖就过了一周,像是从那天直接跳到了今天。 “梦璇,你干嘛去啊?”炎夏见妹妹突然跑出房间,便顺嘴问了下。 林梦璇回头瞥了一眼炎夏,没吱声儿。 炎夏感觉到,近来妹妹对她的态度好像在慢慢地变化。妹妹再也不会时不时地叫她陪着玩了,有什么事情问妹妹,妹妹也只是不回答,甚至妹妹犯了错,在章翠翠面前撒娇耍赖的时候还要顺道“诬陷”一下她。 过了一会儿,炎夏才知道,原来今晚家里有亲戚要来。通过妈妈对妹妹的唠叨,炎夏得出来几个有效信息:第一,来的亲戚是林爸爸的大哥和嫂子。第二,林爸爸兄弟两个都和爷爷奶奶关系一般。第三,林爸爸的嫂子性格有点“厉害”,平时强势惯了,遇见谁都不让的。 不过炎夏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亲戚罢了,她一个小孩,和她也没什么相关,聊天问话的话,敷衍敷衍也就过去了。 令炎夏万万没想到的是,这样一个普通的晚上,这样一次随意的亲戚往来,竟然就此改变了她人生的轨迹。 …… “现在在哪儿上学啊?哦,我听过那个学校,在那一片还算可以,不过要想考个好大学,那可就不够看了。” “不是我说,咱爸妈也忒不为孩子考虑了,起点就这样了,以后能比得过别人吗?孩子大了,还不是父母担心,谁家孩子没出息父母不得贴补的?” “像我们家附近的孩子,好一点的都要去二中,我姐姐家亲戚在那当老师,校长也是认识的,要我说你们家孩子要真想有个出路,还是得去这样的好学校。” “你家梦梦从小就在市里念书,以后对口的学校自然就好,还是先愁愁大的这个吧。这么大的女孩,要是考不好,以后可怎么办?又不像我们家姐姐 4. 夏的高考 [] 便如每一个刚刚进入轮回录的斗士一样,炎夏就是那饥渴的旅人,想在最累最饿、人困马乏的时候一下子钻到一片温暖的避风港,走进一家休闲的小酒馆,咕嘟嘟地灌下一杯清爽宜人的饮料,然后再饱餐上一顿,吃饱了,就舒舒服服地打个盹儿,逍遥似神仙。 但现实情况嘛……却并不随人愿。进入轮回录这几天,只有最初和爷爷奶奶在一起的短暂时光里,炎夏的能量得到了一些补充。越往后,她甚至越有一种隐隐约约的消耗感。 此刻,炎夏坐在这个陌生无比的教室里,感受到四面八方如海潮般涌来的恶意。她吸了吸鼻子,这么干净明亮的夏日里,她却闻到了一股子污浊的气息。没办法,熵减斗士特有的敏锐嗅觉总在自动自觉地发挥着作用。 十几岁的孩子已经不小,已经会表达自己的情绪,只是还是会有一点幼稚,通常会对和自己不同的人表现出排斥。也许是无意识的,也许是自认为没什么要紧的“恶作剧”,总之,炎夏算是体验了一把心塞的感觉。 “交作业!交作业!大家都把作业本拿出来放桌角!”学习委员韩佳佳喊了几声。 炎夏从书包里掏出几个泛黄的本子,整整齐齐地摞在一起,放好。 收到炎夏这儿的时候,韩佳佳对着前座一个男同学说:“这次没忘带了吧?再忘带我可不帮你给老师解释了。” “哎呀,我带了的。”那男同学转回头,瞥见炎夏的作业本。 “都这年头了,怎么还有人用这种本子啊?”他夸张地张大嘴,惊讶地说。 韩佳佳这时也留意到了,说:“我都没见过这种本子呢。” 炎夏低下头,没接话。 他们说的都是平平常常的话,无非是让人听起来有点不舒服。 以前在郊区上学的时候,老师对作业本的规格并没有要求,因此炎夏总是用着爷爷帮她用麻绳扎成本的黄草纸。并非是买不起别的同学那样的本子,只是简朴惯了,同学之间也没什么攀比之风。现在到了市区的学校,一切都不一样了。 班里的女同学会讨论谁家里是做小买卖的,谁家里家长挣钱多,会讨论假期里是学钢琴了还是学跳舞了,这些……炎夏都接不上话,所以也就导致了她的不合群。 好不容易上课了,大家把精神都收了回去,但一节课总是要结束的,课间转瞬就到了。 “林炎夏,你是不是比我们都大啊?我是一月份生的,在班里已经算生日最大的了,这下可好,你比我还大一岁半呢,现在你是班里最老的了!哈哈!”炎夏的同桌——一个叫张子豪的男生表情欠欠地说。 炎夏扭过头,不打算理他。教室里有些嘈杂,不过张子豪的话还是吸引来了一些关注。 “你为什么这么大啊?听说你是留级生,哎,你告诉告诉我呗,我不告诉别人。”张子豪仍不放弃,继续刨根问底。他说不告诉别人,但说话声着实不小。 炎夏已经有些不开心了,不过见对方不得到答复不罢休的样子,就敷衍着回答:“之前身体不好,上学晚了。” “哦,这样,那你为什么不和大家一起补习啊?”张子豪又问。班里同学好多都在一起补习,不过炎夏的爸爸妈妈一听那补习费的数字就喊太贵了。 “你有完没完?我要背单词了。”炎夏纵是好脾气,也被张子豪弄烦了。 “叮铃铃!叮铃铃!”上课铃响了。 张子豪和隔壁桌同学的对话被淹没在了铃声里。 “切,不说就不说。家里穷的很,还那么清高。那天我还看到林炎夏的妈妈去给人帮工呢,大热天的,在大街上热得出了一身汗。” “哈哈,你说她是不是好几天都不洗澡啊?” …… 炎夏好像吃了一只苍蝇那么恶心。她知道这里的新同学都不喜欢她,在她身上,长得漂亮不是招人喜欢的优点,反而是班里同学嫉妒的地方,没人愿意带她一起玩,她和市里的孩子也没有共同话题。 她的年龄、她的家庭情况、她的一切都能成为被攻击的靶子,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一个消遣,一个笑话。 明明知道别人这样做不对,但炎夏没办法改变别人,也断绝不了班上那些讨论她的窃窃私语。她只能把头埋进书本,更加认真地听讲,更加努力地学习,更加沉默寡言地一个人挑灯夜读。无论别人怎么样,未来都是她自己的。 炎夏知道,没了爷爷奶奶的呵护和支持,自己只能拼死博出一条路,只能靠自己走出去,脱离这种环境。她知道,眼下的情况虽然难受,周围的同学虽然不友好,但只要她够努力,考上一个好大学,一切就都会变好。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炎夏始终也没想通,为什么一个没见过几面的亲戚非要强硬地干涉她的学业,但那已经不重要了。 斗士,从来都是不服输的。即使是在轮回录中,即使是失去了记忆,斗士的本性也永远不会被磨灭。命运就算是一碗苦药,斗士也只会努力吸取其中的精华,而不让自己只被苦味浸染。 有时候炎夏也会感到孤独,抑或是孤立无援,每当那时,她会短暂地允许自己沮丧一会儿,而后便振奋内核,再度在夏日骄阳的照耀下仰起头,奋步疾行。 * 这天晚上,林爸爸回来得很晚,他的脸因为喝了太多酒而变得通红通红的。 “你这怎么又喝多了?”章翠翠扶住丈夫,免得他一头栽倒了。他刚进门那几步走得歪歪斜斜,看得她心里发慌。 “要你管!你个没用的!”林爸爸嚷嚷着。 “那你不让我管,不让我管你的事儿也没搞好啊!”章翠翠抱怨道。“那去外省的事儿怎么样了啊?那谁给你介绍的靠谱不?我咋寻思着这么心里没底呢?” “人家说这回招满了,下回招人还要等半个月,人说等,等着就完了,总问问问的,你能问出啥来啊?啊?” “行行行,我也不问你那事了,你爱怎么着怎么着。”章翠翠没好气,却也只能这么埋怨两句。 “你现在是硬气了啊?撑起来了啊!”林爸爸正郁闷着,见媳妇就来气,遂破口大骂起来。 …… 炎夏在屋子里听着夫妻俩的对话,心情着实开朗不起来。而且她总有一股子冲动,她想做点什么,但她却又想不起来自己想做什么。 是什么呢?炎夏从书桌前站起来,左左右右地踱步。她茫然无措地伸出自己白皙的手掌,观察了几秒。为什么她一直想做出抓拳的动作? “垃圾?”她喃喃道。不自觉地,她说出了这个词。她好像是想……消灭垃圾? 林爸爸每次骂媳妇时,炎夏都会涌起这股子冲动。 如果炎夏跳脱出轮回录,回到作为斗士的自己,自然就会释然。人们释放出的恶意也会形成魅影,只不过与自我内耗、自我压抑所形成的那种魅影在形态、颜色和攻击力上有所差异罢了。她的反应完全是条件反射的战斗准备。 不过,即便只是存在于轮回录中的“普通人”,炎夏也不好受。爸爸妈妈这样,她心中总是会陡然升起不安。林爸爸骂的不是炎夏,炎夏却无法不受到影响。那种在空中飘着、不再安全、无法着陆的感觉随时会促使人胆怯,阻碍着她坚定自己的勇敢。 而且,在这个家里,可供喘息的空间似乎也被压抑得越来越小了。 就在半个小时之前,章翠翠刚刚拒绝了炎夏要零用钱的要求。 其实炎夏要的不多,无非是在学校吃饭或者买点文具用,之前章翠翠照常也会给的。不过近来林爸爸的工作还没有着落,章翠翠给起零用钱来就越来越少,越来越不干脆,有时候她还会责怪炎夏不懂事。 “我去帮人打工容易吗?辛苦就算了,还没人在乎!你爸爸不争气,你也不争气,真是要气死我了!” “你都这么大了,怎么也不懂体谅体谅父母?咱们家条件能和别人家比吗 5. 夏的暑假 [] 考上了,除了考上理想的学校和专业,当然还有其他的可能。 在炎夏无比热切的期待中,同桌接下来的话可以说是兜头浇下了一盆凉水。 “录上了B大的XXX专业!”同桌这样说。 可是,炎夏的第一志愿是A大的另一个专业。录上的这个学校和志愿,只是凑数填报的。 苍凉的夜色在窗外涌动着,黑暗逐渐侵蚀着老木桌上那盏小台灯发出的微光。炎夏怅然若失地坐在光下,回想起这段日子以来日日不辍的学习生活,心里头不是滋味。 那一本本写得满满当当的笔记还堆放在桌角,每一行整齐干净的字迹都清晰无比,此刻却都变成了努力达不到期望的注解。 如果,炎夏想,如果她没有那么用尽全力过,是不是就不会这么遗憾了? 空气中传来微微波动。炎夏扬起头,又是一张闪着金光的卡牌。 斗士天性喜爱光明,厌恶污浊,热爱积极的能量,讨厌消极情绪的侵蚀。那金光,原本可是象征着无上的快乐呀…… 伸出手,捏住薄薄的卡纸,少女的眸光落在上面——日月星辰半明半灭,时间的线走走停停。 “这是,阴差阳错。”呢喃间,卡片散碎成细细的光点,消失在了轮回录的尽头。 …… 第二天,炎夏去了学校。她听到有人超常发挥,录上了想都不敢想的学校和专业,她也听到一些叹息声,许是没考到理想的分数。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小声议论。 “你看那个林炎夏,平时学习不是挺好的吗,怎么一动真章就不行了哦,考了那么个学校。” “害!谁知道呢?她之前多努力啊,大家都以为她一定能上A大的!” “对啊,你看那个张伟,平时成绩比林炎夏可差着一大截呢,结果人家考的学校可比她好多了。” “行了行了,人来了,咱们小点声……” 炎夏走过去,假装没听见同学们的话。人来人往的一楼大厅里,三三两两的人围在一起,都在热切地交谈着。 大厅中央的木牌子上贴着一张红艳艳的录取榜单,实在很难不让人注意到。炎夏扫了一眼,她的名字不在最前排,甚至也不在偏上的位置,那三个字就那样不偏不倚地躺在中间,被前后左右的名字包围着。 关键时刻掉链子,说的就是这样吧。反正,考得比平时好这件事,她从来没遇到过。 * “笛乐,你……真的没关系吗?”颐清澜看着曾经一起战斗过的队友,担忧地问。 暗斑,无处不在的暗斑,是库型斗士外显的伤痕。当强大的魅影被收入库中而无法被完全化解时,斗士的体内就产生毒素。 如今的下层世界,斗士们根本不可能停止战斗,好好修养至身体康复再去吸纳魅影也就成了一种奢侈。几乎每个库型斗士都带着或轻或重的伤在奋战。 清澜的眼中浮现伤感。像笛乐这么重的伤,一定是毒素沉积到了极限,他离生命的尽头……恐怕已经不远了。 “没事的,我早已经习惯了。”对面的男子轻声回答。“这就是斗士的宿命,每个人都会经历的。不用担心我,也许到了那一刻,我反而能安心了。” 清澜明白,笛乐在渴望着一种解脱。真的到了生命终结的那一刻,他便不会再因自己的无能和无力而感到愤怒,也不会因这无法清理干净的下层世界而感到悲哀。 斗士并不能永生。一代代斗士,要么是在战斗中折损,要么是在身体不断的磨损下逐渐失去生机。但只要他们还存在着,便会不顾一切地燃烧生命的火光,驱逐世间的黑暗。 “你怎么没和他们几个一同下去?有人帮忙,也能少受些无端的攻击。”清澜问的是笛乐的三个朋友,平时他们关系很要好,经常一起出任务。 “前阵子,我们刚出完上一个任务,他们三个因为能量不足,都进了轮回录了。”笛乐拄着下巴思索着,“算起来,已经很久了,怎么还没出来……” “那,你去看过他们吗?”清澜想起同样身处轮回录的炎夏,便问了一句。 笛乐摇摇头,“这次任务纠缠了我很久,还没来得及去看他们。” “最近进入轮回录的一群斗士们,好像……都没什么消息呢。你有听过谁补充完能量出来了吗?”清澜问完,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是这么回事,这个月以来,都没人出来过。 “使者拒绝了我探视的要求。得联系上炎夏才行。”清澜有点急了。 这时,笛乐突然说:“如果你想先看上一眼的话,我倒是有个办法。” * “这样做就行吗?”清澜将自己的一丝水元素力凝聚在指尖,对准面前的圆镜打了出去。 笛乐回答:“对。这是我私藏的宝贝,因为它残留了一点轮回录的气息,所以能短暂地窥探三次录中景象。不过它只能感应到与使用者关系最亲近之人,旁的人也是看不到的。” 冰蓝色的光破溢而出,镜面上泛起了缕缕涟漪,然后水波涟涟的镜面渐渐地凝实起来,变得像一面真实的镜子。 清澜向那当中看去,只见一间六人女生宿舍内,炎夏正坐在桌前,手中拿着一支笔,在一份复习资料上反复地写写画画。 “是炎夏!”清澜仔仔细细地将炎夏观察了一遍。 画面很平静,炎夏在短短的几十秒内也并没有任何其他动作,但清澜就是知道,炎夏不怎么开心。这是多年以来养成的姐妹默契,光看神态,便知状态。 清澜调出一缕最精纯的水气,让它包裹着自己的内核旋转起来。一圈一圈,越来越快,高速震动的内核发出莹白的润泽之光。 笛乐知道,她这是在试着用内核来联系妹妹。对于身处录外的斗士来说,这是被允许的一种联络方式。万一有紧急情况,即使录内的斗士失去了记忆,也会对此作出回应。 “炎夏!炎夏!我是姐姐!你能听到我吗?你现在过得怎么样?” 意念飞扬,穿透层层屏障。有镜子帮忙,速度更快了。 不过……十秒钟过去了,半分钟过去了,接着又是是两分钟过去了。没有任何回音。 “怎么会这样?”笛乐也疑惑了起来。 这也太不寻常了! 如果没见到炎夏的样子,清澜可能不会当回事。不回复,也许只是妹妹一时贪玩,忙得忘记了给回音,这在以前也是有过的。不过现在,却是另外一回事了。 * “嗡嗡嗡——嗡嗡嗡——” 炎夏用手抓住耳朵,用力地揉了揉。怎么会突然耳鸣了?是最近压力有点大吗?她放下复习资料,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这十几页重点看得也差不多了,明天应该没问题的,炎夏想。 是的,炎夏现在已经是一名大一下学期的学生,还有最后一门考试,她就要结束这个学期,放暑假回家了。 高考的失意并没有磨掉炎夏的性子,短暂的适应期后,她便重拾了生活的希望。说一点落差感都没有那是假的,不过好在她总是那么不服输,永远都不想向现实屈服。 B大虽不是她的所愿,但自入学以来,炎夏两个学期的成绩都十分优异,刚刚考完的已经出分的几门课,她都是专业第一。 这时,随着一阵叽叽喳喳的笑声,两个室友走进了宿舍,而后是“咣当”一声关门声。 现在是复习周,没有课,炎夏的室友柳甜甜和董欣然刚去离学校不远的商业街逛了。 “你们回来了?”炎夏问。 代替回答的是迎面而来的一袋垃圾,掠过炎夏的胳膊,险险地落入她脚边的垃圾桶。粘粘的、温热的触感令炎夏颇感不适,她赶紧抽出纸巾擦了擦。食物残留的味道在夏天可并不怎么好闻。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柳甜甜这才说。 “没事。”炎夏没说什么。这垃圾桶每次都会莫名地出现在她桌下,她挪走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又回到原位。 “你在复习呀?”董欣然见炎夏拿着一叠资料,便探头探脑地看过来。 “嗯,明天下午就考试了,今天抓紧看一看。”炎夏回答。 “你学习 6. 闪耀之路1 [] 费力地提着重重的的箱子,炎夏好不容易上了公交车。车上人不少,为了不影响别人,少女一路都紧紧拽着自己的行李箱,炎热的夏天里,手心都热出了汗。随身的背包被放在腿上,疲倦的少女感受着那重量,提醒自己再坚持坚持。 经过一天的舟车劳顿,马上就可以到家休息了。 这时,车窗外忽然飘起了小雨。清凉的雨丝随着微风拂到炎夏的脸上,久违地治愈了焦躁的心。 那张在火车上消失的卡牌总是不能不让人留意。炎夏觉得,那恐怕又不是什么好兆头。金色的牌面上,是一个风雪中的赶路人,凛冽的寒风中,那人裹紧身上的衣服,背着沉重的包袱,正回头望着远处的几座房子。房子里透出温暖的灯光,却独独不能照亮凄凉的旅人。 空气中传来一点淡淡的清新味道……好像不是雨? 炎夏歪着头,寻找着味道的来源。夏天的车厢里,怎么也不该有这种味道才对。 是他?也许是直觉,炎夏的目光锁定了一个背着书包的少年——他的个子很高,皮肤偏白,一头短发微微有些凌乱,穿着普普通通的一身高中校服,白短袖上甚至有一片脏脏的印子,像是打球时不小心弄上的。 吸吸鼻子,炎夏觉得这味道很有些熟悉。像什么呢?少女思索片刻。对了!是清洁剂!这种味道让炎夏在潜意识里就觉得少年和自己是同类。至于是哪种同类,她却也想不明白。 “下一站,清水桥,下车的乘客请做好准备。” 广播声响起,片刻后那少年就失去了踪影。交错的空间线里,忽然闪过的一个身影,只在意识的海潮里留下一点点浪花。 又坚持了二十多分钟,直到炎夏的脖子和胳膊都酸疼得不行,她终于到站了。远远的,就看到那块既熟悉又陌生的站牌。 “下来了,路上辛苦了吧,来,我帮你拿箱子。”章翠翠接到炎夏,与她并肩走着。 “我自己可以拿的。梦璇在家吗?”炎夏随意地问。 “哦,你妹妹啊,她上了寄宿制的学校了,一直都不在家里。”章翠翠解释。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炎夏意外。好像她出去上了一学期的学,家里有很多事都变得不一样了。这些……章翠翠从来没跟她提起,她就像是个偶尔来访的亲戚似的,像个外人。 “挺长时间了,她在学校有几个很要好的朋友,在一起也能带动带动她的学习。尤其是她上铺那个叫汪爽的女孩儿,是班里顶聪明的孩子,她们在一块,我放心。在家的话,我也辅导不了她,而且现在我找了个包住宿的活儿,经常不在家,给你妹妹做饭什么的也不方便。”每当章翠翠提起林梦璇,她就像一个最熟悉货品的老板,每个细枝末节都那么清楚。 “这样啊……”炎夏点点头,心里没当回事。章翠翠的偏心她已经习惯了,并没什么特别的。 “往这边走。”章翠翠领着炎夏在小路上七拐八拐。 箱子在凹凸不平的路面上发出“咔啦咔啦”的响声,炎夏抬起头,看着飘飘的小雨慢慢下得大了。接着她扫了一眼脚下,那双刚刚刷过又晒过的白鞋子在逐渐变得泥泞的黄土路上走着,很快就变得脏污不堪。 一股难以忍受的情绪忽然袭上心头。 * “这就到了。”章翠翠停下不走了。 炎夏站在门口,愣了愣。果然是……牌不欺人啊!在城市里,能找到这么破旧的房子属实不容易。 低低矮矮的小土房,不开灯的时候,从外面看整个房子都是黑漆漆的。墙壁是斑驳的,角落挂了蜘蛛网,有几面甚至连大白都没刮过,毛坯一样。厨房乱糟糟的,老式的水管支棱着,上面带着明晃晃的锈迹,半桶泔水放在一边,还有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堆在角落。卫生间是没有的,这种条件没办法随时洗澡,上厕所也得去附近的公厕。 往里走了几步,炎夏的鼻子里顿时充满了一股子潮湿的土腥味。 “就放这儿吧。”章翠翠指着前面的一间屋子。 “嗯。”炎夏放下箱子和书包,茫然地环顾四周。阴暗的房间里放着两个深色的旧柜子,一张简单的床,炎夏靠近了,看见那上面有一只潮虫正在奋力地爬行。 炎夏想不明白,明明附近有条件很好的房子,每个月也才多出200块租金,章翠翠为什么非要租这里?她是知道自己的女儿多么爱干净的。住在这里,怎么受得了呢? “你先收拾东西,我平时回来少,以后中午能赶回来呢我就给你做做饭,我有事的话你就自己到附近买点吃的。这房子正好带个小院子,咱家这么多东西都有地方放,而且价钱也便宜好多呢。”章翠翠颇有些满意地说着。丈夫在外打工,她不常回来,梦璇又寄宿,在她看来,能以这么便宜的价格租个库房也是非常值的。 至于放假回家的炎夏嘛……本来也不在章翠翠的考虑范围内。假期很快就过去了,忍忍也就行了。炎夏不适应?不开心?小孩子家家的,不懂大人挣钱的辛苦,以后大了就好了。有些事情,父母做主就可以了。 这天晚上,炎夏是裹着自己的厚衣服睡的。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如果穿得多一些,她就不会染上这房子难闻的气味了。 倒也谈不上娇气,实在是炎夏从来没住过这样条件的房子。 之前林爸爸还在家时她们家租的房子虽然小一些,但也是简单干净的。爷爷奶奶的老宅更是比这里舒服一万倍。 要是炎夏一出生就住在这房子,也就不会有这么大的落差了。 而且,她又一向喜欢干净,不管是作为忍不了阴暗的斗士,还是作为一个衣服脏了一小点都要马上换洗的普通学生。也难怪她接受不了。 夜深了,附近传来一阵阵野狗的叫声,勾起了一段特别不愉快的回忆。 炎夏在上学的途中曾走进一条小巷,那巷子里有五六条半人多高的野狗,把她吓得不敢动弹。那可不是家养的温驯小狗,野狗冷不防是会咬人的。当时炎夏胆战心惊地等了半晌,一直到狗走了她才敢继续走。 今天回来的路上,炎夏在车站附近也遇到了两条流浪野狗。因为车站人多,她当时便没怎么害怕。不过……最近她怎么这么频繁地遇到狗? 浑浑噩噩中,炎夏做了很久的噩梦。 * “时光路。”炎夏喃喃念出。 这是距离家附近三千米的一条宽阔大路。路过的货运大车们发出隆隆的响声,鸣着笛呼啸而过。路边偶有打着遮阳伞的行人,天太热了,大家都不愿顶着个大太阳出门。 炎夏本也不想的,她最怕暑热,但……百无聊赖地呆在那个小黑屋里实在令她感到不舒适。出来,走在开阔的地方,即便流着热汗,也感觉像是在照顾自己的情绪。 “嗯,开学作业已经做好了。”她一个人在车流声的伴奏中念叨着。是两本大厚书的读书笔记,原本是开学后两周才需要交的,但炎夏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老早就读完了书写完了作业。 “车票也买好了。”提起这个,炎夏总能感到一点小小的欣慰。她还是个穷学生,父母能提供的条件她不能改变,但她知道一切都只是暂时的。她不会一辈子都住在那个小黑屋,最近的就是开学离家回到学校,回到她熟悉的寝室。以后,她会通过自己的努力,住上舒适的房子的。 “咕噜噜……”炎夏摸了摸自己的肚腹,微微有些茫然。竟然已经瘦了这么多吗?张翠翠中午不常回来做饭,她一个人的时候食欲也一直很一般,有时候在外闲逛也顾不上吃饭。 “老板,来两个素包子。”炎夏走到最近的小店,解决肚子问题。 “好嘞。”店老板打开热腾腾的蒸笼,拿了包子给炎夏,然后忽然感慨:“要下雨了啊!” 炎夏抬起头,干净透明的雨滴果然很快落了下来。 真幸运啊!她最喜欢听雨声,看雨落。那清凉的雨滴总能带走她的焦躁和不适。 …… 这一整个假期,炎夏都靠着一个希望生活着:马上就要开学了,开学就好了。 家里租什么房子炎夏管不了,她一个穷学生,即使去兼职也不够租个房子的,完全起不到什么作用。她能做的好像只有接受,接受突然的变动,接受人生中出现需要忍耐的时光。 在她看来,有希望,日子便不会那么难熬。 暑假终于结束。炎夏拿上行李,到了车站的那一刻,她不仅不觉得累,反而觉得心里轻了许多。 这一往一返,同样的路途,竟生出了全然不同的心境。 * 轮回录呀,这座最精美的机器转动着它的齿轮,将时与空编织成一幅虚幻却又精妙的画作。 在获得了三张卡牌,经历了一些不愉快之后,炎夏的第一座观光站之旅“幸福的家”终于迎来了终点。 这一切的发生,在颐清澜的世界里只是很短的时间,但在炎夏的世界里,却已经足以让人产生不可磨灭的印象。 ——轮回录外。 此刻,一身碧水蓝裳的女孩儿正在催动自己的内核,许是坚持得太久了,她沉静的脸上逐渐沁出微汗。 “怎么会这样?”清澜试着再次联系炎夏,却发现她们之间的关联弱得可怜。 笛乐已经帮了她一次,将那么珍贵的三次机会送给她一次,清澜不能再去麻烦他,看来……“还得去上层世界看看。” 对了!清澜忽然想到,每当新一代斗士“出生”时,上层世界都会找一些斗士去帮忙,帮助新斗士熟悉自己、熟悉环境,引导新斗士正确使用元素的攻击力。 7. 闪耀之路2 [] 星辰悄悄挂上天空,清澜满腹心事地走在路上,她秀气的长眉轻轻皱着,叫路过的风都不忍打扰那一抹藏在眉眼间的忧思。 到底是哪里变了呢? 现在下层世界越来越混乱,伤亡磨损的斗士不知凡几,明明是最需要新生斗士的时候,却不再有新斗士出生。 所有进入轮回录的斗士们,都已经沉寂了许久。清澜问过几个熟识之人,他们的朋友们进去之后至今也都杳无音信,一如炎夏,看不见,也联系不上,彻彻底底地消失了一样。 上层世界的使者不再允许探望,而且,忽然变得严格的盘查让一切行动都充满困难。 炎夏拿着笔写写画画的样子浮现在眼前。清澜想,妹妹肯定不对劲。 水光粼粼,泉音叮咚,清澜一抬头才发现,不知不觉中她已经走到水域涟池了。 清清浅浅的蓝色在眼底蔓延,充裕的水气让清澜的面容舒展起来。作为水系库型斗士,她和炎夏一样,喜欢清凉冰爽的水来温润自身。 “已经到了世界的中心了啊……”清澜扬起头,感慨道。 一片星光恰好洒下来,将面前的景象照得犹如神迹——耀眼的巨型冰晶柱笔直地矗立着,二十名斗士都环抱不住的柱身经年不改。透过那一层萦蓝的坚固晶层,能看到其内卷着漩涡的水流和大大小小的气泡。淡绿色的倾青草舒展着藤蔓,叶片发出幽幽的荧光,绕着柱身低低矮矮地生了一片。那微光与水的蓝色混杂在一起,渐渐柔美了附近的夜色。 水菁柱——贯通三层世界的庞然大物,作为世界的中轴柱而存在。一代代的斗士都曾在这里仰望过它,赞美过它。 忽然,一只蓝色蝴蝶飞了过来,停在了清澜的肩头。是笛乐的信使蝴蝶。斗士们出门在外,时而依靠它们传信,只要彼此之间相隔不是太远,消息都能准确、准时地送达。 “很抱歉,这是最后一次传信给你了,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听着这轻柔而忧伤的声音,清澜垂眸敛容。 “不过我居然有那么一点高兴。也许是我太懦弱了,不堪承担这世界的污浊。我最后能帮你的,就是将自己的内核和宝贝都留给你了,我的朋友们都在轮回录里,这些,他们也用不上了。” 蓝蝴蝶在晚风中慢慢消散,只有笛乐最后的话语萦绕耳边。 静静的夜色中,清澜闭上双眼,以最虔诚的姿态对着星辰祈祷祝福。每一个斗士的生命都值得被铭记,被纪念。接着,她转过身,准备前往笛乐的住所。 在她身后,巨大的水柱内忽然涌起了一阵激流。 * 众星云集的红毯之上,谁是那颗最耀眼的星星? 有人说是“久经沙场”的大花白之凛。她刚刚主演了一部现象级的历史剧,今年又火了一把。剧里的女主角申姬和她本人的气质十分契合,都是高山冰雪一般的人物,是众多配角心目中的白月光。 也有人说是风头正盛的新生代小花段秋歌。开启演艺生涯才短短三、四年,她就已经成为多个知名导演剧中的女二号,去年还凭一己之力撑起了一部大女主戏。虽然说最近她有些绯闻缠身,但观众们大都猜测那只是为了新剧炒作的假新闻而已。大众都还是吃她清纯软萌的人设的。 不过,无论如何众说纷纭,在今晚的红毯上,肯定都有这位的一席之地。 她有着白中透暖的玉色肌肤、浓密柔顺的原生眉毛、顾盼生辉的一双明眸、精致而高挺的鼻梁,还有粉玫瑰一样的柔嫩的唇。她的肩膀、锁骨无一处不美,在一袭红色礼服裙的包裹下,健康而匀称的身材并不显得弱不禁风,反而透出一股旺盛的生命力。 作为一个在冷门剧中脱颖而出爆火的新人,炎夏虽然经验少,但在这样的大场面中却丝毫不怯场,她的自信是完完全全由内透出的。她端正的步伐、优雅的姿态和明媚的容颜都让在场的人完全无法忽视。 走过红毯进入会场,她就只是简简单单地坐在那里,也像一颗璀璨的明珠,无时无刻不散发着莹润的光彩,一个侧脸、一个背影就让人挪不开眼。 “下面要揭晓的是——最佳新人奖!”颁奖嘉宾何子弦小姐嘴角保持着完美的弧度,一字一句地说。 紧张的音乐声响起来,众人的目光都追随着大屏幕上不断变化的提名人物。那其中,也有何子弦小姐自己呢。 “获得奖项的就是……”何子弦终于打开了手中的信封。这是上台之前才到她手上的,因此她真的不知道这里面藏的是谁的名字。她想,大概率不会是她自己,要不然也不会找她来当颁奖嘉宾了。不过,会是谁呢?谁会打败她,抢走这万众瞩目的奖杯? “林炎夏!”何子弦听到自己这么宣布。她依然笑着,甚至十分亲热地拥抱了走上台来的炎夏。但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 “怎么样?有消息了吗?”何子弦问道。 她的经纪人老王摇摇头,“林炎夏这个人,确实没什么绯闻。就算是和一起演戏配合的男演员,她都保持着一段安全距离,从没传出过和谁来往过密的消息。” “这么久了,居然什么都没查到……”何子弦郁闷极了。 林炎夏站在领奖台上的那一幕她始终忘不掉。她想:对林炎夏来说,那一定像是天降好运一样吧!只演了一部冷门剧,居然就这么轻易地得到了爆红的机会。 而对何子弦来说,这不是一个能够接受的结果。她可以不同那些有资历的大花比,也可以不与那些自带资源的年轻少女们比,毕竟有些条件她是没办法达到。但夺走新人奖的是林炎夏!一个什么根基都没有的新人演员,才出来演了两年的戏,代表作都没几部!她不能接受这个奖被林炎夏夺走。 虽然何子弦和林炎夏平时并没什么交集,甚至说不上几句话,但她现在已经把对方当成了她最大的竞争对手。 “既然外部没什么绯闻……那么,或许可以从内部着手。”何子弦沉思片刻,冒出这么一句话。 “你是说她的家人?听说她是个普通家庭出身,父母都是普通人。哦,她还有个正在上学的妹妹。不过,这真的可行吗?”听何子弦这么说,老王还挺奇怪的,毕竟没有家人会坑自己的亲人吧。 “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可行不可行?如果没作用,就当我们白费功夫,但要是有作用,那可就有趣了!”何子弦笑着说。 现在这个圈子啊,最看重的就是人气了。要是林炎夏的家人爆出一些什么影响不好的私事,肯定会给这位当红美女泼上一盆冷水的! “对了,上次我去试的那个戏,有结果了吗?”何子弦又问。 “姜导那边,可能已经有了其他安排了……”老王为难地说。 何子弦沉了脸。“上次该好好准备一下的,都怪我,一看是演熟了的题材,就没那么扣细节。” 这时老王提议:“要不这段时间咱们先把综艺的事放一放,专心研究一下剧本,张导的新戏正在筹划中呢,女二号正符合你的定位,咱们沉下心来,好好钻研一下原著,争取把这个角色拿到手。” “不行。”何子弦毫不犹豫地拒绝道。“综艺也要上,这是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不上综艺,人气从哪里来?新戏的事八字还没一撇,先观望一下吧。” “嗯……那就这样吧。”老王其实不赞同她的想法,不过却拗不过何子弦。 “还有,林炎夏的事,抓点紧啊。”何子弦叮嘱道。 “知道了。”老王心想:还好刚才没跟何子弦说姜导定了林炎夏来演女二,不然她还不得气得吐血。 * 夜深了,月亮高高地挂在空中。淡淡的云时不时经过,炎夏的窗边忽明忽暗。 靠窗摆着的是一个大书桌,上面摆满了历史、心理、人文、戏剧表演相关的书籍。左手边是一摞摞做满了笔记的剧本,有的折了角,有的摊开着。台灯发出暖暖的光,照着正在认真研读的炎夏。这几天,即使白天有再多的行程,她也尽量争取在参加完那些采访、试戏、颁奖礼之后多用些功。 “嗡嗡——嗡嗡——”< 8. 闪耀之路3 [] “滴滴滴!滴滴滴!” 凌晨四点半,外头的天还黑着,炎夏迷糊着关闭了手机闹铃。她坐在床边缓了三秒,随即起身去洗漱。 哗哗的冷水驱散了她的瞌睡,炎夏对着镜子揉揉眼睛,还好,今天没肿。 等炎夏洗漱完换好衣服,小助理已经背着包在门口等着了。 “早,青青。”炎夏动作利索地出了门。 “炎夏姐早,早餐就在车里吃吧,凌凌姐的我也一起买了。”助理青青是个活泼的小姑娘,比炎夏还要小好几岁呢。 “好,谢谢啦。不过明天你还是直接去片场吧,那边离你家那么近,你就不用特意过来一趟了,我跟凌凌姐一起去就行了。” “嘿嘿,那我就偷点懒了。”青青笑着说。其实她当炎夏的助理也才半年时间,但熟了之后炎夏真的很照顾她。听说之前是没有助理的,也不知道炎夏自己是怎么应付那么多杂事的。 两个姑娘一起坐上车,准备前往今天的拍摄地——潮汐影视城。最近炎夏正在拍一部现代戏,还有最后几天就能杀青了。 “今天只有半天戏,下午1点左右应该就能结束了。如果咱们赶得及的话,就按时出席下午G品牌的活动。晚上的话,没什么安排,我和琪琪姐她们约了聚一聚,你来的话就更好了。”经纪人凌凌念叨着今天的日程。 “今天还是不了,你们好好玩,我请客。”炎夏虽然很想去,不过还是拒绝了。 “怎么了?有事?”凌凌问。 “我……回家一趟。” 炎夏的脸色不怎么好,青青好奇地看了她好几眼。关于炎夏姐的家里事,青青知道的并不多。不过,一般人提到回家也不该是这种表情吧…… 凌凌一拍脑袋,“哦!我想起来了,你妈妈是不是快过生日了?那天你应该在地外出差吧。提前庆祝一下也好。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你尽管说。” “不用了,凌凌姐,你好好去玩儿吧。这段时间你也够忙够累的了,去跟琪琪姐一起放松一下。” “真不用啊?那行,你有需要了随时找我。”凌凌随后叮嘱道:“哦,对了,后天一大早要彩排一下见面会流程,你别忘记了。” “好,我知道了。” 炎夏垂下眼睫,深吸了一口气。 * 炎夏昨晚没怎么睡好,今天一大早又出门拍戏,下午还参加了一场活动,到傍晚时她已经十分疲惫了,不过为了晚上,她还是撑着一口气。 炎夏是自己开的车。不是什么名牌豪车,她的名下只有这么一辆偏实用型的小车,日常使用是绝对够的。 她拒绝了青青的陪伴,让小姑娘先回去休息了。今天已经麻烦青青跑了两趟了,是去取提前定好的鲜花和礼物。 “前方100米右转。”导航发出提示音。 是的,这条回家的路炎夏还并不太熟。这房子是前不久她才帮家里租下的,和她自己住的那套公寓一起,都已经付了三年的房租。说实话,炎夏的经济情况其实也才刚宽裕起来,要是直接买房的话,对她来说就太有负担了。 转眼就到了门前,炎夏提着礼物,抱着花,犹豫了十几秒才按了门铃。 “妈,我回来了。” 是林梦璇开的门,她接过炎夏手上的东西,嘟囔道:“怎么这么晚啊?全家人都等了你半天了。” “下午有个活动来着,耽搁了一会儿。”炎夏解释道。 “哦。”林梦璇点点头。“对了,姐,这个月的生活费怎么还没打到我卡上来啊?这都几号了?你怎么也不看看时间?害我想买的演唱会门票都没买上!” “应该已经转过了,等会儿我看看。”炎夏无奈地说。 林梦璇得到肯定回答,这才满意了。 原本林梦璇的事儿炎夏是不管的,不过自从章翠翠知道炎夏赚到了些钱,就总是和她抱怨,说她不管妹妹,一点也不支持家里,还说父母年纪大了,现在赚钱太辛苦,供不起妹妹读书了。于是,林梦璇上大学的费用就这样转移到了炎夏头上。 其实……之前也有过。还记得炎夏领到第一笔像样的工资时,章翠翠就说:“辛辛苦苦养了这么多年孩子,现在孩子终于出息了,拍了戏,露了脸,还不得给家里包个大红包呀!” “是什么好东西呀?”林梦璇又扒拉着炎夏拿来的礼品袋。 “妈不是一直想要T品牌的项链吗?这次就和耳环一起送给她。” “切!怎么才是T家的啊?我还以为是什么高档好东西呢。姐你自己出活动戴的可比这个好多了。”林梦璇有些嫌弃。 炎夏不赞同地说:“出活动戴的那是赞助品牌,借来戴了要还给人家的,哪能一样?” 林梦璇却不以为然,明摆着不信炎夏的话。 炎夏看着面前的妹妹,一瞬间有些恍惚。梦璇……好似不该是这样的。 “姐姐,你看,这是我们上次一起去夹玩偶时候的照片,我打印了两张,一张给你一张我留着。”林梦璇举着两张拍立得,得意又乖巧地说。 “姐姐,我就知道你昨晚又熬夜了,我上学之前特地熬了一锅红枣银耳羹,你路过家里的时候记得拿一下!”林梦璇一大早就给炎夏发来语音消息,听那声音人还迷糊着呢。 “姐姐,我不敢自己一个人去坐那个,你陪我一起嘛……”林梦璇指着乐园里的过山车,对着炎夏撒娇。 那个记忆中和她那么亲密的妹妹,和眼前这个女孩渐渐重合,然后便失去了踪影。难道记忆都是错觉吗?炎夏摇摇头,林梦璇撇着嘴的样子令她略感不适。 姐妹俩说了一些话,又冷场了片刻,林子元和章翠翠这才施施然地走出来。 “怎么样?你妈今天这一身看着还不错吧?”林子元虽是这样问,自己却也打扮得不差,一身衬衫西装,穿着皮鞋,戴着手表。 张翠翠则说:“炎夏,你见识多,快帮妈妈看看,这丝巾是这么系的吗?我搞没搞对?” “我帮您弄一下。”炎夏走上前,细心地为章翠翠调整了一下。 见此,林梦璇扭头,小声嘀咕:“见识多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走了狗屎运了?都是一个妈生的,能比我强到哪儿去,说不定我去演戏,我也能火呢……” …… “梦璇!走了,等会儿要迟到了,好不容易定到的位置呢。”章翠翠喊。 “知道了!”林梦璇不情不愿地答应了一声。 * 一家人在外面的餐厅吃过饭,炎夏把父母和妹妹都送回了家,最后自己才开车回公寓。 天气非常闷,淅淅沥沥地竟下起了小雨。 前方到了一个十字路口,绿灯亮起,炎夏缓缓起步,转弯。刚调转过头来,忽见前方一个身影,她急急踩了刹车。 是个少年,他怀里抱着的书散落一地。 “你没事吧?有没有撞到你?”炎夏把车停在路边,马上跑过来问。微微的雨混杂着一丝丝其他气味,让她觉得莫名的熟悉。 少年抬头,恍恍惚惚地回答了一句:“我没事。”像是个失去了线索的木偶似的,完全打不起精神。 是他!高中的时候在公交车上遇到的那个少年!炎夏一下子就认了出来。过了这么多年,又好像只在几瞬之间,时间线的不同并没让炎夏产生任何想法,在轮回录中,这就像呼吸一样自然。 他长开了一些,样貌上有了些许变化。他身上的清洁剂味道变得很淡了,若不是炎夏鼻子实在敏锐,都有可能会察觉不到那味道了。 “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检查一下?”炎夏又问。 “铃铃铃!铃铃铃!”少年的手机一直响个不停。震动和铃声一起,在闷热的微雨中格外刺耳。 少年没理会炎夏,表情麻木地接了电话。 “这都几点了?怎么还没到家?都说了多少遍了,下了晚自习不许和那些人一起去打游戏,也不许在学校逗留。饭都做好了,全家都坐着,饿着肚子就等你一个人,你不觉得羞愧吗?啊?!” “我没去打游戏,我是去附近的书店……”少年在劈头盖脸的训斥中尝试解释,不过他的话总是说不完就会被打断。 “没打游戏也没干什么好事。买书买书,就知道浪费钱,家里都给你买了多少参考书了,哪一本你翻烂了?就你这个样子,以后有什么出路?还不都得爸妈给你兜着。就这样,你还不听话!给你十分钟,快点回家!再不回来就不用回来了!” 炎夏本不想听,可那训斥声实在是太大了。那一连串的否定,连炎夏听了也感到有点窒息。 “哎!”炎夏想叫住少年的,可他转 9. 闪耀之路4 [] 炎夏打开手机,各大平台的榜首几乎都是林梦璇的那段采访,真是令人想忽视都不能够。看着亲妹妹用那样天真的语气爆料着自己的私事,炎夏就像在寒夜吞了个冰疙瘩。 “虚伪极了,平时都是装的!” “那照片也太恶心了吧,从此以后再也无法直视她,也看不进她演的任何美女角色了!” “连亲妹妹都不站在她那边,可见平时人缘有多坏了,虽然是私事,也是被家人反水,但是无风不起浪,苍蝇不叮没缝的蛋!” “不仅人品不好,谈恋爱被揭发,还被人甩,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无语死!!” 铺天盖地的舆论如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将炎夏挤压、包裹得严严实实,毫无喘息的空间。 “这……怎么会这样?”她不可置信。一觉醒来,迎接她的本该是清爽的天气和美好的休假,怎么会一夕之间全都变了! “炎夏,你的家事我本不愿插嘴,但这次你妹妹的事,无论如何都太过分了。你是该好好管管她!”凌凌气呼呼的,眼睛都红了。“网络上发酵的舆论我们会尽量去平息,但你妹妹必须要亲自出来解释,你现在就去找她。” …… 连打几个电话,林梦璇都没有接,打家里的电话,章翠翠一直支支吾吾的,什么也说不出来。炎夏一脚油门直接开到了家里。 “梦璇呢?”她心急地问。凌凌姐刚才已经同工作室一起发过了公告,但舆论还是一边倒,根本没有人同情炎夏这个“受害者”,有的只是风言风语满天飞。 “她……那个……”章翠翠含含糊糊。 炎夏一间间卧室打开看了个遍,家里只有章翠翠一个人。“她到底去哪儿了?” “炎夏啊,梦璇还小,她肯定也是无心的。她说那些话,无非是看姐姐这么火,小女孩心里有点不平衡罢了,没什么恶意的。”章翠翠替女儿辩解。 “不平衡?没有恶意?她知道她那么做会有什么后果吗?”炎夏眼睛里简直要冒火了。“若不是我这两年演戏赚的钱,她哪里来的生活费?哪里来的闲钱去学舞蹈学画画?家里哪有新房子住?她是觉得我被黑惨了,口碑不行了,路人缘坏了,以后没戏可接了,她就能过得舒服了?就能心里平衡了?!”炎夏既气愤又伤心。“她可是我的亲妹妹啊!怎么做出这种事?!” “她……许是一时鬼迷了心窍了。”章翠翠接着劝解道:“没事的,炎夏,过了这一阵子,就没人会在意你了,你稍微熬一熬挺一挺,等风头过去了就会好的。” “妈,她到底在哪儿?你别说不知道,我不会信的。从小到大,她有哪件事没和你说?”炎夏直直盯着章翠翠的眼睛,“我需要她出来澄清。” 这件事爆料的都是炎夏的私事,其实就算解释效果也有限,但总比不解释强,起码能挽回一些形象。 “这……”章翠翠眼神躲闪,却打死也不说一个字。 炎夏捂着脸转过身去,不再面对章翠翠。“妈,我恋爱的事家里最先发现的是你。那些,我只在一个旧本子里写过。是你告诉梦璇的,对吗?” “都是自己亲姐姐的事,我当时寻思着,告诉她也没什么的呀。”章翠翠小声说。 “可我不是特意叮嘱,不要告诉其他人吗?”炎夏时时刻刻都要求自己挺直肩膀,此刻却有些泄了气,脊背微微弯着。 那时她恋爱的事本来家里并不知情,后来也都没成,也就那么过去了。炎夏开始演戏后,便一直保持单身,也尽量让自己零绯闻,因此当时章翠翠发现后,炎夏很是严肃地叮嘱了她一番,叫她千万不能对人说这些,尤其是梦璇,这个妹妹嘴不怎么严,怕是会说漏出去,平添烦恼。 章翠翠当没听到这句话,反而说:“要不炎夏,你看这样成不,你需要澄清什么,我替你妹妹去,只要你不嫌弃我这笨嘴拙舌的,反而给你解释坏了就行。” * “爸,你说,我是不是有点过分了啊?这网友们可真是的,什么难听话都说……”林梦璇关上手机,表情为难地看向林子元。 “怕什么,事都做了,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别想那么多了,等会儿爸带你去静湖边转转,这附近呀可是出了名的风景好。”林子元安慰女儿。 “那你说,我姐之后,会和从前一样吧?”林梦璇还是有点不放心,接着又问。 林子元摆摆手,“害!现在网上消息满天飞,哪个能被记住那么久啊?放心好了,过一阵子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咱们就趁着你放暑假,在这周边好好游玩一番,到时候咱们回去,你姐的事儿也过去了,钱和实惠咱们也拿到了,岂不是两头都好说?” 林梦璇好似被说动了,没那么心烦了,到一旁去收拾书包,边收边念叨:“雨伞、湿巾、水也带一点吧……” “带水多沉,咱不带,路上爸给你买咖啡喝。”林子元笑着说。手里有钱,出门就大方,他对林梦璇也就“阔绰”了起来。 “哦,那我不带了。”林梦璇也笑了。“那个人给钱还挺干脆的哦,采访刚一结束钱就打过来了,也不怕我之后再说点什么,就是姐姐可能要难受一段时间了。” 林子元哼了一声,然后说:“你姐姐啊,成了大明星了,出名了,是越来越听不进家里的话了。让她给家里买一套房子,哪怕小点的也好,你妈和你住着舒服,也不用总受那搬家的累。人家呢,再三推脱,爱搭不理,要么就说手头紧,暂时腾不出多余的钱,真是白养了她这么大!” “爸,你别生气了,影响了咱们出去玩的心情。”林梦璇挽着林子元高高兴兴出了门,戴着遮阳帽,背着小书包,这就去游湖了。 林子元出了门还一直念叨:“要是你妈也能来就好了,咱们一家人一起出来玩才尽兴。” * 一开始,炎夏只以为关于她的一切议论会随着时间而被淡忘,当舆论的热潮退去,她的这些私事谁都不会关心了。 不过后来,她才意识到,自己低估了这件事所带来的影响,尤其是那张卡牌掉落之后。 记得当时事情发酵得很快,经纪人凌凌也被搞得没了办法。一些原来的粉丝因为觉得炎夏人设崩塌,甚至粉转黑,将炎夏的很多个人信息都曝了出来。炎夏有一次出门,看见门边居然放着一封信,信里威胁她,让她在三日之内全网道歉,要不然就将她的住址公开。 凌凌来的时候,屋子里十分昏暗。窗帘拉着,空调也没开,闷热闷热的。炎夏举着那封信,怔忪着,发着呆。 “怎么样?”炎夏忽然转过身,略有些急切地问。 凌凌摇头。“姜导那边已经确定了,换了何子弦。” “那原来还在谈的那部戏呢?当时他们很期待我能去的。”炎夏又问。 “没有下文。”凌凌走到床边,坐了下来。“现在可能不是个好时候,你之前试过的几部戏可能都要做好被拒的准备了,而且,有一个代言也要终止了。” “……这样啊。”炎夏有些失望,不过这两天她的情绪已经缓过来了一些。“那,我过段时间再试试别的戏吧。” 凌凌拍拍她的肩,暂时也只能这样了。先沉默一段时间,再试着找找机会。炎夏的事说严重也不至于,只是些个人私事,只是她确实被议论声影响到了风评,短时间内不会有合作找她也是正常。没戏的时候好好磨练演技,以后好的作品出来了,也就能带起正向的舆论了。 可炎夏话音刚落,一张金光熠熠的卡牌就从天而降,落入她的怀中。 一扇关闭的门。 “不对我,开放吗?” “什么开放?炎夏,你还好吗?” 炎夏陡然出声,把凌凌吓了一跳,她可看不见那牌卡的。 …… 所有的机会从这一刻起全部都对炎夏关闭了获取之门。炎夏站在那扇门之后,看到了到处碰壁的自己有多可笑,看到了被曾经帮过的人插刀有多么痛,还看到了渐渐暗淡下去的自己。如同今夜的星星,一阵风吹来,便隐入了云翳。 恶评、过气、没有工作、经济纠纷,很长的一段日子里,炎夏的生活里只有这些。就好像,运气不站在她这头似的,不管怎么努力想走出去,想好转起来,终究只能一个人沮丧。 她的解释没人听,她的事业一夜破碎。当全世界都在否定她的时候,她能做的最好的事就是让自己少被影响一些,尽量做个不那么消极的“废物”。 即便炎夏从没遇到过类似的情况,但她毕竟是一名优秀的熵减斗士, 10. 非城探案1 [] 萤萤的绿光包裹着炎夏,嘎吱嘎吱的齿轮声响个不停。如此急促地,她要和这座观光站告别了。 在平凡而安稳的一生里,如此快节奏的紧凑剧情可能一只巴掌都数得过来,但在炎夏的体验中,这么接连不断的波折却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她的一只脚已经踏入了新的一页,但身心似乎还留在“昨天”。 铺天盖地的舆论退潮,幕后之人何子弦露出了马脚,被揪了出来,大家也终于想明白,炎夏只是一个隐私被曝光的受害者。 人无完人,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做过一些错事,有过一些过往,谁的成长史又能经得起一点点被细扒呢?尤其是,炎夏的恋情已经是演戏之前的事了,那时候她也没想过自己以后会当明星啊。 确实,有一段时间她也曾责怪自己,为什么有那么多可供议论的“把柄”,但后来她也想通了,只要问心无愧便好。有了点名气后,她对自己的要求一直都很高,无论是道德上还是规则上,但她无法摧毁以前,一切的影响也都已经发生,所以,就这样吧…… 在她最黑暗的那段时间,之前关系很好的并没有人出来帮忙,她不怪。毕竟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碳难。 以前认识的连朋友都算不上的人出言诋毁她,她也不怪。对于一件事,各人的想法不同太正常了,也许她觉得相处过程中没什么大事,别人却确实会觉得自己“受伤害”了也不一定。 从光彩熠熠的演员转型为幕后工作人员,她不难过。总之是靠自己的力量渡过了难关,她很欣慰。 除此之外,最令炎夏难过的就是被家人所背叛了。不过,也许因为炎夏从小跟着爷爷奶奶长大,对父母和妹妹期望没那么大,因此除了气愤,再多的也没什么了。 进度条发出的那束光芒逐渐变白,炎夏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吸引力。她的另一只脚踏了出去,眼前的一切忽然变了样子。 阴暗暗的天,乌云翻滚,炎夏眯着眼睛,适应了片刻光线的变化。 “正事官,咱们到了。”一道声音从旁传来。炎夏扭过头,见到两个穿着官服的人。一个高瘦长脸的男人,一个微胖圆脸的女人。 那服装的款式颇为奇特,不像是炎夏所知的任何时代的衣饰。黑色为底,白、金作纹,九凤浮跃,暗中闪光。帽子和靴子也都是黑色的,透着一股内敛低沉之感,将人衬得更神秘了些。 “嗯。”炎夏听到自己如此回答。 她抬头看了眼面前的城门,上方悬挂着的匾额上写着两个大字——非城。 那两个人可能是因为官职不高,一直跟在炎夏身后,没有一步逾越,于是炎夏率先推开了城门。 古朴的木门上久存风霜的痕迹,锈迹斑斑的铜环发出如泣如诉的低音。 炎夏恍惚觉得,在开门的一刹那,门口的铜狮子兽好似流下了两滴泪水。但再回头,却又不见了。 “大人,咱们一路过来,实在是旅途疲惫。恕余枢冒昧提议,要不先找个地方安顿安顿,稍作洗漱休息,再去查案?”高个男人如此说。 炎夏看一眼天色,回答:“不忙,我先去署衙看过卷宗,心里才有数。你和安隽若是疲惫,便先找个地方休息。落脚之后,留个记号,晚些我去找你们。” “是,大人。”余枢、安隽齐齐回答。 炎夏朝着非城的署衙进发了。身后的两人转过头,暗自交换了一遍眼色,悠哉悠哉地沿着青石砖路逛荡。 街市上热热闹闹,叫卖声、吆喝声不停。两个人的对话夹在其中,即刻融化在了一片市井气中。 “余枢,你说,这次炎夏大人来这非城办案,明显是要升官儿的前奏吧?” “这我可说不准,不过确实有可能,要不,这差使怎么不给别人办,偏偏派给了大人呢?一个失踪案能有多难办?到时候办结了,免不得又得个美名,加官晋爵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也不能这么说,炎夏大人除暴安良、大快人心的事迹也不少了,虽她年纪不大,资历也不甚深厚,但三年连升两级也已是极不易的了,是得靠自身真本事的。” “有没有本事又如何?你看咱俩,和大人是同一批进来的吧?现在都混了多久了?不还是个小小副官。这有时候啊,晋升这事儿还是玄妙得很呢……诶,乏了乏了,回去歇着了。” * 蓝绿生辉,柔和的光笼罩着颐清澜,将她脸上那一抹悲哀照得犹如三月的雪。 笛乐走了,却将自己的内核留给了她。 内核,是斗士一出生便有的使命,是寄存了所有天赋和元气的地方,也是斗士躯体消散后仅剩的东西。一生热血,仅化为一颗宝石。 清澜紧紧攥着那颗坚硬的绿宝石,收起了笛乐留给她的镜子。还剩下最后一次机会,她能通过镜子最后再看一次轮回录中炎夏的情况。 迈着略微沉重的步伐,清澜再次搭乘通道梯来到了上层世界。 所有逝去斗士的内核都会重新回到上层的石冢中,这是千百年来的规矩了。笛乐故意通知清澜,就是想再给她一次进入上层世界的机会吧。 刚一出梯门,清澜就发现眼前已经有一队人正在通过关卡。是回收队的人!她想也没想,立马跟在队伍的最后。 回收队——顾名思义,是个在中层世界巡查,搜集散落的内核,并进行回收的队伍。 “嗯?”守关卡的人抬了抬眉毛,似乎是在想“刚才队伍里有这么个人吗”? 清澜适时亮了亮手中的内核,那人就又低下了眼皮,只当自己刚才没看清,记错了。 其实清澜只要表明自己送回内核的目的,守卫也不会拦她的,但那样她的行动就会受限,有可能会被安排人一路跟着。她现在跟着回收队,送完内核偷偷溜走便是,没人会留意到。 清澜不知走了多远,只一路跟着,直到白茫茫的世界中闪现出一条七彩通路。她知道,前方便是石冢了。 通路是向下的。一队人走入一个巨大的深坑,那其中有厚重的岩石垒成的永生之屋。领队的人用钥匙开了门,空荡荡的走廊里回响着错落的脚步声。 狭长的通道里,四周和天顶都画满了壁画,清澜一边留意着前方的队员,一边谨慎地偷偷张望。 那些壁画中最大最显眼的莫过于那幅“斗士的初生”,那是第一群斗士出生时的画面。在神圣之光的笼罩下,每一名被赋予使命的熵减斗士就此诞生于世间。 不过,怎么在所有画中,底部都是一片波涛汹涌的海浪呢?清澜纳闷地想:“在上层世界和中层世界,明明并没有海,即便是在下层世界,陆地和海洋也是对半分的。为何海洋竟成了一切故事的发生地了呢?” 前方的队伍忽而转了个弯,清澜赶紧收起心思,低眉敛目地跟上。 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原来走廊通向一个环形的祝祷台。 一圈圆环的台阶上,绵软的坐垫相邻而置,炎夏跟着队员们一起跪坐在上,学着他们的样子双手合十,低声喃念。 “今我在此,拾起你珍藏的时光,延续你坚强的意志,收好你天真的本源,赠予你无限的祝福。” “世界会老去,但世界不会将你忘怀。万物会变化,但万物与你一样,同在自然的规则中。日升月落,永恒起伏。” 世界也会老去?斗士和万物都一直在起伏?第一次来到石冢的清澜虽觉这词句略显怪异,但碍于此时的情形,她什么都没说。 喃念结束,环形的石壁上,二十八根石柱“咔嚓”“咔嚓”地得降了下来。石柱上摆着一个敞开的盒子,清澜学着其他人的样子,将笛乐的内核放入其中。永别了,朋友,她在心底不舍地告别。 “咔嗒”声接连响起,一个个盒子被盖好。然后,清澜的耳边便响起了轻灵优美的歌声。她忍不住转过头,看着周围的队员们,发现他们全都闭着眼睛,无比虔诚地歌唱着。她想,也许闭眼是某种规则吧。 * 真奇怪,这些内核的编号怎么会缺了一段?像一份没写完的作业似的。按理说,这么重要的记录,不该有任何的错漏才是。 清澜跪坐在台阶上,实在想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刚刚,她趁别人都在闭眼唱歌,轻轻地打开了石柱上的机关,结果里面弹出来一份《斗士生年录》。 清澜好奇地翻开来看,发现这份东西记载了三千多年前中层世界的斗士生死存亡的情况,也就 11. 非城探案2 [] “是这里了。”炎夏打量着面前这座小屋,竟生出一丝荒凉之感。这还好好地住着人,怎的就破败成这样了? “扣扣!”老旧柴门发出吱呀吱呀的吟唱,左右两边的邻居们在自家院中瞥见炎夏,都保持着谨慎的防备。 “户娘在吗?我是来查案的。” 半晌,从屋中走出一个瘦瘦小小的妇人来。她先是朝两边张望了一下,然后才给炎夏开了门。 “大人有话进来说吧,家中贫寒,让您见笑了。” 炎夏随户娘进了屋,发现这家几乎可称家徒四壁了。一个大约六七岁的孩童被户娘紧张地揽在怀里,是这家中的独子。娘俩穿的都是灰突突的粗布衣裳,但炎夏眼尖地发现,孩子穿的旧鞋子上绣了十分精致的花鸟,只因岁头长了,鞋子反复清洗后又变得脏污,穿在脚上并不显眼。 “这倒不常见的,是京里前两年流行的纹样。” “大人好眼力。”户娘赞了一句,就叫孩子自去外边玩耍。 “你丈夫万有财失踪已有一月,我这次来就是来了解下,他出门之前可有什么异样?可有说过什么?” 炎夏才问了一句,没想到户娘扑通一下跪了下来。 “大人!大人不知,我丈夫他欠了赌债,那些要债的实在催得紧。他们说……他们说再不还钱就要将宝儿抓走!大人呀,我这家里能卖的都卖了,我连藏了多年的嫁妆都拿去填了债,可那天杀的万有财,欠了赌坊太多钱,我真的是还不起了呀!他自己说要走访老友,一去半个月多没任何音讯,只留我在家中担惊受怕……要不是怕那些人再来逼债,我真不想去报案!”户娘说着,呜呜地哭了起来。 “快起来。”炎夏伸手要扶户娘,对方却拒绝了。 “你有何求?” “大人……我嫁错了人,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但宝儿,我的宝儿还那么小。”户娘透过门缝,望了一眼正在玩耍的孩子,用无比恳切的目光盯住了炎夏:“他不该……他不该为万有财那恶人做的恶担上后果啊!” “所以?”炎夏本可以只问案情,不理其他的,但见户娘如此,她还是心软了。 户娘咣咣磕了两个头,“求大人!户娘求大人送宝儿去松山书院念书!大人自京城来,门路一定很广,户娘没有别的要求,只要大人送宝儿去读书,大人要查案,要真相,要晋官升爵,户娘都舍命配合!” “你知道真相?”炎夏疑惑。可她再问什么,这户娘都咬紧牙关,一个字也没说。她这是逼着炎夏答应她的条件呢。 “万家媳妇?万家媳妇?” 炎夏正与户娘僵持着,外头就传来邻居的叫喊声。户娘听到后便不再跪着,赶紧起身将门开了,将炎夏让出院外。 “是李家婶子啊。实在对不住,欠你的鸡蛋我这就想办法还上,我手里还有两份工,后天就能再结点钱出来了。” “害!别在意那些个了,孩子长身体,不够吃就再和我说。我是看你闭着门,心下好奇这才来看看的。这位……是京城来的大人吧!老妇人眼拙,但这么一照面,只觉得您实在气宇轩昂,格外威风呢!” 炎夏朝着那妇人点了点头,“我是来查万有财失踪案的,婶子可有了解?” “哎呦哎呦,我们与他实在不熟的。大人见谅,见谅。”老妇人连连摆手,退回自己家院子去了。 * “怎么样?路上听说了些什么没有?”炎夏问两个手下。离开户娘,又去了赌坊核实了万有财的赌账后,她便寻着记号回到了落脚的客栈。 安隽两口吃完手里的肉包,鼓着脸颊回答:“这万有财正如大家所说,平日是个混子赌徒,也没什么固定营生,三天两头就换个活计,在哪家都做不长的,主人家若不是缺人手,有些出力气的活儿也不爱要他的。他混得好的时候,曾当过这城里的收盐队队员,不过也就那一阵子罢了。” “收盐?是城主府才能派的公差吧?”炎夏又想起卷官那急于否认的样子。这万有财既然这么不堪重用,为何城里还会让他当了一段时间这收盐队的队员呢? 余枢点点头:“是啊,只不过这收盐也是有时令的,顶多一个月也就收完了。后来他便又赌债缠身了。” “他的赌友,你们都打听了吗?”炎夏又问。赌坊老板人确实凶了些,不过看起来也很正常,不像和万有财有什么其他纠纷。 “万有财确有几个狐朋狗友,互相之间偶尔借借钱,周转周转,不过后来他欠债实在太多,那些人也就都不敢再借他,大约是怕他还不起吧。他们之中就属万有财赌得最凶,又好挑大的赌,有时候那真是红了眼呀!”安隽啧啧两声,摇摇头。 炎夏点头。这一趟算是没白走,至少现在她知道城主府和户娘都有问题。 “这是街上买的?”炎夏问完案情,随口问起余枢新换上的扇坠来。是个质地偏硬的袖珍绣球,配色周正,画意别致,挺新奇的。在这小地方,竟是第二次见到这么精巧的绣品了。 余枢解释道:“我和安隽逛荡到城里一家老牌的珍宝店,卖家说这是几年前收的,现今就只剩这么一件了,是精品中的精品,后面都没得补货了。他见我实在喜欢,出价又比街坊邻里高一些,这才卖于我了。” “不错,挺有些巧思,和京中珍品阁的货品比也不差多少,即便是多出些钱,你也吃不着亏。”余枢是绝不干亏本的买卖的,炎夏知道这一点。 余枢嘿嘿一笑,只说是捡漏了。炎夏却再次疑惑了起来。这非城,并没有什么出名的刺绣产业,她却两次见到了不寻常的绣品,有一次还是在家徒四壁的户娘家中,这其中,一定有猫腻。 …… 夜幕降临,炎夏回到自己的房间,关好门,接着拿起桌上的纸笔给在白城的旧识写下一封信。白城的松山与寒露,名声在外,都是颇受追捧的书院。只不过寒露书院每年招人太少,只取精英人才,资费又颇高,因而大众才只向往松山。 墨迹晕透纸背,一身官服的炎夏忽然想到,这户娘难道没有娘家吗?万有财不见了,她为何不回娘家去?她的日子过成那样,连孩子吃个鸡蛋都要靠借呢。 …… 轮回录的齿轮孜孜不倦地运转着,每一步转动都合着神秘的路线,让身处其中的人看不清,摸不透,走不出。 浓浓的迷雾遮住了旅人的前途。是有人在……等待一场大雨吗? * 怀里抱着珍贵的最后一次机会,颐清澜有些犹豫了。到底要不要用它来看看炎夏呢?是现在用,还是等她将事情探明一些再用呢? 从上层世界下来后,她便一直心神不安。原来,并非所有进入轮回录的斗士都会顺利地出来。 千百年来,熵减斗士们进入轮回录,就如普通人喝水吃饭一样简单。那里只是补充能量的地方呀!那里只会快速地为斗士们提供快乐的体验!一批批的斗士们自出生起就无比熟悉那里了,大家都觉得那是个绝对安全的地方,谁会想到会有危险暗藏其中呢? 根据清澜的观察,在一段漫长的时间中,会产生一个集中的时段,那时进入轮回录的斗士不再出来,而是……永久地被同化了! 一座座不同主题的观光站,一场场一幕幕既定的情节,还有一个个化为其中角色的斗士,是这些一起组成了完整的轮回录。 那些角色……他们可能就是你的前辈曾并肩作战的战友,他们的事迹你甚至可能详细地听闻过! 这太可怕了! 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清澜,也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任何一名斗士!若不是这次她借着笛乐给的机会进入到石冢,她还以为炎夏只是出了点小问题! 清澜紧紧锁着双眉,流露出浓浓的担忧。可……她现在只能从之前的记载中推断出同化这件事,至于——同化是如何进行的?每次同化会有多久?这次会搭进去多少斗士?现下炎夏的危险程度如何?为何会产生同化?为什么斗士们都不知晓同化 12. 非城探案3 [] “现在你可以说了吧?”炎夏问。“到底有什么,一定要让你这样做?” 一定要将孩子送去书院,而且偏要选在夜半时分,偷偷地出城,这户娘,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户娘泪盈于睫,像没听到似的。她久久地望着送宝儿离开的车马,直到连半点影子都不见了,才缓缓转回头来。她想:松山书院啊!宝儿去了那儿,往后便与这非城没了关系,也与这个家没了关联,就算有什么,也再牵扯不到他了。有了这条出路,他以后定会有出息的。她这个为人娘亲的,终于也算是竭尽所能,为他做了些事。 入了夜,城边偏僻的岔路口十分寂静,柔柔的月光下,炎夏一袭锦袍黑衣,站得笔挺。她在等一个答案。 “大人可曾听过,西京的大绣技师,留瑕大师?”户娘终于开了口。 “自然。白璧不留瑕,疏缜绣京华,留瑕大师名气极盛,我常行走于两京,如何能不听闻?”炎夏略诧异,户娘为何提起这个。 “那大人可听过,留瑕大师身边,有个叫绮娘的侍女?”户娘又问。 “这个……”炎夏仔细思索了一阵儿,然后摇摇头。“不曾听闻。” “想必大人也已知晓,户娘家中老父老母去年已经过世,除了万家,我在这非城已是举目无亲。不过,我确还有一个妹妹的。”户娘在月色中微微低头,任清风吹过她有些凌乱而枯黄的头发。 “你的妹妹,和万有财失踪案,还有留瑕大师的侍女,都有关系?”炎夏问。 “东京的繁华,西京的花,那位留瑕大师想必只当是平常吧。不过,于绮娘来说,那些的背后,却都是她的血和泪啊。” 接着,户娘便与炎夏说了一个故事。 …… 我自小便是那粗笨之人,即便家中代代传着绣技之法,也并不能习得其中皮毛。但绮娘不同,她的聪慧早在幼年时便显露得十分彻底。 没错,我与绮娘是亲姐妹。大人从未在这非城中听人提起过她,也正是因了她的这份聪慧。不过,这对她而言,更像是一份罪过,从天而降的大罪。 那时,爹娘开着小买卖,娘有时会教我们姐妹一些简单的绣法。其实娘学得也不太好,仅仅是及格的水平罢了,但绮娘硬是通过研习家中传下的古本,自己反复琢磨,日日勤勉练习,将绣技练到了在这城中无人能及的水平。 那时的她,青春年少,又满腔热爱,恰是该一展抱负的。可是没想到,一场百花赛就将这一切都改变了。 百花赛,赛百花,自京师到乡野,只要身怀绣功巧技,不管是大家的小姐还是蓬门的村妇,均可报名参加。获胜者,不仅可以赢得天下第一绣技大师的称号,更是能成为绣师会的成员,享受上边的嘉奖和荣禄。 那一年,是我永远都忘不掉的。非城所属的江鹿片区推举出了最负盛名的绣技师——白珊阿,而绮娘,则作为一个无名无姓的侍女,跟在了她身边,远赴万里。 白珊阿,是凉城城主白兆夜的女儿,她的娘亲更是这江鹿出了名的首富之家韩家的大小姐。她想凭借这绣技大师的身份,到两京闯出些名堂,自己却又于绣之一道上只是中上,于是,绮娘便成了她的目标。 一开始,绮娘是不愿的。虽然在百花赛的复赛就落了选,但爹娘和她自己都认为,这只是运气问题,再等三年,等到下一届比赛,说不定她就能通过了。但……事情却并不是那样的。 非城主已经明着说了,绮娘是绝无可能通过复赛的。今年不可能,以后也不可能。她是被点名“照顾”的人。 那时候,万有财那个天杀的赌鬼又欠下了好多钱,为了还债,他竟然自作主张,背着我和娘家,与那白家签下了协议书,要将绮娘送给人家做侍女! 我跟爹娘知道后,都难受得抓心挠肝。我再三恳求,跟他说他的债我们就算把家产全都卖了也会还上,只让他把白家的钱退了,再宽限几天,别这么对绮娘。可他不听,还威胁我,不让我再管这事,若是再管,他还要将宝儿都卖了去! 没办法,绮娘便在契书上按了手印。岂知更过分的是,按印之前,万有财那孽障偷偷将活契调包,换成了一份死契! 活契、死契,相差一字,差的可是天上地下!绮娘要是跟了白珊阿去,主家不放人,即便是逢年过节她也回不来的。京师迢迢,何止千里,亲人之间再见面谈何容易!何况她一个女孩儿在外,若是受了欺负,受了委屈,又有何人能替她撑腰呢? 爹跟娘从那时起身体便不大好了。绮娘离开家后,更是每日垂泪,熬得身体都败了。早些个月,还能收到绮娘来的家信,去年里,便是断了音讯。二老忧心不已,又逢伤寒,人便去了。只怪我无能!纵是有心,也无力与那白城主一家对抗,被人打落了牙齿还要和血吞。 而万有财……他得了钱财,逍遥了一段日子,又不知得了城主什么恩惠,在城里当过一阵子收盐队的队员。只是后来他又缠上了赌债,我们娘俩也就一直这么熬着日子。爹娘留下的,能卖的都卖了,还是还不上。 非城主许是也得了白兆夜的照拂,这二年是越发阔绰了起来。我猜,白珊阿的母家该是给了城里一些生意上的门路。现在,城里的布匹生意几乎成了最保底的买卖,有一多半的人都靠着这买卖过活。 白家的小姐摇身一变,成了举国闻名的留瑕大师,不仅受世人盛赞,更是交际流连于京城权贵的大小宴席上。哪家的聚会没请到留瑕大师,哪家的小姐闺阁没两件大师出品的绣品,可是要被人嘲笑的。 但绮娘……她过得并不好。从她的信中我就能猜到,那白珊阿待她十分恶劣。每当在外头被人夸赞绣品华美绣技卓越,白珊阿便会嫉恨绮娘,回来之后便对她动辄打骂。 为了交际,白珊阿承诺送出许多别出心裁又华美异常的绣品,绣品数量实在太多,绮娘不得不日日熬到深夜。她的眼睛干涩难当,身体也越来越虚弱。去岁,她染了疾病,但白珊阿也并没让她好好养病,不仅没给她请个大夫,甚至都不让她休息一天。绮娘只得忍着病痛,一次次绣到深夜。 我那可怜的妹妹,权贵无限风光的背后,谁人又管她在喋血呢! …… 炎夏一时失语,胸口涌上一股阻滞钝涩之感。在户娘讲述的这个故事中,除了绮娘姐妹一家,所有人都从中得到了好处,而苦果,却只留在了她们家中。 至此,炎夏已经明白了,为何邻居的大婶会突然登门,为何署衙的卷官会急于否认,为何在这城中流传着技艺绝伦的绣品,却又从无一人提起那个女孩儿的名字。 “万有财不是去拜访老友,而是去找白家要钱了吧?”炎夏问。 户娘嗤笑两声。“他那个样子,鬼见了都要躲着,哪儿有什么老友呢?” “那他……” “如果他不去,兴许还有条活路。现在嘛,我也不知道,许是死在了哪个荒野路边,被野狗吃了吧。我去报案,也只是想拖延一下那些逼债的人罢了。” “你现在将一切都说了出来,就不怕?”炎夏又问。 “多谢大人仁慈,将我的宝儿送了走。户娘心里头没了挂碍,从此便再也不怕了。我们家,从不欠任何人的,是这非城的人欠我们,是白珊阿欠我们姐妹的!”户娘说到这儿,忽然激动了起来。 “什么留瑕大师?什么万人追随?什么见鬼的世道?哈哈哈!”她笑着。 “我恨我自己,今生懦弱,什么都做不了。但,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她!”户娘低低地说完这一句,忽然掏出一把剪刀。 * “大人,走吧。这是上头下的诏令,白纸黑字,一清二楚,您可别叫我们为难。”传话的小官是从江鹿的北边一路过来的,他拿的确是上头盖了印的诏令。 “怎么会?”炎夏愣在当场,实在无法理解现在的情况。她甚至都还没将查到的一切上报,也没惊动白家和韩家。 “要我说呀,您也是,这么小一个案子 13. 高能职场1 [] 骄阳似火,阳光毒辣辣、直剌剌地往炎夏的脸上扑,令她本就通红的脸颊热感更加强烈了。 “呼!”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然后随意地用衣袖擦了擦额角那止不住的汗,擦完才发现,白色衣袖不知何时已经染上了脏污。 不知所措地看了两秒那袖摆,炎夏忽然释然。算了,脏了便脏了,这里可不是从前的正事府,哪儿能那么干净细致呢? 厚厚的一摞古籍被搁置在长几上,老旧的木质发出沉闷的声响。炎夏弯下腰,将刚搬来的这些书按照年份和作者分类摆好。 在这誉卷院,长日总无尽似的,闷热无风的窗扇外,只有些许知了陪伴着案边执笔之人。 一本厚籍才修复誊抄了十几页,“登登登”的一阵脚步声就传了来,一个同样着白色低等官服的矮胖男人跑到案边,快言快语道:“呦!您这是忙什么呢?” “没什么。”炎夏无奈地看着对方。他的眼睛但凡受累往下边的桌案上看看,别那么一直望着天顶,就能马上知道她在忙什么。 男人听到回答,一秒也没耽搁,立即说:“林校官,咱们院使说了,这个月打南边又新送来了一批古卷,院里人手不够使,便让你多担待些,去将这批书都收了来。” 炎夏只回:“知道了。” “既如此,那我就不多打扰林校官了,我这手头儿啊还堆着两卷重要的文书呢。”他说完,人便又踩着大而急促的步子走了,一秒钟都不愿意在此多呆。 也是,炎夏这屋子在整个院里都是数得上的闷热,日间最晒的就是这儿了。若不是有事想分摊出来,谁会愿意来这儿呢? 其实炎夏知道,院使大概并没这么吩咐。那位赵院使成日只想躲懒告假,才不会在意活儿到底分派在谁头上呢,大多是刚才那人又把活儿推到她屋里罢了。 不过炎夏也并不那么在意。日日与书籍为伴,倒也少了许多与人纠葛的烦恼。“嗯……这卷农术确是实用,该早些修补完。若是上头能推广下去,更是一桩好事。” 炎夏想得明白,人嘛,拜高踩低,在哪儿都是一样的。如今她被贬到此,是靠恩师托人说情才保留了一个低微的官阶,自然不同于之前的她了。 她沉下心来,继续誊抄古卷。 许是太热,她的精神有点不太集中,不知怎么,眼前忽然又出现了户娘的样子。她大约……是个聪慧的女子,事情的全部她都猜到了,只是,到底可惜。 “咚咚!”门扉作响,炎夏于案间抬起头。“是你们。” “炎夏大人,还记得同僚之情,真是叫人感动。”余枢迈步进来,他那崭新的黑色官靴上绣着的麒麟栩栩如生。 “我们怕您过的不好,特地来看看您。”安隽也走近了,她提了提手里拎着的一兜凉果子。“这夏日这么闷的,也难为大人您在这没冰鉴的屋子里这么苦熬。” “我现在只是一介校官,二位不必再以大人相称。”炎夏起身,对他们说。 “大人曾经是多么耀眼的天之骄子,如今却也变得如此谦卑。”安隽捂着嘴,惊讶道。“我还以为大人年纪轻轻便曾身居高位,受不得这样的落差呢。看来,是我多虑了。” 炎夏试图从对方脸上找找从前的痕迹,却终究发现她们是两个人。“若是想看我现在的样子,两位已经看过了,不知可还有别的事?若无事,下官便要工作了。” “哦,对了。想必留瑕大师的人已经来‘告诫’过炎夏大人了吧?”余枢随意翻动着书架上的古籍,余光却觑着炎夏。“若是大人的嘴不牢靠,可是会连累到您的恩师张大人的。大人胸无大志,愿意在此一辈子当一个无名小卒,这也不要紧,但张大人,可还是要在两京行走的。虽说如今他已不大得势,但总归您也不好再给他添麻烦的,您说是不是?” “多谢提醒。”这几个字沉重地被砸了出来。炎夏终于不再温声慢气。对于她自己的遭遇,她怎么样都能消化,但她不能因为自己而牵连恩师。 “大人心里头明白就好。”余枢得意地说。 “诶,其实大人你又是何必呢?明眼人都知道,全非城除了户娘,没有一个人希望那案子被查出来。大人当初若是粗粗给那万有财定个路遇暴雨,被冲失踪的缘由,也不至于……”安隽似真的为炎夏感到不平,她那声叹气尤为荡气回肠。 “往事已矣,炎夏现在很好,便不劳二位操心了。” 炎夏清楚得很,他们就是来看笑话的,顺便还要警告一下她。想看她无能狂怒的样子吧?想看她的狼狈吧?对不起,她无需把这些展示给他人,供人取乐。 这个世界想要勾起她的滔天怒意,想要以诬陷、贬斥、压抑来令她投降,想要将她灵魂深处的火种浇灭,变成寸寸灰烬。 她偏不。 “咳!咳!”炎夏猛地咳嗽了两声,她捂着汗湿的前襟,给自己顺了顺气。这满屋子的污浊闷热让她喘不上气,透不过精神,但她还是俯身案头,继续将心神都凝聚到那一卷古籍中去。 * 回收队已经走得没了影子,水菁柱周围空旷的水域里只剩清澜一个人。斗士们,还真是越来越少了啊…… 冰晶斑斓的水晶柱内,水波荡漾,暗流涌动。月光透过那水波,一晃一晃地照在清澜脸上。她微微眯起眼睛,感受着明暗之间那一丝丝变化。 水!对,就是水!清澜拍了拍脑袋,她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虽然现在她受着伤,但她一直都是最善于使用水元素的,而且炎夏也天生地亲水,对水的感应力说不定会比远距离的内核共振要更强! 清清浅浅的水域上,清澜的影子摇曳个不停。 “就是这样!”晚风穿过她的指缝,带来了灵光一闪的瞬间。 …… 三小时后,筋疲力尽的清澜一头倒在地上,虚弱地吐出一口气。 “完成了……”她的指尖动了动,想抓住什么,却又无力地瘫开了。被虚透的汗水打湿的头发粘了几缕在她的脸庞,但此时她已顾不得这些了。 笛乐留给她的最后东西已经发挥了作用,能否成功,就看这一回了。 轮回录不在上层世界,不在中层世界,也不在下层世界。它的入口是在上层,但它是完全独立于三层世界的,没有人知道它的实体到底存放在哪里。如果说这整个世界像一个分层的布袋子,那它就是多出来的一个暗兜。 但,只要轮回录存在可以虚构的空间,就会允许投影的存在。 清澜正是利用了这一点,她将带有轮回录气息的镜子作为中介,用自己的水之元素力搭建了一座迷你游泳馆,并将它投射到了轮回录中。带有清澜本体水气和轮回录气息的游泳馆会受到驱使,去到炎夏的身边,帮助清澜传递想要说的话。 不过这样的话,镜子便失去了观察功能,彻底变成了一个实体媒介了。不能再看到炎夏的状况,只能传递有限的信息给她,清澜只能寄希望于计划能成功了。 微微颤抖的眼皮平静了下来。清澜昏睡了过去。在受伤的情况下仍这样消耗元素力,对她的身体来说是个不小的挑战。 在昏过去前的最后一秒,她想到:她的力量还是太小了,也许,她该寻求其他同伴的帮助。 * “不好意思,刚刚我们的总监已经返回了意见,林小姐您和这份工作的要求不是特别的匹配。”人力小姑娘略带歉意地说。 “哦,好的。谢谢。”炎夏有点失望。转身离开时,她看向远处那一大片工区,有人在沙发区热火朝天地讨论着方案,有人从工位起身去茶水间接水,也有人在三三俩俩地聊着天。这么多的人都拥有工作,为什么她不能成为其中的一员呢? 手表上的指针转动。“11点了。”炎夏坐上地铁,在拥挤的车厢中神情麻木地站着。 今天上午她刚经历了两轮面试,是同一家公司的初试和复试,在此之前她还进行了一轮电话沟通。已经付出了这么多成本,最终换来的仍是一句“不合适”。 不合适,不合适,最近她已经听了太多遍的不合适了。既然不合适,为什么还要聊上那么久?既然不合适,为什么不早点说? 手机屏幕亮了。炎夏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 14. 高能职场2 [] 咔嗒,门开了,炎夏拖着疲惫的身子走进屋,将随身带的包随意扔在桌上,随即瘫坐在椅子上。 “啊!”她的腿习惯性地往左边放,忘了房东留下的这桌子底部左右各有两个抽屉,于是她第一百零一次被磕得惨叫出声。 接着,她捂着腿走到旁边的小矮几上,将电风扇调到了2档。不知怎么回事,这屋子的空调开了和没开几乎没区别,既耗电又不制冷,这么热的夏天,全靠这台电风扇勉强度日。 拉上一层纱帘,外面的烈日炎炎就跟这个小出租屋没了关系,不过,就算是平时,这个朝向的屋子也不怎么能看到太阳。以为这样夏天会更凉快?其实并不会,因为屋子里空气不流通,就是开着窗也没有风,所以只会更闷热而已。 在这个二十几平的出租屋里,不仅挤挤挨挨地安放着炎夏的一切生活物品,更安放着她无法逃离的现实。 洗完了便半叠起来无处晾晒的被罩床单散发出一股捂了很久的不干爽味道,不大的衣柜被换季衣物塞得满满当当,每次找什么总是很不方便。局促的小冰箱总是发出嗡嗡嗡的噪声,发热还很严重。进门的小‘厨房’配了个80块的电磁炉,旁边再放点调料瓶,地方就已经不太宽裕了,有时候,炎夏会把电饭锅放在床头柜上插电,这样就能挪出点空间来备菜了。 不过,大体来说,能在城市里一个人拥有这么大空间,还有独立的卫生间,炎夏已经很知足,毕竟她刚毕业那时候可是住过8个人租在一起的房子的。 现在真正令炎夏发愁的是,她需要尽快敲定一份工作。房租的重压、失业的可怕和章翠翠催钱的念叨随时都在增加着这个女孩的焦虑。 不过,自炎夏来到这段剧情,她就知道自己找工作并不会太顺利,只因……她又拿到了金光闪闪的卡牌! 整个找工作的进程拖拖拉拉,一波三折,到现在她已经有点麻木了。面试了三、四轮被刷掉只是寻常,发了录用又反悔的也大有人在,谈好了薪资后又要求降薪的也不是没有,总之,炎夏现在的心态就是被磨得没有心态。 呆坐了十分钟,炎夏后知后觉地感到有些口渴。她起身去旁边的饮水机,却发现半杯水也接不出来,这时她只得认命地拿好钥匙,去门口换鞋。订水总是需要几个小时,而且晚上水站也不接单,只能先下楼买点水了。 从熟悉的便利店的出来,炎夏拎着一桶水,站在门口纳闷:这隔壁的街上何时开了家游泳馆了?新店开业,既没做宣传,也没发优惠券的,能赚到钱吗? 也许是好奇驱使,炎夏不自觉地往那边走去。 这还……真是极简到简陋风的装修呢!门脸是清新的水蓝色,但牌匾上只写了“游泳馆”三个大字,一点其他名称和装饰都没有。 店里面好像没人,玻璃门后面的前台是空着的。周末再来看看吧,炎夏想,兴许是还没运营起来呢。 * 今天是炎夏上班的第一天。一大早,她的心中便有些忐忑不安。 从那次被拒的面试后,又过了一个月多,她终于能坐在会议室里签署合同了。不过,这个公司……要不是实在没得选择,她也不会来的。 记得面试那天是个周末,当时沟通完时间炎夏顿时感觉不太妙,大周末还加班的公司,不是单双休就是整个公司都卷上天了,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解释。但碍于经济的窘迫,即便有牺牲健康的风险,炎夏还是去了。 周末的公司气氛十分火热,可谓人声喧闹。炎夏心下有些凉,这可是既不休息又卷的征兆啊…… 果不其然,才上了一天班,那种不妙的预感就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强烈了。 签完合同去到工位,刚调好电脑,炎夏便接了个紧急的活儿,是别的同事做不过来,匀到她这儿来救急的。 “您看这一版方案可以吗?”炎夏做好了活儿,问她的新上司雷小姐——一位新官上任不久的管理者。 雷小姐只把她那眉头拧了又拧,半晌也不说话。其他同事来问她事情,她又拉拉杂杂地与人说了一通,最后才对炎夏说:“你这版不行,要不你再想想,重新改一下。” “那,具体是哪方面有问题,我该朝什么方向修改呢?”炎夏问。 “这个嘛……都是做久了才有用户感,我跟你一句两句的也说不清。你先看看,看看那个谁做的,学习学习,下午再改一版出来。”雷小姐忙里抽空,回答炎夏。 就这样,炎夏第五次被怼了回来。也不说哪儿不好,也不说怎么改,问就是模棱两可的回答。 于是乎,炎夏的午饭也没好好吃,紧着扒了两口饭,就接着在电脑前改方案。同事们一个个都出去遛弯儿、买奶茶去了,都在午休,炎夏却没法第一天上班就交不出东西。 那个谁做的东西,她看过了,没发现有什么出挑的,甚至看着还不如她做的这一版。对着电脑,炎夏有些烦躁地抓着头发。 整一下午,炎夏又改了五六次,一共修改了十次往上。 第一回,雷小姐说:“你这不行,做的是什么玩意儿?你自己看看,是人做的方案吗?别人能一眼就看清重点吗?反正我不懂你在做什么。” 第二回,雷小姐说:“细节!细节!最重要的就是细节!你看看你这版,一点也不细致,方向再对没有细节也是没人看的!” 第三回,雷小姐说:“我都出去开完两个会了,你怎么还没改好啊?这是刚开始,以后活儿多起来,你这能不能接得住啊?” 第四回,雷小姐瞥了两眼,很快说:“总算有点样子了,你再把重点部分润色一下,别那么生硬的。” 第五回,雷小姐看也没看,随意地说:“改了这么久,看你也就能做成这样了。行了,你放我桌上吧,回去想想,自己到底差在哪里,平时多用点功,别一到用的时候就脑子空空。” 炎夏回到自己工位上,一看窗外,天都已经擦黑了。 她有些怀疑地又看了一遍自己的方案,是她的工作能力真的很差吗?这位雷小姐,似乎很喜欢否定别人呢。 就在炎夏已经十分疲惫的时候,她接到通知,下班前10分钟需要开一个全员大会。这下子,没有两三个小时绝对是收不了场了。 不过,就在困倦到极致的炎夏终于忍到晚上9点的会开完的时候,雷小姐路过的时候突然又和她说,要跟她聊聊。 于是乎,炎夏只能在饥肠辘辘中与她的新上司“抗争”了半天,不断发言证明自己真的有能力做好工作。 在这段谈话中,炎夏还有一些新收获,比如说,她得知了在雷小姐这儿请假是不能随意请的,就算是你有天大的事情,也不能耽搁工作的进度。再比如说,雷小姐特别提倡亲近用户,为了践行这种观念,这位女上司准备给炎夏配一台24小时能接收到用户消息、疑问的手机,当然了,手机不能关机,周末也不能不回复。 晚上十点半,炎夏终于站在晚高峰的地铁站。夜风吹着她的头发,玻璃倒映出一张发着呆的脸。她想:这哪儿是找了个班上啊?这简直是要把命都给搭进去了。 没有工作,愁,有了工作,怎么更愁了?? * 上班第四天一个平常的午后,炎夏正在面无表情地干活儿。 “炎夏,你把这个做了吧。”同事小黄忽然凑过来。 “这个……”炎夏没头没脑,她的工作不是上级分配的吗?什么时候同事可以直接把活儿派给她了? “哎呀,我实在是没时间,忙不开了。这个本来也是应该大家一起承担的。”小黄说。 炎夏心里翻了个白眼儿。明明刚才她还看到小黄在看闲书的,这会儿就忙不开了。而且,谁的时间不是时间啊?这不是额外给自己加活儿吗? “那不然你问问雷姐吧,我这儿也挺忙的。”炎夏只得这么说。 …… 半小时后,炎夏去了个洗手间回来,小黄就笑嘻嘻地对她说:“炎夏,雷姐同意了,说让你先帮帮我,那就先把这个做完,你再忙你的事儿吧!” “好的。”炎夏哭 15. 高能职场3 [] “靠!”炎夏无力地垂着双手,沮丧得不知所以。 有时候,只是很小的一件小事,就足以让人情绪爆发。 就在上班出门前的十分钟,炎夏发现出租屋里的下水道堵了。她在很短的时间内尝试了各种办法,弄了自己一身脏,也没解决这个问题。 因为处理这个问题,早上的时间也更紧张了。炎夏没有心情,也顾不上吃早饭,更没空处理她显得凌乱的头发和因为没穿好而往一边偏的衣服。在路上,她发了消息给房东,又预约了一个维修师傅,到了站又急急忙忙往公司跑去。 “早啊,炎夏。”坐在对面的不同组的同事钱宁和她打招呼。 “早。”炎夏恍恍惚惚地回答。 “是昨天没睡好吗?怎么脸色这么差?黑眼圈也这么重。” “是吗?那可能是吧。”因为上班太忙,炎夏已经很少观察自己了。一个像陀螺一样转个不停的工具人,似乎没什么必要,也没什么多余的心思去在意自己的状态。经过钱宁这么一提醒,她才发现,自己好像是有点儿不对劲儿。 昨天本来是个可以稍微放松一下的双休周末,但不知怎么的,到了晚上炎夏总是无法控制住自己,说了要早点睡,却熬到了一两点。 一放下手机,她就会觉得委屈。时间少的可怜,不去娱乐一下、放松一下,总会感觉亏待了自己的心情。但这么一直熬下去,却亏待了自己的睡眠。就这么的,在反复的纠结中,她的时间都溜走了,两只黑眼圈也变得越来越深重。 除了解不开的睡眠难题,炎夏最近还经常会感到胸口发闷、发堵,喘不过气,情绪憋闷,脊椎和后背极其僵硬。她变得崩溃和暴躁的频率也明显提高了。 去饮水机接了杯热水,炎夏看着旁边镜子里的自己,头发枯燥凌乱,脸色憔悴惨白,活像个白天出没的僵尸。 “来,准备开早会了。” 人还没坐下,雷小姐不知何时冒了出来,召集大家开会了。炎夏忙把水杯放下,规规矩矩站好,内心却在吐糟:每天都写了日报,早上还要再来一遭,每个人叨叨一遍昨天干什么了,今天要干什么,真是不嫌浪费时间。 同事们一个个发言,雷小姐都“嗯”一下表示知道了,没什么问题。 但炎夏一开口,没说两句,雷小姐又开始表现出特别的“关心”。明明平时一整个白天她都不会跟炎夏说几个字,也不关心她手里的活儿,甚至会直接托同事传达给她的任务,但在大家一起开早会的时候,雷小姐却好像变了个人。 炎夏说的每一条工作,雷小姐都有好几个问句等着。要是稍微回答得有一点偏差,那就是一顿严厉的当众指责。 不过好在炎夏已经习惯了,她缜密而麻木地,面无表情地回答着每一句问话。她的心里好像有某种情绪,但却已经无力发泄出来了。 要不是为了钱,这个破班儿她是一天都上不下去。 恍惚间,她想起昨天下午在游泳馆里游泳的时候,有个声音跟她说:“不要放弃自己,不要被这个世界同化,你要好好保护自己的内核。” 那声音,已经很模糊了,但却有一种莫名的熟悉,听起来让炎夏觉得很安心。内核?现在的她好像已经忘却了那是什么,不过那人的话大概意思炎夏是能懂的。 早会结束,炎夏坐在工位呆呆地望着窗外的世界,耳边仿佛又响起那片清润铃音。也许,现在还不到自暴自弃的时候。 * “竟然这么少吗?”清澜席地而坐,虚弱的脸上焦虑丝毫不减。 事实证明,她通过投影所传递的信息正走在一个宽带速率极低的通道上。她和炎夏说了那么多,但只有其中的几句话能产生正常的波动,能被对方所感知到,剩下的,都成了一团混沌又泥泞的难解呢喃。果然,还是得多次少量地传讯。 不过,令清澜感到欣慰的一点是:她能感觉到炎夏目前还处于比较正常的状态。即使她周身环绕着很多情绪杂质,气场也有些雾化的迹象,但至少她的内核还很坚强。 湿润的水是由她的元素力和精神力凝成的,炎夏一进入到其中,清澜便能用自己的感知包裹住她。该如何形容呢?嗯……就像是一条炎夏小鱼游到了清澜的精神水域一样。鱼的喜乐,水能感知,水的信号,身处其中的鱼也能毫不费力地捕捉到。 为妹妹悬着的一颗心暂时被收好,清澜歇了半晌,然后继续制作起投影来。已经进入轮回录的斗士那么多,她想知道,他们的情况到底如何。 如今她的能力有限,可以复刻的投影数量不多,盲投进去,最差的情况是,里面的斗士们已经无法感应到她的投影,从而忽视她的能量波动。但好一些的情况是,也许有个别人能进入到她的投影中,那样她就能掌握一些确切的坐标,知道他们位于哪座观光站了。 氤氲的水元素之力缓缓升腾,在一片盈盈蓝光的包围下,清澜闭目敛眉,神情无比专注。就让她先完成这些,然后再去外面探探情况,看看能否求得一些同伴之间的援助吧。 诶!现下的中层世界,除了受伤严重的斗士们,和一些在任务间隙短暂停留的斗士们,再多的力量也没有了。下层世界的缠斗耗时漫长,又损耗巨大,更多的斗士们都在不同的任务中紧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苦苦作战。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清澜的脸色开始泛白,豆大的汗珠打湿了她的衣服。 “那是?”她忽然灵光一闪。刚刚她的元素力好像触碰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对,就是那个,带有浓浓清洁剂气味的,忽闪忽现的……门! 清澜之前只知道,上层世界的使者会定期去维修轮回录,在他们做了任何加固、改动或者其他动作后,通常会给自己留下一扇快速通道,方便完成测试后立即返回,但她从来不清楚这些门的位置。未料到,经过这么一轮盲置投影,倒是让她摸清楚了一些门的坐标所在。 清澜惊喜地发现,其中有一扇门,正巧在炎夏所在的观光站那里! 她得马上告诉妹妹,叫她去寻那个出路! 不过,在此之前,炎夏得先领会门的意思才行。 也就是在刚才,清澜才想明白轮回录是如何运转的。她在石冢里见过的那些编号,出现在某个观光站第几场,应当是在解释角色所在的剧情片段,而这些片段都是经过精心构建的,专门为了从精神上给斗士充能。 先不说身处剧情中的炎夏为何会情绪不对劲,单就清澜理解的设置剧情的初衷而言,达到充能效果才是评判一座观光站的剧情是否成功的唯一标准。因此,也就是说,无论使者对剧情做了何种修改,通过“门”的关键都是让斗士达到幸福,即做出某种符合圆满的行为。 或者也可以这样说:以上这种方式是使者为检测自己工作完成度而设置的一种行为密码。当一个使者以斗士视角体验过一圈儿剧情,然后在门的位置做出密码,他便被视为达到通关条件,即可通过这个预留的快捷通道回到上层世界,而不必绕一大圈,再从统一的出口出去。 清澜将几扇能找到的门的样子都复刻了下来,暂时保存在她的精神之海中。 她的炎夏……应当能为自己寻到一线生机吧? * “哎,你听说了吗?咱们雷小姐的顶头上司好像要换人啦?” “听说了,那位王先生好像要被调到另一个部门去,以后和咱们是一点交叉业务都没有了,相当于完全不管这一片了。” “新换一位,不知道是不是要新官上任三把火呢!” “要我说啊,你担心这个还不如担心担心别的,我可是听隔壁组的小杨说,咱们整个部门都要裁员了呢!从下个月开始,第一批被裁掉的就得卷铺盖走人了!” “真的假的?这么突然?” “当然是真的!哪次公司传出的谣言最后没成真?诶!这个时候,也只能自求多福了。” “啊?可千万别裁咱们这片儿啊!你这么一说,我这心里头就发慌。” …… 炎夏自卫生间走出。这儿总是流言蜚语飞速聚集的地方。 公司竟然要裁员了?怪不得最近组里的氛 16. 高能职场4 [] “炎夏?炎夏?”新来的同事高杉杉在叫她。 “啊?”炎夏从思索中回到现实,这才发现她在打饭的窗口干站了半晌了。 “你……是不是被刺激到了?没事吧?”高杉杉关心地问。现在,也就只有这个新来的同事还会关心一下炎夏了。 “哦,我没事儿的。”炎夏语气轻轻地说。她知道高杉杉指的是今天雷小姐又当众批评责骂了她那件事。 高杉杉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炎夏。很明显,她对上午发生的事还心有余悸,生怕炎夏会想不开,直接走人了事,这样能帮她的人可就又少了一个。她才刚来没几天,正是需要人带的时候呢。 当时雷小姐震怒的样子真可怕,完全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这就是你干的事?你来给我说说,是怎么能犯这种低级的错误的?从来没有一个人弄错过,偏偏你弄错了,该说你智商低,还是人傻?啊?!” “别说什么合作方的事!你能控制得了别人怎么做?那你还真厉害了。咱们要做的是从自己这儿把出错的可能性都切断,哦,他说没问题你就相信了,检查一遍之后就不管对方做了什么改动了?那你去那边工作好了,还在我底下做什么?” “复核三遍!复核三遍!没有三遍以上的东西不要送到我这儿!浪费我的时间就算了,自己不专业自己还不知道多学着点吗?” “你到底懂不懂?明不明白我在说什么?还名牌大学的研究生呢,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实在不行赶紧进厂打工吧!” 雷小姐一边责骂,一边敲着桌子,把那薄薄的桌板敲得咚咚作响。她反反复复骂了半个小时,别的同事都离得远远地坐着,装作万分聚精会神地在工作的样子,一个眼神都不敢瞥过来,而炎夏则干站着,沐浴在这片责骂之雨中,低着头不言语。 在这儿工作了这许久,炎夏早想明白了,在那种情形下,任何解释都是无用的。人家就是故意找你的错,故意压制否定你,事事都看你不顺眼,你说什么人家都不会听的。 其实如果有人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在雷小姐慷慨激昂的骂声中,炎夏偶尔会露出委屈难受的表情,但大多数时候其实都在走神儿。 被骂的当时,炎夏正想着那扇门的事儿,恍惚间听见雷小姐变换了那么多说辞,甚至都有点儿佩服她的语言天赋了。一个人,是怎么能搜集到那么多不重复的难听话的? 说起来,雷小姐的针对炎夏早就习惯了,既然知道对方针对,若是还因为她的话而苛责自己,那就太傻了。 先不说个别领导的管理方法就是靠打压,就单纯说雷小姐消停一阵子又突然找茬这件事,怎么应对?没什么应对方法。对不喜欢你的人,你做什么都是错的。但生而为人,不管别人怎么否定,环境怎么否定,都要好好爱自己,肯定自己。 炎夏当然是一名合格的斗士,她的内核经过千锤百炼的试炼,无论处于何种状况,她都坚守着自己的行事准则,即便污浊的下层世界带给她的都是伤痕,即便她时刻在燃烧着自己的生命,她也要灿烂而热烈地去战斗,无需他人赞同或否定。斗士从不会因为他人的观点如何而丧失战斗之魂。 高杉杉是才来几天,业务都还没熟悉,也从没见过雷小姐那样,因而有些被吓到了。 吃午饭时,高杉杉总是观察炎夏的反应,见她真的没事儿人一样,才正常和她聊天。 “大家都在打听裁员的事儿,诶,这我才刚来,怎么就这样儿了?” “这事担心也没用。”炎夏回答。 “万一出现在裁员名单上可怎么办呀?你一点儿都不担心吗?”高杉杉颇为惊奇,照她看,雷小姐对炎夏可没什么善心可发,炎夏上名单是极有可能的。 “那个,你知道咱们这附近哪儿有那种叶子很大,层层叠叠,长得很繁茂的植物吗?”炎夏突然问。 “啊?”高杉杉没头没脑。“你说的是琴叶榕吗?它的叶子有点发硬。那种很常见啊,我在三楼的会议室里就见过呢。” * “竟然在这里……”炎夏低着头,用手反复揉捏着自己的下巴。 会议室没开灯,但炎夏却准确地发现了她的目标——那扇门。它突兀地浮现在会议室门后的墙上,在炎夏看来就像是这间会议室同时存在两扇挨着的门。 “原来是我想得狭隘了。”她按照记忆中的那抹绿意去户外寻找,却忽视了办公室里也有一些绿植盆栽类的摆设。 不过,好像找到了门也没有用。炎夏反复试了几遍,都不能将门打开。难道说,还有其他玄机? 仔细盯着门上的细节,炎夏陷入了沉思。这些图画,会不会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这里这个剪影……怎么这么像雷小姐? 还有,旁边那个不正是简化版的她自己吗?虽然是有些难以辨认了些,但通过嘴唇下方那颗明显的痣,炎夏还是认了出来。原来她一开始以为的门上无意义的装饰画,竟然画的是这些。 不过,她和雷小姐,居然在捧杯庆祝?? 看样子画的确实如此。两个剪影举着两杯奶茶,正在开心地庆祝着什么。雷小姐的手还亲密地搭在了画中那个炎夏的肩上。两人身旁就是那盆琴叶榕,绿色的叶子刚好占据了画面的一角。 这……雷小姐即使疯了也不会这样搭着她的肩和她捧杯吧!炎夏的眉头皱成一团。门上不会平白无故画着那些,肯定是和如何开门相关。但,若是她和雷小姐要做到画面所示才能开门,那这门,应该是这辈子也打不开了。 要不……她先去买两杯奶茶,说要请雷小姐喝? 炎夏在不大的会议室里左右踱步。不对,好像不是这么回事儿。画面中的两人应该是在庆祝什么重要的事情,脸上的表情都被刻画得十分开心,如果只是在会议室里单纯地喝个奶茶,就不那么符合画面含义了。 这时,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起来,炎夏瞅了一眼上面加了一堆紧急符号的消息,恋恋不舍地走出了会议室。 * 闭紧双眼,清澜感觉着轮回录中的那一个个坐标点。有一个点,似乎离炎夏很近,应该是彼此的观光站存在互相交错的情况。除此之外,她只能感应到五个额外出现的点。 不出意料,上一批进入轮回录的斗士们,现在情况都已经相当糟糕了。 清澜尝试把这些坐标通过游泳馆共享给炎夏,但遗憾的是,现在的炎夏完全不能理解坐标代表着什么,而让她自己分别联系这么多人,确实也太难了。 轰鸣阵阵,清澜耳边凭空出现呼啸浪潮。不好!精神之海已经不能再持续高消耗地运转了。她赶紧停止传讯,捂着头,不断地按揉自己的太阳穴。 身上的旧疾本就久拖未愈,在清澜一次又一次投入精力的过程中,伤处似乎扩散得更大了。 朦朦胧胧间,清澜好似瞥到笛乐留下的那面镜子开始出现裂痕。她急切地扑过去,却因过度虚弱体力不支而栽倒在地。 之后,是长久的黑暗,久得像是一场漆黑漫长而又没有出口的梦魇。 多久没有睡过这么长时间了呢?清澜残存的一缕意识仍没放弃思考。好像……自从出生以来,就没这样放肆过了吧。 …… 是谁?好像有声音。 不知道多久之后,清澜捂着耳朵半坐起身来。精神之海暂时恢复了平静,只是双耳下方还顿顿地痛着。 因她住得偏僻,附近本就少有斗士出没,近段时间以来,周围更是安静得可怕,平时委实难以听到这么大的声响。 略微踉跄着站起来,清澜朝着门口走去。小院子里有月光洒下,是又过了一天吗? “是谁?”她试着喊了一声,却发现自己好像突然陷入了巨大的麻烦之中。 院外的声音原来是打斗声!而且那声音越来越近了! 院子里冰 17. 如蜜恋情1 [] 片片紫色衣袍在眼前翻飞,祈风仍能描绘出霎那间的惊心动魄。 幽暗的底色上刻着刺目的线条,锋利的鬓角尖锐地压在脸旁,挥舞的长叉携带着毁灭一切的力量,一般斗士根本招架不住。 无情的杀戮机器。冷漠的无差别摧毁者。暗紫色的旋风席卷了中层世界,一切习以为常的过往都开始逐渐崩塌。 …… “这么早就醒了?”清澜走到院子里,发现祈风跨坐在廊上,眼神望着远处,不知呆了多久了。 “已经习惯了。只要使徒还存在着,就叫人一天都不敢放松。”祈风翻身下来。 “那你,之后有什么打算?”清澜问。 祈风摇摇头。“我本来是准备开启新任务的,但现在,又不那么确定了。我打算先留在中层,让伤口先恢复,顺道也等等我的同伴。” “你的同伴,是进了轮回录吗?” “不错。按照以往的时间估计,他大约很快就能出来。” “那你,这段时间可曾远端探望过他?” “未曾。”祈风理所当然地否定。 清澜暗自叹了口气,引着祈风来到了室内。 “这是……”眼前的这面镜子散发着极微弱的光芒,上面的裂纹隐隐约约。昨晚入睡之前,她就见清澜盯着它看了好久了。 清澜轻轻地抚摸着镜子上的纹路,有些心疼地说:“以镜为媒,联通内外。若是没有这面镜子,我很难知道妹妹炎夏在轮回录里究竟是什么状态。你说的同伴,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曾接触过,不过,我这里有五个坐标位置,兴许你会感兴趣。” 清澜所不知道的是,外面的世界,一夜之间变了天,而祈风却从未注意过,轮回录里的世界,也张开了血盆大口,正在无声地吞噬着斗士们清醒的意志。 “是落玉!”祈风刚刚升起一丝惊喜,就被那种不舒服的感觉浇灭了。“他……怎么成了这样?” “如果我说,他已经算是幸存者了,不知道你是否会多一些安慰。”清澜嗓音低低的,她像是刚从不愉快的梦中醒来,后怕地诉说着梦境。 镜子的光芒又黯淡了一寸,祈风茫然道:“现在又感觉不到了。” 清澜皱了皱眉。“这镜子只沾了些轮回录的气息,做媒介是可以的,但大概经不住密集的内外传讯。我所做的投影现在在那边应该也出现了问题。” “我真担心他再也出不来了。”祈风回想着刚才借助清澜精神之海所感受到的落玉的气息,太弱太弱了,完全是深夜中一星寥落的烛火,寒风一来就会彻底熄灭。 “那些使者,一定早就知道!”祈风咬着牙,平静瞬间被打破。她自己被死亡使徒追杀时都没露出这样的表情。 “我也是混进了上层世界,才在石冢内找到了答案。统一的出口已经不再有人出入,轮回录内的同化也已经开启。要想让仅剩的同伴平安归来,只有帮助他们找到“门”这一条路。”清澜解释道。 祈风消化了一会儿清澜话中的意思。她之前一直以为轮回录是个只有美好的地方,没想到那里也承载了人性黑暗的一面。千百年间,糖果表面的甜美颗粒都被舔食干净后,内里的芯子终究还是会暴露出来。 被同化了的斗士,会永久地留在轮回录中,失去自己的本名,成为别人剧本中的某个角色。他们用本性中的善良为进入其中的斗士补充能量,但同时,那些刻在灵魂深处不灭的伤痕和痛楚,也在某一时间成为了同化斗士的帮凶。 “你说的我很认同,只是以落玉目前的状态,唤醒他的难度很大。而且……”祈风瞧着镜子上那些隐有扩散趋势的裂纹,眼神黯淡了下来。 “或许炎夏可以帮到他。他们的观光站本来就存在交叉,距离也不算远!”清澜眼睛一亮。炎夏已经接收了她那么多讯息,也知道了门的事,唯一的难点是让她注意到落玉——那个一直困在同个光观站内的少年。 “我想我也可以帮你。”这时的祈风又变回了那个冷静可靠的她。“即使我现在受了伤,多少也能帮你重建一下投影。如果触觉型的效果不好,我觉得可以尝试下味觉型的。” “说得对!也许味觉能更直观地传递信息。”清澜十分赞许。“不过,在此之前,我想出去看一看。”天翻地覆之下,安然能有独居一隅的宁静?外面的危险迟早都会传导给每一个人,清澜并不想做一个感知迟钝者,那会让她更加不安全。 “确定要吗?”祈风有些担忧,毕竟这太危险了。面前的女孩儿是库型斗士,于硬战上并无优势,况且她还受着伤。 “嗯。”清澜坚定地点头。现在的情况让她打消了寻求其他斗士帮助的心思,大家,都要面对自己的不容易。 * 夜深了。出租屋里的灯亮着,综艺嘉宾热闹的笑声传遍了屋子的每个角落。炎夏并不爱看那些故意搞笑的内容,但她喜欢开着电视,就当是在放一些闹腾的背景音。 不大的桌上放着一个装得鼓鼓囊囊的布袋子。小抱枕、水杯、便利贴、中性笔、耳机、纪念小玩偶,炎夏一一掏出来,将它们安置在抽屉里或架子上。 最后,是炎夏的工牌。也许是裁员裁得太急,公司甚至忘了收回这东西,此刻它静静躺在炎夏的手心,提醒着她,这场迅疾如秋风扫落叶一般的裁撤,已然发生过了。 是的,仅仅在半天之前,炎夏还坐在熟悉的工位上,思考着该如何打开那扇门。但午后,她就敏锐地感到,一股紧张的气旋新近滞留在了工区。安静的办公室里只有打字声不断响起,就连窃窃私语都听不见了。 “在吗?来一下会议室。”炎夏记得当时HR的开头语。然后,她便接到了被裁的消息。 去会议室的路上,其实炎夏还不太能反应过来,因为一切真的太快了。十分钟后,一切后续都已谈好,她表现得十分冷静。炎夏的领导甚至觉得,她肯定已经找好了下家,要不然不会如此淡然。 并不是那样的,她只是,习惯了。习惯了总是要面临考验,习惯了下一秒就会出现突然的战斗,习惯了独自迎接一波波汹涌而来的浪潮。她总是不自觉地把情绪调整为理智,即使她拥有火系外向型斗士暴躁的本质。 实际上,炎夏也并不是一点影响都没受到,至少在深夜的这个时候,她确实有些怅然若失。不管她原本是多么强大的斗士,不管她的内核多么稳定,她究竟置身于这个环境中,人如何能不受环境的影响呢? 对前路的迷茫、对未来的不确定、对经济的担忧,还有……离开公司就不可能再打开的那扇门,都冲击着炎夏紧张的神经。 而且,想想明天一觉醒来之后,忽然不用早起去上班了,忽然不用见到同事们了,还是挺不适应的吧。 “游泳健身去哪里?首选深蓝宇宙!赶走疲惫,抛开压力,轻松一刻,还你满身活力!”声量忽然变大的广告语传来,炎夏赶紧到处找遥控器。原来是综艺已经放完了。 不过,游泳……炎夏恍惚发觉,那家自助式游泳馆好像是倒闭了。今天她低着头走到家附近时,就见那里大门紧闭,牌匾也被拆了下来。还真是……可惜呢。 * 拉开窗帘,炎夏昏昏沉沉的脑子和发酸的眼睛都有些不适应。看一眼手机,已经早上九点半了,若是平时,她已经在公司了。 简单扎了头发,洗漱好自己,炎夏坐在桌前发呆。唔……干点什么呢?她应该做什么?没了那些上班下班,没了那些条条框框,没了那些熬夜通宵,她的生活似乎失序了。 “咕噜咕噜。”炎夏摸了摸肚子。“应该吃个早饭。” 到附近的店里买了些吃的回来,炎夏再开门的时候,忽然就意识到,她已经到了下一座观光站了。奇怪,这次并没有看到进度条,但她的感觉不会骗自己。 难道,这两个观光站是串联在一起 18. 如蜜恋情2 [] 越来越闷热的天气,一块小小的云都没有。被炙烤着的大地干枯焦躁,就算是地里还残存着一点点水分,也马上要被煮成滚烫的岩浆了。 在这种天气出门真是炎夏最讨厌的了,没两分钟,全身都会变得黏糊糊的。在阳光直射的地方走一会儿,脚下就会发烫,汗更是源源不断地顺着脸颊滴下来。 看了眼地图,还有几百米才到。炎夏把遮阳伞正了正,认命地接着往前挪动。到了树荫下她就慢慢走,出了树荫就快快走。但即便在树荫下,也是闷热无风,喘不过气。 就快了。想着马上有空调吹,能好好坐下休息一下,炎夏才生出一点前进的动力。 其实,要不是被章翠翠念得烦了,炎夏根本不想来。 昨天晚上,炎夏正为找工作的事发愁着,章翠翠偏要长篇大论地和炎夏‘谈心’。 …… 章翠翠:“炎夏,你工作怎么还没找着啊?” 炎夏:“嗯,还在找。” 章翠翠:“现在自己在外头租房子成本挺高吧,要不你就回家来住,离家近点,也方便照顾家里。你看咱家原来邻居孩子高小蓝,就在家附近单位工作,一个月3000多,但是稳定啊,人家天天晚上下班就回家做饭,还往家里买东西呢,上个月新买那个进口榨汁机,还新买一个电饭锅,可好了。” 炎夏:“……” 章翠翠:“你小时候一起玩的那个同学,叫白静蕾的,她妈妈说她现在上班之后每个月都把一多半工资给家里,她弟弟要结婚,她还给添了酒席钱呢。原来她上大学时候,从来不管家里多要钱,她妈妈从来不多给一分钱,但她现在长大懂事,知道孝顺家里。” 炎夏:“她挺辛苦的。” 章翠翠:“你妹妹昨天回家,我看前段时间给她累着了,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人也黑了,都用不起什么好的护肤品。我看你啊,应该多帮帮你妹妹。什么是亲情?你跟梦璇血浓于水,你现在对她好,帮她度过难关,以后她指定也会对你好,等将来她出息了,你们俩个也能互相帮衬。” 炎夏:“是是是。”内心疑惑:她有事,林梦璇真的会帮衬? 章翠翠:“既然你暂时找不着工作,我正好有个事安排给你。我这已经帮你答应了,明天上午去相亲。对方是你大姨家哥哥原来工作时候认识的,挺好个男孩,就是比你大几岁。” 炎夏:“几岁?” 章翠翠:“不多,也就6岁,是个挺努力上进的男孩。工作虽然不算挣钱多的,但是也稳定。他是个孝顺孩子,家里只有母亲从小带大的,对母亲特别好。人品也好,不嫌贫爱富的。” 炎夏:“我明天有面试,上午没空。而且我年纪也还不大呢,不到相亲的时候。” 章翠翠:“我不管。我都答应好人家了,你必须去。你不去让我多没面子?这样我在你大姨那都抬不起头了。” 炎夏:“可我真没空,要不你和我大姨说说吧。” 章翠翠:“再没空一个小时总挤得出来吧。你那还只是面试,又不是真让你去上班了。反正我这都答应了,你不去也得去。” …… 就这样,炎夏不得不去相亲。她再多说几句,估计章翠翠就要吵着叫她别再回家,要和她断绝关系了。 “时光咖啡店,是这了。”炎夏收起遮阳伞,在门口的阴凉处等着。地点是对方挑的,章翠翠直接告诉的炎夏。大热天的,在咖啡店边聊天边喝点饮料也还可以。 到了约定时间,炎夏见人没来,本想进去店里面等,没想到对方特意发消息来,说她要是来了,就在外头等,还有10分钟他就到了。 * “不好意思啊!你是章阿姨介绍的小夏是吧?我来晚了,让你久等了。走,咱们进去吧。” 眼前出现了一双人字拖。炎热抬头,发现是个短头发戴眼镜的男人,身穿一件半新的松垮体恤衫。 “不是这边吗?”炎夏疑惑地瞅了一眼咖啡店。如果不去这里,为什么叫她在这儿等? “害!这个呀。我是看这个招牌比较明显,你找着方便,咱不去那里。那些个咖啡呀奶茶呀有什么好喝的,自己在家几块钱都做好几大杯了,喝了人还容易胖,太不健康了。你们这些小姑娘不是最流行减肥了吗?咱们就不去那儿了。” “哦,那去哪儿?” “就旁边不远,那儿!”男人指着相隔50米远的一家面馆。“我还没吃午饭,有点饿了,咱们一起吃点,你不介意吧?” “嗯……不介意。”炎夏这么答着,心里头却开始觉得不对劲。 店是个小店,面积不大,座位也不宽裕,里头有风扇,但没有空调。两人一人点了一碗面,局促地围着小圆桌对坐着。炎夏不耐热,一直拿纸巾擦着汗。 “那个,小夏啊,听说你现在没在工作,冒昧问一句,你在努力找吧?”他问。 炎夏点点头,有些意外他第一句是问这个。 “哦,那就好。”他如释重负似的。“你别怪我多嘴啊,现在不管是谈恋爱还是成家,都不能没有保障,双方都得出力才行。照顾家里、做家务、孝顺父母那些,一般默认都是份内事了,专职来做就没有多大意义了,你说是不是?” “虽然我觉得女生应该有事业,但家事也不全是女生的份内事吧?”炎夏反驳道。 “哎,当然当然,家里的男人虽然工作辛苦,但另一半实在忙不过来的时候稍微也该搭把手。” 炎夏对对方一上来就谈成家、家事的设定很反感,但一想这是相亲,又不是自己谈的恋爱,也就释然了。但对方的态度却令她接受不来,他说得好像在施舍一样,并且嘴上都极不情愿的,“实在忙不过来”“稍微”“搭把手”,若是真行动起来,恐怕帮忙程度也就是聊胜于无吧。而且,女人工作难道就不辛苦吗? “提前说,不管咱们聊的怎么样,我都接受不了甩手掌柜。”炎夏实在觉得三观不一致,基本不用再往下说了,于是反对得很直白。“在我认知里,双方合作一起解决问题是可以的,如果存在阶段性的一方比较忙,另一方可以多付出一些,不过这些都要看情况的,不存在一方一直付出另一方永远坐享其成。如果恋爱结婚对于女方来说,只有干不完的家务、孝顺不完的父母和做不完的贡献,那这对她的意义是什么呢?受苦吗?” “这……林炎夏,你怎么能这么想?”对方表情一下子变了,像是看怪物一样地看着炎夏。“你这就太不懂事了。人人如果都像你这么自私,那大家都不要成家了。” 接着,他又拿出一副“班主任面对犯了错的小孩”那种态度,接着说:“我这是看你年纪小,又是亲戚介绍的,这次就不计较你这种不成熟的想法,以后你可千万别再这么说了。这要是换了别人,说不定直接就掰了,你就没有继续交往的机会了。” 炎夏心里已经在翻白眼了,直想立刻站起来走人。但这时服务员把面端了上来,炎夏又觉得浪费食物不好,于是也不怎么再答话,专心干饭。 期间,男人唠叨了一通什么“女孩不要太强势,容易把别人吓跑”“为自己家做事怎么能叫受苦呢”“现在的年轻女孩子受不了消费诱惑总爱乱花钱,又没有节约的习惯,以后钱应该给到家里管”“你不介意这次吃饭AA制吧”等等。 最后,炎夏实在受不了了,三两口解决完了面,扫码买了单,无比利索地告辞,走出了那家闷热难忍的小店。20元,买了一碗面和一顿教训。 * 一路走来满是寥落景象,怪不得从前段日子开始附近就总是异常安静,原来是很多斗士都不明所以地消失了。 “小心。”祈风拉住清澜的衣袖,将她往后拽了拽。“前面有情况。” 两个人躲在一根柱子后,清澜这才看到,两名紫衣使徒正从附近经过。其中的一名受了伤,肉眼一看就知道很严重,可那使徒就像没有知觉似的,走路一如寻常,伤口甚至都没处理一下。 “他们……看起来真的……”清澜小声说。 “没有人味儿。”祈风接了下去。 对的,就是没有人味儿,像是机器人一样。从昨夜的那场战斗清澜就感觉到了,他们对战起来不仅对斗士狠,更不在乎自身的死活,他们身上有着一股什么都不介意,想要毁灭一切的冲动。 < 19. 如蜜恋情3 [] 又是一个无聊的下午。 广告时间总是如此漫长,声音也总是大得像有人趴在耳朵边上大吵大闹,炎夏拿过遥控器左点右点,终于换到了一个电视剧。 唔……是个小甜剧。男主角正在准备一场生日惊喜,一边布置一边紧张兮兮地等待女朋友回家。 炎夏托着下巴,第一次对感情这个问题产生了思考。 虽然她并没谈过一段像样的恋爱,也根本没怎么向往过伴侣、婚姻之类的事情,但最近的经历倒是让她生出了一些感概。 首先,一段正常的感情肯定不能包含“拯救”或者“救赎”这样的母题。没发现吗?当人处于事事不顺的深坑中时,好心拉你出来的人不是没有,但大多数来的都有自己的心思。“渴望被救赎”“渴望生活中的一道光”的心态反而恰恰成了一种把柄,很容易被人牢牢捏住。 尤其是,当人的状态很差的时候,特别容易用力过猛,也特别容易因为极度渴望而忽略一些真相。当那个人把你从深坑中拽出来时,你不会意识到,他是想将你抛向更深的深渊。 其次,不管爱不爱别人,首先都应该爱惜自己。不管因为什么,长期忽略自己的需求、压抑自己,都会让心理和身体越来越不平衡。在一段感情发展的最初,最好确认好对方有清晰的边界,不会因为想实现自己的需求而一味索取、反复要求、强迫另一方受委屈以满足自己。换言之,别给别人为了自身而改造你的机会。 “嗯,人的感情还真是复杂啊……”炎夏如是说。斗士从来都没有这些烦恼,独来独往惯了,既不识得什么春花秋月,也不容易陷入情爱的泥潭。 “叮铃叮铃!叮铃叮铃!” 炎夏把电视关了,那上面一脸甜蜜地拥抱在一起的男女主角随之消失。是章翠翠打来的电话。 “炎夏呀,你大姨给你介绍的那个男孩你感觉怎么样?人家那边好像还可以,也不嫌弃你暂时没工作。” “我觉得不合适,还是推了吧。”炎夏好不容易忘了那段不愉快的经历,真心不愿意再想起来。 “为什么呀?要我说呀,你们年轻女孩儿不要太在乎那些条件,结婚过日子那看的是人品,只要人品好,以后肯定能把日子过好的。”章翠翠似乎很不满炎夏的“挑剔”。 炎夏忽然觉得章翠翠嫁给林子元是有原因的。毕竟林子元既不上进,对挣钱也不怎么上心,家里的事能不管就不管,不是抽烟喝酒就是找狐朋狗友出去打麻将。没有物质,也没有责任心。如果家里没有章翠翠操持,绝对会过不下去。她就是太不挑剔了。但,这又不是去菜市场挑一颗白菜的小事,怎能将就呢? “就算是只看人品,我也觉得男生太自私了。”炎夏翻出来手机聊天记录,仔细打量了一遍,确认自己并没有误会好人。 …… 你会做饭吧?自己一个人对付对付也就行了,要是在一起之后还天天让男朋友吃外卖,那可就太不应该了。 哦,对了,提前说一下,我妈从小带大我非常不容易。她身体不好,以后肯定是带不了孩子的,我也不会让她受那个辛苦。希望你能理解。 你朋友圈发的照片,那双鞋是不是挺贵的?要我说几十块的鞋子和几百块的鞋子根本没差别,几十块的包说不定比大几千的耐用多了。你们女孩子呀,不要总是追求这些奢侈的消费,以后一起生活过日子,把家里打理得舒舒服服,自己呆着也是享受呀。我之前看的那款音响就不错,价格也公道。 你还去健身房啊?健身的习惯好!我也喜欢!晨跑我觉得就很好的。大清早空气最清新,跑完了回来时间也早,准备早饭啊,收拾家务啊都很足够,从早开始就能开启活力满满的一天!而且还不用花钱,嘻嘻。 你爸妈之后不会经常过来住吧?我只是确认一下。家里房子小,我妈是必须得留一个房间的,要是经常来的话,那就很不方便了。 …… “这也不行,那也不要,那你想找个什么样的?哎呀,差不多得了,谁还能十全十美的。”章翠翠十分嫌弃。“能给你介绍个同一城市的多不容易,你说说你,要不你就赶紧回家来工作吧。” “哦,可是……他说女方得出一辆车、一半置换新房的首付,另一半钱他出,但是相当于彩礼,彩礼就不另外出了。对了,女方还要出父母养孩子,孩子是两家人的,你得每个月给抚养费。”炎夏无辜地说。 “什么??……那再考虑考虑吧,暂时先别交往了。”章翠翠利索地挂了电话,省下了原本可以持续二十多分钟的抱怨和指责。 炎夏摆摆手。其实人家倒也没这么说,但是为了抵挡章翠翠的攻势,就只能先这样了。反正……这些话大概他也是能说得出来的。 * 昏昏沉沉地睡了很久,炎夏睁开眼后就觉得肚子好饿。打开冰箱,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嗯?桌子上放了一袋小饼干?是昨天回家时在路过的贩售机上随便买的。当时炎夏一眼就看中了它深蓝色的外包装,看起来很清凉的感觉,还是薄荷牛奶口味的,正好适合闷热的夏天食用。 “嗯,这味道……”炎夏一口咬下去,没尝出牛奶味,也没尝出薄荷味,反而有些呆住了。 一千颗跳跳糖同时在嘴里炸响是什么感觉?就是现在这个感觉!恍惚中,炎夏好像看到了满天的星星在眼前闪烁! 不对!那群来回忽闪的星星之中好像有什么东西!炎夏用手抱住自己的脑袋,企图稳住眼前乱转乱晃的一切。 那是…… 是曾经熟悉的那个场景,是有过两面之缘的那个少年的脸庞,是带着过去味道的那个想成为明星的自己,是交错纵横的时间与空间。 碎片如流星一般,炽白的光亮和移动的残影让炎夏的大脑发热。她呆呆地含着嘴里那块饼干,惊诧如林间的鹿,却又凝重如天地间最宏伟的高山磐石。 闪着金光的门打开了一小溜儿缝隙,少年和她的背影一齐出现在那里。 是谁?谁在告诉她?炎夏从高度紧张中忽然放松,身体一时无法着力,踉跄着往椅子上跌去。这次的声音和之前在游泳馆听到的有些微的不同,不过同样令炎夏感到熟悉。 是想让她带着那个少年一起通过门吗?炎夏记得他,那种嗅觉记忆还保留在她脑海,他是个闻起来很特殊的男孩。可是,她的找门大业貌似还没什么进展呢。 从上家公司离职之后,除了收到一些毫无营养的消息,诸如雷小姐把别人的工作失误推到了离职的炎夏头上等,炎夏再也没有机会接触到会议室里的那扇门。 苦恼了一阵子后,她终于想明白了!门不应该只有一扇或两扇,她在哪儿哪儿就对应着一扇门才对! 果不其然,在寻觅了一阵子后,炎夏竟然在自家门口附近发现了新的门!之前隔壁装修把材料堆放在那里,无意中把它挡住了! 但是,很快,炎夏就开始打蔫了,只因她又发现,新的门还不如旧的那扇啊!之前那扇好歹还让炎夏有一丝丝尝试的动力,这扇……嗯,怎么说呢,门上的图画看着就让人厌恶。 要问画了什么?大致可以概括为“喜提相亲对象准备的浪漫鲜花并付出一枚甜蜜的吻”吧。 相亲对象?浪漫?鲜花?甜蜜?还吻?炎夏光是想一想,就会严重生理不适。 等等!现在的这扇门不行,过去的门也许却可以! 炎夏揉了揉撞在桌腿上被磕疼的膝盖,露出了志在必得的笑容。如果忽略此前她的惊愕和摔倒,也许会显得十分精明和帅气,只不过现在嘛,多少有些诡异…… * “祈风,我们这样做会不会引发轮回录的混乱啊?如果炎夏真的回到之前那座观光站,她和落玉的时空还能正常运转吗?”清澜秀气的眉微弯着,话语间都是对同伴的担忧。 祈风的飘带被吹起来,长长地荡着。“应该不会。在轮回录中,时空是跟随着斗士走的,斗士走到哪座观光站,时间线就会变成哪里的。庆幸的是,他们俩人交汇在同一类型的世界平面上。” 清澜想了想,“是这样,只要选择适当的交通工具,炎夏就能回到之前住的地方,找到落玉。若是世界平面参差,恐怕她就无法做到了。”都在现代,都市,这就好办了。 “真希望他们能尽快出来 20.如蜜恋情4 [] “我叫余娇娇,是你面前这个男人的正牌女朋友!哦,不,是正牌未婚妻!”女人忽然放大了声量,颇有一种正宫打小三式的“骄傲”。 “我不管你是什么原因,是自己放不下也好,是太可惜了也好,从今往后,别再让我看到你纠缠他!要是还有下次,那就不是今天这么简单的事了。”余娇娇说着,示威一样地牵起了身旁男人的手,举得老高。 “你自己不要脸,也请顾一顾其他人的体面吧。别总做那狗屁倒灶的事儿!”这句是余娇娇侧身过去和男人低声嘀咕的,但杀伤力远比大喊大叫大多了。 炎夏觑了一眼男人脸上的表情。他像是偷吃了一大坨年糕,噎在那里,吞也吞不下去,吐也吐不出来,只嗯嗯地附和着余娇娇。她瞬间就明白了,这个男人恐怕是把她当成替罪羊了,真正纠缠不清的人,该是另有其人。 炎夏哪里受过这种侮辱,火气腾地一下子就冒上了头。反正从男人那儿走通门的希望已经破灭,索性她也就不忍他们了。 “这位……正牌未婚妻。”炎夏越是气恼,脸上越没有生气的表情,反而看起来笑笑的。“不知道你有没有经历过这种情况?你的未婚夫是不是对你总是忽冷忽热的,一时黏糊到天上去,一时却又找不到人,杳无音讯?” “又或者是,你稍微多关心他一些,多问一些问题,他就会显得十分不耐烦?” “还有的时候,当你想把关系向前推进一步,他却总是让你别担心未来的事,净说些什么“有他在一切都会解决的”或是“你还不信任我吗”这类的话?” “再有,虽然我不知道他对你一开始是怎样的,不过,现在的他是不是远不如之前大方了呢?” 看着余娇娇脸上的嚣张一点一点褪色,最后变为狐疑,炎夏笑咪咪地问她:“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 “你到底想说什么?!”余娇娇勉强保持着强硬,牵着男人的那只手却微微有些松了。 “当然是……你的未婚夫同时经营着很多鱼塘,养了很多条鱼,精力和耐心都不够,时间冲突,资金也只会投入给最有希望上钩的那条鱼了。”炎夏解释道:“先说好,我对你的男人一点也不感兴趣。不过你能找到我,就说明该找的鱼都被藏了起来哦。真心地建议你,好好地翻一翻查一查,收获应该不小呢。” “你……”余娇娇似是觉得骑虎难下,一句话梗在那里,看看炎夏,又看看身旁脸色如同便秘一般的男人,竟忽然转身走了。 “娇娇!娇娇!”男人往外追了两步,又扭过头用力地低声说:“林炎夏,你不要欺人太甚!” “你说的是我?我不要欺人太甚?”炎夏眼睛瞪得灯泡大。“你自己当海王还拿无辜的相亲对象当挡箭牌,造谣我,而我只不过说了两句话而已,这就让你受不了了?” “那我还能怎么办?你还想让我怎么样?”炎夏双臂环着,十分无辜地说道。 有气不出是傻子! 炎夏竖起了中指。怎么样,小卡牌?你的大姐姐可不是没脾气的。 不过,这年代,海王太多,连外表传统又斤斤计较的相亲对象居然也有鱼塘,还有人争着抢着往里跳,真是……不知该说啥好。 走到街上,沿街的小铺子正在放着很老很老的老歌,“挥手拜拜,祝你们愉快,我会一个人活得精彩。”炎夏听着,忽然就对那些情啊爱啊的没了兴趣。 * 莹莹的天光透过一片枯黄的藤蔓打下来,明明该是如春日一般的好光景,如今却成了此般萎靡模样。 “这里,曾经是很热闹的。”清澜穿过几座石墩,看到那上面不仅落了厚厚一层灰,更是沾染了斗士的血迹。“我们还是太晚了。” 原本,这里是个小舞台,时不时会有不同风格的斗士们上来跳舞、唱歌。不战斗的日子里,这里总会聚着一小撮人。 “我已经忘了,上一次听到姑苏里的歌声是什么时候了。”祈风满怀遗憾。姑苏里凌娜有一副有口皆碑的好嗓子,只要她开始轻轻吟唱,月亮都会为之轻叹,云朵和星辉都会为她伴舞。 两个人都沉默了片刻。此间的风萧瑟无声,带来了不寻常的讯息。 “你怎么样?还撑得住吗?”祈风担忧地看了一眼清澜。在一日日的被追击中躲躲藏藏,时不时就要战斗一番,清澜的伤势越来越糟糕了。 “我可以的。”清澜摸着自己的袖口,将那些淤血凝成的瘢痕统统遮掩下来。 紫色的旋风裹挟着死亡的气息,将触角伸到了这片曾经的舞台上。总有什么在上演,有岁月静好,就有惊心动魄。 “啊!”远处的一名红衣斗士被长叉击中了大腿,痛苦难当。他想试着站起来,却发现剧痛中的身体根本不听使唤。遵从斗士的本能,他不顾流血的腿,快速释放出一团炙热的火元素。 祈风见此,一跃而起,卷起一阵疾风。风助火旺,野草蔓燃,使徒被燎了面部和衣袍,往后退了退。这名使徒似乎也受了严重的伤,只是他始终纠缠着红衣斗士,不要命一般。 柔和的水柱如蓝色的彩虹,翻飞挥舞着加入了战斗。清澜知道自己不善近战,于是边跑动边在边缘地带攻击。凝滞的经脉令她的恢复时间变得有点长,每一击都牵动着旧伤。 好在使徒已是强弩之末,经过祈风和清澜的一番拉锯战,自身先顶不住,倒下了。 清澜赶紧上前扶住红衣斗士,然后又对祈风使了个眼色。后者点头,自去处理使徒了。 “你怎么样?”触目惊心的伤口,汩汩流淌的血液,见得多了,清澜不由得跟着心伤。她掏出随身携带的绷带,将伤口包了起来。可惜,连像样的药也没有。这样深重的伤口要靠自愈的话,太难了。 “……多谢。”红衣斗士从齿缝间艰难地呼出两个字。 清澜见他那么难受,一时间太过于感同身受,恍惚了心神,未料下一秒一串紫色光芒就窜了过来,准确地扎进了红色的胸膛。 陡然惊异的双瞳持续放大,无措、后悔、愧疚、难过,千万种情绪闪过。 祈风沮丧地走过来,她没能拦住死亡使徒拼尽全力自曝所发射出的最后力量。 “不要……下去……” “不要……上去。” 不知红衣斗士是用什么力气坚持着,他硬是又在清澜耳边说完了这两句话。 清澜转头看向祈风,同样的,对方眼中升起了种种疑虑。 …… 片刻,一抹红色随风消散于天地间。 目睹同伴的离去,实在是件太残忍的事。 天边的流云翻腾旋转,亘古不变的一切,终于也会随世事变动。 清澜低下头,耳边好像传来了遥远的水声。是错觉吗? “你没事吧?”祈风的声音响起。 清澜摇头,还好背包里的镜子和投影模型都还在,完好无损。 * 凌晨的飞机场,只有沉沉如墨的夜色和匆匆而行的旅人。 炎夏拖着个行李箱,往登机口走去。空调吹来的风凉飕飕的,她的瞌睡被冷醒了一半。 迎面走来了两个人,擦身而过之间,其中一人的行李箱刚好撞了炎夏一下,让她白嫩的膝盖上瞬间多了个红印子。 炎夏停下来,没等到道歉,反倒收获了冷眼一枚。算了,她也懒得计较了,兴许别人只是太着急赶时间了。 到了登机口,时间刚刚好,炎夏才来就开始排队登机了,她自觉地站在队伍末尾,跟着行人一点点往前挪。 机票上显示着本次旅程的目的地——融城,那个炎夏曾作为演员生活过的城市。现在炎夏的记忆中还存在着那段过往,那些在剧组拍戏的日子鲜活得仿佛就在昨天。 聚光灯照在身上的感觉真好啊!炎夏怀念那时自己演绎的每一个角色。那时的她还不懂,舞台并不是到处都有,随时都有,聚光灯也不会永久地跟随着某个人,能畅快地施展自己所长,真是一件再幸运不过的事了。 “让让!让让!”前方忽然一阵喧嚣,还低头盯着票的炎夏被突然挤进来的几 21.进度回溯1 [] “这套怎么样?”中介姑娘边引着炎夏走边热情地介绍道:“这个小区是成熟社区了,楼下的配套很齐全,超市啊,沿街的小商铺啊,早餐店啊都有,不管是买日用品,还是解决一日三餐,都有不错的选择。” “看看里面吧,我想要采光好一些,通风也好的。”炎夏左右观察着,楼内走廊还算宽敞,每户邻居入户门的间隔也不算太近。 “行,那咱们进去看看。”中介姑娘带着炎夏来到803门前,熟练地按了电子锁的密码。 房间是小两室的格局,大约七十多平,一个人住绰绰有余。里面的装修很简单,既没有很多风格老旧过气的家具,也没有装饰和摆设,显得有些空荡荡。 “你看这套,其实算是性价比挺高的了,8楼的层高正合适,阳台也宽敞,南北通透,一看就敞亮。采光和通风肯定是没问题的,卫生间也有窗,虽然稍微暗一些,不过倒也不影响什么。” 中介姑娘领着炎夏把客厅、卧室、卫生间和厨房都看了一遍,基本上比较符合炎夏的预期。 “现在的年轻人喜欢个性一点的装饰,这些实际住了之后都可以自己软装一下,这房子现在这么空,正好有地方发挥。房东呢是要求保持好房子卫生,不要在墙上钻孔、打洞就可以,其他的都可以自己看着来。” “嗯。不过,这房子是刚挂出来的吗?”炎夏问道。 “啊?”中介姑娘愣了一下,含糊着答道:“那倒不是……” 炎夏当下心里就起了疑惑。按说这房子条件还可以,租金也不算贵,怎么会很久都租不出去呢?会不会,有什么其他的原因? “要不咱们再去下一套看看吧,这房子两室的我一个人住有点大呢。”炎夏提议道。 “好。”中介姑娘答应得很爽快。“那套离着也不远,是公寓式的,年轻人住得多,一室的租金负担也小一些。”接着,她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不过您先在这等一会儿可以吗?好久没过来了,我想再检查一下水电。” “可以,10分钟够吗?”炎夏见人家工作那么积极热情,也不好冷着脸,她不赶时间,今天能定下来就行。 “够了够了,您坐着歇会儿,我马上就好。”中介姑娘说完,自去忙了。 炎夏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的风景打发时间。 说起来,之前她着实在这个城市过了一阵昏天黑地的生活,不出门,不交际,不工作,不上网,活像泥地里的虫子。这外面的建筑物,现在看起来甚至都很陌生了。 释然和解脱,不知是何时发生的,但绝不是那时。一时身处泥沼,即使能察觉到自己不对劲,也无法立即做出好的转变。就在那泥泞中浸泡、窒息,慢慢磨,磨到身心俱疲、万念俱灰,仅存那一点点妄想的希望时,自身的状态却又在一日一日重复的日常中隐隐产生了不明显的变化。 怪不得人们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兴许就是那样一个过程吧。 “唔……等会儿去买牛奶冰激淋吧。”炎夏感到屋里的温度在逐渐升高,她又口渴得很了。夏天,果然是个易燃易爆的季节。 正当炎夏想着买圆筒冰激淋好,还是脆皮冰激淋好,耳边忽然传来了一阵阵大呼小叫。隔着墙,那声量还十分强大,如果仔细一点的话,甚至能听清其中百分之九十五的字词。她恍然大悟,原来这房子不好租出去,是因为隔音太差,又有爱高声吵闹的邻居啊! “不好意思啊,耽误您时间了,咱们这就去下一套看吧。”中介姑娘查看完电表箱,走了过来。 “哦,好……”“好”字只发出来一半音,炎夏忽然意识到,隔壁的这个声音听起来好耳熟啊!这么高亢暴躁又带着严苛压制感的声音,很难不令她印象深刻。 “再等等吧,我想看一下傍晚时候这屋子的光线变化。”她立刻改了口,买冰激淋的事也忘到了一边。 “成,那咱们就在这儿再歇会儿。你口渴了吧,我下去给你买瓶水。”中介姑娘擦了擦发边的汗,她也一样不喜欢大热天出来看房啊。 * “你听听,你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啊?爸妈养你这么久就白养了是吧?养出来一只白眼儿狼了!” “叫你别出去,别出去,非想出去。我今天就告诉你,没这个门儿!你还出息了你,还想出省了。别想了,只要你一天还是我儿子,你这个区都别想出!” “人老话怎么讲的?父母在不远游!你可倒好,是不是想着自己出去了,就不用管爸妈了,将来我们老了你就不用回来给我们养老了??你怎么这么自私?光想着自己,不想想爸妈这么多年养你付出了多少?要不是为了你,我们至于这么辛苦吗?你这样对父母,老天都看不下去!”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叫你报什么专业就报什么专业。咱家的实在亲戚都推荐那专业好,人还能骗你不成?别跟我扯什么喜欢不喜欢,以为大学是小卖部啊,喜欢什么就能买什么。读了冷门专业,将来出来找不着工作,还不如去当小工!” “哐当!哐当!” “说两句你就烦,这就是你的态度?她可是你妈,我告诉你小子,还不到你狂的时候呢!你爹还没老呢!” “想自己去外边过好日子,留父母在这里吃苦,亏你想得出来!” “滚!滚回去!看见你那副死人脸就烦!啊,给你吃给你穿,我们还给出错来了是吧?明天就收拾收拾滚蛋,出去睡桥洞去吧!不知道感恩的死崽子!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这么个倒霉催的破烂货!” “哐当!哐当当!” …… 尖锐的叫骂声和摔砸东西的噼里啪啦声接连不断地传来,中介妹子尴尬地笑了笑,说:“要不咱们就看到这儿吧,下一套虽然面积小一些,但是左右都是空着的,安静得很,绝对不会打扰到你休息的。” 炎夏的回答却出乎意料。“这房子隔音这么差,能不能便宜点?每个月再减300块租金吧。” “诶?”中介姑娘惊讶道:“你确定要租这间吗?要不要再看看?”之前的几个租户都是没过多久就受不了频繁的吵闹声,提前搬走了,她还挺担心这房子一直租不出去呢。 炎夏十分笃定,“就这套吧,便宜些我马上就签了。” “那好,您稍等一会儿啊,我尽量和总部申请一下优惠券。新用户的话是可以直接领的,等会儿通过了我发到您手机上。” “好,谢谢。”炎夏莞尔一笑,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 802号房间,里面居住着一家三口人,外加一只小狗。家长是一对中年夫妻,女人声音高亢,工作早九晚五,最大的爱好就是训斥儿子,稍有不顺心就是一顿大骂,男人声粗且厚,目测一天中有95%的时间会宅在家里,剩下的那5%不是出门买啤酒,就是出去遛狗。 狗是什么品种,炎夏暂时叫不出来,只知道是只白色小型犬,见了人就会疯狂地“汪汪汪”。偶尔在楼道里遇见它,炎夏都会下意识地往后退,天知道她多么怕狗!为什么总是让她遇见狗呢!如果仅仅是性格活泼的小狗也就算了,但……那么疯狂地叫,它好像真的想咬她。 这家的儿子就是炎夏要找的那个男孩了。目前他正在念高中,学习压力挺大的。他的父母控制欲比较强,对他管得很严。此外,他们之间对报考大学的地点和专业分歧很大。男孩不在学校的时候,几乎不怎么出门,都是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到现在为止,炎夏没见到过他有什么朋友,没人找他出去,他也不会主动出去,日子过得活像是坐牢。 这就是目前炎夏所掌握的所有信息了。 至于这里的门,炎夏也有了一点收获。 说起来,这还要感谢妹妹林梦璇。 那天,炎夏本来是出门采购一点生活用品的,没想到却在街上碰到了林梦璇。炎夏怕对方发现,当即用太阳伞挡住了自己,谁知林梦璇根本就没认出她来,或者说,她根本没把注意力放在街道和行人身上,因为她…… 22.进度回溯2 [] 鲜红如盛夏晚霞之下带着露水的玫瑰,明艳如中天月夜中绽放的花火,红唇隽永,上下唇瓣轻轻一抿间,便收敛了万千不经意的惊艳。 “嗯,这样应该差不多了吧。”炎夏对着镜中的自己喃喃道。 野生浓密的眉毛透着性格中的自信,一对水润明眸映着深空的星辉,淡淡的豆沙色腮红装点出了白皙皮肤上自然的好气色,一抹红色更是凸显了大气得体的气场。 “好了,差不多该出发了。”深吸了一口气,炎夏给自己鼓了鼓劲儿。她把桌子上的手包拿起来,从里面翻出一条细带子,穿在了包两边的隐秘装饰处,成功地将手包变成一个挎包,然后背在了身上。 炎夏提着裙子,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裙摆,尽量不让高跟鞋踩到那名贵的布料。天知道,这件吊牌都没拆的礼服裙可是她斥巨资租赁来的。 客厅里放了两个巨大的包裹,用黑布严严实实地包着,一眼看不出是干什么的。炎夏一把抄起来,一手一个,直接扛着就下了楼。 她出门时,正巧遇到了于落玉站在自家门口开门。见到她那个样子,少年颇为怪异地将人打量了一番。 这种感觉……不太友好。尽管只是极细微的情绪,炎夏仍然感知到了。很久之前她遇到过少年两次,那两次,他对人的态度还算是正常,没什么敌意,气息十分干净,但现在…… 少年开了门,扭头进了家门。说不上为什么,炎夏忽然觉得有些伤感。不过,在门打开的短暂的一瞬间,炎夏好像瞥见了一缕金光。 难道说……他的门就在家里? 这是什么奇怪的设定啊!为什么人家的门可以直剌剌地摆在家里啊?!伤感不见了,烦躁顿时升腾了起来。真的是,凭什么啊?? 等等,难道说,于落玉的直觉已经模糊到如此地步了吗?那么金光闪闪的一扇门,他日日相对,竟能毫无感觉。若不抓紧时间恢复清明,离开这里,恐怕他…… 不,也许还有其他的原因在,炎夏仔细想了想,在接收到“门”这个信息之前,她也是从没注意过其存在的。 “叮铃铃!叮铃铃铃!” 炎夏放下大包裹,从小包里费劲地掏出手机,按下了接听键。 对面叽里哇啦地说了些什么,炎夏回答:“嗯,好,我很快就到,你们先按照我给的方位图站好。对,是按时间计费,就一个小时,肯定不超出的。” 再次费劲地把手机塞回手提包里,炎夏纳闷地想:这些包也真是的,干嘛做得又小又扁,放点什么都困难,真是一点也不实用。 从小区一楼大厅走出来,炎夏叫的车已经到了。 此刻,月黑风高,正是个出门做事的好时候。 * “来了来了!”一个高个的“摄影师”喊道。 之所以称呼他为摄影师,是因为他的确抗着一台相机,但为什么是加引号的摄影师呢?原来他只是个实习摄影师,工作还没多久,拍照技术着实称不上好。 想起昨天接到的这单兼职工作,这位摄影师至今还觉得很新奇。哪有人只要求带台机器随便拍,不要技术,也不要求出片和精修的?要不是因为他现在的确是缺钱,他还真有点不敢来了。这么简单轻松的兼职,该不会是骗子骗人的吧? “大家别急,等我五分钟,五分钟后咱们就开始。”炎夏小跑过来,高跟鞋在水泥地上哒哒作响。 “那啥,顾小姐,咱们这单确实是工作时长总共一个小时吧?您来晚10分钟,再等五分钟,可就用掉了15分钟了。”摄影师问道。不止他一个人想知道,周围的其他人也都眼巴巴地等着答案。 “对,是这样,不会耽误大家的时间的。”炎夏利落地打开包裹,将里面的东西三两下搞了出来。为了不引人注意,她用的名号是顾小姐。 得到肯定的答复,不管是“摄影师”们还是“记者”们都很开心,纷纷摆好架势,做好工作准备,有的人拿出了自己的“工作牌”挂在脖子上,有的人从背包里翻出了麦克风和录音笔,还有的人掏出小镜子,对着整理自己的发型。他们是按照炎夏给的图纸站位的,三五成群地挤在一起,别说,这么一装备,还真有一种哪儿的颁奖大会即将开始的氛围。 “哎,这位大哥,帮忙铺一下地毯,对,顺着这条路。”炎夏弯着腰说。旁边一位好心的女孩儿见她的裙摆都拖在地上了,忙帮着捡起来。“谢谢啊。”炎夏顾不上这些了,她继续把折叠打光灯从包裹里掏出来摆在地上,摆好后又将一块折叠背景板弄好,立在圆形的小台子上。 “嗯,完美。”炎夏看着今晚的杰作——一个假的颁奖现场。有灯光,有背景,有鲜花,有人群,就差女明星出场了! “哎,你们在是什么活动?可不敢扰民啊!”场馆门口的保安大叔原本在值班室里休息,见到外头这么大阵仗,忙出来查看。 “我们啊,正准备拍戏呢。”炎夏随口编了个理由。“没事的,您别担心,一小时不到我们就撤了,不放音乐,也不扰民。” 保安大叔叮嘱:“行行行,你们搞快点啊,要是想在这办活动的话可得有许可证。拍戏的话,下次也要提前打招呼。这次就算了,这么晚了,看你们也辛苦,快点拍完就走吧。” “好嘞,谢谢您了!”炎夏心想,就是因为搞不定活动许可证,才大晚上突袭的啊! 礼服翩翩,红裙美人走在红毯上,虽然都是红的,但是人却依然出挑,只因她那一身肌肤实在雪白耀眼,卷了一个小时的头发也特别出彩。 在网上买的水晶奖杯被举在手上,灯光一晃看着还挺璀璨的。炎夏昂首挺胸,保持笑容,在临时组建的现场人员激烈如雨的拍摄咔嚓声中默默祈祷:一定要开门啊!这次搞得这么逼真了,真的得开才行啊! 三分钟过去了,金光之门毫无动静。 五分钟过去了,炎夏笑得脸都僵了,但门上的光竟然开始暗淡了! 十分钟过去了,摄影师的手已经开始有些微的累了,但什么也没发生。 炎夏无语望苍天。汰!模仿得像也不行吗?真的要达成才给开门? 一大片乌云忽然被风吹了过来,挡住了月亮。骗门计划,在突发的一场暴雨前夕彻底失败了。 去哪儿再搞一扇门呢?结完工钱的炎夏烦躁地想。 * “别担心了,我们再怎么多想对事情也没有帮助,不如相信他们吧。”祈风望着天空的方向,一如既往的晴朗天气却并没给人带来好心情。 “炎夏……我相信她!”清澜眼中的光未灭,语气有点重重的。“可是,剩下的人……” 已经好几天过去了,始终没有其他人回应两人盲置的投影信息,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祈风矮下身,轻轻拍了拍清澜的肩膀。“你已经做得很多很好了,这不怪你。如果这一切注定要发生,我们也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清澜还在忧郁着,祈风忽然发现前边出现了一个人影儿。“那是……” “是个斗士!”只是,她怎么是趴坐在地上的?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脚步匆匆地一起跑过去。 “需要帮忙吗?”祈风对那名黄衣斗士伸出手。“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抱歉,让你们看到我这样不体面的样子。我叫澄木,刚从下层世界做任务返回。”黄衣斗士在祈风的拉拽下起身,声线虚弱地解释道。“许是逃回来的时候耗尽了力气,我累得瘫坐在地,一坐就是一个小时。” “逃回来?”清澜诧异地问。就算是再艰难的任务,也不至于狼狈逃退吧?斗士的座右铭中可从来没有后退这个词。 “让你误会了,我并不是那种临阵逃脱的人。只是,这次的情况不太一样。”澄木眼神微暗,问道:“你们应该近期都没去过下层世界吧?” 清澜点头。 “那就对了。你们不知道,近来下层世界发生了很多变化,最大的一个和斗士息息相关。平时斗士和人们由于各种原因产生的魅影作战,人本身是看不到斗士的,斗士的攻击力也不会作用在人的身体上。在这种机制下,斗士行动自如,不受干扰,并 23.创业小夏1 [] 好家伙,原来它竟然在这儿! 炎夏扫码后打开了一个下载链接,下了一个叫做“大家喜欢的轻创园”的软件,一打开就见一扇缩小版的小金门悬浮在页面之上。啧,电子版的门也是门啊…… 不过,炎夏举着手机看了五分钟,却又陷入了深深的疑惑之中。这门短暂地出现了一瞬,就像永远来不及点开的开屏小广告一样,趁人不注意,跐溜一下就消失了。再想找,却哪里都找不到了。这叫人到哪儿说理去? 在店里鼓捣了半天app,炎夏磨蹭到太阳快落山,然后捧着宣传册骑车回到了租住的小区。从电梯间出来时,她意外地发现,隔壁803的大门竟然开着。 直觉忽然上线,炎夏觉得今天于落玉家里一定有事发生。她悄无声息地移动到楼道的一头,侧过身子,竖起了耳朵。 “早就跟你说过了,学习学习,学习为重,你都高三了要考大学了,你自己不知道吗?小孩子家家的早恋有什么好处?到时候你考糟了可是一辈子的事!你清醒一点!”于爸爸重重的声音传来,炎夏这才知道于落玉居然有喜欢的人。 低低的气压穿过门廊,一直传导到外头。半晌,炎夏听到于落玉回答:“学习学习,除了学习我是不是什么都不能干?我有多努力你们都知道,我也保证不会受到影响的。再说,我已经成年了,可以为自己负责。” “呦,你翅膀硬了?你还别不死心,就你喜欢那个女孩儿,我和你爸都知道,就是普通得不行的家庭出来的,别说现在不让你早恋,就是以后你能恋爱,我们也绝不同意你和她在一起!”于妈妈将水杯“啪”地一声砸在茶几上,接着说:“我们不满意的人,你就是在一起也给你搅和黄了!你信不信,明天我就去你学校里闹,让她们家把脸丢尽,让那女孩再也不敢偷偷跟你来往?” “妈!”于落玉似是哭喊似是哀求地喊了这么一声,炎夏听得心里难受极了。 于妈妈两手一摊,“想要我们不管也行,明天你就跟她说分手,从此之后再不联系,手机上的联系方式都删掉。好好在学校、在家专心学习,这样我和你爸也就放心了。看着你考上好大学,我们就没白操这个心。” 接着,又是半晌的尴尬无言。在此期间于爸爸喝了两口水,咳嗽了两声。 “……一定要这样吗?”于落玉终于问。 “要父母要这个家,还是要谈恋爱,你自己选吧。你要是选她,我们就当没你这个儿子,你以后爱考哪儿考哪儿,就是再也别回这个家。行了,我没时间跟你这在耗,你能请假不上课,我还得去看你姥姥。住院之前她还说呢,外孙子肯定能考好学校,以后孝顺她,我看啊,还是叫她别做梦了!”于妈妈不再管儿子,收拾了东西就出了门。 炎夏听到动静,赶紧从楼梯间往楼上走。这要是当面碰到了,还怪尴尬的…… 过了一会儿,炎夏再走回803门口时,发现门还是没关,但于落玉已经回自己房间去了,于爸爸也离开客厅去了厨房,远远的能看到人影儿。她小心翼翼地扒着门边儿往里望,竟真找到了一点门道。 于落玉的门,怎么说呢?只能讲对他来说还是有点难度的,尤其是他生活在这种父母全权说了算的环境下。想要帮他达成,肯定不能采取常规方式了。炎夏思忖着,装作正常路过邻居门口,打开了自己的房门。 * 一星期后。 这日是个大晴天,天上一片云都没有,热得人又闷又晕。 “吨!吨!”两个大麻袋被放到烤得烫脚的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怎么还没来?”炎夏单手叉着腰,另一只手熟练地从背包里取出水瓶,咕嘟咕嘟灌下大半瓶。 一辆网约车缓缓驶入视线,炎夏立即挥手示意,然后拎起俩麻袋就要往后备箱里装。 “您这是什么东西啊?这么大这么重的?”司机按下车窗问。 “不好意思啊,师傅,我刚来这边进了点货,进得确实有点多,您看,这后备箱只能装下一半……” “那你放一袋在后面,另一袋放座位旁边吧。小姑娘你是做小买卖的吗?这么大热天还出来采购,怪辛苦的。” “哎,谢谢师傅。”炎夏赶忙道谢。“我这麻袋不脏,不会弄脏车里的。” 车门被关上,发动机开始工作,坐在开了空调的车里,炎夏终于能喘口气了。闷热的空气和街边的喧闹一起被隔绝在了窗外。 没错,车子的后方就是本市有名的小商品批发市场——荣发城,盛产各种人们想得到的和想不到的小商品。各种布料、小饰品、塑料制品、铁艺制品、胶类制品、软的彩泥、陶器、模型、专业工具等,都能在这里找到。炎夏来进的货特殊一点,是各种奇形怪状的“玩具”。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炎夏在“大家喜欢的轻创园”app上闲逛了半天后,发现了很多新奇的小商铺,她点击查看商品后,居然在浏览评论时发现了微缩版的小金门logo,她想:如果自己也在平台上面开设一家店铺来售卖产品的话,就有机会收到评论,届时,也就离门的线索更近一步了。 要开商铺自然要卖东西,卖什么好呢?炎夏冥思苦想了很久。她还是了解自己的,单从兴趣爱好上她就与那些美丽的汉服啊,精致的团扇啊,可爱的耳环啊毫无牵扯。要说她感兴趣并且还能做得好的,恐怕就只有各种各样的武器模型了。 听说不少人在进行cosplay的时候都会弄齐全套,炎夏不擅长做衣服,但做武器道具还是很有天赋的。她立刻去批发市场采买了玩具原型、一些小装饰品、颜料和工具,准备在家大干一场。 “前面就到了啊,小姑娘,你这东西这么沉,我帮你拿到路边吧。”司机的话音传来。 “不用了,不麻烦您了,我自己拿得动的。”炎夏说完,动力满满地扛着俩麻袋扬长而去。夏日的晚风依然是闷闷的,夕阳将她“茁壮”的影子拖得老长。 司机师傅看得一愣,感慨道:“现在的小姑娘,力气还不小嘞。” * 橙黄明澈,炽红动人,火焰的形状被一丝一缕地勾画出来,然后又被细致地描绘出内外层次。炎夏拿着画笔,小心地蘸取染料,全神贯注地打造着手中这件艺术品。 这是一柄一人来高的长叉,叉身通体玄色,显得神秘又有质感,中间印着一枚火烧云团样的花纹,别致又醒目。叉头是一团烈焰,鲜红暖黄,热烈分明,焰火之中孕育着一枚晶亮的宝石,剔透璀璨,棱角犀利。 “好了!”结束最后一笔,炎夏将长叉放到一边自然晾干。等会儿她还得再上一层透明的保护漆呢。 “咕咕!”手机屏亮了起来,炎夏一把抓过来,果然有一条未读消息! “您的资质证书尚未办理完成,其中两项资料未通过,请尽快补充完毕,再次提交……”炎夏读到这儿,热情逐渐变成了失落。还以为有新订单了呢,原来是补充证书提醒呀。 “诶!”从桌前站起身,炎夏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这资料她已经去有关部门跑了好几回了,电话也不知打了几十通了,还是差一些没办好。去一次,说这个有问题,这个重新弄好了,又说那个有问题,就不能一次性说全了,真个叫人心塞。 看着商家端零零星星的几个订单,又算了算已经投入进去的费用和时间成本,炎夏默然了一瞬,而后又继续趴回桌前,给长叉刷漆去了。 刚起步嘛,做得不好也是正常。是不是该好好拍一下介绍图片呢?或者把详情写得再文艺一些?炎夏琢磨着,就这么忙到了深夜。 墙上的时钟走得飞快,一抬头的瞬间,炎夏低声惊呼:“已经这么晚了吗?” 凌晨两点,换好了图,改好了文案,上架了新品,又申请了证书延期的炎夏终于倒在了床上。屋子里有点暗,只有床头柜上的小兔子夜灯柔和地陪伴着她。 其实……忙了这么久,也只是身体上的忙罢了。炎夏头枕着双臂,放空着自己的灵魂。她并不为这次的小“创业”感到担忧,只是像走任务似的走一遭而已。生意不好,那就改进改进,争取多得一些好评,至于赚不赚钱、能运行多久,那都不重要。 那种感觉,就像是回家的路上顺便 24.创业小夏2 [] “睡不着吗?在想什么?”清澜维持望向远方的姿态,眼神余光却留意着身旁的澄木。今天晚上祈风负责对复原砖施加攻击,前半夜清澜来护卫望风。 “没什么。”澄木在临时“床铺”上翻了个身,神情淡淡的。“就是想起在下层世界的一些事。” 夜色深了,清澜感到旧伤又在隐隐作痛,特别是在这样安静的时刻,那疼痛陡然被放大了,愈加难忍。于是,她借着澄木的话,分散着自己的注意力:“之前你说过,人们能够看到斗士了,当时我根本没反应过来你这话的意思。后来我想,人们若是突然看到与自己如此不同的物种,恐怕会引发很多无端的排斥。” “无端的排斥?也许在最初的时候可以这么形容吧。”澄木凝视着头顶的月亮,陷入了深深的回忆。 一开始,只是一声被惊吓到的尖叫。后来,一切都走向了不可控。 “那真是十分突然的,有人在厨房里做饭,有人在浴室里洗澡,有人在和家人争吵,但下一瞬间,他们就发现了近在眼前的斗士。在人们眼中,斗士是身着奇装异服的,拿着武器的,披着失了效的隐形斗篷的怪人,也是会威胁到他们生活的人。” 随着澄木缓缓流淌的嗓音,那些情节在清澜眼前慢慢复现。 一朵小小的浪花,就只是一点水花,亿万朵浪花,就是一片不可阻拦的浪潮。 惊恐的尖叫化作了实质的愤怒,不管斗士如何解释,不相同的外表和攻击性的存在就是敌人的标配。人怎么会产生魅影?那不是说明人性存在缺陷吗?既然人不可能这样,一定是斗士有问题。他们本身就奇奇怪怪的,现在又恶人先告状,实在叫人难以忍受。 “伪装的恶魔!” “人类世界的入侵者!” “只会撒谎的异类!” 污名像笼罩在斗士头顶的片片乌云,沉重暗淡,遮蔽了日光。 激动的人们联合了起来,见到斗士便要喊打,澄木就曾见过几个斗士被人类围困的画面。 而且,更令斗士们感到辛苦的是,随着愤怒人群的聚集,他们背后的魅影变得更加强大,更加气焰嚣张了。 斗士不会无故攻击人类,即使是在自身受到区别对待的情况下。但斗士也是生物,身体也是肉做的,强大的内核并不能庇护他们免受所有攻击的伤害。在面临人类围攻和魅影缠斗的双重压力与伤害时,斗士亦避免不了自身的厄运。 澄木接着说:“我想我只是足够幸运而已。当时我任务对象是个瘦弱的女孩儿,她和家里人、朋友的关系都不算好,内心十分消耗,因而才生出了阴暗的魅影。我想她是可怜的,我想帮她除掉那些东西,但她很害怕。看得出,她是想喊人的,但不知为何她却没行动。我因而侥幸完成了任务,但也在回来的途中遇到了不少阻碍。” “这一趟任务,你一定很辛苦吧。”清澜言语幽幽。 “不,我的境况已经算是好了。”澄木摇摇头。“相比人类来说,斗士的数量还是太少了,奋斗在各自的战场中本已经十分艰难,更别说,在普遍的反对和恶意中,斗士们更难以团结在一起。有些斗士本来是有希望完成任务的,但最后却受伤战败,甚至无法返回中层世界。” 片刻的沉默。沉重在各自的心中压着,高如山岳,广如星海。 “是不是已经到时间了?”过了一会儿,清澜忽然抬起头说。“我该去接替祈风了,你抓紧时间,再睡一会儿。” “你……”澄木欲言又止。“没什么,你去吧。” 其实澄木知道,祈风已经在照顾清澜了,每次到了换班时间,她都会尽力再拖延一会儿。确实,三个人中旧伤最重的就是清澜,虽然昨天在帮助其他斗士拔除“风电索魂球”时有位斗士送了些药给清澜,但那一点点药水还是太少了。 所谓“风电索魂球”是斗士们给那会放电的圆球取的外号,一旦被球锁住,斗士便再也逃不脱反复的电击折磨。清澜曾用自己的水元素力来攻击球体,试图移除它,但却毫无作用。七天,被锁住后如果七天还没到达下层世界,斗士将会遭受剧烈得难以承受的攻击。 静谧的夜色中,澄木艰难地合上了双眼。休息是必须的,不仅为了自己,也是为了祈风和清澜。在她身边躺着一个包裹,里面装着清澜随身携带的镜子。随着身体消耗的增大,清澜已经没有力气来联系炎夏了。那面镜子上,她的气息在慢慢减弱,逐渐化散成岸边的泡沫,风一吹就淡了。 * “叮咚!”“叮咚!”“叮咚!”…… 无休止的消息潮水一般涌入炎夏的手机。 刚塞了两口包子的炎夏赶紧囫囵个吞咽了下去,急慌慌抽了张纸擦手。说实话,这真的让她挺不习惯的,过惯了订单冷清的日子,这么多客人找上门可真是叫人手忙脚乱。 “唔,让我看看……”炎夏翻开未读列表。 一位粉红色头发头像的顾客留言:“请问这款粉红色的“纷纷珊瑚之夏”什么时候有货呀?需要很久吗?” “那款因为材料的原因,短时间内不会到货哦,亲,如果喜欢店内的宝贝,可以看看新上的款哦~”炎夏噼里啪啦敲下这两行字。一个人又要创作又要打包发货又要当客服,可是累坏了炎夏,不过她的打字速度确实是练出来了,一分钟回复好多位顾客都不打磕。 列表接着下滑,又一位蓝色头发顾客留言:“我已经下单了最新款的“夜色漆光”长叉,但是看到平台上上了新的优惠活动,如果再买一单的话,可以合并订单算优惠吗?” 嗯……炎夏想了一下,回答:“这个不行哦,亲,平台的活动我这边是无法修改规则哒,需要一起下两单哦,或者可以取消一单然后再重新下单。” 手指在屏幕上划呀划,漫长的列表仿佛没有终点。坐在桌前集中回复了一个小时的炎夏忽然想:怎么就会突然火了呢? 解答她疑惑的是偶然映入眼帘的一则评论——“速度拿到桑荒大大同款!还尝试了一下店里的新品,是好看的,而且性价比超高!”配图则是炎夏熟悉的手作武器“漫漫樱华”,她店里很早就上了的一款樱花粉的塑料制长枪。 桑荒?炎夏在网上搜索了一番才知道,原来他还是个挺知名的coser!肯定是有人认出了桑荒手拿的特制武器上有店铺的商标,才特意搜索了名字来买同款的。想不到她这个小店铺有一天竟也能蹭一把热度。 墙角堆成一堆的打包盒已经快要放不下了,炎夏揣好手机,暂时忽略那些急促的消息提醒,抱着盒子去快递站发货。 “小姑娘,又是这么多大盒子啊?”快递站老板是个有点瘦的热心大婶,见炎夏来了,老远就出来搭把手。 炎夏忙不迭道谢,然后解释道:“最近客户下单多了,还得麻烦您发一下货。” “这有什么麻烦的,都是正常工作。你在网上提前下过单了吧?我再核对一下信息就好。”大婶摆手让炎夏坐着等等,说她马上就好。 “这些今天都能发出去吧?”今天炎夏来得有些晚,她有点担心隔天发客户会等得急了。 “哎呦!”她还没等来回答,耳朵上就突然一疼。下意识地捂住耳垂,炎夏这才发现,有个小孩子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正盯着她的红色耳钉。 “对不住啊!”大婶赶紧道歉,然后又拉着孩子的胳膊说:“你这孩子,怎么能乱掐人?我是这么教你的吗?快点给人道歉!” 孩子不吭声,依然目光炯炯地盯着炎夏的耳钉,手竟然还想再次伸出来去够。 “说你不听?你想怎么的?想上天啊!”大婶怪不好意思的,作势就要当着炎夏的面打孩子屁股。 “没关系的。我没事,我还有事没忙完,既然您核对完信息了我就先走了。”炎夏平静地说。 “哦,那你慢走啊,对不住!快递今晚之前我都帮你发走!”大婶还在后边喊。 炎夏的淡然并不是因为大度,只是她清楚地知道,小孩子只是环境意志的承载者而已。这个世界向他反射了什么,他就会毫无保留地反射出去。 不过,他就这么想要她的内核吗? * “于落玉!你等一下!”炎夏发完快递又去采买了一堆材料,回家的时候正巧遇见男孩正在开门。 “ 25.创业小夏3 [] “大家排好队,参与B区拍照活动的一个一个来,这边排队,这边排队!”炎夏手拿一支仙女棒,指挥着蜂拥而来的客人们。仙女棒是她为了这次的活动特别制作的,通身粉嫩嫩的,还长着两个洁白的小翅膀,已经有不少顾客询问店里是否有同款在售了。 “请问,我刚来,是先在手机上取号,还是先排队啊?”一个声音挤进炎夏的耳朵,她抬头一看,一下子就被那一头亮眼的蓝头发吸引住了。不仅如此,这位小姐姐全身都很吸睛呢,一米八的大长腿配着白色长筒高跟靴,装饰精美的蕾丝衬衫搭着紧身短裤,蓝白相间的项链中间系着小丝带,脸上的妆容也超级细致美丽。 “先取号,取完了号可以逛一逛,差不多到时间了再去排队就好了。”炎夏笑眯眯地回答。她对长得好看的人实在是没什么抵抗力。 “好的,谢谢姐姐。”蓝头发甜甜地道谢,炎夏心头一热,她被叫姐姐了呢,真是新奇的体验。 “诶,那边怎么乱成一团了?”噪杂的人声传来,炎夏在欢乐的音乐中准确地定位出了问题的发生地,她赶忙迈开长腿,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去。 此时的小广场上热闹非凡,原本空荡荡的场地被布置成了一处森林秘境的样子,随处可见的立牌、气球和鲜花都成为了活动参与者最好的拍照背景。梦幻而柔和的灯光如星辉一般洒下,不论你是想成为一名月光下的精灵,还是想变身为一名热爱未知的探险家,都能得到片刻的满足。 “各位顾客们,如果需要和摄影师特别沟通,可以提前准备好自己的要点哦,这样进行起来就会更高效了!”炎夏大声提醒着。“每位顾客拍摄时间为15分钟,到了时间摄影师都会休息一会儿,在休息的片刻照片就会由助理进行导出,这时大家就可以去助理那里挑选照片了。照片会以邮件的方式发送给大家,24小时内就会收到了。”她引导着拍完照的顾客走向一旁的助手亭,而后向忙碌的摄影师点头示意,让他在拍摄间隙抓紧时间休息。 雇一位技术好的摄影师不容易,为了保证全天的活动效果,炎夏可不想在中途就累坏了他。 说起来,拍摄照片环节是这次活动的一个要点,也是最大的亮点。炎夏特意聘请了一位摄影师来到现场,为精心准备一番的coser进行拍摄。大家拿着炎夏家小店的特制武器,摆出最帅气的pose,再由专业摄影师掌镜,拍出好看的照片。再之后,拿到底片的coser就可以自行进行修图,发布在社交媒体上了。 忙碌的仙女棒挥来挥去,炎夏除了指挥现场的秩序,时不时地还会去和顾客们交流一下。 “今天的活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拿得趁手的武器?”她绽开灿烂明媚的笑容,顾客们都不好意思拒绝回答了。 “很不错呢,不过赠送的小挂件要是能选择款式就更好了!”被问到的几名少女中有一位粉色头发穿格子裙的回答道。 “这个嘛……”炎夏扬了扬手中的小球,“盲盒挂件不是更惊喜一些吗?” “要是这样说的话,确实有些惊喜感也挺好的。”粉头发似乎接受了炎夏的答案。 “如果对这次的活动觉得满意,别忘了去平台上留个好评哦。”炎夏再次笑眯眯。 “你看,我们都已经评过了。”粉头发举起手机给炎夏看。“刚才我已经在助手那里看过底片了,拍得还挺有氛围感的,你们这活动还挺用心的。” “玩得开心就好。那边还有自制下午茶的摊位,如果得闲了可以亲自去试试哦。”炎夏热情地招呼着少女们。 她的笑容一直挂在脸上,但若是仔细看的话,一定能看出她的肌肉都有些发僵了。为了今天的活动,为了200条好评,她是彻底豁出去了。 要怪就怪那张突然出现的小卡牌。本来炎夏小店的销量已经有了起色,评论也有逐步向好的趋势了,但不知是惹了同行嫉妒,还是惹了有心人非议,有一伙人天天到她店里刷差评,把好好的销售都搞差了,本来很有意愿的买家看到那么多恶评也都心生忐忑,不敢下单了。 除此之外,炎夏还怀疑这件事和那位突然出现的收购者有关。卡牌出现后的第二天,有个人给她打来电话,称要收购她的小店,要炎夏把店铺转让给他。炎夏就靠着店铺收集好评了,怎么可能在经营正好的时候转给他人?她拒绝得干脆,但第二天店铺的评论区就开始有捣乱的人了。 还真是让人不能不多想呢…… 不过好在她也不是真的想创业。有人捣蛋怎么办?当然是在最快的时间内实现目标了! 请摄影师,请助理,布置场地,发布宣传免费活动,赠送小挂件,赠送自制下午茶资格,给予美好活动体验!炎夏就不信,她不求收益,只求好评,让大家免费体验,亲眼看到产品的质量,好评能不如雪花一般来? 热闹而又轻灵的音乐如喷涌的泉水,一波一波,将活动带向更加极致的欢乐。 几个少年围在一起私语阵阵。 “快看快看!桑荒居然也来了!居然亲自来捧场诶!我们快去找他合影!” “在哪里在哪里?!哦!看到了,快走快走!” “快,晚了就抢不到机会了!” “嗯……”炎夏满意地看着店铺里的实时评论图片。“现场拍得不错,好评也接近150条了,再加把劲,马上就能收工了!” * 清晨,很安静,窗边的飞虫累了一晚,也不发出鸣叫了,只悄悄地爬行。 “叮咚!”“叮咚!”门铃响了。炎夏谨慎地趴在门后,注意着外边的一举一动。 “谁啊?怎么大清早的。”于落玉的妈妈嘟囔着打开了门。 “您好,我们是物业的工作人员,有人给楼管发了消息,说看到你们家的车在地库被磕碰到了,这个你知道吗?” “什么?!老于!老于!”于妈妈赶紧喊她老公。“咱们马上下去看看!” 物业的工作人员和于爸于妈一起坐电梯下了楼,这时候炎夏看准时机,立刻行动了起来。 高考已经结束,分数也公布下来了,于落玉一天前就在父母的“指导”下填完了志愿,今天他难得放松,一大早就出去打球去了。于妈妈还没到点上班,仍在家中,于爸爸中年失业,每天闲在家里,轻易不会出去。 炎夏从卧室的窗户攀了出去,小心翼翼地通过开着的窗子,进入到了于落玉的房间。在这一层楼的户型中,她家的客厅和男孩的卧室正巧有一半是挨在一起的,剩下的一半则是于家的客厅。 这么做虽然有些不太好,但炎夏暂时顾不得这么多了。她不是去偷东西,而是去帮于落玉改志愿的!为了今天的这十几分钟空档,她不仅捏造了于家车辆被剐蹭的证据匿名发给物业,还提前一天就在夜里给于落玉的卧室窗做了手脚,让窗户暂时关不严、关不上,为了确保于落玉不在屋内,更是通过楼下李大妈拐着弯地提醒他篮球场只有今天早上有空位。 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自己的身体,炎夏以灵巧的身姿爬进了卧室。清晨,这个时间正好,邻居们还在熟睡,系统里的志愿也还有1小时的确认时间。 果然,炎夏猜的没错,一打开电脑就是系统页面。她轻巧地移动着手指,照着墙面上闪闪发光金门的指引,一分钟内就完成了志愿修改,三分钟内系统就确认完毕了。 悄无声息地关好电脑,炎夏返回自家客厅,心里的紧张终于平息了下来,只不过,还是有一点点不舒服就是了,毕竟篡改别人的志愿什么的……听起来真是一件很不道德的事呢。炎夏安慰着自己,她是为了救于落玉离开这里,本人也并没什么坏心思,别想太多了。 二十分钟后,于爸于妈返回了自己家中,炎夏隔着墙壁听着他们的声音。 “到底是谁这么无聊,搞这种恶作剧?真的闲的没事做了!”于妈妈抱怨道。 于爸爸安慰她:“诶呀,车没事最重要。幸好没事的,不然又要报保险,又要搞什么的,麻烦死了。现在不是很好吗?” “不行,怎么能就这么被人 26.物极必反 [] “清澜……你瘦了好多。”炎夏几乎是一眼就辨别出了姐姐的变化。“让我看看你的伤。”她拉着清澜的衣袖,想检查一下,但随即意识到周围还有其他人在。 “我的伤先不忙。”清澜四处张望了一下,确保附近没有危险,才接着说:“你们刚出来,还不知道这外头的情况。” 一旁的祈风见到于落玉出来,眼神中也是欣喜中掺杂着复杂。高兴的是,人好模好样地离开了轮回录,难过的是,现下的世道确也没比轮回录之内好多少。 “咱们先找个僻静的地方,落玉和炎夏也好歇歇精神。”祈风建议道。她的眼角残留着连日来的辛苦,在连轴转的逃亡和攻击中,一对眼眶渐渐变深变红,整个人显得疲惫极了。 “那……那个该怎么办?”澄木看着不远处那片复原砖。就算三个人轮流攻击,这些砖也还是毫无破损的迹象,总是孜孜不倦地一遍又一遍愈合起来。是祈风用了风元素之力将钩索抛入上层,三人才从这个狭窄的入口通行的。到了上层,清澜和澄木又合力将一块巨石塞到了复原转之中,这才保下了这个出入口。 “无妨,应当还能撑一段时间。”清澜打量着巨石之上附着的元素力说。如今上层世界和中层世界之间的通道绝大多数均已被关闭,这个小小的口子,也许是为数不多的几个之一了。 彼时,这里的黎明还未到来。四合的深黛之中,一行人放轻了脚步。上层世界依然是死亡使徒的地盘,只是数量比中层要少一些,他们仍需万分小心。 待走到了那无比静谧的幽夜深处,清澜就此停住了身。“相信你们已经察觉到不对劲了,对吧?” “没错。”炎夏回忆起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觉得像是陷入了一场深沉的噩梦。“轮回录本是让斗士重拾精神能量的存在,但在那里,我们所经历的,似乎是一个反向的极端。毫无准备的失去、突发的急转直下的变故、不断排斥我的本性却又想以自身的热度融化我的环境,还有很多很多……” “虽然不知道你们具体都经历了什么,但我想,那不会很好受。”清澜又一次看着炎夏。站在清澜眼前的的这个妹妹,是从那么多挫败和困苦之中走出来的全新的一个人了。 于落玉这时也终于拨开了脑海中的迷雾。“对!虽然我一直都只停留在一个观光站,朝夕相处的对象只有父母和同学……正常来说,父母虽然受限于自身的一些条件,会以自己的方式爱孩子,但大多数时候还是会令孩子感觉到自己是被关心着的,不像在里面时,我只能感知到压抑和控制。” 祈风听到这,也不由得用怜惜的目光看着曾经最好的同伴。 “嗯。”清澜点点头。“一开始我只是察觉到了你的状态不对劲,急于想和你取得联系,后来我得知了轮回轮在过去的几千年里其实早已存在反转和同化机制,再加上中层世界和下层世界所发生的变化……”清澜虽然对炎夏抱有十分的信心,但说实话,现在看到好生生的妹妹站在眼前,她也有点快要抑制不住自己的泪光了。 “也就是说,如果我们没能及时出来,今后就会一直留在录内?”于落玉惊诧万分。此刻,他既庆幸又后怕。他知道,若不是炎夏动手帮了他,他可能再也无法和祈风相聚了。 “恐怕是这样。而且,越到后面,同化的力量估计也会更强,录内的环境就会更加恶劣,叫人不好挣脱,”清澜话音沉重。“轮回录运转异常,使者们禁止我们远程探望,就连进入上层世界也越来越难了,所有入口都被层层盘查,我也是靠这个镜子,才能联系上你们。不过……其他的斗士也许就没那么幸运了……” 所有人都默契地沉默了片刻。远处的天幕逐渐显示出几许青灰,这夜,倔强地保留着最后的残渣。 “到底发生了什么?”于落玉不解地问。也许,还有一点愤怒。 “我们也不确定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祈风无奈地摇摇头。“在我的印象中,最先变化的是下层世界。随着熵浓度的增加,魅影数量激增,力量愈强,斗士们执行起任务更加艰难了。接着变化的是中层世界,所有的伤者都难以得到有效治疗,清澜的旧伤甚至拿不到一瓶像样的药水,斗士们都在默默地硬撑。新斗士不再出生,取而代之的是欲将斗士杀之而后快的死亡使徒,而使者们,对此视若无睹。” “不,与其说他们是视若无睹,还不如说他们是使徒们的帮凶!”澄木愤慨万分。她实在难以忘记那些同伴们在风电索魂球的电击之下所露出的痛苦神情。即使斗士们没在使徒的血洗下死去,也会在那种难熬的痛苦中被驱赶到下层,而那里…… “澄木是最近才返回中层世界的,据她所说,现在的下层世界已经变身为所有斗士的人间地狱。”清澜接着说。 “不知为何,人们开始发现熵减斗士的存在,人们开始惊慌尖叫,开始愤怒反对。魅影的力量在肉眼可见的增强,斗士们只能在喊打声中艰难地战斗。疯狂的人群不仅阻碍着斗士,影响斗士实力的发挥,更是直接对斗士造成了伤害,导致后者死伤无数……”尽管澄木不愿回忆起一丝一毫那些经历,但每当午夜梦回,它们却总是侵蚀着她的心脏。越不敢想,越是荼毒。 空荡荡的中层世界,炼狱一般的下层世界,断绝交通的上层世界,吞噬一切的轮回录。世界的画卷就这样突兀地被平铺在眼前,失去了远观的朦胧之美,露出了原本狰狞的面目。 依稀晨光穿透云层,点亮了几名斗士的眼睛。炎夏远眺着天际那模糊的边界线,喟叹道:“世界,开始走向了反面吗……” * 薄薄的雾气腾挪升腾,模糊着斗士们眼中的世界,悠远的空之钟发出巨大而沉闷的铃音,余音萦绕在旭日将出的地平线。 翻飞的裙角沾染了深色的血污,炙热的火花烧不尽这天下间明晃晃的晦暗。 灰烬,带着余温,轻轻飞过炎夏的眼角。她的脸庞坚毅明媚,不会轻易染上凡尘。 “没事吧?”炎夏扶住清澜。五个人一行还是太惹眼了,就在刚刚,他们遭遇了一场死亡使徒的突袭。 清澜摇摇头。“我已经习惯了。” 习惯了什么呢?带着伤躲来躲去?还是不得不迎接随时可能会来的袭击?炎夏的心里像在滴血一样。该死的,这见鬼的地方,究竟还能不能让斗士好好生存了! “你受伤了!”这时,祈风小声呼道。 “抱歉。”仍蹲坐在地的落玉仰起脸。“我的状态不佳,给大家添麻烦了。”他知道,由于之前在轮回录内消耗了大部分精神,现在的他,力量仍没有得到恢复。 “这不是你的错。”澄木拉他起来。所有人都只是受害者,没有人该为这一切负责。“真正该给出解释的,是那些使者。” 谁都知道,使者是规则的执行者,他们清楚这世界从大到小各种各样的规则。他们,是距离真相最近的人。 “你说的对。也许答案,只有他们知道了。”炎夏眼中忽然闪烁起不灭的虹光。“所有这一切的苦难和牺牲,难道不值得一个回答吗?” “炎夏……”清澜真担心妹妹会一时冲动,和使者爆发冲突。 “炎夏说得没错。这残破的一切,必须要有个理由!不然,我们这些人,又算是什么呢?”一向冷静的祈风看着捂着伤口的落玉,眸色渐渐深沉。 “对!凭什么使者可以高高在上,冷眼旁观,任由斗士们死的死伤的伤?!”澄木也激动起来。 炎夏这时候反而冷静下来了。她是真的想过很多次,不是一时的冲动。她就那样定定地看着清澜的眼睛,认真地告诉她:“清澜,现在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无法再当个毫无知觉,随着规则被动而生的人,即便我们忍受着无休无止的争斗和愈加困顿的现状,结果也是一样,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糟。” “那好吧。既然是你决定要做的,我支持。”清澜只得点头答应。就像妹妹所说,一切已经这么糟,似乎也不会有更差的后果了。 …… 一个小时之后。 “告诉我们,上层世界到底接到了什么样的指令?或者说,按照你们所理解的规则,现在是在做什么?”炎夏目光灼灼,盯着那个被五人合力制服的落单使者。 “你们这些鲁莽的斗士 27.过载人间1 [] 此间的太阳渐渐升高了,灿烂的阴影打下来,将使者置于半明半暗之中。 面对众人的疑惑,他笑而不语。他好像在说:“猜不到吧?这世界的谜题,即便是被放在了眼前,愚蠢的人也不能完全理解。” 澄木气得牙痒痒,“使者,你,你们,就不害怕正在发生的一切吗?真的就那么无所谓吗?如果斗士全都消失,对你们又有什么好处?!” “害怕?”使者好像听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笑话一样。“害怕有什么用?规则轮回运转,岂是人说害怕就可以改变的?至于好处……”他停顿了一下,“确实没有。使者只是规则的拥趸,规则的正常运转就是最大的好处了吧。” “呵,又是规则。”祈风不屑地扬起下巴。“你口中所说的规则,究竟是匡扶正义的圭臬,还是别的什么,又有谁真的知道呢?” 是啊,毕竟奋不顾身战斗的斗士们正在被清剿,而那看不见摸不清的规则却正是导致这种结果的原因。 这位使者,好像什么都说了,却又像什么都没说。 唯一能确定的是,环境在发生着剧烈的动荡。就像风不可能总是朝着一个方向吹,世界的改变也是在所难免的,只是习惯了过往的人们总不能在第一时间适应罢了。 寻一个理由,寻一个为什么,有时候可能只是“个体身处变化之中,无法确认自身安全”的苍白无力的坚持吧。 在斗士们目光之锥下的使者很是不赞成地摇头,道:“即使你们蔑视规则,但仍时时刻刻处于规则的影响之中。你们还是不明白,它并非永远戴着匡扶正义的枷锁,它也并没有一成不变的注解。一切都会在时间的长河里恒常变化,它,便是掌管着无常与有常。” 炎夏与清澜对视一眼,均不太理解使者话中之义,其他的三个人一时也没什么收获。 “好了!这次的闲聊也够久了。”使者忽然严正起来,厌恶地拍了拍洁白制服上那不存在的灰尘。“为了保证之后的使者不会在执行规则的时候撞见你们这样的麻烦,我想,是时候给个结尾了。” 随着使者最后一个字的话音掉落,五个斗士发现,他们脚下的地面忽然开始龟裂! 不好!他们只顾着解决眼前的疑问,竟没发觉使者何时在背后使了坏! 摇摇晃晃的晕眩感袭来,深刻而巨大的裂缝几乎瞬息之间就将斗士们“包裹”了起来,在陷入最深最深的漩涡之前,炎夏最后看到的是使者面无表情的脸,是清澜焦急又忧伤的眼神,是其他斗士狼狈跌落的姿态,是太阳那并无温度的一缕余晖。 “下去吧……下面才是所有人的归宿。”使者面朝阳光,低低呢喃。在他面前,伤口一般的窟窿逐渐愈合,在那之下,新的伤口再次出现,又再次愈合。 远处的水菁柱渐渐染上了更深沉的蓝色,翻涌的气泡蹿腾着,旋转着,传说着一个时代的结束。 少的反面是多,繁荣的反面是凋敝,万物都有周期,一旦走向了一个极端,就是另一端的开始。只不过……由衰到盛到可能要历经很多年,反之,则可能只在一瞬间。 * “唔……”好疼! 随着感知的复苏,刚刚睁开眼睛的炎夏只觉五脏六腑移位了似的,浑身疼痛。 手指触到身下的东西,她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巨大的荷叶上。眨了眨还不太适应光线的眼睛,面前的绿意从模糊一片渐渐变得清晰起来,叶子的脉络、植物的根系和未开的花苞都变得鲜明了。 勉强撑着自己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炎夏观察着她所处的这一片地区。 记得,她和清澜,以及其他几名斗士被使者从上层世界抛了下去,后来又穿过了中层世界,那么这里应该就是……下层世界。 炎夏的第一感觉是安静。周围没有人类聚居的城市那种繁闹之音,更没有明显的人类活动痕迹,环绕耳边的只有微弱的虫鸣和时不时传来的几声清脆鸟雀之语。 第二感觉是隔离。这片连绵的荷花池虽生得繁茂,但仿若处于世外幽静之地,地势深陷,远离天光。站在高低错落的荷叶之上,向下望是涟漪阵阵的水塘,面积极大,向上探却是收窄的圆形“窗口”,将视野禁锢在了一方天地。 “清澜?”“祈风?”“澄木?”炎夏呼唤同伴,却只得到阵阵回音,看来他们是在下降的过程中散开了。 盘腿沉坐,炎夏试着用自己的内核传导共鸣,火红的丝线如一只只嗡嗡飞舞的炎雀,四散而出。 什么都没感应到……是太过遥远了吗? 一般来说,斗士们在下层世界中只要相隔不算太远,靠内核共振都能互相联系上,至少能感应到彼此的位置和方向。但下层世界毕竟很大,在茫茫大陆上找到特定的人还是有点困难的,若是一点收获也没有,那也很正常。 按照澄木的说法,现下的下层世界已经极度混乱,斗士们和生活在这里的普通人类也已不能各自相安。清澜还带着伤,若是遇到危险……炎夏简直不敢想象那会是什么后果。 在一股无法抑制的躁动和焦急中,炎夏的身体被驱动着走向出口,但她的精神却又在提醒着她:能量并不充足,并不足够支撑她踏上寻找伙伴的路,甚至还不够她成功离开这片荷塘。 在软软地瘫倒下来之前,炎夏最后的念头是:她一定要尽快恢复,尽快找到清澜! 使者不明不白的解释不但没有让炎夏释怀,反而更让她怀疑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清理”的程序究竟会进行到哪一步?斗士们是否尚有一丝存活的空间?不管发生什么令人惊掉下巴的事,她都要先一步与清澜汇合。共同经历的即使是痛苦,也好过孤单单地承受,孤单单地死去。 隐隐约约的香气飘过鼻尖,是恬淡清纯的花香。一醒来就情绪剧烈波动的炎夏在这股香气中再次昏迷了过去。 莲塘之外,日头正缓慢地移动着。若是跳出此地,以俯视的姿态观看下层世界,那么一定会发现,在被浓郁密集的无序熵增充斥着的这片陆地上,这莲塘可算得上是难得的静养之地了。少人烟,少纷争,无魅影,唯静香。 而与此同时,颐清澜在一种异样的感觉中醒来。 一种浓烈的刺鼻味道包围着她,让她无法再安心地昏迷一秒钟。生性爱洁的斗士最是忍受不了污浊不堪的环境,无论是在中层世界还是在下层世界。 “额……”喉咙因为吸入了刺鼻气体而感到难受,像是被什么脏东西糊住了一样。 清澜站起来,一袭水蓝色衣裙在整片晦暗的海岸上显得那么格格不入。还好落下来的过程中她没受什么额外的伤,此时行动尚且算方便。 “这里是蓝佑海滩?”皱起的眉头浅浅盛放着惊讶与疑惑。上次她来的时候,这里还不是这个样子。 那时候,海边是人们热衷的聚集地,到处都是遮阳伞和沙滩椅,到处都是嬉戏玩闹的孩子,蓝佑海从不缺少明媚的阳光和清脆的笑声,也从不缺少仰慕它的清澈广阔之人。 可现在……清澜打眼望去,一个人影也没看到。 在下层世界,蓝佑海虽不算体量最大的海,但也属于十几个海体中能排得上号的了。能让这样一个海滩在短时间内发生巨变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呢? 一阵强风随着海浪吹来,清澜赶紧遮住口鼻,整个人往后退去。 翻涌的浊浪带着腥臭味,挥舞着发黑发黏的湿润触角,奔袭的污水失去了湛蓝的底色,不再有一丝一毫生命的气息。那一浪接着一浪送到耳边的声音,似哭泣似怒吼,连绵不绝,震彻人心。 待到风浪变小了一些,眼前的景象却变得更加陌生——一片青黑色的死鱼聚集在岸边,密密麻麻,翻着肚皮。在灰暗的天空下,漫长的海岸线就像一位饱经风霜的老者,露出了他那疲惫不堪而又无比暗沉的褶皱。 “呀!”后退的过程中清澜好像踩到了什么,乍一看像是一块残破的广告牌。已然破旧不堪的板面上写着一些不甚清晰的字词,边缘被污渍浸染,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28.过载人间2 [] 多么奇怪的天气。 清澜走在半旧的小径上,只觉干热扑面而来。明明天空中乌云密布,阴霾暗涌,地上的生物却感受到了炙烤一般的热度,体表温度急剧升高。 在经过了两间废弃的实验室,又见到了一波满身疮痍的流浪者之后,清澜抵达了一个小聚落的边缘。之所以叫做小聚落,是因为这里有一小片看起来还算像样的建筑,虽然外表是朴实粗旷风的,但看起来功能分区齐全,各类清澜看不懂的设施都在正常运转着。 走了这么久,其实也才刚刚脱离两大基地的管辖范围而已。如果清澜没记错的话,这里应该隶属于千林国,算是底层世界的几大强国之一了,如今国内居然也成了这种样子…… 内核共振依然毫无反应,暂时谁都联系不上。疲惫不堪的清澜不准备继续往前走了,她现在这样,即便是什么都不做都会感到异常疲惫。这就是所谓的内耗吧,因为难以接纳外界的环境,并且自身的状态不佳,仅存的力气都只好用来维持生存,所以很难再掏出一丝气力用来做事了。 清澜寻觅着,想找个稍微干净一些的地方来休息,却突然听到了响亮的哭嚎声。 “呜呜呜!呜呜呜!”稚嫩的嗓音划破寂静。 怎么会有幼童?清澜疑惑着往声源走近。呀!她有危险! 随着被低矮枯木遮蔽的视线逐渐变得清晰,清澜看到一个两岁左右的小女孩正坐在地上狂哭不止,而在她几十米的地方,一只被哭声吸引而来的变异狐狸正虎视眈眈,随时准备亮出它锋利的爪子! 来不及想太多,清澜几个箭步蹿过去,护在了孩子前面。身后的哭声还在继续,而对面变异的狐狸张开嘴,露出了上下两排尖锐而细长的灰色牙齿,对清澜发出“嘶嘶呀呀”的警告,它的灰褐色长着斑点的尾巴警觉地竖着,却并没有率先进攻的意思,似乎正在评估对手的实力如何。 “噗!”一团颜色不明的液体朝着清澜喷射过来,是狐狸在试探!恶臭的液体不光令人闻之作呕,看一眼都会觉得污染了眼睛! 水元素凝结在指尖,清澜迅速地打出了一片水幕屏障,淡蓝色的光将她和孩子包裹了起来。她真没想到,有一天,用来对付魅影的攻击居然用在了变异兽身上。 水幕不仅拦住了污浊液体,更是唬住了对面的狐狸。它被蓝光劈头盖脸地击中之后呲牙咧嘴了一番就狼狈而逃。 危机暂时结束,清澜这才有空抬手擦擦额头的虚汗。虚弱而无力的身体提醒着她,短时间内还是尽量别发动元素攻击为妙。 唔……腰间的系带忽然有点沉。清澜低下头,就见一双小手正扯着她的裙子。手确是幼儿的,只不过不是清澜印象中那种白嫩嫩胖乎乎的,反而枯瘦赢弱,泛着营养不良的不健康的黄。她再一转头,就对上了一双漆黑而执拗的眸子。 这么小的孩子,还不可能产生魅影,但不知为何,清澜却觉得,那双眼看得久了、深了会令她略微不适。 清澜把系带一点点从孩子手中抽出来,那上面已经被攥得起了褶子,抽到最后一截的时候,已经停下哭声的孩子竟又放声哭嚎起来。 “怕怕!怕怕!”这次孩子清晰地表达了自己的情绪。她害怕,不想让清澜走。 这下清澜为难住了。她本无意参与人类之间的事,救下孩子也只是出于单纯的好心,根本就来不及考虑救下来之后孩子该怎么办啊。 “你的妈妈呢?或者你爸爸在哪儿?你认识回家的路吗?”她问孩子。而对方仅仅左右摇晃着一头稀疏的黄发,大声哭着,就是不再吐出一个字。 “西西?”这时一道女音随着脚步声传来。“原来你在这儿!西西!真让妈妈担心死了!” * 半个小时后,清澜无奈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之中。 现在她正处于一个小聚落当中,是孩子妈妈领着她来的。一开始清澜是有些抗拒的,毕竟现在的人类对斗士的态度实在不够友好,但那叫西西的孩子一直紧紧地扒着她,孩子的母亲又不断道歉恳求,说孩子受了惊吓,太过害怕了,还请她一起回去坐坐,哪怕就坐一会儿,等孩子稍微缓过来一点她就可以自由离开。 清澜犹豫了,半晌没做出回答。那位妈妈立刻向她保证,他们的聚落绝不会为难斗士。他们的规模很小,连像样的武器也拿不出几件,聚落内还有老弱妇孺,即便想对她怎么样,也没有能力。 面对孩子漆黑的瞳仁,清澜勉强答应了。现在“西西”正在熟睡,手里依然抓着清澜的裙子,而西西妈妈则不知道出去忙什么去了,简陋的屋子里只有一大一小两个人。 看得出来孩子很不安,睡梦中她一直翕动着嘴唇,没有扒着清澜的另一只小手反反复复地抓攥着,像是河边的旅人在努力留住转瞬即逝的水波。 “真不好意思,叫你等久了吧,这孩子,总是这样叫人操心。”孩子妈妈推门进来。 清澜摇摇头,反正就是几个小时的功夫,她还是等得起的。 “如果不嫌弃的话,我可以邀请你一起吃晚饭吗?等会儿我们的领队还有其他人都会到餐厅去,我也会带西西一起去。哦,对了,还没向你自我介绍,我叫穆迪伽,或许你可以叫我阿伽。” 她那样微笑着和清澜说话,让后者很不习惯。和人类的沟通……清澜还不算很适应。在之前的所有任务中,人类看不到斗士,而斗士只专注于解决魅影,双方自然也就不会沟通。因此,当穆迪伽这样热情地招呼清澜时,她甚至不知道该做出何种反应才足够恰当。 “阿……伽,你的孩子西西她,为何会独自出现在荒野之中?这未免也太危险了。”清澜没有第一时间答应,而是率先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这个……”穆迪伽显得很难过,愧疚地说:“是我的问题,我没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尽管我很想时时刻刻都和西西在一起,但这个聚落实在容不下吃闲饭的人,西西已经在拖累大家了,我要做事的话,不可能一直把她带在身边。之前她不会走的时候还好,可现在她能到处乱跑了,我……” 清澜见她那样难过,安慰道:“原来是这样。别担心,等西西渐渐长大一些她就会理解你,也就不会再乱跑了。” “嗯!这次多亏了你,要是西西出了什么意外我真不知道怎么办好了。请你一定跟我一起来去餐厅,聂领队想要亲自向你表达谢意。” 穆迪伽再次邀请,清澜不便再拒绝,于是在西西醒来后三个人一道出发了。 * “头儿,这次真的能行吗?”韩肖天大大咧咧地翘着二郎腿,问聂如常。 “不管行不行,都要试一试。”聂如常回答。 “可是我怎么觉得这么不靠谱呢?那些斗士又不是傻子,和人接触多了,总会听到一星半点消息的。”韩肖天一边拍着自己瘪瘪的肚皮,一边嘟囔。 “我并不那样认为。”聂如常瞥了两眼韩肖天那身磨损已经很严重的吸补服,道:“信息虽然是流通的,但一定会存在消息差,这个世界上的事就是这样,因为不对称不透明,所有才有操作的空间。” “呵,这么自信,那就希望我没白白出力吧!方圆十里的杂草、毒沼和破烂可不是那么容易清理的,至少短期内我不想做第二次,有没有用的,就看这一回吧。”韩肖天不住地抖着一条腿,坐没坐样。“爱干净?真是奢侈,现在这时候,哪儿还能一直干净呢!” “行了,收起你的懒散,等会儿变现得规矩点,如果实在不会说话就别说话。”聂如常略带嫌弃地吩咐道。 “懂!我懂!”韩肖天立马把脊背挺得笔直,大声道:“绝不给老大坏事!” 聂如常理都没理不靠谱手下的作秀,淡淡地说:“时 29.过载人间3 [] “你还没见过这样的方式吧?”自称黛羽的少女指着前方的一处玻璃仓说。 确实还挺新奇的……清澜郁闷地想。她其实并未料到自己会在这个小聚落滞留上好几天,因此像是清洁之类的问题更是从没想过。 “水是最珍贵的资源,尤其是干净的水。在连饮用都不够的时候,清理因为炎热天气而出汗的身体如果还要用水的话,那就太奢侈,太浪费了。”黛羽打开舱门,示意清澜走进去。 “这里面的沙子含有特别的分子材料,不仅有沙子,还有包裹着活性炭的软性珠子、补充了清洁活性剂的滑滑粉珠子,只要三分钟,皮肤和头发就又可以恢复干爽了。”黛羽如此介绍,接着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哦,对了,里面还添加了强力的除菌抑菌制剂,不必担心卫生问题哦。” “谢谢。”清澜略带好奇地走进玻璃仓,并按照其中的身体布局图将四肢摆放在规定的位置上。进来的时候当然是不能穿外衣的,只着最基本的内衣,还要佩戴好遮住五官的呼吸面具,这令清澜很不习惯。斗士不用吃饭喝水,在正常环境下也不用洗澡,但在污浊的环境里呆久了身体竟也会沾染脏污,真是令人烦恼呢。 玻璃仓虽然是通透的,但里外并不能透视。一进来之后,清澜就感受到了全方位的包围感,沙沙作响的各种颗粒像流动的雨一样,有规律有节奏地工作起来,化解污渍,吸走多余的水分,保持身体的清凉干爽。 这感觉……只能说是又怪异又新奇吧。只能说为了节约水,也是什么办法都想出来了。虽然清澜能理解人类的做法,不过她还是好想念中层世界的清澈水域和湿润微风啊。 黛羽见到重新收拾好衣裙的清澜,感叹道:“你们的衣服真好看呀,在我们这里几乎见不到颜色如此鲜艳的裙子呢。” “是吗?”清澜看了看少女,又回想了一圈儿在餐桌上见过的所有人,确实,他们的衣服多是棕褐色的,接近黄沙和土地的颜色,鲜少有人像她这么穿。 “当然了!”黛羽狠狠点头,“我猜你一定很不适应这里的生活吧,为什么你不选择回去呢?回到你们斗士生活的世界?我听说斗士是会升空的,那样他们就可以跨越尘世。”她说着,竟露出十分向往的表情。 提起这个,清澜久违地恍惚了一下。这几天的陆地生活让她短暂地遗忘了中层世界的一切,那些打斗、杀戮、反抗、清洗,那些无情的使者和狠戾的使徒,那些未知的秘密,居然都像被冬日的大雪埋藏了起来,暂时隐匿了痕迹。此时被黛羽如此问起,清澜不得不扫除一小块雪迹,露出那些不堪回首的一切。 “真想去那儿看看呐!我还从来不敢想象,天空之上还会有其他世界呢!”黛羽无视清澜的沉默,接着说。 “……”清澜看了一眼黛羽,少女的眼神中既有好奇,也有急切,还有些她看不懂的东西。 “普通人总是会向往未知的世界嘛,要不然你和我说说那里是什么样子吧!或者,有什么办法能让我上去看看呢?” “和这里并没什么不同。”清澜沉吟道:“伤痛和苦难,无论哪里都是一样存在,你不会想知道更多的。”事实上,即便清澜愿意带黛羽去看一看,以她现在的状态和能量也不足以返回中层世界,更别提带着一个活生生的人一起了。 “噢……那好吧。”少女肉眼可见地失望了。 下层世界的人竟都如此渴望见识斗士生活的地方吗?已经不记得黛羽是第多少个向清澜询问这个问题的人了。虽然清澜是出于好意才选择不告诉黛羽,但面对如此表情的少女,她还是稍微有些愧疚感,好在对方实在是个话多的少女,不过片刻,失望就从她脸上消失了。 “不过……已经这么久了,都没有同伴联系你吗?还是你一直都是一个人呀?”黛羽接着问,然后马上又补充道:“对不起,我是不是有点话太密了,如果让你困扰的话,其实也可以不用回答的……” “没关系。”清澜刚想解释点什么,一阵警报声突兀响起。 “滴嘟滴嘟——滴嘟滴嘟——” “滴嘟滴嘟——滴嘟滴嘟——” 黛羽似乎已经习以为常,见清澜不明所以,她笑着说:“没关系,这只是一般程度的。你也知道,附近的两大基地虽然紧挨在一起,但一直不怎么太平,偶尔也会发生一些小规模的冲突,更远一些的樊城还有大基地,他们和这里的基地之间也不是一直都能保持平和。不过,只要他们还没真正波及到这里,我们都还算安全。只是……恐怕你一个人出行的话……” “我明白。”清澜回答。外头不太平,聂如常早就跟她说过,这也是她在这个小聚落里耽搁这么久的原因。至少这里的人相处下来还可以,也没有人对她显露过恶意,至于他们身上或大或小的魅影……清澜现在也是有心无力。 “哦!警报不拉我都差点忘了!我还有点工作没收尾,得赶紧回去了!”黛羽如此说,接着她完全顾不得那还没得到答案的问话,风风火火地就跑出去了。 清澜目送她离开,自己则回到西西的房间。西西妈妈拜托清澜在她干活儿时稍微照看一下孩子,清澜没拒绝。西西这孩子,黏人没那么紧的时候还是挺可爱的。 …… 几墙之隔,少女黛羽从后门进了聂如常的房间。 “怎么样?”男人见了人影,便知是她来了。 黛羽摇摇头,“她似乎很不愿意提起和那里相关的一切事情,回答起来都是含含糊糊的。我已经表现得足够明显了,若是再问下去恐怕不仅得不到什么回答,反而会惹她起疑。” “还是没有更进一步啊。”聂如常叹了一口气,沉重的气氛围绕着屋子里的人。 “如果……我是说如果,接下来还是问不出什么来的话,你会不会对她……对她……“黛羽犹犹豫豫,支支吾吾。 “好姑娘,这不是你该涉及的话题。既然完成了任务,就去做你今天还没收尾的工作吧。她……我们会看着办的。”聂如常切断了少女的疑问,将人赶紧打发走了。 聂如常半晌没话。他盘算着,是该让西西妈妈再盯得紧一些了,就算是斗士也并不是铁板一块,日日夜夜密切观察,再多加沟通,总会得到一些线索。 “后悔了吗?你当初本不必离开基地的。”韩肖天说。 “后悔?怎么可能……”聂如常捂着胸口的位置,一张半旧的照片被珍惜地嵌入项链的中心,照片中的那个女孩儿苍白赢弱,却笑得灿烂无比,依恋无比。项链的底部刻着她的名字——伊岚,名字刻得很深,字迹却并不规整。 “还没放下?”韩肖天带着点小心问。他拿了把破扇子使劲地扇,倒也没让这黏腻闷热的感觉被驱散一分半点。 聂如常没回答,目光却沉重了下来。在这个时代,生而为弱者就是一种错误,伊岚只是千千万万人之中那个最普通的一个罢了。 韩肖天破扇子也不扇了,走过来拍拍聂如常的背。半晌,后者说:“他们不是喜欢争喜欢抢,然后都自己藏起来存起来,就不爱给人用吗?那我就让他们也尝尝,被人抢的滋味。” “如若所料没错,樊城的那些人已经行动起来了吧?自从把象鼻基地的消息透给他们,也过了两个礼拜了。”韩肖天听着那一成不变不紧不慢的警报声,幽幽地吐出这两句。 “……哼。”聂如常不屑地一笑,“都毁了吧。两三群蚂蚁打架,谁死谁伤都是正常。我们和他们,终归不是一路人。” 韩肖天点头。确实,若聂如常没收下这么多弱女小孩儿,他也不会跟着他。聂如常是少有的,能在资源匮乏的时候还拥有同情心的人。虽然做这种人注定很辛苦,但,这个世界上总归还是会有这种人,否则人类也就不会一直流传下去了。 * 清新的莲香氤氲弥漫,炎夏 30.一隅莲香1 [] “咚——咚——咚——” 内核的共振愈加强烈,如锤擂鼓一般响彻胸腔。炎夏知道,落玉靠得很近了。果然,一个小时之后,三道身影就从上方掉落在了莲池。 “炎夏!”再次见到熟人,落玉的心情不可谓不激动。他擦了擦脸上、身上沾染的水渍,一个箭步跳出了水塘,这才意识到自己鞋子上沾了不少淤泥。 “早知道你们就这么跳下来,我该提前告知才对。”炎夏久违地笑出了声。 “对了,这位是涟月,这位是可尔,都是我在路上结识的。”落玉介绍道。 双方点头示意,算是打了个招呼。炎夏视线粗粗一扫,便知她们的状态算不上好,于是也不多寒暄,便说:“那边有我闲来无事搭建的小帐篷,虽粗陋一些,但可供临时休憩。若是乏了,你们便先过去吧,我与落玉叙叙旧。” 两个姑娘抱以感激的微笑,携着手往东去了。炎夏和落玉随意地坐在地上,交换着彼此知道的信息。从未离开过莲池的炎夏终于也得知了外头的种种纷乱。 “不知道为什么,到了下面之后,我竟觉着舒服了很多。你这里果然神奇。”落玉大口地呼吸着莲池上方湿润的空气,他就像一个登上山巅后极度缺氧的旅人一般,一到了空旷的平地上就开始贪婪地汲取生机。 “我一直都以为,是因为有这些莲花存在……”炎夏望着头顶的天空,头脑陷入了深深的漩涡。 “难道不是吗?”落玉惊讶道。“我猜测是这里的莲花有净化的效能,因此才能保持整片莲池如此清净纯澈。我从外面一路走来实在经历了不少令人难忍的环境,到了这里后感觉对比更加强烈。”炎夏散发出的信号充满了安全的气息,是以落玉刚降落在地,见到满目的莲花,就把它们与这种安全感直接联系了起来。 “之前我也是这么想的,但,近来我越发觉得,自己错得离谱。”炎夏不知道自己是以何种心情说出这句话的,但她确实觉得,一切都错得离谱。 那是一个不甚平静的夜晚,躺在莲叶间发呆的炎夏忽然感到一股子浓郁的恶臭正往鼻腔里钻。 想探明原因的她顺着岩壁攀爬,一路爬到了洞口之上。 这片池塘地处凹陷,收口狭窄,出口受到遮蔽,并不怎么显眼,而且它和周边的城市在地理构造上存在参差,相当于被隔离了起来,以至于这段时间以来,炎夏从没听到过什么吵闹的声音,也从没见过一个人。如此浓郁味道的源头,必然不在附近。 离开洞口的炎夏在黑夜中摸索着来到高处。甚至不用她仔细探察,天边那片红艳至极的火光已经说明了一切——有战争在爆发。 破坏性超强的不知名武器在爆炸、燃烧的过程中释放出令人闻风丧胆的有害气体,混合着人们的绝望与愤怒,夹杂着风中的哭喊和怒吼,裹挟着支离破碎的一切,顺着夜色蔓延到四野无人之处。 如此大型的冲突中诞生了什么?即使是最强大的斗士也会害怕它,那种集合了无数怨念、无数贪念,牺牲了无数生命而产生的东西——焰魔魅影之王。 和斗士们日常面对的对手——单个人类所产生的魅影不同,焰魔魅影之王不依附于个人,更不会随着个人的消亡而消失,它只会越变越大,越变越强。在有记载的上古之书中,上百个斗士联合起来才能斗得过一个正值壮年的魅影之王。 而魅影之王的产生带来的一个明显的副作用就是,周围环境的迅速恶化,熵浓度急剧升高。炎夏所在的莲池距离战火说不上近,但那股如同实质的臭气还是随着风源源不断地传了过来。 鼻腔、胸腔一阵阵的难受,炎夏简直要抑制不住想干呕的生理冲动。 回到莲池下方,外头的火光已然看不见了,那种裹满污浊的憋闷感也消散了一些,但,借着深夜的那一缕月光,炎夏却见到了令她一生难忘的那个瞬间。 分明是寂静无声的一刻,脑海中却迸开了千万思绪。 极寒却沸腾,纷乱却静止,绽放却凋谢。 * “我已经说了,我没办法带任何一个人上去,即便你们把我杀了,我也只有这一句。”清澜冷着眼,警惕地看向越野车后座两旁。 是的,此刻清澜正挤在两个壮汉中间,其中一个是韩肖天,另一个她叫不上名字来。他们身上都带着武器。 “嘣!”一个响弹掠过车窗玻璃,带起了一阵急促的颠簸,聂如常手扶方向盘,来了一个大急转弯,将清澜的尾音都吞进了车内的余颤中。 没有人在看清澜,但清澜知道他们的目光无时无刻不在她身上。 其实她早该察觉的。早在她第一周来到小聚落的时候,所有人刻意的友好就引起了她的警觉。但……也许是觉得再难找到能够栖身的地方,她还是留下了。怪她太大意,在没有足够实力又没摸清对方目的的情况下就稀里糊涂地将自己卷了进去。 现在,他们最温和的曲调都唱完了,便该是催命的念白了。 清澜很清楚地记得那个下午。那是黛羽最后一次单独来找她,说要和她谈谈心。说是谈心,其实说得更多的却是聚落里的事。 “我们这里,你看起来是个还算像样的地方,但其实,所有人过得都很不容易……”黛羽没像平时那样同清澜说说笑笑,忽然显得有些沉重。当黛羽用那种“我知道你不会理解,但就是这样”的目光看着清澜时,清澜能感受到面前的少女存在某种渴求,强烈的渴求。 “聂如常说过,你们和附近的两大基地关系都不太好。”清澜试着猜测原因。 “聂头领,他的妻子是在象鼻基地去世的,我们和大基地早就闹掰了。”黛羽若有所思。“现在的世道,关系好不好的其实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去问聚落里的每个人,他们认为相对安稳的生活还能支撑到什么时候?” “什么意思?”也许是习惯了聚落里的日常,清澜竟也忘了下层世界如今真实的模样。 “象鼻基地没有一举灭了我们这里,是因为我们的搜索队只会在他们势力范围之外的缝隙里找资源,在没侵犯他们的实际利益之前,他们懒得用大锤砸黄豆罢了。但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两大基地还有樊城之间冲突越来越频繁,我们的生存空间也在不断受到挤压。说不定哪天,我们这个小聚落也就不复存在了。”黛羽说着,肩膀竟轻轻颤动了起来。 “到那时候,我们仅有的一点设备一点物资,也都会被抢走的。”失落的声音继续响起。“其实大家都明白,脱离大基地而生存,短时间可以,但长期来看,是个几乎不可能的选项。” “……我能理解。”虽然清澜并不是人类,但她亲眼看到聚落里的人那样努力地争取生存的希望,很难不被触动。 “不!你不理解!”黛羽第一次失态了。她仰起那干瘦又发黄的小脸,距离清澜非常近,瞪大着双眼说:“唯一的解药,唯一能结束这一切的钥匙,就是离开!离开随时会被大基地围剿的陆地,离开随时会被战争倾轧的危机,离开拼命争夺一滴水一口食物的世界!” “……”清澜看着少女逐渐扭曲的脸庞,意识到某些东西正在失控。 下一瞬间,黛羽马上变回了平时的那个她,只是语音中带着些微的颤抖。她说:“真的,不打算和我说说上面的世界吗?你看,我们已经是好朋友了,朋友之间,不是应该坦诚相待吗?为什么我问了你那么多次,你都会选择避而不答呢?”然后她保持着等待答复时那种“一贯的微笑”,就那么笑盈盈又诡异地盯住清澜。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你的最后一次机会。” 再醒来的时候,清澜暗道不好。她还是太大意了,不知什么时候竟着了道。 光线很暗淡,聂如常在不远的地方翘着腿,嘴里叼着一根枯黄的草。见清澜睁开眼睛,他轻描淡写地说了句:“人嘛,就只是想活着而已,有什么错呢?” “是吗?”清澜虚弱地嘲讽一笑。为了想活着,为了想象中的适合生存的天堂,现在要这么对待她。不,从一开始聂如常就是有目的的,甚至于西西的出现可能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单方面阴 31.一隅莲香2 [] 黄沙弥漫,遮蔽了视野。清澜坐在一片枯槁中,头发被接踵而至的阵阵狂风吹得十分凌乱。 隔壁坐着两个小孩儿,他们的背后有两只魅影在风沙中晃来晃去。这么小的孩子,清澜曾经是很想帮他们祛除魅影的,但后来她明白,这些人并不值得她透支自己的身体,用光为数不多的水元素力。 再旁边是西西和她的妈妈。那个曾经与清澜言笑晏晏的女人像变了个人,只要清澜稍微表露出要站起来的意思,对方便显得精神极度紧张,马上要开口喊人。 “喂!赵老三!还要多久?”韩肖天抹了把脸上的脏污,扯着嗓子不耐烦地喊。 “多久多久,就知道催!要不你来补?”被他喊到的汉子赵老三先是嘀嘀咕咕了两句,而后大声回答:“二十分钟!” “快着点啊!补完这辆车,顺便检查一下前面的两辆,省得上路三小时不到,车胎坏了又得停下来!”韩肖天催促道。 “知道了!”赵老三顾不上吃了一嘴沙子,动作麻利地进行着车胎修补工作。这辆车拉着聚落里所有重要的设备,要是在逃跑的时候出了问题,那所有人可就都得喝西北风了。 此时的聂如常正站在一旁的小山丘上,拿着望远镜观察着远方的动向。 “怎么样?”他边看边问探路回来的手下。 “西南方向大致还算太平,路上也没有‘炮仗’,可以正常赶路。”手下回答。‘炮仗’是他们的一种特殊称呼,指的是基地之间打仗遗留下的炸弹。 “我知道了,你去吧。”聂如常点点头,然后示意大家一切正常。在旅途的短暂休息中,人们都尽量养精蓄锐,减少不必要的走动。 安安静静的临时营地中,清澜位于人最密集的区域。从表面看,不动声色的她没有任何异常,但要是炎夏在的话,肯定一下子就会看出她内心的焦躁。她同聂如常一样,也在观察着周围的地形。接下来一行人会跨过一座长长的大桥,一路往西南而去。过了这座桥,可就都是平坦的地形了,连棵能遮挡身形的树都不好找。如果能离开,最佳的时机就是现在。 头顶越来越阴霾了,风沙之中传来了轻微的细响。 “不好!趴下!”聂如常朝着人们警示。是他一时大意,竟没注意到尘沙与乌云之上不知何时来了几艘飞舰! “所有人,马上躲避!” 慌乱中,清澜看到西西妈妈和两个孩子都迅速往车子旁边跑去,她心想:是时候了。还没有人注意到她,乘车时一贯在她旁边的韩肖天此时也离得很远。心念一转,她借着躲避的姿势悄悄地离开了大家的视线,脚下碎步不停,直往来时的方向狂奔。 “嘣!”“轰隆轰隆!”舰队在上空交火,打偏的弹药落在沙地上,火光和尘烟飞卷升腾。 “头儿!她跑了!那个斗士要跑!”滚滚浓烟中,一个男人喊道。 然后,便是凌乱的追赶的脚步声。 * “还是不行,我根本感应不到祈风,澄木也是,或许还是隔得太远了吧。”落玉显得有些失落,不过他的脸色倒是比刚来的时候好看了不少。白玉微暇,远比晦暗失色要美。 “真羡慕你,马上就要见到清澜了。”他接着说。“可尔和涟月也一直在一起……”少年不自觉地低下头。从前是他不懂珍惜,一直将并肩作战的日子视为寻常,如今才明了,这世界上有缘份一说。 “别担心,总有一天会重逢的。”炎夏安慰他。“到那时候,你的实力应该也能恢复到原先的样子,再不用祈风来保护了。” 炎夏虽是笑着说的,焦虑却如一个个泡泡,从心泉中连着串儿地冒出头来。清澜在一点点靠近没错,但她没有任何回应的态度也确实让人很疑惑。她不对劲。 落玉会心一笑。是啊,总不能永远等着被同伴拯救。也许是莲池的生活太过清净安逸,他甚至快忘记了那些中层世界中对斗士的无情清洗,也快忘记了轮回录中那短暂又漫长的‘一生’。这样不好,他不该遗忘了他本身处危机之中,更不该贪恋眼前太过美好的岁月,这会让斗士丧失最坚强的斗志。 “我去看看涟月她们。”落玉看炎夏有些心神不宁,善解人意地说。“如果你心急的话就出去看看吧,走远一些,去迎迎清澜。” “好。”炎夏点头,身体已经先于头脑一步行动了起来。红色的斗士服翻飞,于世界的凛风中飘飘荡荡。 从莲花丛中溢散而出的讯息,包裹着炎夏的渴盼,一路被风吹向了远方。近了,更近了,她感觉到清澜甚至在加速到来。 半小时后。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涟月见炎夏脚步匆忙地跑了回来,脸色也十分不对劲,关心地问道。落玉和可尔也都看着她。 “我猜……清澜可能是被人胁迫了。”炎夏面色微沉,解释道:“她的气息越近,我越察觉到其中蕴藏的疏离感,她在警示,我们得想办法救她。” “对方的目的地应该就是这里,只是不知道他们到底想做什么。如果是人类劫持了清澜,就看我们能否战得过对方了。”可尔分析道:“不过以目前人类对斗士的态度,可能免不了一场恶战。” 涟月补充道:“近来我和可尔恢复得不错,若不是太难缠的对手,我们四人合力应当能救下清澜。” “多亏了你,我们才得以在莲池休养喘息,元素力也得到清气的滋养,变得充沛起来。你和清澜的事,就是我们所有人的事,你只管放手去做。”落玉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即便以往斗士并没有对人类动手的先例,但在现在的下层世界,斗士们也是逼不得已了。不做出反抗,自身就会被人类伤害,这也是没办法的自保。 “多谢。”炎夏感激地说。 斗士们就是这点好,他们纯粹,并且崇尚并肩而战,不像人类。 同类生隙是种悲哀的宿命,人类总会为了这样那样的原因而分裂,而身处群体当中,似乎就是一种天然的错误。不管你是太强大了,还是太独特了,抑或是性格太不讨喜了,都会被孤立,被批判,被嫉妒,被打压,直到那些天然的自我的一部分被消解,再也发不出一丝异样的声响,再也构不成一丝潜在的威胁。 要讨好吗?似乎也没必要,卑躬屈膝换不来环境更多的支持。要消亡吗?似乎也还没到那个地步,也没那个必要。也许,不停地用尖锐的外壳冲撞着,在疼痛中体会包裹着自身的外界,便是每个个体的必经之路吧…… * “吱嘎——吱嘎——”越野车在泥路上急促地刹车,发出刺耳的跑调声。 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拦路者,聂如常非但没有一丝忌惮,反而表现得十分激动。他双眼放出精光,哈哈大笑,而后回头瞥了清澜一眼,低声说道:“好啊!好啊!果然没错!瞧,你的同伴来找你了呢。” 清澜又急又气,手心不停地蓄力,想要调动身体中那已接近枯竭的水元素。炎夏,你怎么这样傻!她没回信,就是叫你远离啊! “来吧,看看是人类求生的意志强烈,还是斗士奋战的精神更强烈……”聂如常收紧了腰上别着的枪,吹出一声响亮的口号。 现在,这个人类聚落中最有战斗力的人排成了一面墙。兴奋的聂如常远远的站在最前头,孩子和妇女则落在车队后面,躲在车里,放低身姿,捂住了脑袋。 清澜被抓回来后,就被韩肖天用结实的粗绳子捆了起来,不仅是手腕,两条胳膊也都绑得很严实。她站在队伍中间,忧心地望着前方。 一向幽静的荒地忽地刮起了大风。炎夏与三位伙伴对视一眼,内心衡量着战斗双方的实力差距。几乎是很迅速的,她整个人如火红的箭簇一样飞射出去,用身体给了同伴们确定的信号。 白色袍角染上了刚烈,落玉双手合十,金属光芒从胸前迸发。在他平静的眉心,渐渐形成了一圈又一圈凛冽锋利的气旋。他在为炎夏护卫,竭尽全力扰乱敌人的 32.一隅莲香3 [] 明月疏朗,为阴云所遮蔽。净莲灼灼,有清香不断。 是夜,装备万全的聂如常压下了心中万般忐忑与激动,与几个亲密的属下告别。 “头儿,到了那边儿可别乐不思蜀啊!咱们这些人可还在下边儿等着你呢!”韩肖天揽着聂如常的肩背,用不小的手劲儿拍了拍他。 “什么好处能少得了你的?”聂如常反问,嘴角的笑不知预示着轻松还是沉重。 说实话,在人选的定夺上他们还是经历了一些小波折的。一开始,大家都表现出了极度的好奇心与渴望。当然了!那里可能是崭新生活的开端!是天堂一般的,没有争端和战争,更没有污染凋敝的存在!与其在陆地上的世界苟且一年,还不是去上面快快乐乐地过一天! 有多久了?多久没有见过清澈如许的溪流了?多久没有看到绿树繁花的风景了?多久没有尝过多汁甘甜又生长得极为饱满的水果了? 严苛的环境最终会变成人的相貌、人的性格、人的基因,如影随形。人是什么样子?不过一面镜子,盛满对外界的反射罢了。 那些美好的幻想如空中楼阁,海中蜃楼,令人生出无限旖旎的念头。可是,那几个斗士却反复在说,上去了可能会没命的,这倒也……可能不是无中生有? 于是众人都犹豫了起来,选谁去成了难题。斗士们只答应带一个人上去,聂如常深知自己就是最合适的人选,只有他去了,众人才能信得过他的话,也只有他去了,他才会相信眼见为实的真相。在这个关乎于生死存亡,或者说生存的究极梦想的问题上,聂如常一向不吝于付出全部的精力,去做最后一名怀有希望的赌徒。 “那边的斗士不会和我们一条心,万事小心。”另一名心腹叮嘱道。 聂如常点头。“我知道,这些你们无需担心,反倒是这里,我走了,你们要多照看着些。我观那几个斗士并无与人冲突之意,不过咱们的人还得提高戒心,万一……不要全无准备才是。” 几个手下纷纷应是。 再有半个小时,聂如常就要随斗士出发了。是特意选的时间。深沉的夜色能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另一边,斗士们也聚在一起,为可尔送别。 “你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遇到任何事都不值得你冒险。”火红色的裙摆被夜风吹到一处,两个女孩都是那般纯粹又热切。 炎夏本意是想自己带聂如常回去的,毕竟是为了救清澜才惹上了那群人,但清澜还昏迷不醒,可尔实在不忍心让炎夏抛下姐姐,就那么走了,所以才自告奋勇。 “放心好了,我又不是第一次出任务的小斗士了。”可尔莞尔一笑。 “时间不早了,该出发了。”涟月出声提醒。在斗士能量充足的时候,回到中层世界大概需要三天时间,若是在白日里还没升至离地面较远的高空,很难说可尔和聂如常不会成为某些基地的攻击目标。 “快去快回,我们都在等着你呢。”落玉嘱咐道。 可尔的红裙飘荡起来,在同伴的期待中,她笑着回答:“嗯!到时候清澜也该彻底清醒了,我也好真正见一见炎夏口中的好姐姐呀!” * “黛羽姐姐,妈妈出门了吗?”西西揉着凌乱的一头卷发,打着呵欠。 “喏!那不就是妈妈吗?”黛羽指着莲池边缘那段长长的绳梯说。为了出入方便,聚落里的人特地做了它来临时使用,至于越野车和一些重型设备,则先被安置在莲池上方的隐蔽地点,由专人每天看守。 “哦……”西西望着远方那个棕色的小点儿,颇为不解地问:“妈妈总是不开心,明明,这里比之前好,为什么呢?” 经过这几日莲池的清气滋养,西西的脸蛋看着竟白净了一点。不过,她也有了新的困扰,那就是睡眠质量有所下降。她感觉到最近几天夜里妈妈睡得很不安稳,时不时地就会动弹几下,这给睡觉一向香甜的她造成了不少困扰。之前在聚落里的时候,夜里总是动不动就响起警铃,有时候妈妈不得不起身抱着她转移,但那时候妈妈每次都睡得沉极了,从没像现在这样。 “这个嘛,也许是她还不习惯,也许是她对那位斗士还残存着一点愧疚吧。”黛羽解释道。 “愧疚?”西西摇晃着小脑袋,不理解这其中的意思。是的,从她出生以来,从没有人教过她愧疚是什么东西。当生活变成了生存,很多事都是迫不得己的,如果每件事做了都要愧疚,岂不是没法正常活着了? 但,西西妈妈还是没办法做到毫不介怀,毕竟是她教西西骗清澜来了聚落,后来她又亲眼目睹了清澜在聂如常手下所受的伤害。多么美丽而圣洁的生物,就那样在人类的摧残下逐渐枯萎了…… “西西乖,妈妈今天要和别人一起出去找吃的,你来帮姐姐的忙好不好?”黛羽不再多说,岔开了话题。 “嗯!”西西努力睁开圆溜溜的一双眼睛,企图赶走瞌睡虫。 黛羽牵着西西往临时搭建的小场地走去。这几天聂如常不在,除了外出寻找食物和聚落里的日常搭建、清洁工作,大家只是维持着松散的秩序。别说,这样倒还更令人感到轻松一些。她走着走着,突然回头望了一眼,绳梯上的那道人影已经不见了,接着,一道火红色的流光一闪而过,也不见了。 是的,炎夏今天正准备去附近的山谷捕捉些浊气团。姐姐就被放在最大的那朵莲花上,同莲叶莲蓬一起时刻感受清气的滋润,又有涟月帮忙照看着,炎夏很放心。 从莲池出来的时候,炎夏碰到了那个女人。目光相接,对方极快地躲闪了开来。 炎夏看到她身后那细弱的“影子”被阳光拖得老长。算了,又管她做甚呢?捕捉五、六团浊气喂养淤泥,就会让莲花产生一天不断的清气,而消灭她的魅影,她又会从心而生,长出新的孽障。实在是一笔不划算的烂账! 自莲池往西而去有一片废弃的山谷,是炎夏找到的最适宜采集浊气的地方。那里空寂而破败,像是几方势力大打出手之后残留的战场,又像是因为失去利用价值而被遗弃的废墟。经年累月,只有光和风原意短暂地在那里停留。 混沌的气场被时有时无的风吹起来,盘旋着呼啸,炎夏干净而热烈的气息一沾上周遭的空气便立马燃起了颗颗尘烬。红衣翩迁,流连十里,一箭嫣红,淬火而生。 辗转腾挪间,纯粹的火元素力生出了眼睛一般,驱赶、压迫着污浊的气团往立在地上的金属瓶中跑去。气团一次一次试图逃跑,火焰一遍一遍将其压实,最终炎夏得到了一瓶既浑浊又浓度很高的气体。 拍拍衣袖,炎夏准备离开。对淤泥来说,这里确是理想的养料场,但对于偏好洁净之气的斗士来说,这里不亚于一个大型垃圾场、毒药场。 就在此时,一声轻轻的呜咽跑进了炎夏的耳朵。她的脚步已经迈了出去,但最后还是犹豫了。 * 干枯焦躁的大地上,温柔和缓的春风不厌其烦地吹过,终于慢慢地将一缕绿意种下。 粉色莲瓣层叠,一抹胭脂色映着中间的女孩儿那张恬静如初的脸庞。她泛着白光的内核逐渐染上了纯海的深蓝,宝石一样闪烁着璀璨明光。清澜遍布伤痕的身躯中,生机的小溪再次开始流淌,由此产生的潺潺铃音唤醒了最原始的生命力,变成了她重见世界的动力。 “炎夏……”微颤的声音,却似黄鹂轻啼般悦耳。 “姐姐!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你渴不渴?”守在一旁的炎夏惊喜异常,扶着清澜的胳膊,忙将她从头到脚都检查了一遍。 “我很好,不渴,也没有不舒服。”清澜笑着摇头。其实真要说起来,现在她的状态比在中层世界的那会儿还要好呢。“原来我们分散之后你一直在这里,怪不得你的信号里总是充满安宁。”清澜环视着整片莲池,不禁深深 33.投石入水1 [] “我真的没有恶意,你们可以检查,我没有武器,真的!”女人在地上歪身坐着,也不爬起来,露出一张楚楚可怜的脸庞。她前额的发丝被风吹乱了,不过丝毫影响不到她那种“脆弱”的氛围感,反而为之增添了另一番风韵。 “呵!”韩肖天侧过头嗤笑,丝毫没理会女人的示弱,上去三两下就将她结结实实地捆住了,捆了三圈之后他又在女人衣兜、手腕处摸索了一阵,确定没发现任何危险物品。 而那女人一边躲躲闪闪一边带着哭腔说:“你们怎么能这么对我?我,我只是来找人的,并不是犯人,我也没伤害任何人……” “你找的人是她?你确定?”韩肖天俯视着女人,表情严肃地问。在他的印象中,那名红衣斗士并不爱与人类牵扯在一块,她甚至从不和聚落里的人说话,每日里除了匆匆独行就是守着名为清澜的女斗士,怎么会招惹了这么个女人? 炎夏皱起了眉,她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不过,这女人当时竟残存着一丝意识,事后还寻着她的足迹跟了这么远找过来,实在不像是一般人。 所有人都看着炎夏,好奇她会是什么反应。在炎夏还没开口之前,地上的女人不顾自己被绑住的双臂,挣扎着就要往炎夏身上扑,是涟月一把拉住她,才没让她挨上炎夏。 “呜呜呜……恩人对不起。我知道我不该来找你,这会给你带来很多麻烦和困扰,可我,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呀!”她仰起头,红肿的双眼顿时刷拉拉地往下淌清泪。她哭起来一点也不显邋遢,每一颗泪珠都恰恰好停在最佳观赏角度。 炎夏像是没听到她说的,又像是听到了,总之一直保持着沉眉凝思的样子。 女人见此,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赶紧呜呜咽咽地继续说:“从前我也在大基地呆过,虽然过的不是什么锦衣玉食的日子,但好歹吃穿不愁。我父亲在基地里算是小有职权,我和丈夫在基地成婚后他也对我十分照顾,可后来……”她用纤细的手指轻轻擦了一下眼泪,虽然越擦越多,但不妨碍她接着用语调更高一点的哭腔继续说:“后来父亲离世,我丈夫他就有了新欢,此后对我便忽冷忽热,他手里有什么好东西也不再想着我,呜呜……” 此时众人虽然还对此女保持着警惕,但看她的眼神确实没那么针对了。可怜的际遇在这个时代并不稀缺,相反十分普遍,普遍到大多数人多多少少在铁石心肠求生存的背后还是残留了一点点理解。 “我因被父亲养得懒散体弱,一向做不来基地里那些活儿,我丈夫他不仅不帮我,反而和基地里那些人一起排挤我,说我是个没用的,吃干饭的,连儿子……也不站在我这边。”女人说到这,仿佛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崩溃地嚎啕大哭。 斗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又看向了炎夏。她还在沉思着什么,对面的女人对于她来说像在演一出哑剧。不过,斗士们的视角毕竟和普通人类不同,他们都能看到女人的身后那条细长深黑的魅影。是有多少不甘和怨愤才能形成那样的一道影子呢?那样招摇又那样诡异。 “他们不给我饭吃,不给我水喝,让我三餐不继,还不让我见我的亲生孩子啊!我好恨!恨自己手无缚鸡之力,竟就这么被他们给扔出了基地,抛在了荒无人烟的山谷!要不是这位好心的人救了我,我还不知道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也许我就在外头渴死了,饿死了,被变异的怪兽咬死了啊!!”女人身心破碎,发出又哭又吼的撕心裂肺声。 听到这,韩肖天嫌弃地将头扭到一边。麻烦!这个世道,不会干活儿的女人就是纯粹的麻烦。聚落里的那些小姑娘,哪一个不是生存辅助的一把好手,就算是孩子,以后也能成为合格的劳动力,相反,面前的这个女人可真是……她最好马上离开!听她这样说,说不定这背后还有别的什么纠葛,谁能保证不会有人找过来? “求求你!好心人!求求你们了!收留我吧!要不然我马上就会死掉的!”女人再次往炎夏脚边扑,即使跌倒了她也并无放弃的意思,被清澜拦着还一直凑过来。 “不行!这个女人不能留!”韩肖天见斗士们一直没说话,便率先表态,接着,他用目光扫了一圈儿人群,然后问:“大家伙儿说呢?” “不能留,不能留。” “对对对,他说的对,一面之词怎么能信,咱们谁也不清楚她的底细,这么不可靠的人,不能留!” “虽然她挺可怜的,可是,咱们也养不起多余的人呐!” 摇头的摇头,扭脸的扭脸,反正就是没有人出声同意留人。 一阵议论声中,女人低垂着头,目光直往山崖下面飘。能让这么多人活得还不错的地方,是什么样子呢?应该还不差吧?她的鼻子一翕一翕的,因为她敏锐地察觉到这里的空气质量格外好,呼吸起来特别地顺畅。 不行吗?这么好的地方,不能让她留下来吗?那也太可惜了呀…… “我说,斗士。你们也看到了,这个女人十分可疑,她的来历和目的我们都没法当场验证,我们大家伙儿全都不同意贸然把她留下。但……她说是你救了她,你怎么说?”韩肖天略显尴尬地走过来说。没办法,现在他就是聚落里能说话的那个人,和斗士们虽然一开始有冲突,后来也没怎么说过话,但现在需要他来搞定斗士,赶快把那女人扔走。 炎夏终于像是回过神来。她看了一眼那女人,连同她背后那条颜色越来越漆黑,气场越来越嚣张的魅影,然后说:“我没有特殊的想法,你们决定就好。” * 凌晨,聚落里重新恢复了安宁。 “怎么了?还在想你救下的那个女人?”清澜本来在和涟月讨论祈风、澄木她们的行踪,见炎夏一个人盯着天空发呆,便走过来问她。朦胧的月光照在炎夏的脸上,她像沐浴在宇宙混沌的光晕中,如此不真实。 “也不只是她。”炎夏轻轻回答。“我一直在想,这段时间以来,我们好像忽略了什么。”她空灵的声音缠绕着夜风,像是从很远的地方赶来,又要去往一个未曾命名的未来。 “忽略?”清澜坐在炎夏身边,拾起地上的一片残瓣,拿在手中把玩。她才刚刚醒过来没多久,还沉浸在见到炎夏和伙伴们的喜悦中,聂如常的事情暂时也平息了,这让她很放松。 “嗯。”炎夏看着夜色中的聚落,缓缓说道:“以前的我们,并不是这样的。我们就像是路过下层世界,顺路完成几个任务,除掉几个魅影,然后便返回中层世界,与伙伴重聚,与世俗相忘。” 人类,只是斗士们的任务对象,或者更准确的说,是任务对象的产生者。人和斗士,不产生交互,更不会互相牵绊。斗士们并不关注人们在干什么,是生老还是病死,是困顿还是悲哀,人类也不会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另外一种生命形式的存在,尽管他们时不时地并非自愿地造成了斗士的任务激增。直到……突然间的一个时刻,人类竟可以看到斗士了。 “从前,任务是死的,任务对象是一成不变的,但现在……他们变成活的了。活的,就会看见我们,会对我们的行为做出反应,会想要知道我们在想什么,有时候,还会因为我们而改变自身,会因我们而转折生死。这让我很是困惑……” 炎夏回想起那个瞬间,她看到了一个奄奄一息的女人,尽管她闭着眼,尽管她背后的魅影猖獗,但若一想到不救她,这个人会因自己的选择而失去最后的生机,炎夏便产生了一丝丝愧疚。那样恶劣的环境中,那个女人好像在“看”着她一样。 这感受……如此新奇,直叫炎夏陷入了迷茫的漩涡。一直到那女人找上门来,炎夏其实还是没怎么想明白该如何与人类相处。尤其是经历了清澜被挟持的事情之后,炎夏更觉得人类是个十分复杂的集合体,她知道,她还不具备处理这类与人类相关的事情的能力。 “姐姐, 34.投石入水2 [] “呦,这是谁呀?”惊讶又慵懒的调调从嫣红的唇瓣中吐出来。“要不是我眼神儿太不好认错人的话,这不是鼎鼎大名的任大小姐吗?” 紫衣女人侧坐着,用手顺了一把耳边的长发,叮叮当当的耳饰碰撞声十分清脆,细细碎碎地敲打在人的心上。她漫不经心地将身旁男人压褶了的裙摆一角抽走,而后低下两把浓密的睫毛扇子,似敬佩似嘲讽地说:“您可真是厉害,要是我呀,这被人赶出去之后还舔着个脸要回来,自己都要被自己羞臊死了!” “我有重要的事要和任宴谈谈。”被称为任大小姐的女人沉着脸说。这位大小姐赫然就是在莲池被众人赶走的那位! “呵,这时候倒是一口一个任宴叫的亲切了。你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我倒也很有兴趣知道知道。”紫衣女人从高脚椅上走了下来,在距离任大小姐对面两步的距离停住,好整以暇地等着对方的回答。 “我真的有十分重要的事要说。你们的态度我早已经料到,但,你们就不好奇,能让我在这种情况下仍然放下芥蒂来到这的理由吗?如果我没有足够的筹码,我敢就这么站在这儿吗?”此时的任大小姐可以说与“脆弱”两字完全扯不上关系,她冷静而坚定的样子看起来像是另外一个人。 “哦?”紫衣女人兴趣盎然,“难不成当初你始乱终弃,就是为了拥有这份筹码?还是说,你在杨明远那混不下去了,所以编了个借口,想要重新回到旧情人的怀抱?” “咳……”久不出声的男人咳嗽了一下,紫衣女人知道自己失言了,兴致缺缺地卷起裙摆往外走,也不再留下说什么酸言酸语了。 “现在可以说了吧,任絮。”男人将最后两个字咬得略有些重。这个名字对他来说,既是耻辱的开始,也是博得成功的动力。若不是日日夜夜念着这个名字,他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就是为了这一天吧,她来求饶的这一天。 其实,筹码什么的,他在乎,但也没有那么在乎,至少在这一刻,在眼前的任絮看着他的时候,他觉得无论她说什么都没那么重要。为什么要让她接近呢?让她有说话的机会?可能也就是为了这释然的一瞬吧…… 不过,他还没想好,该怎么惩罚这个女人才好。是等她露出恳切的神情后,再对她不屑一顾?还是说当她抛出全部筹码后,他先占尽利益,再嘲笑那些真是不值钱极了,骂她拿一点残羹剩饭就想打发乞丐,未免也太不知好歹了? “我知道你还放不下旧恨……”任絮一听那话就知道,如果不把男人的情绪安抚下去,她再说什么也没用。于是她软下态度来,又把“脆弱”适当地掏出了三分,沮丧地说:“可现在我被杨明远扫地出门,落魄至此,只能灰溜溜地登门求你谅解,我也……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的。” “是吗?那你从前可真是一个幸运的人。”男人笑了一下。他想起任絮的父亲任远航,是他带给了任絮那么多年的庇护和幸运,是他收养了自己,但也是他,将任絮养成了一副我行我素、任性刁钻的性子。 “经历了这么多,我真的已经别无所求。”任絮脸上曾经最经常出现的那种高傲和放松都不见了。“任晏,我只是想和若儿呆在一起,哪怕只是偶尔见见他也好。他厌恶我……我也知道的。”她颤抖着自己的眼睫,像是个卑微得不能再卑微的普通母亲。 “他是不喜欢见到你。不过……让不让你见他,可能全凭我的心情吧。”男人玩味地打了个响指,而后突然肃了脸,翘起了腿。“行了,我还有别的事忙,没功夫陪你说什么废话,接下来,你最好还是讲点让我感兴趣的事吧,不然……” “如果我说,我能为你找来一个连呼吸都是香甜的世外桃源呢?不仅如此,你还能免费得到几台能长途跋涉的越野车、一套净化设备、一套小型能源设备,还有一套简易清洁设备。”任絮一字一顿地说着,说着那些她远远一瞥中曾经见过的东西。“只需要打一架而已,他们的人不多,武器绝对比不上你这里的,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现在正是一盘散沙,群龙无首。” 任宴眼中闪过一道细微的光。任絮知道,他动心了。这在乌糟糟的地表上,就连自由甜美的呼吸都成了一种奢侈的体验,有那样一个好地方送上门,谁会无动于衷呢? 真是对不起了。当初她也是诚心诚意地想要留在那里的。现在嘛,既然她留不下,不如彻底毁了如何?或者引发一场大战,让那些人都不能继续呆下去了,如何? 至于若儿……等她重新站稳了脚,也不必再看那孩子的脸色了。任絮内心百转千回,早已将一切都安排了一遍又一遍。 “你最好说的是实话。”任宴打量着他的前妻,衡量着她话中真假。 “真的,我保证我说的都是实话,只求基地能给我一口饭吃,重新收留我……”任絮晶莹的泪光在眼中闪动,一副柔弱无依的小心姿态,只有紧紧抿着的嘴角泄漏出了她的嫉妒。 凭什么呢?凭什么有的人就可以远离是非,住在田园般的仙境里,而她就不行呢?这个世界本不公平,这她知道。但她又想:又有谁能保住一辈子的安宁呢?不是她来,也会有别人来打破那一切的。 * “什么声音?”圆脸汉子问同伴。 “没听到啊,你听错了吧。都守了这么多天了,除了偶尔有一两只变异小兽,这儿连个人影儿都没出现过。你是不是出现幻觉了?”同伴回答。 这两人今日负责在洞口望风,主要任务就是看好停放在这的车辆和设备,并注意远处有无异动。 “是吗?那我怎么总觉得有种怪怪的声音,像蚊子叫似的。”圆脸汉子疑惑挠头。 同伴哈哈大笑。“这时候哪儿来的蚊子?靠吸人血为生的蚊子早都死绝了!” “是哦……”圆脸汉子嘿嘿一笑。“你说得对。兴许是我昨晚睡觉脑袋吹了风,神经衰弱了。不过你说,聂头儿现在已经回来了,咱们什么时候能去上头看看呀?还有指望吗?” “这个嘛……”同伴犹豫了一会儿。 圆脸汉子没等来回答,一扭头便见同伴已经倒在了荒地上,无声无息。下一瞬,连他也失去了意识。 原来任宴的人早已埋伏好了,他们用了最新的微型飞针,就是一点儿也不想打草惊蛇,目标就是一击即中。 走在中间的高个子挥一挥手,浑身绑满了武器的男男女女随即倾巢而出,朝着莲池洞口进发。 “走!”任晏扯了一把任絮的袖子,低低的嗓音难掩兴奋。来现场是她要求的,他倒也想看看,她找来的是什么样的好地方。 任絮被拽得不高兴了,本能地想撇开男人的手,但想了想又忍住了。 十分钟后。 斗士们无奈地看着眼前的景象,陷入了深深的困惑当中——洞口上方烟尘遍布,窜起的火苗和灰尘纠缠在一起,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推移,二者愈加难舍难分;尖锐急促的叫喊声、呼救声在短时间内喋喋不休地重复着,乱战一团的人们毫无章法,仅凭力气。 “姐姐……”炎夏怔愣无语。她没想到这么快莲池便引来了外人的觊觎,引来了突然的战乱,而且,这个外人还是她的一个不忍心勾来的。 “如果叫他们把这里毁了,那最后的宁静也会被打破,但如果我们出手相帮,也许事情也不会变得更好。”清澜拧着眉头,静水一般的眼眸中涌动着深邃的波涛。 看吧,就是这样,像她担心的那样。人类这种生物,单单存在着就会让事情变得无比复杂。人会因着这样那样的原因产生压抑、憋闷、仇恨、嫉妒、贪婪、诡计,生出扭曲而漆黑的魅影,而魅影在这个世界上像被批发了一样,越来越多,环境中熵的浓度不断上升,无声无息地影响着每一个存在其中的生物。 一个无限增殖的裂变,停不下来的一环扣一环。随着精神世界普遍地受到污染,人类的争斗欲无限上升。烈火烹油,再泼上一瓢热水,结果是什么? 35.投石入水3 [] 清光盈盈,澈水旋动,清澜指间微芒,额心滚烫。方寸之隔,干枯与污浊不断侵蚀着那个润泽的蓝色光球,为立于中央的女孩带来一重接一重的压力。 “唔……”胸腔的不适提醒着清澜,若是再加大吸纳的力度,她的身体很可能会承受不住,甚至会因为那种急促而又过量的危险操作而遭到强烈的反噬。 她瞥了一眼战斗的核心——炎夏、可尔和落玉三人已经进入到了拉锯的下半场,能量和体力都有些跟不上了。 不行!再坚持坚持! 清澜深吸了两口气,平复了一下内核的躁动。极速旋转的内核正十分吃力地化解着被容入体内的污垢,原本这个过程该被拖得更长才是。 她该感到有些庆幸的,其实。近些年来,外向型斗士是越来越少了,新生的斗士大多是库型的。像这样一个小队,能拥有三名攻击力较强的斗士,甚至能够称得上是超级幸运的事了。 水蓝色的光逐渐变成了颜色更浅淡的冰蓝色,元素的力量在加速消耗。战场之上,荧绿与冰蓝两道光圈频频闪动,在忽明忽暗之间勉力维持着净化的效能。她们是那么努力,即便当下的效果只如杯水车薪。 “落玉!小心!”炎夏惊呼一声,脚下一个箭步,登至高空。流火化出的长枪旋作星辰,在漆黑的天幕上绽开炽热的光芒。 “呃……”本该被浊气所伤的落玉一个转步,单脚落地。“多谢。”他哑着嗓子低声道。也是他大意了,没料到还未成形的魅影之王居然如此狡猾。在前半段的磨战中,一团还没拥有独立意识的浊气竟然能闪避开斗士百分之二十的攻击,而且还会根据不同斗士的攻击特点,识别斗士的弱点。 “嘣嘣!”浊气团在空中弹跳了两下,似乎在嘲笑斗士的徒劳无功。随着时间的推移,它的体积在不断胀大,灰色的、黑色的、深紫色的暗流编织着它的形态,看上去竟隐隐有外部的轮廓了! “可恶!”可尔红裙飘摇,掌中的细碎之针四射而出,直直朝着浊气团的中心击去。气聚则生神,绝不能让魅影之王就这么诞生! “欧……欧……”气团受到伤害,发出两声意味不明的低沉嘶叫。它短暂地退缩了一下,不过片刻后便重新迎着斗士冲了过来。只要这场人类的混战不结束,只要这场混战所带来的伤亡和恐惧越来越多,它就会有源源不断的力量补给,输赢,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 但对于斗士们来说,便不是那样了。战线越长,拖延得越久,他们就会越不利。 炎夏咬紧牙根,低吼道:“一起上!”留给她们的时间不多了,再不把这团浊气打散,它就会凝成魅影之王的形态! 金白交错,虹光闪耀,决心把握住最后机会的斗士们拿出了自己全身的气力,胜负在此一搏。 三道元素力,三重绝技组成了一条又粗又长的锁链,红芒锐起尖刺,中间结了圆锤,重重缠绕在那一团污浊之气身上。 它似是感到不适,一开始只是轻轻挣扎,后来,越是挣扎那尖刺便刺入得更深,绳索也勒得更紧,于是它便发了疯一般地扭动、冲撞,企图挣脱这令它痛苦的源头。 若是让它成型,不出三五天,它便会成长为很难打败的对手!再加把劲!炎夏在心底给自己和两个伙伴打气。绝不能出现最坏的结果! “呜……呜……呜……”它痛得不断发出悲鸣。不要啊!这一场昏天暗地的恶斗难道还不足以成就一个它吗?这个混乱如斯的世界,难道还缺一个能让其变得更加混乱的它吗? “炎夏!”可尔的伤还没好,撕裂般的痛让她发出的红芒渐渐开始断续!绳索松动的瞬间,那团浊气差点便挣脱开来。她在呼唤着,呼唤同伴竭力施为,作绝杀一击! 炎夏的内核飞速旋转,滚烫的火焰之花倾尽生命之力流淌而出。随着她掌心的威压不断被释放出来,全部的炙热熔岩喷涌飞溅,将一整片晦暗失色的天空染成了太阳表面的样子。 落玉见此,也顾不得元素力被透支的不适了,猛地一下子发力,金光白芒愈发强盛。一霎那汇聚了一个斗士一身的能量,便是这样了。他的身体在鼓动的白气中恍若仙人,他脸颊旁边的空气似乎都被凝住了,变成了一根根银白色的钢针! 尘烟渺渺,虚空灼人。 当战斗的最后一刻来临,没有人想到它的结局会是这样。 * “又来了。”落玉不胜其烦,虚弱地擦了擦嘴边伤口的血迹。在那场战斗中,他的面部被劲风中的细刺扎伤,留下了长长短短十几道伤痕。 炎夏朝洞口方向看了一眼,“才几个小时,这已经是第三拨了。” “那群人太过分了!这莲池已经成了这样还不够,竟还胡乱散播消息,不停地叫人来捣乱!”涟月一贯是好脾气的斗士,这会儿却也被气得不轻。 可尔安慰地拍拍涟月的肩,劝她:“别动气了,气滞只会让身体更难受。”对于刚刚结束一场大战的库型斗士,体内还有大量的浊气需要慢慢净化,如果情绪过于激动,确实于修养不利。 “我知道,我只是气不过。”涟月侧过脸,看向那一片狼籍。 苍凉。风中的气息尽是苍凉。昨日还灼灼盛开的粉荷白莲,今日却已成败蕊残叶,一地泥泞。炎夏俯身拾起半瓣残红,轻嗅却无香,顿时感叹它的鲜妍如尘世间的所有美好一样易逝。 原本聚落里整齐安放的各种用品基本上被炸得七零八碎,因受伤而无法自主行动的人们还在路边哀哀地叫。药品本来是有的,但现在也找不见了,无法忽视的疼痛正以其本来面貌完完整整地展现给人类。 听到任晏消息的第三方们通常会派来一只三五人的小队,经过一番骚扰和观察,确认了目前莲花池的状态后,他们就原路返回了。虽不至于引起什么大乱子,但实在令人不胜其烦。 那些安生日子竟只是在漫长的混乱中偶尔出现的幻觉。 不远处,韩肖天正在检查聂如常的伤势。队伍里懂护理的那位已经动弹不得了,其他人不是人已经去了,就是忙着拯救残存不多的生存资料,因此这个活儿也就他能接手了。 “老大。”韩肖天抬了抬聂如常的胳膊。他到底是粗手粗脚的人,动作没那么体贴精细的,一下子扯到了聂如常新添的伤口。 韩肖天心里顿时念了一句糟糕,他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脑袋。本以为会等来一顿骂,谁知聂如常除了面露疼色,什么话都没说,他甚至都没看韩肖天一眼。 “咳……这个伤口有点深,还是等有干净的水了再来清洗消毒吧。”韩肖天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觉得十分古怪。老大真的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之前还以为他刚从上面回来,还没适应,但经历了那一场恶战,他居然还是这么麻木,话都不说一句,这太不正常了! “老大,那个,咱们接下去怎么办?”韩肖天问。 聂如常有多久没回答,韩肖天就有多久揣着一颗忐忑的心摇摆不定。 这个聚落好不容易发展成这样,中间不是没经历过沉重的打击,但聂如常一直都是最坚定己心的人,他也一直是那个带领大家伙走向希望的人。这满地的废墟看起来是挺打击人的,但乱世嘛……从头再来总是难免的,韩肖天并没有觉得天要塌了,反而是聂如常的反应让他觉得事情好像不太妙。 不知过了多久,聂如常缓慢地转过头来,说了一句:“她走了,也挺好的。” “他?”他是谁?谁走了?韩肖天莫名其妙。 “老大,咱们……”他还是想问问接下来的安排。聚落里的人死的死伤的伤,设备也被人夺走了,今后去哪儿,怎么谋生还都需要聂如常决定呢! 可是他的话还没问出来,一阵诡异的妖风便刮了起来。 最先作出反应的是斗士们,她们朝风中的人们呼喊道:“风暴来了,快走!” 接着,狂风像是凭空生了出来,从四面八方往莲花池内涌。一切开始变得凌乱。 * 夜是什么温度?萧瑟冻人吧。风是什么温度?冰针一样吧。那又该如何形容一场夜袭而来的暴风呢?令人手脚发僵面目刺痛?或是让人像冬日飘零落叶般,只能顺着命运的方向挪动? 无论如何,在众人的猝不及防中,不由自主的 36.末日狂歌1 《熵减斗士林炎夏》全本免费阅读 [] “嘣!” 礼花倏忽绽放,金色的、彩色的小亮片星星点点落了满地,昏暗的室内一下子变得闪闪亮亮。 章翠翠捂着耳朵,嗔怪地看着林梦璇,似是在责怪她怎么没提前知会一声,把妈妈吓了一大跳,但她嘴角却带着笑,那弧度一直也没松下来过。 林梦璇朝着章翠翠狡黠地笑,然后步伐灵活地蹿到门口,从背后拿出一大捧娇嫩欲滴的鲜花来。 “姐姐!你怎么才回来!我和妈妈可等了你好一会儿了,你再不回来呀,我真怕妈妈紧张得晕倒过去了!哈哈哈!”她的话语是那么开朗,眼里好像正有几颗星星在亮着。 “喏!这是你最喜欢的火红玫瑰,就和姐姐本人一样美!”林梦璇把花一递,停顿了一下,接着得意地朝章翠翠一抬下巴,说:“我就知道姐姐很喜欢,妈,我就说买这种准没错吧!那花店的老板真是没有眼光,推荐的花都不如我买的好看呢。” 章翠翠走近了两步,小声唠叨女儿:“就你机灵。” “快来!快来!你还没好好看过这儿呢!”林梦旋兴奋地指着墙上。这时,金色的、粉色的、紫色的灯光一点点爬满了整面墙,整间客厅如坠梦幻之中。墙面上“女王大人生日快乐”几个气球字格外显眼,除此之外,由密密麻麻的一百多张照片制作而成的照片画、章翠翠和林梦璇亲手拼成的珍珠小鸟装饰,还有一大张印着“姐姐”写真的落地海报,都在诉说着准备这场庆典的人对此有多么认真,多么上心。 一股暖暖的幽香飘了过来,角落里的香薰蜡烛也正努力发送着祝福呢。 “什么?你问我怎么有时间布置这些?当然是……”林梦璇故意拖着长音,“为了给你惊喜啦!其实我早就放假了,也提前好几个小时就到了,只不过没告诉姐姐,嘿嘿,对了,还有妈妈也是,被我拉着准备了好久呢!只是爸爸今天不能休假,不过他也给你准备了礼物哦!”说着,林梦璇作势把人往餐桌前推,一只手还在背后悄悄地按遥控器。 “爸爸的女儿,生日快乐!一个不小心,你就长这么大了,你那么大一点的时候,仿佛还在眼前呢……”投影幕布上,林子元又哭又笑地说着,还没说几句呢,就把自己感动得不行。 幕布前的桌上摆着一个心形的蛋糕,奶白色的底子,搭配着好看的淡黄色小花。蛋糕旁边立着一个小信封,半开的口子中露出两张艺术展的门票,这是礼物。 章翠翠对满桌子亲手做的饭菜很满意,她十分自豪又满脸宠溺地说:“平时你总是太忙了,好久都没好好聚一聚了,不巧你爸爸抽不出空,他送的票你尽管和朋友一起看,不过他可就没口福吃上我特意做的饭了!” 八音盒叮叮咚咚的节拍响了起来,林梦璇大声唱着生日快乐歌,温馨的氛围环绕着整个客厅。 “来,趁着姐姐生日吹蜡烛,咱们一起合个影吧!”章翠翠不知从哪儿学会了使用方法,像模像样地用一个小三脚架支起相机,自己东搞西搞了几下子,然后快手快脚地回到原位,还摆了个手比爱心的姿势,怪别扭的,但还有一点憨憨的可爱。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哎呀呀,这怎么成了连拍了?”章翠翠随即发现自己设置错了。 “没关系没关系!这么美好的瞬间,多拍几张都不为过!”林梦璇嘻嘻哈哈地为妈妈解围。 ——戛然而止。就到这里。选自第七章第三十五回第三小段,第108座观光站。 音乐停下了,灯光不闪了,没有人说话了,笑意凝固了。客厅里瞬间失去了人气,变得无比冰冷。 大约过了十分钟,林梦璇和章翠翠如梦初醒般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四肢,扭头看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又确认了彼此的存在,然后便自顾自地行动起来。 林梦璇坐在窗边,手里拿着一朵娇艳的玫瑰花,那花瓣被她漫不经心地一下下扯落,瞬间化作飞灰,然后马上在半明半暗的视野中湮灭了。“妈妈,你说,林炎夏现在怎么样了?她会在哪里?” 章翠翠面无表情,平日里的那股子亲昵仿佛一下子失踪了。“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生物。而且,你的新戏份似乎也不是为了她而准备的。” “哦?是吗?”林梦璇有些惊讶,又有些忧伤。“我还以为,你是真的将她视作自己不受宠的女儿了呢。” 章翠翠似是无奈,扭过身去不再搭理林梦璇。 林梦璇站起身,看向窗外。“别这么无趣嘛!不过是闲聊几句而已,怎么还真的生气了?你瞧,留给我们的自由时间可不多了呢。” 头顶的天空不再湛蓝,白色和黑色混在一起,混沌不堪,偶尔一道闪电击穿天顶,将人的脸庞照得煞白。房子的外头不是小区、不是城市,也不是湖泊草地,这里只有一层一层、一圈一圈嵌套在一起的模块,将其中的人禁锢在一场特定的戏剧中。 章翠翠耳边回响着悠长的钟鸣,金石碎玉,亘古不绝。那声音与她隔着一个世界,是从那边传来的。她一边欣赏着飘渺铃音,一边不解地问:“你都几千岁了,怎的还是如此善妒?” 妒嫉——一种人类天性中难以拔除的痛苦。当一个人嫉妒他人时,他会瞬间受到反噬,即刻失去所有的快乐和欢愉,他将会被贪婪和欲望支配,从而失去作为一个人平和生活的基础。一个正常的斗士,只会羡慕其他斗士,而不会去嫉妒。但现在……林梦璇已经不能再称之为一名斗士了,她的姓名只存在于轮回录中。 一次又一次的出场,一次又一次的谢幕。无数个林梦璇,无数个章翠翠,也仅仅是这个轮回录中最普通的“生命”罢了。 “嗯……”林梦璇若有所思,然后颇显无辜地答道:“大概是,我之前总是和那样的人类接触,吸收了太多类似的怨念吧。库型斗士就是这点不好,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往自己的身体里装。” “难怪你……”没经受住轮回录上次的逆转。章翠翠在心里说。都到了这个份儿上,她们也只不过是被线索提着的两只玩偶,便没必要给对方找什么不自在了。 不过林梦璇像是没识别到章翠翠未完话语中的体贴,她转了转空空的手心,自言自语道:“我出生的时候,正是被称为“鲜花凝华”的那个时代,与我同一批新生的斗士,大多是外向型斗士,我记得有一位蓝衣斗士尤擅用冰,他叫……叫……” 章翠翠见林梦璇怎么也想不起来的样子,淡淡地打断她。“别想了,迟早有一天,我们全都会忘记,想那些又有什么用呢?倒不如珍惜这一会儿不用当别人的母亲和妹妹的时刻,想点快乐的事。” “快乐?”林梦璇眯起眼睛,“那我知道很多呀!大部分时间,我的剧本都挺快乐的,哦,我忘了,那些快乐都是要给别人提供的。至于我自己……还是欺负林炎夏的时候最快乐,哈哈!”她笑得见牙不见眼,好像真的不再执着于之前的话题了。“说实话,我真的觉得自己的演技比林炎夏强多了,她当明星应该当不过我才对。” “在剧本里的时候,我们哪有什么演技?无非是没有自主意识地走剧情罢了。”章翠翠不赞同地说。不过见林梦璇一副什么都听不进去的样子,她索性也不想再说什么了,只低声嘀咕了一句“真不知说你什么好。” 再过不久,这里就会重新变成“一切正常”的样子了吧。章翠翠想:她到底还算是活着吗?如果算是,那又是为谁、为什么而活着呢?如果不算,那她又算是处在什么状态呢? 对大部分剧情里的人来说,她是个“好人”,但对小部分人来说,她却又算不得“好人”,所以,好不好,为了谁,似乎也很难定论。 严格地讲,在轮回录中,她还活着。她不能一直消耗能量做“好人”,那样她就会更早地接近消失,但她也不能一直当“坏人”来缓冲休息,因为当“坏人”必须要在规定的时间段内。 她在旧剧本中也许已经死掉了,重复的剧情早已不被需要,不能带来新鲜的刺激和能量,但她在新剧本中将继续活着,每一次新鲜的改动,每一次合格的排练,都是为了活着所必须要做的事。 轮回录,轮回录,一朝倾覆,百世不得而出。可惜当时自己竟不懂,不能像林 37.末日狂歌2 《熵减斗士林炎夏》全本免费阅读 [] 高山之巅,苍穹之下。钢刀一样的凛风吹送着汩汩的浊气,阴暗暗的天空不肯容纳几片洁白的云朵。炎夏火红的斗士服本来鲜艳,这会儿看着,竟也平白黯淡了几分。 几个斗士爬上来已有片刻,不过谁也没有开口说话。这便是世界的永夜吗?他们想。若是这个世界也存在白天和黑夜的切换,那么现在便该是处于最深最深的夜里了。 光明是不存在的,那就像是旧相册里曾出现过的东西,一闪而过却被埋藏进心底,时而发光,时而凋落。希望是奢侈的,是污泥潭中的人不配享有的幻觉,是纵千万次呼唤也得不到丁点回应的自矜。 温热的眼眶流出了滚烫的一滴泪。炎夏一个人站在最前面,脚下是破碎的山崖,四周是高寂的领空,她的长发凌乱,失去了光泽。 “为……”什么。颤抖而温吞的一个字。 清澜站在她的身后,默默叹息。明明时间只过了一秒钟,她却觉得眼前的炎夏像是变了个人。她没有看到她的脸,但她就是从她散发的气息里察觉到了。 那个在尘世中燃着烈焰的孩子,终于还是熄灭了她的那团火吗…… “姐姐,我回来得很快吧!虽然这次的任务很难,但还没难到能挡得住我!” “姐姐,等我把这个月的任务都结了,下个月我们一起去轮回录怎么样?” “哎,清澜呀!要不是我和另一队伙伴把皮斯山周围的熵浓度降下来了,他们那里说不定会起什么大乱子呢!” “什么?你又受伤了?是哪个混蛋伤的你,我马上就下去给你报仇!” “嗯!没关系的,我会好好努力!总有一天任务会做完,斗士们也就可以过上一个漫长的假期!到那时候,姐姐的伤也可以养得很好,不必再忍着疼执行任务了。” …… 言犹在耳,但那个脸上带着伤,口中却还开着玩笑的明亮的精灵,却不见了。 当混沌而苍白的世界呈现在眼前,她一定很不理解吧,也许还有些灰心,毕竟让一个奋斗一生的斗士面对着无处容身的境地,也太难以接受了。纵有高山深海,并无宁静家园。 愤怒和失望安静地席卷着斗士们的精神之海。沉溺其中,无法呼吸时,他们便在那种无力感之中焦灼地体会,体会得久了,便又生出一丝丝想要改变的念头。这念头如春夜不邀忽降的雪花,晶莹地落了一场后就又化为泥泞潮湿。 算了,他们已经自身难保,怎么还能拯救世界呢?况且,世界也不需要他们拯救,就算想要他们拯救,他们也拯救不了。 炎夏俯下身,拾起一片尖角状的碎屑。它发着光的半透明的表面上似乎有着某种特殊字体写成的模糊字迹。它和它的一些小“伙伴”从同一片灰暗的天空上飘落,四散而逃,再不回头。 起初,只是细碎细碎的彩带,是节日过后残余的礼花,是迷你的点缀。 “是上面?”落玉神色不明。“不行,我得回去看看。” 炎夏扭过头看他,似乎在问:还有这个必要吗? 斗士们虽不是人类,但却同样渺小,渺小到抵抗不了死亡使徒的清洗,抵抗不了使者的无情驱赶,更抵抗不了任何毫无预期又突如其来的伤害。 “我们一直以来都太被动了。”落玉执拗的眼神中掺杂着一丝懊恼。“无论是在轮回录中,还是在莲池那里。我不想现在也成为同一种过去。当然,回到中层世界确实有危险,不过,我不想仅存的斗士们再遭到一点不幸了。” “就让我一个人去吧。”他说得很坚定,像是已经考虑过一万遍,并且再也听不进一点劝那样。 “落玉……”可尔十分不赞同,她上次回去已经是险中擦边,若是这次再去,谁也料不到会有怎样的后果。 但落玉坚持非常。“如果你们不想叫我内心痛苦,就别来人陪我去。我意已决。” “你……诶。”清澜看着一贯柔和的他露出那样的表情,也不忍心再说什么,只叮嘱他:“一切小心。” * 夜晚,沉沉闷闷。疲累的斗士们在山顶上睡着了,她们中间的空地上,篝火堆噼啪作响。还是睡着吧,睡着了就不会感到窒息和难受了。 落玉已经离开几个小时了,当残阳只剩最后的余晖时,他独自踏上了回到中层世界的旅程。他的身体被牵引着升空,斗士服凝着刺眼的金光,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其实清澜可以理解他,理解他内心深处正熊熊燃烧的恐惧,那是一种害怕自己什么都不做,困窘的境况就会把世界瞬间颠覆的担忧。就让他去吧,不然他不可能真正安下心来,在无尽纠结中等待的滋味并不比回去一趟更令人舒心,即便回去可能也不会有收获。 忽的起了一阵风,清澜浑身一激灵,睡梦中她的嘴唇不自觉地抿得更紧了。依偎着她的炎夏似乎感觉到有点热,迷迷糊糊地拽了把自己的袖口。 一潭溪水,明澈如许,本该如雪山下清爽冰凉的浅浅缓流,此刻却像一汪被烫醒的温泉,乱窜的小气泡咕嘟咕嘟往上冒。清澜内核的温度骤然升高,在寒冷的夜晚惊醒了它的主人。 紧闭的双眼瞬间睁开,清澜描述不上来她现在的感觉。前所未有,从未经历。心怀震荡,头脑快被烫得发晕,却还能正常地站起来,平静地看着远处的波涛。 细碎的涛声随着风飘上了山巅,她低叹一声:“不好!” 这里的四位斗士,只有清澜一个人拥有水元素之力,也只有她一个人拥有对水的绝对感知。尽管相隔遥远,她还是能“看”到那奔淌倾泻的海水正慢慢突破陆地的防线!黑浑滚滚,浊浪滔天,久被囚禁的海兽一朝放出便是一场惊心动魄的侵蚀! “炎夏!醒醒!可尔、涟月,快醒醒!”清澜的声音不太稳,更像是从天边传来。 炎夏一睁眼,便见那张她所熟悉的脸庞上蒙着一层由惊慌和无措混合而成的轻纱。迷梦初醒,朦朦胧胧间,她的耳边响起了阵阵细微而噪杂的声音,像是一个时代即将结束的轮音。 这时候,如果顺着她那不甚清晰的视线一直往更远的地方延伸,就会看到更多成片漫延的海水,还会看到那位于世界中心的正窜涌着的水菁柱——巨大的柱体内,海水正在沸腾!内生的漩涡和浪花狂乱冲击着柱壁,汹涌的激浪正以极快的速度向下泻出!连接着水菁柱底部的湖泊瞬间潮水暴涨!它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水龙头,阀门猛地拧开之后,哗啦哗啦的水流便不受控制地加速流淌出来,喷溅到目之所及的所有土地上。 如果看得更细致一些,便能发现,在那深深的看不清的漩涡之中,从底部往上,一股暗流逆着沸腾的水液腾挪而上,行迹格外不同。它包裹着一颗圆圆的水泡,其内不知是何物,竟能在墨海暗潮中偶尔散出清光几许。 终曲即将被奏响,这个世界也许有它自己的节奏。那些海浪便是先行的鼓点,那些人们还来不及发出的急促呼喊便是简短的前奏,那些在一瞬之间被淹没、被毁坏的人类据点被海水冲刷的声响便是一句句哀哀的吟唱。 婉转忧伤,迅疾难防。 * 当夜的画片已经拍到最后一幕,但黎明还没有到来的时候,奔涌的浪潮还没停下,但它已经不再是导演镜头中的主角。 “你们听,那是什么声音?”涟月淡绿裙摆随风飘荡,灵敏的耳朵在风中捕捉到异样的气息。 炎夏、清澜和可尔侧耳倾听,果真有一声声忽远忽近缥缈难言的歌声。 是谁?谁会在这样的夜里唱歌? “炎夏……你有没有觉得不舒服?”清澜的内核本就灼烫,此刻再听见这歌声,仿佛病弱的人再遇寒天大雪,焦燥的炭再添一勺热油。 炎夏观察姐姐越发苍白的脸色,立马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不好,不能听!快把耳朵堵上!”她的脑子里开始出现嗡嗡的嘈杂音,不断干扰着心神。 元素力被凝聚在耳畔,几个斗士都在尽力平息着那股子突然出现的躁动。好在这阵 38.末日狂歌3 《熵减斗士林炎夏》全本免费阅读 [] 晶莹的光斑洒满大地,精灵的吟唱飘荡四方。在她时而高亢时而凄美的歌声中,朝阳和初雪同时浮现。 不用仔细聆听,所有的字句便如同加上了魔性,诱得人持续深入,溺于其中。 跟上吧,跟上这节奏,摇摆你的肢体,学习这崭新而奇妙的舞蹈,赞颂这神圣又冷漠的世间。 跟上吧,只要你这样去做,便再也不会感觉到痛苦了。你不用穷思竭虑谋生的方法,更不用日复一日地忧心忡忡。高低起伏的节奏就是你的主线,你只要别错过它,那么一切就都好说。 跟上吧,看看身边其他的人,难道有一个人还没有起舞吗?不管那些人的姿态是拙笨还是灵巧,不管那些舞蹈是优雅或是急躁,和大家一样,不好吗? 跟上吧,让你的手腕和小腿都繁忙起来,即便眼前的场面再糟糕也无所谓。 跟上吧,在灿烂中死去难道不比体会平庸的痛苦更跌宕也更华丽吗? 真实?哦,你说的是“真实”,不过那并不重要。 幻觉?只要快乐,哪怕是短暂的,那也就足够了。如果真的要你选择,你会选“清醒但难过”,还是“快乐而虚幻”?既然世界如何全在于个人的体验,何不对自己好一点? 你管这叫做“麻痹”?嗯……也算是一种方法吧,就像止痛药那样,你知道,用得好了,病痛就不存在了。 是朋友间的喃喃私语,是情人间的脉脉低语,精灵用以宽众人之怀,令大家纷纷忘情舞蹈。也许现在,只有高山之上的几名斗士和极少数意志极为坚定的人类才能保有完完全全的清醒了吧。 “怎么样?”炎夏用眼神询问清澜。 清澜将涟月扶坐起来,用衣袖最干净的内侧按住她的额头。殷红一片,但好在只是被砸到的外伤,她的意识还清醒着。 可尔赶忙上前,用自己的元素力凝在涟月耳旁,为她驱逐精灵的歌声。 这是……?炎夏在一旁的地上找到了砸伤涟月的罪魁祸首,竟是天空中忽然随风掉落的一大块碎片。她殊为不解地将它拿起来,试图端详出其中的缘由,瞳孔却在接触到上面的图画时陡然放大。 透明的碎片不知是以何种材质制成,坚硬而剔透,其上以金色的线条描绘着中层世界绮丽而璀璨的过往。——那是在炎夏记忆中最远最远的朝阳时代,于金色的日辉中所诞育的初代斗士还只掌有火和风两种力量,当尘世喧嚣迭起,斗士们便用还不甚熟练的技能奔走于下层世界的大地,奋力战斗。 苍风旋于指尖,烈焰涂抹鲜血,初生的内核被写满了纯粹的愿望,那便是愿这世间永葆洁净。 炎夏以手抚过这段过往,零落的岁月仿佛再次焕发了它穿越久远而来的光芒。从荣耀万丈的初生到斗志熊熊的第一场战斗,斗士的内核从不曾改变过。 戛然而止。后面的故事仅有缺损的一角。炎夏四下搜寻,大大小小的碎片上再无其他线索,有些只有模糊的一两个字,有些则是什么都没有。 这些碎片到底从何而来?上面又为什么会出现关于斗士们的纹画?几个斗士面面相觑,无从得知。 就在这时,一道疾风旋即而至,可尔的眼睛被风尘吹得眯起,但身体却已经呈防卫姿态,她只记得要护住怀中的涟月。炎夏的反应更快,火元素力已经被凝聚在手掌,只待一击目标。不过,最后一刻她停了下来。清澜用柔和的水汽托住了那一道风,使之缓缓落地,大家这才看清,当中包裹着的竟是落玉! “咳……”站也站不稳的落玉吐出一口鲜血,胸腔内的血液横冲直撞,气息非常不稳。 怎会这样?落玉可以称得上浑身是伤了,他洁白的斗士服被划了几十道大大小小的口子,零零落落,凄凄惨惨。他的脸看上去几乎没什么血色,阳光一照,越发的白了。他试图稳住自己的双腿,身体却不听他的使唤,开始小幅地打颤。 清澜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她感到他像只破碎的风筝,又像个脆弱的布娃娃。从他身上感受不到温度。 不该这样快回来的,往返一趟的时间绝不该这样短。也许,也并不是“回来”的,落玉……他是坠落下来的! 对,就是这样的!涟月的伤口还赫然在目,落玉也只不过是这场“雪”下受伤的人之一罢了。 炎夏她们猜得不错,落玉还没正式返回中层世界,中途便落了下来,而且,由于不规则碎片的撞击,他甚至一度失去了意识!能清醒地降落于此就算十分幸运了。 他一直记得那种震撼,使他一生难忘的那个瞬间。如果说,在夜色中的穿行是这段旅程波澜不惊的开端,那么,在云霞初生的那一刻,他才意识到,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闪亮的碎屑确如天空飘洒的细雪,但它们并非自生,而是来自中层世界的地表!随着高度渐升,落玉就如同置身于行星崩塌后的空中,尖锐的碎片大块大块地坠落,有些只是同他擦肩而过,有些却用自身的重量和速度带给他清醒的伤痛。 不得已,落玉放慢了速度,不再期盼尽快回到中层世界,因为在他视线的尽头,中层世界正在瓦解,一片一片分崩离析。 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这个自出生时便存在的地方会如此轻易地被毁于一旦。他想追寻一个结果,想在无数的碎片中拼凑一个原因,却无奈受到歌声的干扰,无法在“陨石雨”中控制自己的飞行方向,最后彻底失去掌控,被碎片砸中后坠落了下去。 天空在往下压,沉降的压力不断迫近,越是在高空越让人头脑发紧,呼吸不畅,而海水却还在往上蹿,喷涌的水花肆意欢畅,将泛滥之灾传遍四方。处在中间的落玉,就像是榨汁机里被搅和着的冰块,果汁铺在底下,奶油压在上面,他只能随着阵阵轰鸣的节奏被挤压、被击碎。 加速的失重,迷离的旋转,发光的碰撞。天旋地转之间,落玉半闭的双眸中只剩下那位轰然消解的巨人,耳边只剩下愈发响亮的谶语狂歌。 如折翼的归鸟,似失魂的旅人,少年从天空掉落,坠于茫茫大地上日头正升起之时。 * “快看呐!他和我们不一样!” 尖锐的一嗓子差点打破了歌声的连贯性和美感,惹得周围人全都侧目视之,面露责备之意。 发出怪叫的男人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也就是瞬间,那之后他马上理直气壮地一边摇摆着身体,一边说:“我不是故意要打扰大家,但是……你们看呐,那个人他居然和我们不一样!” “得了吧,老德,有谁能不喜欢这样美妙的歌舞,有谁能不自觉跟随这样欢快的节奏?”站在他前面的年轻男孩瘪着肚子说。 由于粮食紧俏,这几天来男孩都没好好吃过饭,虽说昨夜里稍微垫补了一点儿,但一直跳舞的话还是会隐约觉得饥饿的,不过没关系,他能感觉到自己对“饥饿”的容忍度在短时间内有所提高,说不定过一会儿他就不会再为此而困扰了。 “就是。”老德左手边不远处的一个女人说。说实话,在这一刻,她真的觉得无比的欢畅。连日来逃难的艰辛和风雪迷途中的流离失所似乎一下子就在歌声中远去了。她不愿再想明天的面包在哪里,也不愿再让生存的焦虑侵袭这无与伦比的快感。 到此为止,人们都没有扭头去看老德口中的“不一样”——摆着奇怪动作但却依然脚步向前的男儿加利。 “不……去苍……弘。”从加利咬紧的双唇间逃逸的话语支离破碎。此刻,苍茫寒风中,他短短的额发上竟凝着滚烫的汗水,一颗一颗,饱满圆润。 苍弘,他还记得这个小队的目标。逃难的路上他们唯一的希望就是尽快抵达北方最大的基地,如果幸运的话,他们会被收留,不用再过风餐露宿的日子。 他死死地按住自己的双耳,不让那歌声斩断他最后的意志。为了与这歌声作对, 39.末日狂歌4 《熵减斗士林炎夏》全本免费阅读 [] 都说斗士们是缺乏人类的情感的,所以斗士需要历经轮回录多次以弥补那些感情上的缺憾,同时补充情绪能量,但若是让炎夏来说,她只会觉得斗士并非没有情感,只是他们的情感都太纯粹,也太单一了。 纯粹的同伴之情、姐妹之情,单纯的努力与奋战,纯粹的欣喜、悲伤,单调而又执着的使命感。这就是所有斗士所共享的。 滚烫的内核再一次发出悲鸣般的共振,原来它也知道,又有一位同伴即将逝去。 模糊的视线中,落玉的身体逐渐冒出一圈白光。此时的天空破出了几个巨大的窟窿,黑沉与光斑一齐刺激着人们的眼球。 说不清眼睛是被晃的,还是实在太伤感,炎夏仿佛又看见了轮回录中的那个少年。两道身影重合,一道是记忆中的,却凝实鲜艳,一道是现实中的,但几若虚晃。 到底是伤的太多太重了,落玉坠落下来时便已有些撑不住了,他撑着最后一口气,就是想告诉炎夏她们中层世界崩塌的事情,不过现在,似乎也没什么必要了。 他又想起坠落时那种玄之又玄的感觉,那时他似乎瞥见了远处有同伴也在坠落,可能是中层世界最后的遗珠吧。他也想起了祈风,不知她是否已经先一步离开了这个世界,如果是,那么现在他们二人马上就要汇合了。也不错,也算是一种团聚。 “活……下去。”他虚弱却坚定地说。然后,他整个人忽然爆出一团明亮无比的金光来。 清澜和可尔都捂住了眼睛,她们不忍心看这最后的瞬间。炎夏却没动作,只痴痴地看向那金光过后孤零零躺在地上的一枚内核,它仍如初生世间时那样洁白闪耀,刻在上面的斗士使命仍然清晰无比。 炎夏将内核抓在手中,炙热的温度逐渐从她掌中流逝。她眼眶红了,却并没有泪流出来。令她无比灰心的现实呀,有没有可能,本是能被改变的呢?! 山崖下,人们还在随着精灵的歌声忘情舞蹈,在他们身后,膨胀到极致的魅影已经开始互相碰撞,对于它们而言,世界是混乱而狭小的,同伴的数量和体积却超过了极限。魅影横行,浊气漫溢。污浊的海水蔓延到了山脚下,偶有几片闪亮的内核藏于其中,转瞬便被浪潮拍打得看不见了。 不该是这样的!炎夏胸中忽地升起一股怒气!原本她以为,麻木灰心久了就会一直那样,但她忘了,她始终是一名炽烈而执着的斗士!即便这个世界已经无可救药,但斗士并无错处,这不是任何一个斗士希望看到的最终结局!即便这里存在着九十九种湮灭的方法,也总该有一种方法,能让一切不再如此发生! 心火熊熊,炎夏一时间进入了恍惚又专注的矛盾状态。 “小心!”清澜一下子扑过来,将炎夏带得一趔趄。原来是她没注意到,一块一米多长的坚硬碎片已经逼近了头顶! 回过神来的炎夏往头顶望去,支离破碎的中层世界一边塌裂,一边离下层世界更近了。多如雪片一般的碎屑实在令人防不胜防,炎夏、可尔和清澜不得不与这些东西战斗起来,清醒过来的涟月也顾不及询问落玉的情况,马上凝聚绿光,牵引身体四周的碎片往一旁运动。 元素力在加速流失,尖锐碎片被打落,深深地扎进脚下的土地。 忙碌的间隙,炎夏扭头瞥了一眼刚才差点砸到她的那块大碎片,那上面,似乎就画着天空崩塌的样子! 清澜也看见了,她的眼睛有一瞬间的睁大。使者怪异的行事又浮现在脑海,中层世界发生的一切、奇怪的碎片、远处的精灵,历历在目,太魔幻了!她感到一个极大的黑色漩涡正卷着她们几个斗士,卷着现存于世的所有斗士! 耳边的歌声又更清晰了一些,偶尔有几个词越过元素屏障逃逸到耳孔中,带来阵阵迷幻。炎夏甩甩头,试图驱赶那些呢喃的唱调。那声音太柔软,太暧昧,也太轻松愉快了,她要费好大的力气才能说服自己别听进去。 缤纷的游乐园?飘洒的花瓣?若忽略个体真实的感触,也许眼前的一切甚至可称梦幻。 “砰!”地一声巨响,炎夏勉强用火团拍走一块四、五米长的碎片。她顾不得喘息片刻,马上去看身边,还好,清澜安然无恙,只是脸上被崩开的残片擦出了一小道伤痕。 …… 落玉的内核在炎夏衣兜里沉睡,一切纷扰再与他无关了,但山巅上还活着的斗士们都已疲于应对这场持久战。能量得不到补充,她们倍感艰辛。 不过,若是往山脚下看,一切又都是另一幅模样了。 * “诶嘿!”没人听得到的一阵笑声摇曳着飘荡出来。一只漆黑的魅影拍了拍自己结实的“胸膛”,堂堂正正又大摇大摆地炫耀着它愈加高大的身形。 兴许是许久没见它的“主人”如此情绪激动了,这只魅影只觉那种突如其来的滋养来得十分迅疾又十分充分。它兴奋地挥舞起自己的双手,或者该叫做触手?反正它愉悦极了,它感觉这种状态要是能持续下去,它至少能成长到下个量级! 它的主人——人类女性乌玛,此时显然并不平静。似乎是压抑到了极致,她感到喘不过气,她用手顺了顺胸膛,发觉疼痛感并没有缓解,继而颓丧地抓了一把自己枯燥的长发,在心里发出几声尖锐刺耳的谩骂。 没错,她已经是个母亲了,不该情绪不稳定,有时候甚至连她自己都这样认为。是的,由于她现在是个总是需要围着孩子转的客体,所以她的头发长期缺乏精细的养护,连修剪都总是一拖再拖,摸起来又稀疏又软榻,平时更是毫无造型可言。由于她是最“该”时时刻刻陪伴孩子、照顾孩子的人,所以她不得不用自己有限的精力优先去做那些事。当她需要的时候,没有人帮忙,在她最不堪的时候,却只有人来指责。 在乌玛面无表情的呆立时间中,她背后的魅影就像个被吹大的气球,陡然涨大了起来。 乌玛想起了今早的吵架。她的丈夫从基地的任务归来,见到孩子病恹恹的样子,开口就责骂她没有尽到母亲的职责,尽管她已经想过了所有办法,并和基地管理员央求再三求来了一小点药,也一刻没停地照顾着孩子。那一刻她委屈极了,她很想知道,母亲的职责究竟需要人做到何种程度才行?难道她日日夜夜毫无自我只顾孩子的牺牲,还不够吗? 她又想起了两年前的自己,那时她刚刚怀孕不久,还是位受人尊敬的研究者,她对海洋污染的研究正进行得如火如荼。她拥有良好的作息,美丽而健康的外表和相当不错的职业前景,并且她即将实现自己的梦想——进入显圣基地研究院工作!但后来…… 她是怎么变成现在的她的?乌玛也不清楚。丈夫和仅存的亲人都反对她再进行污染相关的研究,研究院得知她的情况,也表示他们需要再考虑一下她对这份工作的适配性,她的想法得不到一个人的支持,身体又在一日又一日的孕期中更加难受。 从生理上来说,她只是生了个孩子。但从那一刻开始,似乎大家对她的认识已经改变,孩子才是第一位的,她社会性地消失了,或者说,退隐在了孩子身后。 也许在手忙脚乱地一个人带孩子的时候,她也曾想起过那个未完成的梦想,但更多时候她甚至无暇去想。 她爱她的孩子吗?她感觉是爱的,但这份爱却时不时让她绝望,因为那意味着她自动地接受着一场又一场的审判。因为她爱孩子,所以她总是过分地把所有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如果孩子和自己的需要有冲突,她一定会优先孩子。但那个很少被她考虑过的自己,是不是总是被遗弃在角落里,已经发霉了呢? 就在乌玛沉郁不已,身体又出现神经 40.末日狂歌5 《熵减斗士林炎夏》全本免费阅读 [] 此时,天空精灵的舞会还没结束,但好像已经进入到了后半场。 娜维丝脸上露出一个迷人又诡异的微笑。大概是她脸上的笑肌太久没这样运动过了,样子略有些违和。 “妈妈,你快乐吗?”她轻轻地问道。她左脚抬起,笨拙地跟上音乐的节奏。 她的妈妈尼莉并没有回答,因为她已经听不到别人喊她了。她正手舞足蹈,兴致十足,她甚至提起了自己的裙摆,将之摆动得和腰身一边高。 “看来你很满意,那么今天也该我自己满意一下了。”娜维丝从裙子口袋里掏出一只口红来,一边晃悠着舞蹈一边给自己涂抹上。她的裙子是和妈妈长度一致的,到膝盖以下,口红却是紫红色的,看起来像是很时髦的人才会用的。 窗户开着,在这所民居里,母女二人空前和谐地一起舞蹈着。精灵和太阳都在窗外的云端,不住地向屋内发射着梦幻的泡泡。 墙上的挂表指向了熟悉的数字。嗯……若是平时的这个时间,她们二人会在做些什么呢? 对了!一定在进行一场批判大会! 按照惯例,尼莉会先对娜维丝挑三拣四一番。一般来说,她会戴上一副找茬儿眼镜,对女儿做出的不符合自己心意的部分进行细致的矫正。 “不是告诉过你,这样粗质的营养液要先过滤一下,才能加热吗?”她会一只手挑开锅盖,不满地念叨。 如果娜维丝回答“基地的告示说,过滤会使本就不多的营养物质流失一部分,最好不要……”,那么尼莉就会说:“基地就会骗你们这些小年轻,我活了这么大,吃过的盐比你一辈子吃的还多,难道我会判断错误?快!快把营养液拿出来,过滤两遍再拿回去煮。” 娜维丝这时肯定会有些不开心,加热到一半营养液已经结块了,再拿出来过滤岂不是要把一大半都浪费掉了。但尼莉一定会再三催促她,并表示“如果不过滤,这饭就没法吃了,她会直接扔了锅里的营养液”。 没有办法的娜维丝为了避免更大的浪费,只得按母亲的想法去做。在她操作的时候,尼莉就在她身边一圈圈地转悠,然后自然地开口:“你的耳朵长得不好看,以后还是把头发披散下来吧,别再作盘发打扮了。还有,今天的口红也太鲜艳了,在我们家从来都只有涂裸色口红的女孩儿,你这样一点儿也不好看,别说根本没人看了,就是带你出去,也只会惹来异样的眼光。” 娜维丝很想说,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这口红颜色大家都觉得很普通,但她又深知母亲不会理解她的驳斥,只生气地咬了咬嘴唇。 尼莉这时通常会转移一下话题。她眼睛四处乱转,而后瞄上了家里的窗子。“你这窗帘也太脏了!上面都有泥了,多久都没洗过了?”说完之后,也不顾生着闷气的娜维丝有没有回答,接着又说:“你这角落摆的是什么植物?这长得不好,形状又难看死了,像是变异植物,赶紧扔了去吧。” 再然后,在娜维丝委屈又灰心的神情中,尼莉会再次要求她:“诶?你怎么还没把口红擦掉?动作快点!你说你,从小到大都这么不让我省心!我还没说你丈夫呢,更是一点儿也不知道心疼你,昨天……” 长篇大论开始了,娜维丝的思绪逐渐被带偏,又开始觉得丈夫对自己不够尽心起来。尽管每隔一段时间她都要和丈夫吵上一架,但他似乎还是保持原样,一点儿也没有改观。她真的心烦死了。有时候她实在烦得不行,就会和尼莉赌气,气她为什么总是要说那些话,如果她不说,其实娜维丝自己也没意识到会有那么多问题的。但每当那时,尼莉就又会说:“瞧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情绪这么不稳定。” “呜呜呜!呜呜呜……”孩子又开始哭了,才一岁多的宝宝至今还不会说话,就只知道哭个不停。娜维丝想想,丈夫现在也是个爸爸了,怎么还那么不能体谅这个家呢? 爸爸,这个词对他来说到底是什么呢?娜维丝恍惚地想到自己的爸爸,哦,对,她也是有爸爸的,但她母亲不爱和父亲呆在一起。那时候,母亲说服了夫妻俩从另一个基地回到这个小基地,回来后,便一直和他们住在一起。娜维丝的爸爸就那样消失了,娜维丝和丈夫的关系也越发的差了。 说实话,能在这样独立的小房子里居住,在这个时代真算是不错的条件了,但娜维丝却很少能开心得起来,因为她不知道到底该怎样才能让母亲完全满意。今天,当窗外的歌声传来时,尼莉竟然有半个小时都没有说三说四了,娜维丝知道,原来这个,就是让她满意的良方。 娜维丝终于有空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自己了,只不过这段时间也很短暂,当她涂抹完口红后不久,她就也意识不到自己还想要再做些什么了。 跟上那节奏,带着对此时此刻的满意,在崩坏的世界中舞蹈,就是她和尼莉要做的。 咸湿的风带着奔涌的浪潮滚滚而来,美丽的精灵趁着这股浪潮悄悄潜入了人的心海,将之搅得上下波动,混沌一片,最后又全都倾覆。 * 璃萦慌乱地抓住舱内的扶手,挣扎着站起来。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但她已经顺着浪花离开了苍弘基地。 “咣!咣!”强化玻璃做成的小窗发出令人心颤的声响,接着便又是一阵剧烈的颠簸。璃萦马上蹲下身去,她能感到自己正在经过一阵大浪,她的内心因此也在起伏波动着。 什么也看不清,窗外只有偶尔浮现的浊浪中的几道光,兴许是碰到了什么建筑物的灯,漏电产生的花火仅能点亮几厘米大的空间。不知道是在海平面以下还是在城市或荒野的洪流中,不知道外头究竟是什么情况。 无知带来的恐惧让呼吸越来越急促,璃萦这才意识到,舱内的氧气不够用了。 这间小型逃生舱是苍弘基地仅存的五十艘之中的一艘,是基地作为最后时刻疏散重要人员所用的。至于整个基地中有哪些人能算得上“重要人员”,那就不是缺少幸运值的人该考虑的了。 在颠簸中行动总是磕磕绊绊的,但璃萦已经很幸运了,她很快就顺利地摸到了固定在箱子里的氧气瓶,并在感到呼吸困难前就将氧气罩戴在了脸上。她强迫自己尽量保持镇定的姿态,平稳而少量地呼吸着。氧气是有限的,而激流却不知何时才能停止。 五十艘逃生舱,不是每一艘都能安全地抵达激流结束后的世界,至少在璃萦刚出发时就见到有一艘和她一样的小舱一下子就被乱流卷得撞上了钢筋铁壁,舱体瞬间产生了破损。 璃萦想知道,下一个黎明什么时候会到来,它还会到来吗? …… 不知道过了多久,璃萦从迷糊昏沉中惊醒,她活动了一下有些麻木的胳膊,才发现自己还紧紧攥着把手。她的嘴唇干涸着,精神也不大好,也许是氧气瓶内的氧气不多了。 她呆呆地看着舱内照进来的一缕“光”。那其实称不上光,因为并不明亮,混混沌沌的,但却让舱内已经处于节能模式的照明变得更清晰了一些。 难道洪水已经平静下来了?她不可置信,劫后余生的喜悦瞬间冲上大脑。 “滴!”侧面窗板被打开,浑浊的天空映入了眼帘。 天与地好像都回归到了最初的样子,它们之间的界限没有那么分明。 “那是……” 璃萦望向高空,悲歌的精灵收敛了她的羽翼,洁白的翅膀无力地垂落下来。她淡紫色的长发铺散开,完成了在光晕中的美丽落幕。她的眼角落下几颗冰蓝色的眼泪,和裙摆上的深海珍珠一样华美动人。 在蛊惑了这个世间无数的存在,搅乱了或平行或交叉的一切节奏后,精灵的光团急剧缩小,带起一圈儿璀璨的火花。她像是一颗突然老去的星星,不出意外地坠落到了海平面上,过度透支了自己偷来的全部欢乐,最后只剩下过快到来的死亡。 璃萦错愕地 41.崭新轮回1 《熵减斗士林炎夏》全本免费阅读 [] “小心!”炎夏一把扶住清澜,稳住了对方有些摇摆的身形。脚下的地仍有些单薄,像一层清透的糖浆,又像一片秋冬湖面上刚结成的浅霜。 “我没事。”清澜拉住妹妹的手,还不习惯地平面不断升高的感觉。 雪花铺就的平面厚度不均,最薄弱的地方还只是蝉翼,不过慢慢的,随着金黄色的暖光从地面上挥发,这层世界壁也越发的结实了。下层世界的一切被隔绝,不管是趋于平静的海潮声还是山火喷发的热浪气息,都逐渐模糊了起来。 衣兜里空空的,炎夏面对着一望无际的空旷,喃喃道:“这就是……落玉想要回到的新世界吗?” 刚刚凝结的中层地表距离洪水已停歇的下层世界还不高的时候,炎夏一眼便捕捉到了落玉的那枚内核,它的外表大部分已化为乌有,但那熟悉的光芒仍没有改变。几个斗士寻着那光的指引,一跃而上,站在了破碎又重生的新世界。 轻盈无暇的流水从底部欢腾着升高,在水菁柱的外壁又能看到其中流淌的气泡们了。到现在为止,这里只有四名斗士和一根巨大的水柱,干干净净,不染纤尘。经此一劫,同伴们似乎都不在了。 “你们看!”涟月忽然指着头顶惊呼。 炎夏这才发现,中层世界似乎已经回到了自己本该在的高度,抬头望去,上层世界与中层世界的通道梯也已经修复了。四人决定上去看看。 镂空的梯间里,风吹来了陌生的气息,清澜一转身发现,悠远的空之钟高悬于日月边缘,缓慢行进的指针竟然走完了最后的一段,已然归零。原来它早就知道会发生的一切,对吗? “这很不对。”可尔轻声提醒道。“这里太安静了,我们要小心。”上层世界虽然一向都是秩序井然的样子,但可尔的话语都有回音了,这里不该静得如此诡异。几名斗士对视一眼,各自都保持着警惕。 踏入上层世界的第一步,炎夏有些犹豫,脚步便落在了后头。细心的清澜发现了,回头牵住了妹妹的手。炎夏回握了,深吸一口气,大步往前走。 是在害怕吗?这让清澜觉得不可思议。碎裂的天空和呼啸的洪水都没有使炎夏却步,现在她却……不过马上清澜便释然了,火一般的孩子最是热忱,也最是执着,也许她只是不想看见一点让世界再次走向崩溃的苗头吧。 事实证明,上层世界现在很安全,死亡使徒的影子都不见一个,行走了大半天甚至也没碰见一名使者。所有的人好像都消失了。 箭已经射到了当空,靶子却凭空变没了。 该怎么形容这种既复杂又轻松的心情? 那些曾经面对使者的愤怒、质疑好像一下子失去了攻击目标,这让炎夏怅然若失。她想过,如果还存在一些知晓这个世界前因后果的人,那便一定是使者了,即便使者对斗士们的态度十分可疑,但若逼问,也可能问出来些隐蔽的真相。但现在连使者都不见了,还有谁能给斗士们一个答案呢? 不过,暂时没有得到令人太难以接受的答案,是不是就可以认为,一切其实还并不是太糟糕? 清澜注意到,炎夏对这个结果接受得有点过于快了。她很快就变得平静。对于现在的她而言,好像突然从天而降什么大事,她也不会接受不了。 “嗡——嗡——”突如其来的蜂鸣在耳边响起,几个斗士只觉耳畔的血管在不停地鼓动,血液流动的声音如电流一般,滋滋吱吱,一路呼啸。滚烫的内核急促地震动着,这种震动甚至让斗士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 那种感觉又来了!身体和世界仿佛在同频鼓噪,体内的元素力也受到某种感召,澎湃地旋转起来。置身于洪水滔天的下层世界,或是安静和缓的上层世界,究竟有何种共同之处? “在那边!”炎夏在鼓槌雷鸣一般的伴奏中,精准地发现了影响源。 斗士们走进一座白色的礼堂。没错,就是这里了,每靠近一步,血液中的火花电流就又激烈了一些。 纯净的白色将礼堂内部包围。镌刻着白夜星空的圆顶有浮云团锦,高大耸立的边柱将空旷留给了中央的一片圆形水池。不知从哪儿透过来的风柔柔地吹过池水,奏响了一曲静谧却又盛大的赞歌。 “这里是……”涟月惊奇地看着四周,可尔对她摇摇头,她们好像从不知道上层世界还有这样一个地方,或者说,此前她们没有权限来到这儿。 “寂夜化生,萃体凝神。白日不改,魂应永存。”炎夏轻声读出了池畔那行小字,接着说:“我想,我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 * 你知道世界开始之前是什么样子的吗?你也许会摇头,因为当你知道自己的存在,世界早已开始了很久很久,兴许长在你脚边的野草都已经进化了五六七八代了。 那,你和这个世界到底有什么联系呢?如果你是名斗士,在看到了围绕化生池一圈的元素之光时,你就会明白,你与这个世界的原初是共存的。 来自无垠大海的第一捧洁净之水,来自深山层岩的第一缕金石之坚,来自喷发熔岩的第一道炙热,来自水木丰茂的春天的第一片嫩绿。斗士的内核力量便是源于这天地间的自然之力。 “是新一代的斗士,不过他们的内核还没长成,仍在孕育之中。”清澜断言。“看来,使者已经解除了对新生斗士的限制。” “在使徒横行的那个时候,新斗士的培育已经陷入停滞,现在使徒不见了,斗士也该重见天日了。”可尔感慨万分。 昙花一现的使徒时代带来了不可预见的血光,然而随着世界的新生,那些猖狂到极致的代表却又在一瞬间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全部不见了踪影。想起这些,炎夏的心中始终不能安定,她总觉得,使者掩藏了太多的秘密。 站在化生池边,几名斗士久违地闻到了生机的味道。她们长久地凝视着那些还未成形的生命,藏匿于平静的池面下的,她们未曾谋面的后辈。 “看!这里有使者留下的记录。”细心的清澜又有了新发现,斗士们围在一起,看得目不转睛。 是个小白本子,似乎是由晶石一类的矿石做成的,纸页很薄,却异常牢固。封面上写的是《第1533号使者工作日志-第99篇》。翻开后,只有开篇的两页上有内容,写作风格十分简洁。 “在处理完新一批种子后,我的身体照例感到十分疲倦,测量后,元气值已达到休眠标准,因此我留下这本记录,作为我工作的收尾,也作为新接替者的快速指引。” “这批种子已全部投入池中,按照计划,他们将在混沌之初采集的元素力的滋养下顺利成长,并于百日内成功化形。” “斗士分为外向型和库型,但一般来说,第一批有超过90%的概率会自动演化成外向型,这一点经过了三次以上的结果验证。如果这一次也是这样,那便无需惊讶,如有异常,请详尽记录并汇报上一级使者。” “接替者需要完成的工作有:在斗士化形前完成内核使命书写、在斗士化形初期检测新生斗士各项指标,指导新斗士掌控元素力并熟悉世界规则。另外,在下层世界状态稳定前,不要放任何一名斗士下去。” 最后是署名和日期。 短短两张纸,看得四名斗士心跳出离。 可尔终于明白了,为何她们走到礼堂周围时,内核会发出那样不寻常的震动了。“所以说,我们的内核和池中斗士的内核一样,都取自最纯粹的自然之力,而当下层世界洪水爆发、山火连天时,内核同样也受到了自然之力巨大波动的影响。” 而涟月更关注的是另一点。“外向型或库型是斗士自身的选择,但这种选择与某种设定紧密相关。根据使者的描述和我们时代现状的推测,越是初期,产生外向型斗士的概率越大,越是后期,产生库型斗士的概率越大。若是这样,甚至可以根据斗士的情况反推出当时当刻更接近初期还是末期……” 42.崭新轮回2 《熵减斗士林炎夏》全本免费阅读 [] “是炎夏啊!怎么回来得这么晚?你爷爷包的饺子都下锅了。”章翠翠正系着围裙擦桌子,见女儿回来了,十分自然地说。第二眼,她看到了炎夏身边还有一个人,笑着抱怨:“你这孩子,清澜要来家里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我跟你爸爸也好提前买点好喝的饮料。” 炎夏微微愣住的当下,清澜赶忙摆手:“不用麻烦了,阿姨,我只是顺路过来拿个东西的,家里还等我回去吃晚饭呢。” “也对。”章翠翠没客套,直接说:“那行,你们小姐妹好好玩一会儿,等会儿呀你爸爸买点心回来,叫清澜也带些走。” “谢谢阿姨!”清澜拉着炎夏往里走。还好,胡说了两句就应付过去了。 “去吧,去吧,外面冷,你们去炎夏屋里玩儿。”章翠翠手里忙活个不停,转头看了眼客厅的挂表,低声嘟囔:“这都几点了,子元怎么还不回来……” 清澜很快找到了炎夏的房间,无他,门上挂着蝴蝶结花环的装饰呢。挂件的款式看起来很旧了,像是几年前流行的样子,不过整体保持得很干净。 “怎么样?你还好吗?”清澜关上门,房间里安静了下来。隐隐地能听到厨房里炒菜的声音,是那种平凡而又幸福的烟火味道。 炎夏摇头。“我没事,只是有点不适应。” 书桌上的纹路、床铺上的枕头、地板上的毯子,房间的一切摆设都很熟悉,好像炎夏只是短暂地离开了一会儿,去了趟学校,现在又回来了一样。 但,刚刚章翠翠明明是笑着说话,炎夏脑海里却浮现出了截然不同的画面,比如她尴尬地不解释一家四口她唯独没准备炎夏的早餐,比如她忽然打电话说家里搬家了要她放假回来一个人住在旧土屋,比如她话语不停地给做错事的林梦璇打掩护、找借口,比如她一打电话就明里暗里要炎夏帮衬家里,帮衬妹妹…… “看样子,轮回录是带有一定的自我修正机制的。刚才那位见到我好像并不惊讶,只是很快把我归为你的朋友了。”清澜回忆着方才的一幕,分析道。 炎夏点点头。“章翠翠仍然是我的妈妈,可以肯定“我”仍被认定为体验主体,而你一进来就穿着和我一样的校服,显然就是我的同学兼朋友了。” “那你刚才……有没有察觉出什么不同?”清澜问。 炎夏细一琢磨,就发现了不对劲。“如果我的记忆没出差错,我们这是回到了比较早期的家庭剧情中。我的妈妈章翠翠她居然出现在了爷爷奶奶家里,这还是比较少见的。不过,光凭这一点也不能断定轮回录到底怎么了。” 清澜也同意炎夏的想法。“你说得对,现在做出判断还为时过早。没关系,上次你出来,这次我们进来,都没通过使者的把关,我们的记忆都很完整,在这里呆得久一点,总会发现问题所在。”她们才刚进入一座观光站,也才刚来一会儿,实在不必着急。 这时,窗外噼啪作响的烟花吸引了姐妹俩的注意。 拉开窗帘,温暖的花火穿过寒夜的雪花一下子跃入眼帘。绽开的绚烂划过深空,一点点描绘着热闹的气氛。 造型新颖的各色花灯高低错落,它们的明亮将夜色晕染成深深浅浅、花花绿绿的梦,而配合着这梦的风把飘洒的雪花一片片送到窗檐,堆积起来的雪被子洁白无暇,在灯光下闪烁着碎钻的光泽。 “原来今天是元宵节!”清澜惊讶得瞪圆了眼。“人类的孩子连节日也要上学吗?这可真不在我的常识范围之内了……” “如果是节日,那一家人来看望老人也就不奇怪了。等会儿我们再出去观察一下。”炎夏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背着个还不轻的书包,她边说边把它搁在地上。 “这是……”停在桌前的清澜顿了顿,炎夏走过去,便见两张音乐会的门票静静地躺在那里,旁边的小纸条上一板一眼地写着:“去年在学校表现不错,奖励门票两张,周末和小姐妹一起去吧。” 眼睛忽然一阵潮湿。“是爷爷奶奶。”炎夏肯定地说。他们总是心疼孙女,怕炎夏累着了,怕炎夏太辛苦。“也不知道他们从哪儿买到的……” 清澜很少见到这样感性的炎夏,她忽然想到,上一次炎夏来的时候,她和爷爷奶奶的回忆恐怕并不怎么美妙,甚至可能充满了悲伤。 “咚咚!” “夏夏!再过一刻钟差不多要吃饭了哦!”门外传来提醒。 “知道啦。”炎夏回了一句,对清澜说:“我先送你回去,明天我们再见面。” 清澜温柔地抚平了炎夏乱掉的头发,“没关系,我已经知道家在哪儿了,就隔了两条马路,我自己回去就好。倒是你,如果难受的话,就哭出来吧。” “姐姐……”炎夏拥抱着清澜,整整半分钟。有些经历虽然是假的,但她在其中曾产生的情感却无比真切。 一曲唱尽旧时欢,戏中人在戏外,不与他人说心酸。 * 阳光洒进清晨的教室,朗朗的早读声开启了在校的一天。炎夏心不在焉地翻着课本,收作业的同学敲了好几下桌子她才注意到。 “怎么了,昨天又熬夜了?”同学问。 “啊!没有……”炎夏揉着一对惺忪睡眼应付道,她确实怎么看都不像休息好了。不过……这位同学怎么一点也不眼熟?环视一圈儿,周围的同学炎夏都觉得好陌生。 “数学,数学。”同学见炎夏不在状态,也不多说,自己把放在桌角的一堆卷子翻找了一遍,抽走了其中的两张,临走时还嘟囔了两句:“我要是每次考试蒙都能蒙对一多半,回家早就睡大觉了,明明靠运气就能考好,何必那么为难自己……” “她好像有点羡慕你呢。”清澜扭过头小声说。在学校里,她们的位置就在前后桌。“对了,后来你在家里还发现了什么没有?和上一次来,有什么不一样吗?” “不一样?”炎夏恍恍惚惚,陷入了如梦一般的回忆。 元宵佳节,一家齐聚,佳肴飘香,乐趣融融。 “姐姐!”席间,扎着两根羊角辫的林梦璇仰起脸,用胖乎乎的手扯住了炎夏的衣角。 “怎么了?”炎夏最后记住的还是成年后的林梦璇,此时这么一切换,委实有些怪异。 “你要答应妈妈!”林梦璇拉低炎夏,悄声在她耳畔说。“你答应了,我才有新裙子穿。” 炎夏摸不着头脑,“答应什么?” 林梦璇神神秘秘,“去逛街呀!妈妈说要先给姐姐挑了新衣服,我才能买的。” “周六,她不用出去工作了?”炎夏诧异地问。在她的印象中,章翠翠是个嘴上忙个不停,但劳作也从来不停的人。 “爸爸找了新工作,妈妈周末不用出去了。”林梦璇摇头,两只辫子随着小脑袋一晃一晃。然后,她突然想起什么,递过来一只水晶发卡。“姐姐,这个给你。”不曾掩饰的讨好。 是小孩子才会喜欢的款式。像是听了谁的嘱托,主动表达的友好。 “开饭啦,开饭啦。”林爷爷端来最后一道菜,招呼全家人吃饭,见炎夏一直和妹妹窃窃私语,爷爷嘴角露出满意的笑容。 一大桌子菜,全是炎夏喜欢吃的,几筷子下去,除了熟悉的味道,还尝出了些别的。 “怎么了?是不是不合胃口?”章翠翠见炎夏咬着筷子发呆,带着点小心问。 “没有,没有不合胃口。就是突然吃到一颗酸梅。”爷爷做的烧肉是不会放酸梅的,她猜这是章翠翠做的。但酸梅……的确是她喜欢的。 饭吃到一半,林子元给二老敬了酒,虽然是以饮料代的,但他眉眼间那种神采,那种精神奕奕又志得意满的红光,是炎夏从来没在他脸上见过的。 “爸,妈,这次我真的想好了。之前是我和翠翠没安排好家里,烦您二老辛苦,和炎夏也……有些疏远了。现在我换了工作,今后翠翠也没那么忙了,单位又有买房的补贴,我们打算换一套大点的二手房,好好装一下,到时候咱们一家住在一起,事事也好有个照应。” 是两个人吗?还是现在的这个才是本来的林子元?炎夏心里的怪异感愈发浓厚了。 他不是一事无成,成天躺在沙发上,还嫌章翠翠挣钱少吗?他不是 43.崭新轮回3 《熵减斗士林炎夏》全本免费阅读 [] “炎夏,你怎么才来?”冯芊芊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快快快,快坐下。这可真是慢工匠遇上了急活儿,要急死我了!”她一把拉过炎夏,甚至没注意到她身边还跟着个清澜。 “哦,我……”炎夏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按在了椅子上。她想转头和清澜说句话,头却被冯芊芊固定住了。 “别动,发型要先做。你自己用化妆棉先把脸简单清洁一下,再把那款保湿精华擦上,我也好节省点时间。我说我的大明星,颁奖礼就快开始了,这次有不少记者专门来拍你,就算你不在意形象,我也不能让自己的口碑因为这个变差了呀!” 冯芊芊十分娴熟地拿起卷发棒,把炎夏的一头长发当作战场,瞬间便起了千军万马破敌于阵前的阵势。只见她两手分工,动作迅疾,简直将卷头、梳头、别发卡和喷定型液操作出了残影,手指起落之间,一个经典大气的盘发正在快速成型。 清澜见此,也不找炎夏插话了,直接在后面找了个空位坐着等她。 巨大的化妆镜中,炎夏明丽的五官逐渐变得陌生起来。是贵气吗?或者是红气?总之她就是带着那种闪耀于人世间的富贵花的感觉,总得珍贵的衣饰、干净的钦慕和无需刻意努力的好运才配得上她。 亮闪闪的白光围绕着镜中人,清澜从侧后面看去,一切外表层面能入眼的地方都很惊艳,只除了她的表情,像蒙了一层雾,又像浸在一团水中,这样看起来,又让那份灼热的艳丽平添了几分神秘与疏离。 真不可思议啊!就在一刻钟之前,她们两人还在上一座观光站,体验着突然接到双份录取通知的惊喜,现在又直接通关,来到了下一座观光站。这时间……是不是有点太快了?清澜思忖着,难道说,因为之前在轮回录中的经历,炎夏的心态受到了影响?她……变得更容易感知到幸福和满足了。 “呀!你是炎夏的朋友吧?”经纪人凌凌抱着一堆资料赶来,见清澜一个人坐在旁边无聊地发呆,转头和炎夏抱怨道:“你带朋友来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幸亏我提前帮你留了个位置。” 此时的炎夏正在一点点细细地涂唇彩,不方便张口说话。清澜便自己开口打起了招呼:“您好,您就是凌凌小姐吧,我们炎夏平时多托您照顾了,有空真要请您好好吃顿饭才行。” “你是……”凌凌突然明白过来,“哦!炎夏平时都叫你姐姐吧!照顾谈不上,炎夏这么争气,又这么懂事,能当她的经纪人是我的福气。”她指着会场分布图上第二排中间的位子说:“等会儿颁奖礼炎夏姐姐就坐这儿吧,一定能第一时间清清楚楚地看着炎夏把奖牌拿回家!” “那好,我会好好拍照的。真麻烦您了。”清澜笑着道谢。 …… “生与死之花,时与空之匙,被静静搁置,却不染尘灰。” “蔚蓝流转着漆黑,轻盈腾空又重重坠落。星光凝结着紫意,结成梦幻又碎成片段。” “我从这世间走过,像一首平平无奇的童谣,用淡然的口吻唱着无数离合悲欢。” “如果理想不曾盛放,如果生命不曾奔涌,如果热血不曾执着。” “我将用什么,去祭奠所有牺牲?” “我又将如何,走向未来的岁月……” 随着一段悠扬的乐曲传来,大屏幕骤然亮了起来。主持人激动的声音传来:“听了这首主题曲,相信大家都已经猜出来了,这次我们万众期待的最佳女主角就是……林炎夏小姐!” 轰鸣般的掌声响了起来,当然,这里面也有台下的清澜所贡献的一份。经纪人凌凌偷偷和清澜说:“本来我以为最近的网络舆论会影响评奖的,没想到炎夏的私事被爆出来以后,反而得到了网友们的理解和支持,经过这件事,她的路人粉是越来越多了。” “是吗?”清澜并不知道前因后果,回答得有些谨慎,凌凌便直接打开手机,将网上的帖子拿给清澜看。 【爆热】新锐女演员林炎夏被分手两次,沮丧多年?身受过敏严重影响,发病时家人都看不下去。 清澜点开来看,帖子下面的评论真的很多,不过大部分都表达了对炎夏的同情和鼓励。 “有实力的演员谈过恋爱也不算错吧,况且都是当演员之前的事了,姐姐明明是被分手了,还要被议论,真是太惨了!再说了,谁说女演员有恋爱史就丢人了?都什么时代了,大家淡定一点行不行?” “姐姐别伤心,下一个会更乖。我们永远支持姐姐!” “身体健康有问题不该被这样恶意讨论吧?没有人希望自己生病,姐姐忍着不适刻苦拍戏不更应该被尊重吗?而且这么隐私的事情,又不是道德问题,不管是不是粉丝都不要再议论了。” “姐姐的家人是不小心说出来的,都是无良媒体标题党,这届网友素质多高,肯定不会用这个来为难姐姐。” “肯定是有人看不惯姐姐大红,才拿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来引发舆论。姐姐别受影响,该红的人谁也挡不住她的光!” “姐姐这么好,居然有人还主动提分手,肯定是那人配不上姐姐,姐姐值得更好的!” …… 追光打在炎夏的身上,随着她缓缓地接过奖杯,优雅地道谢,明暗似乎正在转变。 灰暗的房间变成了闪耀的舞台,百口莫辩的网上舆论变成了一边倒的支持,饱含怨恨的对林梦璇的质问变成了优雅的领奖感言,一切关闭的机会之门都重新打开,化成了礼花一般纷纷涌来的邀约。 一袭红衣的炎夏站在台前,那样夺目的光彩,仿如鲜花正当时。真叫人不敢想,这样的红花,也曾有被风霜尘土凋零到枯萎的时候。 冬去春来,一朝被人踩在脚下的同污浊一起融化的雪花,也有重新回到天上,归还了洁白姿态的一天啊。 * “大人!大人!”有谁在呼唤?炎夏感到眼前一阵眩晕,连带着听觉也变得迟钝了。 “谁?”她觉得自己还没搞清楚情况,便就问了一个字,话音出来才意识到,这个字被她这么一说出来,怎么格外有威严似的。 “是下官啊!下官给您报喜了!”余枢人高马大地一拱手,脸上的喜色简直掩藏不住。 “报喜?报什么喜?”炎夏此时感到视线清晰了一些,她一下子就认出,这是来到了非城,是她曾经来探案的那个观光站。 “正巧清澜大人也在,我们也就不用再跑第二趟了!”安隽喜上眉梢。 清澜一看自己身上,果然是穿了一身和炎夏制式差不多的官服,只是颜色和花纹稍有差异。她寻思了片刻,说:“我记得,受洪灾肆虐的影响,非城的案子并未在规定时间内探明。而且,报案人前几日也在洪水中不知所踪。那这喜……究竟是从何来?” 余枢并未直接回答,而是问道:“不知二位大人是否还记得咱们在半路上遇到的那位安公子?姓安名子羽的那位。” “自然记得。那位安公子自言来自京师,此次来此专门探访亲友,谁知路遇流寇,与家仆失散,好不容易到了非城,又逢水灾。我观他甚是文弱,若是独自行走,定会吃上不少苦的。”炎夏回忆起从京师来此的一路,顿时觉得安公子运气真好,竟和她们的车队碰上了。 “对了,他后来怎么样了?”清澜问。“案子的关键人不是失踪就是去世,这案子基本也没怎么查,这几天光忙着帮署衙赈灾了,都忘了问他。我们当时只送他到了城里,后面的情况如何?他的仆从找着了吗?亲友是否还在?有没有将他好好照管?” “他可好着呢!您二位是不知道,此刻炎夏大人的名声都传到京师去了!人人都在传颂,说炎夏大人心怀百姓,即便不在自己职责内,也拼尽全力,协助赈灾,而且还救安王爷于危难之间,是皇室的恩人呢!”安隽说得绘声绘色,好像她在京师亲眼目睹了似的。 “那……案子?”炎夏倒没被这突然出现的安王爷惊住,她始终记得自己是来办案的。 “诶呦我的大人诶!怎么还记着那个小案子!”余枢和安隽 44.混沌初生1 《熵减斗士林炎夏》全本免费阅读 [] 四季的流转,时间的变幻,从来都是一曲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的交响乐。 轻灵的竖琴引入了序曲,低沉的大提琴将忧郁铺陈,激昂的小提琴急奏着冲突,重重的鼓点踩着命运的拍子,圆号和簧管已经就位,准备马上投入一些刺激因素,飘逸的箫声和凄美的二胡也准备跟随指挥,择时加入其中,让本就恢弘的曲目更添羁缠人心的力量。 就如此刻,炎夏感到属于自己的那一章乐曲便应是奏到了最高潮的时刻。穿过低矮的河床,流过阴暗的丛林,它终究是奏到了夏日的林荫下,冬日的暖泉旁。 “下雪了诶!真的下雪了!”新来的同事高杉杉望着窗外纷纷扬扬的落雪,兴奋地惊呼。 “哇!”同事们纷纷跑到落地窗前围观,还有的直接抓起外套就往楼下飞奔,显然是没怎么见过雪的南方孩子了。 清澜伸了个懒腰,从工位上起身,看眼时间,马上就要吃午饭了,这时候炎夏也该结束了吧?她望着窗外雪白的世界,思忖着:要不,吃个和牛火锅暖暖胃?对!下雪天和热腾腾的涮菜最配了,等会儿她先去占个位子,然后再给炎夏发消息。 公司楼下,初冬的街道已经有了童话般的氛围,草木石板皆换上了洁白的新装。 “就快要圣诞节了啊……”清澜裹紧羊绒大衣,看自己呼出的白气渐渐消散在清新的冷空气中。有暖暖的灯光透过玻璃窗和彩色窗饰,她拉开那间小店的门,热气和食物的香气瞬间将她包裹住了。 “咕嘟咕嘟……咕嘟嘟……”小火煮着新鲜的肉和菜,清澜将料碟调好,摆在对面的位置上。门口一阵凉气传过来,她一转头,对上一双欣喜的眼睛。 “怎么这么晚?再不来肉都要煮老了!”清澜满眼笑意。“怎么样?晋升答辩是不是……”她等待着炎夏揭晓结局。 “当然是……”炎夏把围巾解开,故意拖长音。“通过了!” “那从明天开始,是不是就得叫你林经理了?”清澜表情夸张地开玩笑,“哎呀哎呀,经理快坐,小的已经给您把碗筷蘸料都准备好了,就等您下筷了!” “哪儿那么快,结果要下周才通知了,下周再来“关心”我也来得及!”炎夏笑着回。“不过……没想到这次晋升竟然竞争这么激烈,我当时其实没抱太大期望的。” “哎呀呀,不管怎么样,这次的职是升定了,工资也是涨定了。我这张鸡蛋饼呀,是时候优雅地摊平,靠着朋友、室友兼上级养活了!”清澜说着给炎夏夹了一筷子牛肉,“老板快多吃点补补,今后还得再接再厉,走上人生巅峰哦!刘总那么看好你,我觉得呀,早晚你还得再升职!” “就你知道!”炎夏一口吃下热气腾腾沾着汤汁的肉,满心里只有明天会更好的期盼。才这么年轻就升到了经理,任谁来看都是前途不可限量吧。 两个女孩吃着火锅,一边畅想着元旦假期一起去滑雪,一边看蒸腾的雾气模糊了窗外的霜白。欢快的笑声如叮当的银铃,时不时就响上一会儿。 …… 亲密美好的家人与家庭,一路向上的升学和学业,蓬勃火热发展的事业,源源不断收到的金钱,逐渐增长的名声和头衔,明里暗里相帮的贵人们,浪漫美好的一次邂逅,持久陪伴身旁的友情,一座座观光站,一个个走过,对于炎夏来说,重来一遍,迟来的喜悦终于还是来了。 只不过,经历一切又再站在轮回录的出口,清澜很确切地察觉到,眼前的炎夏好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你怎么了?”清澜觉得陌生。 炎夏回头望着轮回录内那无尽的场景和剧情,轻叹着留下了两行热泪。“成为人类,作为一个人活着,原来竟是这样吗……” *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至少在炎夏的生命中,她并不能同情于任何一个人类。人类是什么?这不是她要思考的问题。人类有着怎样的特性,过着怎样的生活?这便更是个难以说清楚的问题了。 但现在,不得不说,她被动地拥有了新的理解。 这就是成为人类的感觉吗?前一步风光无限,后一步却能跌坠谷底,昨夜还是聚光灯下闪耀的新星,天明却成了人人厌弃低到地底的尘埃。 这就是生而为人必须的经历吗?明明人就在那里安静坐着,没有任何举动,惊愕却能从天而降,精准地砸在这个人身上。不得不面对的意外和难过总是不知道哪个先到,一波三折只当是寻常之事罢了。 做一个人,随时会失去。失去健康,你便是病了;失去亲人,你便是要历那生离死别;失去机会,你便有吃不尽的闭门羹,咽不完的残羹冷炙、冰雨热泪;失去财富、失去安全、失去生机,失去总是没完没了……但独独不能失去的就是信念,因为失了它,再多活一秒钟,都是煎熬。 人类的命运何其残酷,但却又偏偏充满着离奇的转折。人的心脏是一片湖水,而命运要做的就是不断往里扔大大小小的石头,激起波涛起伏。有些时候那些石头叫做家长里短,有些时候它们则又称为爱恨情仇,有时那石头扔得太深,直叫人疼痛难当,有时候却又太频繁,叫人实在麻木了。 很想得到的时候得不到,苦苦追求,怎样都得不到,抓心挠肝。当你淡了,腻了,无所谓了,那些东西却又突然被捧到了眼前,恍如在梦中似的。 很想解脱的时候做不到,插翅也难逃,但你就那么在泥沼中摊开自己玩儿一会儿,却也能发现意外的大门正隐藏在某处。 炎夏想,或许魅影的出现并非全是人类自产的恶果。面对以上的种种,就连心性最为坚韧的斗士都难免受到影响,更别提普通的人类了。想不通的事情、发泄不出去的怨恨、脱离不开的环境……都是魅影的塑造者。即便魅影是出于单纯的人性之恶,但若是能有机会改变,说不定也不至发展到毁灭的结局。 “清澜,你说,我们是不是从来就没好好了解过人类?”站在轮回录之外,炎夏心绪激荡。 “……怎么这样问?”清澜很想读懂妹妹脸上突如其来的凝重。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奋战了那么多年,但对魅影的产生者毫不了解,这是一种失职。”炎夏回答。风轻轻吹来,送来了空之钟悠远的吟唱,在这个初生的世界,她生出了想要改变未来的想法。 清澜垂下眼睫,尽量不让旧日的伤痛侵蚀到现在,尽管一切崩坏仍像在眼前一般清晰。“确实……不了解人性,只消灭魅影,等到熵浓度过高就让库型斗士不断吸收,斗士们始终徒劳无功,仅仅是在挽救世界崩颓的脚步,结果……必然还是重复毁灭重生,毁灭又新生的轮回。” “我们是幸运的,能活下来真的不容易。”炎夏直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勇敢的她也曾天不怕地不怕,但……“但看看那些还没孕育完成的斗士,真的不想他们再走一次我们的老路。睁开眼就没有选择,只能在时代的洪流中被裹挟着奔向灭亡。” “你想做什么?”炎夏眼中的深邃如无尽星空,清澜想要触碰,却怕自己过于鲁莽,因此她有些小心翼翼的。 炎夏定定地望着化生池的方向。她的心好像又热烈了起来,砰砰地叫嚣着,要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 “你们终于回来了!”可尔和涟月见二人安好无事,皆热情地迎接她们。 “看起来一切都很顺利?”涟月拉着清澜,看她精神饱满的样子,轮回录里应当是没有危险了! “嗯,里面已经恢复了原本的秩序。使者的深眠,很有可能是将力量用在了这儿。最后一批进入的斗士们,除去那些熬不住消散了的,其余的也都算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永居在其中了。”清澜回答,接着又问:“你们这里怎么样?” 可尔迫不及待地回答:“如你所见,一点水花都没有,除了彼此,甚至没别的人可以交谈,真是无聊透顶了呢!” 涟月笑着抓了一把可 45.混沌初生2 《熵减斗士林炎夏》全本免费阅读 [] “唔……”灼热的阳光晒得人心发慌,璃萦无力地用手遮挡住眼睛,逐渐感觉到晕眩。 她一边摸索着手边的物资箱,一边在心里为自己鼓劲儿:“没事的,别急,那么大的洪水都活过来了,没理由会被几口吃的难住。” 果然,摸了个空。是她忘了,昨天夜里实在饿得难受,最后剩下的几片压缩饼干已经告罄,现在是连渣都不存在了。水瓶里只有几滴干净的水,完全拯救不了她发干的舌头。热气在体内蒸腾,也许再过不久,她就会被太阳烤干了吧。 逃生舱的能源已经用光,不可能带她去往其他地方,而这里这么荒凉,在前几日的探索中璃萦已经知道,周围什么都没有,没有植物没有干净的水源,甚至也没有一个人和她同时落在岛上。人根本就不可能在这里生存下去。 “不行!要活下去!”璃萦在心里发出呐喊。为了节省力气,她现在不再开口说话,正好,也没有什么情况需要她浪费珍贵的体力。 她挣扎着再次站起来,艰难地来到了岛屿的边缘。大海,清澈的波涛藏着凉爽的水意,一波波荡漾在她深深的渴望上。也许,到了不得已的时候,也只有喝海水了。海中倒是有生物,不过她不擅捕鱼,既没有工具,也没有鱼饵,只能望着偶尔出现的食物叹息。都怪自己,在苍弘基地的保护下,竟活成了一个废柴。 “铃铃铃!”一阵短促的声音飘了过去。璃萦暗自疑心,难道,她已经出现了幻觉?不管了,今天无论如何都得补充点能量了。 笨拙的少女动作缓慢,她小腿没入水里,手中拿着地上捡来的枯树干,来来回回地往海水中拨弄,试图打到一条同样笨拙又行动缓慢的海洋生物。她认真地思考过,如果把鱼放在岩石上晒成鱼干,或许吃下去的时候就能不那么痛苦了。 “铃铃铃!”一抹蓝色在浅海中蹿腾,带起一阵雪白的浪花。它的身体融入水中,灵活得似与之相溶。它欢快地旋转着透明的躯体,似乎在嘲笑璃萦:怎么那么努力,却一无所获呀? 就在这当下,少女因为疲累和干渴往前趔趄了一下,而那抹蓝色则调皮地抓住了她手中树干,三两下就将其缠进了一团海草中。 璃萦瞬间被卷入了海中,蓝色和绿色模糊了她的视线,也将她仅剩不多的体力掠夺了个干干净净,是以在她飘得越来越远的时候,压根儿就没瞧见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她只瞥到了一道浅蓝色的水流,忽然靠近了她。 …… 刺眼的白光。难道这里是天堂?正当璃萦以为自己的意识已经脱离了身体,飘到了灵魂的彼岸的时候,一阵浪花拍到了她的脸上。 “咳!咳咳!”少女吐出一口海水,不知该感慨自己运气好,还是不好。不过,经过这一番折腾,她似乎是被海浪带到了一个新的地方。 “拉不拉塔,拉不拉,拉不拉塔,雪吉拉……”热闹的歌声入耳,璃萦爬过一个低矮的小坡,寻着人声,竟发现一群人正在此处聚会。 烤鱼的香气从坡那边飘来,一阵阵地直往璃萦的鼻子里钻。嗯?还有清新的果汁味道!因为她好久都没有闻到过了,所以这种味道才更加清晰! 躺在草地上的人、坐在树荫里的人,还有跳着舞唱着歌的人围作一团,在白日期间尽情享受着食物和好天气带来的快乐。在他们周围,有一圈儿简易搭建的帐篷,还有一堆看不出形状的散落废墟。 璃萦的眼眶忽然变得湿润。这不就是……苍弘基地的旧址吗?!虽则建筑倒塌,砖石散落,但她毕竟在基地里呆了那么久,还是一眼就辨认出了那些断壁残垣就是基地的雏形! 怪不得,怪不得这里的人能活得像个人样儿,原来是依赖基地里残存的物资和工具。 “嘉芙女士来啦!” “是幸运的嘉芙女士!” 歌舞停了下来,人群中的骚动却更盛,人们热热闹闹地围着中间那位女士,纷纷感谢她:“嘉芙女士发现了能吃的水果,感谢她,没有她的话生活不知会乏味成什么样子!”“嘉芙女士还是第一个破解基地遗址的人,要不是她的勇敢,我们这些人真不知道能不能活到现在!”“嘉芙女士是我们可敬的引路人,她理应拥有遗址一半的控制权!” 那位女士说话很轻,璃萦不知道她究竟讲了什么,不过片刻后欢歌笑语就再次飘荡开来。 “享受当下的每一分钟!” “为嘉芙女士举杯!” 若不是真正经过独自艰难求生的创伤,璃萦会以为她来到了一场半个世纪之前的,真正无忧无虑的,毫无负担的聚会。 …… “这里的熵浓度极低。”炎夏呼吸着海风,感到前所未有的舒适。 清澜伸了个懒腰,觉得身体充满力量,久病堵塞的经脉竟也在这舒畅的氛围中恢复了些许生机。她情不自禁地说:“要是永远都像这样该多好。” “它动了!我们走!”炎夏的目光一直紧盯着那只精灵,它引着姐妹二人来到此地后便在周围游荡,而眼下,它嗖地一下子从草地上掠过,径直跃入海中,溅起哗啦啦的水花。 清澜加快脚步,和炎夏一起游入海水中。重重波浪很好地掩盖了精灵的行踪,稍一个不留意就会跟丢。她纳闷地想:“难道它就是为了引那个小姑娘来这儿?这又是出于什么目的?” * 清澈的海水包裹着两名斗士,充沛而又滋润,是回到天地自然怀抱中的感觉。 清澜的内核之力便来源于大海,冰山雪溪,江河奔腾,最后终于汇聚成的无垠大海。她一入水中,内核便受到洗濯,逐渐变得剔透晶莹起来。炎夏更不用说,她体热爱水,比旁的斗士更喜欢水气滋润,若不是顾着此行追逐精灵的目的,恐怕要在海中悠游一段时间才够呢。 精灵入海,如人在陆地,行动起来甚至没有阻碍,无论是海草、漩涡,还是鱼群、洋流,都像是在自动为它铺路一般。炎夏二人追得颇费力,一路不敢懈怠。偶尔忽然靠得近了,她们才发现,这只精灵似乎和之前的那只不太一样。不,是大不一样。 它……没有华丽的衣裳,没有淡紫色的长发,也没有洁白的翅膀,只有轻盈如水的淡蓝色身躯。有时候它察觉到有人跟着自己,便会回过头来,“铃铃铃”地笑上几声,又发出几句听不出意思的话语,听起来并不入耳,甚至有些喑哑,尤其是和那笑声一对比。 清澜疑惑地看了看炎夏。那只精灵的歌喉那样美丽,那样令人迷醉,她的同类怎会…… 而炎夏的关注点则是:精灵趁着刚才上岸的功夫,借着浪花把岸边站着的男人从头浇了个透。男人手中刚抓到的鱼瞬间逃脱,拼命游回海里,片刻就不见了踪影。 男人长得倒十分高大,可眼下却泪眼汪汪的。他的妻子正病着,需要营养需要食物,而他出来捉鱼已经一上午了,才仅仅捉到了一条不大的小鱼。本来马上就可以回去见妻子,可眼下,眼下……他真的要哭出来了! 蓝色的精灵窜到旁边的树丛,“得意”地看着男人的哭丧脸。在男人尝试再次捕鱼无果,心情逐渐变得又失落又暴躁后,他终于开口向小岛上的其他人商量,希望别人能暂时分给他一些食物,只要妻子病情好起来,他会加倍还给他们。 不过……最后他失望而归。经过了一场巨大的劫难,人们似乎都对生存物资看得无比紧要,岛上的普通人一听到借粮,纷纷退避三舍。大家都朝不保夕的时候,人性让人很难再保持利他,毕竟先利己才能够活下去。 男人不像璃萦那么幸运,这个岛没有继承任何大基地、小聚落的“遗产”,岛上的人虽然抱团抵御风雨,一起建造了简陋的木屋,但各自之间却都有所警惕。男人想了想,朝着岛上最富有的人——提椰的家中走去。 “有人吗?有人在吗?”男人大声又焦急地喊道。他的衣衫又破旧又湿答答的,显得整个人更狼狈了。 “是谁在门口吵吵嚷嚷?”提椰是个中年男人,他和他的儿子都幸存了下来。他的儿子年轻又健壮,是岛上最强壮的人,因 46.深海传声1 《熵减斗士林炎夏》全本免费阅读 [] 怎么会…… 炎夏错愕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手指还是那般有力,手腕还是那样灵活,甚至还摆着每次作战时已经习惯的那种姿势,可为何?本该如炮弹一般弹射出去的火焰球现在哑了火,原本气势万钧的一击竟看着十分柔软,杀伤力不及从前十一。 眼看着男人身后的影子已经成形,炎夏不甘心地再次调动起元素力来,她深吸一口气,沉下心,以极强的意志充分凝聚了一团明亮的气浪。灼灼的火光映照着她倔强的眉眼,锋利的战斗之魂已然像被拉满的长弓,蓄势待发! “呵!”像那场天地的劫难之前一样,男人看不见炎夏,他的眼神直直地穿过空气,他的狂笑回荡在破屋。淡淡的雾霭一般的灰紫色逐渐从男人身上蔓延而出,它们分离到空气中,让炎夏的鼻尖多了一丝熟悉的味道。 从出生到成长为外向型斗士中的佼佼者,炎夏太熟悉这股味道了,她的全部斗士生涯都在这种气息的包裹下奋斗。只要不停的积累,纤毫也能决堤,只要不断的膨胀,世间最洁净清爽的风也会变得臭不可闻。 炎夏眼前又浮现起那些强忍着过高的熵浓度仍在作战的同袍们,还有清澜那久治不愈的伤。旧日的刀光剑影全都真实存在,而它们很可能会再度发生。 就在男人头脑中酝酿着什么计划的时候,炎夏已经驱使手中焰箭,分五次命中他周身的烟雾。 “嗖!嗖!嗖!”每一箭都充满决心,每一箭都包裹着最精纯的流火。为了增强箭矢的威力,炎夏甚至用了十足十的气力。 被击中的几个瞬间,那团烟雾呜呜咽咽了几下,似乎疼得狠了。但很快……它终于还是成形了。 “还是这样。”炎夏已经不觉得奇怪了,她现在十分肯定,她的力量就是被削弱了。若换做以往,这样的五箭连发全力重击之下,那烟雾定然无法成形,早就会消散于人间。 恍然间,炎夏觉得自己是时候抛弃以往的认知了。这是个全新的世界,并不是那已走到后期而不得不崩塌的世界。炎夏生于熵浓度过高的年代,那个时候的斗士如果不能在死斗中获胜,根本无法完成愈加艰难的任务。 而今,世界初生,环境中还没有充斥着令人窒息的东西,人类才刚刚开始发展,而陆地上甚至没有过于强大的魅影存在。在炎夏的记忆中,净行大斗士的时代斗士才真正地达到战力顶峰,魅影无与匹敌,但初代斗士的水平,或许真的没有那么高。 炎夏是真真切切地打过了那么多场大战的,她的力量一下子就变异了,削弱了,肯定不是因为她自身。她想:或许早期更加干净的环境其实对斗士的战斗力存在某种抑制。除了这个,似乎没有其他更合理的原因。 屋外忽而飘来了一大片云,不过接着又急急地飘走了。匆匆的是风云,天时有变,不似从前,不变的是旅者,心怀理想,行于人间。 炎夏本可以耗费上更多的时间,将男人身后初生的魅影缠斗死,不过此刻,她突然决定收手了。多杀掉一个敌人,会有什么区别吗?若是一切还在过去的轨道上,走的是过去的老路,旧日必然会重演,慢慢的,它就成为了未来的样子。一切都只是时间的问题。 她已经懂了,斗士从来都不是为了彻底铲除魅影而存在的,因为——那根本做不到。或许斗士和魅影之间表面上总是呈现出你强我弱、力量变更、无限循环的样子,但最终的结果又是什么?双方都强到了极致,只不过世界已经容不下由此而产生的过多臃肿,不可逆地,向着毁灭狂奔。 长河漫漫,哪怕如今斗士的血液仍在沸腾,炎夏也知她多一点少一点的努力在它的趋势中根本不值一提。她不是不愿继续她的使命,而是觉得为了继续使命,改变势在必行。在此之前,她认可自己曾经的坚持,也承认现在不是拼命的时候。 冷静地转过身,炎夏步入了外头的风雨中。这场小雨来得仓促,被海边湿咸的斜风一吹,更添几许寒凉。明明刚才还烈日当头呢。 这时,海洋深处传来了信号,共振的内核提醒着炎夏:清澜现在需要她。她没有犹豫,也没有再多想,立刻一个猛子扑进了浅海中。 麻烦的一点是,斗士的飞行技能是与往返中层世界这个目标绑定的,所以炎夏不能在海面上飞行,更不能瞬间就移动到很远的地方。而且,炎夏内核之源为火,水性天然不比清澜,如果一直在深水游动,恐怕不能顺利到达,因此她决定先在海平面上直线游动,等到了目的地再向下潜。 海面上阴云积聚,这代表着耳边的滴滴答答只是开场戏。 炎夏浮在水上抹了一把脸,以防被打湿的睫毛朦胧她的视线。海浪阻挡着她,导致她看不到更远的地方。但没关系,无论后面是怎样的暴风骤雨,她都愿清晰直面。 * 是这里了。炎夏四处环视,发现水菁柱已经离得不远了。“呼!”斗士服湿淋淋的真难受,还是清爽干燥更舒服呀,她深深吸了几口气,一鼓作气潜入水下。 清澈的水流包裹着火红的鱼儿,将她送入大海的腹地。随着越潜越深,炎夏发现了不少洪水之前的残留物,那些被冲毁的建筑和被淹没的船只现在都静静地接受着海水的凝视,无论是珍藏的宝贝还是破损的过去,总算都找到了一个暂得安息之处。 穿过熙攘热闹的鱼群,炎夏开始暗自计算:清澜所指示的坐标距离她还有不短的路程,要不还是暂且返回海面,做一个简单的氧气装备再下来? 就在她这么想着的时候,一股乱流迎面而来,一下子便将她卷入其中。 缤纷的生物在眼前旋转,深海的灰蓝成为了迷路之人的最佳救赎。湍急的行迹被拖得老长,打着圈儿绕着结,转眼就不知多少路程过去了,而暗流的速度却又是极快的,炎夏甚至还没抓得着方向感,她就已经来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这么快,已经到达了海底吗?不,也许并不是这样。 炎夏感觉自己能站立在平面上了,双脚能正常地感受到重量,甚至就连呼吸也恢复了!这太不可思议了。 “噗!”一道细微的声音钻进了炎夏的耳朵,她敏锐地捕捉到左前方有异动出现。 一个泡泡?? 一人多高的巨大泡泡冒着七彩的光泽,半透明的表面看起来弹性不错,它“duang duang”地越来越靠近,让略有些错愕的炎夏摸不着头脑。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在指尖凝聚起一团火焰,“嗖”一下便戳破了距离她还有五米远的泡泡。 是什么巨型生物在不远处吗?炎夏保持着警惕。若是有,她不可能没有感知才对。 “噗!”“噗噗!”又是同样的方位,四五个泡泡簇拥在一起,成群结队又十分热情地朝炎夏扑了过来。 身形迅捷,目标明确,炎夏脚尖微旋,一路火花电闪,待她来到异响的“发源地”,透明的敌人们纷纷“倒下”,被淋湿的战斗服也在火焰的熏烤下很快恢复了干燥。 很奇怪,眼前并没有任何不同,但战斗的直觉告诉炎夏这里有蹊跷。那么……就让她来试试看,到底是何人在此作祟吧! 她抽出一段淬火丝线,又化出一团火焰坚石,三两下就缠绕成了一把临时“长鞭”。丝线在手中蓄满了力气,只待主人一声令下,它便会化身为最英勇的将军,不辞辛苦地开疆拓土,将隐藏在暗中的敌人一举击破。 炽烈的光芒随着丝线抛向前方,炎夏全神贯注,一丝一毫的响动都逃不过她的耳朵。 “唔嗷!”是谁在痛呼? “请您收手吧!不要伤害它们!它们没有恶意!”眼前瞬间冒出来一个人,恳切地要求炎夏收回丝线,停止战斗。 不,他不是人,人类是看不见斗士的,更遑论与斗士说话。他的衣着 47.深海传声2 《熵减斗士林炎夏》全本免费阅读 [] 冰雪的琼楼,晶莹的屋舍,炎夏难以想象,在深沉的海底竟然存在着这样一个地方。在轻薄面纱之下藏着的,是天使的馈赠,是珍光闪耀,璨宝凝辉。 “你就这样带我进来,没关系吗?”炎夏问何鲁普。 他们一路行来,穿过狭长的廊道,又七拐八拐了半天,如果她真的想做些什么,这些小精灵可能根本不是对手。她观察过了,它们就只是速度快些,外加会用些障眼法,其攻击力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我认为,只要不是人类,大体不会有什么影响。”何鲁普坦然。“仅凭这里的机关恐怕拦不住真心想要进来的斗士,而且,你也不是第一个进来的,在几千年前就曾有误入这里的斗士了。” “是吗?”炎夏暗自思忖:怎么她从来没听过关于精灵和深海的任何消息?“你知道我是斗士?” “自然。”何鲁普忽然停下脚步,指着天顶说:“精灵们最喜欢收集海洋里的碎片,这些都是它们收集来的,还拼成了一幅一幅的画,这里面经常出现的,和你装束差不多的,就被称为斗士吧。” 炎夏一仰头,这才发现宫殿的上方竟悬挂着上百幅冰晶一样的拼图——透明的画布大大小小,上面的纹路金辉闪现,千百年来中层世界的一切,似乎都在这里找到了答案。 “这……”炎夏一时被那些或遥远或近的过去所震撼。从初代斗士到鼎盛时期的净行大斗士,从荣光万千的时代到泥泞不堪的末世,一个时代在眼前徐徐拉开帷幕。它所描绘的一些内容是炎夏十分熟悉的,另一些则十分陌生。 何鲁普没有打扰炎夏,而是静待在一旁,饶有兴趣地看她。“精灵们呐,永远拥有着最年轻的灵魂,即便是成了父母,诞育了下一代,它们也不会在人的定义上变得更“成熟”,收集海里的碎片是它们在漫长的无聊时光里最爱做的事了。” “托它们的福,我似乎读懂了曾经生活的世界。”光年的距离、生死的漩涡在头脑中碰撞,即便炎夏生而为斗士,也体会到了自己的渺小。 三只小精灵不满何鲁普忽然停下不走了,个个都拿脑袋顶着他,但他只是温柔地抚摸着它们的头顶,继而说:“这些就是中层世界脱落的碎片。就像树会长出年轮,世界也会生长出自己的记录,上面所有画面,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那个也是?”炎夏指着左上角的一幅问。白袍使者和一群精灵站在一处,似乎在商议着什么。 “自然,这我可做不得假。”何鲁普知道炎夏关于精灵一族还有很多疑问,不过他没再多言,反而说:“就快到了,你马上就可以见到你的朋友,而且你们来的很是时候,等一会儿相信你可以了解更多。” 三只小精灵更加卖力地催促他们快些走,炎夏狐疑地迈着步子,走进了一处开阔的圆顶礼堂。 “清澜!”炎夏一眼就发现了水蓝色衣裙的姐姐,即便她处在一个并不起眼的角落,即便这四处的珍珠、贝壳和珊瑚都在发出让眼睛晕乎乎的闪耀光泽。 “你来了!”清澜一下子跑过来,拉住炎夏的手。“我一路追着那精灵到了海底,不知它做了什么,忽然出现一阵急流,但所幸我对水的掌控力极佳,十分顺利地越过暗流,还破解了宫殿前的机关,然后便进到了这儿。” 炎夏将清澜前后左右看了个遍,确认她没事才放下心来。“这样冒险,你都有点变得不像你了。不过你这么一说,我来时为何会有暗流也就明了了。” “这些精灵们对斗士并没有恶意,我们无需担心安全问题。它们设置那些机关只是为了自保而已,想来它们也知道,如果被人类发现了可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清澜想起从前斗士和人类之间的种种,不由得对精灵这个种族心生怜悯。 精灵的智商整体来说并不高,仅仅是动作上灵敏度好一些。它们的形体异于人类,大部分时间需依赖海洋生存。语言不通导致它们无法和人类沟通,它们猜不透人类在想什么,更不敢贸然假定人类一定充满善意。它们,注定无法和人类安然共存。 “那……”炎夏刚想再问些什么,一阵铃音便打断了姐妹二人的对话。她们寻着那声音的发源,却发现它仿佛从天际传来,婉转而盛大,瞬间便将整个礼堂充满。 炎夏的第一感觉便是,有什么大事即将要发生了。 * 紫色的长发、美丽的面容、皎洁的羽翼、梦幻的裙摆、迷人的歌喉、空灵的嗓音……当一切美好的要素拼凑成了一个生物,她当然是令人心生倾慕的。当她在云端隐现,甚至能与月亮一比柔美,能与日光一较光耀。 只不过,唱罢了爱恨情仇和人间沧桑,女主角便就此谢幕。此刻的她正静静地躺在深海之底,冰凉的波涛与她为伴,精灵的族人聚集在她身旁。 礼堂中央是口冰馆,看起来像是冰做的,实际材料未知。冰馆中躺着的便是她了,斗士们也曾见过的,领教过她歌声的威力。 这里的精灵不少,一眼看去足有好几百只,一开始它们只是表情平静地,和着某种音律,唱着炎夏听不懂的歌。从它们脸上,炎夏和清澜很难看出任何明显的情绪,要不是中间放着一口棺材,她们几乎要以为精灵们在进行什么热闹的聚会。 何鲁普带过来的三小只精灵也加入了唱歌大军。就在姐妹俩疑惑“为何冰棺中的精灵唱的歌人人都能听懂,而旁边的这些精灵却不是”时,何鲁普适时解释道:“精灵是吸收人类的愿望而生的生物。” 所以呢?炎夏不解。 “在它们之中,只有千分之一的概率能诞生一只体质特殊的精灵。”何鲁普说着看向冰棺中的那只。“它只吸收最美好的愿望,像是爱、希望、自由,或者和平。这些历来稀少又美妙的东西,不管是任何人都能从歌声中体悟到,而且,关于这些东西的描述也基本被圈在很少一部分用词中,那是人类都渴望得到的词语。”接着,他的目光又转向正歌唱着的精灵们。“但其他的精灵可并不会只吸收美丽,人们向海中投掷了什么,它们便会吸食什么。” “那么如果大海被污染,变得污浊不堪呢?”清澜想起自己坠落到人间看见的黑海浊浪,简直触目惊心。 “自然,也会被吸收一部分的。不过好在那只最美丽的精灵在完成使命后会用身体中全部的美好愿力去净化掉海水中的污浊,让它的种族也免于灭亡。” 确实,刚刚在廊道的天顶炎夏曾看过那幅碎片拼成的画,上面就记录着精灵坠海后净化海水的故事,这也是她亲眼见过,亲身经历过的事。不过何鲁普对精灵的通晓让炎夏很是好奇,“你在这儿生活很久了吗?”她问。 “嗯……这个问题呀。”何鲁普点着脑袋掐着指头,“也算不上久吧,我掉到海里的时候流行的还是这样子的穿戴,人们最喜谈论的也还是脚下的土地到底归谁的问题。” “你……”之前就觉得奇怪,听他这么说,姐妹俩不由得有了很多猜想。何鲁普其实是特殊的人种?他能延长生命,长生不老?他借助精灵的力量得到了永生? “别这样看着我嘛!”何鲁普似乎听到了她们的心声,苦笑着说:“我只是想不开时去海边走走散散心,谁知不小心被卷入了海里,在马上要溺水而亡的一瞬间又被海流卷到了这儿。精灵们看我马上就要咽气,这才敢收留我。对于人类来说,时间在这里是停滞的,嗯,对,如果我不出去的话。” 这可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没看出来,他也是个可怜的人呢,想要活着的话,或许余生都要在这里度过了,不过,漫长而无聊的生活对于人来说反而可能是种折磨。如果无法从毫无意义的日常中清理出一些自己真正的想法、真正想做的事情和真正可以拥有的快乐,那么人 48.深海传声3 《熵减斗士林炎夏》全本免费阅读 [] 走在长长的回廊,一墙之隔,外面就是沉静的水流和依稀的游鱼。由于何鲁普是个特殊的人类,所以送别两位斗士的任务自然而然就落到了他的头上。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我竟能看得见斗士,又懂各方的语言,现在倒成了精灵们的发言人了。”他嘻嘻一笑,颇觉荣幸。 “嗯。”炎夏却没心情迎合他的好心情。说实话,之前发生的那一幕让她的心里挺沉重的。 千里挑一的精灵被标记了出来,她将继承前代精灵的志业,在漫长而混沌的沉眠中无意识地吸收人类美好的愿望,然后逢末世而苏醒,上演生命的第一场也是最后一场歌剧。在那之后,她会用尽全部力量净化她的族群赖以生存的海洋,再然后,她的躯壳在上层世界力量的影响下,化为一颗能源核。 上百只成年精灵在陆地上制造了偶然事件,派发着突如其来的好运和不幸,造成了人类从最原始积累层面所产生的个体差异。而只要这些偶然的次数达到三千次,精灵们又恰好没什么伤亡的话,海中宫殿的屏障就会再次加强。而在接下来的岁月中,它们大抵便会过上一段安生而封闭的生活,不用再冒着被人类发现的风险跑到陆地上去。 如果世界的演变是一出设计精密的戏码,那么精灵一族无疑是其中不可或缺的一环。它们像是执棋人手下不停前进的棋子,一次一次,一遍一遍,做出牺牲,做出行动,只为保存最基本的生的机会。 炎夏想:除非精灵们能拥有用之不尽的能量之源,否则,它们始终也逃不脱这枚棋子的角色。她忽然很想知道,这样一个只能依靠深海宫殿而生存的脆弱物种,究竟是如何延续了这许久的?在没有宫殿的时候,它们又该如何存在?在宫殿出现之前,它们又在哪里? “你对精灵这个种族,还知道些什么吗?”她问何鲁普。 “诶!虽然我是学会了一些精灵的语言,也实在想要打开话匣子,但……”何鲁普挠挠头,尽管动作很大,但他帽子上的装饰岿然不动。“我所知道的也不比那些碎片画上的更多了。” 炎夏与清澜对视一眼,便读懂了对方的想法,这件事还是得找使者问个明白。不知道使者现在是否已经从沉睡状态苏醒,若是他们愿意回答,那么很多的疑惑便都有了解释。 “不过你们若是对我的过往感兴趣,我倒是很乐意分享。”这次,何鲁普主动说。“说来可笑,我其实是个挺失败的人,因为想不开,心情苦闷才去海边散心,谁知道海浪却没再给我回去的机会。” 见何鲁普那样想要倾诉,清澜给炎夏使了个眼色,姐妹俩暂时停下了脚步。 精灵们恐怕难以理解人类复杂的感情吧……何鲁普在这深海里虽然并不缺少伙伴,却似乎实在没有什么发泄情绪的渠道。 那之后,何鲁普讲述了他的故事,故事的内容十分平常,却是他一生最真实的写照。 * 何鲁普还正常地活着的时候,是个心怀梦想的年轻人。他在接受了一般人都会有的基础教育之后,做过一段枯燥的工作,再后来他与一位年轻姑娘步入爱河,喜结连理。一切似乎都很正常,普普通通,没什么出挑的,也没什么太坏的地方……当然,这种状态只持续到他不想再继续他的工作的时候。 上班,下班,回家,上班,下班,回家。好像每个人都是这样,打包着自己的青春,收拾着自己的工作台,籍籍无名又忙忙碌碌,甚至因为忙忙碌碌而更加穷困潦倒。 他买不起妻子喜欢的漂亮首饰和时髦衣裙,更没有时间好好陪伴妻子。每天回到家里他已经十分疲惫,全身的力气都耗光了却换不回几个钱,更别提,因为这个,他几乎没有心力对妻子说几句甜言蜜语。他唯一的慰藉便是,回到家,吃上几口健康而清淡的饭菜。他的麻木只在饱餐一顿时才有些许缓解,但他拒绝向辛苦准备饭菜的妻子传递任何情绪价值,因为他所拥有的本也不多。 这样的日子似乎一眼望得到头,却又一眼望不到头。有时候他会想,他愿意成为他的领导那样吗?为什么所有人的目标都只朝着那一个枯燥无比的方向呢? 嗯……除了手里有一点下属,有一点分配工作的权利,拿的钱多了一些,其他的好像也不过就是那样,还不是随时随地要应付领导的领导发来的考评标准,无论白天还是晚上都是忧心忡忡,没有一刻能放松下来。 不过,倒也不能完全这么说,有些人就是能做到既轻松又赚钱,但何鲁普知道那样的人通常都有一种性格上的优势,那是他再过八百辈子也修炼不来的。 所以,他真的想成为那样吗?再干五年,再干十年,干到他中年了,老年了,干到他成为他的领导那样了,就可以如愿了吗? 还不是每天被做不完的活儿和甩不开的焦虑推着走?还不是一刻也不敢停下脚步?梦想?那是什么?热爱又是什么?放松又是什么?休闲又是什么?谁来告诉他?那样的话,是不是到老了的时候,就达到了这样一种效果——一辈子好像活过了,但却什么有趣的都没体验过? 那也……太…… 一个偶然的契机,何鲁普去了一次画展,那之后他仿佛被激发了久远以来一直存在于血液中的天赋。他从茫茫的案牍中抓住了那一点点微光,他想成为一名画家!画画就是他喜欢的事,他感兴趣的事,他愿意一直做下去的事! 激动的青年迅速开展了行动,不管结束工作后有多晚,他都坚持创作自己的绘画作品。一开始,他画不好过,他找不到窍门,但他觉得这些都不是困难,只要他的激情一直在,就一定能支撑他在这条路上走很远。 到后来,繁重的工作和缺乏睡眠实在令他无法再继续创作,他第一次感到纠结。他不想自己和家庭被经济压力所压垮,但又想忠于自己的梦想,哪怕就试一次,至少他余生不会后悔。 他想停止工作,做一名专职画家,但他没想到,他的这个决定引发了整个家庭的“爆发”。 * 第一盆冷水来自何鲁普的母亲——一位略显传统的普通妈妈。 “你怎么长这么大了还这么鲁莽冲动?做任何事都不考虑后果吗?万一你失败了怎么办?万一你试一试,试到年纪一把还一无所成,甚至负债累累怎么办?” “你有考虑过这个家吗?考虑过我吗?吃老本能吃多少?之后呢,怎么办?你这完全就是不负责任。” 尽管被泼冷水,何鲁普想追寻自由和热爱的心仍然没有死,他在与犹豫、纠结、自我怀疑多次交锋后,依然很想做自己热爱的事,不想理那些一旦开始就令他觉得头疼不已而又毫无意义的琐碎工作。 因此,一场时间更久,也更令何鲁普难受的拉锯便开始了。他的母亲为了规劝他,直接住进了他的家里。这直接导致了何鲁普开始思考“人类的控制欲,为何总喜欢用在别人身上,而非自己身上”这一话题。 首先,由于母亲住在家里,小夫妻俩个总是要先顾虑母亲的意愿,一些随意的生活日常都变得更“规矩”了起来。家中事事都要被人管着,人呆在在家里不再感到自在,反而透不过气来。而且,由于生活理念和日常习惯的不同,任何的鸡毛蒜皮都能成为烦恼的来源。 有时候,母亲会说:“你看这葱姜,一次买的太多了,你看我每次都只买一点儿,下次再买新鲜的,一直都有水润新鲜的葱姜用。你们就这么买东西,那怎么行呢?”而小两口则认为,这点小事不值得在意,为什么要太纠结于此呢?而且,谁又有那个时间每天都出去专门买葱姜呢? 有时候,母亲会说:“你们这习惯也太浪费了,擦桌子就是要用抹布呀,那抹布用完了就会脏,脏了下次沾点水洗洗,再擦桌子就好了。”但妻子以为,抹布太脏,上面沾了很多细菌,都有一股子味道了,再拿来擦桌子不合适,因此母亲每次擦完她要拿干净的布再擦一遍。抹布洗不干净就该扔掉。 有时候,母亲会说:“你这做饭不放油一点也不香,那吃饭嘛,就是吃个香味,你不放油就是不好吃,那这饭还怎么吃?真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而何鲁普和妻子却喜欢清淡的饮食,一方面是吃不惯,另一方面也觉得母亲吃太多油的习惯不好,却又不敢多说。事实上,一段日子以来,即便小两口主动争取自己多做饭,不想总是劳烦母亲,家里油和盐的消耗量也几乎是以前的三倍还多了。 有时候,母亲会说:“住你这儿也太干燥了,搞得我的鼻子直流血,真是太遭罪了!我天天给鼻子擦药还是不管用,要换一种药。”但夫妻俩却认为,干燥是由于开窗睡觉造成的,只要把窗户关上就好,但如果那样的话,母亲会说:“那我热得难受,开窗是没办法啊!”瞧,这就成了一个无解的难题。 还有的时候,母亲会强制要求小两口和她一起去拜访“朋友”,因为那位朋友“知识渊博”,会很多治病的偏方。即便小夫妻并不相信,也很反感这件事,但母亲却很信,并多次强制要求他们俩一定一起去访友,并尝试那位朋友的偏方。 如果何鲁普以“这个方法并得到有效验证”来反对,母亲就会搬出终极回答——“哎呀,那妈妈这不是为了你好吗?!”“那你看看,那么多人都说好,你还不信!”有种酸味饮料特别受母亲欢迎,因为即使兑了很多水喝起来还是特别酸,母亲坚信那个饮料可以“排毒”,但何鲁普喝了一口就知道里面特意放了增酸的调料,它的营养价值根本比不上它贵的要死的价钱。奈何,何鲁普说一百句话也比不上不相干的其他人说一两句“这东西好”。母亲根本不信他。 更有的时候,母亲会隔三差五地试图将何鲁普拉回“正轨”。她认为,没有“正经”的工作就代表人生已经失控,自己的孩子没有“正经”工作会让母亲 49.斗士使命1 《熵减斗士林炎夏》全本免费阅读 [] “在想什么?还在想着何鲁普刚才的话?”清澜抖一抖自己的裙摆,感受着风中的清凉与舒适。自她出生以来,这么干净的风都很少见了。 “嗯。”炎夏点点头。“虽然何鲁普最后那样说,但我总感觉他的释怀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 是啊,何鲁普在讲述完自己的故事后,用那样复杂的目光看着她们。他说:“我知道,在大多数人来看,我的经历根本没什么的,既没有历经生离死别,自己和家人又没有生什么大病、出什么事故,虽然经济不好,可始终也没饿死。我那样烦恼,在有些人看来简直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不过,即便是这样,我也不得不说,那些旧日的烦恼大大小小地混杂在一起,虽然没一下子给我一棒槌,却总叫我绵绵密密地疼着。那些痛苦,它并不会自己消失。” 他说:“我是不是很没用?在我年轻的时候怎么连这些小事都想不明白,白白困扰了那么久?” 他还说:“以前我的人生是一首永远没办法停下来的歌,还没唱完这个节拍,下个拍子已经抢着进来,还没理清这些心事,下个烦恼马上就上线,还没想过到底想怎么样,周围的一切就会推着我往某个方向走。但现在,不会了,在海底,我可以想画画便画画,想休息便休息,如果不想和过分热情的精灵们说话,便也不理会它们。一切都变得不纠结,也没什么大不了了。” “真庆幸他最后能摆脱自己的情绪。”清澜为何鲁普感到高兴。“能自己想开,实在是件很难的事。” 如今在炎夏的影响下,清澜也开始对人这个物种有了更深的了解。她逐渐认识到,作为一个普通人,世界是充斥着复杂的信息的,想要不让自己的心绪被影响到,需要太强大的精神。这也就是为什么,人类总是会产生太多太多的魅影,简单的部族之间总是走向斗争的结局,而不管是自然的环境还是“人为的环境”,也都会很快就变得凌乱不堪。 淡淡的几片白云飘过来,为炎夏和清澜的返程之旅增添一丝雅趣。为了寻找答案,她们准备回到中层世界、上层世界看一看。 俯瞰着脚下的大地,人类族群刚刚发展起来,稀稀疏疏,零零星星。目前的下层世界还是初始阶段的样子,但炎夏知道,要不了多少,也许也就几百年,一千年,到那时,再强大的斗士也无法发挥自己的全部能量了。 炎夏攥起松弛的手掌,感受隐隐的火光在经脉中流淌。战斗力的低下不知要持续到什么时候,不过按照碎片画上的发展,斗士的强大程度基本上就等于下层世界的混乱程度。期待变强,在以前是很自然的一件事,但现在,炎夏不再这么想了。 那一瞬间,她想到了分崩离析的中层世界最后的样子,她想到了海洋里那只消失的美丽精灵,想到了深海初见时那些调皮又单纯的小精灵,想到了那些半途走散却再也没有见过面的伙伴,比如祈风…… “你说,可尔和涟月她们现在怎么样了?咱们走的这段时间,她们在轮回录里应该还挺顺利的吧?”清澜柔美的声线将炎夏从幻视中带回了现实。 “嗯?”炎夏想了一下,“顺利应该是顺利的,只不过体验感的话,还是不如由使者除掉记忆后再进去吧。” “你是怕她们带着记忆进去,太过清醒、出离,无法沉浸其中,获得最大的能量补给?”清澜联想自己的情况,发觉确实有这种可能,明明才离开轮回录没多久,她的能量就已经用了不少了。 “也许她们会因为受不了“虚假”的“剧情”而提前出来,或者会为了身体和精神的恢复,在里面呆更长时间。”炎夏推测。“这倒不好说,我们回去就知道了。” “那使者呢?你有想过他们会怎么样吗?”清澜又问。 炎夏透过薄薄的云,仰望着头顶的世界。“不管怎么样,我们都需要一个答案,明确的答案。” * 落日的余晖为中层世界镀上一层漂亮的金光,炎夏踏上这里的第一步,恰巧见到了如此安宁静美的一幕。 由于两人是从深海宫殿处直接返回,升至高空时恰巧离水菁柱不远。清澜几乎是立刻就察觉到了水菁柱附近水域的恢复情况——浅浅的池塘,丰美的水草,干净的水面,碎金镶玉一样的波光,穿过漫长而曲折的时间线,曾经熟悉的一切似乎正慢慢地出现。 水菁柱本身又充盈了起来,淡蓝的海水、深蓝的漩涡和细微的气泡都乖觉地呆在晶莹剔透的柱体内,收起了冲毁一切的势头,它又重新展现出性格中温柔的一面。 “这样安静,看样子可尔她们还没出来。”清澜足尖轻点,带起一片小小的涟漪。这样慵懒而无所事事的黄昏时分,在半年以前几乎是不可奢望的存在。 两个人搭乘通道梯升入上层世界,透过梯间的缝隙,隐隐的铃音随风飘到耳畔。是空之钟残余的声波,跨过万千时空,来到了这一刻。 随着高度渐渐升高,好像能听得到一些声响了,有脚步声、交谈声,还有其他的日常杂音。姐妹俩对视一眼,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只是面对使者而已,没什么能比之前的经历更难的了。 梯门缓缓拉开,昔日与今朝仿佛在眼前交错。迎着那金晖,一位白袍使者就立在近前,似乎已经等待许久了。 “是林炎夏和颐清澜?”使者脸色泛着苍白,语气倒是少见地温和。“跟我走吧。” 两人跟着使者一路来到了化生池旁。 “来,先看看,这是你们哪位的成果吧。”使者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把椅子,自己扶着自己坐下了。 炎夏往池水中看去,发现这一批的斗士内核竟然已经变得十分完整而坚硬了,形态也几乎是完全体,只差最后一步,他们就能获得生命,就能站立起来了。 仅仅站在远处感受,新斗士的能量场可以说是相当正常的,至少炎夏和清澜都觉得,他们没有因为炎夏大胆修改内核的行为而表现出明显的异常。 “使者对此似乎并不感到惊讶。”炎夏留意到使者那始终如一的松弛状态。“难道说,你早已有预期?” 使者顿了一顿,随即回答:“你不是第一个试图改变斗士的人,不过确实是第一个改变成功的。在你之前……我想想,有三次是全部覆灭没留存下任何一个斗士,还有两次留存了十名以下的斗士,不过他们最后不是疯了,就是沉浸在支离破碎的信念中,很快就消亡了。还有两次,有斗士试图进行改变,不过最后因为方法不当而以失败告终。” “还以为你不会告诉我们。”清澜有点惊奇。才几句话就透露了这么多信息,这可不像是使者平时的作风。他们是规则的执行者,是冷酷的旁观者,但从来都不是热衷于答疑解惑的传道者。 “现在可以了,这是规定的一部分。”使者颇有耐心地解释道:“解答你们的问题是我的义务,也是工作流程的一部分。之前……毕竟向无知无觉的人灌输太多东西只会造成认知的混乱。” 炎夏有设想过很多种情况,她也曾预想过可能会出现对抗,但使者如此坦然淡定地要和她们开诚布公,这倒出乎意料。 “那正好。”她很想看看,她满腔的不理解最终能得到何种慰藉。 * 正如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东西一样,人类所生存的地方是个不断变化,不断膨胀的“生命”。 恰如一个小水坑。因它并不是活水,也没法流动,更没办法自己清理自己,给自己“洗个澡”,时间久了,其中定会生出些难闻的味道。后来,它就变成了人们口中的脏水坑。 它里面多出了些什么呢?不清楚,也许是许多许多的微生物。总之,这是一个熵增的过程。无法自我解脱的水坑一日一日变得更加污浊、更加复杂,它生出了很多困惑,诸如“我为什么成了现在这样”“凭什么会这样”“难道就会一直这样了吗”等,但 50.斗士使命2 《熵减斗士林炎夏》全本免费阅读 “那是……”清澜注视着波动的化生池,随着逐渐沸腾的水泡扑通通地冒出来,一派汹涌无比又鲜嫩异常的生机充满了整个礼堂。 “是斗士。”炎夏随即意识到那代表了什么。 刺眼的白芒唱响了生命的欢愉,祝福后者穿破久夜的漆黑与迷茫。金色的蝴蝶约定好了,在此时一起飞来,双翼栽满纯稚,铺满金粉,舞蹈以贺新喜。 崭新的灵魂即将出现。这个世界总归还是需要生生不息的奋斗者。 “按照工作手册补充第三卷上的第15条规定……既然你们改变了新生斗士的使命,改写了他们的内核,那么……培养他们的任务就是你们的了。”使者平静地说,如同宣读一条平平常常的日常守则,尽管他出现了两次短暂的小停顿。他告诉自己,没关系,毕竟这不是他经常会做的工作,他已经执行得很好了。 炎夏和清澜则有些不知所措。这……合理吗?认真的吗?好像,有点潦草,有点仓促,又有点说不上来的新鲜。 “咳,咳……别愣着了。”使者眼睛觑着从池中站立起来的第一名斗士,催促两人:“先想想怎么了解他们的技能和变化,等我完成了初始的常识传导,就到了你们开始执行的时候了。” 炎夏其实还没从上一种情绪中走出来。想她们姐妹二人从深海宫殿返回的时候,满脑子就想着要得到一个答案,要使者给出解释!可转眼所有的解释都变成一本书,夹在了她自己的胳膊下面!使者反而说,要她负责,要她马上开始行动,这是什么剧情展开? 不过,作为整个中层世界仅存的四名有经验的斗士,炎夏觉得,她是很有必要做点什么,至少,不管从经验上还是从认识上,她都要比初生的斗士更有优势。 “那好吧,不过我们得商量一下。”炎夏回看清澜一眼,对方一如既往地用眼神表达了支持。到底是姐姐,炎夏知道,无论她说想做什么,清澜都会那样义无反顾地陪她一起。 一缕朦胧的光透了进来,面前的一切逐渐清晰,新生代斗士姜荧刚从化生池中站起来,便捕捉到两片裙摆,一片枫红似火,一片澄蓝如水。这便是她的世界最初的色彩,那般自然地撞入眼眸,又那样长久地使人记惦不忘。 * “没有火元素的痕迹,也不是风元素,更不像是水元素,这倒是有些奇怪了……”炎夏苦着眉头,在她的斗士生涯中第一次觉得如此棘手。就算是面对轮回录中那些排山倒海的压抑情绪,她的心里都有着某种既定的坚持。不像现在,完全是陌生的,毫无头绪。 清澜提议:“要不然我们再试试其他测试的法子?叫她拿鞭子攻击,或者拿长矛攻击?看看能不能试出来一些不同?” 一番尝试后,炎夏反而越来越疑惑了。“确定她不是库型斗士吗?我怎么看都觉得她的攻击毫无章法,完全没有外向型斗士的根基。” “这样,你跟我学。”清澜手掌旋出,意念随起,试图用自己的行动来引导迷迷糊糊的初学者。 “还是不行。”炎夏久违地感觉到烦躁。她想:原来并不是那样的。她的性格原来并没有在经过一次失败的轮回录和一次世界重生后就变了。嗯……这种感觉也不错,好像回到了以前执行任务的时候。 “别急,别急,我们再试一试,一定还有其他的办法的。”清澜的笑完美无缺,不过要是叫外人来看,怎么看都会觉得这笑像是晒干了的豆腐皮做的,再撑一秒,下一刻就会无情地裂开。 …… 不厌其烦,不辞辛苦,不得要领,不厌其烦,往复循环。 这便是姜荧对自己斗士生涯的“第一章第一节”的回忆和总结了。她笑了笑,那时的自己可真傻啊,傻得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优势,如何定位自己的能力。 “喵~”一声娇俏的夹子音打断了姜荧的回忆,她嘴上嘟囔着顺了顺三花小奶猫的毛。“知道啦,就你最能耐,刚欺负完别的小朋友就来我这里讨零食,你可真是厉害极了!” “嗷呜……”小猫骄傲地把头仰得老高,在姜荧的抚摸下渐渐变得慵懒起来,一屁股倒在地上。阳光正好,猫儿打着滚儿,反复地把自己粉嫩的小爪子举起来抓姜荧的手指。 姜荧也不躲,就这么陪着小猫玩儿,一边享受着它亲昵的蹭头,一边把零食倒出来给它吃。玩儿了一会儿,她忽然想起来,今天是“那个日子”了!。 转头望向窗外,人也快来了吧。婆娑的树影斜斜地打在窗沿上,路过的裙摆和短裤们被风吹出浅浅的褶皱,姜荧不禁感慨:“嗯……是个好天气!” 说起来,在吕蒙这个小镇上,姜荧也住了好几年了。小镇和姜荧一样,经历了“初生婴儿”的阶段,现在正在“蹒跚学步”。好消息是,双方都找到了还不错的学习方法,如今看起来也算是有个样子了。 没有了战乱,没有了恶劣的天气环境,植物欣欣向荣,水质也恢复了纯净。新形成的两块大陆九块小岛资源分布比较均衡,大家的重点都还放在发展自身,因此,至今为止它们都保持着相对和平的关系,位于第二大岛上的吕蒙镇也正是抓住了这段机遇,在100多年间就发展成了一个人口繁盛的小镇。 而姜荧,她正是吕蒙镇上一间名叫“哈鲁萌宠”的宠物店的店长。当然,镇上的普通居民是看不到她的,他们还以为这是一家无人商店呢!所幸姜荧在门上贴了通知,说明店长外务繁忙,不定时会短暂回店,如有领养需求,人们可以自行和毛绒绒们沟通,在双方达成一致的情况下抱走一只进行领养。不过大家的“协商”过程可都是经过姜荧把关的,任何不怀好意的行为或者伤害小动物的行为可是坚决不允许出现的! “得加油了!要快点收拾好!”姜荧看着稍显凌乱的室内,给自己加油打气。没办法,屋子里的毛绒绒们最爱到处乱跑乱跳,乱抓乱踩,有的毛绒绒还有点爱掉毛,就算是昨天还干净得纤尘不染,今天还是得从里到外通通打扫一遍才能维持整洁。 又是忙碌而充实的一天,和往常一样。今天又会有哪些奇妙的遇见呢?姜荧不知道,她一心只盘算着店里的日常经营——上个礼拜有个小姑娘领养了一只奶牛小猫,是时候该做回访了。毛绒绒们的日用品这个月底该再补充一批了。还有,店里的墙壁有些破损的地方也该修补一下了。哦,对了,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她要再把自己身上的模糊光环加固一遍!这样的话,即便是店外的人抻着脖子往里看,也不会注意到物体在空中自行移动了! * 小广场上阳光正好。迎风招展的彩带象征着夏天的节日刚刚过去,仍有欢乐的余韵停留在此。小型喷泉正在兢兢业业地工作,哗啦啦的水声总能吸引一些顽皮的小童,他们一路笑着闹着呼喊着跑过去,每个人都沾湿了自己的衣襟,沿街的摊贩也发出热情的叫卖声来呼应孩童们,似乎也想要在美好的季节加入这场充满童趣的游戏。 不过,在熙熙攘攘的路人中,有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格外不同,她与周边轻快的夏日气氛怎么也融不到一起去。此刻,她正在以2米每秒的速度在一段石子路上来来回回地低头走着,一边走,还会一边用手轻轻拉扯自己的头发,直到将一头秀发扯得毛躁不已,打出了十八个结。 “艾米!”有人喊她,是一对中年夫妇。 女孩不情不愿地抬起头,士气低落地喊了一声“哎”。 “你看看你,一天天能不能活得像个人样,蔫头巴脑的,精神都去了哪儿了?睡觉太多睡没了吗?”艾米的父亲哈德利眉头一皱,呵斥道:“站好!腰挺直!腿收回去!” 艾米条件反射式地抬头挺胸,僵硬的脊椎瑟缩着,嘴唇抿得严实。她并不解释自己没精神是因为焦虑而失眠,因为辩解了大概也会迎来“你有什么好焦虑的,有吃有喝的,还想怎么样?”这样的训斥。 “哎,这才对嘛。”哈德利满意点头。 姜荧给炎夏使了个眼色,叫她留意看。炎夏其实也奇怪,看着好好的一个小姑娘, 51.斗士使命3 《熵减斗士林炎夏》全本免费阅读 “胖团儿!我回来了!” “哎呦哎呦别往我身上蹭啦!” “来,让我抱抱你又胖了没有,嗯?” 在看到那只小猫咪的一刻,艾米卸下了全身的疲惫。那只小生物正用依恋的眼神专注地望着她,还会“喵喵”地撒娇呢! 揉揉猫咪软乎乎的毛,感受温温热热的温度从它身上传来,女孩儿周身的气场忽然变得温柔起来。 “为了你,我也不能放弃,对不对?”艾米把胖团儿举得老高,并在其一次次的“喵喵”声中不亦乐乎地亲吻着那块白白的小额头。“至少我得把咱们俩的口粮钱攒得多一些,再想办法住得远一些,这样就没那么容易被找到了。要是钱都被要走了,我还怎么养你这个小包袱呢,是不是?” 白胖如雪团儿一般的猫咪蜷缩着身体,窝在艾米的腿上,把小脑袋靠着她的肚子,舒服地眯起双眼,兀自打起了小呼噜。依偎在一起的两个生命散发着暖暖的热量,朴素的小屋被这热一烘,瞧着竟也更有生活的安逸感了。 “胖团儿,要是我不管你了,你该怎么办呀?”艾米抚摸着胖团的小猫脑袋,一下一下地顺它的毛。“你这么懒,出去流浪估计也抢不过别的小猫咪。诶……不行!还是要振作起来!谁让我当时被你表现出来的乖巧蒙蔽了双眼,立刻就把你带回了家。还是得对你负责到底呀!” 窗外,月亮悄悄爬上了天幕,吕蒙小镇热闹的一天即将结束。房间里亮起了温暖的灯火,一门之隔,几位斗士欣慰地笑了,今天,也算是完成了一次有意义的回访吧。 “希望……吗……”炎夏反复琢磨着这个字眼。靠经营宠物店来分发“希望”,这确实和她那一队的方法相差甚远,不过大抵可以殊途同归,不失为一种行之有效的方案。 “对呀,就像是当初的你一样。”清澜感概道。曾经的炎夏是多么执着又执拗的一个人啊!若不是对改变这个世界还心存希望,她也不会那么快就接受了使者交给她的莫名其妙的任务。 …… 谁也不知道,她明媚的容颜下藏着沉沉的思索,她简简单单的一个反应,其实经过了千回百转的心理历程。 那本使者给的薄薄小书记录了太多颠覆三观的事实,它带来的震撼至今都没有被消化完全。 死亡使徒毫不留情,伤害了那么多无辜的、为了下层世界而战斗一生的斗士,但他们的出现却是与现存斗士的数量直接挂钩的。如果斗士的数量相较于繁盛时期被削减到了不足五分之一,那么一切的发展就注定会走向失衡。越来越多的磨损,越来越难的任务,越来越堆积的伤痛,只会越来越多,而使徒的出现,只是一种加速剂。当完成了加速的任务,使徒们又会走向自我毁灭。 熵增越来越快,熵浓度越来越高,到处都是不可呼吸的空气、不可忍受的环境,整个世界都在加速膨胀。在这样的环境下,几乎没有人可以完全不受影响。情绪的垃圾持续不断地被生产出来,然后倾倒在周围的“垃圾场”。匮乏的资源和杂乱的磁场加剧了一切冲突,每个人都爱发疯,每个人都爱争抢,一触即发的战争无处不在,一点就着火的局势无处不有,一言不合的打斗遍地开花。 此时,斗士们的战斗基本采取无差别攻击模式。凡是人,都带着大大小小的魅影,不管是小孩子还是成年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一头扎进人堆里,斗士便可以拿出全部战力去拼了。 新生斗士不再出生,也许是一件好事。因为即便有一批又一批新斗士补充进来,也已经无法改变颓势了,倒不如珍惜斗士们的生命,让他们在全新的世界降生。 而至于深海的精灵一族,它们与使者签下了条约,用族内一部分精灵的牺牲去延续庇护它们的宫殿的功效。除非找到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能源,否则,它们一定也会充当某种加速剂。它们让旧世界尽快化为灰烬,并帮助新世界尽快地在偶然中发展起来。 贯穿世界的水菁柱联通着海洋,高升至天顶,是存储水的圣地,是精灵一族的发源地,同时也是滔天洪水的源头。与水结下不解之缘的精灵们,习惯了深海了寂静,也将永远无法逃脱它的诅咒。 那……斗士呢? 炎夏不得不接受的一个事实是——斗士仅仅是其中的一环。随着环境向恶劣发展,魅影越来越强劲,斗士的战斗力也会增强,但,无论如何,斗士也只能延缓这个世界的衰败,并不能改变它的结局,甚至也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一个斗士无法选择自己出生于哪个时期,无法选择环境和任务的难度,无法控制中层世界的崩塌,无法逆转轮回录的能量,也无法逃过洪水的洗礼,身在其中,清醒只会带来痛苦。 不过,即便只是小小的一块燃料,炎夏也从不放弃世界上最后一点点改变的希望。看,一切并非牢固而不可变更。在一代代幸存的斗士中,总有一个能将希望的种子浇灌成脆弱的绿苗,而后,长久不绝地孕育出新的力量。 磐石坚韧,厚土沉闷,世界顽固,但斗士的热血硬是呵护住了那一株幼小的生机。也许在下一个新世纪,柔软而渺小的改变之力就会汇成蔓延的春意,覆盖每一寸斗士曾奋战过的土壤。 * 哈鲁萌宠店,斗士们闲闲散散地围坐着,享受着夜色降临后的相聚。店里的毛绒绒们精神奕奕,窜来窜去,时不时地为大家增添一些突然的小‘乐趣’。 “小黄,你又淘气!”姜荧盯住角落里偷偷挠沙发的一只胖橘猫,被发现的罪魁祸首乖乖把爪子缩好,规规整整地蹲在地上,正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一切都是误会。 “你们瞧,这可是它们的拿手绝技之一呢!认错的时候态度相当好,可是下一秒呢就又在你不注意的地方瞎捣蛋了!”清澜满脸宠溺地笑了笑,似乎已经很习惯这样的日常。“多亏了姜荧对小动物特殊的感应能力,我们才能把宠物店正常地运营下去,要不然,这里早就翻了天了!” “还真是一项很特殊的能力!”炎夏带来的斗士之一——宁曼发表感言。“我们这里的斗士没有一个人能做到姜荧那样。别说是和猫猫狗狗沟通了,就算是我们站在这些小动物面前,它们可能都会忽略我们的!” 宁曼刚说完,一只刚出生不久、行动缓慢的小黑猫就一头撞到了她身上。用实际行为证明了这话的可信度,惹得大家纷纷大笑。 “这些猫猫有些是流浪猫,有些是被人抛弃的家养猫,感受到我的亲和力后便喜欢聚到我身边来。为它们找一个好人家收养,既能解决它们的生活问题,也能帮助领养人得到精神上的快乐,从而摆脱持续的孤独、郁闷和不开心。”姜荧解释道。“经过这几年在吕蒙镇的开店经验,我发现人类似乎能从宠物身上获得极大的心理疗愈。这种疗愈作用会减轻魅影产生的概率,同时也会对已经产生的黑气产生抑制效果。” “可以理解。”经过这次对艾米的一同回访,炎夏体会到了那种小宠物对人全身心的依赖和喜欢有多么让人感动,也确实观察到了艾米身上黑气的变化。因为有了小猫咪,艾米决定改变自身的境况,这是一种很好的改变! “姜荧做得很棒!”宁曼再一次躲开即将“撞墙”的小猫咪,笑语盈盈地赞赏道。 “哪有……”姜荧悄悄红了脸蛋。“其他的斗士们也都很棒的,如果你们过一阵子到加尔镇去看看就知道了!” 炎夏也加入了夸夸队伍,笑眯眯地说:“其他人做得好也不能抹去姜荧的功劳呀!”从一头雾水,到充分发挥自己的潜能,这其中的心酸,炎夏都懂。 “也和我们分享一下你们的经验吧。”清澜适时地岔开话题,为姜荧解围 52.斗士使命4 《熵减斗士林炎夏》全本免费阅读 呆坐了许久,眼睛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如此几轮下来,凡妮可胸膛里积聚的委屈已经到达了极限。恍恍惚惚地站起来,天边的夕阳正在提醒她该回店里去了,她拖沓着脚步,吸了两下鼻子,往回走去。 宁曼跟在她身后进入了一家服装店。 “让一让!让一让!”高个子男孩不耐烦地从门边上挤过去,“没看到我正搬货呢吗?别挡在门口。自己偷懒还要影响别人工作,真是的!” 凡妮可闪到一旁,等男孩的箱子都搬完了才进到店里。皮克一直都是那样,对她没有过好脸色,她也习惯了。 “凡妮可!”店主伊德在叫她。“你可回来了!早知道你这样成天见不到人影儿,当初就不该听珍妮的话雇佣你。要知道,像我这么好心的店主可不多了,毕竟谁都愿意收年轻力壮、干活利索的学徒,谁会愿意雇佣一名中年妇女呢?” 凡妮可尴尬了一瞬,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回答。 珍妮是店主的妻子,当时面试时多亏了她的几句话。凡妮可还记得当时珍妮裙摆上的装饰不小心被柜角的上铁皮刮破了,她当场拿出了针线包,很快修复好,证明了自己手巧、干活儿快,这才赢得了试工的机会。在当时,那是凡妮可被拒绝了三十次之后收获的唯一一个机会。 也许正如店主理所当然的认为吧,“中年妇女”这个听起来很平凡很普通的一个词,天然地会给人带来许多无奈。生为女性 ,工作的机会本身便不那么多,只有在单身年轻的黄金时期才有更多机会被雇佣,而是否结婚、生育这种隐私话题更是屡屡被问起,生怕“她”会因为家庭和孩子拖累了工作。到了中年,若不是老板娘好心,凡妮可甚至没有和年轻人一起当学徒的资格。 “前几天客人订做的那批货蝴蝶结做好了没?你放在哪儿了?”伊德问。他刚接到了通知,客人说要提前几个小时来取货,因此他语气十分急躁。 凡妮可醒了醒精神,回答:“就在柜台下边,左手边的箱子里,一共一百一十只,都按颜色分类整理好了。” “嗯。”伊德轻哼一声,并未表现出一丝满意,他随手将几张订单塞给凡妮可,催促她:“快点把这些都做完。” “好的。”凡妮可打量一眼便知工作量不小,但没办法,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了。在这个店里,她几乎没有拒绝的权力。只是……不知道又要饿着肚子省掉几个午饭时间,又要晚回家多少天了。 “嘁,干不了还逞强,真是害人精!”角落里冒出来两句小声的抱怨,声音的主人是店里的学徒库娜。 正和库娜一起量着布料的学徒泽尔附和道:“对呀!本来不用这么拼命的。自从她来了之后,都累得人直不起腰来了!” 伊德并不想维护凡妮可,但他想让大家多干些活儿,因此呵斥道:“喂喂喂!工作时间,禁止叽叽喳喳!是嫌工作太少不够干是吗?!” 一时之间大家都不说话了。 “叮铃!叮铃!”门上悬挂的铃铛响了,是隆茜夫人来取货,伊德赶忙笑着招呼客人,摆摆手让学徒们别打扰。只不过他送走客人后,走到认认真真工作的凡妮可桌前,闲聊似的跟她说:“现在有些人啊,就是心思太飘了,才当了几天学徒就妄想成为大师了,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到底几斤几两。看吧,连隆茜夫人都说,这种设计实在入不了人的眼,着实太唐突了……” 伊德说着,把手里的设计稿攥成团,啪地一下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凡妮可停顿了一下,脸色窘迫。 那是她画的设计图,经过几个晚上的精心修改才得了这一张。在店里的这些日子,她的好手艺只能做些边边角角的配饰,她的好天赋只能做些规规矩矩、毫无新意的东西,量大任务多,但枯燥乏味。她有时心血来潮,将脑海中忽然降临的灵感天使捉住,让她们说出了几个绝妙的创意,但……似乎没有人乐见这些创意的诞生。 “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工作!别想着提前拿工钱,这些不能及时做完,倒扣工钱!”伊德走之前呵斥道。 凡妮可只好压抑住了那股憋闷,手脚不停地忙碌起来。外面的天色越来越暗,她也越来越疲倦,不知做了多久后,她的肩膀和脖子都疼得不行了,店里也暗得看不清布料上的图样了,她只好起身去开灯。 开关设置在店里的柜台旁边,凡妮可摸索着来到前边,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大家都已经走了,门也被锁了,店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了。一定又是其他几个学徒干的! 好不容易从一扇没关严的窗户跳出去了,凡妮可发现街上几乎没有太阳了。她心急地快步往家里跑,差点跌了个跟头。 * “看得出来,凡妮可在店里工作得很不开心。在我跟着她的那段时间,她几乎每天干着最多最累的活儿,饥一顿饿一顿的,好多时候都顾不上吃饭,生怕做不完活儿拿不到工钱,或者会被店主辞退。”宁曼一字一句地讲着。 “凡妮可应该很有天赋,又勤奋,所以店主才愿意留下她吧。可惜她的天赋并没有发挥出来……”清澜分析道。“但是她一个有孩子的妇女,一般不都是在家看顾家务吗?为什么一定要去店里当学徒呢?”毕竟根据当时一些小镇的情况,中年女性就是很不好就业的,她们一般会成为家庭主妇。 听到这,一旁的炎夏皱起了眉头。斗士中并不存在这种问题,不管性别为何、经验多少,只要还正常地活着,都是过着一样的生活。她从前竟没想过,人类女性仅仅是普普通通地活着,就会面对这么多困难。 “这就不得不说起凡妮可的家庭了。”宁曼叹了一口气,接着讲述凡妮可回到家以后的事。 凡妮可的家距离服装店并不近,尽管她已经用了最快的速度,但回到家依然有点晚了。刚放下手提袋,一股“家”的氛围就包裹住了她。一般来说,这股氛围包含:乱糟糟的地面桌面和椅面、扔得到处都是的衣服垃圾和玩具、一会儿乱跑尖叫一会儿哇哇大哭的孩子、瘫在沙发上的男人,还有,门口指指点点的邻居们。 “啧啧啧,你瞧瞧,你瞧瞧,他们家可真是娶了个糟糕的媳妇,天天不着家,丈夫孩子都在家饿着,凉锅冷灶的,太可怜了。” “就是,孩子孩子带不好,家家照顾不好,就算出去挣几个钱又能怎么了?太不贤惠。” “就他们家孩子天天哭也没人管,住他们家隔壁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 宁曼当时就在门口,她看到凡妮可听到邻居的闲言碎语后,明显心情更低落了。凡妮可还是在意的,在意别人怎么评价她,在意她是否达到了一个“好妻子”“好母亲”的标准,即便这样的标准既不知是由谁设定的,也不知其中是什么道理,而她自己,除了在追逐标准的过程中日渐变得疲倦不堪、精力不支、名声更差,好像也没有别的什么收获了。 “怎么才回来?天都黑了。要不是我脾气好,这日子早就过不下去了。”沙发上的男人抱怨完,似乎怕凡妮可忘了,特意提醒她:“这个月的工钱可别再被老板扣了啊!再不足额地拿回来,孩子也不用养了,我会把他送去姑姑家!” “隐形”的宁曼看得直咂嘴。脾气好是什么很大的优点吗?为什么邻居们都那样指责凡妮可,明明她是家里最辛苦的人,而她的丈夫,虽然人在家里,活儿却从不看在眼里,现在还要拿孩子来威胁凡妮可?诶……这个社会对女性的期待有些太高了,作为一个个体,按照别人的期待而过活,注定会很累。 “别!别!再有几天就发了。”凡妮可连忙说。丈夫的姑姑出了名的苛刻,可怜的孩子一定会受不了的。 接着,凡妮可换了衣服,看到一旁的孩子摔倒了哭个不停,先是哄着他站起来,检查了下是否有伤口,然后把他的小脸擦干净,拉着孩子一起去了厨房。 洗菜、切菜、烧水、热锅,把早上、中午给父子俩留的饭菜残渣清理好,再趁着蒸煮的时间洗洗刷刷、清理 53.斗士使命5 《熵减斗士林炎夏》全本免费阅读 通常来讲,一个人为什么会变得绝望?宁曼跟着凡妮可很久,终于领悟出了那么一点儿精髓。 即便是处境糟糕,但只要心气儿还在,盼头还在,还有一缕希望像太阳一样照耀着人,那么人就能从心理上得到不同程度的振奋。自己给自己打气了,加油了,咬着牙憋着气,也许就能撑过去了。 最怕的就是,对未来没有了好的预期。一成不变的糟糕最让人难熬,尤其是环境中到处都是负反馈,而自己也无法给自己一些振奋起来的信念时,这就是自己把自己走到了死胡同儿了。 进退都不成,左右都没路,人在困境中动弹不得,求天天不应,告地地不灵,只觉得生活就是每天如出一撤的辛苦和煎熬,于是便生出“万事万物都无趣得很”的想法。 但在宁曼这个斗士视角来看,事实并不是凡妮可认为的那样的。这一切都是因为一块黑布蒙住了凡妮可的眼睛,蒙蔽了她感受希望的途径,让流动的水变成了一潭死水,继而生出无穷无尽的埋怨、愤恨与忧虑。 宁曼个人觉得,凡妮可的生活依然有好转的可能。 斗士们听了宁曼的感想,纷纷都对她的具体做法表现出了极大的关心。大家都认为,宁曼可以算得上斗士之中对人性相对“敏感”的一个了。也许只有像这样感悟出人类的处境的斗士,才能更好地帮助人类走出痛苦的迷雾。 “我也是在无意中发现的,当时我正跟着凡妮可去上班。”宁曼回忆起当初笨拙的自己,不由得在心里自我嘲笑。 凡妮可的脚步一如往常般匆忙,只是她的脸色更差了,黑眼圈也沉得快要坠下去。宁曼从她时不时变化的微小表情猜测,她此刻心里又在滋生着难过了。 快看看外面呀!看看外面的世界!凡妮可!不管人生到了什么样的时刻,总是会有一线转机的!别放弃,也别再消极了!宁曼心里着急,她不愿这个可怜的中年女人再沉浸在匮乏的怪圈里无法自拔。再那样下去,黑气肯定会郁结成魅影,继而吞噬她所有正常的思考的! “你真的说出来了吗?”清澜忍不住插话。“凡妮可看不见你,也听不到你的声音,这又是怎么实现的呢?” 宁曼当时也惊讶极了,“我只记得我当时很努力地想告诉凡妮可,想要告诉她,她仍然拥有很多可能,她完全不必认为人生已经彻底完蛋了,然后我就发现,我的想法居然可以通过其他载体呈现在凡妮可眼前!” 卖报纸的小童跑过凡妮可身边,大声问:“今天的报纸,女士,不来一份吗?有重大新闻,富甲一方的博琳女士分享生意经,值得一看哦!” 凡妮可习惯性地摇头,她遵循着一切支出都必须花在刀刃上的原则,甚至几个月都不会给自己多买一份曾经最爱吃的点心,但她的视线却在报纸上停留了短暂的一瞬。博琳女士啊,她知道,是个难能可贵的女商人,听说她最早潦倒得只能在街上讨饭生活,后来她却凭借一己之力,成为了这半片大陆上超级有名的女老板! 真羡慕博琳女士啊……要是能过上她那样的生活就好了,要是有她那样的勇气就好了。凡妮可晃了晃脑袋,感觉自己还没清醒过来,要不然,她怎么会白日做梦呢? 不!不是做梦!宁曼在心里呐喊着:只要你想改变,即便成不了博琳女士那样的人,至少也会让生活有所改善。 凡妮可继续走着,她听到街道尽头的老板卖力地喊着:“低价转租!低价转租!商铺转租!给钱就租!” 隔壁老妇人受不了老板的大嗓门,埋怨他:“好好的,怎么突然不经营了?你这店铺不是挺赚钱的吗?” “诶!我也不想啊!可我老家的妻子快要生了,我得赶紧赶回去,小孩子和妻子都不能没人照顾,且得回去个几年呢!” “是该回去,是该回去。”老妇人感慨道:“你这店呀,要是开成间时髦些的服装店就好了,我女儿老是念叨,这镇上都没有好看的、时新的衣裳可以买,唯一一家入得了她法眼的还特别远。” “当然没问题了!”老板对自己的选址眼光十分自信。“我这里窗明几净,房间又敞亮,门头也合适,客流也大,要是开服装店呀一定比伊德先生的店生意要更好呢!” 一颗蒲公英随风飘到了凡妮可心间。她突然想:“要是自己能租下这间店铺,开一间自己的服装店就好了……可惜,现在的她付不出足够的租金,也承担不起一个人开店那么重大的事。成功的人那么多,也许她永远都不会是其中一个。 “这也太厉害了吧,居然能控制路人所说的话吗?”姜荧的眼睛都瞪圆了。斗士和斗士之间的能力领域果然是不能比啊! “不不不,没有那么夸张。”宁曼连忙摆手,解释道:“我可没办法控制那么多人同时说什么、做什么,我能制造的只有凡妮可能感知到的“真实”而已。卖报纸的小童确实是在卖报纸,也确实问了凡妮可要不要买,但博琳女士的新闻却是我从其他地方听说,然后挪到报纸上,变成只让凡妮可看到的头版的。” 姜荧恍然大悟,“那是不是这样?街角的老板确实着急转让店铺,旁边的老妇人也确实有个女儿,只不过他们的对话到了凡妮可耳朵里,就关联上了服装店这个主题?” 宁曼点头。“这些,都是为了引导凡妮可往其他地方想,跨出她自己为自己所设置的框框,毕竟在她那种情景下,很容易因为看不到其他可能而一直没有任何行动。整个过程就像是……人为地灌输给了凡妮可一些信息,增加了她看到希望的可能性。” “确实,只有打开禁锢,才能主动寻求转变。”清澜赞同地说。“不过……”她旋即又提出疑问:“光是有了一点思想上的活动,产生了新的念头,还不足以让凡妮可迈出第一步吧?她要考虑的现实问题太多了,而且听起来她并不像是一个胆子很大的人。” 脚边的胖橘猫发出“嗷嗷”的尖声细叫,似乎和清澜意见一致。 “后面的问题,其实多亏了我们队里的另一位斗士。”宁曼转头,大家的目光都随着她聚焦到一位年轻的黑衣斗士身上。 黑色的斗士服并不常见。其实这位斗士一进入宠物店就引起了极大注意,但炎夏并没介绍,清澜这队的斗士也就都没有问。这会儿,大家的好奇就如刚开盖的猫罐头,口子打开,香味儿也散出来了,这可再也收不回去了。 “喵!喵!”小猫咪好像也这么觉得。罐头开了,哪有不给吃的道理呢?它一定能吃到的! * “希望我的出现并没给大家带来恐惧。”少年斗士缓缓说来。“毕竟,黑色,和魅影的颜色一样,也和死亡的颜色一样。”他的面容消瘦而犀利,眼睛又格外的深邃,当真和大部分普通斗士风格差得有点远。 “不过,死亡说来恐怖,却是人类现世生活的一剂良方。”少年风轻云淡地说着这么沉重的话,满屋子的斗士都更期待他接下来的发言了。 “用死亡来治疗?”清澜觉得新奇,不过却在听到的第一时间忍不住有些赞同。人类是一种执念很强的生物,患得患失,怕这怕那,死亡时刻可能是人类去除纷扰、窥探内心的唯一机会了。 少年解释道:“嗯。和宁曼一样,我长于制造幻觉,不过专指与死亡相关的幻觉体验。哦,对了,忘记介绍,我叫其离。” 凡妮可的心中虽然长了一株小芽,但日常生活的循环却不是那么容易打破的,尤其是人的状态是有惯性的,突然的改变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 但其离为凡妮可炮制了一场迅猛又惊险的事故,让她吓得七魂六魄都差点离开身体,让她以为她可能当场就要死去,再也没有机会去看看明天的太阳了。 当时凡妮可正在马路上走着,从天而降一个大花盆,啪嚓一下就要摔到她的头顶,要不是有路人挤了她一下,后果完全不可设想。刚躲开花盆,凡妮可又差点卷入一起严重的交通事故中,有那么短暂的一会儿,她几乎回不过神来,坐在路边休息了好久才慢慢平静下来。 “这样……真的好吗?”姜荧听到这儿,不禁有些同情凡妮可。 “从方式上讲,确实粗暴了一点儿,但从效果上看,确实很有用。”其离当时也为自己和凡妮可捏了一把汗,那也是他第一次尝试如此大胆的方法。 经过那一上午,凡妮可突然想通了很多事情。在和死亡擦肩而过的瞬间,她忽然就放下了很多事情,甚至在距离死亡最近的一刻,她开始真正明白了生活的意义。 “生活,到底是为了什么?”她坐在长椅上,轻轻地问自己。是辛苦的日常吗?是身上的压力吗?是别人的看法吗?是家庭对她的希望吗?或者是梦想吗?是大胆吗?是从来没有过的体验吗?是广阔是世界吗?或者是一 54.未来已来1 《熵减斗士林炎夏》全本免费阅读 柔和的晚风吹起窗边的纱帘,凡妮可脸颊的碎发也被轻轻地撩动起来。 “这么快……就到了这个时候了。”她的店铺营业最后一天的晚上。 工作台上整整齐齐地摆着各式材料和工具,还有凡妮可已经做好的一些装饰品,有珍珠扣子、羽毛胸针,有复古的蝴蝶结和蕾丝花边,还有样式新奇的发带和手套等。凡妮可一一用手摩擦,发出沙沙的细碎声响。“要不是这次开店,还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才会面市,会不会找到有缘的买家呢……” 记了半本的工作手记就放在一边,若是翻开来,就能看到凡妮可珍惜的每一笔订单。客人的要求、取货的时间,一项一项,她在写下的时候都认真无比。 在她身后,所有的展示架都已经收起来了,它们被折叠好,放进了一个大箱子。在肉眼可见的地方,完全看不到任何个人物品了,现在店里可以说是相当干净。 桌上的灯盏打下一圈儿橙黄色的光,照着凡妮可的不舍,也照着空荡荡的店铺。仔细擦过的玻璃窗和费心布置过的待客区明天开始就要换主人了,“店主”这个美丽的梦幻头冠也得摘下来,放回凡妮可心里了。 “我对那个夜晚印象很深。”宁曼当时和其离一起守在店外,隔着窗,能很清晰地看到凡妮可的一举一动。“不是因为她的悲伤情绪,而是因为她实在安静得过分。” 是的,凡妮可很安静,她干什么都是稳稳的,慢条斯理的,甚至动作间还带着一股难言的温柔。她把东西都收拾好,还重新打扫了一下卫生,最后,她还靠在接待台上望着星空发了一会儿呆。 无人知道她内心的境况,但在两位斗士看来,她周身的黑气并无增加,一直被控制在比较稀薄的状态,也许再度过一些欢快的节日,它们就会在阳光下蒸发干净。 …… “我想,凭借自己的力量从困难中走出来过一次,凡妮可应该不会那么容易再被现实重创了。”清澜为她开心,也惊叹新一代斗士的潜力。凡妮可在斗士通力合作的帮助之下不仅变得更加勇敢,让自身的天赋得到发挥,而且也锻炼出了一副遇事不惊、从容不迫的心态。 炎夏点头。“是啊,那之后,我们每隔几个月都会去看看她,她的状态一直保持得不错,日子虽说还是有点辛苦,但她笑的时候却更多了。” 姜荧放松地呼出一口气。“这下总能跟使者交代了!”想当初清澜和炎夏带着他们两队新斗士来到下层世界的时候,她可是担心得不得了呢! “不止是和使者交代,更是能和你们自己交代了。”炎夏明媚一笑。使者给她的责任是带好下一代斗士,她倒并不介意使者会怎么看,反而更担心自己无法让萌新们发挥出该有的实力,那才是辜负了他们,也违背了自己修改新斗士使命的初心。 现在这样就很好。充满热血的年轻斗士还未经历风霜,一部分新奇的潜能搭配着一些基础攻击能力,基本够他们用了。只要大家能在下层世界将一个又一个人类从黑气和魅影的桎梏中解放出来,把他们从内心的苦痛纠结中剥离出来,放入希望的池海,那些恐怖的旧日便再也不会重演。不会再有精灵的吟唱,不会再有滔天的洪水,也不会再有无谓的杀戮…… 夜很深了,吕蒙小镇上逐渐安静了下来,但宠物店里的故事还在继续,大家的欢闹声和猫咪的追逐打闹声融在一起,简直热闹极了。 在这样欢乐的间隙,炎夏转过头望了一眼窗外的月亮,低声呢喃:“曾经不敢设想的遥远未来,原来已经到来了啊……” * “就,一点儿也不担心,我们会做不好吗?”炎夏歪着头打量面前的使者。说实话,她也分不清面前的这一个是不是当初带她去到化生池边的那一个了,使者们长相都很相似,全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使者放下手里的资料,面无表情地说:“既然是被允许发生的,那么,任何可能都应被接受。” “也就是说,使者并不介意这个世界出现不可控的混乱,从而加速走向衰败吗?经过了那么长时间的演变,世界才终于发展到这一步,若是一招不慎,很可能全盘皆输。” 使者的理智和效率来源于规则,他们的冷漠和不参与也来源于此。即便很早之前姐妹俩就明白这一点,她们也还是很想知道问题的答案。 使者无所谓地眨眨眼,“天要下雨,一只土坑里的小蚂蚁又能怎么样呢?” “按照使者的说法,恐怕只有规则发生改变,才是你们应该关注的事情吧。”炎夏有些不屑。使者高居于上层世界,也许根本不会理解每一个浴血的斗士,也不会理解每一个平凡如凡妮可和艾米一样的人类。 出乎意料的是,使者竟然很认真地摇了摇头。“规则并非没有发生过改变,只不过我还没有经历过,无法回答你这样的问题。以后……会发生的,有这样的可能,不过那时候关不关注也不重要了,每个生命就在那其中存活着啊,没办法忽视它的。” “那,最后一个问题。”清澜逐渐变得郑重起来。“现在这个初期世界,还会同上一次一样,走向毁灭吗?”她眼神恳切而凝重。“即便新一代斗士已经升级成了现在的样子?” 使者闻言停顿了一下,低下头来将手里的资料左左右右翻了又翻。没有一条规则记录了他该如何预测,没有。“未来没来的时候,谁都不知道它最终会走哪一条路赶来。” “我们走吧,清澜。”炎夏拉着清澜的袖子。“不管怎么说,使者交给我们的责任,我们已然履行,也没什么需要说的了。” 两人走后,使者茫然地抬头望着天空,像在寻找工作手册中找不到的答案。空之钟又转到了新的一圈儿啊,它到底是一直在变,还是从来没有改变呢? …… “涟月!”“可尔!”“可算是抓住机会见你们一回了!”从使者那离开后,炎夏和清澜在中层世界转了一大圈儿,终于找到了现世仅存的另外两名“资深”斗士。 “你们才是!终于舍得回来了?”可尔一个飞扑,将炎夏两人拥了个满怀。 “咳!咳!我说,周围也还有其他小斗士呢,可尔你是不是稳重一点?”涟月眼带笑意,打趣道。 可尔又摆手又摇头,“哎呀!活了这么多年,我算是想明白了!就不要太在意别人的看法!何况我又不讲面子之类的东西。要是为了那些,压抑了我见到同伴的热情和喜悦,那才是得不偿失呢!” “真拿你没办法。”涟月向炎夏和清澜解释道:“可尔啊,她可是憋坏了,我们俩带着记忆进了轮回录,补充能量的速度特别慢,好不容出来了,又被使者抓去教导新一代斗士如何进行基础攻击,这不,我们也是刚刚才有了点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呢!” “怎么样?还适应吗?”清澜有些担忧地看着面前喜悦却疲惫的两人。“新一代斗士的潜能非常大,技能也五花八门,但就攻击力来说,恐怕……”一言难尽。 “确实,光是教导他们如何正确发力我和可尔就耗费了好大力气。”一向温柔体贴的涟月像是被折磨得狠了,一说起这个话题,嘴角眉梢的弧度就一直往下掉。 “不过他们也是真的很厉害呢!每次出任务回来的磨损真的很少,甚至都不用怎么去轮回录补充能量了!看来呀,这外向型斗士和库型斗士的天下,终究是过去式了。”可尔感概万分,像是一位即将退位的国王看着自己未来的优秀继承人那样。 四个斗士久别重逢,叽叽喳喳,热闹极了,一不小心就聊到口干舌燥的地步了。 “走,咱们一道去放松一下,喝点茶润润喉咙。”炎夏提议。“下层世界的有趣故事可太多了,都想讲给你们听呢!” “是呀,这次咱们好好聚聚,把之前没见面的日子都补回来!”清澜的笑里竟隐隐带泪。这样平和的日子,充满欢声笑语,可以自在地休息,真的太可贵,也太值得珍惜了。哦,还有,她眼前的每个斗士,也是一样。 真希望大家能一直这样说着笑着,走着闹着呀。 55.未来已来2 《熵减斗士林炎夏》全本免费阅读 星屑层叠,溢彩流光,每一滴湖水都染上了缤纷而鲜活的颜色,每一阵小小涟漪都能晕开一朵繁复又独特的图样。这就是零湖,它拥有这样一种能力,让任何靠近的生物都想坠入其中,沉溺于它的奥妙。 “打起精神。准备战斗!”翼换上一副冷脸,立刻进入了状态。该怎么形容她现在的表情呢?唔,就像是个最冷漠绝情的债主,不管遇到什么样的托辞,都势必要把珍贵的金钱收回自己的口袋。 冰则没那么紧张。“外围已经布置过,上一次设下的幻觉还在正常生效,这段时间应该没有人类会误入这里,只需要对付里头的东西就够了。” 说是这么说,翼还是不敢大意,毕竟有不少前辈都曾吃过亏。最为惨烈的那一个她虽没有亲眼得见,但光是想象便够了,内核破裂、精神逸散、躯壳中毒,每个词都足以让到这儿来的斗士警惕万分。 “两位姑娘,是来找我的吗?请问。”一道温温柔柔的声线,略带磁性。这不,话音刚落,“里头的东西”便自个儿冒出头了。 两个斗士面目冷然,都不正眼看面前的年轻男子一眼。她们是两把结满银霜的长弓,正暗中蓄力,随时都会如流星一般飞蹿出去,将目标扎个底儿透。 从零湖的某个漩涡中走出的这个年轻男子生的一副好模样,举手投足自带一股风流秀气,他脸上的笑意既不谄媚也不生疏,是正正好的三分礼貌加上五分关切,另有两分,是别有遐想的暧昧。 “别这样看着我嘛。”他眨着一双鹿眼,像是不好意思了。“若我早知道你们会来,应该将茶点提前准备好的,那样的话,也不至于既失了礼节,又没表达出我对你们的重视。你们……不会怪我吧?”说着,他伸出手来,从湖面上捻起一串水滴幻作一把娇艳粉嫩的玫瑰,诚恳地递过来。“喏,赔罪。像花一样漂亮的姑娘本不该生气,我的罪过也太大了。” 花当然是不会接的,油嘴滑舌的话也不会听。一把玫瑰全被打落了,跌到水面上,一朵一朵,都变成了黏稠的毒液。 “啊呀,怎么这么不小心?”男子全然没生气,不过随着他往前几步的动作,冰与翼都更加紧绷了。“真的不能接受我的歉意吗?我保证,下次再也不会这样了。” 当然,他没得到回答。不过很快他就接着说:“算了。”他落寞又委屈,眼里甚至闪着点点泪光。“都是我不好,不会讨人喜欢,不过我有很多朋友,他们个个都又热情又开朗,你们一定会喜欢的。” 两名斗士互换眼神,都知情况不妙,今天恐怕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果不其然,几秒钟之后,湖面上泛起了阵阵波涛,十几个大大小小的漩涡深深浅浅地聚在一处,而后,从那之中走出了一排风姿各异的男子来。 高大俊美的铠甲战士,纤白弱质的谦谦公子,豪飒不羁的江湖剑客,亲切可人的邻家男孩……穿上角色化的脸谱,再附着一层程式化的微表情,他们个个都既像人又不像人,不真实得可怕。 * 凌乱的蓝发沾了血腥味,被风一吹,一股感人的味道。冰嫌恶地甩头,心想:这斗士服自带的防护罩功能什么时候能改进一下?能不能把敌人的污血也当成有毒物质,一并阻挡在外?! “行了,不就是脏了点儿嘛,我们回中层世界洗一下就好了,水菁柱附近的池子干净得很,包你在里头泡上一会儿就又白白香香的了。” “你倒没有洁癖。”冰半坐在山坡上,喘着粗气。“看你开打之前那么紧张,还以为你这家伙最近战斗力下降了呢。” “当然没有!”翼的不满很强烈。“如果连和那些家伙作战的力气都没有,我还算得上什么斗士!只不过……呃,你知道的嘛,我出生的时候不知道是怎么搞的,内核上的使命刻痕不太清晰,导致我有时候容易分心。若不是因为自身实力,而是因为这个被打败,甚至失去性命,那可真是太冤枉了!” “你不说我都忘了。”冰和翼是之前的老搭档,因一个任务分开了一段时间,这次才重新聚在一起。“真不知道那帮使者是干什么吃的,连斗士的使命都刻不好。”现在回想,刚才的恶战中翼确实有几个片刻的迟疑。好险,好险。 还记得当时…… 两名斗士深入湖心,一瞬爆起,万箭齐发。长长的冰棱锥心而去,凌厉的攻击紧随其后。行至空中,二者踪迹飘飞,左右忽闪,落地时或重重斩下,用能量刃横扫敌人,或迅捷弹跳,而后再出其不意地杀敌于措手不及之间。 湖面上银光飞掠,彩水起涟,被行动带起的阵阵气浪四处冲击,让本就绚丽到闹眼睛的零湖看上去更加令人目眩了,若不是斗士服的防护罩状态不错,恐怕都难以承受那么多飞溅的湖水中的淤毒。 到底是几个千年过去了,斗士们的战斗力比姜荧那个时代普遍增强了。敌手人数虽多,但面对实力强劲的两个斗士,也无法占据明显的优势。 “呃……”被打伤的敌人摔倒在湖面上,狼狈不堪,嘴角流着血,可下一秒,他却化作全然不同的另一个人。 年轻公子转瞬成了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妇人。她手捂着伤口响亮地嚎哭了好几嗓子,而后斥责道:“畜生!养个白眼狼都比养你强!作为子女,你该有的是一点都没有!太坏了!不要跟我说话,我一辈子都不原谅你!” 她的戏还没唱完,下一个角色已然迫不及待地登场了。 “难道不该反问自己,该做好的有没有做好?为什么别人都行就你不行?这个项目没成功,你就是最大的罪人!为什么这么好的机会给了你,就不会珍惜?多做一点怎么了?公司没让你成长吗?就那么不愿意委屈自己?不如趁早滚蛋吧!除了我这儿,看谁还愿意要你!听不懂人话?让你滚啊!” 阳光开朗的大男孩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满脸严肃的老板。他还没开口的时候,双眉间的纹路就已经能夹起一只野生大花蚊子,更别提现在了,唾沫横飞,冷眼瞪人,面容都扭曲到一定程度了。 你方唱罢我上台,零湖突然变成了一个舞台。各色人等闪亮登场,尽情地扮演着,试图让斗士们代入他们想要的任何一种客体角色。这对于与人类共存许久,且深谙人性的斗士来说,无疑是一场艰难的心性试炼。 “翼!”“左边!”冰刚刚手刃了一名“演员”,转头发现同伴差点被打出内伤,急得飞掠过去,猛地放出一串冰箭。 翼抵着冰的背后,忍着手臂的麻木,说了一句“我没事。”局势变化迅速,容不得冰再多想,她随即飞跃而起,朝另一波“演员”俯冲过去。除了倒下的,在场的角色仍在卖力地进行演绎,一边演,一边伺机暗箭伤人。 “放肆!你就是这么做孩子的吗?”父亲举起了他的手掌,盛怒和巴掌好像在下一刻就会一起重重地落下。 翼一个闪身躲过去,才看清那手掌下是尖锐的钢刺!一步若慢,性命安在?她晃晃头,积蓄的力量化为长弓,在决绝意志的引动下,立刻给了对方一个“一箭封喉”。后面的剧情,就没必要演出来了。 “不用解释,我也不在意你说的是不是真的,总之,事情是因为你引起的,你就该接受惩罚。”老师拿出了他的戒尺,就像一位高高在上的审判者那样,宣判着罪名。他一步一步逼近,戒尺变做一人多高的板子,呼呼生风地拍过来。 “别说了!闭嘴!”翼乘势飞起,让“老师”打了个空。距离太近,她的弓箭不好施展,二人缠斗起来。 “不许哭!哭什么哭!站好!什么?你是受害者?怎么他不去害别人,偏来害你?你自己就一点问题没有?!苍蝇不叮没缝儿的蛋!”“老师”挥动着板子,嘴上却不停,企图抓住一分一秒的机会干扰对手的心神。 能量刃一击锥心。倒下的“老师”消散在湖面上。 “够了。”翼垂下发疼的手臂,努力睁大了眼睛。 * 稍事休息,两名斗士返回了中层世界。和平时一样,中层世界是冷清的,匆匆照面的伙伴甚至不会停下来打个招呼,因为每个人都有太多的事情要忙。 “那是沛霖吗?”远远一望,冰好似看到了一抹熟悉的淡蓝色身影。 翼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