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破大师兄真面目后》 1. 什么?攻略貌美大师兄? [] 太阴山上,屹立着升龙大陆上第一大仙宗,太阴宗。 今日,是太阴宗成宗立派五百年之庆,不光各宗门的人前来到访庆贺,就连山下的平民百姓也上来一观热闹繁盛之景。 熙熙攘攘,人头攒动。 尔卿抱着一把铁铲被挤在人群中,双脚已然腾空,随着人群左右来回移动,面上不觉烦躁,还隐着丝丝趣味,从兜里抓了一把瓜子磕着,望着前方九十九级台阶上,琉璃砖瓦筑建的宫殿。 日上正中,明媚温暖的阳光洒落屋脊,上面攀爬的龙首折射出炫目光辉,隔得许远,众人都被晃得有些睁不开眼来,口中发出阵阵惊叹。 尔卿听着左右众人惊叹,眼尾荡开笑意。 要问她笑什么? 自是因为,如今她也是这满是铜臭味的太阴宗一份子了。 昨日刚入宗门,今日就赶上五百年庆贺大典,而且听闻今日,每个太阴宗的弟子都会得到一个神秘大礼包! 太阴宗如此豪气,想必那神秘大礼包也定是充满铜臭味的。 尔卿本是山坳坳里出来的耳鼠一只,最值钱的便是怀中抱着的法器——祖传铁铲! 山坳坳风景甚美,遍地丹霞之色,与晚霞相映衬,如仙女织锦,可算的上是人间仙境。 可美则美矣,遍地挖不出一颗肥硕的土豆子。 尔卿妖龄一百余七,看上去又干又瘦,皮肤更是干瘪发黄,丝毫没有其他女妖那般吹弹可破、细腻瓷肌。 以至于她拜入仙门时,众人都将她当成了男子,发给她一件男弟子的衣袍。 她穿在身上麻袋似的,松松垮垮挂在身上,若是衣服上打几个补丁,再给她个缺了口的碗,往街头一坐,保准能赚的盆满钵满。 尔卿平生最想被别人骂的一句话便是——不就是有两个臭钱吗? 如今一脚踏入铜臭窝,还怕身上沾不到铜臭味? 【还乐呢?忘了此行来的目的了?】 脑海中突兀响起系统的声音,将尔卿做的美梦泡泡无情戳破。 尔卿尴尬的清了清嗓子,抱着铁铲站直身子,干瘦的脸板出几分认真之色来。 她是一只妖。 妖隐瞒身份踏入宗门,若是被发现了,可是羊入虎口,下场可想而知。 但她有不得不来的理由。 一个月前,她脑海中突然多了道声音,便是这个“白月光系统”。 它说不出一年,她将全族被灭,甚至在她脑海中播放了未来被灭族的画面。 那刽子手身着血衣,手持长剑划过地面发出刺耳嗡鸣,好似指甲划过青石板,令人心头翻搅不适。 其冷漠麻木的嗓音在满是血气的山头回荡:“丹熏之山,有兽焉,名曰耳鼠,拥之避恶,食之,可解百毒……” 月色下,他冰冷的眸透过凌乱发丝,似是被抽走七情六欲的冷玉玄冰,高高举起还淌着粘稠血液的剑,蓦的挥砍而下。 凌厉一剑,劈碎了尔卿的回忆。 日头当空,她却觉遍体生寒,猛地打了个激灵,用力拍了拍脸颊。 几巴掌下去,黑瘦的小脸硬生生被拍出了几点血色。 “你先前说的,只要我攻略太阴宗的某人,就可改变我全族命运,那人是谁?现在总可以告诉我了吧?” 【你碰到他的刹那,可以看到他头上对你的好感值,好感值达到一百,就算攻略成功】 系统留下这句话,就消失不见了。 如同沉入海底休眠,无论尔卿如何呼唤,都得不到半点回应。 “搞这么神秘?”尔卿撇撇嘴,一手摩挲下巴,“碰到他看到好感值的便是了?” 左右身上妖气被系统屏蔽,尔卿仗着身材瘦小,灵活似鱼般的在拥挤的人群中穿梭起来。 人群密集,眨眼这片已经被她摸了个遍。 没有。 尔卿咋咋舌,看向同宗门人的方阵,“是了,让我入宗门,那人定然是宗门人啊!哎,这位兄台借过一下……” 眼前是个膀大腰圆的汉子,肚子挺得比临产妇人还大,只听到有声音,却看不到人,抱着自己肚子往后退了退,伸长脖子往前一看。 地上不知什么时候竟多了个洞,黑黝黝的,不知有多深。 土壤松动,好端端的平整地面,兀的凹陷,探头一颗脑袋瓜来。 有几个弟子听见动静,回头一瞧,见是新入门的师弟,一阵无语。 “还到处打洞乱跑呢?快站好,大师兄马上要开场秀了。” “大师兄?”尔卿还未入仙门时就听到这“大师兄”的名号了。 听闻大师兄名叫玉冥,是太阴宗的活招牌。 升龙大陆宗门派别少说也有百家,年轻一辈中的翘楚说多如牛毛太过夸张,但加起来好歹也有两手之数。 只是那些个翘楚跟玉冥比起来,又是云泥之别。 这位玉冥大师兄,三岁筑基、五岁结丹、十岁已入元婴期。 修为速度恐怖不说,姿容相貌更是一绝。 人间出了个美人榜,玉冥还年少时,便高居美人榜第一名,多年过去,少年长成,地位仍旧稳固,将第二名远远甩在身后,可望不可即。 修为、姿容,皆为一绝,若只是二者兼备,这玉冥能掀起一阵波澜,但不至于如此经久不衰。 最难能可贵的是,他品行还好。 修仙之人,屠魔杀妖时,难免会遇到一个选择题。 是救一人,还是救百人? 玉冥就遇到了这个问题。 妖魔挟持他亲近的同门师弟,另一头让手下将上百民众驱赶至悬崖,逼迫玉冥做选择。 若选上百民众,弃同门师弟于不顾,玉冥虽成百姓中的英雄,但会被同门厌恶排挤,太阴宗的活招牌碎裂,离分崩离析便也不远。 若选亲近师弟,那便会背上冷血骂名,千夫所指,太阴宗护不住他不说,还会使得仙门在人间地位声望一落千丈。 妖魔何等奸诈恶毒的心思。 可这位大师兄屹立山峰之巅,抛出一句震古烁今的话来。 “一人、百人,生命并非数量多则重,一人不救,何以救百人?百人护不住,何以护天下?” 当时天地色变,风起云涌,这位大师兄一朝悟道,踏入化神境,斩杀妖魔,一人、百人皆得救。 太阴宗内,这位大师兄俨然被奉为神祇,一代楷模。 百姓为感谢他,甚至在人间为他塑造等身像,虔诚供奉,并尊称其为——怀天仙君。 “嗡”的一声撞钟鸣音,浑厚深沉,音到最后,转而清亮,宛若龙吟。 尔卿神游思绪被拉拽回来,厚脸皮的朝前方同门伸出手:“劳师兄拽我一把,洞挖太深了,上不来。” “赶紧的,大师兄要出来了。” 同门一把将她拽出,不等她站稳,就急吼吼的松开她朝前挤去,伸长脖子急切的望向前方高台。 弟子方阵已然乱了,若非还有一点门规在心间,只怕要直接冲到那台上去,贴近了瞧那位传闻中的大师兄。 大师兄固然稀罕,但尔卿更在乎她要攻略之人。 站稳身子看了眼刚刚拉她一把之人头顶,空空如也。 她摇头叹息:“又不是啊?” 遂挤入人群,悄咪咪挨着“揩油”。 “不是,这不是,这个也不是……” 尔卿使出吃奶劲从拥挤的人群中爬出,发觉脚上靴子掉了一只,她祖传的铁铲也被挤掉了,不得已又钻入人群。 五官被挤得变了形,五脏六腑险些移位,好不容易才将铁铲救回。 那只靴子却是怎么也找不着了。 尔卿低头看了眼自己光洁的脚丫,吁出一口气,抬头望向对面的女弟子方阵,双手支着铁铲抵着下巴,喃喃道。 “总不会……要攻略的是女弟子吧?” 她一琢磨,她现在是被误会男身,说不准还真的是要攻略女的。 于是乎,她抡起铲子,吭哧 2. 表白了表白了! [] 这…… 这肯定哪里出错了吧? 好感值可能有负的,但是怎么可能负四位数呢? 尔卿用力眨了眨眼,再向玉冥头顶看去。 -10000 纹丝不动。 没有丁点变化。 不不不,绝对不可能。 我跟大师兄头一次见面,无冤无仇的,怎么可能好感值这么低? 她闭上眼,等待了一会儿重新睁眼。 -10001 …… “姑娘,地上凉。”玉冥好心提醒道。 尔卿看他面容,眉眼谦和,如沐春风,双眸漆黑明亮,似是打磨过的黑曜石,无论哪里都瞧不出对她一星半点的厌恶。 她得出结论。 系统抽了。 握紧玉冥的手站起,她没来得及拍去身上灰尘,将手中之物捧到玉冥面前。 “对了大师兄,我捡到了这个,还给你。” 摊开掌心,露出碎裂成两半的玉冠,尔卿脸上笑容顿时僵住。 “这……刚刚分明还好好的!” 一定是她刚刚又摔了一跤,弄碎了玉冠,尔卿心里那个急啊。 怎么办,这个玉冠看起来就很贵的样子,她铁定赔不起…… 焦急之下,眼尾泛红,已然挂上了莹莹泪珠。 “无妨,玉冠而已。” 头顶覆上宽厚的大掌,仿佛将尔卿不安的心一并安抚。 “倒是你,可有受伤?” 她抬起眸,见玉冥正望着她脚下,循着他视线一望,瞧见自己赤生生的脚丫。 这一路跑过来,沾染了泥土,灰扑扑的。 “路上出了点意外,倒是没有受伤……” 尔卿脸颊瞬间发红,慌乱垂下长睫,将赤条条的脚缩在身后,忙岔开话题。 “待会还有弟子比试……”尔卿琢磨了下,将头上蓝布发带抽下,递到玉冥面前,“若是师兄不嫌弃的话,这个先给你用。” “如此……真是多谢了。” 玉冥依旧谦恭平和,接过她手中发带,将满头乌发束起,温和目光望着尔卿,“待会必将原物奉还。” 尔卿看着他浑不介意绑上的蓝布发带,眉眼舒展。 温润如玉大师兄,肯定是系统抽了。 “咻”的一声,太阴宗大殿上空,炸裂一株七彩烟花。 玉冥回头道:“比试开始了,我得尽快去。” 尔卿点头:“大师兄加油!” 玉冥:“本该带你一程,但是怕会给姑娘带来困扰不便……” 尔卿连连摇头,晃了晃手中铁铲:“无妨无妨,我有这个,稍微慢点,但应该也能赶上大师兄比试。” “如此,我便先去了。” 目送那飘然出尘的身姿远去,尔卿兴奋的抱紧铁铲,原地转了一圈,低头打量自己。 “姑娘,他唤我姑娘,竟一眼就看出来了!” 【怎么样?攻略这么一个美男子,拯救你全族,不亏吧?】 系统的声音终于响起。 “你可算舍得出来了,”尔卿不满的哼了一声,很快又萎靡下来:“大师兄那般谪仙似的人物,我小小一只妖,要攻略他岂不是比登天还难?你是不是得给我准备了什么金手指?否则我攻略不了,你任务也完不成啊。” 【我可以告诉你攻略对象的行踪】 “还有呢?” 【有系统附体的宿主,受到伤害时,无论多重的伤,都可以留口气】 “还有呢还有呢?” 【没了】 尔卿:…… 尔卿:“大师兄头顶的数字……” 【是真的】 尔卿:…… 尔卿拿起铁铲开始闷头挖坑。 【你在做什么?】 “我全族将死,无人替我收尸,挖个坑有备无患。” 系统:【……】 系统:【你不想听听攻略完成后有什么奖励吗?】 尔卿挖坑动作不停:“什么奖励?” 【事成之后,你将变成无上大妖!金银财宝,灵石美玉,任你挑选】 尔卿当下从挖了一半的坑中爬了出,一手握拳清了清嗓子。 “钱财乃身外之物,至于成不成大妖也不是勉强之事,主要大师兄姿容甚美,深得我心,我就不要脸的攻略一下下吧……” 【比试已经结束,你去竹外轩可以见到他】 “瞧好吧您呐!” 尔卿扛起铁铲,兴冲冲的往竹外轩赶。 清风动竹,光影斑驳。 尔卿赶到竹外轩时,此处已经站了一个身段婀娜的女子。 一身太阴宗内门女弟子装束,白衣蓝边,云纹暗绣,腰间还挂着象征身份等级的蓝晶石弟子玉。 “嚯,竟然是蓝玉弟子,打败百分之六十的太阴宗弟子了……” 尔卿又低头看了眼自己腰间,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咳嗯……她就是百分之六十中的一员。 穿堂风过,青色竹叶沙沙作响,那女子抬手挡风之际,尔卿看清了她容貌。 标致的鹅蛋脸,媚眼如丝,朱唇小巧而丰满,是个秀雅慧致却有浓浓风韵的女子。 【在欣赏美女?我是不是没有告诉你,她是你的竞争对手?】 尔卿:??? 尔卿: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弱肉强食的世界,我们系统也一样,这个月白月光系统职位招人,只招一个,我跟另一个系统在竞争,它找了一只九尾狐,就是你面前的女子,你们要攻略的是同一个人】 【九尾狐一族未来也会覆灭,为了保全族人,她可是相当积极,你也得加把劲,否则输了,我给你看的画面,不久就会发生】 尔卿:无论我俩谁输谁赢,都会有一族覆灭,是吗?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望着竹叶纷飞中孤身而立的女子,尔卿突然生出惺惺相惜的感觉,感慨道:我二人真是可怜。 【攻略失败,全族覆灭,更可怜】 尔卿手中铁铲无力杵地,耳朵微动,听到满园竹子对话声。 来啦来啦,主人回来啦! 耳鼠一族的特殊能力,抵御百毒,驱逐噩梦,还通百兽草木之音。 尔卿通过太阴宗试炼,靠的就是百兽草木传信作弊。 等尔卿反应过来,她已经躲在了角落。 虚空中,那熟悉的白影从天而降。 竹叶飘飞,他身处其间,风华无双。 “大师兄!”那女子上前两步,双手捧着书信递出,低垂着眉眼不敢看玉冥,面颊早已飞上两抹云霞,如雨后新荷,更是动人,“还望大师兄收下……” 若是不知这女子身份,尔卿会感慨这女子真勇敢,现在只觉得满心悲凉…… 都是被现实逼得啊。 玉冥脑后三指宽的蓝色布带飞扬,垂眸凝着那女子握着书信紧张到发颤的手,伸手将之夹过。 “书信……我可以现在拆开看吗?你好像要等我一个答复,我觉得答复快点,可能免除你一些等待的焦虑。” 女子面颊微红,希冀的望着玉冥,用力点了点头。 得了她同意,玉冥才将书信拆开,小心的将里面信纸抽出,好似怕弄坏一件珍宝。 信很长,玉冥看的很认真。 过往的风拂动他鬓边发丝,吹乱了手中信纸,他慢条斯理的将信纸理好,继续看着。 半晌之后,他看完将信纸重新装回信封,抬眸平静的凝着面前女子。 “你很勇敢,喜欢一个人可以毫无顾忌的说出口,但我肩负除魔卫道重任,无心儿女情长,十分抱歉,希望我的回答,不会令你受挫,今日过后,也要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好好修炼。” 他语调温柔,似是绵绵溪流流淌而过,润人心田。 温柔刀也是刀啊…… 尔卿担忧的看向那女子。 果不其然,饶是如此温柔话语,那女子眼中还是泪珠打转,听他说完刹那,大颗莹珠不受控制的滚落而下,捂着脸盲目的朝前奔逃。 尔卿叹息一声。 九尾狐擅魅惑,这都没戏,她怎么能有戏?不如另辟蹊径,寻找拯救全族之法。 “谁在那里?” 听得玉冥高声发问,尔卿身子一僵,讪笑着从角落走出。 “玉冥师兄,是我。”宽松的袍子,披散的发丝,略微邋遢的模样,玉冥一眼就认出了她。 “原来是你,”玉冥恍悟朝她走来,顺手将头上发带摘下,满头青丝再次散落开来,他望着尔卿眉眼,“还不知姑娘姓名?” 尔卿看着他掌心躺着的蓝色布带有些尴尬,好像她是专程问他要这发带的…… 不过若不收了,她莫名出现在这会显得更加奇怪。 “我叫尔卿。”尔卿厚着脸皮将发带收下,下意识的看了眼他头上好感值。 -10003 啧…… 这数值真的没出错吗? 对她这么温柔的大师兄,怎么可能好感值那么低? “尔卿师妹,也属逍遥峰吗?”他看了一眼尔卿手中的铁铲,“这……莫非是师妹的……佩剑?” “不不不,这是家中祖传的一件法器,我出门在外,家人让我带着防身的。”尔卿连忙解释。 “法器?”玉冥表情有些匪夷所思,但很快便释然舒眉,冲着尔卿一礼,“今日多谢尔卿师妹相助,否则比试场上我又要闹笑话了。” 若不知还有竞争一说,尔卿现在会趁机跟玉冥拉近距离,但是眼下,她全无要攻略的心思,心里乱糟糟的,只想先离开此处找个地方冷静一下。 于是,她灵机一动:“弄坏了师兄玉冠,我回去给师兄补做一个。” “不必,只是玉冠而已……” 尔卿早已一溜烟跑了,根本没听到玉冥的话。 她追着方才九尾狐离去的方向一路找,终于在一片空旷竹林中听到了低低啜泣声。 竹林繁茂,影影绰绰间可见一婀娜女子坐在大石头上抹眼泪。 尔卿循着碎石路走了过去。 铁铲往旁边一放,爬上青石坐在女子身旁。 “你这人,好生无礼,不知男女有别吗?”九尾狐不悦的跳下石头,还挂着泪珠的眼瞪着尔卿。 尔卿抬手挠挠头:“虽然不明显,但其实……我是个女的,而且跟你一样,都是要攻略大师兄的。” < 3. 这不是走了狗屎运了吗! [] 墙上火光摇曳,灯芯炸开,发出噼啪响音。 昏暗甬道中,尔卿被扼着脖颈,艰难呼吸着,侧目瞥见墙上男人的影子,衣袍墨发无风自动,如魔似狂。 “师、师兄……”尔卿痛苦的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我、没跑啊……” “哦?” 一股大力袭来,尔卿整个人被狠狠的抛掷妖兽笼中,后背撞上才死的妖兽尸首,被坚硬的鳞片划破后背肌肤,痛的她龇牙咧嘴。 血液幽香,悄悄发散。 玉冥从门口踏入,修长的身形堵住唯一出口,手中拎着她祖传的铁铲,嗤笑一声,扔垃圾似的随手撇到远处。 “尔卿师妹,不妨跟我说说,你刚才看到了什么?” 他踱步走来,纯白的靴子踩过地面,发出轻响,落在尔卿耳中,却如震耳欲聋的鼓点,每一下都狠狠敲击在心头。 尔卿强忍着疼从地上爬起,勉强自己扯出一丝笑:“玉、玉冥师兄,我刚刚才恰好走到门口,只看到光风霁月的大师兄,其余什么都没看到……” “是吗?” 玉冥说话间人已经走到尔卿面前,缓缓蹲下身,与她视线平齐。 黑如点漆的眸子一眨,又显出猩红之色来,妖冶、鬼魅,恍若深渊爬出的恶鬼,在尔卿耳畔低语。 “现在,你看到了什么?” 尔卿急忙用力闭上眼,两脚在地上蹬着艰难往角落退,勉强笑着,也难掩不稳慌张的声线:“还是什么、什么都没看到。” 玉冥挑挑眉,似是觉得有些趣味。 烛光照耀,他溅了斑驳血花的半张脸掩在黑暗之中,唇角沾染血色,扯唇一笑,让他瞧着更为诡谲阴森。 但只是有趣,也不能留她。 玉冥唇角勾起的笑意转冷,方才剖了妖兽肚子的左手猛地伸出,扣住尔卿咽喉,逐渐发力收紧。 尔卿能听到喉头骨响,强劲的窒息感与痛感潮水般将她迅速淹没。 她拼命挣扎,抓挠那如铁箍似的手臂,但如螳臂当车,轻描淡写,丝毫撼动不了玉冥分毫。 “求你……我保证不会说出去,求你……放我一马,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她声音渐渐微弱,挣扎之间,后背伤口涌出的血越来越多。 异样的香气在幽闭的牢笼中扩散开来,飘入玉冥鼻尖,至他眸光一暗,蓦的收手,将尔卿扯到身前。 他俯下身,凑在她脖颈处闭眼细细嗅着。 温热的气息喷拂在尔卿肤上,她却恍若被细针扎到,浑身紧绷,僵着身子不敢动弹分毫。 “丹熏之山有兽焉,名曰耳鼠,拥之避恶,食之……可御百毒……” 邪气的嗓音,夹带着点点愉悦之感传入尔卿耳中,却似是一道闷雷在她脑海中炸裂开来。 这声音…… 竟与那刽子手一模一样! 怎么会…… 尔卿瞪大了眼,看着耳边男人缓缓离了她,染了血色谲艳的容颜尽数出现在她眼中。 他一只手摸向尔卿后背,手指蓦的按入她伤处。 尔卿痛的闷哼一声,见他抽回染血的手,凑在鼻尖轻嗅,眉眼舒展,晦暗的眼底爬上雀跃的点点光芒。 “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想要的,竟主动送到了眼前……上天还是眷顾我的……” 掐着尔卿脖颈的手朝上移,用力捏住她精致的下巴,玉冥眯眼噙笑凝着她:“我可以饶你一命,但……你这条命日后便是我的,我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不得有半分违抗,否则你这小妖的身份,很快就会公之于众,你猜猜,仙门中人,会对一只妖做什么?” 他嗓音低沉,化为一只无形的手,将尔卿一点一点拽入黑暗深渊。 看着尔卿惊恐的眼神,他愉悦的低笑出声,潋滟动人。 “答应,还是不答应?”玉冥挑眉,锁着尔卿眉眼。 鬼门关走一遭,尔卿此刻浑身好似浸泡冷泉,连胸口都是刺骨寒意。 听到转圜之机,连连点头如捣蒜。 “应、我答应!” 活下去,才有机会拯救族人。 活下去,才能提其他! 脖颈桎梏蓦的消失,大量冰冷的空气争先恐后涌入喉头,呛的尔卿连连咳嗽,喉头一阵腥甜,又呕出一口血来。 异香顺着流动的空气游走,旁边几个笼子里关押的妖兽像是嗅到了奇珍美味,开始躁动起来。 庞大的身躯冲撞的笼子咣咣作响,尔卿一手撑在地面,甚至能感觉到地面在跳动。 “呵……” 头顶是玉冥愉悦的轻笑声。 在看到那可怖一幕之前,尔卿只觉得他嗓音十分悦耳,如冷泉溅石,玉珠落盘。 而现在,这声音只会让她产生彻骨的寒意。 “耳鼠是十分难得一见的妖物,浑身上下都是宝贝,你这吐了一点血,看看外面那群畜生馋成什么样了?” 他伸手揪住尔卿衣领,略微用力,尔卿便似是一张薄纸般凑近他身前。 “命只有一条,好好珍惜,别让我为难,到时候是把你交给太阴宗,还是这群畜生……” 尔卿呼吸一滞,对着玉冥挤出抹笑来,“我绝不耍花招,还请玉冥师兄放心。” 听她一口一个“玉冥师兄”,玉冥眉眼舒展,愉悦起身。 似雪衣袍或多或少沾染了血迹,经过一番打斗,发丝也微微凌乱。 他阔袖一挥,身上亮起莹莹光辉,眨眼暗淡消失,便恢复了尔卿初见他时的模样。 一丝不苟,眉眼谦和,如月莹辉,令人见之不忘。 “明晚,来竹外轩寻我,尔卿师妹。” 他刻意咬重了最后四个字,旋即 4. 她跟大师兄有情况! [] 尔卿回到弟子院,已过深沉午夜。 弟子院内,灯火尽灭,落物无声,只余些许虫鸣枭叫。 尔卿怀中抱着一捆药草,放轻脚步做贼似的悄咪咪踏入院中。 弟子院,二人为一小院。 住在尔卿对门的是与她同入宗门的男子,名叫余乐安。 尔卿看来,余乐安是个十分不错的人。 相貌不错,家世不错,性格也不错。 唯一算得上是缺点的,怕就是缺心眼子,读不懂气氛。 进入院门时,她刻意看了眼对面屋子,烛火已灭,余乐安早已歇下,她才稍稍松了口气进入屋子。 否则她这身上血气要是被余乐安嗅到了,那可是大麻烦。 索性伤口不大,她又找了堆草药吃了,睡一早上起来,应当能结痂。 太阴宗的弟子院门修的很好,推开关闭时,不似她家那般,发出难听的吱嘎声。 将门反手关上,她手指一点,一点豆大烛火从屋子中央亮起,缓缓驱散黑暗,照亮四周。 房间布置的很简单,一桌一椅,一床一柜。 虽然简单,但都是上好的梨花木所造,连同桌上放着的香炉,燃着的都是顶好檀香。 用四个字可以概括——低调奢华。 尔卿将怀中药草一股脑放在桌上,挑挑拣拣后放入药钵内捣碎成粉末,装入瓷瓶中。 “搞定!” 尔卿看着手中白玉瓷瓶,两眼闪烁阴险的光芒。 “玉冥师兄,明天咱们见真章!” 鬼门关走了一遭,身上受了伤,事情做完放松心神,尔卿只觉乏困之意如潮水滚滚而来,转瞬就要将她吞噬。 整个人死鱼似的往床上一趴,被子才掀开一半,便沉沉睡了过去。 一觉便睡到日上三竿。 直至第一节课业钟声响起。 嗡—— 钟声雄浑肃穆,自远方震荡而来,传入弟子院。 “吵死了,谁啊,大清早不睡觉敲什么钟?!” 尔卿不悦的哼哼一声,扯着被子就往头顶盖。 脸才盖一半,她动作戛然而止。 毫无征兆的蓦然直坐起身,双眼圆睁。 “糟了,忘了如今是仙门弟子了!今日还是云长仙长授课!” 手忙脚乱的翻身下床,脱下身上破烂的袍子,从衣柜里抽出一件备用弟子服,边穿边往外跑。 出门时手臂冷不防撞上门框,痛的她嘶声不断,也不敢慢下半分,坐着铁铲就往山门主峰飞去。 “见过云长仙长。” 解惑堂中,清一色身穿白袍的弟子起身,冲着白须玄袍的长者行仙礼。 动作整齐划一,声音洪亮满是尊敬之意,惹得玄袍长者欣慰捋须。 “这届弟子,比老夫以往带过的……” 话未说完,门口处传来“咣当”一声响,在这和谐的师生氛围中,显得尤为刺耳,令人不快。 “云、云长仙长,”尔卿手忙脚乱的将掉落的铁铲拾起,冲着玄袍老者躬身一礼,惹得堂中同门噗笑出声。 “入了仙门还躬身行礼,与那些凡夫俗子有何区别?” 一道尤为尖锐的嘲笑声传入尔卿耳中,她面色微红,忙直起身,学着众人模样冲着云长行了一记仙礼,心里暗道一声“惨”。 云长仙长是太阴宗出名的严厉。 她好死不死,头一天就踢到了这块铁板。 尔卿不敢抬手,因为能清晰的感觉到一束松针般的视线定在她身上。 不出意外,云长仙长震怒无比,手中戒尺“啪”的一声重重敲在桌上,旋即指向尔卿。 从头到脚,再从脚到头。 越往下看,云长仙长脸色便要难看上一分。 “衣冠不正、形容不整、配剑不带、玉佩不挂、授课迟到……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云长仙长直接翻了白眼,险些一口气没上来,脚下踉跄后退两步,堪堪站定,握着戒尺的手指着尔卿不断颤抖。 “你、这节课站着听讲!” “是,我站着我站着,仙长别生气,小心身子……”尔卿赔着笑,冲着云长仙长再礼几次,忙溜入内。 哄—— 满堂皆笑。 戏谑调笑的眼神在尔卿身上来回打量,激的尔卿面红耳赤,牙根发酸。 “尔卿!喂!这边这边!” 哄杂的笑声中,传出一道压低的呼喊声。 尔卿循声望去,在角落里看到了余乐安,似是苦海中寻到一根救命稻草,紧绷的心头倏然一松,一手半掩眉眼,飞快跑去在余乐安身旁位置站定。 “兄弟,你怎么才来啊?我还以为你早都到了,所以才没叫你。” “就……忘了自己是仙门弟子这回事了,睡过头了。” 余乐安没忍住低笑出声,横着手肘腰身:“兄弟,真有你的!” 他这力气倒是不大,可尔卿浑身上下捏不出二两肉,被他手肘上的骨头戳的生疼,干巴巴的扯了扯唇角。 啪—— 戒尺在桌案上重重一拍,云长仙长白眉竖起,沉厉的扫视堂内一周。 “肃静!” 厉喝一声,哄闹的解惑堂当即安静。 云长仙长深吸了口气,再次横了尔卿一眼,放下戒尺:“念尔等初到太阴宗,不懂规矩,今日所犯之错,我暂且不追究,但是,无规矩不成方圆!这第一课,咱们便来讲讲规矩!” …… 云长仙长嗓音浑厚低沉,讲的东西枯燥乏味,没一会儿,尔卿便觉眼皮开始打架。 身形一晃,险些栽倒,忙站定身形。 眼角余光瞥见身后多了抹玄色身影,当即打起十二分精神,站的笔直如剑。 再看旁边的余乐安…… 本来是坐着的,现在变成趴着的了。 书倒在头上,把熟睡的脸盖得严严实实。 旁边玄色身影越来越近,尔卿当即在心里替余乐安点了一支蜡烛。 云长仙长伸手,轻拍余乐安。 一下、两下…… 尔卿紧张的看着,心里暗道这兄弟总该醒了吧,谁曾想他睡梦中下意识的抬手,将云长仙长的手一把拍开。 换了个姿势继续睡。 尔卿不敢回头看云长仙长的脸,低头死死盯着桌角。 “余、乐、安!” 距离如此之近,尔卿甚至能清晰听到云长仙长后槽牙磨响的动静。 她此刻心砰砰狂跳,紧张程度,仅次于昨日撞破玉冥真面目。 “啊?” 余乐安从睡梦中迷糊睁眼,舒展了下身子起身,看到云长仙长,冲着他醒了一记仙礼,嗓音还带着才清醒的鼻音与沙哑。 “仙长好,是下课了吗?那弟子先去用午膳了,仙长再见。” 5. 你是断袖? [] 一时之间,周围人质疑、不解、匪夷所思的视线纷纷朝尔卿投来,似是一座山兜头罩下,压得尔卿头皮发麻,有些喘不过气来,只能对着众人讪讪一笑。 “上回不小心摔碎了玉冥师兄的玉冠,我身上也无银钱,只得做一支发簪赔偿,还望玉冥师兄莫要怪罪。” 这一番解释,众人不解的眼神立马散了不少。 原来是赔东西啊,那没事了。 尔卿冲着玉冥赔笑,期待他能在这儿节骨眼上放她一马。 玉冥只是微微笑着,漆黑的眸底深处隐着坏趣味的点点光芒,只有尔卿一人能瞧见。 他如玉打磨的手指伸入袖中,取出那支手作的竹簪,眼尾荡开一抹浅笑,如青莲池中震荡开来的涟漪。 “谢谢尔卿师妹,我很喜欢。” 说完,竟当着众人的面,缓缓将那竹簪插入墨色发中,举步朝尔卿踱来。 他衣袂翩翩,身上散发着清冷的银霜花味道,唇角勾着温和笑意,如三月暖阳,融化细雪。 走到尔卿身旁,他脚下一顿,略微前倾身子,薄唇凑到尔卿耳廓,温热的气息喷拂。 “别忘了我昨夜说的,酉时准点到,让我多等一秒,便后果自负……” 尔卿能清晰感觉到他说话吐息时的冰冷之意,当下浑身紧绷僵直,纹丝不敢动,强行扯动唇角,身形往后倾斜。 想尽力跟他保持距离,但是又怕惹恼这大魔头,只略微退后些,让他喷拂来的气息没那么明显才笑语。 “还要几支发簪备用是吧,我记下了,日后必定给师兄送来。”说完还顺势后撤步朝玉冥躬身一礼,“那竹簪承蒙玉冥师兄喜欢,三生有幸。” 玉冥垂眸凝着她,忽而眼尾压上几分浅笑:“那就有劳师妹了。” 他提步远去。 阔袖随风拂动,他背影纤薄笔直,也清冷照人。 淡淡的银霜花气味抽离,尔卿紧绷的心神骤然一松,肩头垮下。 看着拥挤的人群再次流动起来,尔卿口中低声喃喃:“好险,捡了一条命……” 毕竟太阴宗还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玉冥师兄是大家的,不能独享。 方才若不是她脑筋转得快,把玉冥凑近说成索要玉簪,只他二人靠的那么近一条,尔卿就会沦为众矢之的。 那魔头心思何其歹毒! 而这,仅仅是个开始…… 思及此,尔卿顿觉头痛无比,鼠生无望。 抬手想搭上旁边余乐安的肩膀支撑一下,哪儿知手却落了个空。 尔卿抬头一看,余乐安离她两步距离,正用一种匪夷所思且警惕的眼神打量着她。 “你是断袖?” 尔卿脑海一空,紧接着微笑看着余乐安:“嗯?” “那玉冥师兄可从来没跟女弟子如此亲近过。” 尔卿继续微笑:“他刚刚叫我尔卿师妹,你没听到吗?” “师妹?!”余乐安更加震惊了,方才警惕眯起的双眼此刻瞪得浑圆,从上到下将尔卿看了一遍,再从下到上扫回来。 如此往复了好几遍之后,他忽然笑着摆摆手。 “怎么可能,咱俩上半身明明相差无几,是兄弟就别开这种玩笑啦,断袖又没什么好羞耻的,是就是呗,兄弟我包容性很强,只要你别对我有想法就行……喂!你去哪儿!” 尔卿放弃沟通,索性转身离去。 她先前就说过了。 余乐安哪儿都不错,就是有点读不懂气氛。 “饭都没吃呢你上哪儿去?下午还有心法课呢!”余乐安在身后紧追不舍。 出了刚刚那事,尔卿怕是这辈子都与膳食堂无缘了。 她说:“我自己搞点吃的,你……” 眼前经过一个身段婀娜的女子,鹅蛋脸秀致,眉眼饱含风韵。 甫一出现,就引来左右男子频频侧目,惊叹声连连。 是那只九尾狐。 与尔卿擦肩而过时,她冷嗤一声:“装模作样。” 得。 刚刚一幕九尾狐也看到了。 再加上她前日还说放弃攻略,二人联手的话,只怕九尾狐现在已经将她想象成了心思奸诈的阴险之辈。 她话音没有刻意压低,余乐安也听到了。 “喂!怎么说话呢你?!” 尔卿伸手拽住就要追上去的余乐安,“别追了,她随口一说,也没点我名字,兴许说的不是我呢,走吧,去搞点吃的。” 余乐安依旧不爽,但也没继续追,抱着膀子跟在尔卿身侧:“兄弟,你日后可不能这么好说话,虽说入了仙门,但这仙门其实与人间也有共通之处,你太好说话,他们会以为你是软柿子好捏,早晚受欺负。” 尔卿抬手搓搓鼻尖,露齿一笑:“吃亏应该是不会的,放心吧。” 余乐安揉揉尔卿脑袋:“……哎对了兄弟,你真是女的?你还没回答我呢!” 尔卿冲他笑笑,丢出个让余乐安抓狂的回答。 “你猜?” …… 下午是心法课,尔卿学的十分认真。 那一夜撞破玉冥真面目,她毫无还手之力,甚至连逃的力量都没有。 她深刻意识到二人的实力差距。 要攻略他,那是决计不可能的。 她要努力提升自己,不止为自保。要变得十分强大,保卫族人,无需再惧怕那魔头。 可妖学习仙术,进展十分困难。 她体内有妖力,虽然很低微,但毕竟还是妖力,与仙术本质上是相冲的。 即便一下午将心法背了个滚瓜烂熟,还是没能进入心法状态。 余乐安那小子临近下课时,进入了心法状态。 身上衣袍发丝无风飞扬,闭着眼不说话时,倒是有几分高深俊朗。 但仅限于闭眼不说话的时候。 “兄弟!我成了!成了!” 余乐安一睁眼,直接兴奋的伸出手臂勾住尔卿脖颈,另一手更是激动的振臂高呼。 “放手、放手!我快、喘不过气了……” 尔卿拼命捶打他手臂,这余乐安看着瘦,胳膊上却是硬邦邦的肌肉,好半晌才从他臂弯中得以逃脱。 嗡—— 古刹峰顶上沉重肃穆的钟声响起。 授心法的冬竹仙长对众人道;“下课,明日抽查心法背诵情况。” 同门作鸟兽三两成群散去。 尔卿提着铁铲准备往竹外轩赶,才走两步就被余乐安拽住,勾住脖颈夹在臂弯下。 “好兄弟,听说后山有不少野兔子,一起去捉两只回去养养,夜里饿了还能烤来当夜宵呢。” 虽是询问尔卿意见,但他脚上却不停,直接夹着尔卿就往后山赶去。 尔卿抬头看了眼天色,距离酉时还有一个时辰,陪余乐安抓了兔子回来,应当也是来得及的。 于是 6. 毒杀?动手? [] 尔卿吓得双目紧闭、瑟缩成一团,似是被逼到穷途末路的兔子。 等恐惧感消退几分,她复又小心翼翼的睁开眼,冲着玉冥咧嘴一笑。 玉冥眼底泛上点点愉悦光芒,手中冒出的强劲气流消失的无影无踪。 本来,他也只是想吓唬这丫头一下。 青竹峰上,还住着几位太阴宗的仙长,他若在这儿杀了人,很难不惊动那几位。 就算要动手,也是换个地方。 这蠢丫头俨然没想到这层,吓得亡魂皆冒。 “说吧?因何迟到?” 他松开捏着尔卿下巴的手,随意搭在膝头,饶有趣味的看着尔卿。 “我、我其实是……”尔卿小心调整自己坐姿,一手伸到后背顺势揉了揉撞疼的地方,脑海中旋风似的飞快转动。 “嗯?”玉冥似是等的有些不耐烦了,放在膝头的手抬起,伸出两指支着眉骨,黑如墨的眸子一动不动的凝着她,逐渐眯起。 桌上烛光摇曳,散出的光亮镀了他满身。 三千青丝丝随意垂落,光影透过发丝缝隙,在他俊脸上留下斑驳光点,慵懒且矜贵。 另一只手修长的食指在膝上有一下没一下敲着,修剪的圆润整齐的指甲在上等的雪蚕丝袍上留下浅浅的月牙痕。 尔卿丝毫不怀疑,若是她回答的不合他心意。 这个看似矜贵的男人就会立刻让她尝尝迈入鬼门关的滋味。 她脑海中空白一片,唇角勉强勾起的笑也逐渐僵硬,瞧着那食指敲击的动作停下,尔卿心头蓦的绷紧,几乎是下意识的抬手挡在身前,脱口而出。 “我去给你捉兔子了!” 撑着窗的竹竿被风吹落,竹窗“砰”的一声落下,激起的风涌来扯着桌上豆烛狠狠一晃,堪堪站定。 四下俱寂,好久都没有动静。 “呵……” 男人动听的轻笑声响起,将寂静打破,“给我……捉兔子?” 这反应……有戏! 尔卿点头如捣蒜:“对,给师兄捉兔子去了,我头一次来青竹轩,总不能空着手来,刚好夜深,还能给师兄做个夜宵不是?” 玉冥两指撑着眉骨,曜黑的眸子闪着点点光芒,似笑非笑的看她,“那兔子呢?” “呃兔子……”尔卿心头砰砰狂跳,面上仍旧挂着笑意,“急着赶来师兄这里,一时没抓牢,让那兔子半道跑了……” “哦?” 他面色一如方才,没有丝毫变化,尔卿一时之间读不懂他现在心情如何,掌心被冷汗濡湿,渐渐发冷,艰难的吞了下口水。 “那便再去抓吧。” “什么?” “我说,不是要抓兔子给我做夜宵吗?现在去后山抓,一个时辰之内,我要看到你跟兔子回到青竹轩。” “可是大师兄现在已经很晚了,后山说不定有妖兽……” “现在已经不到一个时辰了。” 玉冥站起身,踱步走到摇椅前躺下。两条长腿被包裹在雪蚕丝制成的长袍下,依稀可见紧实的肌肉纹理。 他惬意的闭上眼,手执竹扇轻轻扇着,身形随摇椅晃悠,任由门外吹进来的风带起他松散披在肩头的长发。 “还在这儿杵着?是对自己的速度十分有信心?” 尔卿从愣怔中蓦然回神,咬咬牙,闷头撒腿就往外跑。 树木茂盛鲜少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妖兽出没。 夜里,正是妖兽出来觅食的时辰。 尔卿才不会傻到跑到后山再去抓野兔子,一溜烟炮回弟子院。 四下翻找一气,终于看到让余乐安带回来的野兔,正躲在她枕头旁边,啃着床板木头。 “小东西,对不住了!晚上回来给你念经超度,再给你烧个老婆孩子下去!” 只有不到一个时辰,尔卿一刻不敢停留,抓起兔子就往青竹峰跑。 山路漫长,跑的尔卿险些断了肺管子。 心头默默发誓。 御剑! 一定要学会御剑! “玉冥师兄!” 青竹轩内,玉冥躺在摇椅上双目微闭,手上握着的扇子停止了摇晃,似是睡着了。 尔卿放轻脚步靠近他,“玉冥师兄?” 男人没有回应。 看来是真睡着了。 尔卿放下兔子,自己轻手轻脚踱到摇椅前停下,缓缓蹲下身,两手巴着摇椅扶手近距离看这个男人。 他五官精致,肌肤莹白细腻,却丝毫没有阴柔之气,似是干净清爽长成的少年郎,多了点经历过世事的沉淀感。 是个如当空明月般冷落清辉般的人物。 不过,尔卿如此近距离,却不是欣赏他容貌的。 人在睡着的时候,呼吸声与平日略微不同。 尔卿修为不够,离得近了,才能清晰分辨。 听着他沉稳均匀的呼吸声,尔卿眼底笑意加深。 伸手入怀,取出昨日忙活一夜提炼的草药迷粉,前倾身子,往玉冥鼻尖凑去。 他今晚睡着了,她就没有麻烦了。 “毒杀?” 干见不得人的事,尔卿全身紧绷。 这饱含睡梦初醒的沙哑声,叫尔卿心头猛地一震,手中满满一瓶药粉险些洒在玉冥俊脸上。 手忙脚乱的接住,急忙后退跟玉冥保持距离。 “玉、玉冥师兄?你醒啦?”眼角余光瞥见旁边蹦跶的兔子,尔卿一把将其提起,笑道:“兔子,我抓回来了,一个时辰还未到!” 玉冥坐起身,抬手揉了揉眉心,撩起眼皮睨向尔卿手中药瓶,勾唇冷笑。 “要毒杀,下手可得干脆利落,不能有丝毫犹豫迟疑,否则当对手回过神的刹那,就是你的死期……” 他站起身,颀长的身形被月光照耀,投下一片阴影将尔卿笼罩。 莫大的压迫感。 “这、这不是毒!”尔卿情急之下矢口否认。 “不是毒?是什么?” “是……是我身子骨不太好,自己做的草药补品!” 尔卿二话不说,仰头将那一罐子药粉尽数吞下。 干粉很快将嘴里水分吸干,往下吞咽时直噎嗓子,尔卿用力捶打胸口,梗着脖子试了好几次,憋得面红耳赤,快要穿不上来气时,才将那药粉咽下,死里逃生似的大口喘息。 玉冥黑眸闪烁着点点精芒,“哦”的拉长语调,薄唇勾起,“原来是补药啊……” “对,是补药。”尔卿眼神坚定。 玉冥瞥向她手里提着的野兔:“去烤兔子吧,我惯来喜欢外焦里嫩的,注意火候。” 说 7. 师兄简直丧心病狂! [] 饶是油滑如尔卿,眼下听到这话,也不由得笑容凝滞。 “嗯,”尔卿脸上笑容石化,“什么?” “想吃就原地转三圈汪汪叫两声,现在,听清楚了吗?” 玉冥一手抵在下颌处,另一手捏着烤的油光金亮的兔腿,在尔卿眼前晃晃,饶有趣味的看着她,如同逗弄一只宠物。 “玉冥师兄,再怎么说,我也是个人,被如此羞辱,还不如直接一刀了结了我。” 尔卿嘴角轻微抽搐。 “耳鼠一只,化形为人而已,还真拿自己当人了?” 玉冥嗤笑一声,晚风习习,吹拂起他垂落在胸前的发丝晃荡,他双眸蓦的一窄,猩红的光芒一闪而逝,如潜伏在深渊的毒蛇。 “这么有骨气,我若不成全你,倒显得我不近人情了……” 黑琉璃似的眸子沉下,右手虚空一握,幻化出剑。 化神之境,还未出剑,便有罡风威压扑面而来,迫的尔卿双手挡在身前,脚下还是不受控制的往后退。 剑气四散,夹裹在罡风之中,恍若万千细针藏匿,扎的尔卿身上无处不痛。 她紧咬牙关,裸露在外的手腕被剑气割伤,她脸上又强行挤出一抹笑来。 “玉、玉冥师兄,我刚刚不过是开个玩笑……” “哦?” 玉冥手中凝剑化为光点消散,罡风瞬止。 尔卿当着他的面,原地欢快的转了三圈,还十分乖巧的抬起双手掬于胸前,汪叫了三声。 玉冥眉眼舒展,心情愉悦,将手中兔腿隔空抛给她。 尔卿手忙脚乱的将兔腿接住,面带笑意的咬了一口。 这是尔卿第一次吃肉,兔腿已经凉透。 原先嗅着烤出来的味道是香的,眼下吃着,却感觉似乎没有想象中那般惊艳。 嚼了一口,尔卿便没再吃了, 尔卿舔舔唇:“玉冥师兄……能不能答应我一个请求?” 玉冥唇角落下,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凝着尔卿。 “什么时候,你也有资格跟我提要求了?” 他眉梢挂上寒霜,阴沉沉的,尔卿浑身血液都快被盯的停止流动。 “不是要求……只是怕给师兄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想提一个小小的建议。” 玉冥默了片刻,“说。” “师兄在宗门内时,能不能假装不认识我?若我太受关注,身份难免会暴露,师兄再与我走得近,怕是会受到牵连,即便师兄不怕,但宗门中嫉妒师兄的也不在少数,人嘛,总会有疏漏的时候,师兄说是也不是?” 尔卿一口气说完,小心翼翼的抬眼观摩玉冥脸色。 她不想过度惹人注目,一个是怕暴露身份,还有一个便是怕玉冥利用宗门众人监视她。 总不能一直被这魔头压着。 系统说灭族的事就在一年之后,在这段时间内她得有自由行动的时间,想办法扳倒这魔头。 即便扳不倒,最起码也得有跟他抗衡的能力。 “这个,戴上。” 玉冥伸手入袖取出一物,再次抛给尔卿。 尔卿稳稳接住,定睛一看,是个素圈手镯,坠着一颗金色铃铛。 她套在手腕上试着轻晃一下,那铃铛却没有丝毫响声。 正当她唏嘘是个哑铃时,玉冥打了个响指,那铃铛便震荡起来,发出清脆且急促的声音。 响声过后,原本还戴着宽松滑动的手镯兀的收紧,箍住尔卿纤细的手腕,越收越紧,几乎要嵌入她骨内。 “我答应你平日假装不认识你,但凡传音铃召唤,一炷香内必须赶到我面前,若像今日这般迟到,这法器便会嵌入你骨髓,绞断你的手腕……” 卑鄙、可恶……丧心病狂! 尔卿心里把玉冥骂了个底朝天,脸上仍旧维持着谦恭的笑意。 “我记下了,保证绝对不会有下次!所以玉冥师兄……我能不能不戴这玩意儿?上等的法器放在我身上,实在暴殄天物,再万一被人盯上,我修为低微,实在护不住,你看……” 玉冥双手负在身后,头顶银盘倾泻的冷落清辉给他镀了一身莹莹微光,宛若仙君临世,不沾烟火、不染尘埃。 看尔卿费尽心思想摘下这金铃的模样,玉冥眼尾重新荡开些微笑意。 “我的东西,无人敢觊觎,也无人能拿走。” “玉冥师兄,这法器旁人一看便是你的,若是被人发现你赠我法器,恐会引来宗门流言蜚语,还是会对师兄不利啊……” “我从不怕什么流言蜚语,倒是你,隐藏不好被人发现的话,恐会遭难。” 想起上次在膳食堂前被宗门上下那么多人行注目礼,尔卿便一阵头皮发麻。 这魔头是无论如何不会给她取下这金铃了。 反正今日目的已经达成,不能急功近利,以免适得其反。 “从即刻起,我每日早膳、午膳、晚膳,全都由你负责,传音铃响,你便带着膳食前来静思堂见我。” 留下这句话,玉冥转身回了竹屋,广袖一挥,将门关上,尔卿被隔绝在外。 “是……” 尔卿就站在竹屋外面,欠身应下,等门彻底关闭,一手握拳再空中挥了挥,嘴里念念有词。 地上一块石头,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一脚踢飞。 谁料那小小的石头,竟在一瞬间变得千斤之重,尔卿一脚狠狠踢上去,脚趾骨险些断裂。 屋内,传出玉冥冷漠毫无波澜的嗓音,“给你个小小的教训,日后胆敢在背后辱骂于我,可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 尔卿痛的直抽冷气,冲着竹屋那头连连鞠躬,“尔卿知错!” 瘸着一只脚连跑带蹦的快速逃离青竹轩。 夜莺蹄鸣,青竹轩紧闭的窗户缓缓阖开一条缝隙。 玉冥立在窗前,顺着缝隙看着那道在黑夜中狼狈逃离的瘦小身影,眉眼牵开一丝趣味笑意。 “剩下的日子,总算不会太过无聊了……” 他口中低声喃喃,轻声话语,徐徐消散在风中。 “臭魔头!卑鄙、无耻!” 尔卿坐在草坡上揉着肿胀的脚趾,口中低声咒骂着。 骂完之后想起了什么,捂住嘴飞快抬头左右察看,不见那道白影,这才放下心来,长叹一声,垮下眉眼。 “再这么下去,都不用等着那魔头上门追杀,我自己先把自己吓死了……” 她往后一倒,躺在软软的草地上,双手抱在脑后,仰望浩瀚星空。 【我说过了,没有我,你改变不了自己的命运】 脑海中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尔卿闭目深吸了口气,重新睁开眼来。 黑白分明的眸子,如 8. 用铁铲御剑? [] 滚筒粗的毒蟒冲天而起,坚硬的鳞片碾过崖壁凸起的石块,竟将那凸起生生磨平,石块粉末絮絮下落。 它速度极快,尔卿只见迷雾中两点萤火猩红之光,一眨眼迅速涨大至灯笼大小。 血盆大口张开,露出两排森冷尖牙,腥风吐出,就要将尔卿吞下。 尔卿一时情急,下意识的抓起祖传铁铲,横着狠狠一劈! 也不知打到毒蟒身上何处,只听得一声尖锐嘶鸣,那毒蛇庞大身躯不受控制的朝深渊坠去。 尔卿可不认为她一只小妖能把这毒蟒一击撂倒,趁那毒蟒坠落刹那,直撒丫子掉头往回跑。 那速度,堪比御剑! 一鼓作气跑到山脚下,确认那毒蟒没有追来,尔卿双腿一软,瘫坐在地,抬手擦把汗的力气也无。 好半晌,她缓过劲来,盘膝坐在地上,拾起旁边祖传铁铲看了看。 铁铲边缘沾染了血色,还有点粘稠的浆液,恶心的尔卿胃中一阵翻滚。 嫌恶的抓着铁铲末端,在地面使劲蹭,直至将那恶心的东西完全去除干净。 “怕是捅了那毒蟒眼珠子了……”看着宝贝铁铲恢复如初,尔卿紧拧的眉头终于舒展,但平日里都是扛在肩头的,今日选择拖着往回走。 “毒蟒之类最是阴邪记仇,下回可就没那么好接近望月崖了,要想拿到仙草,得从长计议一番了……” 金乌东升,驱散雾霭。 尔卿今日没迟到,满头乌发梳得齐整束在脑后,弟子服板正一丝不苟,腰间还挂着黑石弟子玉。 这身打扮,来源于太阴宗五百年庆的神秘大礼包。 尔卿本以为太阴宗那般豪气,送的不至于是金银珠宝,也该是灵石妙药。 没成想拆开一看,就两套弟子服,还有一把配剑。 尔卿用惯了法器铁铲,这配剑握在手里,怎么着都不舒服。 索性放下配剑,带着铁铲出了门。 太阴宗的弟子服蓝白相间,取自青天正道之意,穿之自是仪表堂堂,浑身正气凛然。 再手握三尺青锋长剑,俨然除妖降魔仙门正道。 可手握铁铲一把…… 嗯…… “尔卿,你手中是何物?”云长仙长问。 尔卿手握铲子,站的笔直,“回仙长的话,是我祖传法器铁铲!” “谁问你这是什么东西了,”云长仙长气的胡子飞起,“我是问你为何不戴配剑!” 尔卿挠挠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实在抱歉仙长,并非弟子不听规训,只是自出生以来便一直用铁铲,用剑……实在是有些不顺手,配剑锋锐,弟子万一操作不当,伤了同门,可就得不偿失了……” “再者……”尔卿嘿嘿一笑,“太阴宗也没有哪条宗门规矩说不准御铁铲飞行啊?” “你……” 云长是出了名的注重规矩,眼下听尔卿这么说,仔细在脑海中翻找了一遍,确实没有哪条规定不准御铁铲,憋红的脸逐渐黑下,狠狠剜了尔卿一眼甩袖踱到众弟子中央。 在尔卿旁边站着的余乐安悄悄冲她比了个大拇指,压低声音,“兄弟,真有你的,铁公鸡都被你上了一课。” 尔卿笑笑没附和,抬头望向站在人前的云长仙长。 “心法已经教授与你们,今日,便是御剑实操课,避免有弟子操作不当配剑伤人,我特意请了比你们先入门的师兄姐们前来进行一对一辅导,现在,有请你们师兄姐们入场。” 头顶万里晴空,山峦翠绿之色尽入眼帘。 忽而有身着弟子服的人御剑飞来。 墨发衣袍随风飞舞,脚下飞剑凌厉破风。虽人数众多,但飞在虚空之际,却不觉杂乱无章,反而有股浩荡正义之气,引得地面上众人叹声连连,心驰神往。 “哇……瞧瞧!这多潇洒自在啊!今儿个御剑的说什么都得学会!” 尔卿本也想张口赞叹一声,嘴才张圆,却在那下落的人群中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当下闭嘴。 眼观鼻口观心,只当什么都没瞧见。 “你们师兄师姐的风姿都瞧见了吧?勤学苦练之后,有朝一日,你们也能达到他们这般随心所欲。” 看这帮青瓜蛋子眼中的神往,云长满意捋须一笑。 目的达到了。 “人数相当,你们分列两队站定,随机一对一,开始教学。” 尔卿跟随队伍而动,虽低着头,眼尾余光却是一直扫着左上方那熟悉的面孔。 见其并没有注意到她,且选定了一个同门站定,悬着的心落下,抬手挥了把汗。 “好兄弟,那不是胡云瑶吗?”余乐安注意到了那抹婀娜身影,不屑撇撇嘴,“莫名其妙骂你,分明品行不端,云长仙长怎么找这种人来教御剑?真是……我要告诉云长仙长!” 尔卿知道他要闯祸,在他手指一动时,急忙摁住他手臂,用力往下压。 “别闹……” 这边闹腾的动静倒是没有惊动云长仙长,反倒引起了胡云瑶的注意。 见是尔卿,她细眉轻挑,偏头对旁边的女弟子说了什么。 那女弟子会意,偏头继续帮她传话。 尔卿只顾着制止余乐安,全然没注意这边动静,等到微风拂面,夹带香薰时,她缓缓抬眸,对上胡云瑶那双微冷、带着些许嫌恶的桃花眼。 “师、师姐好……”尔卿冲她一笑。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笑就对了。 “谁是你师姐,”胡云瑶轻哼一声,“我可不记得我认识什么爱玩心眼的人……我素来格外苛刻,请你做好心理准备。” 尔卿汗了一把。 她就知道会是这样。 不求胡云瑶给她好脸色,但求她能教她点真东西。 御剑之术,她是一定要学会的。 不光是因为玉冥的死亡召唤,还因为那株仙草…… 悬崖万丈,她若不会御剑,一失足掉下去,还不得粉身碎骨? “分组既然分好了,那么,开始教授,第一个学会的,连带教授的师兄姐,奖中品丹药一颗。” 云长掌心一翻,托着一只净白瓷瓶。 看着弟子们两眼放光,他勾唇一笑,将瓷瓶收起。 “开始!” 有了一颗中品丹药作为激励,弟子们个个燃起斗志,修的热火朝天。 胡云瑶也对那中品丹药蠢蠢欲动,握紧手中剑扭头斜向尔卿。 想说什么,又上下打量了尔卿一遍,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尔卿家中穷苦,族中也从未出过大妖,受旁些个妖怪欺负抢夺东西是常有的事,一不小心还会小命呜呼。 这些年能活下来,靠的便是油滑,还有察言观色的本领。 只一瞧胡云瑶的眼神,她便读懂了意思。 她想要那颗中品丹药,但是尔卿资质不够,拿到第一名简直天方夜谭,不如索性放弃。 “开始吧,”眼见中品丹药与她失之交臂,胡云瑶脸色比先前还要难看,“将你法器放在地上,运转心法,先令法器悬空。” 尔卿听话照做,将铁铲放在地上,两指并剑,开始运转心法。 胡云瑶看着她摆出来的架势,不由得嗤笑一声,抱剑于胸前。 “你这半吊子水平,最基本的御剑都够呛能学会,还无外貌身材,是怎么敢接攻略大师兄这种任务的?” 尔卿两指并剑,不断重复一个动作手势。 要调动修 9. 头铁!强抱大师兄! [] 手腕阵痛在不断加剧,尔卿原本额上铺了一层细汗,眼下细汗汇聚成一线,顺着下颌往下淌。 尔卿强忍着疼,飞快瞥了一眼胡云瑶,下一秒双手抱着肚子倒在地上。 “哎呦不行了,师姐我肚子疼,能不能让我去趟茅房?我保证,一炷香内就回来!” 胡云瑶双手抱剑,不为所动,“别装了,刚刚还好好的,怎么可能突然肚子疼,起来,少在我眼皮子底下玩心计。” 尔卿不起来,抱着肚子直在地上打滚,“哎呦,疼、我快疼死了……” 疼的她眼尾都发红了。 这倒不是装的。 只不过疼的是手腕,不是肚子罢了。 胡云瑶眼底还有狐疑,握剑的手却有些不稳。 若尔卿真有个好歹,她也不好交代。 地上尔卿痛的额上汗珠直滚,后背已然被汗湿。 看胡云瑶还是没有放她走的意思,一炷香还要赶到那大魔头面前,她一咬牙,握起铁铲。 “师姐,得罪了!” 直接铲起尘土往胡云瑶面前一扬。 趁着黄土遮住她视线,尔卿口中大喊一声,头也不回朝静思堂飞奔,“兄弟,靠你了!” 胡云瑶被呛得连连咳嗽,在一片灰蒙蒙中瞧见尔卿逃跑的身影,当下大怒,拔剑上前就追。 “哎师姐!我有个地方不懂,劳烦师姐指点一下!” 余乐安张开双臂,老母鸡样拦住胡云瑶去路。 “让开!否则我……” “否则怎么样?否则一剑穿了我?来啊来啊,往这穿!” 余乐安点了点自己心口,朝胡云瑶不断逼近。 地痞无赖的劲儿,气的胡云瑶面红耳赤,脚下用力一跺,狠瞪余乐安。 “她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咱们来日方长!” 言罢扭头便走。 迈出两步忽然想起什么,侧目睨向余乐安。 “兄弟?跟那种诡计多端的人称兄道弟,日后有你苦吃!” 余乐安双手抱在脑后,吹了下额前散碎刘海,“这就不劳师姐费心了。” 胡云瑶哼了一声,这才离去。 古刹峰,山体峥嵘,峰顶入云霄,白雾缭绕之间,便是静思堂。 寻常弟子皆可去,但玉冥素来喜在此处打坐冥想,为了不打扰光风霁月的大师兄,此地便默认成了玉冥所在,鲜少有人上峰。 偌大个庭院,玉冥一袭白衣盘膝在树下打坐。 整个太阴山脉灵气充沛,日月滋养,外加灵泉浇灌,山顶虽寒,有积雪不化,但梅花开的繁茂正艳,远远望去,好似一片粉白的云。 风一吹,下了一场梅花雨,落在玉冥发丝、肩头。 若非他眉眼拢着的一丝不耐与戾气,眼下应当是一幅仙气灵秀的画面。 耳畔,杂乱惊慌的脚步声在飞速靠近。 玉冥长眉敛起,但并未睁眼。 “玉冥师兄!” 尔卿一个箭步飞来,单膝跪在玉冥面前,从收纳袋中取出今日午膳,打开盖子,一气呵成。 “今日午膳,野菜团子,师兄请用!” 四下安静,唯有风吹花瓣簌簌飘落,余下便是尔卿一路玩儿命跑来如牛的喘息声。 玉冥不动,她便一直维持这个姿势。 面上含笑,不敢有半点不耐烦。 玉冥手指微动,打了个轻轻的响指。 方才放松的传音铃,没有震动响声,直接收紧。 好似一把铁钳死死摄住她纤细手腕,薄薄的骨随时都有被绞碎的可能。 “给主人送饭,还有让主人饿着肚子等候的道理?”玉冥缓缓开口,声线清冷,犹如这峰顶吹拂的寒风刺骨。 尔卿咬牙强忍着疼,看向露在衣袖外的手腕。 金铃收紧,她手腕被勒出一个深深的凹槽,干瘦的手充涨血色,指腹淤堵发紫发黑,好似即将要爆裂开来。 她头上大颗冷汗下落,划过脸庞,留下道道水痕,被山顶冻人冷风一吹,水痕凝结成薄冰。 勉强逼迫自己露出一丝浅笑来,她吐字艰难道,“山上风寒,野菜团……得趁热吃,口感最佳……” 兴许是怕野菜团子凉了,错过最佳口感,下一秒,尔卿便觉手腕上的桎梏蓦的松懈,血液重新流通,五指上传来的胀痛感瞬时消失,整个人也如释重负般软坐在地,端着野菜团子的食盒却是没有晃动,仍旧捧着,等玉冥伸手探来。 玉冥幽幽睁开两眼,乜了她一眼,伸手捏了一块野菜团,凑在鼻尖轻嗅。 野菜独有的香气,搭配大米的糯香,二者混杂在一起,形成独特的味道。 虽不至于让人食指大动,却也能引起番意趣来。 玉冥静静凝着手中野菜团子,长睫低垂,掩着眸底晦暗深邃的光。 尔卿从疼痛中缓过劲儿来,见他不动口,便道,“师兄,野菜凉了吃了会坏肚子,请快用。” “是吗?”玉冥终于收回视线,将那野菜团子送入口中。 他生的俊美芳华,举手投足尽显矜贵气质,慢条斯理的吃着,就连那外表粗糙的野菜团子到他手中,也变得似是一块宝玉来。 尔卿不禁心下唏嘘,若只是看外表,她怕是一辈子都瞧不出这家伙竟是个魔。 本以为他要点评一番,亦或者再用这食物逗弄她一番,没成想这回,他只是两眼望着远方,安静的吃着。 寒风徐徐,拂动他胸前垂落的发丝。头顶桃花旋转飞落,将他瘦削挺直的身形拢在一片花雨中。 他很安静。 安静到甚至让人觉得孤寂、落寞。 尔卿忽然想仔细看看他此刻的神情,但才一动,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与她无关。 她盘膝坐在玉冥身旁,啃起了自己那份菜团子。 山顶温度低,她的那份已经冰冷无比,咬一口下去,还夹杂着冰渣。 尔卿顿时没了食欲,将菜团子放入收纳袋,等回去了,用火烤着吃。 “玉冥师兄,”尔卿脸上立马展现笑颜,“若是没什么其他吩咐的话,我先回去了,这几日云长仙长盯着我们修习御剑术呢。” “耳鼠一只,御剑飞行,飞鼠吗?” 尔卿起身,就听到旁边玉冥的揶揄声,唇角僵了一下继续笑道。 “师兄说的是,我一只小妖哪儿配学什么御剑术,只是云长仙长太过严苛,不学实在不行……” 玉冥阔袖扫落身上花瓣,起身睨着尔卿,薄唇勾笑。 “飞鼠御剑,想来十分有趣,你演示给我瞧瞧。” 尔卿:??? 这大魔头,该不会是要指点她的意思吧? 尔卿不敢怠慢,当下从收纳袋抽出铁铲放在地上,将心法回转一遍,两指并剑,蓦的指向铁铲。 铁铲轻微颤动一下,便没了动静。 尔卿面露尴尬之色,再试,还是如此。 “呵……”玉冥低笑出声,举步朝她走来,“耳 10. 想好怎么死了吗 [] 玉冥腰身被尔卿紧紧抱着,脸色越来越臭。 本想蛮力拽开她双手,眼角余光却瞥见上山的胡云瑶,咬牙强忍着,换上一副温润和善的面庞,带着尔卿落了地。 尔卿双目紧闭,不敢视物,完全不知道,冥冥之中,竟然被胡云瑶救了一命。 等到脚底传来坚实的触感,她才小心睁开眼。 见脚下便是地面,赶忙从玉冥的飞剑上跳下。 “尔卿师妹,你还好吧?” 眼前多了一截如玉琢磨的手朝她额头探来,雪色缎子遮了手背半数,竟也不比手白上分毫。 尔卿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偏头闪避。 “尔卿师妹?”玉冥眯眼冲她笑得和煦。 这大魔头,莫不是刚刚被她勒着腰,勒的魂魄出窍,让哪路子孤魂野鬼夺舍了不成? 尔卿觉得喉头有些发紧,直至看到从路口走来的胡云瑶,当下顿悟…… 这位大魔头,有旁人在场的时候,得维持原先翩翩佳公子模样。 等等! 她好像找到了通往新世界大门的钥匙! 胡云瑶提着食盒娉婷袅娜的走来,还有一半距离,就见尔卿双目灼灼的盯着她,直看的她脊背发毛,方才积聚起来的怒气都散了一半。 转念一想,她不过一只小小耳鼠,有什么可怕的?脚步略微一滞,重新挺起胸膛朝二人走来。 “玉冥师兄,”她扫了一眼旁边尔卿,又望向玉冥,剪水秋眸楚楚可怜,“我来的是不是……不巧?” “云瑶师妹何出此言?”峰顶遍压积雪,吹来的风也是裹着冰渣子似的寒冷,但玉冥微微一笑,便似是三月暖阳,将胡云瑶心头冷意驱散了个干净。 “近几日同门都在传,玉冥师兄似乎独独对尔卿师妹亲近些,日后怕是……” “怕是什么?” “怕是要结成道侣的……” “噗……” 玉冥还未作回答,尔卿先没忍住笑出声来。 “尔卿师妹为何突然发笑,”胡云瑶眉尖轻轻蹙起。 “抱歉,并非是不尊重师姐的意思,只是听到天方夜谭滑稽言语,实在没忍住才发笑。” 尔卿张开双臂,在胡云瑶面前转了一圈,而后站定对着胡云瑶笑道。 “我对自己还是有个清楚认知的,玉冥师兄光风霁月、朗朗君子,与我是断不可能,只是师兄心善,看我家贫可怜,多关心我一二,没成想会引来宗门人误会。” 玉冥不着痕迹的挑了她一眼,看向胡云瑶,“先前我跟云瑶师妹也说了,我身负除魔卫道大业,此生不会结道侣。” “那怎么成!”胡云瑶焦急的上前一步,飞快看了一眼玉冥头顶。 虽很隐晦,但尔卿还是捕捉到了。 她跟系统起了嫌隙,现在已经看不到玉冥头上的好感值了,但不用看也知道,定然还是一万出头。 只会更差,不可能回温。 好想看看玉冥对胡云瑶师姐的好感值有多少。 云瑶师姐肤白貌美,身段婀娜,除却脾气有点不太好,其余皆堪称完美。 好感值一定不低。 “师兄此等人中龙凤,若是不结道侣……岂不浪费一身天资绝色?何等可惜……” 云瑶师姐,你这实在是太过直白了。 尔卿扶额。 虽然她现在还不了解这大魔头,但能感觉到,这大魔头是不吃直白这套的。 如抚猫,需循序渐进。 待会儿得告诉师姐一声。 “无甚可惜,天下之大,玉冥也不过沧海一粟,优秀之人比比皆是,少玉冥一个不少。” 这个话题继续下去无益,尔卿瞧着胡云瑶手中食盒问道,“师姐,那是给师兄的午膳吗?” 胡云瑶斜了她一眼,但在玉冥跟前还是得注意一下形象。 她边拆食盒边朝玉冥踱步走去,“今日学着做了家乡特产酥酪,特意带来给师兄尝尝,师兄……” 玉冥脚下往后小退半步,抬手阻住胡云瑶,“多谢师妹好意,我已辟谷,不食人间物,若吃了,恐浊气入体,有损修为。” 尔卿下意识看了他一眼。 “尔卿师妹,有什么问题吗?”玉冥微笑着朝她睨来。 “没有没有。”尔卿连连摆手,见胡云瑶眸光失落,略微沉吟开腔道,“不过,师兄也说是吃多了会浊气入体,那便只吃一点点,如何?毕竟云瑶师姐亲自做的,我听闻她家乡的酥酪极难做成的……” 玉冥在人前需维持温润如玉的形象,所以尔卿赌他肯定会答应。 玉冥脚下一转,面朝尔卿。 狭长的眸子眯起寒光,定在她面上。 从胡云瑶的角度看,他仍旧是温和笑着的。 “尔卿师妹果然好心肠,可惜……我方才用了你送来的野菜团子,已经吃不下了,你说……这该如何是好?” “师兄方才不是说辟谷吗……”胡云瑶美目睁圆。 玉冥疏长的黑睫垂落,眉眼戚戚,似有不忍歉意之态。 “抱歉云瑶师妹,我怕如此说来你会难过,所以借口辟谷……是我的不是,在这儿,给云瑶师妹赔礼了。” 他双手合起一拱,仪态万千。山顶的风吹来,晃得他长袍紧贴于身,瘦削的身形显露无疑,如崖上寒梅,迎风惹人怜。 玉冥是个顶好的人,胡云瑶自然不会怪罪他,犀利的眼神便落在尔卿身上。 “尔卿师妹方才还故意让师兄吃我做的酥酪,是故意羞辱我吗?” “不是!绝对不是!我对天发誓!” 尔卿着急连忙摆手,手忙脚乱的竖起三指对天发誓。 胡云瑶根本不听她解释,冷哼一声,扭头就走。 “师姐!” 完了,这下误会更大了。 玉冥慢条斯理整着衣袖褶皱,“摆正自己的位置,不过是我收来玩的仆人罢了,也敢旁敲侧击让主人做事?” 尔卿干笑一声,“实在抱歉玉冥师兄,是我嘴馋想吃,但不好意思开口,没想到闹出此误会来……” 玉冥乜了她一眼,抬脚踱到树下,重新盘膝而坐。 风吹落花瓣万千,将他一袭白衣笼罩在其中,缥缥缈缈,恍若云遮雾绕,实在不真实。 尔卿冲着他一躬身,“师兄,我下午再给你送饭来!” 说完,赶忙去追胡云瑶。 “师姐!师姐留步!” 常言道,下山容易上山难。 可古刹峰刚好相反。山峰陡峭,台阶修的窄,上山时还有所倚靠,下山便觉脚下是悬崖万仞,令人心惊。 尔卿为了追胡云瑶,脚下加急朝她跑来,未曾刹住,身形不稳朝山下倾斜。 眼前一阵画面旋转,蓦的定格。 山峰陡峭,到处是凸起的坚硬石头。 寒风呼啸而过,灌入尔卿脖颈衣袖。 一瞬间,尔卿感觉命都凉了半截。 脖颈后又是一紧,她被稳稳拽回。 “多出来的心眼,怎么不多长几只脚稳住身形?” 尔 11. 入他怀,无处可逃 [] 尔卿回头茫然看向玉冥,“大师兄……刚刚说什么了吗?” 玉冥微笑看她:“嗯?我并未开口啊?” 尔卿挠挠头,一脸老实无辜,“是吗?我刚刚好像听到大师兄很凶恶的问我想好怎么死了没?” 玉冥笑容更加深邃,狭长的黑眸眯成一线,“尔卿师妹怕是起了什么妄想症吧?师兄刚好还懂些医术,待会儿单独给你瞧瞧。” 尔卿当下敲了敲脑袋,“不用了不用了,刚刚好像是幻听了,现在一敲又没有那个声音了。” 胡云瑶在桌前忙碌,眼瞥尔卿,“你这幻听未免也太离谱,大师兄这般风华绝代的人物,怎么可能说出那种满是戾气的话来。” “师姐教训的是,”尔卿见好就收,冲着玉冥做了个“请”的姿势,“师兄请用膳。” 她掉头就走。 “师妹上哪儿去?”玉冥撩袍落座。 “师兄白日教我御剑,我怕忘了要领,现在去练练,你们吃,不必给我留。” 玉冥朝她投来的视线夹带冰针,尔卿面上维持着笑,心里却微微发抖。 拔老虎胡须……刺激! “师兄,尝尝这个。”胡云瑶挑了一块野菜团子,送到玉冥盘中。 不是玉冥白日里吃的那纯绿色的野菜团子,表面除却饱满的米粒之外,还有切成小丁的熏肉。 只论外表,比尔卿做的那纯绿色的野菜团子要好看不少,说瞧着没食欲是假的。 看着旁边胡云瑶殷切的眼神,玉冥拾起筷子,夹下一小块送入口中。 “如何?”胡云瑶紧张的呼吸发紧,看着面前霜雪般的人。 玉冥放下筷子,“味道自是极好。” 胡云瑶大喜,“那……” “但是,可以请云瑶师妹日后莫要做了吗?” “什、什么?” 玉冥捏着帕子轻轻沾过薄唇,“师妹知晓我与人和善,何必利用这点来对付我?” 他长睫撩起,看向面前女子,神色真挚,令日月失色。 “师妹,我不喜此物,我不想你失望落空,也希望你莫要与我为难……可好?” …… 尔卿抱着铁铲往前走,直至听不到二人说话声,这才停下。 按玉冥说的调动丹田之力,再加上胡云瑶教的诀窍 ,她屏息运转灵力,蓦的一指地上铁铲。 铁铲稍微震颤,这次竟然直接在空中一个旋转,停在尔卿脚下。 尔卿面露喜色,手中紧掐的诀不敢有半分松懈,尝试踩上铁铲。 待到身形稳定,再徐徐注入灵力,铁铲竟真的缓慢朝空中腾去。 “成了……我成了!” 尔卿的兴奋还未达到顶峰,脚下铁铲忽然被一股蛮横力道击中,她身形一个不稳,跌落在地。 好在飞的不高,摔下来只是皮肉疼,未曾伤到骨头与肺腑。 她口中嘶了一声,捂着屁股站起,看向神色阴沉的胡云瑶,“师姐,好端端的你这是做什么?” “还说!我真是信了你的邪!” “什么意思啊?我怎么听不懂?”尔卿下意识回头望了眼玉冥所在方向。 男人身着白袍坐在桌前,浅饮茶水,见她看来,隔空举盏冲她打了个招呼,笑似山间泉水,清冽动人。 但尔卿嗅出来一丝阴险狡诈的味道。 “是不是大师兄对师姐说了什么?” 她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胡云瑶箭步上前,揪住她衣领,美目怒视她。 “大师兄明明不喜欢野菜团子,你为何骗我!” “我没骗你啊……”尔卿一脸冤枉,“中午给他吃时,还吃的好好的,怎么下午就……是不是师姐你往野菜团子里加了别的东西?” 胡云瑶眼神虚闪,将尔卿缓缓松开,“是加了些熏肉……” 尔卿一手握拳敲在掌心,“就是这个!兴许师兄恰好不喜欢吃熏肉,明日我们再换个别的试试。” “真的……只是不喜欢熏肉?”胡云瑶垂下眼睫,回想起方才玉冥看她时疏离的眼神。 “对啊!”尔卿将她扯到身边,压低声音激励她,“你可是九尾狐一族,哪个男人见了不会被魅惑?大师兄现在还没动静,只是他修为高,所以定性比别的男人强点罢了,等时间一久,铁杵也得磨成针!” 胡云瑶被她说的信心渐起,贝齿咬着饱满朱唇,两眼荡着莹莹光芒,“真的?” “千真万确!” “好,”胡云瑶脸上笑容收起,“我便再信你一回,要是让我发现你骗我,就给我等着!” “是,任凭师姐处置!” 尔卿眼巴巴跟在胡云瑶身后,“师姐,我方才御剑可以腾空了,但不知为何感觉灵气运转有些阻滞,这是为何啊?” “哼,还能为何?基本功不过关呗。” “求师姐指点!” 身后桃花树下,花瓣纷飞,玉冥手持茶盏望着二女结伴离去的背影,狭长的眸子逐渐眯起。 “呵……有意思,小东西开始挣扎了……” …… 夜色如幕,阴云遮月。 尔卿从胡云瑶那里又得了些御剑要领,一刻不停的在弟子院内练习。 对面余乐安的屋子黑沉沉的,忽而灯烛亮起,紧接着大门打开,余乐安赤着上身,揉着惺忪睡眼走出,迷迷糊糊找了个角落背转过身开始解腰带。 不一会儿,便传出哗啦啦水声。 “剑随我心,起!” “起!” 身后传来喃喃声音,余乐安打了个哈欠扭头看去。 赫然一个人影! 瞌睡虫瞬间飞走,余乐安一个激灵,完美的抛物线乱了,有几滴抖落在了脚背。 他嫌弃的踢了踢脚,一脸怨气的朝尔卿走去。 “兄弟,大半夜不睡觉你专门站这儿吓我不成?” “练御剑呢,你若睡不着来教教我,若是困乏,尿完赶紧回去睡吧。” 余乐安一张老脸瞬间臊红,“虽然大家都是兄弟,但是你这样……也不太好吧?” “放心,我只看铁铲了,没看你。” 余乐安抬手搓了搓鼻尖,看尔卿练的这么认真,上前就要手把手教她。 尔卿一脸嫌弃的往旁边退了一步,“洗手去。” “大家都是兄弟有必要这么讲究吗……” “洗手去。”尔卿又强调了一遍。 “好好好,我去,我去。” 余乐安去而复返,开始指点尔卿,“你这个手诀就不太标准,是这样,你看我……对对对,就是这样,要每时每刻感受灵力从丹田抽出……” …… “成了!我成了!” 尔卿脚下踩着铁铲浮至半空,手中掐诀一变,铁铲便随她心意,前进、后退、转弯。 虽然瞧着还不流畅,但比 哄他入睡 [] 风吹竹叶,发出沙沙响声。 尔卿听到了四周草木发出的声音。 【嘻嘻,看啊,是那个喜欢拔草的人,主人把她摔了个屁股墩儿!】 【让她再拔,给她点教训尝尝!主人加油!】 【主人加油!主人加油!】 眼前是威压吓人的玉冥,耳畔是给他助威的草木。 对此尔卿表示:你们的主人已经足够厉害了,我才是那个弱势群体! 尔卿揉着屁股嬉皮笑脸的从地上爬起,“这么晚了,云瑶师姐都休息了,我去给师兄烤兔肉去,我新调制了一味料,味道甚好,师兄务必要尝尝!” 方才那一摔,她屁股摔麻了,手中提着的兔子很不幸,脑袋撞在地上直接晕了过去,也省的尔卿再狠狠心。 脑后传来倒茶时的淅沥声,玉冥好听的声音传来,“趁早收收你那些无用的小手段,我今日心情好,且放你一马,下一次,保不准你还有如此幸运……” 尔卿脚下一顿,回头冲他连连欠身,“是,我记下了师兄,我去给您烤兔肉去!您稍候,马上就好。” 前日玉冥给她演示了一番如何快速解剖兔子,尔卿虽然动作没他那么利落,但好在掌握了要领。 三下五除二扒去兔皮,一道嘎了兔兔脑袋,放着待会儿单独烤。 “兔兔啊兔兔,你也看到了,不是我要吃你,都是后面那个大魔头,你要有怨气,就去找他……” 尔卿背对着玉冥,口中念咒似的低声念着,怕兔子冤魂找错了人,还微微侧过身,指了指身后矮案前坐着的男人。 “你在嘀咕什么?”脑后玉冥的声音冷不丁响起,把尔卿吓了个激灵。 “没、没嘀咕什么啊,这兔皮真难扒啊!我去找点干柴来,马上就烤!” 尔卿利索的进了竹林,四下搜□□枯的竹子。 玉冥眼尾余光扫着她,执起茶盏,慢条斯理吹开水面漂浮的茶叶,浅饮一口。 头顶不知什么时候飘来一片浓云,将月光遮了一半,四下光线顿时暗了不少。 “呼”的一声,火焰燃起,橘色温暖的光照在尔卿面上,浓墨重彩,显得她五官轮廓立体,两眼如鹿,漆黑且明亮。 她阿娘曾说,尔卿有这世上最漂亮的眼眸。 说完这句话后,往往会抬手摸摸尔卿黑瘦的脸庞,莫名的眼尾就会跟着湿润了。 【要下雨了要下雨了!】 【兄弟们快先蜷缩起来,以免被打折了!】 耳畔,那些草木又开始叽叽喳喳起来。 “要下雨了?”尔卿试探性的伸出手,什么都没有落下。 忽而有风平地起,吹的尔卿攒起的火堆险些溃散。原本高高朝上的火焰,被那强劲的风压制紧伏贴于地。 尔卿一慌,忙起身双手张开,护住火焰。 那大魔头嘴挑剔的很,要吃外焦里嫩的,若是烤的不好,再加上她耍了心眼,指不定他要怎么对付她。 火苗才被她护着渐渐回笼过来,“吧嗒”一声,冰冷的雨点滴落到她手背。 不等她反应,眨眼就变成了倾盆大雨,打了尔卿个措手不及。 “玉冥师兄!” 尔卿本想叫玉冥避雨,可一抬头,哪儿还有玉冥的影子。 眼角余光瞥见竹屋窗前白衣晃动,她定睛一看,玉冥正立在那处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这魔头…… 尔卿忙护着烤了一半的兔子往屋内跑。 雨水泼天,一脚踏入屋子,尔卿已然犹如水中捞出,宽大的袍子直往下淌水。 她将怀中兔子取出,看并未被雨水打湿,暗暗松了口气,然后踱到门前,将阔袖衣摆多余水分拧干。 距离控制的很好,一点都未溅到竹屋中。 “师兄,实在不好意思,天色突变,还得让你稍等一会儿,”尔卿拧干衣服朝矮案走去,“要用一下师傅的火炉烤肉了,可否……” 玉冥长身玉立在窗前,看看桌案上完好无损的兔肉,再抬眼看向尔卿被雨水打湿透的发丝跟衣袍,举步朝摇椅踱去。 “随意。” 他这是生气了。 尔卿些许怔愣,有些不明所以。 她都如此客气守规矩了,这大魔头为什么还生气? 娘说男人心海底针,也不是没有道理。 雨下的又急又大,落在竹屋上、竹林中,发出哗哗声响。 尔卿还挺喜欢这种声音的,可以让人心境平和放松。 但眼下大魔头生气,她可不敢有半分松懈。将兔肉串在竹签上,架在火炉上烤着,顺带凑近些,将她衣袍也烤烤。 风猛然从竹窗前撞了进来,窗户震动,噼啪作响。 尔卿湿哒哒的衣服紧贴于身,再被那冷风一吹,当即打了个哆嗦,激起一身粟米粒儿,放下兔肉,起身关窗。 压下窗户,终是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她望着摇椅方向不好意思的笑笑,快步走到门前借着雨水洗干净手,再重新回来烤肉。 她这动作,玉冥也看在眼里,唇角平直,从博古架上取出一本书翻着。 “你做事倒是周到小心,看样子是做惯了奴隶的。” 尔卿唇角笑意微凝,将手中兔肉翻了个儿,舔了舔发干的唇,牵开一抹笑来,“命都在别人手上,自然是听别人指挥了。” “呵……”玉冥毫不客气的讥笑一声,“那从今往后,就好好做我的奴隶。” “是,都听师兄的。”尔卿回头冲他笑笑,接着烤肉。 玉冥只觉手中的书了然无趣,那些个密密麻麻的字更甚至看的他烦躁起来。 起身将书放回博古架,凝着尔卿小小的背影。 “我不想吃烤兔肉了,我要吃野菜团子。” 尔卿回头看他,有些发懵,“可是,外面在下雨……” 玉冥双手负在身后,面上清冷若霜,“那又如何?命在我手,不是任由我摆布吗?” “师兄稍等,我去去就回。” 尔卿放下兔子,双手搭在额前,看了眼昏暗的泼天雨幕,咬咬牙冲了出去。 玉冥狭长的黑眸凝着她奔入雨夜的小小身影,眼底深处不知涌动着什么。 【下这么大雨还跑出来拔草,这拔草的是个傻子】 耳边雨声如浪,夹杂着草木之音,尔卿根本听不清,继续摸黑找野菜。 最近薅草薅的多了,不受这片草待见。 尔卿寻了许久,才找够做一顿团子的野菜。 咔嚓—— 头顶忽然银光炸裂,地面瞬间明亮之后,重归黑暗。 尔卿被惊了一跳,算着时间不早了,忙往回赶。 竹窗不知什么时候又被吹开了,有一下没一下的撞着墙壁,聒噪的很。 尔卿踏入门槛 从今天起,就是他的仆人 [] 一场雷雨,来的快,去的也快。 尔卿乏倦的紧,不知道什么时候,靠在床柱上竟睡了过去。 紧缩在床头箍着她腰身的男人幽幽睁开两眼,松开尔卿,从床上坐起。 抬手揉着疼痛无比的额头,兀的忆起他方才的失态,瞳孔蓦的紧缩,侧目睨向尔卿。 被这个女人看见他的弱点了…… 早知如此,当时就不该玩心起留她一命! 是瑞兽耳鼠又如何? 血可解百毒又如何?! 当下毫不犹豫,伸手就要扣向她纤细的脖颈。 “阿娘……” 尔卿全然没有意识到危险逼近,不知做了什么梦,眉眼颦蹙,散着悲伤的气息,眼尾沁出一滴泪珠,顺着脸颊无声滑落。 探到她脖颈的手戛然而止。 桌案上烛火摇曳,映的尔卿面上明明灭灭。小脸干瘦还有些黑,蜷缩在一处,越发可怜。 玉冥眸色复杂的看着她,略微迟疑一下,缓缓收回五指。而后倏地起身,离了里屋。 烛台煮茶,沸水咕嘟咕嘟冒着泡,但尔卿在里屋睡得香甜,什么都没听到。 暴雨半夜,将山中空气又清洗了一遍。 翌日天清气朗,四处散发着被润湿的泥土草木清香,不少雀类在山间欢快鸣唱,伴随着一缕金芒,入了尔卿房。 长睫颤动,尔卿悠悠转醒。 头靠在床柱上睡了一夜,醒来略微一动,便觉脖颈酸疼不已,左右活动已是不能。 “嘶……”她僵着脖子直坐起身,抬起一手揉向脖颈,迷糊之间睁开两眼,直直撞上一双猩红如血的双眸。 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掌瞬间攥紧,尔卿甚至忘了惊叫,直愣愣站在原地,直到那双似血的眸子稍稍移开视线,尔卿才觉浑身凝固的血重新开始流动,也得以喘息。 “玉、玉冥师兄,早啊……” 昨日记忆如潮水涌入脑海,尔卿心跳如雷,极力压着眼底丝丝恐惧。 撞破了这大师兄的真面目不说,昨夜还看到了他脆弱的一面,这大魔头该不会为了维护面子,杀了她吧? “哦对了!”尔卿小脑瓜转的飞快,“该给大师兄准备早膳了,大师兄稍候,我马上给您送来!” 尔卿后背紧贴床柱,小心翼翼从玉冥面前挪动脚步。 等过了他眼角余光,转身就要跑。 “站住。”玉冥淡淡开口,理着衣袖褶皱。 尔卿闭目叫了声“要命”,转头嬉笑着对他,“师兄可是要点餐?” “昨日……” “昨日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到!大师兄尽管放心!大师兄是太阴宗的活招牌,是受世人敬仰的怀天仙君,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知晓,请师兄放心!” 玉冥还什么都未说,尔卿噼里啪啦倒豆子般说了一大堆,打保证似的一手握拳,在可怜没二两肉的胸前重重敲了三下。 玉冥双手负后,脚下转动,垂眸睨着她,似笑非笑,“谁问你这个了?” “那师兄是……” 玉冥抬手,把玩着尔卿鬓边翘起的一缕发丝,“你从今往后是我玉冥的仆人,这话可记得?” “记得记得,尔卿不敢忘。” 那漂亮的手就在鬓边,好看白皙,却透着无尽杀机,尔卿紧绷着身子,不敢乱动。 “记得就好。”玉冥抽回手,唇角愉悦挽起,“昨夜烤兔肉未吃,野菜团子也未吃,早膳,我两个都要。” “是!我马上弄好!” 尔卿从他面前脱逃,出了竹屋,屏蔽了他视线,这才抬手拍拍胸脯。 回头看了眼玉冥没跟出来,她嘴里小声嘀咕,“得尽快拿到那株仙草提升实力,否则就这么个惊吓法,我这耳鼠胆子迟早被吓破了去。” 不敢怠慢,在竹林里四下穿梭,劈竹签生火烤兔肉,抽着烤肉的空档,还得去捏野菜团子上锅蒸,还不敢耽误烤肉的火候,忙的似陀螺。 玉冥则坐在摇椅上,顺着门口望着外面尔卿忙碌的身影,一手摇扇,万分惬意。 “师兄,请用。” 尔卿端着餐盘从门外走了进来,玉冥扫了一眼,阖眸假寐,手中扇子却不停,“肉片好,我不想脏了手。” “……好。” 尔卿遂出,拿起匕首开始片肉,一一摆放整齐,再次端来。 “师兄……” 玉冥撩起眼皮再扫一眼,“薄厚不均,影响口感。” 尔卿硬着头皮,再出,重片。 “师兄……” 玉冥看着盘中重新片好的肉,撩起眼皮在尔卿堆笑的脸上打量,“我让你做这些,你该不会不耐烦吧?” “怎么会,师兄说笑了。” “那就是了,”玉冥话音里毫不掩饰的讥嘲,“命都在我手里,就乖乖听我指挥,重新摆盘,我要银霜花形状。” 尔卿照做。 “凉了,重新烤热。” 尔卿照做。 “野菜团子凉了发硬,重做。” 尔卿照做。 …… 来来回回忙活十几次,尔卿都不厌其烦。 “都按照师兄吩咐做好了。” 玉冥掀起眼皮瞄了她一眼,手肘撑起半边身子,衣领微微敞开,慵懒中带着几分狡黠,叹息一声,“师兄我早膳已经用过了,眼下实在是没什么食欲,这早膳……赏给你吃吧,吃完,记得去解惑堂上课,我记得,今日好像是云长仙长授课?” 看着尔卿逐渐变得惊恐的脸,却又端着盘子不敢松手的样子,玉冥眉梢轻挑,望了眼外面天色。 “你现在赶过去,应当刚好赶上授课结束……还不走吗?” 得了指令,尔卿忙放下手中餐盘,边往门口跑边高声道,“今日情况特殊,午膳我稍微迟点给师兄送来!” 最后一个字传入玉冥耳廓,尔卿已经跑的不见了踪影。 玉冥慢悠悠起身踱步迈出竹屋,手中竹扇在身前轻轻摇着,望着尔卿离去的方向,从袖中取出那支竹簪把玩。 “有些用处,便留着你吧。” 竹簪放入袖中,手中竹扇扫过全身,白袍齐整,玉冠束发,褪去了方才慵懒邪肆的模样,又变回了太阴宗那个谦恭温和的大师兄。 两指并剑,虚空一划,配剑停于地面,白靴踩上,朝赤阳峰掠去。 “师尊。” 金光殿内,一千三百六十六块金砖铺就地面,八根三人合抱金漆圆柱撑起穹顶,正前方抬头便是写着“太阴宗”三字的红底金字牌匾。 字由初代太阴宗宗主所写,铁画银钩,刚劲有力,只观其字,都能感受到一股凛冽剑气呈上。< 只想跟她单独相处 [] 尔卿:??? 这大魔头,来这干嘛?该不会是想在云长仙长那里再拱一把火,看她被折磨吧? 就这几日跟大魔头“相处”下来,尔卿又摸到玉冥一点脾性。 他以折磨、驱使人为乐。 或许当时未杀她,除却她耳鼠一族的特性之外,还有一点,估计就是想留个人在身边当奴隶,满足他不为人知的癖好。 看着还未散尽的人群,瞧见玉冥出现,又逐渐围拢过来,尔卿只希望这大魔头遵守当初的约定,一定要装作不认识她,别给她添麻烦。 毕竟这几日,她就准备去拔仙草了,若是这个节骨眼上被人盯上,那麻烦就大了。 尔卿双手撑着椅子,低垂头,尽量降低存在感。 眼角余光扫见玉冥又不知跟云长仙长说了什么,他颔首一笑,冲着云长仙长一礼,抬脚向前。 别过来啊…… 尔卿心头不停祷告,甚至不惜眉眼舞动给玉冥传递信号。 但玉冥好似没瞧见,仍旧神色如常,朝前踱步。 距离尔卿越来越近。 魔头就是魔头。 哪儿会在意遵守什么约定? 更何况还是她一个奴隶提出来的…… 尔卿略一抬眼,就瞧见涌动的人群中出现一抹熟悉的窈窕身影。 胡云瑶。 她左右两侧还跟着两个女子,虽姿容不比她,但身形同样高挑,倘若没有胡云瑶这明珠在旁,那二人也定然出彩。 那两位女子不知在胡云瑶耳边嘀咕了什么,原本胡云瑶看向她的眼神还算平淡,但很快变得锋锐凌厉,而后便紧盯着朝她走去的玉冥,垂在双侧的五指收紧。 尔卿暗自摇头苦笑。 还真是天公不作美,才跟师姐搞好一点关系,今日就要毁于一旦了…… 鼻尖飘来银霜花香气,疏冷、微凉。 尔卿逐渐认命,撑着椅子的胳膊也开始无力,头顶的椅子东倒西歪,就要往下坠。 一只厚实的大掌伸来,扶住椅子一角。 垂下的白色阔袖遮住尔卿视线,雪色绸缎暗刻的银霜花图案清晰可见。 透过那阔袖,还隐约可见男人一缕黑发在胸前晃荡。 扶稳椅子,阔袖撤去,玉冥薄唇轻抿,目不斜视,端正身姿从她面前走过,只余淡淡银霜花香。 竟……真当不认识她? 这大魔头,遵守了跟奴隶的约定? 正当尔卿觉得方才发生的一切有些不太真实时,脑海中突然响起的声音证实了她的想法。 【今日恩情,请你务必铭记于心、感恩戴德,还有,午膳不许迟到,我要吃松鼠桂鱼,多浇酱汁】 尔卿扯扯唇。 她就知道,那个大魔头怎么可能那么好心? 敢情只是想让她好好伺候他。 玉冥前脚走,云长仙长后脚便来,恨铁不成钢的凝着尔卿,深吸了口气。 “凳子放下,回去抄门规一百遍,绝对不许再犯!” 尔卿点头哈腰,连声应下,“是,仙长莫气,小心身子。” 她屡次犯错,偏偏事后认错态度还十分诚恳,叫云长仙长心情更加复杂。 想说什么,看尔卿脸上堆起的讨好笑意,不耐的甩手打散脑海中形成的花语,转身离去。 尔卿想起胡云瑶还在场,急忙抬眸望去。 恰好,胡云瑶也望着她。 本该在身侧紧握的双手,此刻环在胸前,冲她挑了挑眉,而后扭头离去。 “师姐,你看那女的多心机啊,专瞅着玉冥师兄过的时候拿不稳椅子……哎师姐,师姐你上哪儿去!” 那两个女子紧忙跟上。 玉冥这一来,虽然没有跟她搭话,但刚刚那一个小举动还是帮她惹来不少仇视嫉妒的视线。 “就是!刚刚不是还顶的好好的吗?怎么偏偏玉冥师兄经过的时候,就脱力拿不住了?真是有心机!” “借着玉冥师兄心善,趁火打劫!可耻!” “幸好玉冥师兄压根没搭理她,否则岂不是让那心机女得逞了?” “那女的叫什么名字?还戴着初级弟子玉,就敢肖想大师兄了?!” “好像是云长仙长班下的,叫什么不记得……” “不过……她用的那招好好用哦,最起码近距离接触了一下玉冥师兄……” 最后一句,自然受到不少周围同门鄙视。 没了玉冥,众人停留了一会儿,再次散去。 “兄弟!我给你带了份午膳,专门多加了红烧肉……哎!兄弟你上哪儿去!” 尔卿头也不回的往山下飞奔,“对不起!我有急事!你吃吧!不用给我留!” 余乐安提着食盒的手垂下,一脸失望疑惑的看着尔卿离去方向,嘴里喃喃,“她又要上哪儿去?才入宗门,怎么每天看起来都很忙的样子?不对劲……难不成,是魔族间谍?” 余乐安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到了,立马打了自己一嘴巴,“胡说八道,简直胡言乱语,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口中念念有词,提着食盒孤身一人回了弟子院。 解惑堂前走廊空空荡荡,角落里,缓缓探出一个瑟缩的身影。 看了看离去的余乐安,随后视线循着早已远去的尔卿,原地站着看了一会儿,悄无声息的隐去。 太阴宗山腰处,有一条河流如玉带缠绕山体,潺潺向下流淌。 尔卿手中提着太阴宗弟子配剑,赤着脚丫,提起裙角在河里小心走动。 瞧见一条肥硕的鲤鱼,眼疾手快蓦的往水里一刺,正中那鱼。 “不愧是财大气粗太阴宗发的配剑,果真锋利无比。” 尔卿口中啧啧称叹,戳着鱼上岸,穿好靴子,直往太阴宗膳食堂跑。 那大魔头竟然还点上菜谱了,要吃什么松鼠桂鱼? 她活了一百多年,肉腥味都没闻过,解剖兔子还是前几日大魔头教的。 这松鼠桂鱼,她更是听都没听过,得去跟膳食堂的大娘们取取经,兴许能学到什么。 尔卿想对了,膳食堂的大娘们什么菜肴都会做,手把手教了尔卿如何处理鱼、切花刀、裹淀粉、下锅炸、调酱汁。 尔卿动手能力超强,学了一遍,就有模有样。 虽然把鱼切断了吧,但总体来说是成功的。 才将那松鼠桂鱼装盘,还未放进食盒,手腕上的镯子便开始响了起来。 这法器也不知道玉冥从哪儿搞得,急促催魂儿似的铃声,只有尔卿一人能听到。 铃声尖锐,刺的她耳膜都疼。 紧忙谢过大娘们之后,尔卿一刻不停的往静思堂赶。 有一点尔卿是应该感谢玉冥的。 每日这般催命似的传唤她,逼的尔卿用最短的时间 收买我?得拿出点好东西来 [] 这话太不要脸,光是想想,尔卿就觉牙根发酸,嘶了一声。 “怎么?无话可说?”胡云瑶逼上前一步。 “不是师姐,你听我解释,昨天晚上我就去找你了,但是敲了门很久都没人应答,最后发现……”尔卿被她逼得连连后退。 胡云瑶眉心一拧,将尔卿逼到角落无处可退,忽而笑颜如花,“你该不会是想说,你昨天晚上寻我,没人应答,是大师兄做了手脚,大师兄只想让你孤身一人去见他吧?” “正是。”尔卿露出一副你懂我的表情。 “狗屁不通!” 胡云瑶唇角落下,眼神凌厉,“大师兄那般人物,怎么会动手脚?更何况,是你偷偷去找大师兄,大师兄如何知情?!尔卿,你真是无耻到令我刮目相看!” “师姐,你信我,我绝没有撒谎,只是有些事……左右我是有苦衷的,师姐信我!” 总不能把大魔头的真实身份说出来,这样她会死,胡云瑶只怕也跑不掉。 “信你?我真是吃了猪油蒙了心才一而再再而三的信你!尔卿,你既知道我是九尾狐一族,应当也知道,九尾狐一族,最为记仇……好好享受今后的弟子生活。” 胡云瑶退后一步,深凝尔卿一眼,哼声离去。 脚下生风,看样子被气的不轻。 尔卿叹息一声,站直身子,拍去后背上沾染的尘土。 眼看距离下午授课还有些时日,寻了片空荡无人的地儿,熟悉御铲术。 等修累了,便从花花草草嘴里套取情报,拔了一座小山高,会让人麻痹的药草。 太阴宗发的收纳袋都塞不下了,无奈,她将剩下的塞进怀里,以免被人瞧见,问起话来,引起怀疑。 本来穿着挺宽松的袍子,眼下药草塞完,也鼓鼓囊囊起来。 乍一看还好,仔细瞧去实在不像话,尔卿索性直接御铲回了弟子院。 【拔草贼!祸害!再别来了!】 【以后别想从我们嘴里撬出一点情报!】 听着地面传来浪潮般的骂声,尔卿连忙回头拱手道歉。 “对不住!实在对不住!这些我有急用,改天来给你们施肥捉虫!” 铁铲划过天空,落到弟子院中央。 尔卿鬼鬼祟祟的快步往房门走,殊不知早已被暗中一双眼锁定。 将怀里药草一股脑抛到地上,身上终于宽敞,尔卿舒了口气。 “你在干什么?”阴沉的嗓音,兀的从脑后传来。 还不等尔卿回头,身旁便有人影猛地一步跨出,“好啊,你竟然背着我……嗯?怎么是一堆草?” 余乐安看尔卿鬼鬼祟祟的样子,还打算出来抓到她点不可告人的秘密,没想到她这么小心,竟是为了隐藏一堆草? 他蹲下身,随意抓起一棵草凑近鼻尖嗅了嗅,紧接着嫌弃的抛下。 “你这是……”尔卿疑惑的看着他。 “看你鬼鬼祟祟的,过来瞧瞧是不是背着我搞什么大事。”余乐安抬手勾住尔卿脖颈,“兄弟,这山上太过无聊,搞事情可别忘了我啊?” 尔卿抬手给了他一肘子,“搞什么事情,那些个课业完成了吗你?门规抄完了吗?抄完帮我抄抄我那份。” 说完蹲下身开始处理药草。 今天夜里,她要去会会那条毒蟒。 余乐安斜倚在门口看她处理药草,看了看自己的右手,“我是来太阴宗学本事的,谁曾想一进来,就让我抄个几百遍门规,我这握剑的手,硬生生握笔握出了老茧……好兄弟,你就放过我吧。” “明日帮我请个假。” “什么假?你做什么去?带我一个!” “我明早要生病。” 余乐安:??? 下午授课,乃是剑术。 尔卿学的无比认真,稍有不会或是没听懂的,就跑去问仙长,一副勤学好问的好弟子形象,令冬竹十分欣慰。 “仙长,若是我课下有不会的?可否来请教仙长?”尔卿眨巴着眼,一脸诚挚。 冬竹仙长笑得眉眼和善,“自然可以,随时欢迎。” 尔卿大喜,冲着仙长深深一礼,“多谢仙长!” “那个……” 尔卿退下时,耳畔传来一声蚊子似的嗫喏声。 她朝前迈步,脚步未停。 一侧的俊秀少年低垂下脑袋,从发丝中露出的耳尖,爬上一层淡淡绯红,垂在身侧的手窘迫的攥起衣角。 “嗯?你刚刚叫我了吗?” 尔卿倒退回来,眨巴着黑白分明的眼,不确定的看着眼前少年。 那少年愣了一下,小心翼翼抬眼朝尔卿看来。 四目相对,尔卿瞳孔兀的一缩,心下发出一声由衷感叹。 ** 好漂亮的少年…… 她对这个漂亮的少年有些印象。 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漂亮的人或物,尔卿总忍不住多看两眼。 这位少年,便是上次御剑术第一名,得了云长仙长奖品丹药的那位。 也算是天才少年一位,但看着有些胆小安静,也不与旁人交流。 尔卿身份特殊,除却余乐安这个主动贴上来的之外,也从不与人主动交流。 跟这漂亮的少年,也就有个看过几眼的缘分,没成想,今日他会主动跟她说话。 “是……是我。”少年飞快低垂下头,盯着自己脚尖,不敢看尔卿,手指紧攥着袍角,低声道,“那个……我剑术还、还行……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也可以来问我……” “真的吗!” 尔卿不可置信睁圆两眼,双手用力扣住他双肩,一时激动直接将人抱住,“太好了!真是太感谢你了!” 这可是个天才小子,御剑术第一个学会,剑术也是进步最快的一个。 跟仙长打交道太深,暴露身份的可能更大。 若只是同门,那就好办多了。 突然出现的及时雨,让尔卿感觉鼻尖都有些酸涩了。 “举、举手之劳而已……” 耳畔少年的声音越来越低,还有些喘息不上的感觉,尔卿这才恍然,慌忙松开他。 看少年白净面皮憋得通红,尔卿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实在抱歉,一时激动,没了分寸……” “咳咳……”怀修雨病美人似的轻咳几声,“无妨。” 那姿容神态,看的尔卿心中惭愧感暴涨,“那个……实在不好意思,若是不嫌弃的话,请收下这个。” 尔卿从怀中掏出一株药草,对上怀修雨疑惑的眼神,她手指搔搔脸颊,“这个药草,对嗓子有好处……” “多谢。”怀修雨伸手收下。 尔卿笑口吟吟,“我叫尔卿,你呢?” “怀修雨……”少年低垂下头,将药草送入口中。 “不是这样吃的,”尔卿连忙止住他动作,将药草多余根茎掰掉,重新递给他,“只吃这里就好。” “哦,多谢……” 尔卿回到自己位置上,接着练剑。 还未摆出架势,旁边忽然有人影靠来,碰到她的刹那,猛地使劲,直接将她撞倒在地。 尔卿手肘磕到冷硬的青石地面,擦破皮,血丝缓缓沁出,异样的幽香也在缕缕散开。 她面色微变。 “哦!真是抱歉啊尔卿师妹。”撞到她的女子神色夸张的看着倒在地上的尔卿,嘲讽道,“你又黑又瘦,我刚刚没看到,不是故意的……” 余乐安在一旁与人对练,眼角余光瞥见这边情况,忙跑到尔卿身旁,“怎么回事?” “没事,”尔卿刻意背转过身,将伤口遮掩,眼神虚闪,“我有点不舒服, 啧,主人好会 [] 耳畔,好似传来那株在风中摇曳的桃树声音。 【啧,暧昧,主人好会……就是对象长得有点丑,主人应当寻个漂亮的才相配。】 大魔头近在咫尺,尔卿连吐槽的心劲儿都无。 心砰砰狂跳,几乎要撞出胸口。 并非是因暧昧心动,只是单纯……害怕…… 毕竟她耳鼠一族被称之瑞兽,食之,可御百毒。 这大魔头虽说饶了她一命,但谁能保证不是将她养肥了之后再吃? “师、师兄……我现在还太柴了,不如……再等等吧?” 柴? 玉冥有些听不懂她这个字眼,略微愣神之后,才恍然,这傻鼠子以为他是要吃了她。 顿时忍俊不禁,朗笑出声。 俊美无俦的面庞冰雪消融,笑声带着些许胸前震荡的嗡鸣声,悦耳动听。 尔卿不懂他笑什么,但见他眉眼舒展,心情愉悦,得知自己免除一死,尽是劫后余生心有余悸之感。 后背已然被冷汗浸湿,这山顶的寒风一吹,冻的她唇色发白。 扯了扯唇,附和着玉冥讪笑一声。 “想多了,我可不会食人,尤其还是……”玉冥一手抵着下巴,狭长的黑眸夹杂着丝丝戏谑,上下打量了尔卿一遍。 尔卿自然懂他要说什么,阔袖下的手当即紧握。 很好!她干瘦让人没有食欲! 真是太好了! 可是话又说回来了。 他既然不吃妖,那为何会灭她满门?还有九尾狐一族? 现在瞧着他,也不似是戾气杀气那么重之人…… 难不成,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 “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玉冥慢条斯理动起筷子,清石溅玉般的嗓音,将尔卿从神游中拉拽回来。 尔卿当即道,“帮师兄,那是理所应当。” 玉冥满意一笑,还以为这奴隶觉悟很高,没想到紧接着尔卿又开口道,“只不过,明后两日,我有点小事要处理,恐怕不能给师兄送饭,能不能请师兄……宽限两天?” 尔卿满脸堆笑,看玉冥方才还舒展的眉头温度逐渐冷却,嘴角挂着的笑也不禁缓慢僵住。 手指无意间按动人偶脑袋,咔咔咔拉起磨来,在这沉寂的气氛中显得尤为刺耳。 “忘了自己身份?”他长眉轻挑,眉眼如霜雪。 尔卿手腕骤然一紧,传音镯子几乎深陷入她手腕。 只一眨眼,尔卿额上冒出层层细汗。 玉冥不看她,优雅的用着膳。 “以为我要用到你,是有求于你,所以借此跟我谈条件?威胁我?” “师、师兄……我并非借此威胁师兄,只是……明后两日我确实有事!”尔卿脑海中飞速旋转,咬牙说道,“我好歹是个女子,女子一月总有那么两日身子不舒服……” “一月总会有几日不舒服?我如何没听说过?”玉冥举杯饮茶,似是在嘲笑尔卿撒谎不寻个好点理由。 尔卿痛的面色苍白,一听这玉冥竟然不懂女子月事,不知是气的还是痛的,手直捶地。 “月事、葵水!师兄可曾听过?” 玉冥饮茶的动作倏地一顿,不知想到了什么,耳尖微微飞起两点红晕。 广袖挥出一道金光,尔卿手腕上痛感戛然而止。 “两日之后,务必准时前来,我可不是云长仙长,罚你一番便作罢。” “是……” 尔卿小心翼翼掀开袖子看了眼手腕,戴着传音镯的位置,被勒出一道深深沟壑。 她轻轻揉着,稍一用力,就会化开难言痛感,咬牙忍着,站起身来。 “尔卿,先回弟子院了……两日后定准时前来。”尔卿冲着玉冥一礼,旋即离去。 玉冥坐在矮案前用膳,听着脚步声走远,放下筷子,抬手按压着眉心,耳尖越来越红。 眼角余光扫见桌上放着的人偶,伸手弹了下人偶脑袋,人偶便吱吱嘎嘎开始拉磨。 他眼底变幻不明,喃喃念了句“小东西”,看那人偶拉磨样子十分有趣,拿在手里把玩起来。 日落西沉,冷意随晚风降临。 尔卿趴在窗前,盯着对面余乐安屋内烛光熄灭之后,小心翼翼出门。 确认四周无人,御铲直奔望月崖。 上次惊动了那毒蟒,现在它势必警惕了不少,尔卿没有直接上断崖,在山脚下望着那断崖,开始着手布置陷阱。 她不过是个小妖,修为甚微,入太阴宗学习本事,也不过才几日。 而那毒蟒看着有三五百年修为,若是不用点计谋,不说拿到仙草,只怕从毒蟒嘴里活下来都是问题。 想到这里,尔卿手里铁铲轮冒了烟。 片刻,就在地底下挖出来个迷宫。 她窝在地底下,从收纳袋中取出一堆鱼来,鱼腹鼓鼓囊囊,被什么东西塞的满满当当,拿出来刹那,鱼腥味立刻飘满整个地洞。 尔卿挽起袖子,从腰间拔出匕首,盯着细细的手腕深吸了口气,随后闭上眼,猛地一刀下去,嫣红的血涌出,尽数滴落在鱼尸。 察觉量差不多了,尔卿连忙拿出准备好的药草纱布,将伤口缠住。 她血液独有的异香在地洞中徐徐散发,她循着路线到了地面,又在地面留下几滴血。 抬头望向望月崖。 冰轮在空,那悬崖隐在一片深山密林中,似是浓的化不开的一片墨,犹如巨兽盘卧,幽魅诡谲。 接下来,就是把那毒蟒引到此处。 尔卿垂眸看了眼手腕上伤口,舔舔唇,“不知是我的血对毒蟒诱惑大,还是仙草诱惑更大……” 心思一定,她脚下御铲,朝着望月崖顶飞掠而去。 崖顶空荡,稍微抬眼,就能明月悬空,周遭幽静景色尽收眼底。 尔卿两手握着铲子,比上次更加小心往崖边靠去,俯身往下望。 崖底很深,有雾气环绕。 饶是清冷月光,都无法穿透。 兴许这也是仙草许久未被太阴宗人发现的原因。 尔卿眯起眼费力的盯着下方,许久之后来了一股阴风,将那云雾吹散些许,终于瞧见了一团阴影。 那毒蟒似是盘踞在一棵树上,滚筒粗的身子半挂在上面,睡梦中,猩红的蛇信还在喷吐着,尾巴尖轻晃,俨然没有睡熟。 在它不远处,一株纯净无暇的花静静开着。 花瓣周遭仿佛散发着莹莹光辉,一看便灵气不俗。 尔卿左瞧右瞧,寻了一块大小适中的石头,瞄准了那毒蟒脑袋,扔了下去。 石头落至一半,那毒蟒便有所察觉。 尾巴尖灵活一扫,将那石头甩到石壁上,击了个粉碎。 它慵懒的 蜕皮?我变强了! [] 月光透入树梢,斑驳光影洒落在尔卿脏污的衣袍上。 裸露在外的肌肤尽数涂抹药汁,眼下已经变成墨绿色,与周遭树丛融为一体。 她两手紧捂嘴,死死盯着前方靠近的毒蟒。 树叶晃动,铁塔般的蛇脑袋探了进来,匍匐在地,满身鳞片花纹完全融入叶丛中。 饶是尔卿一直盯着它,眼下都有些晃眼,寻不到它真身,只能看到不断被压倒的树枝草丛。 距离她越来越近。 这毒蟒有三五百年修为,怕是早已生出灵智,只是这般手段怕是哄骗不过它。 尔卿一手下移,握紧铁铲。 若是躲不过去,倒不如主动出击,打它个出其不意,兴许还有赢的可能。 沙沙—— 耳畔尽是树丛被蛇鳞压倒碾过的悉索声,距离尔卿不过数十米。 她甚至觉得,那毒蟒蛇信子一吐,就能触及到她所在。 命运专挑苦命人。 毒蟒身形稍滞,准确无误的朝尔卿这边移来。 只剩下一只眼,在黑暗中闪烁着幽暗的红光,仿佛已经将尔卿锁定,喷吐着蛇信,逐渐提速。 尔卿浑身血液瞬凝,在刹那之后又飞速流动起来,血脉喷张。 她一把握住铁铲,做好了跟这毒蟒殊死一搏的打算。 忽的,毒蟒猛地高昂起头,张口血盆大口朝着尔卿所在方向吞下。 竟是不给尔卿近身的机会。 尔卿心下低咒一声,手中法诀当即掐起,头顶兀的落下一团阴影,风声呼啸,不知什么东西飞扑了出去。 砰—— 重物落地,毒蟒嘶鸣,激起尘埃无数,呛得尔卿连连咳嗽。 抬头望去,一头虎狮利爪按住毒蟒,正与其缠斗。 【老泥鳅,竟敢闯入我的地盘,找死?!】 【我是来找一只老鼠的,放开我!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脑海中传来两头妖兽对话声,尔卿方才紧绷的身子倏然松懈,抓起铁铲,头也不回直接飞往望月崖。 【蠢货!快放开我!】 【休想骗我!是闻到我这片有好东西,想偷?!犯我地盘者死!】 尔卿回头望了望,那头虎狮与毒蟒体型相差无几,打斗的正激烈。 不过毒蟒浑身是毒,那虎狮怕是也坚持不了多久,她得抓紧时间。 铁铲加速,穿过断崖云雾,终于,尔卿瞧见那长在石缝里,散发着莹莹光辉的仙草。 只是凑近一嗅,那仙草气息钻入鼻腔,便顿觉神清气爽,即将见底干涸的灵力,竟似是补回来些许。 “好宝贝,我就不客气收下了……” 尔卿伸手探向仙草,小心翼翼拨开石缝,将仙草的根系也仔细扒出,取了完整一株,放入收纳袋中。 【我的东西,你也敢觊觎?!】 尔卿还不等寻到那声音来源,耳侧兀的传来破风之音,紧接着腰腹一痛,仿佛被巨石击中,骨头仿佛碎裂,耳内嗡鸣不止。 她张口吐出血花,身形不受控制的朝崖底坠去。 眼前视线开始模糊,但那毒蟒飞速追来的模样依旧狰狞可怖。 她抬抬手指,想掐个法诀出来,但竟是一点灵力都挤不出来。 铁铲在她身侧,比她下坠的速度还要快。 “嗖”的风响,崖底深层静静漂浮的云雾,被撞破两个洞,尔卿与铁铲消失不见。 毒蟒气急败坏,紧跟着冲进云雾,猩红的眼冒着狠光,连身上被扒下大片蛇鳞血肉的疼痛也忘了。 崖底遍布碎石,似是还有一条河流在旁,哗哗的流着。 尔卿坠落在地,痛的闷哼一声,身形弓起,嘴角缓缓淌下粘稠血色。 在地上蜷缩辗转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全然顾不上打量四周环境,趁着意识还在,四下摸索铁铲。 “咚”的巨响,毒蟒从天而降。 这般高度,它摔得显然也不轻,倒在地上,几次想试着昂起头,皆以失败作罢。 它距离尔卿还有十几米距离,独眼散发着怨毒的光,紧盯着尔卿动向,稍微提了口气,便朝尔卿缓慢游去。 尔卿心猛地提起,终于瞧见铁铲,在那河边静静躺着,试图起身,这会儿才发觉脚似是摔断了,根本站不起来。 眼睁睁看着毒蟒越来越近,她拾起旁边石头砸去,但根本无法对毒蟒造成丁点伤害。 【看在你留下的诱饵十分美味的份上,我给你个痛快】 毒蟒这会儿恢复了点力气,昂起头颅,吐着蛇信眯眼凝着尔卿。 【没想到,能在这儿碰到隐匿世间许久的耳鼠一族】 毒蟒逐渐兴奋起来,绕着尔卿打量,并不急着吃了她。 被巨大的蛇身环绕,尔卿只觉头皮发麻。 凑巧,看到了毒蟒尾巴上的伤。 大片蛇皮被撕,暴露在外的血肉还留着狰狞可怖的爪印。 尔卿双手撑着地面,小心往后挪动身子,企图离毒蟒脑袋远点。 “我把仙草给你,能不能饶我一命?我、我如今是太阴宗的弟子,若我死在这里,太阴宗的人定不会放过你的。” 【你?也是妖兽一只,能成为太阴宗弟子?你要是太阴宗弟子,我就是怀天仙君玉冥……】 尔卿眼角余光瞥着毒蟒蛇尾,还有一段距离,扯唇挤出笑来。 “实不相瞒,我是玉冥师兄最疼爱的师妹!”她亮出手腕上传音铃,“这法器,还是他给我的!要是我出了什么事,用不了多久他就会赶来为我报仇的。” 怀天仙君的名号响当当,那毒蟒沉默了,凝着尔卿似是在思索什么。 趁这空档,尔卿再次朝她蛇尾摸进。 【你胡说,玉冥是正道,斩妖除魔,你一只妖,他为你报什么仇?你这小小耳鼠倒是会妖言惑众,不留你了,仙草跟你一起服用,想来味道极好】 毒蟒张大嘴巴俯身靠近。 尔卿冲它一笑,“蠢蛇脑袋……” 云雾突生,消散之际,地面上只留下尔卿染血的衣物,她本人竟消失的无影无踪。 毒蟒用独眼四下寻找,等蛇尾传来剧痛时,回头一看。 那小小的耳鼠竟死死巴着它的尾巴啃咬。 腿断了,铁铲不在手边,但尔卿还有一口利齿。 寻了毒蟒七寸,小手紧紧抱住,张口咬下,扯下一片肉来,痛的毒蟒哀鸣不止,在地上疯狂翻滚。 直接扑去水中,企图用水淹死尔卿。 但尔卿自小在丹霞山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长大,最不缺的就是顽强的生命力,以及比任何人、妖、魔都强的求生欲。 蛇肉丝丝缕缕,被她一口接一口扯下。 血液汩汩涌出,在河水中流淌的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