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破大师兄真面目后》 1. 什么?攻略貌美大师兄? [] 太阴山上,屹立着升龙大陆上第一大仙宗,太阴宗。 今日,是太阴宗成宗立派五百年之庆,不光各宗门的人前来到访庆贺,就连山下的平民百姓也上来一观热闹繁盛之景。 熙熙攘攘,人头攒动。 尔卿抱着一把铁铲被挤在人群中,双脚已然腾空,随着人群左右来回移动,面上不觉烦躁,还隐着丝丝趣味,从兜里抓了一把瓜子磕着,望着前方九十九级台阶上,琉璃砖瓦筑建的宫殿。 日上正中,明媚温暖的阳光洒落屋脊,上面攀爬的龙首折射出炫目光辉,隔得许远,众人都被晃得有些睁不开眼来,口中发出阵阵惊叹。 尔卿听着左右众人惊叹,眼尾荡开笑意。 要问她笑什么? 自是因为,如今她也是这满是铜臭味的太阴宗一份子了。 昨日刚入宗门,今日就赶上五百年庆贺大典,而且听闻今日,每个太阴宗的弟子都会得到一个神秘大礼包! 太阴宗如此豪气,想必那神秘大礼包也定是充满铜臭味的。 尔卿本是山坳坳里出来的耳鼠一只,最值钱的便是怀中抱着的法器——祖传铁铲! 山坳坳风景甚美,遍地丹霞之色,与晚霞相映衬,如仙女织锦,可算的上是人间仙境。 可美则美矣,遍地挖不出一颗肥硕的土豆子。 尔卿妖龄一百余七,看上去又干又瘦,皮肤更是干瘪发黄,丝毫没有其他女妖那般吹弹可破、细腻瓷肌。 以至于她拜入仙门时,众人都将她当成了男子,发给她一件男弟子的衣袍。 她穿在身上麻袋似的,松松垮垮挂在身上,若是衣服上打几个补丁,再给她个缺了口的碗,往街头一坐,保准能赚的盆满钵满。 尔卿平生最想被别人骂的一句话便是——不就是有两个臭钱吗? 如今一脚踏入铜臭窝,还怕身上沾不到铜臭味? 【还乐呢?忘了此行来的目的了?】 脑海中突兀响起系统的声音,将尔卿做的美梦泡泡无情戳破。 尔卿尴尬的清了清嗓子,抱着铁铲站直身子,干瘦的脸板出几分认真之色来。 她是一只妖。 妖隐瞒身份踏入宗门,若是被发现了,可是羊入虎口,下场可想而知。 但她有不得不来的理由。 一个月前,她脑海中突然多了道声音,便是这个“白月光系统”。 它说不出一年,她将全族被灭,甚至在她脑海中播放了未来被灭族的画面。 那刽子手身着血衣,手持长剑划过地面发出刺耳嗡鸣,好似指甲划过青石板,令人心头翻搅不适。 其冷漠麻木的嗓音在满是血气的山头回荡:“丹熏之山,有兽焉,名曰耳鼠,拥之避恶,食之,可解百毒……” 月色下,他冰冷的眸透过凌乱发丝,似是被抽走七情六欲的冷玉玄冰,高高举起还淌着粘稠血液的剑,蓦的挥砍而下。 凌厉一剑,劈碎了尔卿的回忆。 日头当空,她却觉遍体生寒,猛地打了个激灵,用力拍了拍脸颊。 几巴掌下去,黑瘦的小脸硬生生被拍出了几点血色。 “你先前说的,只要我攻略太阴宗的某人,就可改变我全族命运,那人是谁?现在总可以告诉我了吧?” 【你碰到他的刹那,可以看到他头上对你的好感值,好感值达到一百,就算攻略成功】 系统留下这句话,就消失不见了。 如同沉入海底休眠,无论尔卿如何呼唤,都得不到半点回应。 “搞这么神秘?”尔卿撇撇嘴,一手摩挲下巴,“碰到他看到好感值的便是了?” 左右身上妖气被系统屏蔽,尔卿仗着身材瘦小,灵活似鱼般的在拥挤的人群中穿梭起来。 人群密集,眨眼这片已经被她摸了个遍。 没有。 尔卿咋咋舌,看向同宗门人的方阵,“是了,让我入宗门,那人定然是宗门人啊!哎,这位兄台借过一下……” 眼前是个膀大腰圆的汉子,肚子挺得比临产妇人还大,只听到有声音,却看不到人,抱着自己肚子往后退了退,伸长脖子往前一看。 地上不知什么时候竟多了个洞,黑黝黝的,不知有多深。 土壤松动,好端端的平整地面,兀的凹陷,探头一颗脑袋瓜来。 有几个弟子听见动静,回头一瞧,见是新入门的师弟,一阵无语。 “还到处打洞乱跑呢?快站好,大师兄马上要开场秀了。” “大师兄?”尔卿还未入仙门时就听到这“大师兄”的名号了。 听闻大师兄名叫玉冥,是太阴宗的活招牌。 升龙大陆宗门派别少说也有百家,年轻一辈中的翘楚说多如牛毛太过夸张,但加起来好歹也有两手之数。 只是那些个翘楚跟玉冥比起来,又是云泥之别。 这位玉冥大师兄,三岁筑基、五岁结丹、十岁已入元婴期。 修为速度恐怖不说,姿容相貌更是一绝。 人间出了个美人榜,玉冥还年少时,便高居美人榜第一名,多年过去,少年长成,地位仍旧稳固,将第二名远远甩在身后,可望不可即。 修为、姿容,皆为一绝,若只是二者兼备,这玉冥能掀起一阵波澜,但不至于如此经久不衰。 最难能可贵的是,他品行还好。 修仙之人,屠魔杀妖时,难免会遇到一个选择题。 是救一人,还是救百人? 玉冥就遇到了这个问题。 妖魔挟持他亲近的同门师弟,另一头让手下将上百民众驱赶至悬崖,逼迫玉冥做选择。 若选上百民众,弃同门师弟于不顾,玉冥虽成百姓中的英雄,但会被同门厌恶排挤,太阴宗的活招牌碎裂,离分崩离析便也不远。 若选亲近师弟,那便会背上冷血骂名,千夫所指,太阴宗护不住他不说,还会使得仙门在人间地位声望一落千丈。 妖魔何等奸诈恶毒的心思。 可这位大师兄屹立山峰之巅,抛出一句震古烁今的话来。 “一人、百人,生命并非数量多则重,一人不救,何以救百人?百人护不住,何以护天下?” 当时天地色变,风起云涌,这位大师兄一朝悟道,踏入化神境,斩杀妖魔,一人、百人皆得救。 太阴宗内,这位大师兄俨然被奉为神祇,一代楷模。 百姓为感谢他,甚至在人间为他塑造等身像,虔诚供奉,并尊称其为——怀天仙君。 “嗡”的一声撞钟鸣音,浑厚深沉,音到最后,转而清亮,宛若龙吟。 尔卿神游思绪被拉拽回来,厚脸皮的朝前方同门伸出手:“劳师兄拽我一把,洞挖太深了,上不来。” “赶紧的,大师兄要出来了。” 同门一把将她拽出,不等她站稳,就急吼吼的松开她朝前挤去,伸长脖子急切的望向前方高台。 弟子方阵已然乱了,若非还有一点门规在心间,只怕要直接冲到那台上去,贴近了瞧那位传闻中的大师兄。 大师兄固然稀罕,但尔卿更在乎她要攻略之人。 站稳身子看了眼刚刚拉她一把之人头顶,空空如也。 她摇头叹息:“又不是啊?” 遂挤入人群,悄咪咪挨着“揩油”。 “不是,这不是,这个也不是……” 尔卿使出吃奶劲从拥挤的人群中爬出,发觉脚上靴子掉了一只,她祖传的铁铲也被挤掉了,不得已又钻入人群。 五官被挤得变了形,五脏六腑险些移位,好不容易才将铁铲救回。 那只靴子却是怎么也找不着了。 尔卿低头看了眼自己光洁的脚丫,吁出一口气,抬头望向对面的女弟子方阵,双手支着铁铲抵着下巴,喃喃道。 “总不会……要攻略的是女弟子吧?” 她一琢磨,她现在是被误会男身,说不准还真的是要攻略女的。 于是乎,她抡起铲子,吭哧 2. 表白了表白了! [] 这…… 这肯定哪里出错了吧? 好感值可能有负的,但是怎么可能负四位数呢? 尔卿用力眨了眨眼,再向玉冥头顶看去。 -10000 纹丝不动。 没有丁点变化。 不不不,绝对不可能。 我跟大师兄头一次见面,无冤无仇的,怎么可能好感值这么低? 她闭上眼,等待了一会儿重新睁眼。 -10001 …… “姑娘,地上凉。”玉冥好心提醒道。 尔卿看他面容,眉眼谦和,如沐春风,双眸漆黑明亮,似是打磨过的黑曜石,无论哪里都瞧不出对她一星半点的厌恶。 她得出结论。 系统抽了。 握紧玉冥的手站起,她没来得及拍去身上灰尘,将手中之物捧到玉冥面前。 “对了大师兄,我捡到了这个,还给你。” 摊开掌心,露出碎裂成两半的玉冠,尔卿脸上笑容顿时僵住。 “这……刚刚分明还好好的!” 一定是她刚刚又摔了一跤,弄碎了玉冠,尔卿心里那个急啊。 怎么办,这个玉冠看起来就很贵的样子,她铁定赔不起…… 焦急之下,眼尾泛红,已然挂上了莹莹泪珠。 “无妨,玉冠而已。” 头顶覆上宽厚的大掌,仿佛将尔卿不安的心一并安抚。 “倒是你,可有受伤?” 她抬起眸,见玉冥正望着她脚下,循着他视线一望,瞧见自己赤生生的脚丫。 这一路跑过来,沾染了泥土,灰扑扑的。 “路上出了点意外,倒是没有受伤……” 尔卿脸颊瞬间发红,慌乱垂下长睫,将赤条条的脚缩在身后,忙岔开话题。 “待会还有弟子比试……”尔卿琢磨了下,将头上蓝布发带抽下,递到玉冥面前,“若是师兄不嫌弃的话,这个先给你用。” “如此……真是多谢了。” 玉冥依旧谦恭平和,接过她手中发带,将满头乌发束起,温和目光望着尔卿,“待会必将原物奉还。” 尔卿看着他浑不介意绑上的蓝布发带,眉眼舒展。 温润如玉大师兄,肯定是系统抽了。 “咻”的一声,太阴宗大殿上空,炸裂一株七彩烟花。 玉冥回头道:“比试开始了,我得尽快去。” 尔卿点头:“大师兄加油!” 玉冥:“本该带你一程,但是怕会给姑娘带来困扰不便……” 尔卿连连摇头,晃了晃手中铁铲:“无妨无妨,我有这个,稍微慢点,但应该也能赶上大师兄比试。” “如此,我便先去了。” 目送那飘然出尘的身姿远去,尔卿兴奋的抱紧铁铲,原地转了一圈,低头打量自己。 “姑娘,他唤我姑娘,竟一眼就看出来了!” 【怎么样?攻略这么一个美男子,拯救你全族,不亏吧?】 系统的声音终于响起。 “你可算舍得出来了,”尔卿不满的哼了一声,很快又萎靡下来:“大师兄那般谪仙似的人物,我小小一只妖,要攻略他岂不是比登天还难?你是不是得给我准备了什么金手指?否则我攻略不了,你任务也完不成啊。” 【我可以告诉你攻略对象的行踪】 “还有呢?” 【有系统附体的宿主,受到伤害时,无论多重的伤,都可以留口气】 “还有呢还有呢?” 【没了】 尔卿:…… 尔卿:“大师兄头顶的数字……” 【是真的】 尔卿:…… 尔卿拿起铁铲开始闷头挖坑。 【你在做什么?】 “我全族将死,无人替我收尸,挖个坑有备无患。” 系统:【……】 系统:【你不想听听攻略完成后有什么奖励吗?】 尔卿挖坑动作不停:“什么奖励?” 【事成之后,你将变成无上大妖!金银财宝,灵石美玉,任你挑选】 尔卿当下从挖了一半的坑中爬了出,一手握拳清了清嗓子。 “钱财乃身外之物,至于成不成大妖也不是勉强之事,主要大师兄姿容甚美,深得我心,我就不要脸的攻略一下下吧……” 【比试已经结束,你去竹外轩可以见到他】 “瞧好吧您呐!” 尔卿扛起铁铲,兴冲冲的往竹外轩赶。 清风动竹,光影斑驳。 尔卿赶到竹外轩时,此处已经站了一个身段婀娜的女子。 一身太阴宗内门女弟子装束,白衣蓝边,云纹暗绣,腰间还挂着象征身份等级的蓝晶石弟子玉。 “嚯,竟然是蓝玉弟子,打败百分之六十的太阴宗弟子了……” 尔卿又低头看了眼自己腰间,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咳嗯……她就是百分之六十中的一员。 穿堂风过,青色竹叶沙沙作响,那女子抬手挡风之际,尔卿看清了她容貌。 标致的鹅蛋脸,媚眼如丝,朱唇小巧而丰满,是个秀雅慧致却有浓浓风韵的女子。 【在欣赏美女?我是不是没有告诉你,她是你的竞争对手?】 尔卿:??? 尔卿: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弱肉强食的世界,我们系统也一样,这个月白月光系统职位招人,只招一个,我跟另一个系统在竞争,它找了一只九尾狐,就是你面前的女子,你们要攻略的是同一个人】 【九尾狐一族未来也会覆灭,为了保全族人,她可是相当积极,你也得加把劲,否则输了,我给你看的画面,不久就会发生】 尔卿:无论我俩谁输谁赢,都会有一族覆灭,是吗?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望着竹叶纷飞中孤身而立的女子,尔卿突然生出惺惺相惜的感觉,感慨道:我二人真是可怜。 【攻略失败,全族覆灭,更可怜】 尔卿手中铁铲无力杵地,耳朵微动,听到满园竹子对话声。 来啦来啦,主人回来啦! 耳鼠一族的特殊能力,抵御百毒,驱逐噩梦,还通百兽草木之音。 尔卿通过太阴宗试炼,靠的就是百兽草木传信作弊。 等尔卿反应过来,她已经躲在了角落。 虚空中,那熟悉的白影从天而降。 竹叶飘飞,他身处其间,风华无双。 “大师兄!”那女子上前两步,双手捧着书信递出,低垂着眉眼不敢看玉冥,面颊早已飞上两抹云霞,如雨后新荷,更是动人,“还望大师兄收下……” 若是不知这女子身份,尔卿会感慨这女子真勇敢,现在只觉得满心悲凉…… 都是被现实逼得啊。 玉冥脑后三指宽的蓝色布带飞扬,垂眸凝着那女子握着书信紧张到发颤的手,伸手将之夹过。 “书信……我可以现在拆开看吗?你好像要等我一个答复,我觉得答复快点,可能免除你一些等待的焦虑。” 女子面颊微红,希冀的望着玉冥,用力点了点头。 得了她同意,玉冥才将书信拆开,小心的将里面信纸抽出,好似怕弄坏一件珍宝。 信很长,玉冥看的很认真。 过往的风拂动他鬓边发丝,吹乱了手中信纸,他慢条斯理的将信纸理好,继续看着。 半晌之后,他看完将信纸重新装回信封,抬眸平静的凝着面前女子。 “你很勇敢,喜欢一个人可以毫无顾忌的说出口,但我肩负除魔卫道重任,无心儿女情长,十分抱歉,希望我的回答,不会令你受挫,今日过后,也要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好好修炼。” 他语调温柔,似是绵绵溪流流淌而过,润人心田。 温柔刀也是刀啊…… 尔卿担忧的看向那女子。 果不其然,饶是如此温柔话语,那女子眼中还是泪珠打转,听他说完刹那,大颗莹珠不受控制的滚落而下,捂着脸盲目的朝前奔逃。 尔卿叹息一声。 九尾狐擅魅惑,这都没戏,她怎么能有戏?不如另辟蹊径,寻找拯救全族之法。 “谁在那里?” 听得玉冥高声发问,尔卿身子一僵,讪笑着从角落走出。 “玉冥师兄,是我。”宽松的袍子,披散的发丝,略微邋遢的模样,玉冥一眼就认出了她。 “原来是你,”玉冥恍悟朝她走来,顺手将头上发带摘下,满头青丝再次散落开来,他望着尔卿眉眼,“还不知姑娘姓名?” 尔卿看着他掌心躺着的蓝色布带有些尴尬,好像她是专程问他要这发带的…… 不过若不收了,她莫名出现在这会显得更加奇怪。 “我叫尔卿。”尔卿厚着脸皮将发带收下,下意识的看了眼他头上好感值。 -10003 啧…… 这数值真的没出错吗? 对她这么温柔的大师兄,怎么可能好感值那么低? “尔卿师妹,也属逍遥峰吗?”他看了一眼尔卿手中的铁铲,“这……莫非是师妹的……佩剑?” “不不不,这是家中祖传的一件法器,我出门在外,家人让我带着防身的。”尔卿连忙解释。 “法器?”玉冥表情有些匪夷所思,但很快便释然舒眉,冲着尔卿一礼,“今日多谢尔卿师妹相助,否则比试场上我又要闹笑话了。” 若不知还有竞争一说,尔卿现在会趁机跟玉冥拉近距离,但是眼下,她全无要攻略的心思,心里乱糟糟的,只想先离开此处找个地方冷静一下。 于是,她灵机一动:“弄坏了师兄玉冠,我回去给师兄补做一个。” “不必,只是玉冠而已……” 尔卿早已一溜烟跑了,根本没听到玉冥的话。 她追着方才九尾狐离去的方向一路找,终于在一片空旷竹林中听到了低低啜泣声。 竹林繁茂,影影绰绰间可见一婀娜女子坐在大石头上抹眼泪。 尔卿循着碎石路走了过去。 铁铲往旁边一放,爬上青石坐在女子身旁。 “你这人,好生无礼,不知男女有别吗?”九尾狐不悦的跳下石头,还挂着泪珠的眼瞪着尔卿。 尔卿抬手挠挠头:“虽然不明显,但其实……我是个女的,而且跟你一样,都是要攻略大师兄的。” < 3. 这不是走了狗屎运了吗! [] 墙上火光摇曳,灯芯炸开,发出噼啪响音。 昏暗甬道中,尔卿被扼着脖颈,艰难呼吸着,侧目瞥见墙上男人的影子,衣袍墨发无风自动,如魔似狂。 “师、师兄……”尔卿痛苦的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我、没跑啊……” “哦?” 一股大力袭来,尔卿整个人被狠狠的抛掷妖兽笼中,后背撞上才死的妖兽尸首,被坚硬的鳞片划破后背肌肤,痛的她龇牙咧嘴。 血液幽香,悄悄发散。 玉冥从门口踏入,修长的身形堵住唯一出口,手中拎着她祖传的铁铲,嗤笑一声,扔垃圾似的随手撇到远处。 “尔卿师妹,不妨跟我说说,你刚才看到了什么?” 他踱步走来,纯白的靴子踩过地面,发出轻响,落在尔卿耳中,却如震耳欲聋的鼓点,每一下都狠狠敲击在心头。 尔卿强忍着疼从地上爬起,勉强自己扯出一丝笑:“玉、玉冥师兄,我刚刚才恰好走到门口,只看到光风霁月的大师兄,其余什么都没看到……” “是吗?” 玉冥说话间人已经走到尔卿面前,缓缓蹲下身,与她视线平齐。 黑如点漆的眸子一眨,又显出猩红之色来,妖冶、鬼魅,恍若深渊爬出的恶鬼,在尔卿耳畔低语。 “现在,你看到了什么?” 尔卿急忙用力闭上眼,两脚在地上蹬着艰难往角落退,勉强笑着,也难掩不稳慌张的声线:“还是什么、什么都没看到。” 玉冥挑挑眉,似是觉得有些趣味。 烛光照耀,他溅了斑驳血花的半张脸掩在黑暗之中,唇角沾染血色,扯唇一笑,让他瞧着更为诡谲阴森。 但只是有趣,也不能留她。 玉冥唇角勾起的笑意转冷,方才剖了妖兽肚子的左手猛地伸出,扣住尔卿咽喉,逐渐发力收紧。 尔卿能听到喉头骨响,强劲的窒息感与痛感潮水般将她迅速淹没。 她拼命挣扎,抓挠那如铁箍似的手臂,但如螳臂当车,轻描淡写,丝毫撼动不了玉冥分毫。 “求你……我保证不会说出去,求你……放我一马,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她声音渐渐微弱,挣扎之间,后背伤口涌出的血越来越多。 异样的香气在幽闭的牢笼中扩散开来,飘入玉冥鼻尖,至他眸光一暗,蓦的收手,将尔卿扯到身前。 他俯下身,凑在她脖颈处闭眼细细嗅着。 温热的气息喷拂在尔卿肤上,她却恍若被细针扎到,浑身紧绷,僵着身子不敢动弹分毫。 “丹熏之山有兽焉,名曰耳鼠,拥之避恶,食之……可御百毒……” 邪气的嗓音,夹带着点点愉悦之感传入尔卿耳中,却似是一道闷雷在她脑海中炸裂开来。 这声音…… 竟与那刽子手一模一样! 怎么会…… 尔卿瞪大了眼,看着耳边男人缓缓离了她,染了血色谲艳的容颜尽数出现在她眼中。 他一只手摸向尔卿后背,手指蓦的按入她伤处。 尔卿痛的闷哼一声,见他抽回染血的手,凑在鼻尖轻嗅,眉眼舒展,晦暗的眼底爬上雀跃的点点光芒。 “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想要的,竟主动送到了眼前……上天还是眷顾我的……” 掐着尔卿脖颈的手朝上移,用力捏住她精致的下巴,玉冥眯眼噙笑凝着她:“我可以饶你一命,但……你这条命日后便是我的,我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不得有半分违抗,否则你这小妖的身份,很快就会公之于众,你猜猜,仙门中人,会对一只妖做什么?” 他嗓音低沉,化为一只无形的手,将尔卿一点一点拽入黑暗深渊。 看着尔卿惊恐的眼神,他愉悦的低笑出声,潋滟动人。 “答应,还是不答应?”玉冥挑眉,锁着尔卿眉眼。 鬼门关走一遭,尔卿此刻浑身好似浸泡冷泉,连胸口都是刺骨寒意。 听到转圜之机,连连点头如捣蒜。 “应、我答应!” 活下去,才有机会拯救族人。 活下去,才能提其他! 脖颈桎梏蓦的消失,大量冰冷的空气争先恐后涌入喉头,呛的尔卿连连咳嗽,喉头一阵腥甜,又呕出一口血来。 异香顺着流动的空气游走,旁边几个笼子里关押的妖兽像是嗅到了奇珍美味,开始躁动起来。 庞大的身躯冲撞的笼子咣咣作响,尔卿一手撑在地面,甚至能感觉到地面在跳动。 “呵……” 头顶是玉冥愉悦的轻笑声。 在看到那可怖一幕之前,尔卿只觉得他嗓音十分悦耳,如冷泉溅石,玉珠落盘。 而现在,这声音只会让她产生彻骨的寒意。 “耳鼠是十分难得一见的妖物,浑身上下都是宝贝,你这吐了一点血,看看外面那群畜生馋成什么样了?” 他伸手揪住尔卿衣领,略微用力,尔卿便似是一张薄纸般凑近他身前。 “命只有一条,好好珍惜,别让我为难,到时候是把你交给太阴宗,还是这群畜生……” 尔卿呼吸一滞,对着玉冥挤出抹笑来,“我绝不耍花招,还请玉冥师兄放心。” 听她一口一个“玉冥师兄”,玉冥眉眼舒展,愉悦起身。 似雪衣袍或多或少沾染了血迹,经过一番打斗,发丝也微微凌乱。 他阔袖一挥,身上亮起莹莹光辉,眨眼暗淡消失,便恢复了尔卿初见他时的模样。 一丝不苟,眉眼谦和,如月莹辉,令人见之不忘。 “明晚,来竹外轩寻我,尔卿师妹。” 他刻意咬重了最后四个字,旋即 4. 她跟大师兄有情况! [] 尔卿回到弟子院,已过深沉午夜。 弟子院内,灯火尽灭,落物无声,只余些许虫鸣枭叫。 尔卿怀中抱着一捆药草,放轻脚步做贼似的悄咪咪踏入院中。 弟子院,二人为一小院。 住在尔卿对门的是与她同入宗门的男子,名叫余乐安。 尔卿看来,余乐安是个十分不错的人。 相貌不错,家世不错,性格也不错。 唯一算得上是缺点的,怕就是缺心眼子,读不懂气氛。 进入院门时,她刻意看了眼对面屋子,烛火已灭,余乐安早已歇下,她才稍稍松了口气进入屋子。 否则她这身上血气要是被余乐安嗅到了,那可是大麻烦。 索性伤口不大,她又找了堆草药吃了,睡一早上起来,应当能结痂。 太阴宗的弟子院门修的很好,推开关闭时,不似她家那般,发出难听的吱嘎声。 将门反手关上,她手指一点,一点豆大烛火从屋子中央亮起,缓缓驱散黑暗,照亮四周。 房间布置的很简单,一桌一椅,一床一柜。 虽然简单,但都是上好的梨花木所造,连同桌上放着的香炉,燃着的都是顶好檀香。 用四个字可以概括——低调奢华。 尔卿将怀中药草一股脑放在桌上,挑挑拣拣后放入药钵内捣碎成粉末,装入瓷瓶中。 “搞定!” 尔卿看着手中白玉瓷瓶,两眼闪烁阴险的光芒。 “玉冥师兄,明天咱们见真章!” 鬼门关走了一遭,身上受了伤,事情做完放松心神,尔卿只觉乏困之意如潮水滚滚而来,转瞬就要将她吞噬。 整个人死鱼似的往床上一趴,被子才掀开一半,便沉沉睡了过去。 一觉便睡到日上三竿。 直至第一节课业钟声响起。 嗡—— 钟声雄浑肃穆,自远方震荡而来,传入弟子院。 “吵死了,谁啊,大清早不睡觉敲什么钟?!” 尔卿不悦的哼哼一声,扯着被子就往头顶盖。 脸才盖一半,她动作戛然而止。 毫无征兆的蓦然直坐起身,双眼圆睁。 “糟了,忘了如今是仙门弟子了!今日还是云长仙长授课!” 手忙脚乱的翻身下床,脱下身上破烂的袍子,从衣柜里抽出一件备用弟子服,边穿边往外跑。 出门时手臂冷不防撞上门框,痛的她嘶声不断,也不敢慢下半分,坐着铁铲就往山门主峰飞去。 “见过云长仙长。” 解惑堂中,清一色身穿白袍的弟子起身,冲着白须玄袍的长者行仙礼。 动作整齐划一,声音洪亮满是尊敬之意,惹得玄袍长者欣慰捋须。 “这届弟子,比老夫以往带过的……” 话未说完,门口处传来“咣当”一声响,在这和谐的师生氛围中,显得尤为刺耳,令人不快。 “云、云长仙长,”尔卿手忙脚乱的将掉落的铁铲拾起,冲着玄袍老者躬身一礼,惹得堂中同门噗笑出声。 “入了仙门还躬身行礼,与那些凡夫俗子有何区别?” 一道尤为尖锐的嘲笑声传入尔卿耳中,她面色微红,忙直起身,学着众人模样冲着云长行了一记仙礼,心里暗道一声“惨”。 云长仙长是太阴宗出名的严厉。 她好死不死,头一天就踢到了这块铁板。 尔卿不敢抬手,因为能清晰的感觉到一束松针般的视线定在她身上。 不出意外,云长仙长震怒无比,手中戒尺“啪”的一声重重敲在桌上,旋即指向尔卿。 从头到脚,再从脚到头。 越往下看,云长仙长脸色便要难看上一分。 “衣冠不正、形容不整、配剑不带、玉佩不挂、授课迟到……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云长仙长直接翻了白眼,险些一口气没上来,脚下踉跄后退两步,堪堪站定,握着戒尺的手指着尔卿不断颤抖。 “你、这节课站着听讲!” “是,我站着我站着,仙长别生气,小心身子……”尔卿赔着笑,冲着云长仙长再礼几次,忙溜入内。 哄—— 满堂皆笑。 戏谑调笑的眼神在尔卿身上来回打量,激的尔卿面红耳赤,牙根发酸。 “尔卿!喂!这边这边!” 哄杂的笑声中,传出一道压低的呼喊声。 尔卿循声望去,在角落里看到了余乐安,似是苦海中寻到一根救命稻草,紧绷的心头倏然一松,一手半掩眉眼,飞快跑去在余乐安身旁位置站定。 “兄弟,你怎么才来啊?我还以为你早都到了,所以才没叫你。” “就……忘了自己是仙门弟子这回事了,睡过头了。” 余乐安没忍住低笑出声,横着手肘腰身:“兄弟,真有你的!” 他这力气倒是不大,可尔卿浑身上下捏不出二两肉,被他手肘上的骨头戳的生疼,干巴巴的扯了扯唇角。 啪—— 戒尺在桌案上重重一拍,云长仙长白眉竖起,沉厉的扫视堂内一周。 “肃静!” 厉喝一声,哄闹的解惑堂当即安静。 云长仙长深吸了口气,再次横了尔卿一眼,放下戒尺:“念尔等初到太阴宗,不懂规矩,今日所犯之错,我暂且不追究,但是,无规矩不成方圆!这第一课,咱们便来讲讲规矩!” …… 云长仙长嗓音浑厚低沉,讲的东西枯燥乏味,没一会儿,尔卿便觉眼皮开始打架。 身形一晃,险些栽倒,忙站定身形。 眼角余光瞥见身后多了抹玄色身影,当即打起十二分精神,站的笔直如剑。 再看旁边的余乐安…… 本来是坐着的,现在变成趴着的了。 书倒在头上,把熟睡的脸盖得严严实实。 旁边玄色身影越来越近,尔卿当即在心里替余乐安点了一支蜡烛。 云长仙长伸手,轻拍余乐安。 一下、两下…… 尔卿紧张的看着,心里暗道这兄弟总该醒了吧,谁曾想他睡梦中下意识的抬手,将云长仙长的手一把拍开。 换了个姿势继续睡。 尔卿不敢回头看云长仙长的脸,低头死死盯着桌角。 “余、乐、安!” 距离如此之近,尔卿甚至能清晰听到云长仙长后槽牙磨响的动静。 她此刻心砰砰狂跳,紧张程度,仅次于昨日撞破玉冥真面目。 “啊?” 余乐安从睡梦中迷糊睁眼,舒展了下身子起身,看到云长仙长,冲着他醒了一记仙礼,嗓音还带着才清醒的鼻音与沙哑。 “仙长好,是下课了吗?那弟子先去用午膳了,仙长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