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说我是死神》 第一章 她的眼怎么了 金乌西坠,天际染上红霞,罕见的血红颜色让还在地里干活的村民纷纷抬头。 “夕阳见血,不详啊!”村西头的张老汉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惊声道。 张老汉的儿子张良将割下的麦子抱去田埂上堆放着,他抬头看了一眼,没什么兴致地开口,“爹,这能有啥不详的,以前又不是没有过。” “上一回有这样红的夕阳还是你七岁的那年。”怕旁边地里的村民听见,张老汉朝儿子招手,等儿子走近,他才小声说:“那回咱村一下死了四个,是一家四口。” 那血腥凄惨的场景,张老汉如今想起都浑身不适。 “我怎么不记得?”张良皱眉想半天。 张老汉瞪了儿子一眼,“那两月你正好跟你娘在你外祖家,等你跟你娘回来,那家人丧事都办完了。” 再说,那事发生的蹊跷,村民哪里敢议论? 张老汉怕吓着孩子,跟婆娘说的时候都是背着张良的。 张老汉摸着胡子猜测,“恐怕咱村又要出人命了啊。” 他儿子捡起镰刀,大步往前走,“我看未必。” 此刻,响水村西北头一座与邻居相隔甚远的院子里,丛业揉了揉额头,从地上爬起来。 陌生的环境让她眼中的迷茫瞬间散去,丛业环顾四周,破落的院子,黄泥垒的半人高的院墙,东墙角还栽种一棵看不出死活的枣树,一根拇指粗的麻绳扣在枣树根部,麻绳另一头拴着一只大黄狗。 察觉到丛业的动作,大黄狗懒懒地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即耳朵动了动,盯着丛业看半晌,缓缓起身,朝丛业半弓着身体,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声。 丛业挑眉。 都说动物更有灵性,看来是真的。 活动了一下脖子跟手腕,她五六岁的时候就跟孤儿院附近的野狗打架了,从输到赢,她只用了半年时间,对上大黄狗虚张声势的低吼,丛业只嗤笑一声,捡起旁边的棍子,朝大黄狗走去。 眼见丛业没被吓住,大黄狗一改方才的凶狠,它半蹲着身体,尾巴摇的飞快,低吼声也变成了讨好的呜咽。 丛业勾了勾嘴角,“这才乖。” 扔掉木棍,她这才有空打量自己。 染色不太均匀的蓝绿色粗布衣裳,黑色布鞋,露在外头的手干瘪蜡黄。 这不是她的手! 刚才走向大黄狗的那几步已经用尽了她的力气。 这具身体虚弱的厉害。 此刻丛业心跳有点快,是紧张的。 如果那不是做梦,她记得她昨天夜里又工作到三点,盘点完库存,正准备下班,突然一阵心绞痛,她甚至来不及拨打求救电话就晕了过去。 眼前一片漆黑之前,她知道自己这回恐怕是抢救不过来了。 现在她意识还在,只是这具瘦骨如柴的身体却不是自己的。 唯一解释就是她赶了一趟时髦。 死了又活了,俗称穿越。 在别人看来,她上辈子过的太苦,刚出生就被亲妈扔在垃圾桶旁,冻得浑身发紫,被一位拾荒的老人捡到,养到三岁,拾荒老人去世,丛业成了小叫花子,后来被好心人送去孤儿院,磕磕绊绊长大。 她只上了高中,院长说了,按说孤儿院的孩子成年后就该离开了,他们孤儿院有善心人捐助,但是也只供得起一个孩子上大学,她那分数刚踩在二本线上,只能去一所最普通的二本,学一个不好不坏的专业。 院长还说,上个普通大学没什么用,四年花费不少不说,等出来了也是高不成低不就的,工作都不好找,不如早早去打工,还能攒点工作经验。 她对上学没什么执念,不上就不上吧。 小时为了攒点零花钱她捡了好几年破烂,成年后开始四处打工,有点本钱就倒腾起二手家电,后来大家日子都好过了,买二手家电的人就少了,她店也就黄了。 她又干起了销售。 这些年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能屈能伸的,除了脸皮越来越厚外,倒真的攒了不少经验。 因为她出色的业绩,短短不到五年时间,她就被公司从年薪四万出头的小销售破格提拔到了年薪百万的销售经理。 她还利用工作之余的时间参加自学考试,很快就能拿到大学文凭了。 就在丛业觉得自己马上要走上人生巅峰时,她死了。 又沉沉叹了口气。 她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赶上这么离奇的事了,其实她不太想再活一次。 倒不是觉得自己过的多苦,人生在世,本来就是得经历这样那样的困难。 她只是觉得活着这种事经历过一次就够了。 既然现在正经历第二次,她也不能主动去死。 “要不,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人家穿越都有记忆,就她没有,丛业转向大黄狗,假笑地问。 大黄狗看了她一眼,将脑袋埋在肚子上,不跟丛业对视。 唉。 要不出去走一圈? 附近总有认识原主的人,从她们的只字片语中她应该能得到点信息。 不等她动作,外头传来重重砸门声。 还伴随着叫骂。 “桑启家的,你给我出来!” 丧妻家的? 她? “你赶紧开门!我知道你在家!你个不要脸的东西,给我出来!”外头苍老的声音说着就更怒了,“你个丧良心的,这么大个人,还把我家虎子推倒,脑袋都磕肿了,我可怜的虎子啊!今天都吃不下饭了,桑启家的,我告诉你,我家虎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肯定饶不了你!” 一声声叫骂刺的丛业耳膜生疼。 她揉了揉耳朵。 见院子里没有动静,外头的老妇人叫骂声越发不堪入耳。 “你个小贱人,今天不给我一个说法,我就赖在你家不走了!” 似乎是觉得声音大更有理,这声音逐渐叫的破了音。 丛业脑子嗡嗡的,她又捡起地上的木棍,朝大黄狗走去。 外头,年长的妇人掐着腰,唾沫横飞地继续骂,“贱——” 一句话没骂完,门吱呀一声打开。 丛业一手扶着门框,掀了掀眼皮,看向对方。 只这一眼,丛业就呆滞在原地。 看到眼前妇人这张脸,她脑子里竟然出现一个场景。 这老妇人偷了人家菜,吃完就被药死了。 丛业眨了眨眼,再看向妇人。 脑中重复同一个场景。 她闭眼。 那场景消失。 再睁开,还是妇人偷菜被药死的一幕。 丛业手死死扣住门框,觉得自己死而复生的这一出都没有脑中反复出现的这一幕让她震惊。 “你,你瞪着我干啥?”对上丛业黝黑的眸子,老妇人脊背隐隐有些发冷,她的声音逐渐弱了下来,原本想要骂出口的话也变成了咕哝声。 丛业不怕死人,可妇人一次次在自己脑中死去,再看老妇人这张脸,丛业脸色还是有些难看。 “桑启家的,今天你得给我个说法。”压下心里不安,老妇人还是强撑着说:“我家虎子伤了,你,你得赔钱。” 恰好有个土著主动送上门,丛业得逮着她多问问。 她偏开头,对老妇人说:“你进来。” “我,我不进去。”妇人不但不想进去,还往后退了几步。 这桑启媳妇才嫁过来不到两月,平时跟村里人都没什么来往,偶尔去村后头河边洗衣服,也都是勾着头,远远避开旁人的。 有一回虎子跟村里的孩子追着玩,不小心拿石头砸了这小媳妇,她也没反应,还跑的更快了。 就是想着这小媳妇胆小怕事,老妇人才肆无忌惮地找上门,想讹点钱。 这小媳妇有没有钱她不知道,可桑启有钱啊。 桑启总往深山跑,回回都能打到不少猎物。 他新婚第二天就上山了,怎么着也得留点钱给这小媳妇才是。 丛业咧开嘴,因为嘴唇太干,咧嘴笑时,血丝就冒了出来,配上她如今苍白消瘦的脸,看着有些渗人。 老妇人咽了咽口水,再往后退两步。 “你不进来,我怎么给你赔偿?”丛业幽幽地开口。 第二章 狮子大开口 从业刻意压低声音,老妇人只觉头皮发麻,她腿一软,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小媳妇怎么又敢直勾勾看人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记错了,她怎么记得原先桑启这媳妇眼珠子没这么黑呢! 看人也从没这么渗人。 跟被鬼附身了似的。 老妇人不知道自己是无意中真相了,她看了一眼丛业手里的木棍,当然不敢跟丛业进门,老妇人说:“你把钱拿出来给我。” 从业无声笑了一下。 上辈子见多了人人鬼鬼,如何待人接物被她运用的如火纯青。 这位大妈就是典型的欺软怕硬,觉得不占便宜就是吃亏,还尤其难缠的那种人。 若是以前,丛业不想吃亏,还能跟她掰扯一番。 现在死都不让她干脆的死,还给她换个身体,把她扔在这明显不是她熟悉的时代,甚至让她的双眼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 想到以后可能会看到更多她乱七八糟的景象,丛业心里就憋着一股气。 都去他娘的吧! 她拖着木棍朝前走了几步,眼看老妇人转身想跑,她抬了抬木棍,威胁,“你要是敢走,我就打断你的腿,再打断你孙子的腿。” “你敢?!”老妇人瞪着丛业。 丛业冷笑一声,“不信你试试。” 对付这种欺软怕硬的,就得给她来更硬的。 老妇人不信。 原主给她的软弱印象太深刻。 她觉得自己刚才只是被丛业突然的转变吓了一跳,回过神来,老妇人朝丛业呸了一声,“打断我的腿,你以为你是谁?” “我先打断你的腿!” 老妇人见丛业低头沉默,以为她怕了,她更来劲了,捋起袖子,挥着胳膊朝丛业冲来。 丛业个头虽比她高,可太瘦,论力气,自不是她的对手。 只是人还未到跟前,一道黄色影子从大门内冲了进来,直扑向老妇人。 哀嚎声随即响彻这一方天地。 “滚开!”平常从不搭理人的大黄狗龇着牙,死死咬着老妇人的裤脚,只差一点,就能咬破她的腿,老妇人拼命往后躲,只是她越躲,大黄狗越发凶狠,老妇人只能惊恐地求救,“桑启家的,你让它走,我不要你家钱了,你让它走!” 大黄狗脑袋一转,扯下老妇人一片裤脚。 吐掉布片,大黄狗又窜了过去。 对上大黄狗呲着的牙,老妇人被吓的嗷嗷叫,掉头跑。 大黄狗一个跳跃,直接扑倒老妇人。 “杀人啦!” 丛业打了个响指。 大黄狗一顿,呜咽一声,随即从老妇人身上跳下来,转身就钻进了院子。 她小时常跟狗打架,开始也怕,可孤儿院的孩子不配有弱点,所以丛业高中毕业找到的第一份工作就是训狗师。 纵使训过无数条恶犬,但是那些恶犬刚见她时都是不服的,她每每都要费尽心力,被咬的浑身是伤才能驯服一条。 方才只跟大黄狗对视一眼,大黄狗竟直接服软。 丛业抚上自己的双眼,看来这才是大黄狗害怕的真正原因。 她觉得庆幸的是,看到大黄狗,她脑中没有奇怪的画面。 丛业看向老妇人的裤脚,裤脚已经被撕破,腿上到底被大黄狗咬破了一道口子,她视线慢慢往上移,重新看向老妇人的脸。 脑中再次出现她被药死的一幕。 也就是说,她不会有狂犬病,又或者她会在得狂犬病之前就会被药死。 老妇人抱着腿小声哼哼,她怕大黄狗再突然出来,不敢再大声嚷嚷。 “你是不是总去偷人家的菜?”丛业突然问她。 老妇人哼唧声一顿。 “你看见我偷了?” “没。” “没看见你凭什么说我偷人家菜?”老妇人当然不承认,“你可别诬赖我。” 丛业不知道自己眼睛看到的会不会真的在将来发生,她还是提醒了老妇人一句,“以后别再偷人家菜。” 她视线又落在老妇人的腿上,“这伤——” 不等丛业说完,老妇人麻溜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跑了,边跑边喊,“桑启家的,给我等着!” 望着老妇人的背影,丛业想起来她还没打听,便跟了上去,“有事我们好商量。” 老妇人跑的更快了。 老妇人闷头跑,差点撞上迎面走来的两个年轻人。 “张婶,你跑什么?跟被狗撵了似的。”站在左侧的年轻人扶了老妇人一把。 老妇人忙抓着两人,朝右侧的年轻人求救,“良子,你来得正好,去找我家大壮,再找村长,桑启家那小贱人要杀我!” 追过来的丛业脚步慢了下来。 她不知道原主在别人面前是什么模样,她也不想扮演别人。 被他爹叫回来赶牛车的张良站在原地。 等老妇人连哭带嚎的说完,还给张良看自己被咬伤的腿,张良却没多少同情,他皱眉,“张婶,你是不是又去讹人了?” 张良声音不大,丛业却听得清楚。 她看向张良。 脑中果然多了一幕。 是张良年老,躺在床上的一幕,床边围着一圈后辈。 张良面上并无痛苦,这人应当是寿终正寝。 丛业又转向张良旁边的年轻男子。 脑中出现的是这男子中年模样,他形销骨立,似是病入膏肓。 一幅幅突然出现的画面让丛业脑袋生疼。 她闭眼,揉了揉眼角。 “我哪里讹人了?”老妇人见张良竟向着丛业,顿时又气又急,“良子,婶子在你眼里就是这种人?” 张良沉默片刻,“婶子,这里离桑启哥家不远。” 显然是张婶来桑启哥家的。 张良又跟丛业打招呼,“嫂子。” “嗯。”丛业应了一声。 张良诧异地看过去,只一眼,又飞快地转开。 倒是一旁的年轻男子话多些,“嫂子,你今天怎么出门了?你嫁过来这么久,还是头一回下来,你是要去找桑启哥吗?桑启哥走的时候我正好遇着他了,他这回恐怕要在山上呆一个月,你一个妇人家还是别往山里走,我听说山里有大虫。” 张良胳膊碰了碰身边的年轻男子,男子才觉得自己说太多了,他嘿嘿地笑,“嫂子你别介意啊,我这人就是爱说。” 这年轻人竹筒倒豆子似的,丛业稍微想了一下,便问:“你是?” 年轻男人也没觉得奇怪,他又笑道:“我是梁树啊,你跟桑启哥成亲那天我还过来帮忙了,嫂子你不爱说话,不认识我也不奇怪。” 丛业点了点头。 被冷落在一旁的老妇人抓着张良的胳膊,指着自己的腿,“良子你看,桑启媳妇她放狗咬我,就差一点我就给咬死了,这事我不能就这么算了!” 都是一个村住着的,谁还不知道谁? 梁树看不下去了,他指着张婶腿上的小口子,“就这?” “要不是我跑的快,我就没命了。”张婶更气,明明她才是被咬的,这两个小子怎么都向着桑启家的说话? “张婶,你想怎么样?”丛业一直低着头,并不辩解,张良却觉得张婶是欺人太甚了。 有张良跟梁树二人在,丛业看起来也像是怕了,张婶子刚才散了的气势又回来了,她掐着腰,“你还伤了我家虎子,还有我这腿,你得给我一两银子。” “多少?”梁树惊声问,“一两银子?婶子,你怎么不去抢?” 一两银子都够他一家子吃一个月的,张婶还真是狮子大开口啊! 第三章 这个姑娘还太嫩 丛业上辈子过的匆匆忙忙,没有空闲时间了解古代的物价,听梁树的话,一两银子在村里似乎不是一个小数目。 “你家穷,人桑启可不缺钱。”张婶翻了个白眼,“我又没问你要,你着什么急?” 张婶在村里是出了名的不讲理。 “我就是看不惯你欺负人。”梁树也不客气地反唇相讥,“人家桑启哥赚的再多,那是拿命拼出来的。” 他们响水村临山,也靠水,一年四季都能找到吃的,但也仅仅是不挨饿,要想有额外的收入,还得去深山。 只是深山危险,里头不光有野猪,听说还有熊瞎子。 山下几个村里每年都有上了后山丢命的。 到如今,没有几分本事,没几个人敢往深山去。 桑启是那个最有本事的,他爹当年便是个猎户,桑启十来岁就跟他爹在后山跑,后来他爹有一回上山,遇上一群野猪,没活下来。 那以后桑启就独自一人去后山打猎。 他娘还在时,桑启一个月有半月在山上,等他娘也去了,桑启回村的时候就少了。 就连成亲,也就回来两天。 他将新妇留在家里,自己一去就是一个多月。 没人知道桑启手里到底有多少积蓄,不过村里有人在镇上做工,听镇上的人说过,每隔一段时间,桑启就会拿野味去镇子上卖。 小到野兔狍子,大到野猪跟鹿。 听说前年他还猎过一头大虫,将大虫的皮完成剥下来,拿去府城卖了。 有人就猜光那张大虫毛皮就能卖百两银子。 这么一算,桑启是村里最有钱的人了。 桑启救过梁树的命,梁树最崇拜的就是桑启了,以往原主极少出门,出了门也远远避着人,梁树要避嫌,也不好多跟原主说话。 此刻丛业出现,梁树当然不能看着她吃亏。 “你要想赚,让你家大壮去呗。”梁树阴阳怪气地说。 要说他们村里最能干的年轻男子是桑启,那最懒的就是胡大壮了。 张婶生了四个闺女才得胡胡大壮这么一个儿子,从小就被当成个宝贝捧在手里,胡大壮如今都二十五六了,还靠张叔张婶养着,农忙的时候,胡叔累的都昏倒在地里,胡大壮还在屋里躺着。 更别说他们孙子胡小虎了,比他爹更不是个东西。 就这样,张婶还总跟别人吹嘘她孙子多孝顺,还给她端水喝。 “后山多危险,让我家大壮去,你安的什么心?”儿子跟孙子就是张婶的逆鳞,梁树嘲笑大壮,张婶恨不得撕了他那张嘴。 “你也知道后山危险,那桑启哥就不危险了?”梁树也朝张婶翻个白眼,“趁着桑启哥不在家,你就欺负人家嫂子,这说得过去?” 这叫梁树的年轻人是真的想帮她,丛业友好地跟他点了点头。 从张婶口中套不出话,她就从这个爱说的年轻人这里打听。 梁树受宠若惊,他更要帮助丛业了,梁树指了指天,对张婶说:“婶子,这都午时了,你再不回去,你家大壮跟虎子就要挨饿了。” “还有胡叔,也该吃药了吧?” 胡叔一倒,家里里里外外都靠张婶一人。 张婶顿时着急,她心疼儿子跟孙子,也担心老头子。 只是就这么走了,她又不甘心,张婶离丛业远远的,才说:“桑启家的,你打虎子,还放狗咬我这事没完,我回头就找村长帮我评评理。” 话不多的张良这时开口,“张婶,我刚才好像听到你家虎子哭声了,他是不是摔了?” 张婶竖起耳朵一听,好似真的听到虎子的哭声。 她撒腿往家跑。 “跑的这样快,哪里像是受伤的人!” “嫂子你别担心。”张婶走后,梁树安慰丛业,“张婶就是看你心肠软,欺负你,要是她下回还去你家,我去找我家小雅。” 他到时会跟小雅一起去,这样村里人就不会说闲话。 “多谢你,我能应付。”丛业朝梁树笑了笑。 梁树受宠若惊,觉得嫂子才不像村里人说的那样孤僻胆小。 “既如此,那我们——” “张良哥——”就在张良要告辞时,张良身后传来一道试探的呼叫声。 张良跟梁树一起转身。 丛业也跟着抬头。 看到对方的一刹那,丛业脑中又多了一幕。 竟是这姑娘拿着剪子自裁的一幕。 丛业觉得这姑娘脖子上涌出来的鲜血也刺的她眼睛疼。 从醒来她一共遇到四个人,看向这四个人时,她脑中分别有四幕他们死前的场景。 丛业基本可以确定她能看见人的死因。 她抬手,捏了捏眼角,考虑自己要不要弄瞎自己。 不停看到别人的死因,时间长了,她得疯。 “张良哥,你在这里做什么?”这姑娘走近,问张良。 张良神色看不出异样,一旁的梁树却在女孩看不到的地方朝张良挤挤眼睛。 没等到张良回应,那姑娘看向丛业,试探着问:“你是桑启哥家的嫂子?” 丛业不知道对方是谁,也没应。 梁树忙介绍,“嫂子,她是房慧慧。” “她跟桑启哥还沾亲带故。”梁树解释,“她的远房表姑是桑启哥表舅妈。” 这关系说远不算太远,说近又不近。 桑启的娘还活着的时候,两家逢年过节还走动,桑启娘去世后,两家亲戚关系就断了。 房慧慧一直悄悄打量丛业,见丛业看过来,忙露出一抹羞涩的笑,她朝丛业走近,自来熟地拉了一下丛业的手,问:“嫂子今天怎么出门了?你跟张良哥在说什么?” 丛业没谈过男朋友,但是她见多了热恋中女孩的表情。 对比职场上那些玩心眼子的同事,这姑娘还是太嫩。 她看张良时,眼中的爱慕太明显,看向从业时,嫉妒几乎明晃晃的流泻出来。 丛业往旁边挪了一步,不让女孩继续拉她的手。 女孩眼睛有些红,她不安地问丛业,“嫂子,是我哪里得罪你了吗?” “没有。”从业飞快地回答。 “那嫂子怎么不愿跟我说话?”这姑娘想的还挺多,“嫂子你是不是怪桑启哥一直没回来看你,连带着怪我了?” 丛业挑眉,“你想多了。” 姑娘却不觉得自己多想,她又飞快地看了张良一眼,“桑启哥也不是故意不回来的,他肯定是忙,每年这时候桑启哥都会去后山,嫂子你别着急,等再过一两个月,桑启哥可能就回来了。” 第四章 想救人 这姑娘说完,一脸同情地等着丛业反应。 岂料,丛业并未如她预料的那样尴尬,她回道:“我不在意。” 他们一口一个‘桑启哥’,还未见着真人,丛业对这名字已是如雷贯耳了。 不管对方是谁,人品如何,丛业都不愿跟对方有牵扯,如果她短时间内死不了,她还得想法子跟对方离婚。 哦,这里应该叫合离。 “嫂子,你别难过。”房姑娘只觉得丛业是在外人面前强撑着,她嗓音温柔,眼眶更红了,仿佛在跟丛业感同身受,“等桑启哥回来,我会劝劝桑启哥的,不管怎么说,嫂子都是桑启哥明媒正娶的妻子,桑启哥以前对我很好,我记得有一回桑启哥去镇子上卖猎物,回来还给我带了桂花糕,那桂花糕还得排队许久才能买到,特别好吃。” 丛业面色无异。 张良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梁树则冷哼,看样子快忍不住了。 房姑娘紧紧盯着丛业,她笑道:“嫂子放心,桑启哥肯定会听我的劝的,我会劝劝桑启哥的。” 若丛业是原主,这姑娘的话定是跟刀子似的一下下往她心上戳。 从梁树跟这位姑娘口中,丛业已经知晓原主在新婚第二天就被丈夫抛下,恐怕她早成了村里的笑柄。 怪不得原主一直不跟村里人交流,恐怕更多还是怕被人同情笑话。 背地里被说,原主还能当不知道。 这姑娘当面不停地提,还不停强调桑启对她跟对别人不同。 好一朵不太专业的绿茶! 丛业脸皮厚,错的又不是原主,更不是她,她不会觉得丢脸。 “你拉倒吧。”丛业刚要开口,在一旁听不下去的梁树夹着眉头开口,“你一遍遍说桑启哥,到底安的什么心?” “我没——” “你没什么?”梁树再次打断她的话,“你没故意说?不是你得罪嫂子,我就想问问,是嫂子哪里得罪你了?” 他一个男人都听出房慧慧的不安好心了,嫂子听了得多难受? 房慧慧忙看向张良。 张良也不赞同地摇头,却并未看她。 “张良哥,你别听他胡说,我跟桑启哥没什么的。”房姑娘委屈地红了眼眶。 “谁说你跟桑启哥有关系了?桑启哥能看得上你?”梁树不客气地戳穿,“你说桂花糕的事,我就不得不提了,桑启哥当初买桂花糕是给伯母吃的,可不是专门给你买的。” 房慧慧再忍不住,眼泪珠子大颗大颗往下掉。 梁树原本还想说,见此,也不好再开口。 他只好小声咕哝,“还说桑启哥对你好,这话你就骗骗嫂子。” 桑启哥向来话不多,别说对房慧慧好了,就是一句多余的话都不可能有。 有人当她的嘴替,丛业乐得不用开口。 房慧慧哭了好一阵都不见张良安慰,这回是真的伤心了,她哭着喊张良。 张良对房慧慧无意,自然也不可能做出让对方误会的话,“天不早了,你要有事就先去忙吧。” 站在路上哭,被人看见了,对几人都不好。 房慧慧原本还期待地等着张良安慰,听到张良让她走的话,再忍不住,捂着脸跑了。 “良子哥,她会不会告诉她哥,让她哥来找你麻烦啊?”跟张婶家不同,房慧慧上头有三个哥哥,三个哥哥对这个妹妹一向宠爱。 从小到大,谁要是敢给房慧慧脸色看,她那三个哥哥肯定得找上门去。 张良不怕,“没事。” 眼看后头又有村民过来,张良便跟丛业说:“嫂子,我跟大树就先走了。” 丛业点头。 梁树走前,还提醒丛业,“嫂子,你要是有事就上我家找小雅去。” 丛业再次道谢。 她只往旁边站了站,并未离开。 路过的村民有的跟她打招呼,有的只跟她点点头,还有对她视若无睹的。 丛业一个个看过去。 果然跟她所料的一样,不同的人在她脑中有不同的结局。 看的多了,丛业头昏脑涨,也有些为难。 若这些画面终会变成现实,她要不要提醒这些村民? 至于对方信不信,不在丛业考虑范围内。 “桑启媳妇?”就在丛业闭着眼,不想再看时,耳边传来一道温和的询问声。 丛业睁眼。 这是个看起来四五十岁的妇人。 这妇人面善,看丛业时是毫不掩饰的担忧。 “你是哪里不舒坦?”妇人胳膊上挎着个竹篮子,篮子用笼布盖着,她看丛业脸色苍白,赶紧从篮子里拿出两个包子,塞到丛业手里,“是不是饿着了?婶子早上才蒸的包子,荠菜馅的,你尝尝。” 丛业看到妇人的第一眼,脑中出现的是妇人为救落水孩子,被淹死的场景。 让丛业浑身震惊的是,画面中的妇人穿的就是今天这一身蓝色粗布衣裳,胳膊上挎着一模一样的略显旧的竹篮,上头笼布也是一样,就连笼布一角泛黄的印记都一模一样。 丛业抓着热乎乎的包子,她忍着脑中针刺一样的疼,问妇人,“婶子,你要去哪?” 妇人笑道:“我去给你长庚叔送饭,听说过几天要下雨,得抓紧把地里的稻子收起来,你长庚叔午时就不回来吃饭了。” “婶子送饭是要经过一个河塘吗?”这位婶子落水的塘子不大。 妇人先是一愣,随即点头,“你说东头菜地的塘子?” 村民分到的菜地都在一处,按人口,每家菜地大小不同,为了方便给菜地浇水,也会有村民几家合伙挖个塘子。 “可能是。” “你问那塘子干啥?是家里菜地要上水?你一个人可不成,那塘子边滑,你要是给菜地上水,等我给你长庚叔送完饭,我跟你一起用斗子舀水。” 丛业不好解释,只握紧了手里的包子,对妇人说:“婶子,我跟你一起去。” 丛业这个决定有些冒昧,她又找补了一句,“成亲这么久,我也没怎么出门,我想跟婶子一起,认识认识大家。” 妇人见丛业眼中有了神采,也高兴,“你这样才对,我们都一个村住着,都说远亲不如近邻,你多跟村里人处处,要是以后有什么难处,我们也能帮帮你。” 桑启那孩子常年不在家,让一个年纪不大的媳妇独自一个人在村里住着,肯定是有许多麻烦的。 妇人以前也想过要帮忙,可桑启媳妇一直躲着村里人走,她也不好上门问。 如今这样才好。 丛业做出不好意思的表情,她问:“婶子,您贵姓?” 有梁树在先,丛业问的毫无负担。 妇人果然没有怀疑,她热情地自我介绍,“我是你蒋婶,就住在你家前头,离你家不远,桑启媳妇,以后你多去我家坐坐,我听说你针线活做的好,哪天你去我家,也教教我家小榆。” 丛业的针线活一般,她没拒绝,也没应下,不紧不慢地跟在妇人身后。 往地里去的一路上又遇到七八个村民。 蒋婶一一给丛业介绍,也明里暗里在村民面前为丛业说好话。 丛业脑中不停闪烁画面,她脸色越发苍白,力气也似乎在逐渐流失。 丛业知道这些画面跟单纯的想象不同,这突然出现的画面会或许会消耗她的能量体力。 等周围没人了,蒋婶见丛业还拿着包子,忙催促,“桑启媳妇,你包子你趁热吃,我还放了猪油渣子,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从业也觉着饿,她咬了一口包子。 “哎呦,前头谁家孩子掉水里了?”丛业低头,正准备吃第二个包子,走在旁边的蒋婶突然叫起来。 第五章 生死天定? 蒋婶将篮子朝地上一放,卷着袖子往前跑,“桑启媳妇,你去叫人,我去救孩子。” 孩子掉进去有一阵了,这会儿已经没力气挣扎,缓慢沉入水底。 不等丛业开口阻止,蒋婶已经跑到塘子边,她只脱了鞋子,便小心滑下塘子。 这塘子挖了不少年,里头积水无人使的时候能有一人高,最近村民都忙着地里收稻子,就少有人来整理菜地,蒋婶下去后,大半个人都陷了进去,这塘子底下都是淤泥,蒋婶往孩子走时,还在往下沉,走路也艰难。 方才路上来往的人不少,这危急时刻竟然一个人影都没有。 塘子里,水到了蒋婶的下巴,她伸长了手,勉强能着那孩子,她将孩子慢慢拽向自己,而后抱住孩子。 孩子看着不过五六岁,长得却胖,蒋婶一时还抱不起来,她只能用力拍孩子的背,试图让他清醒。 头出了水面,孩子勉强睁开眼,看到自己得救了,一头扎进蒋婶的怀里,死死抱住蒋婶的脖子。 蒋婶本就站的不稳,被孩子这一扑,整个朝后倒,孩子又恰好压在她身上。 这孩子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整个人踩着蒋婶往塘子边爬。 蒋婶试图站起来,可人才动弹一下,就被那孩子踩住,再次扑进水里。 就在这孩子抬起脚,准备踩着蒋婶的脸,跳上塘子时,一只脚更快飞过来,将这孩子踹进了塘子里。 扑通一声,塘子里溅起一片浑浊的水花。 丛业冷冷扫了孩子一眼,又很快收回视线,她将捆着木棍的衣裳丢给蒋婶,“婶子,双手抓住棍子。” 刚才那孩子踩着她的心口跟脸,蒋婶浑身都疼,她还喝了好一口水,这会儿眼睛都睁不开,只能摸索着,半晌,才抓住木棍。 她抓着木棍两端,这样要比直接抓衣裳省力些。 丛业也脱了鞋袜,双脚用力将湿滑的塘子边上的泥踩出个坑,双脚深深踩进去,这样将蒋婶拉上来时,重心不会轻易移动。 这具身体实在太弱,才动几下,丛业就感觉心跳加快,呼吸急促,整个人有些脱力。 她咬紧牙关,继续将人往上拖。 也顾不得身上疼,蒋婶费力地起身,为了给丛业省力,一点点往边上挪,快到塘子边,才有力气站起身,一步步朝丛业走去。 刚要爬上去,蒋婶又停下,她回头看在水里扑腾的孩子。 虽然这孩子差点让她没了命,可看到孩子又沉了下去,她还是狠不下心。 “婶子,你先上来,我去拉他上来。”丛业对蒋婶说。 蒋婶呛了好几口水,又被吓了一通,她是再抱不动那孩子了。 “他是虎子。”蒋婶叹口气,“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他奶肯定得上门去闹。” 那张单娟可不是什么讲理的人,哪怕她跟丛业想救这孩子,只要孩子没救上来,张单娟就会觉得她们有错。 到时她能天天上家门闹,说不得还要求她们给虎子赔命。 想想那场景,蒋婶就头疼。 原来是刚才讹她的那妇人。 能养出个忘恩负义的孩子,也是情理之中。 丛业方才一直没看着虎子的脸,此刻再看,脑中出现的是这孩子长大后的一幕,他看着二十来岁,浑身光裸,身边还有个同样没穿衣裳的女子,一个男子满脸怒意,拿着刀,朝着二人砍去。 丛业转开眼。 这一转,又对上蒋婶的视线。 方才太着急,她没意识到有不对之处。 此时再一看,蒋婶的结局在她脑中的画面变了。 却又像没变。 蒋婶还是落水了,这回不是水塘,身上的衣裳也不同,看周遭景象,应当是冬日。 丛业顿觉浑身无力。 蒋婶还是死在了水里。 也就是说人的生死真的是注定的? “桑启媳妇,你这是怎地了?”蒋婶看丛业脸色不对,担忧地问:“是不是方才累着了?” 蒋婶来不及感激丛业,“那你歇着,我去把虎子带上来。” 蒋婶正准备将丛业手里的衣裳拿过来,丛业手避开,她抹了一把脸,“婶子,我来。” 最终还是丛业跟蒋婶二人合力将虎子拉了上来。 方才被丛业踹了一脚,虎子整个人砸进水里,这回更没挣扎的力气,被拖上来时,整个人都没了意识。 “桑启媳妇,虎子他,他是不是不行了?”蒋婶看虎子起伏微弱的胸口,忍不住焦急。 “死不了。”丛业语气不怎么好。 丛业掰开虎子的嘴,先看他口腔内有无异物,而后将他整个人翻个面,放自己腿上,用力捶打虎子的背。 啪啪声不绝于耳。 看丛业面上笃定,蒋婶也没多问,只不停地观察虎子的脸色。 须臾,虎子突然咳了一声,随即吐出一大口水。 等虎子把脏水吐的差不多了,丛业才嫌弃地将人推到一旁。 死里逃生,虎子缓过劲后,趴在地上哇哇哭。 “蒋嫂子,你这是落水了?”人被救过来,那头那来人了。 虎子被救过来,蒋婶松了口气,方才强压的怒意也冒出来,她沉着脸,对路过的背着背篓的妇人说:“虎子掉塘子里了,我想去拉他,他还想踩着我爬上去,要不是桑启媳妇,我今天就活不成了,桑启媳妇救下我,也救了他。” “虎子!”路上那妇人还没来得及说话,身后传来一声喊,“我的虎子啊!” 张单娟回家没看着虎子,喊了好一阵也没人理会,顿时急了,满村的找,听跟虎子一起玩的孩子说虎子来东边塘子要抓鱼,张单娟着急忙行赶过来,她远远就看到丛业不停拍打自家孙子,张单娟心疼的不行。 她恨不得掐死这个小妇人! 张单娟脚步更快了。 虎子满身的淤泥,嘴角还有脏水,又在塘子边,张单娟脑子一转,就觉得猜到了真相,她扑向丛业,“你放狗咬我,还想杀我虎子,我跟你拼了!” 蒋婶知道丛业没力气,她忙挡在丛业面前,抓住张单娟的手,“是桑启媳妇救了你家虎子,你别恩将仇报!” “我呸!”张单娟可不信,“她能有那好心?” “蒋春,你让开,肯定是她把我虎子推下塘子的,我还亲眼看着她打我孙子了,她就是个坏种!” “我们到时,你家虎子已经掉水里了。”蒋婶还试图跟张单娟解释。 然,张单娟只信她猜测的,她扯着嗓子喊,“不是她推的,她哪有那好心救我家虎子?” 蒋婶被张单娟的无耻之言震惊到了。 愣神间,竟被张单娟推到了一旁。 “你个黑心烂肠的,我非打死你不可!”没有大黄狗,张单娟不怕丛业了,她直接朝着丛业眼睛抓去。 这双黑漆漆的眼睛她看着就不舒坦。 丛业头一歪,避开张单娟的手,同时扯住她的胳膊,将人重重一拉,等张单娟扑倒时,她翻身,直接骑坐在张单娟身上,她攥住方才系在衣服上的木棍,将尖利的一头抵住张单娟的脖颈动脉。 “你想死?”丛业阴森森地开口。 第六章 吓死她 张单娟只觉得脖子一阵刺痛,她本能想将背上的丛业抖下去。 丛业将木棍又往她脖子里刺去。 虽未看着丛业的眼,张单娟就是知道丛业是真的想杀她,她再不敢动了,只能害怕缩着脖子,求饶,“桑启媳妇,你别跟婶子计较,婶子就,就是太急了。” 这妇人认怂也认的快。 丛业没理会她,又将木棍尖端朝她脖颈处用力戳去。 “桑,桑启媳妇,你,你别杀我,是婶子误会你了,婶子对不住你。”真遇到要她命的时候,张单娟干脆利落地道歉,她还朝一旁的蒋婶求救,“大壮她婶,你帮帮我。” “桑启媳妇要是杀了我,她,她也讨不了好的。”张单娟觉得丛业是疯了,她便求蒋婶。 “早知如今,何必当初。”蒋婶也气的不行,但是她又不能真的让丛业杀人,只能拍拍丛业的肩头,声音和缓地劝说:“丫头,咱不跟她计较啊。” 方才触及丛业凶狠的目光,蒋婶心也是一缩,随即又是一阵心疼。 这丫头肯定是受了太多委屈,刚成婚就被男人抛下,在村里也被人指指点点,好心救人再被诬赖,换成是她,也得疯。 “丫头,咱不值当为她生气的。”蒋婶柔声劝。 丛业冷冷扫了张单娟一眼,要求,“要是日后我再听到任何一句关于我的风言风语,我就找你算账。” 说着,丛业再次将木棍刺了进去一点。 张单娟疼的直吸气,她知道脖子肯定出血了,却不敢反驳,“我,我再也不说了。” “不光是你,就是别人说的,我也安在你头上。” “为啥?”张单娟刚喊出声,脖子绷的紧,脖子上伤口又深了些,她忙闭了嘴,只敢小幅度地点头。 等丛业收回木棍,张单娟连滚带爬地离远些,这才捂着脖子问:“旁人说的,关我啥事?” “我不管,只要我听到了,就是你的错。”对付张单娟这种人,丛业不愿多费口舌了,她将木棍横在自己眼前,嫌弃地看着上头的血,而后将木棍重重插在旁边的泥土里。 “今天我能放过你,改日我也能杀了你。”丛业冷声说。 张单娟浑身一颤,竟吓尿了。 丛业威胁张单娟时,蒋婶没开口阻止,等张单娟狼狈地躲避时,才开口:“嫂子,你说你也真是的,桑启媳妇救了你家虎子,你不知道感谢,还想动手,你这说得过去?” 张单娟想要反驳,可触及丛业黑漆漆的眸子,话就堵在嗓子眼里,她低着头,避开丛业的视线,不敢说话。 一旁哭嚎的虎子被方才那一幕吓的住了嘴,一声不敢吭。 他这个年纪的孩子也知事,他清楚谁救了他,出了问题,这孩子只是习惯性的把所有错都怪在别人头上。 他阿奶天天都说他是最好的,最乖的,跟人有矛盾了,那都是别人的错。 遇到丛业这样凶狠的,虎子跟他阿奶一样,缩的跟鹌鹑似的,他小心挪到张单娟身后,揪着张单娟的衣服,身体一抽一抽的。 蒋婶看着这祖孙两就糟心,她摆手,“嫂子,赶紧带你家虎子回去,给他熬点姜汤,可别着凉了。” 蒋婶才说完,虎子就打了个喷嚏。 张单娟得救了似的,忙转身抱住虎子,祖孙两弯腰缩脖子,相携离开。 丛业外衣已经湿了,刚才拖着蒋婶上来时,衣裳也被撕破,蒋婶脱下自己也湿了的外衣,罩在丛业身上,她将丛业扶起来,“桑启媳妇,婶子的命是你捡回来的,婶子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小事,婶子不用放在心上。”丛业确是没了力气,她就着蒋婶的手站起身。 丛业是刚嫁过来的新媳妇,衣衫不整地被瞧着不太好。 蒋婶便带着丛业走村后头的小路。 就这样,还是遇着好几个在上游洗菜的妇人。 有热闹看,这些妇人都明里暗里地打探。 蒋婶找了个借口,将这几人打发走了。 不过今日这事肯定或多或少会传出去。 回了原主的家,蒋婶将人扶到卧室。 两月前原主成亲时,蒋婶也来家里帮忙了,她知道桑启家卧房在最东边一间。 这也是丛业第一次进这间房。 她看了一圈,房间不大,摆设也简陋,让丛业满意的是,这间房应该只有原主一个人住。 目之所及,没见到任何一样男人用的物品。 蒋婶显然也看出来了,她叹口气,“这桑启也真是,怎么就放心把你一个人留在家里?亏得家里有条狗,能护着你一二。” 蒋婶想着等下回桑启回来,她得好好说说那孩子。 丛业衣裳没湿,不过蹲坐在塘子边,裤子上沾了不少泥。 丛业将梁婶的外衣还给她,“梁婶,我给你烧点水喝?” 她倒是想找原主的衣裳给梁婶换,只是原主身形跟梁婶相差大,恐怕梁婶穿不上。 “不用,你快换衣裳,婶子这就回去。”梁婶回来这一路,阵阵冷风吹着,还是有些冷的。 这个时候染了风寒可不是好事。 “我回头熬些姜汤,让小榆给你送过来,你就不用动手了。”蒋婶又说。 “多谢婶子。”丛业觉得身体从内到外的冷,她也不像生病。 走到门口,梁婶又回来,她将篮子给丛业,“晚上你就别做饭了,把包子热热吃了,等明天婶子再给你带吃的。” 丛业救了她的命,她怎么都得好好报答。 不等丛业拒绝,梁婶摆摆手,快步离开。 丛业没急着换衣裳,她绕着房间转一圈。 房间能有二三十平方,房间除了一张床,就只有两个木头柜子跟一张桌子,朝阳方向只有一扇窗,上头糊着窗户纸,窗户紧闭着,房间有些暗,卧房与外间只有一扇门相连。 方才她就是从外间进来的。 她走向桌前,桌子上摆放两个小瓷瓶,一面铜镜。 这应当是梳妆桌。 丛业没有犹豫,拿起桌上巴掌大的铜镜。 她深吸一口气,看向铜镜中的人。 下一刻,丛业睁大了眼。 镜子里的人有些模糊,也照的人有些变形,可丛业还是能分辨得出来,镜中的人跟她像个十成十,只除了瘦点,皮肤蜡黄点。 丛业前世相貌不差,眼前这张脸还有些稚嫩,像她十来岁的时候。 她放下铜镜,扯开中衣衣襟,低头看。 这具身体的锁骨处也有一颗红痣。 她又确定这具身体不是她的,她跟这具身体到底有什么关系? 丛业想不明白,索性将铜镜扔到一旁。 下一刻,她又拿起铜镜,突然再次凑近铜镜。 丛业盯着铜镜里的这张脸,却看不出这张脸的结局。 这是好事。 若她能看出自己的死因,那重活的一辈子必然过的战战兢兢。 再次放下铜镜,丛业走向两个柜子。 柜子上上了锁,她在身上没找着钥匙,径直走向床头,在枕头下摸了一阵。 看着手里的钥匙,丛业嘴角抽了抽。 钥匙就藏在枕头下,这柜子锁上还有什么意义? 打开柜子,丛业翻看了一下,里头只有两身换洗的春秋衣裳,两身冬天的衣裳。 丛业拿了上头的一套,换上。 又随意将头发扎成了马尾。 她对这陌生的地方有点兴趣,却也不着急探究。 便又拿了包子,大口吃完。 等吃完第三个,才有饱腹感。 篮子里还剩下三个。 她拿出两个,朝外走。 外头,大黄狗趴在门外,听到丛业的脚步,它抬头,目光灼灼地盯着丛业看。 丛业朝大黄狗招了招手。 大黄狗跳起身,窜了过来,兴奋地绕着丛业转了几圈,尾巴还若有似无地卷了卷丛业的裤腿,再没有一丝方才刚见时的高傲跟凶狠。 丛业挠了挠大黄狗的下巴,夸赞,“刚才做的很好。” 大黄狗讨好地舔了舔丛业的手心,眼里都是欢喜。 丛业将两个包子喂给大黄狗。 吃完包子,大黄狗越发黏糊,走路都贴着丛业的腿。 左右也没事,丛业干脆挨个房间逛了一遍。 正屋一共四间房,最东面是原主住的,旁边相通的房间放着一张四方桌,上头摆放了碗筷。 这间应该是堂屋了。 堂屋西侧两间跟东边一样,朝阳只有一个门,门上挂了一把大铜锁。 看来这个家,原主跟那位丈夫的一切都是泾渭分明的。 这样最好。 丛业刚端了个凳子,坐在外头,门被敲响,随即是一句试探的呼喊,“嫂子,你在家吗?” “我是小雅。”丛业没吱声,外头的声音又说:“我哥让我过来的,给嫂子送点吃的。” 第七章 挑拨离间 丛业揉了揉太阳穴。 她知道自己又要看到别人去世前的一幕了。 只是走了两步,脚步一顿。 她放下手,晃了晃脑袋,觉得脑子清明许多。 刚才接二连三的看人死去的场景,丛业脑子嗡嗡的,不知是因少看了,还是吃饱的原因,她头竟然不疼了。 外头再次传来试探的敲门声,丛业暂时将疑惑放下,走向门口。 门外站着一个脸上带着腼腆笑容的姑娘。 “嫂子,我跟我娘包了饺子,给你送点。”姑娘飞快地看了丛业一眼,声音细细弱弱的,“我是小雅。” 丛业看向这位粉衣姑娘。 脑中多出来的是这位姑娘跪在刑场上,被砍头的一幕。 丛业用力闭眼,往后仰了一下。 此刻面前的姑娘眼神单纯,脸上带着温柔的笑,而脑中的姑娘约莫三十岁左右,脸上都是麻木的死气,身上处处都是被鞭打的伤痕。 丛业无法将眼前这姑娘跟脑中形容枯槁的人联系在一起。 “嫂子?”姑娘见丛业似是在走神,小声喊了一句。 丛业点头,跟她打招呼,“你好。” 这个打招呼方式有些奇特,姑娘脸泛红,忙结巴地开口:“嫂,嫂子好。” “嫂子,饺子还是热的,你趁热吃。” 丛业不知道这姑娘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却能肯定必然是让姑娘无法忍受的惨事。 她上辈子摸爬滚打,受尽白眼跟不公,她觉得自己的心够硬的,通常的事不会让她心生波澜。 可看着眼前心善的姑娘跟脑中让人唏嘘的画面,她还是心生了恻隐。 丛业声音也温和了些,她摇头,“我吃过了,饺子你拿回去。” 在她看来,这世上之事从来都是得到就必须得付出。 有时候付出的往往是无法承受的。 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接受旁人的好意。 小雅有些不安,她约莫是没料到丛业会拒绝,急的脸都有些红了,“嫂子,家里包的多,够吃的,你一个人也不值当包饺子,你吃些吧。” 说着,小雅将篮子送到丛业面前。 就身体素质看,丛业知道原主的日子过的定然不怎么好。 方才翻了柜子,原主全身家当除了几十枚铜钱,没别的了。 她纵使再不了解古代物价,也知道这几十枚铜钱就是几十块钱。 看来她首要任务得解决温饱。 忍饥挨饿这种事丛业习惯了,倒也没觉得难以接受。 丛业思忖间,小雅姑娘又将篮子朝丛业手里送了送,“嫂子,今日包的就是野菜饺子,你别嫌弃。” 女孩不善劝说,她只巴巴地看着丛业,“嫂子,你吃点吧。” 闻着香味,胃部发出一阵咕噜声。 “多谢。”丛业不再拒绝。 今天受了这份好意,来日她必然要奉还的。 小雅这才放松下来,她笑起来越发的惹人怜爱,“嫂子,我哥说让我常过来找你玩,我能过来吗?” 她小心觑了一眼丛业身后的大黄狗。 这大黄狗是桑启哥养的。 常在山中跑,没少跟野兽搏斗过,虽然看着懒洋洋的,大黄狗杀伤力却极大。 村里旁的狗也曾挑衅过大黄狗,都被咬的落荒而逃。 这次也不知为啥,桑启哥没带走大黄狗。 小雅亲眼看着大黄狗跟村里别家的狗打架,那两只大狗被大黄狗按着咬,有一只被咬断了腿,另一只被咬住脖子,若不是桑启哥及时出现,那只就被咬死了。 从那以后,小雅就怕桑启家的狗。 丛业回头看了一眼,察觉到丛业的动作,大黄狗颠颠地跑过来,蹭着她的腿,不看小雅一眼。 小雅不敢相信眼前这只跟打架的那只是同一只狗。 “有空常过来玩。”丛业抬脚,踢了踢大黄狗,“它不咬好人。” 大黄狗吐着舌头,没有翻脸。 小雅忙应声。 等丛业将盘子里的饺子倒出来,将盘子洗了,连带着篮子一起还给小雅,小雅这才脚步轻快地离开。 丛业关上门,转身,朝着大黄狗说:“看来得想法子赚钱了。” 大黄狗呜咽两声,似乎是在应和丛业的话。 接下来几天,除了蒋婶来过几次外,丛业没踏出院门一步。 到了第五天,家里剩的那点米面跟干菜都被她吃光了,她揣着剩下的三十六文钱,打开门,领着大黄狗往外走。 大约是这几天睡得好,吃的虽然没多少荤腥,却也没饿着,丛业觉得头脑清醒,也再没有有气无力的感觉。 这五天还有一个变化是,大黄狗对她越发的黏糊了。 都不用系绳子,大黄狗亦步亦趋地跟着。 站在门前,望着近处崎岖不平的土路,远处错落的房子,更远处连绵起伏的山,丛业深吸一口气,觉得五天时间自己都没消失,恐怕大概率是要在这里过这一辈子了。 这个院子离村里的房子都远,丛业暂时没打算跟其他村民相交的打算,便带着大黄狗往后头走。 她走的是上回蒋婶带她回来的那条路,离村里的人家远,离丛业暂住的这院子近。 丛业挠了挠大黄狗,说:“你带路。” 这大黄狗极聪明,能听懂丛业的话,闻言,甩着尾巴往前跑。 跑了没几步,又停下,回头等着丛业跟上。 而后便只跟丛业错开一步,朝前走。 “你是桑启媳妇?”走了不久,前方过来一个年轻妇人,妇人手里端着木桶,里头放着洗好的衣裳。 丛业点头,她不认识对方,也不好贸然开口。 “你这是去菜地?”妇人看着大黄狗嘴里叼着篮子,笑问。 丛业点头,“不是。” 妇人又问:“张良家还没把粮食拉给你?” 丛业挑眉,仍旧沉默。 妇人一脸惊讶,“桑启没跟你说他把地都租给张良家种了?” 到了这时,若丛业还没看出这妇人是故意挑拨离间,她就白活一世了。 “自打桑启他爹去世,桑启舍不得他娘下地干活,就把地租给张良家了,只每年给桑启几袋子米面。”妇人打量丛业,继续说:“上回我看桑启上山,带了有大半袋子面跟米,这是没给你留吗?” 话落,妇人还装模作样的叹口气。 丛业打量妇人,这妇人年老时走路摔倒,便没爬的起来。 “莫不是你家也想种,桑启没同意吧?”丛业转开眼,问道。 这妇人在提到张良时,语气不掩饰嫉妒,而她话里话外都挑拨她跟名义上丈夫的关系,这妇人无缘无故在她面前提及租地的事,必然很在意。 妇人脸沉了下来,显然,丛业是猜对了。 大黄狗察觉到丛业的不悦,龇着牙,朝着妇人发出威胁的低吼声。 妇人吓的往后一跳,手里的盆被端住,掉落一地。 这衣裳是白洗了。 妇人脸色铁青,“谁愿意种你家的地?你家的都是下等田,产不了多少粮食,水种谁倒霉!” 看妇人恼羞成怒的脸,丛业不再跟她争辩,带着大黄狗离开。 徒留妇人在原地气的跳脚。 她倒是想找丛业的茬,可大黄狗一边跟在丛业身边一边还回头看,那眼神极凶狠,就跟桑启看人时一个样。 她不敢动。 妇人是头一回近距离打量丛业,她觉得丛业跟桑启都不是好人,等丛业走远了,妇人只能低声骂了一句,“真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随即边小声骂着边捡起地上的衣裳。 第八章 闲话 丛业并未将那年轻妇人的话放在心上,她一路走着,顺便记下路线。 还没了解这个时代,她不能贸然离开,短时间内她得在这村子里住着了。 既要住下,熟悉周围环境是第一步。 她打算去挖点野菜,顺便看看周围环境。 前几天蒋婶给她送饭时,丛业旁敲侧击地打探过,得知桑启家虽然有菜地,只是桑启一直在山上,没空打理菜地,原主自打嫁过来后也不怎么出门,菜地里野草比菜长得好。 都住人家的房子,吃了人家的米面,丛业也没矫情的不吃人家的菜,丛业问了一句,蒋婶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而后说她要是想吃菜就给送过来。 她就知道去菜地也是白去。 丛业当年跟着老叫花子几年,吃的喝的都是捡来的,后来在村子里独自生活,想要不饿死,只能自己找吃的,她是知道野外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的。 就是不知道这个地方跟她上辈子生活的地方是否有一样的野物。 没有手机手表,丛业猜测时间只能看太阳。 她估摸着这会儿应该是上午十一点左右,村里有的人家已经灶房已经冒起了白烟。 丛业揉了揉胃。 经过这几天的实验,她觉得自己要想缓解看人死前画面带来的不适,十有八九还得多吃饭多睡觉。 恐怕还得多锻炼。 “嫂子,嫂子——”丛业低头思忖着,斜后方传开熟悉的叫喊声。 她停下脚步,等着身后的人上来。 而后笑着跟小雅打招呼。 小雅气喘吁吁的,随意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她说:“我在地里摘菜,看着嫂子了。” 话落,小雅就要将篮子里的韭菜抓了一把,准备放在丛业篮子里,“嫂子,今天家里做韭菜贴饼,我娘说里头还要放点油渣跟鸡蛋,晚上我给你送点。” 丛业拿开篮子,不让她放,“不用,我今天去找野菜,自己做饭。” 小雅跑的太急,头发有些乱,裤腿还沾了干草,丛业弯腰,替她摘掉裤腿上的干草,看着小雅红扑扑的脸,脑中却是一幕幕小雅被砍头的画面,丛业心疼这个姑娘,她开口,“你有空吗?” “我有空。”小雅没有犹豫,“嫂子,你才来村里,不知道哪里野菜多,我带你去。” 梁家的田统共只有五亩,梁父跟梁树两个人就能干的完,小雅平日里就帮着梁母做饭,晒晒粮食。 要说刚开始小雅是听了她哥哥的嘱咐照看丛业,这几天她见了丛业两三次,梁雅是打从心底里喜欢这个嫂子。 嫂子虽然话不多,平日里笑容也少,对她却是照顾跟纵容的。 小雅是个细心的姑娘,她知道她第一次贸然上门时,嫂子其实不愿意跟她多交流,也不愿收下那盘饺子,她心软,还是没拒绝。 又如方才,嫂子看自己时,不光脸上有笑,眼里也有笑,还有一种她说不上来的心绪,不知为何,对上嫂子的目光,小雅总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丛业先一步移开视线,对小雅说:“那就劳烦你带路。” 小雅平日里话不算多,对着丛业时,却总忍不住喋喋不休。 她跟丛业讲村里的许多事,许多人。 丛业正好也多了解,便认真听着,还时不时问几句。 在提到房慧慧时,小雅飞快地看了一眼丛业,开始支支吾吾。 “嫂子,村里有些闲人就喜欢没事乱编排人,你别放在心上。” 丛业对那位叫房慧慧的还有印象,是个不太会掩饰自己情绪的姑娘,稍微想一下就知道对方编排了她什么,在这个时代,能让人兴奋传播的八卦可不就是男女那点事? 是以,丛业问的直白,“她说我明明已经成了亲,还红杏出墙?” 小雅脸顿时红了,“嫂子你不是那样的人。” “她可说了我的出轨对象是谁?” “出轨是什么?” 丛业说话尽量文绉绉,只是她自认文化底蕴不够,想了想,用更粗俗的话说:“就是我的姘头。” 小雅脚步一顿,捏着篮子,看向丛业,期期艾艾地说:“嫂子,你别这样说自己,你不是那样的人。” 嫂子虽然脸苍白了点,也瘦了点,但看骨相,其实相貌不差。 再说了,有桑启哥那样的夫君,嫂子不可能看得上旁人。 丛业也跟着停下脚步,看着小雅认真的小脸,没忍住,捏了捏她尤带着婴儿肥的脸颊,笑道:“我短时间内确实没有心情找男人。” 小雅脸再次爆红。 她这才回答丛业方才的问题,“房慧慧就是闪烁其词,嫂子洁身自好,她就是想编排也编排不出个人来。” 提到房慧慧,极少背后说人不是的小雅都忍不住皱眉,“她从小就喜欢哭给人看。” 小雅跟房慧慧年纪相仿,小时也一起玩过,只是房慧慧在人前装的懂事,脾气好,在同龄的孩子面前就露出真面目,她霸道不讲理,她喜欢的东西就必须得到,要不然就去大人面前哭。 小雅记得清楚,她七岁那年过年,她爹给她买了一根红头绳,新年第一天她娘给她梳了一个麻花辫,就扎那根红头绳,房慧慧见了后硬是上前,要扯掉她的头绳。 那时小雅个头小,力气不及房慧慧,她推拒不过,只能跑,只是才跑没几步,就被房慧慧揪住了头发,用力扯,她头发被扯乱,还被房慧慧拽掉一小撮头发,她哭着跑回家,她哥带着她找到房家。 岂料房慧慧没说话倒是先哭了,说头绳是小雅自己送给她的。 房慧慧三个兄弟都护着她,梁树跟那三兄弟打成一团,被打的鼻青脸肿。 因为这事,两家爹娘也差点打起来,村长出来调和,双方才收手,也是自那以后,房家跟梁家人见面都互相不理睬的。 “嫂子,以后见着她,你离远些。”小雅劝说。 “我不怕事。”上辈子她好歹有点追求,为了那点追求,她能压着自己的性子,与人周旋。 这再活一辈子,她那点追求也就散了。 如今的她是真不怕事。 小雅越发担心,嫂子就一个妇道人家,要是被房慧慧欺负,都没个帮她的人。 思及此,小雅暗暗下了决定,以后一定要多去嫂子家。 二人说话间,到了一处桥边。 这桥是架在村后头这条河上的木头桥,村里人合伙搭的,为了方便去河对岸。 “嫂子,对岸的野菜多些。”河对岸是一片半人高的山坡,因不适宜开垦,便荒了下来,村里有牛羊的人家会过去放养放牛。 再远些,就常有人去挖野菜。 “要是咱们运气好,还能找到野葱,用野葱炒鸡蛋,味道鲜。”小雅兴冲冲地往前走,“我哥最喜欢吃。” 丛业跟在小雅身后。 近处的草都被牛羊吃的差不多,要找野菜还得往北走。 走了约莫一刻钟,小雅踮脚往远处看,她回头,朝丛业笑,“嫂子,我看到那边还有菇,我去采了,可以做个汤。” 丛业抬头,顺着小雅的手看去,却发现前方站着一个人,那人背对着小雅,眼看小雅要撞上那人,丛业急忙喊,“等等!” 第九章 人影 小雅跑的太快,哪怕听着丛业的喊声,也没来得及立时停下。 随即就发生了让丛业惊诧的一幕。 小雅竟然穿过了那人的身体,却安然无恙。 等小雅停下脚步,回头朝她笑时,丛业揉了揉眼,再看过去,那个人消失了。 “嫂子,怎么了?”小雅一无所知,又往回走。 丛业快步迎上前,她拉着小雅的胳膊,上下打量她,“你没事?” “嫂子,我没事啊。” 丛业没问小雅是否看到一个人,她不着痕迹地看了一圈,那人没有再出现。 丛业低头看向大黄狗,大黄狗也一无所觉,在草丛内不停撒欢。 片刻后,它朝丛业汪汪两声,等丛业点头,这才撒腿跑开。 “嫂子,你方才叫我做什么?”小雅走回来。 “这草丛深,不知道有没有蛇鼠,你小心些。”丛业叮嘱小雅。 “嫂子放心,我经常过来,这里没有蛇。”小雅说完,转头指着前方白色圆形的蘑菇,“嫂子,这是驴窝菌好吃,炒着做汤都好吃,也能包包子。” 驴窝菌为草八珍之一,对身体极好,可惜后世已经消失。 丛业跟小雅一起小心将这几簇菌子摘了。 小雅自己没要,都给了丛业。 让小雅这么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处处帮着自己,丛业心再冷硬,也有些感动。 口头说报答的话太过敷衍,丛业想了想,问小雅,“小雅,你定亲了没?” 看了太多回,丛业仍旧无法适应脑中的小雅跟眼前的是同一个人。 她也注意到先前一直没注意的地方。 小雅虽表情麻木,视线却总瞟向一处。 顺着脑中小雅的视线,丛业看到人群中间有两个孩子,孩子哭喊着,朝着小雅招手,想挣脱身后的人。 小雅嘴巴不停地张合,虽然没发出声音,看口型,丛业分辨出小雅是想要两个孩子离开。 两个孩子被一个年长的妇人死死扣住,那妇人身体干瘪,眼底都是血丝,看小雅时满眼恨意,她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两个臭鸡蛋,朝着小雅砸去。 因离得远,倒是没咂着小雅,见此,那年长的妇人又朝小雅所在的方向吐了口痰。 那两个孩子一男一女,男孩大些,女孩小些,女孩跟小雅的相貌有四五分的相似,这两个孩子应当是小雅生的。 而两个孩子被年长的妇人死死抓住胳膊,年长的妇人与两个孩子相识的,甚至极有可能是有血缘关系。 能让一个妇人被判死刑,且当众执行,还被年长妇人如此痛恨,丛业猜测小雅应当是杀了她的丈夫,或者重伤她的丈夫。 而这妇人该是她的婆婆。 那男孩力气大些,见年长妇人朝小雅吐痰,趁着妇人分神之际,一把抓过妇人的胳膊,用力咬上她的虎口处。 下一刻,妇人一巴掌重重扇在孩子脸上。 小雅眼泪无声的流,她试图挣扎,却被直接砍了头。 丛业心急促跳了一下。 哪怕最终改变不了结局,丛业也想试一试。 听到丛业的问话,小雅脸羞的通红,她嗫嚅地说:“还,还没。” “若是有人给你说亲,你告诉我一声。” 小雅更不好意思了,她声音很低,“嫂子,我还小,相看的事不,不着急。” 丛业却正色地开口:“成亲是大事,一定要考虑清楚,也要弄清楚对方的背景脾性。” “我虽比你年长不了几岁,却见过形形色色不少人,看人应当比你准些。”顿了顿,丛业说:“你对我好,我想你以后能幸福。” 上辈子她虽只活到二十五,却辗转去过太多地方,也与形形色色的人打过交道,知道人性有太多样。 虽然小雅爹娘年纪也不小,可他们一辈子都在村里,最远只去了县城,也不会跟县城的人有什么牵扯,他们见过最多的大概就是村民之间的矛盾。 他们的眼光不一定有从业利。 小雅都顾不得害羞,她抓着丛业的手,眼都湿润了,“嫂子,你真好。” 丛业眼神闪了闪。 以前的她为了生存,曾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人人都说她她温和好相处,勤快又上进。 谁都能是她的朋友,却谁都不能真的走近她的心里。 没人知道每每独处的时候她多厌恶那样的自己。 如今她再世为人,不想再做自己都厌恶的人了,她就想随心点。 可警惕跟利己的本能还是一时改变不了。 她帮助小雅,是因为小雅先对她释放了善意。 丛业心里清楚,这对她来说更像一场有来有往的交易。 此刻面对小雅热切的感动跟夸赞,丛业有些不自在,她想抽回手,小雅握的太紧,一时没抽回来,丛业道:“我没你想的那样好。” 小雅却觉得嫂子就是面冷心热,既然嫂子害羞了,那她就不说了,小雅松开手,朝远处看,她想给嫂子多找点驴窝菌。 看小雅没怎么将她方才的话放在心上,丛业又强调一遍,“小雅,你若是信我,等你定下亲事前,一定要先与我说说。” “我有办法知道对方的底细。” 提到亲事,小雅脸再次红了。 “嫂子,我记下了。” 古代多是盲婚哑嫁,一般女子成亲了,就是一辈子的事,哪怕婚姻不幸,为了面子,为了家里的兄弟姐妹,也只会打落牙齿和血吞。 尤其是小雅这种性子有些软弱的姑娘家,怕家里人担心,她必然什么苦都自己忍着。 小雅还小,丛业与她说太多人生大道理也无甚大用,她看了小雅半晌,“你只需要记住,不能因为任何人任何事放弃自己的性命。” “我听嫂子的。”小雅不明白丛业为何这般说,却仍旧将这句话记在心上。 这边常有村里人来挖野菜,两人走下去很远,才勉强挖了半篮子马齿菜,小雅没找到野葱跟野韭菜。 眼看太阳已经西斜,丛业说:“这野菜够了,我们回去吧。” “我有五六日没来,野菜都被挖光了。”小雅也没纠结,她想着嫂子野菜不够,她回头再给嫂子端韭菜贴饼去。 丛业直起腰,迎着光往前看。 而后神情一凛。 远处站着一道身影。 虽然离得远,看身形,与方才见过的是同一个人。 丛业眯着眼,想仔细看清楚。 对方也抬起头,直直往丛业看过来。 对视了许久,双方都没动作,直到小雅扯了扯丛业的袖子,“嫂子,你怎么了?” 丛业看了小雅一眼,再回头,果然,那道身影又消失了。 她确定方才自己不是眼花。 这事太古怪,她不想吓着小雅,便说:“那边有人家放羊。” 顺着丛业的视线,小雅看过去,点头,“那是南头卢家的,养了二十头羊,每年冬日卖大半。” 丛业七八岁时也替人放过羊,人家一天给她十块钱。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前方那群样,回味羊肉汤的鲜香,赚钱的心思更强了些。 二人往回走时,小雅想起来窜进草丛,没了踪迹的大黄狗,“嫂子,大黄呢?” “自己找吃的了,它找得到回来的路。” 小雅这才放心。 等二人到桥边时,丛业跟小雅二人恰好跟卢家放羊的两人遇着了。 卢家放羊的是一对姐弟。 姐姐看着跟小雅差不多年纪,弟弟要小些。 虽然都是一个村里住着,不过响水村大,村南头跟村北头相聚远,田地也不在一处,平日里有交集的地方也不多,双方看向对面,都有些陌生。 小雅拉了一下丛业的胳膊,想让卢家姐弟先过。 第十章 救人 跑在前头的几只领头羊已经上了桥,卢家姐弟只好朝丛业跟小雅抱歉地笑了笑,“那我们就先过了。” 哪怕不善跟不熟悉的人交流,小雅还是先一步回道:“你们先过,我跟嫂子稍后走。” 姐弟二人感激地又朝丛业跟小雅点了点头。 丛业视线不由落在二人脸上。 待看清姐弟二人的结局,瞳孔眸子紧缩。 眼看姐弟二人已经上了桥,丛业说:“刚才过来时,我听到这桥走起来有些晃动,你们这群羊数量不少,过的时候还是注意些好。” 姐弟二人听了丛业的劝告,却没放在心上。 这桥结实的很,他们每日都过来放羊,不会有事。 然,就在姐弟二人走过木桥中央时,他们察觉到脚下发出接连的咔嚓声,随即脚下就是一阵颤动,姐弟两有些慌,前头有羊群,他们只能往后跑。 只是终究晚了。 桥从中间轰然断开,七八只来不及过桥的羊与姐弟二人一起落了水。 已经连着两次看到会溺死的人,丛业不知该怎么评价自己身上突然出现的诡异技能。 “嫂子,他,他们落水了,怎么办?”小雅心善,想救人,可她不会泅水,就是下去也帮不上忙,还可能淹死自己,小雅急的直跺脚,好在她看到远处走来几个模糊的身影,便喊,“救命!有人落水了!” 只是那几个村民离得远,等他们来,这姐弟恐怕就凶多吉少了。 丛业倒是比小雅镇定,她食指微曲,放在口中,吹出一声响哨。 方才还不知踪迹的大黄狗一阵风似的飞奔过来,它嘴里还叼着一只已经没了气的野兔子,大黄狗将野兔仍在丛业脚边,讨好地想要蹭她的腿。 丛业忙避开,这大黄狗嘴上还沾着血,可别弄脏了她仅有的两套衣裳。 她拍了拍大黄狗的脑袋,指着河里挣扎的人。 确切地说,挣扎的只有一人。 姐弟二人是一齐落水,掉进水里也离得不远,弟弟会游水,姐姐不会,此刻弟弟正抓着姐姐的胳膊,试图将人往河边带。 这条河有五六米宽,深不见底,河水从东朝西流动的,要想将姐姐带上北边岸上,阻力大,极困难,眼看姐姐已经喝了好几口水,身体不住往下沉,忽地,扑通一声,黄色身影跳进河里,溅起巨大水花。 丛业站在河边,朝着卢家弟弟喊,“让大黄帮你。”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弟弟太过慌乱,他怕救不了姐姐。 乍然听到丛业的话,他本能听从。 大黄狗咬住姐姐的另一只袖子,一边狗刨似的往河边游。 弟弟回神,也奋力游动。 一人一狗合力,将姐姐拖到河边。 丛业跟小雅蹲在旁边,将人拉了上来。 这位姐姐比前几日落水的虎子冷静,只喝了几口水,上岸后,她呛咳了一阵,并无大碍。 “多谢你们。”卢家姐姐双手环在胸前,脸色发白,她太过惊慌,身体颤抖,却还没忘第一时间跟丛业道谢。 “没事就好。”丛业奖赏似的勾了勾大黄狗的下巴。 大黄狗眯着眼,而后用力甩了甩身体。 水珠溅了几人一身。 丛业难得没有责怪它,还用力揉着它的脑袋。 “姐,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把羊捞上来。”确定姐姐无碍,弟弟看向河里还在挣扎的几只羊,不等姐姐阻止,又一头扎进了河里。 一只羊能卖一两多,这七只羊就值差不多十两银子。 他们家虽有积蓄,可十两银子却是极大一笔损失。 卢家姐姐顾不得嗓子疼,她着急地望向几只羊。 有两只已经沉了下去。 光靠小弟一人恐怕没办法救回所有羊。 卢家姐姐只能求助丛业,她看丛业随意盘起的头发,开口,“嫂子,能不能再让你家狗救救我家羊?” 她知晓自己跟丛业素不相识,人家没有必要冒着危险救她的羊,卢家姐姐便说:“我,我拿一只羊做谢礼。” 话落,她不安地看向丛业,担心会伤丛业面子,刚要解释,丛业却勾了勾嘴角,直接点头,“成交。” 她最喜欢的就是这种明明白白的交易。 丛业再次挠了挠大黄狗的下巴,也不管它听不听得懂,另一只手指着河里几只羊,“去救上来,晚上做烤羊腿给你吃。” 大黄狗听懂了一样,尾巴一甩,再次扑进水里。 一旁的小雅已经看愣了。 “嫂子,大黄能听懂你的话?” “嗯。”丛业解释,“我以前跟许多狗近距离相处过。” 训狗师这个词不会出现在这个时代。 小雅似懂非懂,她不掩饰自己对从业的崇拜,“嫂子,你可真厉害。” 大黄狗以前可冷漠了,除了桑启哥的话,它谁都不听。 嫂子竟然也让大黄听她的话,嫂子真的又善良又厉害。 河里,卢家弟弟抱着一只不停挣扎的羊爬上另一边岸边,他将羊推了上去。 受惊过度的羊得了自由,惨叫一声后,撒开蹄子就跑。 而逃过一劫的那些羊也跑走了大半。 卢家弟弟顾不得找岸上的羊群,只能喘着粗气,再次掉头扎进了河里。 另一边,大黄狗咬着羊腿,将一只羊拖向丛业。 路上,远远听到小雅喊叫的村民也紧赶慢赶地过来。 有会游水的跳下河,帮着卢家姐弟将剩下的三只羊捞了上来。 没错,最后捞上来的三只已经没了动静。 卢家姐姐虽然心疼几只淹死的羊,好歹损失只有一小半。 她对从业说:“嫂子,你选一只,我让小东送你家去。” 丛业视线一一从三只羊身上略过,最后指着河岸边的其中一只最小的羊,“我就要那只。” 活羊一只能卖一两多,死的就大打折扣,卢家姐姐知道丛业这是为她着想,又一阵感激。 随即卢家姐姐大声要弟弟去寻羊,还让弟弟将丛业指定的那只送到她家中。 卢家弟弟拜托几个村民帮忙扛着羊,他则去追已经四散开的羊群。 没了桥,要过河就不容易。 “嫂子,要过河就得往西走,那边还有一个吊桥。”小雅说。 吊桥已木板做底,木条做边,用麻绳捆住。 吊桥不安全,以前有人走时掉进河里过,是以,不到必要时候,一般少有人走。 丛业颔首,却盯着这卢家姐姐看。 方才她见卢家姐姐时,脑中出现的画面是她落水后,弟弟救她,可在快要上岸时,他弟弟腿脚突然抽筋,卢家姐姐用最后一丝力气将弟弟推上岸,而她自己却沉入了水底的一幕。 此刻再看,丛业不禁皱眉。 这卢家姐姐还是落了水,这回却是自己投河。 且是同一条河。 蒋婶是这样,卢家姐姐也是这样,莫非那句‘生死有命’真的是无法改变? 丛业没来由生出一股恼怒。 她就不信这个邪了! 深吸一口气,丛业问卢家姐姐,“还能起来吗?” “能。” 三人一齐朝西走。 路上,卢家姐姐介绍自己,她叫卢茜,弟弟叫卢东,她今年十五岁,弟弟十二,这段时间父母忙着地里的活,就只有他们姐弟二人放羊。 走了许久,卢茜的脸还是苍白的,她眼中有后怕,更多却是不安。 丛业察觉她不停地朝河对岸看,猜测她是担心找不回羊群。 她知道古代牛羊是极重要的物资,有时候甚至比人命更重要,丛业问卢茜,“给了我那只羊,你父母应当会责怪你吧?” 方才卢茜是一时冲动提出要送丛业一只羊,如今冷静了些,才有些不安。 父母有多看重这些羊,她比谁都清楚。 如果她爹娘知晓淹死了三只,她还私自送人一只,肯定会怒火中烧。 村里人总说她家是村里富户,爹娘却又总在她跟小弟面前说家里穷,她家一年到头都不吃两回肉,她跟小弟的衣服都是补丁上加补丁。 见卢茜不说话,丛业一拍脑门,刚才她忘了这不是她原先生活的时代,在这里,女性地位低下,是没有发言权的。 第十一章 遇村霸 “羊就算了。”丛业改口。 若因为一只羊,她再遭父母责怪,继而想不开,跳了河,那卢茜的死亡就与她有关了。 丛业自认不是好人,但伤天害理的事她也不曾做过。 “我既答应了嫂子,就不能反悔。”卢茜却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她定了定神,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嫂子,若是,若是我爹娘跟你要回羊,你别应下。” 看来卢家爹娘果真是不好相与的。 若不牵扯到卢茜,丛业当然不会松口。 但是这姑娘是个明事理的,丛业就做不到眼睁睁看着这姑娘跳河。 只是卢茜说的坚决,卢东恐怕已将羊送到她家了,她再说不要,就显得矫情了。 “罢了,等你父母上门再说。” 卢茜很愧疚,人家嫂子救了她的命,她答应给报酬,又反悔,这做法实在是让人不齿,卢茜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嫂子,你到时候别松口。” 卢茜不想做忘恩负义的人。 她被打被骂,那是关起门来的事,若是她娘吵上嫂子的门,那就成全村的笑话了。 有这样的爹娘,日后谁还敢上她家提亲? 她时时刻刻都盼着能早些嫁人,如此就不用日日遭爹娘嫌弃。 “听你的。” 面对这些心善可爱的小姑娘,丛业总更心软些。 卢茜这才放下心。 一旁的小雅一直目带崇拜地看着丛业,她就知道嫂子最好。 卢茜的衣裳裤子还在滴水,丛业见她嘴唇都白了,便说:“你身形跟我差不多,先去我家换身衣裳。” 如今是秋日,衣裳穿的不算多,湿透了紧贴在身上,被人瞧见总是不好,卢茜忙点头,“多谢嫂子,我回头给嫂子洗了,送回来。” 三人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才见到小雅口中的吊桥。 吊桥挂在半空,无风自动,看着就不安全。 小雅有点不敢走。 “没事,我带着你走。”丛业牵着小雅,又让大黄狗先行。 别看大黄狗救人时义无反顾,让它过晃动的吊桥,它倒是有点发憷,大黄狗半趴着,蹭向丛业的裤腿。 丛业抓着它的后颈皮,一个使力,将大黄狗提了起来。 大黄狗更黏糊了,伸长了舌头,舔着丛业的手腕。 丛业一手抓着大黄狗,一手牵着小雅,先一步踏上吊桥。 只是吊桥有些窄,无法容纳两人一狗同时通过。 丛业拍了拍大黄狗的脑袋,“看我走。” 大黄狗盯着丛业的双腿,而后学着丛业的动作,试探着一步一步朝前挪。 丛业勾着嘴角,夸赞,“不错。” 大黄狗回头看了她一眼,尾巴飞快地摇动几下。 随后走的更快了。 等大黄狗走远了,小雅才捂着嘴,小声说:“大黄跟孩子一样,不经夸。” 可不就跟孩子一样? 丛业没意识到自己眼底笑意越来越浓。 初到陌生地方,她纵使再淡定,夜深人静时还是有些寂寞,亏得大黄狗一直陪着她。 大黄狗很快走到河对岸,它兴奋地朝着丛业叫了两声。 也不管大狗能不能看得懂,丛业远远朝它竖起一个大拇指。 大黄狗尾巴摇的更快,它还准备再回来。 脚才踩上吊桥就被丛业制止。 大黄狗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又退了回去。 小雅看了直笑。 就连一直忧心的卢茜都忍不住弯了眼睛。 过了桥,要去丛业暂住的院子,还得往回走。 还未到院子,迎面先走来三个人。 离的近些,丛业才发觉这三人长得各有特色,一个矮胖矮胖的,脸胖的五官都模糊了,一个高瘦高瘦的,脸是被酒色掏空的惨败,还有一个不高不矮,长得倒是周正,不过眉心一道疤,平添了几分凶狠。 丛业感觉灵敏,还未走近,就察觉到三人不怀好意的目光,她不着痕迹地站在小雅跟卢茜前面。 本来双方会错身而过,那三人却在双方离还有一米远时停下脚步,矮胖男人跟高瘦男人相视一眼,矮胖的男人往旁边挪了几步,挡住丛业的去路。 “呦,你们都是哪家的小娘子?”矮胖的男人先打量了走在最前面的丛业,“长得真标志,要不要陪哥哥玩?” 前几天丛业吃的饱,睡的好,整个人气色都好了几分,让她本就不差的容貌越发清丽脱俗。 矮胖的男人盯着丛业的脸,竟毫不掩饰地吞了吞口水。 高瘦的男人则隔着丛业打量小雅跟卢茜。 他惊喜地发现这三人长得都不错,顿时也来了兴致,他视线在小雅脸上流连,眼里的邪淫之意丝毫不掩饰。 小雅吓的哆嗦,她飞快地低下头,原想将自己藏在丛业身后,待看到丛业单薄的肩膀,又生生止住了脚步。 这三人当中她认识最边上那个眉心有疤的男人。 他是村里有名的恶霸,名叫张池,爹娘早早去世,起初村里有人看他可怜,会给他点吃的,后来传出他是扫把星,村里人怕被牵累,都避着他。 张池似也不在乎,十七八岁时便去镇子上去当赌坊的打手。 因村里有户姓徐的男人好去赌坊,输光了家底,还欠了许多,赌坊老板直接让张池打断姓徐的男人的腿。 姓徐的婆娘在村里到处宣扬,自那以后,村里人见张池能躲就躲。 后来村里人又听说张池不在赌坊干了,只是他一直未回村,村民也不知道他如今做些什么。 此时乍然出现,小雅不由盯着他多看了几眼。 张池对上小雅的视线,张了张嘴,声音沙哑,“你是梁树妹妹?” 小雅飞快地点了点头。 张池转开视线,眼看着高瘦的男人朝小雅伸出胳膊,他抬手,阻止高瘦男人,“别动她。” “怎地?她是你相好的?”高瘦男人问的不怀好意。 张池皱眉,“没有的事。” 他并未撒谎,他跟小雅见面的次数不多,之所以愿意出手,是因为她哥梁树。 在张池看来,梁树就是个傻子。 村里人都厌恶他,叮嘱自家孩子离他远远的,说他是小偷,说他是扫把星,跟他说话会倒霉。 那些孩子听父母的话,不光离他远远的,还会在离远之后唾骂他,用弹弓打他。 那时候他还不到十岁,个头瘦小,却是个狠的,愣是追上那些孩子,拼着命将那些孩子打了一顿。 只是自己也没讨得了好,肋骨断了,腿也断了,身上的皮外伤更是数不胜数。 就在他觉得自己必死无疑时,梁树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梁树跟他年纪差不多,个头比他当年稍高些,力气却不及张池大。 张池起先以为梁树跟那群孩子是一起的,他恨恨地盯着梁树,拳头捏的死紧。 在梁树朝他伸手时,他还骂梁树滚。 梁树那时候就是个善良开朗的孩子,他忙解释自己想帮忙,他还把早上他娘给他做的煮鸡蛋给了张池。 哪怕活的跟阴沟里的老鼠似的,张池也不想死。 他最终还是信了梁树。 梁树费力地将他扶起来,原本是要送张池回家的,张池却拒绝,让梁树送他去后山。 后山有一处山洞,够一个人藏身的。 梁树当时还奇怪地问他为何,张池自嘲地哼了一下,没回。 他自己受伤重,那几个孩子伤的也不轻,两个胳膊断了,一个腿断了,还有一个差点被他扣瞎了。 那几个孩子的爹娘肯定会找上他。 原本张池以为梁树将他送到后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却没料当天下午,梁树又出现了,手里还拿着布条跟棍子,除此之外,胸口还踹了三个窝窝头,还有一小罐子咸菜。 “你不怕我是丧门星,害了你全家?”张池冷言冷语,“你走吧,我不用你可怜。” 梁树笑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他说:“我不怕。” “我爹我娘说村里人都瞎说的,你不是丧门星。”梁树翻了个白眼,“你是丧门星这话是张大壮他娘传出去的,她就是不想养你。” 张池爹跟张大壮爹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张池爹娘去世,按理该是张父张母多照顾张池。 第十二章 我会算命 那张单娟自己都喜欢偷拿人家的菜,觉得不占便宜就吃亏,她怎么会愿意养着张池? 当年张池娘是重病去世的,他爹娘感情好,他爹花光了所有积蓄,外头还欠了许多,张池娘却未有起色,张池爹就起早贪黑的去镇子上做工,给人盖房子时,从高处摔下来,当场就死了。 得知他爹死讯,张池娘也没熬过几天,跟着去了。 张单娟本就不愿沾张池一家,她更担心张池爹欠的债得她还,便编排张池,说她去娘家村里找人给张池算过,张池是扫把星转世,谁沾上谁倒霉。 巧合的是,张单娟刚把扫把星的头衔给张池按上,张池当天就把一个孩子的脑袋给砸破了。 村里人更信了。 梁树虽然跟张池不怎么熟,可他是眼睁睁看着那个被张池砸脑袋的孩子说张池偷他家银子。 “徐飞瞎说的,他家的钱是他自己偷的,我还看到他去隔壁村货郎家买了好吃的。”梁树说。 小张池飞快地低下头,不让梁树看到他眼底的湿意。 从那日开始,梁树每天都偷偷给张池送点吃的。 起初梁树没告诉爹娘,不过家里的吃食都是有数的,梁母很快发现,梁树只能说实话。 梁母倒是没责怪梁树,她还跟梁父商量一下,从那日起,梁树每日给张池送窝窝头时还多带了一个鸡蛋。 梁家也不富裕,不能时常吃肉,这些鸡蛋原本也是攒了打算拿去镇子上卖的。 除此之外,梁父还趁着天晚的时候跟梁树一道去山洞,带了草药,给张池敷上。 张池虽小,却是个聪明人,他知道梁家已经尽最大努力对他行善了,他闷声说以后一定会报答梁家的。 不过张池长大后名声越发不好,反正村里人看他都远远避着,他也尽量不回村。 他只是偶尔趁夜的时候朝梁家院子里扔只野鸡野兔。 几次后,梁家人也猜到是张池所为,梁树还说这孩子不在白天来,恐怕也担心会让梁家人被村里人指指点点。 小雅那时候还小,你怎么记事,梁父梁母也说过几次张池,小雅并不确定张池还愿意帮他。 高瘦男人却有些不甘心,他就喜欢小雅这种看着干干净净的姑娘,“既不是,那把她给我,如何?” “闭嘴!”对上高瘦男人下流的目光,张池眉头皱的更紧,他不欲说出以前的事,让梁家在两人眼里有印象,只说:“让她们走。” “哎,我说张池,你这就不地道了。”高瘦男人还想挣扎。 张池冷冷看了他一眼。 高瘦男人只能举手,做投降状。 别看张池平日里闷的一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高瘦男人可是见过他不要命的跟人打架的场景。 这小子下手太狠。 高瘦男人只能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行,这回我就给你个面子。” 矮胖男人却不甘心,他看中了丛业。 尤其是看到丛业脸上的冷然,心更是被猫抓了一样酥麻。 矮胖男人对张池说:“我不动那丫头,但是这个我可舍不得。” 说着,竟伸出手,要摸一下丛业的脸。 只是还未碰到,原本已经跑远的大黄狗突然窜回来,一口咬在矮胖男人的臀部,甚至还将人用力往后扯。 矮胖男人发出惊天惨叫。 丛业眼里闪过笑意。 小雅跟卢茜毕竟都是还未嫁人的姑娘家,不好意思地低着头,不看矮胖男人捂着屁股,想甩开大黄狗的惨样。 同伴惨叫,高瘦男人也惊了一下,他第一反应不是帮着同伴,反倒是慌忙朝旁边跑。 等跑出去十多米才停下来。 在这个人都吃不饱的时候,大黄狗也不知每天吃了啥,又高又壮,咬人的时候极凶残。 高瘦男人分明看到同伴臀上被撕扯下来一块血肉。 大黄狗还嫌弃地吐掉那块血肉,又朝矮胖男人龇牙,随时准备再扑上去。 得了空,矮胖男人都顾不得疼,捂着屁股窜了出去。 路边就剩下张池一人。 大黄狗没去追矮胖跟高瘦两个男人,它转过身,站在丛业身前,随即压低脊背,朝张池低吼。 张池定定站着,他同样不善地盯着大黄狗。 大黄狗是个灵敏的,它知道三人中唯有张池最不好惹,双方谁都没轻举妄动。 跑远的矮胖男人疼的眼泪鼻涕爬满脸,他边跑边回头看,就看到大黄狗跟张池对峙的一幕,矮胖男人停下脚步。 他怎么忘了张池这小子。 这小子平日里懒懒散散的,什么都不管,关键时候可是个能拼命的。 有张池在就有了底气,矮胖男人往回走了几步,又怕大黄狗突然朝他发难,不敢靠近,便远远地喊,“张池,弄死它!” 高瘦男人也扯着嗓子附和,“对,胖子说得对,弄死它,咱们今天吃狗肉。” 荤腥少的时候,别说狗肉了,就是耗子肉都是好东西。 这只狗还大,够他们吃两三天的了。 张池没理会二人的撺掇,紧紧盯着大黄狗。 这时,丛业上前一步,她按住大黄狗的脑袋。 原本都要扑上去的大黄狗跟突然转了性子一样,掉过头,讨好地蹭了蹭丛业的掌心。 从业安抚住大黄狗,而后看向也暗暗松了口气的张池。 从方才第一眼,丛业就知道张池是死于一场斗殴中。 说起来,他死的还挺冤。 以他这些年的打架经验跟武力值看,不至于轻易被人杀死,他是被同伴推过去挡刀的。 她不知道此人是恶是善,就凭他帮了小雅,丛业知道这人也不是不可救药。 “你怕死的不值吗?”丛业突然问了张池一句。 丛业不知道张池小时的经历,不过从方才与大黄狗对峙的一幕,丛业知道这人也有几分血性,能活着的时候他当然愿意活着,便是死也要死的有价值。 “你这话何意?”张池不解地问。 语气说不上好。 旁边还有小雅跟卢茜,丛业不能开口说自己能看见别人死因,她知道这时候的人多是信命信鬼神的。 自己特殊之处若是被察觉,定然会遭到驱赶,甚至可能会被烧死。 丛业脑子一转,说:“我会算命。” 张池嗤笑一声,显然不信丛业的话。 丛业也不在意,她继续说:“你将死于一场打斗,那场打斗中,你穿着黑色短褂,深蓝裤子,一双黑色布鞋。” 张池目光一凛。 他一年四季衣裳就那几件,确有一件黑色短褂,深蓝色裤子。 不过张池随即又想,有黑色衣裳的人比比皆是,她就是胡乱猜也能猜对。 “打斗中对方有刀,原本是对你同伴砍的,你的同伴将你推出去,那刀砍在你的脖子上,你当场死亡。”丛业将脑中的一幕描述出来。 小雅跟卢茜想象那一幕,吓的急忙闭上眼。 张池不善地盯着丛业,纵使再好脾气的人,听旁人说他未来的死状,也得发火,更何况张池本就不善,他语气冰冷粗噶,“我没有不打女子的习惯。” 小雅忙睁眼,她拉着丛业的衣袖,不让她开口。 丛业扬了扬下巴,接着说:“那推你挡刀的同伴是个有络腮胡的人,右边嘴角有一颗黑痣,他身高七尺,身穿暗红衣裳,手上带着一串佛珠。” 张池睁大眼。 那是他结拜大哥。 两年前他救过他大哥的命,他大哥认他做兄弟,还说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他不在赌坊干了,他大哥劝他过去帮忙,他便应下了。 他大哥从来没出现在响水村,这女子便是在外头见过,也应当是见过他跟大哥在一起,否则她不可能知晓他跟大哥的关系,可他对这女子没有半分印象。 第十三章 挨打 张池这才认真打量丛业。 丛业个头比小雅稍高些,只是身形过分单薄。 至于容貌,纵使张池对女子容貌不在意,也说不出丛业长得丑这话。 他常在镇上走,不说那些小媳妇大姑娘,就连镇上富户人家的小姐他也见过不少,却都及不上眼前这位。 最让张池在意的是那双黝黑的眸子,直勾勾看人的时候让人脊背发凉,仿佛整个人被看透了一般。 丛业任由他打量。 半晌,张池定了定神,问道:“你是在何处见过我大哥?” 显然还是不全信丛业。 “我没见过。”丛业耐着性子回道。 她打算借着此人将她会算命的事传出去,如此,哪怕村民不会都信,起码心里有了印象,她日后偶尔语出惊人就不会惹人注意。 再者,她想救一救蒋婶跟小雅。 有她会算命这个理由,蒋婶跟小雅也能听进重视她的话。 至于张池能不能改变自己的结局,就看他自己的决定。 丛业说自己能算命这话也惊住了小雅跟卢茜。 小雅对从业越发敬佩,“嫂子,你真的能算命?” 丛业也不知道自己能看见别人死因算不算会算命,不过她还是将话说的高深些,“若是我想就能算。” 这世上生死有秩序规律,丛业知道自己也不可能以一己之力改变所有人的结局,况且有些人也是罪有应得,她不会帮忙。 虽与丛业认识才不过几日,小雅知晓丛业不是信口开河之人,丛业说什么她信什么,小雅还想开口,突然想到什么一般,眼睛越睁越大,也顾不得害羞,问道:“嫂子,你先前让我亲事定下前一定要与你说,是不是嫂子你算出了我的亲事不好?” 小雅这话像是瞌睡递来了枕头。 “是。”丛业点头,强调一句,“很不好。” 越是与小雅相处,丛业就越想帮一帮这个小姑娘。 小雅吓的脸顿时白了,“嫂子,我,我不成亲了。” 话落,小雅抿了抿嘴,她知道自己再不愿,也不能不成亲。 她不能让爹娘跟哥哥养她一辈子。 哪怕爹娘跟哥哥愿意,待哥哥娶妻后,嫂子也不可能赞同。 小雅有些惊怕。 丛业拍了拍她的肩头,“别怕,有我在。” 小雅再顾不得矜持害羞,转身,扑进丛业怀里,她紧紧匝住丛业的腰,悄悄将眼泪擦在丛业衣裳上,“嫂子,谢谢你。” 丛业安慰地拍着她的背。 许久,小雅才抬起头,后知后觉的红了脸。 等小雅心绪稳定,一直听二人说话的卢茜这才说,“嫂子,方才我跟小东过桥,你提醒木桥不安全,是不是也算到了?” 这卢茜也是个聪明人。 丛业没吱声,不过表情告诉卢茜一切。 卢茜一阵后怕,她觉得身上更冷了,“我当时应当听嫂子话的。” 卢茜倒是不怪丛业没有与她明说,她知道便是丛业当时说了,她也不会信的。 不发一语的张池视线依次在三人身上扫过,在卢茜身上多停留了一阵。 这姑娘浑身湿透,不似做戏。 “若你当真能算,那你能不能算出我还有多久好活?” 这话落在小雅耳中就是刁难了。 她这会儿也认出了张池,便道:“张池哥,嫂子真的不骗人,你信嫂子。” 张池不置可否。 他这些年活的不易,从来不轻信旁人。 连没见过张池的卢茜都附和,“没错,嫂子方才提醒过我,我没听,就掉了河里,若不是嫂子救了我,恐怕我就淹死了。” 她知道小东到后来都快拉不动她了,他看到小东上岸后,不停地揉小腿,应当是抽筋了。 这时卢茜也意识到丛业说小雅的不好结局恐怕也是个死。 思及此,卢茜对从业多了敬重。 张池敛眉思忖,对从业的话信了六七分。 倒不是因为小雅跟卢茜的劝说,他是信自己。 以他对大哥的了解,大哥是做得出来拿他挡刀这事得。 事实上,在跟着大哥后没多久他就后悔了。 他张池虽然干过不少恶事,却从不对无辜之人下手。 大哥不一样,大哥手里有一群兄弟,专劫过路商人。 不光抢劫银钱跟货物,还会侮辱女眷,更甚者,若这商人反抗,大哥手起刀落。 他提了数次要离开,大哥却以救命之恩提醒他,别忘恩负义。 今日与他一道出来的两人就是大哥的手下,他本不愿与这两人一道,大哥却不容他拒绝,说让他带带这两人。 张池冷眼扫过矮胖跟高瘦二人,收回视线,他朝丛业抱拳,“多谢提醒。” 不管怎么说,大哥都救了他的命,大哥拿他挡刀,他也没怨言。 丛业盯着他看了片刻,回道:“不客气。” 既然对方无意改变,丛业也不会多言。 她领着小雅跟卢茜往家走。 走下几步,小雅回头看了一眼,她担忧地叹了口气。 既然她哥认识张池哥,回头她还是让的大哥劝劝张池哥。 回了院子后,丛业找出昨天才洗的衣裳,给卢茜换上。 等卢茜换好了衣裳,才意识到小东还没将那只羊送过来。 小东比她走的早,该早到才对。 小东向来听她的话,除非有人绊住了他。 “嫂子,我去迎迎我弟弟。” 卢茜才走到门口,差点与小东撞上。 小东气喘吁吁的,脸上还有几道抓痕,却没带着羊。 “这是怎么了?”卢茜心疼地碰了碰卢东脸上的红痕。 卢东挠头,愧疚地说:“姐,羊被我娘带回去了。” 他娘还骂了他跟他姐,说他跟他姐淹死了三只羊,他娘还说等回去再收回他们。 卢茜一时间羞愧异常。 她早知道在她娘眼中她还不如一只羊重要,可她娘的所为还是让她心冷了下来。 她实在没脸多看丛业一眼,“嫂子,你在家等等,我去去就来。” 丛业比谁都清楚,这世上多得是不爱孩子的父母,她也从不高看所谓的亲情。 只是这对姐弟的遭遇还是让她忍不住皱眉。 丛业冷笑,既如此,那她还就非要要那只羊了。 “我与你们一道。” “嫂子,还是别了,我跟小东去就行。”卢茜知道她娘肯定不会同意,还会反过来怪丛业。 丛业是她救命恩人,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娘指责辱骂她救命恩人。 丛业却已经走到卢茜姐弟面前,是打定主意要跟着了。 卢茜无奈,只好提醒丛业,“我娘她不太听得进去劝,若是有冒犯嫂子的地方,我先替我娘跟嫂子赔个不是。” “你是你,你娘是你娘。” 丛业原本没打算带小雅一起去,小雅不放心,想跟着。 大黄狗自然跟着丛业。 一行四人朝卢家走去。 卢家离得远,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 还未到门前,就听到卢家有吵嚷声,其中还夹杂着妇人的叫骂。 仔细听,还能听出妇人是在骂卢茜姐弟。 卢东担忧地看着姐姐,“姐,要不你先在外头等等,我进去。” 他皮糙肉厚的,就是被打被骂也不在意。 姐姐都到嫁人的年纪了,被爹妈当着许多人面骂,姐姐的脸往哪搁? 卢茜却不愿弟弟一个人扛这事。 “你家小茜跟小东回来了。”已经有看热闹的人朝院子里喊了一声。 很快,院子里跑出来一个手拿木棍的妇人,妇人手中木棍朝卢茜身上打过来,一边抽打还一边骂,“你个死丫头怎么放的羊?死了三个,今天我非打死你不可!” 卢茜站在原地,任由棍子抽打在她身上。 小东忙挡在姐姐前面。 “娘,别打了。” 第十四章 捡来的孩子 卢母对儿子到底偏爱些。 她只在卢东挡过来时打了他一下后,便停了手。 卢氏对卢茜苍白的脸色视而不见,她厌恶地看向卢茜,“这么大的人了,让你放点羊都做不好,今天死的怎么不是你?” 虽然她娘不是头一次这般骂她,可在丛业跟小雅面前,卢茜还是羞愧难过,她忍不住后退,丛业顺手拉了她一把,却没出言安慰。 卢氏不在意卢茜的失态,她听着院子里的羊叫声,心疼的都快滴血了。 这三只羊当中有两只都是年长的公羊,要是再养养,还能长几斤,三只活的羊到时能多卖好几两银子,都怪这死丫头! 卢氏越想越气,她扬起棍子,又往卢茜身上抽去,“我养你有什么用?你要是不把我损的银钱给赚回来,我让你后半辈子都不好过!” 小东心疼地还挡在姐姐前面,“娘,这事跟姐姐无关,是那木桥坏了,我们都掉河里,姐姐差点淹死。” “呸!”卢氏唾了一声,“那也是她身上沾晦气,桥才断的。” 卢氏又骂儿子,“你干啥要救她?就不能先救羊?” 卢茜别开脸,无声流泪。 “娘!”小东沉下脸,“你别这样说姐姐。” 卢氏见儿子向着卢茜不向着她,气的伸手,拧住他的耳朵,“你个臭小子,是老娘把你生出来养大的,你不向着你娘,向着她?” 小东耳朵被拧的通红,却仍旧直挺挺站在卢茜前面。 卢茜不想总让弟弟替她挡着,想上前。 却见自家弟弟一手在身后用力摆了摆,不让她开口。 卢氏对儿子也下不了死手,她偏头,吊梢眉往上一挑,看了眼丛业跟小雅,没好气地问:“这两是谁?也是来买羊肉的?” 死的了羊自是没有活的值钱,死越久越不值钱。 卢家夫妻商量了,干脆先杀一只,在村里的晒谷场上摆张桌子,卖羊肉。 要是三只能卖出去就卖,要是卖不出去,明天就去镇子上摆个摊子。 不等小东说话,卢氏先打量一下丛业,见丛业穿的一般,又看向小雅,卢氏脸上堆了笑,“你是梁家的闺女吧?” 两家虽离得远,不过都在一个村住着,总有见面的时候,卢氏知道梁家虽不富裕,不过梁家父子会上山采草药,背去镇子上卖,多少是有些积蓄的。 再看小雅的穿着,虽然不算鲜亮,可都是细棉布,梁家疼这个闺女。 卢氏暗暗撇嘴,对闺女再好有啥用? 等嫁了人,那就是别人家的。 亏不亏? 小雅被卢氏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吓的一跳,本能想避开卢氏伸过来的手。 “来,快进来。”卢氏也不在意,“你跟我家小茜是朋友,我就给你便宜些,旁人买我算二十五文一斤,你买,我给你二十文一斤,你要几斤?” “娘,她们不是来买羊肉的。”尽管会让她娘更厌恶,卢茜还是开口阻止。 一旁看热闹的村民听不下去了,“我说卢家嫂子,你卖羊肉得凭良心啊,我上个月去镇子上还问了,镇子上现杀的羊肉才二十文一斤,你家的羊都是淹死的,恐怕都泡涨了,还要二十五,这也太贵了。” 村里舍得买羊肉的不多,看热闹的不少,村民都被卢氏的不要脸震惊了。 卢氏却不心虚,“这咋就贵了?我家羊多肥,吃着味也不膻。” 村民嘲笑,“你就吹吧。” 生怕小雅被说的不买了,卢氏又要上前拉小雅,“闺女,好不好进去看看就知道了,要是不好吃我不要你钱。” “你可别信她的,她要是给你割肉了,你不买也得买了。”有知道卢氏为人的村民看不下去了,提醒小雅。 “娘,嫂子跟小雅是来拿羊的。”卢茜不得不再打断卢氏的话,“嫂子救了我,我答应送给嫂子一只羊。” 卢氏脸顿时沉了下来。 方才小东就死活要把羊送给人家,她好不容易才把羊抢下来。 这又上门要了? 卢氏眼神顿时又变了,她不善地盯着小雅,“这羊是我的,我不答应,谁都拿不走。” “娘!”小东也开口,“嫂子还救我了。” 卢氏不信儿子的话,她知道儿子天天护着这个赔钱货。 卢氏的脸更黑了,她指着卢茜骂,“你算什么东西?就把我的羊给人?” “娘,我的命在你眼里是连只羊都比不上?”哪怕早有预料,卢茜还是忍不住红着眼睛问。 卢氏厌烦地看着她,“你不是没死吗?等你死了再说。” 卢氏来气的时候总会让她去死,卢茜听一次,心就麻木一次。 她多少回都想一死了之。 要不是小东对她好,她也舍不下小东,恐怕早活不下去了。 卢东知道跟卢氏讲道理是说不通的,他干脆矮下身子,窜进了院子里,扛起地上还未来得及被剥皮的羊,往外冲。 “你个死小子!”卢氏气的拿棍又要打卢东,“你不向着你亲娘,还帮着这个赔钱货,你到底是不是我生的?” 听到这里,丛业跟小雅算是明白了,卢茜不是亲生的。 这事附近的村民都知道。 可当面扯开,卢茜像是被人扒光了衣裳,无所适从。 小雅心疼地握了握卢茜的手。 卢茜眼泪掉的更凶了。 “我是爹娘在后山捡的,我这条命是爹娘救的,他们怎么对我都应该。”卢茜声音极低。 这话是卢氏从小就在她耳边说的。 卢家夫妻二人不是善心的人,只是二人成婚好几年,卢氏也怀过两个孩子,都没生下来,村里老人就让他们抱养个孩子,压一压。 二人捡到卢茜后,第三年就生了卢东。 夫妻二人尽管再不喜欢卢茜,也不敢不要她,捏着鼻子将人养到五六岁,就让卢茜跟着下地干活,家里的饭是她做的,衣裳也是她洗的,吃的却都是夫妻二人剩下的,有时候甚至让卢茜空着肚子。 要不是卢东总偷偷藏点吃的给姐姐,卢茜恐怕也活不到这般大。 卢东从小是卢茜带大的,对卢茜的感情比对卢家夫妻二人感情还深。 卢氏不止一回骂卢东胳膊肘往外拐。 “你便是将命给了他们,他们也不会满意。”丛业说了一句。 卢茜诧异地看向丛业,都忘了哭。 嫂子说的对。 她娘总对她说要是没有他们,她早就死了,为了养她,他们吃了太多苦,又细数卢茜从小到大花了家里多少银钱,吃了家里多少饭,她怎么都是还不起的。 是以,她娘打她骂她时,她从来都是受着,只有偶尔想不开了,恨不得一死了之。 卢氏想追上卢东,卢茜忙挡住卢氏的去路,她哀求,“娘,你就行行好,把羊给嫂子吧,要不是嫂子,咱家的羊死的就不是三只了。” 既然卢氏不把她的命当回事,卢茜只能拿丛业救羊的事求她。 卢氏一棍子打在卢茜的胳膊上,她可不信卢茜的话,“谁看见她救我羊了,都是你说的,你个死丫头吃里扒外,早知道当年我就不捡你回来了,让你给狼吃了拉倒。” 第十五章 狗血 卢茜终是忍不住,大声说:“娘,我宁愿你当年别将我抱回来。” 就是被山里的野兽吃了,至少那时候她是无知无觉的,也好过如今在家中生不如死的过日子。 她最担心的还有她的亲事。 跟旁人家闺女不一样,她一直想嫁人,她想有个属于自己的家,哪怕对方一无所有,只要对她好久行。 可她爹娘非要让她在家里多做几年活。 卢茜很清楚,爹娘不愿将她嫁出去,是因对方给的彩礼不够,若是足够多,爹娘定然二话不说就能将她卖了。 不管对方是谁。 卢茜记得有一回下雨,她出去割羊草,回来时遇到村里常给人做媒的钱婆子,钱婆子差点跟她撞上。 原本钱婆子要骂人,看到是卢茜,脸上顿时堆了笑,还用一种让卢茜毛骨悚然的眼光上下打量她。 而后笑眯眯地离开。 回到家时,她娘还用一种又酸又怨的语气说她运气好,怎么就被镇上的钱老爷看上了。 卢茜当时只觉在外头淋的雨都及不上心里冷。 她长的不算顶好,又是村里的,镇上的老爷怎会看重她? 后来她找了钱婆子逼问,才得知镇上那钱老爷已经七十多了,病重的已起不来床,钱老爷不想死,便听个游方道士的话,寻个命硬的,可为他带来生机。 钱老爷派人在附近村里打听,得知卢家闺女是抱来的,压住了鬼差,以前卢氏怀的孩子都没生得下来,卢家闺女来的后,就生下来个儿子,到如今儿子都活的好好的。 卢茜回到家后,拿着菜刀就割破了自己的喉咙,她拿自己的命威胁卢家夫妇,若是将她送给钱老爷做妾,她就死在门口。 卢氏见到那一幕,对着卢茜破口大骂。 卢茜不作声,任由她骂,只是将刀又往脖子里送了送。 卢家两口子到底怕了。 卢茜趁机要求,日后她的亲事要她亲口应下才行,否则她就去死。 不想白养卢茜这么多年,最后啥也没得到,卢家两口子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只是从那以后,卢家两口子对卢茜简直是恨毒了,对她更是非打即骂。 卢氏更觉得卢茜是个白眼狼。 “咋地?我救你还救出仇了?你这个没良心的小畜生!我今天就打死你!” 卢氏要再抽卢茜时,丛业上前,攥住她的手腕。 “你又是哪家的?”她见过小雅几回,却没见过丛业。 丛业手上用力,卢氏疼的直吸气,手上的棍子掉落,丛业这才扔掉她的手,嫌弃地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脏污,“我就是那个要你家羊的。” “是你救的我家羊?”卢氏的吊梢眉又拧起来,“就你这细胳膊细腿的,你能救我的羊?” “你讹人讹到老娘头上来了!”卢氏朝着院子里喊了一句,“他爹,讹咱家羊的来了!你快出来。” 少顷,院子里跑出一个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手上还攥着一把刀,刀上还滴血,中年男人眼神不善地问:“哪个兔崽子敢讹我家?” 丛业看了夫妻二人一眼,突然短促地笑了一声。 “你笑甚?”卢氏瞪着丛业。 丛业打量卢氏,卢氏对卢茜苛刻,对自己却也不见得多大方,卢家虽有积蓄,卢氏却也极少为自己添置东西,因常年劳作,她看着比同龄的妇人都要年长,还不到四十,已生了华发,脊背微弯,身躯消瘦干枯。 “你嫁他这么多年,劳心劳力,身体早已亏空了吧?”丛业不答反问。 她从来就不是好性子的人,上辈子她还能委屈一下自己,这辈子却懒得跟人周旋。 这夫妻二人都要踩她头上了,她当然要掀了他们,让他们摔个头破血流。 卢氏琢磨了一下才明白丛业口中的‘亏空’是何意,卢氏觉得自己身体很好,丛业这话就是在诅咒她,她气血上涌,抬脚就朝丛业冲过去。 大黄狗见不得丛业受欺负,龇着牙准备咬上去,却被丛业按住了脑袋。 在丛业分神之际,卢茜快速挡在丛业身前,卢氏一把抓住卢茜的头发,用力往自己面前扯。 发觉自己扯错了人,卢氏更气了,另一手直接扇向卢茜的脸。 啪—— 丛业脸冷了下来。 她攫住卢氏又扇向卢茜的手,扬声嘲讽道:“蠢货!为别人做嫁衣还沾沾自喜。” 卢氏一脸狰狞,“你在胡咧咧个啥?” 知道说的复杂卢氏听不懂,丛业干脆说的更直白,“你不舍得吃不舍得喝,攒下的银子不舍得花,等你被气死后,你丈夫就会将全部积蓄带去镇子上给他的外室跟私生子用。” 丛业这话惊的不止卢氏,还有一旁看热闹的村民,及拿着刀准备砍大黄狗的卢父。 村民眼带探究地打量卢父。 卢父做的隐秘,一个村里的人还真未有人发觉他在外头养个小的。 乍得知,村民可不就兴致更浓? 卢父动作一顿,眼中闪过心虚,随即又端着凶狠的架势,将刀对准丛业。 丛业一手拉着呆滞的卢茜,一手扯着小雅后退。 “你再说一遍?”卢氏眼珠子都不转了。 她不想信丛业的话,可她跟卢父相处了二十年,对卢父的表情动作再了解不过。 卢父显然是恼羞成怒了。 丛业当真又说了一遍,“你没两年可活了,而你男人早在外头养了个小的,儿子都生了,等你一死,他就会卷着所有的积蓄去找那娘两,他还会将你辛苦攒下的银钱都花在那娘两身上。” 在看到卢氏第一眼,出现在丛业脑中的是卢氏察觉丈夫在外头另有一个家时被气吐血而亡的一幕。 而那时是卢东跟在卢氏身侧,卢东面容个头与此时相差不多,想来也是没多久以后得事了。 而男人的死因就更可笑了。 他将所有积蓄都送给了外头的女人,却不知那女人在外头也有相好的,女人骗走了所有钱,跟那相好的跑了。 当然,孩子也不是卢父的。 卢父追去,被女人跟她相好的合力勒死在野外。 当真是天道好轮回。 丛业自然不会将卢父的下场说出来。 “你个贱人胡说,我非撕了你的嘴不可!”丛业的话对卢氏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她僵硬地看向卢父,可卢父的反应更让她惊慌。 她只能自欺欺人的将所有怒火害怕都发泄到丛业身上。 似乎这样丛业的话就不会成真。 卢父以为卢氏没信丛业的话,顿时来了劲,也举着刀要朝丛业砍去。 丛业看了大黄狗一眼,吐出一个字,“上。” 大黄狗跳了起来,朝卢父扑过去,张嘴,咬住卢父的手腕。 卢父疼的大叫,手中的刀落地。 卢氏顿时心疼,转头就要捶大黄狗。 丛业有些无语看着这一幕。 她知道这世上总有软骨头的人,可卢氏的做法还是刷新了她的认知。 大黄狗没听到丛业的呵斥声,就放开了咬。 在大黄狗掉头攻击卢氏时,卢父抱着胳膊往回跑,而后哐当一下关上门。 大黄狗方才想要咬死他的凶狠实在是吓着卢父了。 听到动静,卢氏哭嚎声一顿。 她不敢置信地回头,看着紧闭的门,突然扯着嗓子喊,“卢松江!你个没良心的,你就跑了?” 周围看热闹的村民原本看到发飙的大黄狗也害怕,都四散开,听了卢氏泣血的喊叫,又停下脚步,远远朝这边看。 住在卢家旁边的妇人摇头,“都在一张床上睡几十年,她还不知道自己男人什么德行?” 看着老实憨厚,其实满肚子坏心眼,把卢氏哄的团团转,心甘情愿给他赚钱,卢氏甚至把自己亲儿子都放在了他爹后头。 到头来,人家榨干她最后一滴血,连亲儿子都不要,去外头找快活了。 有村民有好奇,“那是谁家媳妇?怎就知道老卢在外头养小的了?又咋知道小东他娘给气死的?” 第十六章 帮人算命 卢茜也被丛业的话震惊到。 跟爹娘一起生活了十几年,从记事起,她就知道她爹不是表面那样老实温善,她挨她娘打骂的时候,她爹从来都是视而不见,有时还会嫌她哭的声太大。 而让卢茜最心冷的是她爹娘要将她送给钱老爷子做妾的那回。 当她拿自己命威胁爹娘时,他爹飞快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清了清嗓子,小声说了句,“钱老爷子不会薄待你,你嫁过去也是吃香喝辣的,等你在钱家站稳脚跟,还能为小东寻个差事。” 卢父这么一提醒,卢氏立马叫骂,说卢茜疼弟弟都是假的,要是真疼小东,怎么会不愿意帮小东? 卢茜当时差点就松了口,可她转念一想,若去了钱家,她不过是妾,那钱老爷子早有儿孙,等钱老爷子一走,钱家哪里还有她的立足之地? 莫说为小东谋差事,说不得还会害了小东。 思及此,卢茜才又将刀往脖子里抵去。 这夫妻才服软。 爹娘对她不善,她不是没怨过,此时听着卢氏撕心裂肺的喊叫,卢茜竟没多少心疼。 她还能分神回村民的话,“嫂子会算命。” 小雅也附和,“嫂子算命很准。” 丛业看着还不到双十的年纪,村民自是不信她会算命,方才开口的妇人打量丛业,“茜丫头,她才多大,你糊弄婶子的吧?” “丁婶,我没骗你,嫂子算命真的很准。”卢茜看了眼已经跑回院门前,不停敲打院门的卢氏,小声说:“今日要不是嫂子,我就淹死了。” 卢茜平日里话不多,不是信口雌黄的人,丁婶不由多看了丛业几眼。 丛业抬头。 丁婶冷不丁地对上一双漆黑的眸子,她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心里暗道,我的娘哎,她怎么觉得这双眼不对劲呢? 丁婶也说不上来具体哪里不对,可对上这双眼,她总想避开。 在丁婶旁边站着的一位年轻些的妇人,妇人盯着丛业的眼神灼灼放光,见丛业视线落在她脸上,她没忍住,上前几步。 “妹子,你真的能算命?”妇人问的小心翼翼。 丛业视线又从她脸上略过,而后点头。 “那,那你能不能帮我算算?”妇人双手不停地来回搓着。 丛业没有直接应下,反倒先问:“你想算什么?” 丛业问了,她反倒有些不好意思,眼神更是左顾右盼。 “二强媳妇,你是要让她给你算算孩子的事吧?”开口的是丁婶,二强跟他媳妇就住在丁婶家后头,两家来往也多,丁婶知道二强媳妇最在意的是什么。 这两口子成亲都五年了,二强媳妇一直没怀孕,这两口子没少受村里人指指点点。 他们当初分家也是因这事。 二强他娘当初整天骂二儿媳是不下蛋的母鸡,二强媳妇理亏,不管婆婆如何磋磨她,她都忍着,还是二强看不得媳妇一直被老娘欺负,最后请村长跟村里几个年长的老者做见证,他带着媳妇分出来单过。 他老娘气的不行,说二强要真的想分家,最多分给两口子三亩地。 至于她手里的银子,二强一文都别想要。 没分家时,大强跟二强赚的钱都是要交给老娘的。 二强他娘说她的那些东西是要留给孙子的。 大强有一个闺女一个儿子。 二强只沉默了片刻,就接受了。 两口子搬出来后,虽过的贫苦,却再不用看娘的脸色,两人感情越发好了。 这两年日子也越过越好,二强媳妇也就更想给二强生个孩子。 可不管如何焦急,她就是怀不上。 二强媳妇也吃过不少土方子,却都没用。 她也是无计可施了,听说丛业会算命,她就想让丛业帮她算算,她是不是这辈子真的没有子孙命,要是真没有,她就死心了。 二强媳妇没反驳丁婶的话,她一脸愁苦,“妹子,我,我就是有点不甘心。” 她跟二强都去镇上找大夫看了,大夫说她跟二强身体都没问题。 可大夫也说了,有时候孩子来不来得看缘分。 大夫见识多广,与她说很多身体无碍的两口子都生不出孩子。 二强倒是看得开,他跟媳妇说过好几回,实在生不出,就去抱养一个。 她娘也劝她,不如抱她三弟家的孩子。 二强媳妇当年之所以被二强他娘看重,就是因二强媳妇娘家兄弟多,二强娘一共生了六个孩子,就二强媳妇一个闺女,其余五个都是小子。 谁知道二强媳妇不能生,二强娘一直觉得自家娶这个媳妇是被坑了的。 哪里还有好脸给二强媳妇? 二强媳妇三弟家前头生了两个儿子,她三弟媳这又怀了第三个,还有两月就要生了。 哪怕是亲兄弟,可不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又跟二强没有血缘关系,二强媳妇觉得委屈了二强,她迟迟没松口。 “妹子,你看我真的生不出孩子吗?”二强媳妇哽咽地问。 方才二强媳妇开口时,丛业看她,就是她满头银发,躺在床上的一幕,围在她床边的有三人,从眉眼看,三人当中有两人与二强媳妇眉眼都有相似之处。 “你会有自己孩子。”丛业顿了顿,没隐瞒,“一儿一女。” “当真?”二强媳妇胡乱擦了擦眼角,急切地问,“妹子,你,你没骗我吧?” 许是惊喜来的太突然,二强媳妇甚至不敢相信丛业的话。 丛业没有犹豫,她再看了二强媳妇一眼,注意在两个相貌相似的男女身上多停留了一阵,“没骗你,你两个孩子很孝顺。” 卢茜也替二强媳妇高兴,“二嫂,你信嫂子,她说你会有孩子就肯定有。” 二强媳妇又用力搓了搓手,她高兴的不知该说什么,须臾,二强媳妇对从业说:“妹子,你等等,我去去就来。” 不多会儿,二强媳妇匆匆跑来,她手里提着一个篮子,走的飞快,篮子却拿的很稳。 她将篮子塞到丛业手里。 丛业才发现篮子里装满了鸡蛋。 “妹子,等我家二强回来,我再让他去割点肉给你送去,你可千万别推辞。”二强媳妇眼睛还是有点红,眼底却有光,整个人状态跟方才都不同了。 丛业挑眉,又低头看了眼篮子,没拒绝。 二强媳妇这才松了口气。 丁婶冷静些,她提醒二强媳妇,“她说啥你就信?你这还没怀呢,可别被骗了。” 二强媳妇没听进去丁婶的话。 是丛业的话给了她希望,她让自己信丛业。 小雅却听不得旁人诋毁丛业,她说:“嫂子说这位二嫂会有孩子就会有,不信你们再等等看。” 这时旁边的村民都是不信的,他们见丛业接了二强媳妇手里的篮子,更觉得她是骗子了。 直到两个月后,二强媳妇有了反应,第二年,二强媳妇生了一对龙凤胎,村里人才哗然。 之后便是络绎不绝往桑启家去。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第十七章 村长是大官 这边村民各有心思,卢茜家门口,卢氏还在拼命敲门。 另一边,得了丛业吩咐,大黄狗追在卢氏身后叫。 大黄狗壮实,叫声也震耳欲聋,还时不时从喉间发出让人胆战心惊的呜呜声。 那声音越靠越近。 卢氏都能觉出大黄狗口中呼出来的血腥味。 她不敢回头看,只更用力地敲打门。 “卢松江,你给我开门!”卢氏声音嘶哑,“你个没种的先抛下我跑了,你就不怕我给狗咬死啊?” 院里头,卢父动作不停地插上门栓,他还怕门被卢氏推开,又用一根半人高的木头将门抵住。 做完这一切,卢父才喘口气说:“他娘,你,你快跑吧,你跑得快,狗追不上你。” 卢氏的脸一阵白一阵红,察觉到大黄狗再次咬上她的腿,将她往后扯。 卢氏力气抵不过大黄狗,被大黄狗拖着往后退两步,顾不得骂了,她惊恐地朝屋里求救,“他爹,开门,你快开门!狗咬着我了!” 听出卢氏语气中的惊恐迫切,里头的卢父咽了咽口水,更用力地抵住门。 他声音压低,“你去求小茜,她跟那小媳妇认识,你快去求她,那是她的狗,听她话。” 怕卢氏不愿,卢父又说:“他娘,我不是不想让你进来,我方才着急回来关门也是为了咱家院子里的羊,咱家院子血腥味重,要是进来,咱家的羊都得被咬死,那咱可就太亏了。” 卢氏还真就信了这话,这话也说在了卢氏的心坎上。 她家二十几只羊可是卢氏的心头肉,谁都别想碰。 许是卢父的话起了作用,卢氏方才的害怕被愤怒取代,她握着拳头朝大黄狗捶去,一边捶一边骂,“我打死你个畜生!” 大黄狗一时不察,竟被砸了个正着。 丛业脸冷了下来,她将篮子递给小雅,大步过去。 一脚踹在卢氏心口。 卢氏重重摔在门上。 要论力气,大黄狗就能一口咬死卢氏,只是丛业动手了,大黄狗就跟受了委屈似的,呜咽一声,贴着丛业的腿呜咽,似在诉苦。 丛业揉了揉大黄狗的脑袋,知道它在撒娇,没好气地说:“出息。” 卢氏捂着心口,滑倒在地。 她仰头,张口又要骂,可对上丛业那双似黑色琉璃珠子似的眼,脏话堵在嘴里,再吐不出来一个字。 对卢氏这种惯爱自欺欺人,又是非不分的,丛业懒得多说,她再往前走几步,抬脚。 卢氏忙抱着头,喊救命。 砰—— 丛业一脚揣在卢家门上,她的话是说给卢氏听的,也是说给院子里的卢父听的。 “听好了,那只羊我要了,你们谁敢再去拖回来,别怪我不客气。”丛业声音冷冷淡淡的,卢家夫妻两却齐齐打了个冷颤。 有些人总喜欢敬酒不吃吃罚酒。 卢氏虽怕,可想到无缘无故丢只羊,她还是放下手,拒绝,“不成。” 丛业低头看她。 大黄狗配合她又吼叫一声。 “反正你也快死了,要那些羊也没用。”这话跟在卢氏身上插了一刀似的。 “你才要死了!”丛业这话在她听来就是诅咒她,卢氏听了当然膈应,“你全家都要死了!” 这点辱骂对从业来说不痛不痒的。 这卢氏跟个滚刀肉似的,不管威胁打骂,只认那只羊。 尤其是听到院门里头被轻拍了一下,她更来劲了。 “有本事你就让狗咬死我。”卢氏干脆往地上一趟,对着远处村民哭喊,“你们都来看看哪,她要抢我家羊,还放狗咬我,还有没有天理了?” 卢茜觉得臊得慌,她赶紧跑来,伸手,想扶起卢氏,“娘,你听嫂子的,嫂子真的没骗你。” 卢氏一巴掌将卢茜的手拍了下去,她看愤恨地瞪着卢茜,“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早知道我就掐死你了,省的你跟着外人一起欺负你老娘!” “娘——”卢茜深吸一口气,“你之前说过,以后等我嫁人,你会给我一只羊做嫁妆,我就把我的这只羊送给嫂子。” 这还是卢氏当初忍着心疼,哄卢茜给钱老爷子做小妾时的承诺。 她当然不会承认。 卢氏的气满心怒气怨气仿佛有了发泄口,她一股脑爬起来,就要厮打卢茜。 就在这时,一道听着不悦地声音从看热闹的村民身后传来,“都挤在这里干啥?” 听到这声音,卢氏嗖的一下缩回手,再次往地上躺,嚎道:“村长,你可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人群让出一条道,年约五十的村长带着两个年轻人走来,他看着地上的妇人,不悦地皱眉,“你这像什么样子?还不快起来!” 卢氏双手拍地的动作一顿,她心里发憷,只能乖乖起来。 在大多数村民眼里,村长就是他们见过的最大的官,虽然村长平日里挺好说话,可一旦惹恼了他,卢家在村里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卢氏起身,仍旧委屈,“村长,是她太欺负人了。” 平常刻薄无脑的人此刻做出一脸委屈的表情,实在让人牙酸。 村长脸更沉了,“好好说话。” 卢氏表情一僵,顿时不敢再开口。 村长视线从几人身上一一看过,在看向丛业时,顿了一下,这才问卢茜,“茜丫头,你来说。” 卢茜却先看丛业,小声问:“嫂子,我能说吗?” 卢茜不知道丛业愿不愿意让村长知道她会算命。 丛业无所谓地点头。 卢茜这才将先前发生的事跟村长说,连卢氏会被气死,卢父在外头养小的事都说了。 村长的视线这回在丛业身上停的时间更久了些。 “你算的真准。”说话的是跟在村长后头的一个年轻男子。 见所有人都看他,男子说,“我有一回去镇上卖狍子,看到卢叔跟一个妇人走在一条小巷里,他们还牵着个孩子。” 卢氏疵目欲裂,“彦子,你说的是真的?你咋不告诉我呢?” 她不信丛业,但是她信高彦。 高彦是村长儿子,没必要骗她。 卢氏捂着心口,觉得一股腥味从喉头涌了出来。 “我就是看着那人像卢叔,也没想到真是卢叔。” 卢父在村里从来都是老实人形象,没人会料到他竟然在外头养个小的,再说,卢父长得实在不好看,那妇人却年轻,看身段,也婀娜,怎会看得上卢父? 第十八章 赖上桑启? “卢松江,你良心是不是给狗吃了?”卢氏觉得似有一道天雷劈中了自己,她恍恍惚惚,心口越来越疼。 她不明白这种事怎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她叫的撕心裂肺,“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卢松江,你给我出来!” 都道家丑不可外扬,卢氏却不,她非要将自己这些年受的苦,遭的罪都说给旁人听。 “当年我嫁来你卢家,你卢家除了一个破茅屋,啥都没有,是我陪着你去挖土搬石头,一点点把房子垒起来的,我把孩子都累掉了。”卢氏悲从中来,她哭的毫无形象,“我伤了身子,好不容易又怀上一个,可没出两月,孩子又没了。” “你嫌我生不出孩子,说你不能没有后,你说你爹你娘托梦给你,骂你。我觉得对不住你,等你有点银子,你还想去县城买个丫头回来给你生孩子,你还说了,等孩子生下来就把人送走,孩子给我养。”卢氏说的语无伦次。 卢氏开始自是不愿的,可卢父整日在她面前唉声叹气,有一回还哭了,甚至给她下跪,说他没个儿子,以后就是死了也没脸见地下的列祖列宗。 那时候卢氏年轻,成婚后,与卢父朝夕相处,卢父是她最亲近的人,卢氏自然也心动过。 看着卢父在她面前哭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卢氏心软了。 卢父怕村里人编排他,便叮嘱卢氏,这事先别告诉旁人。 只是不得卢父付诸行动,他们就遇到了卢茜。 村里老人劝卢氏,不如将卢茜捡回去。 卢氏正因卢父要买丫头的事心里不得劲,闻言,拉着卢父,将孩子抱了回来。 有村民忍不住吸气。 还有这事? 他们可没听说过。 “松江媳妇,你说这些做什么?”村长皱眉,打断卢氏的话。 卢氏以为村长是不信她的话,她嚎道:“他骗我,村长,她害的我好苦!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村长觉得脑子嗡嗡的。 “你想我怎么做主?” “让他把那小贱人赶走。”卢氏理所当然要求。 村长差点被气笑。 他转开眼,不看卢氏,也不再理会她。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卢氏又嚎了,只是这回才嚎两声,突然眼睛一番,撅了过去。 村民七手八脚地将人抬起来,村长亲自去敲门,卢父只能打开门,他缩头缩脑的,不愿出来。 村长没好气地呵斥,“你还知道没脸,你做那些丑事时怎没觉丢脸?” “村长,你们都误会了,那不是我在外头养的,那是我一个兄弟媳妇,我那兄弟前两年痨病死了,留下他们孤儿寡母的,我看不过眼,才帮她一二。”卢父自然是不承认。 反正只要没在床上抓着他,他就不承认。 村长打量卢父两眼,“我不管你在外头如何,在村里,别再让你媳妇闹出事来。” 就卢氏那大嗓门,不出多久,她家那点事就能闹的十里八村都知道。 到时他可丢不起那人。 卢父自然老实应下。 “还有——”村长脸愈发沉肃,“人家桑启媳妇救了你家茜丫头,你就送人家只羊怎地了?你家茜丫头的命还能真不如一只羊?” 往常他也听说卢家两口子苛待茜丫头,只是茜丫头不说,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今日他是听说后头的木桥断了,急忙从地里回来,本想问一问卢家姐弟二人,却听了这么一出糟心事,他可没空断卢家这点事。 “是,村长说的是。”卢父脸上带着笑,村长说什么他应什么,看着极为老实木讷,“小东把羊给桑启送过去了。” 村长这才满意地缓了神色,“回头好好劝你媳妇,两口子过了几十年了,儿子都要成亲了,还闹什么闹?” 卢父都快把脑袋埋到了肚子上,村长这才双手背在身后,走了。 在经过丛业身侧时,他叹了一声,“你也回吧,等桑启回来,让他去寻我,我有事与他说。” 村长没提丛业会算命一事。 卢茜站在原地,踌躇着不知该不该进去。 “命只有一次——”顿了顿,丛业眼神微闪,对她来说,命好像不止一次。 “没了就没了。”丛业盯着卢茜的眼睛,既然已经挑明了,丛业也不藏着掖着了,她直说:“别再去跳河了。” 片刻后,卢茜明白丛业的话了。 “嫂子,你是说我,我会跳河?” “从你目前面相看,是这样。”丛业讽笑一声,“命不能改?” 卢茜愣愣的,不知该如何回应。 “我命由我不由天。”虽然有些中二,丛业还是将这句经典台词说出来,“除非不可抗力,你的命就在你自己手里,你想要了就是你的,你不想了,谁也不能替你活。” 看在那只羊的份上,丛业不介意多说几句。 拍拍卢茜的肩,丛业带着大黄狗离开。 小雅崇拜地边走边看丛业。 “小心。”眼看小雅一脚踩进坑里,丛业提了她一把。 “谢谢嫂子——” 呵—— 小雅一句话没说完,前头走来两个姑娘,其中一人丛业认识,是那位喜欢哭的房慧慧,另一位个头高挑,眼神不善。 开口的就是这位高挑姑娘。 小雅缩着肩膀,靠近丛业,小声说道:“嫂子,她是房怡,是房慧慧堂姐,她们一直要好。” 等两位姑娘走近,小雅压下心底惧意,往前站,挡住两位姑娘不善的视线。 此时没有张良,房慧慧也懒得再装模作样,她仰着下巴,不屑地扫向丛业跟小雅,“就因你赖着桑启哥,桑启哥才不回村的,你住桑启哥的房子,吃桑启哥的粮食,还逼的桑启哥有家不能回,我若是你,早没脸在村里呆了,你脸皮可真厚。” 小雅脸都气红了,“胡说,嫂子才不是那样的人。” 桑启比小雅年长将近十岁,二人在村里几乎没见过几回,小雅不了解桑启,她不知道桑启是不是真的因嫂子才去山上。 小雅却是知晓丛业的。 在小雅眼里,丛业长得好,性格好,心也善良,还特别有胆量,嫂子才不会赖着桑启哥。 她甚至觉得桑启哥还配不上嫂子。 “嫂子,你别听她胡说。”小雅瞪了房慧慧一眼,拉着丛业的胳膊,“咱们走。” 人才跨出去一步,房怡过来,挡住小雅的去路。 与房慧慧的虚伪不同,房怡直接的多,她看丛业是带着愤恨不甘,还有显而易见的嫉妒。 “不要脸。”房怡上来就骂,“你害了桑启哥一辈子!” 不等丛业反应,房怡反倒是眼睛先红了。 “求而不得,还是你更可悲。”丛业对那位叫桑启的没好感,不过若能打击到眼前这姑娘,她不介意拿对方来用一用。 “要不是你故意掉进桑启哥设的陷进里,让桑启哥背你回来,你趁机赖上他,你以为桑启哥会多看你一眼?” 第十九章 桑启回 丛业就很烦,她沉默地看着房怡。 房怡以为她是心虚了,心下更怒,“就因娶了你,桑启哥有家不能回,你倒是还有脸在桑启哥家里赖着,让桑启哥一个人在山上,山上野兽多,他该多危险。” 房怡越心疼桑启,就越恨丛业,她心心念念了桑启将近十年,她做梦都想嫁给桑启,她也曾明里暗里地与桑启制造偶遇。 只是桑启对村里哪个姑娘都是一样冷淡,房怡那时并不过难过,毕竟她得不到的,旁人也得不到。 原主嫁给桑启这事太突然,房怡还曾冲动之下跑去质问桑启。 却只得到桑启一个淡漠的眼神,甚至连一句解释都没有。 房怡心都凉了,她躲在家中哭了整整三日。 她告诉自己再不惦记桑启哥了。 可心仪了十年的人不是说忘就能忘的。 越是得不到就越想得到。 房怡知道自己快魔怔了,可她却甘之如饴。 原本她打算这两日上山找桑启哥的。 既然桑启哥成婚第二日就离家,那就是说桑启哥不喜自己的新婚妻子。 她想着自己对桑启哥多嘘寒问暖些,桑启哥肯定会被她打动的。 只是还未来得及上山,房慧慧就去了她家。 听完房慧慧的话,房怡改了主意。 在去找桑启哥之前,她要先会一会赖上桑启哥的这个女人。 房慧慧跟房怡今日先是直奔桑启家去,没找着人,听闻卢家的事,二人顺势找了过来。 这不,在路上就遇着了。 近了看,房慧慧心跟被针扎了一样疼。 桑启哥娶的这个女人竟比她好看,虽然穿的不如她,可通身就是有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气度,让人不由自主将视线落在她身上。 酸水直往嗓子眼冒,房怡口不择言,“你也不照镜子看看,你哪一点配得上桑启哥?明知道桑启哥不喜你,你还死皮赖脸地呆在桑启哥家里,我要是你,不如找根绳子吊死自己。” 丛业眉峰蹙了蹙。 嫉妒果然使人变得丑陋。 她不评价原主的行为,只是那桑启既娶了原主,不管二人怎么相处,都没有外人置喙的余地。 况且她成了这具身体的主人,房怡骂的就是她。 大黄狗察觉到房怡的恶意,它不善地往前走。 丛业捏了捏它耳朵。 大黄狗顿时乖顺下来。 房怡嫉妒的眼珠子都红了,她忍不住迁怒,指着大黄狗,“到底是个畜生,谁给点吃的就跟谁走,桑启哥对你那样好,你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房怡试图接近桑启,每次都碰一鼻子灰,她后来改了策略,从大黄狗入手。 可这畜生就是畜生,分不清好坏,她给大黄狗带肉骨头,这畜生竟然一眼都不看。 甚至之后她每次想靠近桑启哥,这畜生只要在旁边,都挡在桑启哥前面,还朝她吼。 “畜生东西!”房怡忍不住又怒骂一句。 丛业这人有个毛病,就是她人品虽然不怎样,却极护短。 目前为止,小雅跟大黄狗都是丛业护着的。 丛业冷下脸,“你算什么东西?” “要娶——”丛业可疑地顿了一下,才接着说:“我的是他,你若有想法,也该去找他,若你有能耐,可以让他跟我合离,再娶你。” “没本事让她娶你,就给我闭上嘴。”丛业厌恶地看着她。 来到这里几天,丛业见了不少女性,这些女性给她最大的感触便是将男人看的太重,尤其事关男女之事,总习惯性的将所有错处归在女性身上。 想到这是封建社会,男子为尊,丛业能理解。 前提是别犯到她身上。 “你,你不要脸!” “觊觎有妇之夫,你更可耻。”话落,丛业嘴角一抽。 她扶额,觉得自己真的是越活越回去了,竟然因这种无意义的事跟人在路上吵。 见房怡还想开口,丛业烦躁地开口,“滚开。” 看来她还是得早点赚钱,起码得先攒够盖房子的钱,她不愿再跟那叫桑启的有一丝牵扯。 房怡脸青青白白的,她拳头握紧。 见丛业要走,一旁看戏的房慧慧又开始拱火,“嫂子,你怎么这样说话?桑启哥要是知道你是这样的人,肯定后悔跟你成亲。” “虚伪无脑,两面三刀,欺善怕恶,还自以为是。”丛业厌烦地看了一眼房慧慧,“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还从来没人这么贬斥过她,房慧慧气的直哭,她捂着脸,转身又跑了。 房怡原本还想骂人,看着堂妹离开,只能不甘愿地追上堂妹。 走前,还威胁丛业,“等桑启哥回来,我肯定会告诉他的。” “嫂子,你真会说话。”小雅眼睛晶亮。 在小雅眼中,丛业真的是哪哪都好。 对上小雅的视线,丛业心里那点憋闷就散了,她忍不住揉揉小雅的脑袋,“看到了没?当你挺直腰杆,骂的她没脸时,她就只能捂脸跑。” 小雅频频点头,暗暗下决定要学嫂子说话。 丛业失笑,“走,回去吃羊肉。” 小雅颠颠地跟上丛业。 还未到家,原本贴着丛业走的大黄狗突然扬起脑袋,兴奋地叫了几声,它往前跑几步,而后回头,看丛业走的慢,又跑回来,呜咽几声,显然是在催促丛业快些走。 “大黄这是怎么了?”小雅还从没见过大黄这么激动的时候,她问道。 丛业眸子微闪,“回去就知道了。” 远远看到桑启家的院子,大黄狗等不及了,撒腿往家跑,尾巴甩的飞快。 到了门口,丛业看到院子里站着一个背影修长的男人。 听到脚步声,男人转身。 丛业望进一双冰凉的眸子里。 她来这里之后头一次失态。 无他,她竟然看不到这男人的死因。 确切地说,在她眼里,男人的面上笼罩着一团黑雾。 男人看到她时,瞳仁也深了深。 丛业转头对小雅说,“今天羊肉恐怕吃不成了,你先回,明天我给你送去。” “桑启哥,你回来了?”在桑启转身后,小雅就朝丛业身边靠了靠,她小声打了招呼。 桑启点头。 “嫂子,那我先走了。” 丛业跨进门,顺手关上院门。 二人隔着两三米,定定望向对方,谁都没开口。 良久,桑启问:“你是谁?” 第二十章 走不成 丛业眯了眯眼,没应。 据说这人闪婚闪离,这个‘离’是离开的‘离’,她来了之后变化又大,这人认不出也是理所当然。 桑启显然看出丛业的想法,他又追问了一句,“你是哪里来的孤魂野鬼?” 这回丛业有点震惊了。 她猛地抬头看对方。 对方眼神仍旧冰凉,细细打量丛业,似乎是想要透过皮囊,看清里头的到底是什么人。 以往丛业从不觉得这世上有超出科学能解释的范畴以外的事,可经过死而复生,她还能看到别人死前的画面,此时的丛业就觉得这世上就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了。 她试探着问:“你是天师?” 不都说天师能看到鬼的吗? 桑启沉默。 既然对方不愿说,丛业也懒得多问,不过对方一眼看出她的身份,倒也省了她不少事,她越过男人,去了灶房,再出来,肩上多了只羊。 “这羊是卢家送我的,我就带走了。”方才在灶房,她看到空了的米缸,觉得白吃人家的饭不好,便说:“吃了你的米跟面,我以后还你。” 在与男人错身而过时,对方开口了,“你可以住下。” 丛业脚步不停。 “你是我的妻子。” 颠了颠肩上的羊,丛业转身,用一种‘你有毛病吧’的眼神看桑启,“你知道我跟你没关系。” 这男人总算是动了。 他抬脚朝丛业走来,伸手,挡住丛业的去路。 “这具皮囊是我的妻子。” 虽然说的没错,可这话怎么听怎么瘆得慌。 丛业吸了口气,“不一定。” 除了脚背上没有她前世被烫出来的疤痕,这具身体跟她以前几乎一模一样,丛业不信她是无缘无故过来的。 不过这些话没必要跟这男人说。 “或者你可以把米面折算成银子,我赔给你。”丛业摸了一下肩头的羊,看来今天这羊肉她是吃不成了。 她得把这羊拿去镇上卖了。 不知是不是有了能看人死亡的技能,丛业对危险的敏锐也比以前强很多,她总觉得离这男人越近,她越危险。 桑启仍旧挡着路,他望进丛业的眼底。 村民总不敢多看她这双眼,桑启却不一样,他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手朝上,几乎要碰到丛业的眼。 丛业歪了歪头,避开桑启的手。 “你初来乍到,无处可去,无粮可食。”似是没见丛业脸上的复杂,桑启接着说:“你孤身一人,出了村子,必然遭人惦记。” 这话不是吓唬丛业,他似是只在陈述事实。 丛业一想,也对。 “你有什么要求?”丛业问。 她不信这桑启是个乐于助人的善心人。 “告诉我你的来历,又是为何会出现在这具身体里。” “没别的了?” 桑启斜眼看她。 不明白丛业还有哪里值得他需要的地方。 丛业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好吧。” 她删删减减,将自己上辈子的事说了。 “至于你说的为何我出现在这里,我不清楚,醒来我就在这里了。” 至于她能看人死因的事,丛业不打算现在跟桑启说。 不过这人不笨,恐怕用不了多久就能猜出不对。 等他猜出来再说吧。 既然对方跟对方是交易,那她就不客气了。 丛业又扛着养回了灶房。 有地方住,不着急还米面,那这只羊就先吃了吧。 这个叫桑启的看着太危险,丛业也不知道在他手下她能活多久,多活一天她就多肆意一天。 丛业从小就一个人,要不想饿死只能自己找吃的,自己做吃的,她手艺算不上多好,但是平日里常吃的食物她都会做。 她先将羊处理好,羊杂打算明天做个汤。 羊肉一分为二,一半烤着吃,一半腌着,明天红烧。 在确定丛业不会离开后,桑启就回了屋。 回屋前,他朝大黄狗招手。 原本大黄狗还来回晃着脑袋,不知该去找丛业还是该奔桑启去。 见桑启动作,大黄狗不再犹豫,颠颠朝桑启跑去。 桑启摸着它的脑袋,片刻后,收回手,回了最西面的屋子。 大黄狗原本明亮的眼迷蒙了一瞬,等桑启关上门,大黄狗才陡然清醒,他呜咽两声,又嗅了嗅鼻子,掉头往灶房去。 大黄狗吃肉是生熟不忌,丛业将羊杂扔了几块过去。 大黄狗也是许久没吃荤腥了,蹲在丛业身边,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桑启常年不在家,米面剩的不多,更别提油盐作料了。 丛业不想浪费这羊肉,等大黄狗吃完,她揪着大黄狗耳朵,“带路,去小雅家。” 走前,她还剁了一块羊肉。 小雅第二回来找丛业时就跟她说了自家位置,再有大黄狗带路,一刻钟后,丛业停在梁家门口。 丛业敲了敲门。 来开门的是小雅。 见着丛业,小雅惊喜地扑过来,抱着丛业的胳膊,“嫂子,我还担心你,你没跟桑启哥吵架吧?” 小雅担心嫂子生桑启哥的气。 桑启哥又不像个会哄人的。 “没吵。” 小雅这才放心,她拉着丛业进门,喋喋不休地说:“嫂子,我娘正在烙饼,你吃了再回去,再给桑启哥带点回去。” 梁家灶房里,梁母听到动静,手上还沾着面粉,她出来,笑眯眯地看着丛业。 梁家一家都是和善人,是丛业两辈子难得遇到的善心人。 “桑启媳妇,你来的正好,锅里的饼快好了。”梁母就前几天去了桑启家一回,她对时落也是满心慈爱。 “婶子。”丛业真心实意地叫了一声,她将羊肉递给梁母。 “这羊肉你带回去自己吃。”梁母听了小雅的话,直到丛业会算命,对从业的态度并未变,她心疼地说:“你也不容易,这些都是你应得的,你别怕卢家找来。” “她要找来,婶子过去帮你骂她。” “多谢婶子。” 哪怕知晓丛业会算命,梁婶也没想过要丛业帮她算一卦。 不过她到底还是担心小雅的亲事。 她一边将锅里的饼子铲出来,一边不安地问丛业,“桑启媳妇,我家小雅真的会嫁给个坏东西?” “我家小雅的亲事你可得帮婶子掌掌眼。”梁婶拿了个饼子,不由分说地塞给丛业。 第二十一章 黑雾 丛业回院子时,不光拿了调料,手里端着个竹编的小篮子,里头放了十几块烙饼。 原本梁婶听闻桑启回来,想让桑启跟丛业来家吃饭,不过话到嘴边,看到丛业的脸,梁婶又改了主意。 人家小两口一个多月没见了,她还是别掺和,让小两口多说说话,感情自然就好了。 丛业不知道梁婶的‘善解人意’,她进门就看到桑启正坐在院子里的石桌前,手里摆弄着一个黑漆漆的圆盘。 将篮子放在石桌上,她拿走了五个,余下的朝桑启面前一推,说道:“梁婶给的。” 桑启扫了一眼还冒着热气的烙饼,很快收回视线。 等丛业烤好了羊肉出来,篮子还在石桌上原封不动,里头的饼子早没了温度。 她坐在另一个石凳上,捧着羊排啃。 这里的调料到底少了些,不过胜在羊肉鲜嫩,丛业很满足地大快朵颐。 半只羊下了肚,丛业打了个饱嗝。 吃饱喝足,又没有其他娱乐活动,最适合睡觉。 刚起身,大黄狗吐掉嘴里的羊骨,爬起来,跟在丛业身后。 “既然你主人回来了,以后就别跟着我了。”丛业回头看了它一眼,语气有些冷淡。 大黄狗这回似乎没听懂,丛业走,它仍旧跟着。 脚步顿住,丛业朝大黄狗招手。 等大黄狗靠近,她才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它耳朵,语气温和了些,神色却疏离,“别跟着我了。” 从很小时丛业就知道这世上没有永远,不管是人跟人,还是人跟动物,甚至是死物,都总有分开的一天。 所以分开时她从不伤感难过。 话落,丛业缓步进了屋。 最西面屋子里,耳朵灵敏的桑启不着痕迹地动了动眉头。 他手里还拿着方才摆弄的圆盘,修长的手指不知按动了哪个开关,轻微的咔嚓声后,圆盘一分为二。 若丛业在此,定然能认出这其中一般竟是一个罗盘。 此刻罗盘指针疯狂地摆动,最后两根通红的指针颤巍巍地指着桑启。 鼻尖发出一声冷哼,手略微使力,罗盘再次震动。 桑启随意将罗盘仍在桌上,低声说:“想抓我?” 明明安静地坐着,周围温度却逐渐冷冽,桑启破旧的衣摆也无风自动。 啪—— 罗盘指针掉落。 低头看去,睫毛颤了颤,桑启挥手,将罗盘扫落在地。 坚硬的罗盘竟瞬间被摔碎。 下一刻,一股黑烟自碎裂的罗盘底飘荡出来,黑雾渐浓,弥漫整个房间,也将静坐的桑启笼罩在其中。 长发无风自动,桑启似是无所觉,直到一双苍白的手摸上他的脖颈。 然,下一刻,嗤的一声,那双手快速缩回,手的主人发出一声尖利的惨叫,惨白的手逐渐化为黑雾。 手主人忙跪地,惨声求,“主子饶命,是属下僭越了。” 桑启坐着未动,身后的女人半边身子已经化为黑雾,她声音越发不安,“求主子放过属下这一回。” 女人只在刚开始惨叫一声,之后咬着唇,再不敢发出声响。 桑启终于施舍个眼神给女人,不知何时,他瞳仁已全然变成了黑色。 女人身形一僵,再不敢求饶,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点点变成了黑雾。 在尖叫声响起的刹那,正陷入浅眠的丛业倏地睁开眼,她坐直了身体,朝着声音来源处看去。 隔着墙壁,她自然看不到任何不对。 丛业好奇心不重,她顿了片刻,再次躺下,合眼,睡了过去。 翌日,天还未亮,丛业睁开眼。 她起身,打开窗户,望着夜空中明亮的星子,难得有些失神。 不知过了多久,西面屋子一声开门响动让她回了神。 丛业不动声色地看着换了一身衣裳的桑启背着背篓往外走。 原本趴在树下的大黄狗抬头,顿时精神,它呼哧呼哧喘气,往桑启靠,却又在离他还有些距离时停了下来。 全然不似平日里面对丛业时的黏糊。 桑启没给大黄狗一个眼神,径直打开门出去。 这人越发神秘了。 丛业想着她还是得早点走的好。 这几天她也琢磨了,一个女性在这个时代,想要赚钱不容易。 别人重生都会这个那个,再不济,还会个外语,就她,前世光顾着赚钱,到头来想想,一无所长。 方才看到桑启背着背篓,丛业想到个目前来说最有效的赚钱法子。 打猎。 她小时倒是曾有一段时间常在山上跑,对打猎不说擅长,打个野兔野鸡不在话下。 弓箭她不会做,只能先做个弹弓。 做弹弓,用牛皮筋做弹力索最好。 她先前虽然住在这里,除了睡觉屋子跟灶房,她没碰过旁的东西。 要想找牛皮筋,还得等桑启回来。 丛业撑着下巴,望着太阳一点点从东面升起,直到天色大亮,也没见着桑启回来。 丛业揉了揉胃,去了灶房,将昨天未吃完的烙饼重新在锅里热了一下。 吃到第二块,灶房门被推开,桑启进来,他将背篓放下,从里头拿出一小袋米跟一小袋面,除此之外,还有一块肥瘦相间的肉,及一小袋盐。 丛业看桑启将这些东西摆放好,又默不作声的出去。 丛业忙从锅里将最后一块烙饼摸了出来,追了出去。 “那个——”虽然知道这人的名字,突然这么叫还有些尴尬,丛业略显不自在,“你有牛皮筋吗?做弹弓那种。” 桑启停下脚步,回头,黑白分明的眸子盯着丛业看了一眼。 而后去了堂屋。 丛业看着手里能做起码十个弹弓的牛皮筋,忍不住咂舌,这男人恐怕是村里的大款吧? 她愿想拿饼子换牛皮筋,人家不要,丛业便将最后一块饼子囫囵吃了,再专心做弹弓。 弹弓做好,丛业问桑启借了刚才他背的背篓,出了门。 大黄狗也想跟着,这回丛业没拒绝。 这大狗能带路,在山上找猎物也要比她快的多。 来这里将近十天了,丛业终于进了山。 靠近村子的山上有人走出来的路,丛业跟在大黄狗身后往上走。 近处莫说野物,就是野菜都被挖光。 丛业没多停留,让大黄狗带她再往山里走。 大黄狗也有一个多月没来山上,这会儿得了空闲,一眨眼,窜进了树丛中。 很快,丛业就听到阵阵狗吠声。 有些急切,有些凄厉。 第二十二章 毒蜂 顺着狗叫声,丛业拨开前方的藤蔓枯草,朝前去。 越靠近,大黄狗的叫声越刺耳。 丛业加快速度。 当看到大黄狗,哪怕再淡定,丛业也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我去! 只见方才还欢快摇尾巴的大黄狗脖子上正被一根藤蔓绕着,藤蔓活了一样,越收越紧,大黄狗叫声由方才的凄厉也逐渐微弱。 丛业从背篓里拿出镰刀,用力砍断藤蔓。 这藤蔓看着细,丛业用尽了力气,却也只能伤它们分毫,眼看大黄狗气息微弱,眼中有泪光闪烁,丛业心疼了一下,她双手握住镰刀,用尽所有力气,一下下砍向藤蔓。 平日里用手就能扯断的藤蔓仿佛被变成了钢筋铁骨,丛业顾不得观察这不合常理的事,她吐出一口气,停下动作,顺着藤蔓的枝条往下看,须臾,她在大黄狗的身后找到藤蔓的根。 丛业立马起身,悬着镰刀,用力朝藤蔓的根砍去。 这回竟然一下就砍断了根。 没了根,原本活了似的藤蔓用力收紧,又骤然松开。 大黄狗摔倒在地,已是进气少出气多。 丛业忙扯下它脖子上的藤蔓,按压它的肺部。 一阵呛咳后,大黄狗长大嘴,大口喘息。 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大黄狗这会儿也没了活跃劲儿,它将脑袋搁在丛业脚边,眼睛要闭不闭,没力气起身。 丛业安抚地揉着大黄狗的脑袋,眼睛却警惕地盯着地上的藤蔓看。 她确定刚才自己不是眼花,绕在大黄狗脖子上的藤蔓在动。 而且自己砍藤蔓用尽了所有力气,藤蔓却没伤到分毫,砍它的根,却又轻而易举。 纵使不怕死,可刚才那一幕还是让丛业头皮发麻。 这不会是个玄幻世界吧? 等大黄狗呼吸平缓下来,丛业才挪过去,想要将藤蔓拽过来。 汪—— 大黄狗嘶哑地叫了一声,它咬住丛业的裤脚,不让她碰藤蔓。 “我没事。”丛业温声解释,“我就看看。” 大黄狗还是怕,丛业干脆只挪着一条腿,一点点挪近藤蔓,她先试探地碰了一下藤蔓上的叶子。 才砍断,叶子竟有些蔫了,软趴趴地落在丛业的手里。 “你看,死了。”丛业将藤蔓递到大黄狗面前,让它看清楚,“它不会再伤到你。” 大黄狗嗷呜一声窜了起来,一口咬住藤蔓,两只爪子按住另一边,将藤蔓扯成一节一节的,才罢休。 丛业捡起被大黄狗扯断的一节藤蔓,用手掰,一声脆响后,藤蔓轻易被扯断。 大概已经接受了,再诡异的画面,丛业也能平静。 她连着掰断了好几根,都是如此。 “这山上一直这样不对劲?”丛业捏着大黄狗的耳朵问。 大黄狗自然不会回她。 扔掉藤蔓,丛业拍拍裤腿,起身,对大黄狗说:“走了。” 大约是亲口咬断了藤蔓,刚才还有气无力的大黄狗又回到了生龙活虎。 不过到底还是心有余悸,大黄狗这回没有再带头往山里跑,它就跟在丛业身侧,警惕地观察四周。 又走了约莫一个小时,丛业再没有遇到古怪的事。 大黄狗还逮了只野兔,丛业找了不少木耳。 最后二人停在一棵栗子树下。 丛业仰头看。 靠下方的栗子已经被敲的差不多,只有上头还有一些。 丛业舔了舔嘴唇,想到以前吃的栗子烧鸡,肚子又饿了。 她放下背篓,脱了外衣,包住脑袋,拿着镰刀,麻溜爬上树。 所谓站得高看得远,丛业还没来得及敲栗子,就看到远处有两人,不要命地往这边跑,还边跑边喊。 丛业皱了皱眉,低头看绕着树跑圈的大黄狗,又从树上爬了下来。 她带着大黄狗朝旁边避开。 一人一狗藏在坡下草丛中,静等着上方的人经过。 惨叫声越发近了。 旁边的大黄狗身体僵直着,喉间发出低吼,丛业安抚地顺着大黄狗的背,不错眼地看着前方崎岖的山路。 眼看那二人将要从眼前飞奔过去,却在这时,靠丛业这边的一人腿脚软了一下,整个人扑倒在地。 同伴试图将他拽起来,这人倒抽一口气,看向自己歪在一边的脚踝,摇摇头。 “你,你快走。”倒地的男子甩开同伴的手,“你留下也得死。” 同伴哽咽,“张哥,那你怎么办?” “我今天命就该绝在这。”张哥又推了同伴一把,他苦笑一声,“回头还要你多照看照看我的婆娘跟孩子了。” “张哥,你放心,以后小闯就是我亲儿子。”同伴抹了一把脸,不停道歉,“都怪我,要不是我非要进去,就不会惊动里面的东西,张哥,我对不住你。” 张哥也说不出来原谅的话,他催促同伴,“你走吧,我脚崴了,跟你一起也是拖累你。” 同伴只能松开手,再看张哥一眼,而后撒腿就跑。 丛业微微抬头,并未发现后头有东西追来,她没轻举妄动,轻拍了大黄狗一下,慢慢往下腿。 连同伴都弃这人不顾,她当然不会多管闲事。 大黄狗也跟着往后挪。 咔嚓一声,惊动了张哥。 丛业低头看,是大黄狗后退的时候压断了一根树枝。 四目相对,张哥问:“你是哪家的?怎就一个人上山了?” 不等丛业回,张哥又着急地开口,“你快些走,后头有毒蜂追来了。” “毒蜂?” 张哥挪着腿,往路另一侧退,边解释,“那毒蜂没藏在树上,是藏在一个洞里,我们一共三人上山,小陈非要进洞,说会有野鸡野兔藏在洞里,却惊动了毒蜂,老杨被毒蜂蛰了,当时就没气了。” 张哥不敢回想刚才老杨被毒蜂围攻,蛰咬,连几息时间都没挺过。 丛业站起身,领着大黄狗往下跑。 若是毒蜂来了,她藏的再隐秘都没用。 还是一个字,跑。 张哥没指望一个妇人能救下他,只是他也不能就这么躺在路上等死,他忍着脚踝剧烈疼痛,往另一侧路下走。 只是他一只脚使不上力,才走两步,整个人重心不稳,一头栽了下去。 第二十三章 古怪的树林 那人甚至来不及叫唤一声就没了动静。 丛业已下到半山坡,她回头看去,路上已空无一人。 大黄狗咬着丛业的裤脚,想将人拖下去。 顺着大黄狗的力道,丛业又往下走了几步。 毒蜂应当是怕烟跟火,只是在这树林里,是万万不能点燃枯枝的。 看来要想活命,只能跑。 又往下走了几步,丛业还是停了脚。 她叹口气,拍拍大黄狗,“你先回去。” 大黄狗呜咽,蹭着丛业的小腿,就是不离开。 “你别以为自己毛厚,毒蜂就咬不透你。”丛业用力揉了揉大黄狗的脑袋,语气郑重,“快些下山吧,多死你一个也是白死。” 大黄狗还是不动,它抬头,眼里尽是不舍。 丛业笑了一下,没忍住,用力捏了一下大黄狗的脸,“我上辈子活了二十多年,没一个朋友,也从不养宠物,没想到才来这里没几天,就能得你真心相待,那这几天也没白活。” 话音一转,丛业用力推了一下大黄狗,“我们就是萍水相逢,没必要生死相依,你本也不是我的狗,快走。” 大黄狗咬住丛业的裤腿,就是不走。 丛业脸沉了下来,“滚。” 大黄狗盯着丛业眼睛看,最终还是松了嘴,一步三回头地往山下走。 大黄狗自己离开,速度就快了许多。 等确定大黄狗再没回头,丛业这才转身,往上走。 等她找到张哥时,对方正仰头看着上方被树木遮挡的天空,一脸等死的表情。 听到动静,张哥歪了歪头,看向丛业,他惊诧地问:“你咋回来了?毒蜂快来了,你赶紧跑吧。” 丛业不吱声,走到张哥身边,蹲下,看着他的腿,“断了?” 张哥点头,苦笑,“一只脚骨折,一直腿断了,我是走不了了。” 不过丛业能过来看他,张哥还是很感动,他就更不愿丛业白白死在这,张哥手费力地摸到自己怀里,他拿出一根银簪子,递给丛业,“方才我忘了让他将簪子拿给我家孩子他娘了。” “后日就是她的生辰,她嫁给我这么多年,一直都过的苦日子,我也从没买过首饰给她。”提及自己的婆娘,张哥脸上带着笑,“我婆娘人好,能娶到她,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只可惜我不能陪着她过一辈子。” “你回头帮我跟她说一声,以后要是遇着好的了,就嫁了吧。” 自打生了儿子后,孩子他娘的身子就一直不好,孩子还小,让她一个人带着孩子恐怕是难过,张哥也舍不得她劳心劳累。 “闯子就给我爹娘带吧。”张哥又说。 丛业试了试他的腿,“回头你自己跟她说。” “妹子,要是能活着谁想去死?”张哥叹口气,转而又催促丛业,“你快些走,那些毒蜂跑的很快,等追上你就走不了了,妹子,你有这份心,我实在不知道怎么谢你。” 丛业看了他一眼,“等你出去后,再谢不迟。” “最好是给银子。”她又补充了一句。 张哥原本苦着一张脸,闻言,忍不住笑道:“行,要是能活,我把我所有家当都给你。” 虽这么说,张哥却没想过自己真能活下来。 丛业认真点头,“我暂时住在响水村,到时候送去就成了。” 她起身,直接抓着张哥的胳膊,将人拉着做了起来。 “虽然腿脚重要,命更重要。”丛业盯着张哥骨折的脚踝看了一眼,“试着走走,我可能背不动你太久。” “不用,真不用。”张哥想挣扎,只是丛业看着瘦弱,力气却不小,他怎么都挣脱不开,只能看着丛业一把将自己摔到背后,背着往下走。 若是再挣扎,只会给丛业增加负担,张哥只好俯在丛业背上,骨折的那只脚一下一下点着地,尽量给丛业减轻点负担。 “妹子,咱们这是要去哪?”眼看丛业还往下走,张哥忍不住问。 “溪水。” 方才上山的时候她看了,山的右侧有一条小溪,水不算深。 张哥眼睛一亮,“对啊,妹子,你可真厉害。” 只是刚说完,张哥又沉默了,满脸的喜悦也退了下去。 他脚下一个用力,丛业不得不往后仰,差点砸在张哥身上。 “妹子,我还是不能走。”张哥愧疚地看向丛业,“要是我走了,那些毒蜂就得跑去村里,村里的人就危险了。” 丛业何尝没想过,她冷笑,“你就是把自己送到毒蜂嘴里,毒死了你,它们照样去山下。” “那,那也总比我自己逃跑强。”张哥是个善心人,若是全村的命来换他一个人的性命,他肯定是不愿意的。 丛业吸了口气,咬牙问他,“你以前常来山上?” 张哥不明白丛业为何这么问,他点头,“隔三差五就来。” “以前有没有遇到过毒蜂?” “那倒没有。”张哥想了想,摇头。 “那有没有听说过其他被毒蜂毒死人的消息?”从业又问。 “没听说过啊。” “我猜毒蜂极有可能不会出这林子。”丛业说。 “为啥?” 丛业也说不上来为何,她只是觉得毒蜂若真无差别攻击的话,不会等到今日被惊动才倾巢而出,毒性那般强,别说响水村的人,就是周围其他几个村子里的村民恐怕也得死光。 “这林子有古怪。”想到方才突然活了的藤蔓,再到这暴起的毒蜂,丛业觉得这林子肯定有不对劲之处,她问张哥,“你可见过能游动的藤蔓?” 张哥奇怪地反问,“藤蔓怎会游动?” “我只见过爬上树的藤蔓,不过那得好几年才能长满整棵树身。” 既然对方没遇着,丛业也不欲多说,省的吓到这人。 “先不管旁的,自己活着要紧。” 若不是看出张哥是个好人,丛业也懒得帮他。 还有一点,丛业有些惊讶。 前些日子她只能看到旁人的死因,就在方才,她看张哥时,不光看到了张哥死因,竟还能看到他身上发生的一些重要的大事。 丛业不知道是张哥一个人这样,还是她再看所有人都会这样。 不管如何,张哥就不能死。 第二十四章 你男人? 也不知是丛业说服了他,还是他放心不下妻儿,生出了想要活下去的强烈愿望,张哥不再拒绝,他也不用丛业背了,自己拾了根木棍,拄着棍,拖着一条腿,往下走。 嗡嗡嗡。 毒蜂闻着人味,朝这边涌过来。 虽还未到跟前,丛业跟张哥都听到了动静。 丛业回头看,哪怕有草木遮挡,仍旧能看到后头黑压压的一片。 她瞳仁一缩,脚步更快。 “妹子,你,你先走。”张哥不想拖累丛业,他拨开丛业扶着他胳膊的手,“我能跟上你。” “那成。”张哥语气坚定,丛业不再劝,她松开手,大步朝下跑。 张哥用力拍了拍狂跳的心口,顾不得腿上传来的钻心疼痛,一瘸一拐跟着往下走。 毒蜂更近了。 丛业到最后几乎是飞奔而下,腿上脚上都被石子树枝戳破,她像是觉察不出疼痛,步子一下一下跨的很大。 直到看到前方的溪水。 溪水只有不到两米宽,丛业整个人扑下去,顺手将方才奔下来时拽的一根空心草放入嘴里。 落水后,寻了一处水深之处躺着。 濒死之际,人的潜力当真是无穷的。 张哥竟然只比丛业慢了几步。 他学着丛业,找到另一处深些的水沟,也直挺挺躺了下去。 张哥却没跟丛业一样顺手拽根通气的草颈,他憋了几息,就忍不住,猛地扬起脸。 只是他还来不及大喘气,几只毒蜂扇着翅膀朝他冲来。 张哥往后一仰,咚的一声又砸进水里。 毒蜂越聚越多,都悬在张哥上方,试图攻击他。 有几只冲势太大,直接栽进水里,毒蜂扑腾着,试图飞起来。 只是翅膀沾了水,有些重,飞的费力,很快又接二连三的掉入水中。 片刻后,只有两三只毒蜂死里逃生,扇着翅膀飞远了些,余下的毒蜂挣扎着,顺着水流,边打着旋,边朝丛业飘去。 丛业勉强将眼睛睁开道缝,看着毒蜂从自己面上飘过。 有前车之鉴,余下的毒蜂不敢贸然朝水里冲,却也盘悬着不甘心离开。 张哥胸口憋疼的厉害。 他知道自己要么淹死,要么被毒蜂蛰死。 不待他权衡,他已经受不住肺部的憋疼,正要不顾一切从水里冒出头,突然一只手抓住他的肩头。 方才只顾着憋气,他没注意丛业挪到他身侧。 丛业将手里另一根空心的草茎给了张哥。 张哥忙接过,放入口中。 虽然草颈不能让他大口呼吸,到底还是能吸入些气息。 等缓过劲来,张哥才感激地拍了拍丛业的胳膊。 丛业注意力却都在上方。 毒蜂一直试图攻击张哥,她小心移开,发觉毒蜂并未攻击她。 丛业回到方才躺着的水坑处,她稍稍冒出头。 她动静不小,毒蜂有察觉,却只有三两只试探着往这边飞,其余的仍旧紧紧盯着张哥。 若毒蜂一直不走,这么躺着也不成。 丛业又往前方挪了挪,她得上岸。 她刚动弹,远处传开狗吠声。 丛业呼吸重了一下,她皱眉,不明白大黄狗为何要回来。 很快她发现回来的不光是大黄狗,还有手里拿着火把的桑启。 桑启身上的装扮又换了一身,这回没有背篓,手上倒是多了一根麻绳。 看到丛业直挺挺躺在溪水中,桑启眼皮一跳,不知想到什么,嘴角忍不住勾了一下。 他没急着救丛业,反倒还有闲情观察毒蜂。 狗叫声惊动了毒蜂,一部分朝桑启攻击。 这人站着不动,待毒蜂靠近,他才飞快地挥动火把。 大片毒蜂被火烧死,扑簌簌地往水里掉。 丛业不知道这些毒蜂进水里会不会还有毒素流出,她忙起身,往另一边爬。 看丛业还活着,大黄狗叫的更起劲,尾巴甩的跟风火轮似的。 有大黄狗吸引毒蜂,丛业安全许多,她费力将张哥拖出水面。 张哥涂掉嘴里的草颈,大口喘气,害怕将毒蜂引来,只能忍着咳,脸都憋紫了。 等缓过气,他才气息不稳地问丛业,“他是你男人?” 张哥认识大黄狗,大黄狗带个男人过来,张哥理所当然觉得桑启跟丛业是两口子。 丛业没吱声。 张哥自顾自说:“你男人想的真周到。” 张哥转而又有点担心,“毒蜂太多了,你可得让他小心些。” 丛业神色莫名,说的不带一丝感情,“放心,他死不了。” 能一眼看出她是鬼的,这男人可不简单。 这话在张哥听来就是丛业对桑启的信任,他还呵呵地笑,“你们感情真好。” “您是从哪里看出我跟他感情好的?”丛业连假笑都懒得做了。 张哥挠头,“毒蜂多危险,碰到就是个死,他不怕被蛰,来救你,对你可真好。” 话落,他还强调,“妹子,你没嫁错人。” 丛业不知道这个善心的张哥竟然还是个话痨,想法也天真。 未免张哥继续胡思乱想,丛业打断他的话,问:“你这辈子经历过让你印象深刻的事都有哪些?” 张哥愣了一下,不明白丛业无缘无故为何有此一问。 “我会算命。”谎话说多了,就跟真的一样,丛业没有丝毫心虚内疚。 “真的?”张哥虽然问,可眼睛发光,显然是信丛业的话,他又想的多了,“妹子,你是不是算到我有危险,才来救我的?” 张哥感动的都想给丛业磕个头。 “哥,在今天之前我不认识你。”丛业提醒他。 虽离得远,桑启耳力却不错。 听到二人的对话,桑启眼睫一颤。 丛业没注意桑启的异样,她注意都在张哥身上。 她想验证一自己在张哥身上看到的到底是不是真实发生过的。 张哥嘿嘿笑,他也不恼,说道:“要说我记得最深的是,那肯定是我娶你嫂子这事了。” 说到这里,张哥又一阵心疼,“你嫂子前头有个定亲的人,只是在成婚前一月,那人得了急病去了,你嫂子就成了望门寡。” 可望门寡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她娘家还有兄弟姐妹,她在家中多受排挤。 有一回被嫂子挤兑,实在忍不住了,跑到后山,想吊死自己。 张哥恰好经过,将人救了下来。 第二十五章 药死 丛业在张哥脸上看到的其中一幕就是他娶亲的那一日。 张哥黝黑的脸上布满了红晕,高兴的走路都不稳了。 丛业的下一句将张哥从成亲的回忆中拉了回来,她问:“你记忆深刻的第二件事是嫂子生孩子?” 张哥跟找到知己似的连连点头,“你说的没错。” “那几年家里太穷,也没让你嫂子吃上好的,你嫂子生孩子时胎位不正,她跟孩子差点没挺过来。”若说成亲是最美好的回忆,那婆娘生孩子那一日就是他最不愿回忆的。 丛业确定自己当真能看到张哥身上发生的让他记忆深刻的事。 她按了按眉心,意识到看得多,也更容易疲累。 “张哥,以后尽量别来山上了。”丛业提醒他。 张哥的死因便是被毒蜂蛰的。 张哥心有余悸,“那我肯定再不敢来这里了。” 死里逃生,他自然不敢再踏足。 在小溪对面,桑启还在挥着火把。 大黄狗站在他脚边,冲着丛业摇尾巴,担心会引起毒蜂注意,大黄狗这回没叫嚷。 丛业刚要收回视线,桑启突然侧头,看向她。 也不知道是不是丛业的错觉,她感觉对面这人看她的眼里竟有气愤,似乎下一刻就会把火把扔进水里。 不自在地转开眼,丛业 《人人都说我是死神》第二十五章 药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六章 可怜可恨 小雅刚说完,大壮过来了。 身后还跟着一群看热闹的村民。 小雅还想拽着丛业去她家,“嫂子,咱们快走,大壮他这么壮实,你不是他对手。” 小雅也不是没想过找桑启帮忙,方才桑启回来后,小雅跟桑启说了,桑启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就进了屋,之后再未出现。 大壮已经在村民的指引下,朝丛业走来。 小雅虽然怕,还是软着腿,伸着胳膊,挡在丛业身前。 大壮比小雅高一个头,身形也有小雅两个大,小雅仰头,声音结巴,“张,张婶的事跟嫂子无关,你不能找嫂子。” 虽然没做过活,可大壮的体型在这了,他抬手,想拨开小雅。 人还未碰到小雅,就被一只纤细的手挡住。 丛业抬头,“你想如何?” “我娘死了,你得负责。”没想到丛业这么好说话,大壮哽了哽,又说:“你得赔我十两银子。” 丛业看了他半晌,感叹一句,“你们不愧是母子。” 大壮不明白丛业为何由此一说,他拧着眉毛,凶狠地瞪着丛业,“你要是不给,我就把我娘拖到你家,我让你下半辈子都不好过。” “你,你怎么能这样?”小雅气红了眼,“嫂子肯定好心提醒过张婶,是她自己不当回事,如今出了事,那,那也怪张婶自己。” 在小雅眼中,丛业是再善良不过的人了。 大壮却有自己的逻辑,“她没有跟我娘说清楚,就是她的错,就是她害死了我娘。” 张婶在卷韭菜大葱之前还跟儿子说笑话似的将丛业对她说过的话告诉儿子。 那时张婶还骂丛业多管闲事。 “呵——”一声冷笑惹的周围人都看过去。 来人是梁树。 “大壮,你别欺人太甚。”梁树走到丛业跟小雅跟前,他隔开大壮,“村里人都知道嫂子会算命,难道嫂子要算出你明天就死,你是不是做鬼也要找嫂子算账?” 丛业看了梁树一眼,觉得这小子可能也有算命的天赋。 在大壮走近时,丛业已经看了他的死因。 看面相,这人恐怕不会活太久。 原因让丛业侧目。 这人是被活活饿死的。 丛业猜也知晓,这大壮习惯了他娘的伺候,他娘死后,他爹又躺着不能动,恐怕媳妇也得跑,留下同样等着张嘴吃饭的虎子,大壮起初倒是能照看过老爹跟儿子几天,可他终究是没耐性的人。 家破人亡是这家必然的结局。 大壮气的脸上横肉都在抖,他硕大的拳头直接砸向梁树。 梁树虽然不壮实,却胜在灵巧。 他躲开大壮的拳头,同时还将小雅拉开。 一拳落空,大壮更恼,“梁树,你别给脸不要脸,我找她,又不是找你,你强出什么头?还是你跟她有一腿?” 梁树脸冷了下来,眼神也格外凶狠。 丛业是他妹妹的救命恩人,梁树是打从心底里尊重丛业,他怎会允许大壮玷污丛业的名声? 大壮再攻击过来,梁树不再躲避,反倒举着拳头迎了上去。 大壮的拳头砸在梁树的肩头,梁树则一拳砸在大壮的侧颈。 侧颈是弱点,大壮疼的嗷嗷叫,整个人往后跌,重重摔在地上。 丛业甚至都能感觉出脚下在震动。 眼看大壮好半天没爬起来,梁树活动了一下双手腕子,嘲讽,“你就这本事还来讹人?” “哥,他要嫂子十两银子。”小雅小声说。 梁树额角青筋跳动,“把你切拜切吧卖了都不值十两。” 大壮总算费力地爬起来,他朝梁树冲过来,“我要打死你!” “嫂子,你往后站。”梁树还有空闲叮嘱丛业。 丛业视线在梁树身上多停了片刻。 看来张哥不是特例。 丛业能看到梁树身上发生的让他记忆深刻的画面。 这画面没有今日这一出。 丛业后退。 等大壮靠近,梁树飞起一脚,直接踹中大壮的腹部。 大壮疼的脸扭曲,他退后两步,这回没倒。 “大树,大树,你别动手。”一道苍老粗噶的声音打断了梁树的运气。 两个年轻人抬着一个门板过来,门板上坐着一个瘦骨嶙峋的老人,老人眼睛浑浊,浑身颤抖,还未靠近,就不停朝丛业道歉,“桑启媳妇,你别生气,你别怪大壮,大壮他就是伤心,一时没想开。” 丛业打量大壮,“我倒是不觉得他多难过。” 伤心是有,更多却是彷徨不安。 大壮爹却一心都扑在儿子身上,见儿子侧颈红肿一片,身上还有脚印,心疼的只唤儿子。 大壮却不看他爹一眼,只恨恨地看向丛业跟梁树,嘴里不停念叨,“我要打死你,我要打死你!” “大壮,你跟爹回去。” 大壮充耳不闻。 等两个年轻人将老人抬到大壮跟前,他伸手,想拉住儿子,却被大壮狠狠甩开手。 大壮粗声粗气地呵斥他爹,“都怪你没用,娘都白死了!” “你给我等着,我告诉我姐跟我姐夫了。”大壮又威胁梁树。 梁树又冷嗤一声,“我好怕。” 张婶对大壮太偏爱,几个姐姐在家时啥活都干。 最让村里看不上的是张婶只因大壮想吃肉,家里没银子,便将大女儿卖了。 唇亡齿寒,另外几个姐姐又怎会不心寒? 她们成亲后,都极少回娘家。 大壮定然是找不到帮手的。 “大树,我家大壮不懂事,你别跟他计较。”大壮爹缓过劲,又朝梁树示弱。 大壮爹明明跟梁父差不多年纪,可看起来却要老上十多岁。 虽然不赞同大壮爹对儿子百依百顺,可这是人家自己事,梁树也不好多说。 “张婶的是与嫂子无干,只要他别讹嫂子,我就不打他。” “老婆子的是跟桑启媳妇没关系。”大壮爹点头。 不待他多说,大壮突然凶狠地冲向他爹,将他爹用力一推。 老人一头栽在地上,血很快流了满地。 丛业闭了闭眼。 周围一阵糟乱。 大壮这一出太突然,梁树反应过来后,忙错身,挡住小雅的视线,又担忧地看向丛业。 “嫂——” 话还没说完,一声狗叫传来。 桑启出现在门口。 第二十七章 算命不是简单事 桑启脸上似有不耐。 原本吵闹的场景瞬间定格。 就连吵嚷着找茬的大壮都不自在地缩了缩脖子。 虽然桑启从未欺负过村里人,可村里有人看过他射杀野物时的凶狠,还有那双平静幽深的眸子,多看一眼都让人浑身发冷。 莫说大壮了,就是年长的村民都不敢跟这样的桑启对视。 梁树面朝着桑家的院门,他第一眼看到桑启,眼睛发亮,朝桑启挥手,嗓门清亮,“桑启哥,你可算来了。” “大壮欺负嫂子。”梁树似乎没看到桑启脸上的不悦,扬声告状。 大壮肥硕的身子可见地抖了一下。 桑启的视线在众人面上扫过,又在丛业脸上多停留了片刻,才问:“发生了何事?” 梁树已经从小雅口中了解了事情经过,他就当着大壮的面,添油加醋地说了大壮多欺负人,丛业多良善多无辜。 丛业听完,恨不得摸摸自己头顶,看她头顶是不是有一圈圣光。 接触了对丛业的吹捧,梁树说:“桑启哥,你要替嫂子做主。” 虽然知晓梁树是好心,丛业仍旧不适应有人为她出头,替她做主。 “我自己来。”丛业对桑启说。 桑启收回视线,却没离开。 “桑,桑启哥,我娘死了。”大壮觉得自己的双腿都快支撑不住身子,他想走都迈不开步子,只能求救地看着他爹。 “死,死了。”见大壮爹没有动静,方才抬着他过来的年轻人手探到大壮爹鼻子下,下一刻,脸色巨变,“大伯没气了。” 大壮只觉眼前一黑,他后退两步,跌坐在他爹身侧,随即抬手。 手心血红,一片黏腻。 大壮惨叫一声,不停后退,可总能对上他爹一双死不瞑目的眼。 “哥,你杀了大伯。”年轻人气愤地指责大壮。 “我,我,我不是有意的。”大壮不敢看他爹那双合不上的眼,他本能要将错处推到别人身上,“都怪你,谁让你将我爹抬过来的?要不是你,我爹怎会死?” 年轻人不敢置信地看向大壮,“是大伯听说你过来找人麻烦,让我抬他过来的,大伯去世跟我有什么关系?” 大壮却不听他的,“你不将我爹抬过来,我爹就不会死,你害了我爹。” 年轻人气的直喘粗气,他愤恨地站起身,再不管大壮。 大壮环顾一圈,想找出为他说话的村民。 凡被大壮看过的村民都不自在地转开脸,却没人多说一句。 他们也怕说多会被大壮缠上。 到底还是梁树看不下去了,他催促,“你赶紧将你爹背回去。” 大壮朝他爹伸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 梁树分明看到大壮脸上的惊怕。 “他是你爹,你还怕?”梁树恨不得给他一脚。 这大壮可真不配为人子。 大壮咕哝,“是我爹,那也是个死人,你不怕你来。” 梁树都被气笑了,“他是你爹,又不是我爹——” 说到这里,梁树忙呸呸两声。 他才不会气死他爹呢! 有村民实在看不下去,上前,对大壮说:“赶紧跟我一起,把你爹抬回去。” 无论如何,死者为大,总不能就让大壮爹这么躺着。 大壮再不想,被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也不得不爬起来,别着脸,将他爹抬走了。 有些村民跟着大壮离开,有的还在原地,对从业算命这事更感兴趣些。 “桑启媳妇,你真能算命哪?”有人忍不住,先问。 丛业点头。 那妇人忐忑又期待地朝前走几步,“那你能不能给我算算?” “我给卦金。”她又补充一句。 “成。”丛业没犹豫。 既然能看人生死,没道理不用。 不过她也不能占人便宜,“你要是觉得我算的准,就多给点,要是算不准,就少给点。” “不给也行。” 妇人上前来。 小雅拉着梁树退到旁边。 梁树兴致勃勃地看着,他听说丛业会算命,还没亲眼见过。 妇人走过来这几步路,丛业暗暗观察,等她靠近,丛业先一步开口,“你在寻一样东西。” 妇人身形一滞,既然惊喜地连连点头,“没错,我——” 话才起个头,妇人又顿住,周围都是竖着耳朵听的村民,她不敢说出来,怕万一事情解决不了,反倒是害了她男人。 丛业看得到妇人身上发生的大事,最近也是记忆最深的便是她男人弄丢了典当行的一件金钗。 妇人丈夫在镇子上典当行做伙计,负责打扫典当行后头摆放典当品的屋子。 那日她丈夫打扫时不小心扫落了一个首饰盒,他忙去捡,可却如何都找不到首饰盒中的物件。 掌柜的说首饰盒中是前些日子有贵人来典当的金钗,贵人还说过会在三月后来赎。 还有不到半月就是三月之期。 她男人找遍了所有角落,却不见金钗。 掌柜的却不听他辩解,限他七日之内将金钗还来,否则就要报官。 他们穷苦人家,哪里赔得起金钗? 夫妇二人整日唉声叹气,她男人听闻坐牢都会被刑讯审问,好几次都想寻死。 丛业与妇人站在角落,确定无人听到,妇人便哽咽道:“妹子,我男人是个老实人,不可能偷的,那掌柜的非说是他昧下了,还说那金钗要值百两银子。” 百两银子,在他们看来就是个想都不敢想的数目。 丛业有些头疼,看来是她托大了,算命哪有那么容易。 不过既答应,她也总要试一试。 “我得先看你丈夫。” 妇人有些为难,“他,他醉了。” 在事情发生当日,掌柜的就辞退了她男人,她男人想再去屋里找找那金钗,掌柜的却不允,男人心里愁苦,也求救无门,只能借酒消愁。 妇人怕男人寻死,也就任由他喝。 “我与你去一趟。” 妇人自然求之不得,“好,好。” 去之前,丛业先让小雅跟梁树回去,等她处理好了,再去寻小雅。 路过院门口,桑启仍旧站着,丛业低声与他说,“谢了。” 桑启眸子闪了闪,没应,转身进了院子。 当看到男人第一眼,丛业脑中出现的画面就是他在牢中忍受不了刑讯,用破瓷片割破自己手腕的一幕。 第二十八章 不值得救 妇人快步上前,喂了男人一碗水,待男人费力地睁开眼,妇人忙说:“这是桑启媳妇,她会算命,当家的,让桑启媳妇给你算算,看能不能找到金钗。” 男人却一脸颓败,他满脸愁苦,挥开妇人扶着他的手,语气满是责怪,“你怎么把这事跟人说了?” 要是让人知晓,还不知怎么笑话他。 妇人嗫嚅,“我就是想帮你。” “你能帮什么?”男人越发不耐,“你就别给我添乱了,该干啥干啥去。” 话落,男人又摸向一旁的酒坛子。 “但是桑启媳妇真的能算命。”妇人还想解释,“我都没说,是她自己算出来的。” 男人却不信,“我怎不知村里还有这号能人?” 若这小媳妇真会算,早该被富人请去了。 “妹子,你别介意,他就是太着急了,不是有意说你。”妇人怕丛业掉头走,忙小声解释。 丛业不置可否。 妇人转而又小心劝男人,“当家的,桑启媳妇来都来了,就让她算算,万一真能找到呢?” 男人心想也对,便对从业说:“那你给我算算,要是真的能找到金钗,我肯定好好谢你。” 在镇子上做工,日日迎来送往的,男人也学会了虚与委蛇。 自进门后,丛业就一直沉默。 待看到男人记忆中深刻的事,她心里生出更多反感。 这男人根本不似他妻子口中描述的那般老实。 掌柜的并未冤枉他。 他偷盗过典当行里的典当品,不过不是金钗,而是一个成色一般的玉镯子。 那玉镯子还是早些年有客人典当的,一直未来赎回,玉镯成色一般,掌柜的就一直将盒子放在角落,男人早惦记上了。 他拿着这玉镯子去了勾栏院,将镯子给了他在里头相好的。 不光如此,这男人还跟那相好的商量除掉自己的婆娘跟孩子,好娶这相好的。 男人好面子,若是将相好的直接带回来,纵使自家婆娘愿意,村里人也会指指点点,再有,他岳父岳母就这一个闺女,对这闺女一直爱护,他能在典当行当伙计,也是岳父托人找的关系。 他不想但一个忘恩负义的名声。 只是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就出了丢金钗一事。 见丛业一直不开口,妇人焦急。 “妹子,你能不能算出金钗在哪里?”妇人不知道自家男人曾打算杀了她,还一心为男人着想,“妹子,我家当家的一向本分,就是再给他个胆子,他也不敢拿那金钗啊!” 男人抹了一把脸,说话时吐出阵阵酒臭味,“是啊,掌柜的对我一向赏识,我怎会做出对不起掌柜的的事?” 丛业厌恶地转开脸。 “妹子,你一定要救救我们一家子啊,孩子他爹要是出事,我跟孩子也活不下去了。”说到伤心处,妇人哀哀地哭。 看到妇人真心实意地为他着想,男人心下感动,他握着妇人的手,“芸娘,能娶到你,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这话是勾栏院里那相好的与他说过的。 妇人果然感动的涕泪横流。 夫妇二人抱头痛哭。 丛业被恶心的不轻,她不客气地打破这一出虚假的温情,“他不值得救。” 哭声戛然而止。 待二人看过来,丛业又说:“我就是能救,也不会帮你。” 妇人不明白丛业的话,才要问,男人先暴怒,他鼓着双目,瞪向丛业,“你这话是啥意思?” “就你想的那意思。” 男人还想开口,丛业只吐出两个字,“玉镯。” 男人扭曲的面孔凝滞,瞳孔闪烁,心虚至极。 “妹子,什么镯子?”妇人一头雾水,不知道丛业跟男人在打什么哑谜。 男人神情慌张,他推了一下妇人,“没甚,没甚,你快去做饭,我饿了。” “可是算命——” “我不算。”男人厉声拒绝,“算命也找不到金钗,我明天再去求求掌柜的,我没拿金钗,就是,就是掌柜的告官,我,我也不怕。” 男人嘴上说的不惧,语气却能听出颤意。 妇人总算被哄着去灶房。 丛业也没想多呆,他要转身走时,男人拦住她的去路,“你听谁说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绕过男人,丛业往外走。 “你能不能别告诉芸娘。”男人突然转了话音,哀求道,“因为金钗的事,芸娘已经好几夜未合眼了,她要是知道,知道那事,肯定伤心。” 在金钗丢了后,他曾找过那相好的,可对方竟避而不见,他心里有鬼,又不敢大闹,在勾栏院外等了两天,才看到他那相好的被一顶小轿抬了回来。 那一刻,男人才知道何谓‘女表子无情’。 两厢对比,他才知道芸娘多好。 他也暗暗决定,以后好好对芸娘。 丛业毫不掩饰自己对男人的厌恶,“到了这时,还不忘拿她做借口。” 再懒得跟这男人说话,丛业大步离开。 “妹子,你这就要走了?”妇人追出来,“那金钗——” “我无能为力。” 妇人只能眼睁睁看着丛业走远。 看到许多糟心事,丛业心情难免受影响。 她脸色沉冷,回去后,一连喝了两大碗水,才好些。 大黄狗靠在丛业脚边,比平日要安静。 “妹子——”约莫半个时辰后,妇人红着脸,挎着篮子,站在门口。 她将篮子里的鸡蛋递给丛业,“这是家里鸡下的,你拿着。” 先前说要给卦金,只是家里银子都在男人手里,方才她提了一句,男人突然大怒,妇人再不敢说话,只好趁着男人又睡了,偷偷拿十来个鸡蛋过来。 “我没帮上忙,不收你的东西。” “不管怎样,你也跑了一趟,妹子,你一定要收下。”妇人此躺过来还想求丛业帮忙。 “妹子,你真的不能给我男人算算?”妇人问的小心翼翼。 看着无知无觉的妇人,丛业叹口气,“我真的不知道。” 妇人有些失望,她勉强扯了扯嘴角。 丛业到底没要她的鸡蛋。 “为何不告诉她真相?”等妇人离开,不知何时出现在院中的桑启突然问丛业。 第二十九章 圣母玛利亚 丛业并不奇怪桑启知道真相。 “她知道了又能怎样?”徒添烦恼罢了。 况且这事也不该由她来说。 她是能看出人的死因,不过非必要时候,丛业不想改变事情原有轨迹。 桑启走了过来,探手,不知是想挖去丛业的眼睛,还是单纯的想碰触一下丛业那双黑的过分的瞳仁,丛业往后避了避,便听到桑启用一种不知是嘲讽还是惊奇地口气说:“你已经眼睁睁看着两个人死了。” 不久后应当还有三个四个。 眼睁睁看着人按照既定的轨迹死去,寻常人多少会受些影响。 桑启知晓丛业偶尔会低落,不过这种情绪总会在极短时间内消散。 在桑启看来,丛业要么是无心无情,要么就是心理强大。 丛业不知道桑启的想法,她用同样的表情凉声反问了句,“你看我像是圣母吗?” “圣母?”桑启难得有些迷茫,“你说的是哪位圣母?” 自从死而复生后,丛业表情就一直淡淡的,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这还是桑启头一回见丛业表情如此丰富。 凤眸微颤,还有些苍白的脸泛着红晕,让桑启不悦的是丛业抽搐的嘴角。 “你——” 桑启才开口,丛业再也忍不住,弯腰大笑。 笑的太投入,眼泪花都冒出来了。 桑启脸顿时黑了,他后退,不明白自己到底说了多可笑的话。 丛业这一笑是彻底将这些日子以来的憋闷,不甘,胆怯统统排解。 心情是少见的舒畅。 桑启嘴角抿直。 丛业抹去眼角的湿润,清了清嗓子,极认真地说:“我说的圣母她叫圣母玛利亚。” 桑启越发迷惑,想着丛业方才的嘲笑,桑启不再开口,只是心底的疑惑更浓。 他只听说过十二圣母,并不知还有这一位。 眼看桑启还想追根究底,丛业忍住笑,跟他解释,“这是我曾生活的地方其中一个种族信奉的一个教派代言人,圣母是他妈。” 桑启脸更黑了。 他听不懂。 无论在这个时代,还是后世,在丛业看来,桑启都是帅气的。 他个头高挑,宽肩窄腰,双腿更是修长有力,再看这张脸,剑眉星目,挺鼻薄唇,瞳仁黝黑,总让人忍不住探究这双眸子到底盛放了什么。 此刻丛业竟能从这双眼里看到了懵懂跟迷茫。 若不是知晓对方危险,丛业都要忍不住在这古代来一段异时空恋爱了。 “我们通常将圣母曲解成了有娇弱柔媚的外表,有一颗善良易碎的心,还有博爱的情怀跟逆天的好运,便是受了委屈也要打碎牙齿和血吞。” 桑启盯着丛业看的表情越来越古怪。 丛业就当没看见,她继续说:“被称作圣母的这一类人还有一个特点,就是旁人刺她一刀,她还要哭着跟对方道歉。若有人挖了她的心肝脾肺肾,只要道声歉,她就能理解并原谅。” 这解释颇细致,桑启眉头皱紧,听完,总结了三个字,“你不是。” “你睚眦必报。” 丛业笑容一僵,“多谢。” 看着丛业吃瘪的表情,桑启脸色总算是好了点。 没出三天,果然有官府的人来抓那男人。 村里许多年没出现过官府抓人的事,一时间,整个村子都沸腾。 村长更是急的差点厥过去,忙派人去打探。 当日,男人经不住拷打,说了偷拿玉镯子的事。 那相好的自然也被带去问话。 芸娘红肿着眼来找丛业,她嗓子哑的已经说不出话来,“妹子,你说他不值得救,是不是早看出他跟人苟合,还想毒死我跟我儿子?” 丛业沉默。 这也是默认。 芸娘嚎啕大哭,怀中的孩子跟着哭喊。 “我对他那样好,他怎么能这么对我?” 丛业不劝,也不跟芸娘一起质问,等芸娘哭完,她掏出帕子,递给芸娘。 芸娘擦干眼泪,这才跟丛业说明来意,“他都能做出那样的事,我是不会再跟他过下去的,我爹娘头晌来了,要带我跟孩子回去,妹子,以后我就不回村了。” 芸娘的果断让丛业侧目,也多了赞赏,她说:“心中有念想,做人有底线,过的总不会比先前差。” 而后她朝芸娘怀中还不会走的孩子看一眼,“这是个孝顺孩子。” 在芸娘心里,丛业就是高人,有她这句话,她顿时有了底气,眼前的雾气似乎也在一瞬间散了。 这回走前,芸娘说什么都要丛业收下卦金。 钱不多,统共三十文。 丛业没再拒绝。 芸娘当天下午就抱着孩子,跟她爹娘一起离开响水村。 又过了五六日,村里人听说那男人在牢里受不住,自杀了。 自那日丛业跟芸娘一起去她家,村里人就一直关注这事,后来又看到芸娘给丛业送卦金,走时脸上并无多少悲苦,就猜测丛业可能真的会算命。 只是村里人还有些疑惑,既然这桑启媳妇会算命,怎就没有提醒亮子跑呢。 当然,无人问丛业。 不过自那天起,来桑启家找丛业算命的人就多了。 尤其是张哥来给丛业跟桑启送礼后,丛业名声就更响了。 甚至有外村莫名过来找丛业算命的。 为了避免麻烦,丛业先放出话,不合眼缘的她不算。 这日,丛业出去遛大黄狗,还未回来,门口停了一辆马车。 车上下来一对母女,还有伺候的两个丫鬟。 还从未有马车来过村里,村民好奇,远远站着,有好动的孩子上前,还想摸一摸这高头大马,却被车夫挥着鞭子驱赶。 其中一个丫鬟上前敲门。 半晌,木门打开,桑启一脸冷凝地看向来人。 待看清桑启的脸,母女二人眼中都闪过惊艳。 尤其是那位看着弱不禁风的小姐,她视线几乎无法从桑启脸上挪开,还是她母亲悄悄拽了她的袖子,她脸红着脸,低下头。 “不在。”这些日子时常有人上门,桑启不喜被人打扰,脸一天比一天沉。 明明是个村夫,竟有如此气势,那小姐非但不觉得被冒犯,反倒心跳加快,脸羞的通红。 她旁边的夫人压着怒意问:“何时回来?” 第三十章 有钱不赚 回应她的是桑启转身后留下的冷漠背影。 从未被人这般无视过,这位夫人脸色发青,她冷呵一声,“站住!” 桑启脚步不停。 “给我拦住他!”夫人怒火噌的冒出来,她吩咐车夫。 车夫跳下马车,小跑着过来,他对着桑启的后背,挥着马鞭,想勾住桑启的脖子,将人拖回来。 “别动手。”小姐心颤了颤,忙阻止。 只是车夫动作太快,小姐眼睁睁看着鞭子卷住了桑启的脖子。 然,下一刻,车夫却被重重摔了出去,砸在矮墙上。 甚至都来不及痛哼,车夫便吐出一口血,晕死过去。 “你——”这位夫人指着桑启,“放肆!” “滚!”桑启再不掩饰眼底的恶意,他瞥了对方一眼,冷冷吐出一个字。 这夫人被一个字砸的浑身发冷,她忍不住踉跄,幸亏丫鬟及时扶住了她,才没有当众出丑。 “你可知道我是谁?”外头看热闹的村民越聚越多,这位夫人面上无光,她色厉内荏地喊,“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旁边的小姐抓着母亲的手,“娘,你别恼,有话好好说。” 方才桑启那一下并未吓着小姐,反倒让她越发心动。 如此强悍的男人,娶一个村妇实在是可惜了。 她声音越发柔和,对桑启说:“是我们唐突了,你别生气。” “我们此番过来是听闻你夫人会算命,我们想请她算一卦。”在说出‘夫人’两个字时,小姐的声音有些含糊。 桑启自是不会应付这对母女,他直接进了屋。 等不见桑启的身影,这夫人才缓过劲,想到桑启那单手就将壮实车夫甩墙上的力气,她到底不敢再大声说话,只气不顺地抱怨,“不过是个庄稼人,竟如此不识抬举,回头我让你爹派几个人过来,定要好好教他如何做人。” 没听到女儿的附和,夫人看过去,却见自己女儿双眼正不舍地盯着紧闭的门看。 “颖儿!”夫人不悦地提醒。 咳咳。 被唤作颖儿的小姐轻咳了几声,脸憋得通红。 “行了行了,娘不说你了。”女儿一向体弱,夫人自小把她捧在手心,她只要咳一声,夫人就心疼的不行。 “娘,我们既有事相求,合该说话委婉些。”小姐柔声劝。 她娘在家中向来说一不二,已经许多年没人给她脸色看了,一时气怒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方才那男子无论相貌还是性子都是她一直幻想中完美夫婿的模样,她不想让她娘在桑启眼中落下不好印象,只能又劝说她娘,“娘,您别忘了我们此番过来的目的。” 夫人用力捏了一下女儿的手腕,这才吐出一口气,压下怒火,吩咐丫鬟,“去打听一下那会算命的妇人何时回来。” 院子里这么大动静都不见有旁人出来,夫人就猜丛业是出了门。 丫鬟福了福身,往外走。 不过才出了门,就听到外头有喧闹声。 “桑启媳妇,你可算是回来了,你快回去,有人找你算命呢!”蒋婶正过来给丛业送一碗肉,还没到跟前,看到桑启家门口聚了不少人,她当时心就慌了,生怕丛业出事。 与丛业相处越久,蒋婶就越喜欢丛业的性子。 丛业话不多,看着不好相处,不过与丛业共患难过的蒋婶却知晓丛业的良善,她也从不背后说人长短,谁对她好一分,她非要对别人好十分。 这段时日丛业给人算命,收了卦金,也收了吃食,她总会分出一些给蒋婶送去。 蒋婶开始还拒绝,只是她不收,丛业就让大黄狗咬着篮子提手,三番两次的送。 蒋婶只能收下。 她知晓丛业跟桑启两口子关系不似村里其他小两口那般热乎,别说同住一屋了,连饭都是各吃各的。 蒋婶替这两孩子着急,会时不时给两人端些做好的饭菜。 今天早上村里有人家杀猪,梁婶去买了两斤,炖好了就给丛业端一碗过来。 闻着肉香,丛业脚步略快。 按说丛业也做了十几年的饭了,她的厨艺还是平平,饿的时候倒是不觉得多难吃,跟蒋婶炖的肉一比,丛业就知道自己做饭是糟蹋了菜。 望着丛业罕见孩子气的一幕,蒋婶笑的慈爱,顿时将院子里那对母女忘了,她对从业说:“这肉才从锅里盛出来,还热乎的,一半肥一半瘦,你爱吃瘦肉,就把肥的给桑启吃。” 闻着味,丛业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她胃口越来越大,一天吃五顿都不够。 大黄狗也激动的直摇尾巴。 丛业端过碗,让蒋婶走她前头。 一看马车,蒋婶又想起院子里那对母女,她拉了一下丛业,压着声音说:“我听说院子里那位夫人脾气不好,婶子陪着你,不能让你被欺负了。” 丛业注意都在炖肉上,她随意扫了一眼马车。 见多了后世的豪车,这马车在丛业看来还是太过简陋。 丛业跟蒋婶到院门口,正对上院中的母女二人。 那夫人挑剔地打量丛业,见丛业如此年轻,越发轻视,“你就是那会算命的?” 丛业头也不抬,她没忍住,直接捻起一块肉,放入口中,吃完又给大黄狗扔过去一块。 “我问你话呢!”夫人忌讳桑启的大力气,却没将纤瘦的丛业放在眼里,她嫌恶地看着丛业唇上的油渍,眼神越发轻蔑,“我今日过来寻你,想让你替我算一卦。” “若是你算得准,我不会亏待你。” 语毕,夫人示意丫鬟。 丫鬟将早准备好的荷包给丛业看。 夫人居高临下地看向丛业,“这里是十两银子,若是你算的准,事后我会再给你二十两。” 夫人的声音不小,村民听的清楚,对从业顿时是又羡又妒。 丛业总算是给了这位夫人一个眼神,待看清她的人生重要经历,及死因,只给对方三个字,“我不算。” 夫人只觉丛业是在拿乔,“你是嫌银子少?” 丛业又吃了一块肉,再分给大黄狗一块。 一旁看着这一幕的蒋婶只觉丛业实在惹人怜,她笑道:“家里还有,不够我再给你盛。” “你别得寸进尺。”这夫人声音尖刻。 这二人不愧是夫妻,一样的目中无人,一样的欠收拾! 第三十一章 罪该万死 “你是聋了吗?没听桑启媳妇说不算?”蒋婶平日和气,只是这位夫人颐气指使的,不拿正眼看人的架势哪里像是有求于人? 蒋婶与丛业相处一段时日,也知道丛业说一不二的性子。 既然连三十两银子都不要,那这位夫人必然不值得救。 “你又是哪一个,这里有你说话的份?”丛业跟桑启不给她好脸色看也就罢了,这老妇又算哪根葱? 咽下口中的肉,丛业不客气地回,“蒋婶说的就是我要说的。” 这位夫人怒火瞬间收敛,她又问:“你当真不帮我算一卦?” 丛业掀了掀眼皮,“不算。” “好。”她一甩袖子就往外走,“机会只有一次,你莫要后悔。” 小姐来不及拉住母亲,只能匆忙转身,跟上,她又不着痕迹地看了眼丛业,心中酸涩。 这妇人配不上她夫君。 快要到马车前,不知是太气愤,还是太着急,这夫人小腿突然一阵钝痛,随即一头撞向马车车辕上。 “娘!” “夫人!” 慢一步的小姐跟两个丫鬟齐齐上前,手忙脚乱地将人扶起来。 撞的重,夫人额头青紫一片。 她眼前阵阵发黑,低头看去,地上并无任何东西,夫人回头,惊惧地看向丛业,“是你让我摔倒的?” 她方才明明感觉有东西砸中了她的腿。 “你,你到底是何人?” 丛业看了一眼这夫人的裙摆,掩下疑惑,不咸不淡地回道:“我是何人你来之前早应当调查清楚了。” 就是查清楚了,夫人才惊恐。 消息说丛业不过是个普通妇人,突然有一日就会算命,且只要她开口的,都跟生死有关。 方才她还不信,可她无缘无故摔了,说不得下回就没命了,她心实在慌。 “方才是我不对。”想到自己所求之事,夫人接过丫鬟手里的荷包,亲自送给丛业,“这是赔礼,还望大师不要嫌弃。” 态度与方才截然不同。 一旁看热闹的村民恨不得替丛业收下。 “无功不受禄,我不会替你算。” 夫人身子晃了晃,“大师,人命关天,求大师救一救我那兄弟。” 这回都不用丛业算,她直接说了来意。 “不管是你,还是你兄弟,你们害了许多人性命,该赔命。”丛业说。 仅一句话就让夫人神色大变,她推开丫鬟,直接跪在丛业面前,“大师,您既然知道我求你所为何事,您一定能救我跟我兄弟的,大师您帮帮我。” 丛业拨开夫人朝她伸过来的手,她弯腰,靠近这夫人,在她耳边说:“我要是帮了你,那些因为你放印子钱家破人亡的怨魂恐怕不会放过我。” 夫人失神地瘫坐在地上。 这夫人娘家是开米铺的,家资不算多丰厚,不过她嫁的人却极有经商天赋,原先她的夫君不过是个绸缎铺的小掌柜,后来被东家收作干儿子,借着东家的势,加之经营得当,他的小小绸缎铺变成了绸缎庄。 前些年绸缎庄开到了县城,这夫妻二人准备明年将绸缎庄开到府城。 谁也不嫌银子多,况且这夫人本就贪财。 在三年前她被她兄弟劝说,背着夫君放印子钱。 不巧的是第二年许多借钱的农户遭了天灾,庄家颗粒无收,他们求这对姐弟能宽限些日子,只是二人并无怜悯之心,凡是还不上钱的,则拿妻小来抵。 若是再不愿,她便让打手去打砸对方。 有的农户只能含泪卖了妻子女儿,有的不愿舍下妻儿,又受不住被打,便全家一起投了河。 她原先还想瞒着,只是死的足有二十多人。 有一被卖的小姑娘逃走,去府衙敲了登闻鼓。 朝廷早有律例,百姓不得私自放印子钱,违者必重惩。 按律例,她跟她兄弟下场只有一死。 在死前,她的夫君也必然会休了她。 这夫人也是走投无路才想找丛业算一卦,她想知道这一劫她到底能不能逃得过,若是逃不过,她还想求丛业救一救她。 方才她拿着气势也不过是想给丛业一个下马威,若是能唬住她自然好,若是唬不住,她再以重金利诱。 她不信这世上没有不爱钱的人。 “大师,若你能救我,我给你两万两。”这已经是她目前能拿出最多的了。 在找丛业之前,她也走过旁的路子,银子撒出去不少,却没有一人真的愿意帮她。 丛业继续吃碗里的炖肉,夫人凄惨的哭声对她的胃口并无任何影响。 等碗里还剩下三块,她停了口,这才说:“你要是能闭嘴,从我家离开,我给你两文钱。” 见丛业真的有些恼了,这夫人只能起身,“大师——” “走。”丛业不耐烦再听。 母女两只要欲言又止地离开。 而一直咬着牙的小姐上了马车后,才敢哭出来。 她自知道她娘近些日子遇到了大事,却不知道具体是何事,自她记事起,她就觉得她娘是无所不能的。 看着她娘狼狈的模样,小姐伤心又不安,更多还是不舍。 她娘有求于这妇人,那她还怎有法子从这妇人手中将她男人抢过来? 思及此,小姐靠在丫鬟的肩头无声流泪。 丛业并未将这对母女放在心上。 见这夫人第一眼就是她衣衫破败,躺在破庙中死去的一幕。 她端着碗,过去瞧了桑启的门。 等桑启开了门,丛业将碗递过去,“留给你的。” 碗底只剩下三块指头大小的肉,还都带着皮。 桑启把着门的手收紧,他冷声说:“不吃。” 不吃正好。 丛业转身,对蒋婶说:“他不吃。” 蒋婶好笑地隔空点了点丛业的脑门,觉得这二人的相处实在要不得,等丛业走近,她说:“丫头,你对桑启好些,他是个外冷内热的人,跟你是极配的,你可别冷了他的心。” 在蒋婶看来,桑启跟丛业性子差不多,两人应该最有话说才对。 “婶子,他可能没心。”丛业认真回道。 这话不是糊弄蒋婶,跟桑启相处越久,丛业就越觉得桑启可能不是个正常人。 第三十二章 不像活人 蒋婶以为丛业是恼了桑启,才故意这般说的。 不过年轻夫妇总有小打小闹的时候,她一个外人不好多掺和,蒋婶便看着丛业将碗里剩下的三块肉都吃了。 而后洗干净碗,又给蒋婶提了一篮子鸡蛋。 “哎呦,鸡蛋家里还有,这些你跟桑启留着吃。”蒋婶要推拒,丛业虽力气还不如蒋婶大,不过她动作灵活,愣是将篮子递到蒋婶手里,“婶子,我这几天收了不少鸡蛋,吃不完。” 如今天还有些热,鸡蛋放久了得坏。 “要是吃不完,那就拿街上去卖,正好明日镇子上有集会,鸡蛋比平日里好卖的多。” 丛业来了兴致,她来这里将近一个月了,还没去过镇上,“婶子明天去吗?” “去。”蒋婶笑道,“我家清云眼瞅着要到议亲的年纪,我去给她扯几尺布,正好,你眼光好,能帮我选个好看的颜色。” 虽然还是那几身衣裳,穿着就是跟以前感觉不一样。 虽说有句话叫人靠衣裳马靠鞍,不过有的人就是能将普通的衣裳穿出贵的感觉来。 丛业应了。 蒋婶收下了鸡蛋,回头又给桑启端了大半碗的肉。 因丛业住在最东边的房间,旁边就是堂屋,里头摆放了一张饭桌,不过桑启回来后从未踏足过堂屋。 桑启坐在院子里石桌上吃饭时,丛业就坐在对面,撑着下巴看他。 “你一天吃一顿,不饿吗?” 桑启慢条斯理地吃了一口饭,没应。 “还是你可以不吃?” 回应她的是桑启又一口米饭。 丛业瞄了一眼碗里没少的肉,改口,“你要是不喜吃肉,我可以代劳。” 几乎在她话落的瞬间,桑启伸出筷子,夹了一块肉,吃下。 这人坐姿板正,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矜贵。 “你也不是桑启本人吧?”丛业突然问了一句。 据村里人所言,桑启爹娘都是土生土长的当地人,桑启最远也就去县城,更是从未有不同寻常的人找过他,丛业不信那样的夫妻能养出桑启这样一个气势不凡的人。 筷子一顿,桑启抬眸看她。 那一眼无波无澜。 丛业知道他不是装腔作势,他是真的不在意丛业是否知道他的身份。 在桑启又一次朝肉伸筷子时,丛业也同时伸出手,一把握住桑启的手腕。 握住那一瞬间,丛业手紧了一下。 无他,只因桑启的手腕太冷,冷的不像是活人。 “松手。”桑启握着筷子的手僵了一瞬,他沉声警告。 丛业没松手,她仔细盯着桑启看,“我原以为你是天师,我虽然没见过天师,但是天师不都是背着剑,要么就揣着法器,你什么都没有。” 当然,这不足以证明桑启就不是天师。 桑启不客气地抖开丛业的手。 手背砸在石桌上,丛业疼的吸了口气。 她揉了揉手背,眼睛还盯着桑启,“你知道我为什么确定你不是天师吗?” 桑启继续吃饭,这回一口饭一口肉,吃的很有规律。 丛业看着,又有点饿了。 家里的米面都是桑启买的,虽然桑启说了丛业可以随意吃,不过她手艺一般,这里的米又粗糙,她做出来味道就更不好了,常割的桑启疼,以前饿极的时候只要能入口的她都能吃,如今宽裕了些,丛业就开始挑剔,是以,每每桑启做饭时,她都过去蹭一碗。 丛业不委屈自己,她起身,去灶房盛了一碗。 也是巧了,锅里剩的正好一碗。 回到石桌前,丛业飞快地夹了两块肉,放自己碗里,等桑启看过来,她笑了一下。“就两块,明天我去赶集,买了肉还给你。” 桑启重新低头,吃自己碗里的饭。 也不知是不是嫌弃丛业吃过,他没再吃肉。 既然对方不吃,丛业也不客气,将肉连带着汤一起倒进自己碗里,跟米饭拌了拌,三两口吃完。 放下碗筷,她满足地擦了擦嘴,准备拿过桑启的碗,“吃了你的饭,碗我洗。” 桑启没理会她,自己端着空碗,洗干净,放在一边。 丛业跟了上来,她继续方才的话题,她也不兜圈子,“我之所以肯定你不是天师,是因为天师需要修炼,你从来没修炼过。” 丛业没错过桑启的任何一丝表情。 修炼一说当然也是丛业的猜测,她不过想试探一下桑启。 只是这人情绪太稳,不管丛业怎么试探,他始终一个表情,做事也有条不紊。 丛业也不气馁,“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 这才是丛业今天提及桑启身份的目的。 “在我刚来这里没几天,曾在河边看到一个人。”丛业斟酌着说:“也可能不是人,他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除了我,其他人都看不见他。” 提到这个,丛业发现桑启不再无动于衷,他看向丛业,问:“是何样貌?” “离得远,我没看清。” “我猜他要么是神仙,要么是鬼。”反正人是不可能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 “我是死了又活的,我又能无缘无故看到别人的死因。”丛业的异常能瞒得过村里人,却瞒不过桑启,她说:“我感觉我招鬼,所以我猜他不是神仙。” 若是仙人,看到她,说不定会将她从这具身体里拽出去。 除了方才神情有略微波动外,之后不论丛业说什么,桑启还是那一副万事与我无关的表情。 “你认识他?”丛业又开始打探。 桑启终有些不耐,“我不介意让你做个哑巴。” 这人肯定是能说到做到的。 丛业还不想做哑巴,她不再追问,起身,端着碗筷去灶房。 等人消失,桑启才抬头,看向空荡荡的灶房门。 翌日,丛业将两篮子鸡蛋用布盖上,一手提着一个,在门口等蒋婶。 今天不光蒋婶要去,小雅跟清云也去。 往常小雅跟清云也就是点头之交,因丛业的关系,二人友谊在最短时间内迅速升温,如今已经成了无话不谈的小姐妹。 响水村离桃林镇距离不近,她们要去镇上得坐牛车。 村里有人专门在逢集日接送村里人去镇子上,每人两文钱。 丛业四人到时,看到牛车上已经坐了两个还算熟悉的人。 房怡跟房慧慧也瞧见丛业,二人瞪了她一眼,齐齐转头,一副不愿多看丛业一眼的模样。 坐在房慧慧对面的是村里一个年轻后生,那男子原先一直跟房慧慧说话,察觉到房慧慧不悦,也皱眉看向丛业。 ’ 第三十三章 打人 丛业跟蒋婶四人正要坐下,这年轻男子将放在脚边的竹篓提起来,往旁边一放,“这里有人了。” “运子,你给谁占的地?”蒋婶不掺和小辈们的恩怨,她笑呵呵地往年轻男人身边走。 牛车能坐的人不多,丛业她们来时,车上已经坐了六个人,加上她们四人,车子就满了,蒋婶自是不会让丛业三人坐在男子身边。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且蒋婶还是长辈,年轻男子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将竹篓拿下来,“婶子,你先坐,他还不知道来不来。” 这个‘他’自然不可能来。 在年轻男子妥协的那一刻,房慧慧隐晦地白了他一眼。 男子讨好地朝房慧慧笑了笑。 房慧慧收回目光,再不看他。 上回对峙,没说得过丛业,房怡回去越想越不是滋味,她在心里演练过无数遍,想着下回再见着丛业,一定不让她好过。 “装神弄鬼!”丛业就坐在她对面,房怡低声骂了一句。 “你才是厚脸皮。”小雅见不得丛业被针对,有丛业在身边,小雅底气也足,她不客气地说:“桑启哥跟嫂子如今好的很,你就是看不惯也得忍着,整天把眼睛盯在人家身上,你是不是闲的?” 小雅如此伶牙俐齿,不光说的对面房慧慧跟房怡脸色大变,连丛业都忍不住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脑袋,夸她,“孩子,有长进啊。” 一个月前,小雅害羞胆怯,被欺负了也只能哭着跑。 短短一月,她都能与人争锋相对。 如此,哪怕以后成婚,也不会被欺负到最后才愤而杀人。 小雅小脸红扑扑的,“嫂子,是她们欺人太甚了。” 满车的人都看向房怡,她脸像是被当众打了一巴掌,再忍不住,抬手,扇向小雅。 啪—— 一只手更快,重重扇了房怡一巴掌。 “你打我?”房怡捂着脸,“你竟然敢打我?” 啪—— 回应她的是丛业的又一巴掌。 甩了甩有些发麻的手,丛业突然想起桑启对她那句‘睚眦必报’的评价,丛业扯了下嘴角。 他倒是会透过表象看内里。 看到丛业嘴角的笑,房怡瞬间失去理智,她用力推了一把丛业,想将人从牛车上推下去。 只是这边有蒋婶三人。 “小怡,你快坐下,车上危险。”蒋婶抓着房怡的胳膊,看似在说和,却没让房怡动弹分毫,她脸上还带着担忧,“你一个还没成亲的姑娘家,在马车上闹起来可不好看,听婶子的话,快坐回去。” 赶车的张老汉勒住缰绳,回头看,他也不知道这几个小姑娘为啥有如此深的矛盾,但是若在他车上出了事,他也得担责。 一边是房怡跟房慧慧二人,一边是蒋婶四人,张老汉自然想多赚两个人的车费,他便劝房怡,“都消消气,有话好好说,我这就要走了,可别摔了。” 人人都向着丛业,房怡的怒火灼烧她的理智,她开始口不择言,“你们都巴结她,小心她咒死你们!” 话才落,小雅气的伸手,重重推了房怡一下。 房怡没站稳,直接往后倒,栽下了牛车。 “嫂子才不会咒人。”小雅气道,“我跟嫂子天天在一处,嫂子要是真咒人,我早就没命了。” 从张婶被药死后,村里就有人嚼舌根,说跟丛业沾边的都没好下场。 小雅总跟人争辩,可她就一张嘴,说不过那些嚼舌根的妇人,她被气的哭了好几回。 “堂姐!”房慧慧见房怡好一阵都没爬起来,她还站在牛车上,只是带着哭腔问:“你怎么样?” 房怡后脑正好砸在一块凸起的石块上,疼的她眼前阵阵发黑,连说话的力气都无。 “梁雅,我堂姐要是有三长两短,我大伯全家都不会放过你的。” 小雅这才有些后怕,可她没后悔,“她要是再说嫂子,我还推。” 嫂子这样好的人,救了好几个人,这些人看不到,他们就愿意相信自己想相信的,还处处摸黑嫂子。 就不怕烂了舌头! 被人这样无条件的护着,丛业眼中带笑,心中也暖,她顺着小雅的背,“消消气,不值当。” 丛业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小雅就委屈的哭出来,她不是为自己,是为丛业。 “这些人是不是都瞎啊,那事跟嫂子一点关系都没有,为啥要怪嫂子?”小雅还怕丛业伤心,反过来安慰丛业,“嫂子你别难过,别听那些人嚼舌根。” “好,我不听。”丛业从善如流地应下。 被嫂子这样温声安慰,小雅有些不好意思哭,她抹抹眼角,才后知后觉地有些担心,“嫂子,她,她没事吧?” “死不了。” 地上,房怡捂着后脑坐起来,她颤巍巍地伸手,指着小雅,“我不会放过你的。” 丛业原本以为这房怡虽然脾气暴躁,到底是个直性子的人。 看来还是自己高估了这姑娘,她就是个没脑子的蠢货。 可要是被这蠢货惦记上,小雅会吃亏。 丛业也不能保证能不被对方钻空子。 最好的法子就是将房怡的怒火转到自己身上,丛业站在牛车上,居高临下地问:“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死的吗?” “你,你说什么?” “你也知道我能算人生死。”丛业的话满是恶意,“我还能算出你是怎么死的,要不要我现在就告诉你。” 丛业还没继续说,房怡已经吓的忘了疼,她手杵在地上,连连后退,连手心被磨破都未察觉。 “我不想知道。” 她怕丛业说出来就会成真,而且还丛业的表情,定然是说不出好话的。 “下回见着小雅就绕着走。”眼看房怡忍着疼痛爬起来,丛业这才说,“否则,我就告诉你,你是怎么死的,我还能告诉你,你死时是怎样一个惨状。” 房怡跟房慧慧两人跟水蛭似的,每每见着她都要刺上一两下,丛业也烦。 房怡不敢听丛业接下来的话,她抱头就跑。 丛业又将视线落在房慧慧身上,“你也想知道?” 房慧慧身体剧烈颤抖,“不,不想。” “跟小雅道歉。”丛业说。 “对,对不住,以后我再也不说你了。”房慧慧哭的满脸鼻涕眼泪,毫无美感,对面本想帮小雅说话的年轻男子别开眼,怎么都开不了口。 房慧慧也不敢再跟丛业乘一路车,她手脚发软地爬下牛车,走了。 车上其他人都有意无意地避开丛业的视线,他们也怕丛业一个不高兴就咒他们。 就连赶车的张老汉都窝在牛车前头,不敢走了。 第三十四章树威信 还是蒋婶开口,缓和了气氛。 “桑启媳妇可不会咒人。”她将丛业拉着重新坐下,对仍旧不敢跟丛业对视的村民说,“她是个好孩子,她可是救了我不止一回了。” 蒋婶不厌其烦地将丛业救她,救卢茜,还救了张哥的事跟村民又讲了一遍。 末了,蒋婶摆出一副无奈的表情,“桑启媳妇就是会算个命,收了一点卦金,村里有人就看不过眼,非要编排她,非要把张单娟的事推到桑启媳妇头上,你说她一个年轻小媳妇,又不善言辞,到处被人议论,她容易吗?” 蒋婶说的有道理,都在一个村子住的,谁没被人背后说是非? “还是桑启媳妇脾气好,房家那两丫头怎么说桑启媳妇,她都不气。”蒋婶心疼地拍了拍丛业的肩头。 村民回想一下,确实如此,那两丫头骂她会咒人,她脸色都没变一下,还是小雅这丫头看不过眼,帮着说话才闹开的。 村民心里最后那点惊惧也散了。 见此,蒋婶又说:“桑启媳妇会算命可是真的,算的还准,她就是算出我会为救了虎子落水,才非要跟着我,救了我。” 小雅张张嘴,也想说话,却被丛业按住了手。 小雅知道丛业为她着想,不想她拿自己的亲事说事,她反手抓住丛业的手。 这车上还有隔壁村的村民,她知道的少些,经蒋婶这么一说,对从业的惧怕顿时散了大半,这妇人好奇地问:“这妹子真能算命哪?” 蒋婶自豪地点头,“那可不!” “妹子,那你能给我算算不?”妇人问丛业。 不等丛业点头,蒋婶先开口,“咱可都知道,给人算命,那桑启媳妇是要承担因果的,咱得给桑启媳妇卦金,咱自己也算是拿钱消灾,要不然老天爷让咱知道自己身上没发生的事,可是要降下罚的。” 在丛业打算给人算命后,蒋婶还去特意了解过的,此时说起来是一套一套的。 那妇人想想,觉得蒋婶说的有道理。 “妹子,那你算命要收多少?”妇人也不是有钱人,要是太贵,她舍不得。 这回蒋婶没再开口,收多少卦金是桑启媳妇自己的事,得她自己决定。 “有钱的多收,没钱的少收,你们看着给。” 闻言,妇人就觉得丛业实诚,她也实在地说:“我今天身上带的不多,还得买东西,能给你的只有三十文,你看成吗?” “可以。” 妇人是个爽快人,直接数了三十文,递给丛业。 收下钱,丛业又仔细看了妇人的脸。 片刻后,她先说:“你有四个孩子。” 妇人表情一变,她坐直了身体,太过惊讶,说话都有些不顺,“妹,妹子,你咋知道的?” 坐在妇人左侧的年长些的妇人有些不解,“大强媳妇,你家不是有三个?” “我还有过一个。”大强媳妇手有些哆嗦,“当初我怀老二是双胎,就老二活下来了。” 妇人没说的是,那个在老二后头出生的孩子是个怪物,生下来竟长出一个尾巴,被婆婆亲手掐死的。 家里人觉得孩子不是正常的人,太晦气,就悄悄给埋了。 这事只有稳婆跟家里人知道,婆婆跟稳婆是旧识,嘱咐她不要往外说。 稳婆也怕因这事影响她日后的生意,自然不会主动朝外说。 妇人越想越惊慌,她手不停地抓着膝盖上的布料,直到将布料抓的皱成一团,才松开。 她生出那个孩子后,公婆跟男人都没给她好脸色,说她有问题才生出那样的孩子,好在老二是好好的,还聪明,公婆跟男人才渐渐对她好些。 “这是你们的家事。”察觉到妇人几乎要落荒而逃,丛业突然说了一句。 言下之意,她不会多嘴。 妇人高高提起的心这才落到实处,她再看丛业就跟看到九天仙女下凡似的。 妇人这也才认同蒋婶的话,“妹子,你是个好人。” 若让旁人知晓她曾生过那样一个不详的孩子,别人的唾沫都能淹死她,还有她的公婆跟男人,都会再次冷落辱骂她。 就连她的孩子也会遭人排挤。 “那不是你的错。”丛业没办法跟妇人将千年之后的科学,既然这里的人迷信,她索性用在妇人眼中更权威的身份说,“我既会算命,又能断人生死,我说的话就是真的。” 那个孩子一直是妇人心里不敢碰触的疼痛跟惊怕,丛业的话解救了她。 她起身,而后直接跪在丛业身前。 丛业忙将人扶起来,“你给了钱,不用这样。” 妇人却坚持要贵跪,还是蒋婶帮忙,才将人扶起来。 妇人这一番动作直接告诉牛车上的其他人,丛业算的是准的。 这些人再看丛业就带上了敬畏。 “你想算什么?”等妇人重新坐回去,丛业才问。 妇人擦掉眼泪,“我就想算算我家老二——” “她能中举。” “妹子,你说的是真的?”妇人又起身,想给丛业跪了。 这回丛业更快,扶着她的胳膊,“真的。” 虽然她目前只能看得到妇人身上曾今发生过的她觉得重要事件,及妇人死前一幕,不过死前,她抓着一个中年男人的手,说她对不住那个孩子。 中年男人身上是还未来得及脱下的官袍。 妇人又哭了,这回却是喜的,“我家二郎会聪慧,一直在镇上的学院里读书,他奶说读书太费银子,打算明年就不给他读了。” 虽然家中不是太潦倒,可读书实在是费银子。 单说笔墨纸砚都是他们家承担不起的,更别说还要赶考,花费更是多。 二郎虽然没说想读,可她作为孩子的娘,是最了解孩子的,她已经没了一个孩子,不舍得二郎再委屈。 有了丛业这话,回头她怎么都要说服公婆的。 妇人喜的不知该如何表达,她又掏出十文钱,给丛业。 “我已收过你的钱了。”丛业拒绝。 妇人还想给,蒋婶适时出来,“桑启媳妇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她说不要那肯定不会收的,你这钱攒着,好给孩子买笔墨。” 第三十五章 赶集 丛业算的这样准,牛车上的人也想算,只是三十文实在不便宜,也是,她们还是不舍得。 原本对房慧慧有心思的那个叫运子的年轻男子到底还是忍不住,他掏出三十文,“嫂子,你给我算算?” 丛业没接,反问,“你想算什么?” 运子望向方才房慧慧离开的方向,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不舍,只是丛业显然是对房慧慧没好感,运子又怕惹恼丛业,一时不知该不该开口,“我想算算我能不能跟——” 房慧慧是村里长得数一数二的姑娘,平常见着他也和气,有时还会红着脸,欲语还休地看他,让他这颗心越陷越深。 方才丛业几人还没来时,他坐在房慧慧对面,房慧慧与他擦身而过时,还用手碰了碰他的手。 待他伸手,想悄悄握住房慧慧的手时,房慧慧又受惊似的避开。 他的心就更痒痒了。 只是想到房慧慧跑开时狼狈的模样,运子那颗满是房慧慧的心又冷静了点。 许是往日将房慧慧想的太美好,今日再一看,心里不免有些事时落。 运子又往房慧慧离开的方向瞅了一眼,还叹了口气,想着,要不就不算了,只是还未来得及收回手,丛业便从他手中取出二十文,而后说:“没有结果。” 运子有些失望,却又隐隐松了口气。 “你会娶旁人,还会与将来的娘子关系和睦,相伴到老。”那房慧慧总给她添堵,丛业不介意让她少一个爱慕者,“你会极爱重自己的娘子。” 丛业看到的就是这男子老年时与一位年老的妇人手牵手,同时断了呼吸。 年轻人谁不幻想娶个好娘子,与娘子琴瑟和鸣。 “当,当真?”年轻男子耳朵微红,搓着手,不好意思地追问一句,“那,那她长得怎样?性子如何?” “自然。”运子后头的问题就有点为难丛业了,“长得不错,性子我不知。” 年轻男子嘿嘿傻笑两声。 蒋婶瞧着他傻乐的模样,揶揄,“放心吧,你那好媳妇是错不了了。” 年轻人笑的更欢了,随即又不好意思地跟蒋婶道歉,“婶子,方才对不住,您别生气。” 他也没给自己找理由,直接跟蒋婶道歉。 “婶子懂。”蒋婶也是过来人,年轻人正是冲动的时候,不过蒋婶还是提醒他一句,“运子,你既会娶个好姑娘,就得对得住人家,别再被房慧慧糊弄。” 这孩子是个好孩子,就是耳根子有点软,被房慧慧当枪使了。 年轻人认真听着,受教地点头,“婶子,我听你的,我能娶个好姑娘,那我肯定一心一意对人家,我再不惦记房慧慧了。” 本来他看中的是房慧慧的脸,还有她在外人面前柔弱的性子。 他不是蠢人,方才看出房慧慧不是个多心善的人。 再有,房慧慧哭鼻子,又道歉,还狼狈跑开的一幕实在不雅观。 跑开前,她还瞪了自己一眼,恐怕是埋怨他没有帮她。 纵使不能很快收回放在房慧慧身上的心思,运子也不会再对房慧慧有多在意了。 运子问了自己的亲事,同坐车的另一位年长些的妇人又忍不住心动了。 只是二十文对她来说也有点多,她问丛业,“桑启媳妇,十文能不能算?要是能,我就让你算一卦。” “我与你无眼缘,今日就不算了。”丛业闭上眼,说道。 妇人咕哝两句,不满意丛业的区别对待。 “他婶,桑启媳妇给人算命也累,她累了就算不准,你硬要算,到时不准你可不能怪她。”蒋婶要比丛业委婉些,话说完,妇人就歇了心思。 要是不准,那她不是白花钱了? 一个时辰后,牛车到了镇上。 镇上只有主路是青石板铺成的,两旁是各种小摊子,后头则是一两层的店铺。 这附近就只有镇子上的集市最热闹,五日一集,来镇上的人络绎不绝,丛业她们到时已经有些晚了,前方到处都是人挤人。 蒋婶跟丛业说:“今天是大集,人多,你跟着我,别走散了。” 虽说镇上不设衙门,也无正式官员,不过每每大集,县令会派捕头来巡视街道,以防事故发生。 只是县衙捕头只有那些人,能派出来的到底不多。 赶集的人太多,总免不了会有摩擦。 蒋婶一人带着三个丫头,她总怕丛业三人吃亏,时不时叮嘱几句。 人太多,丛业也不愿看这些数不清的人死时的场景,她敛眉,尽量不多看。 小雅许久没来镇上了,她搂着丛业的胳膊,兴致勃勃的看。 清云则走在丛业的另一边。 清云比小雅大一岁,与小雅的天真可爱不同,她温柔腼腆。 知晓丛业救了她娘,又与丛业接触过几回,她对从业也满心好感,虽然想与小雅一样,贴着丛业走,可到底还是不好意思,她跟蒋婶一起走在前面。 再挤过一个卖胭脂的小摊子跟前时,丛业突然上前一步,将清云往后扯了一下。 下一刻,摊主指着清云前方的一个矮小男子,“你偷我胭脂,你给我站住!” 矮小男子仗着自己灵活,左右逃窜,见前面有人挡着他的路,用力一推。 那人正好站在方才清云站的地方,他被推的朝清云倒去。 好在清云被丛业拉了一下,跌靠在丛业身上,丛业带着人又后退一步,那人才没砸在清云身上。 蒋婶吓的脸都白了,忙过来,将丛业跟清云抱住。 那人被追上来的摊主又推了一下,便撞在了另一人身上。 二人齐齐倒地。 片刻后,人群中突然传出一道惊叫,“杀人啦!” 蒋婶惊魂未定地朝后看。 见方才被矮小男人跟摊主都推了一下的男子口吐白沫,倒地不起。 “桑启媳妇,他,他咋了?” 蒋婶心缩的都疼了,要不是丛业护着清云,被推的肯定是清云,清云又会砸在那口吐白沫的人身上。 到时清云就脱不开关系了。 思及此,蒋婶紧紧抓着丛业的胳膊,“桑启媳妇,我家清云没事吧?” “婶子别急,他没碰到你们。” 自打见着清云第一眼,丛业就知道会有今天。 第三十六章 清云原本结局 若按原先的轨迹,蒋婶已不在,清云只能自己来镇上卖自己的绣品。 她会被那小偷跟摊主推到地上这人身上,这人口吐白沫,最终不治而亡,死者家人将清云扣住,带回家中。 死者是家中长子,长子生了怪病,受了刺激便会口吐白沫,而后昏厥。 家人怕这病影响长子亲事,一直瞒着。 这家还有一次子,只是次子小时发烧,烧坏了脑子,如今已二十多岁,却如三四岁那般整日哭闹,不高兴时还会跟家人动手。 待清云爹跟大哥找上那家人时,那家人不要清云赔命,他们要清云嫁给次子,好为那家传宗接代。 清云爹跟大哥不可能同意,本就没了娘,妹妹还遭人强扣,清云大哥气急,一拳砸中那个拉着清云,要回屋睡觉的傻子。 争斗一触即发,只是清云爹跟大哥毕竟只有二人,对方不光有一家三口,还有死者父亲的几个兄弟跟他们的儿子。 打斗中,清云大哥被一铁锹削中了脑袋,当时血喷了清云爹一身,死的极为惨烈。 大哥因她而死,清云受不住,也一头撞死在这家人的门上。 短短不到两月,蒋婶一家是家破人亡。 丛业心疼地拍了拍清云,他们一家都合自己的心意,她会尽力救下这一家。 蒋婶将丛业三人护在身后,不让她们看那人的死相。 地上躺着的人原本还能呼救,只是白沫呛在了喉管中,生生被憋死了。 被他撞到的人忙举着双手,脸色发白,“他的死跟我没关系,他先撞的我。” 方才一幕许多人都看得到,他还被死者撞倒在地,甚至为死者垫了一下。 未免被沾上,周遭围观的百姓纷纷后退,如此便留出了一块空地,恰好有捕头在附近巡逻,便将死者跟被撞的人先带走,至于推人的摊主跟小偷,另外的捕头去追。 此事了了,蒋婶还是惊魂未定,她拍着胸口,“太险了,桑启媳妇,要不是你拉清云一把,这回就是清云被推倒了。” 街上人太多,清云倒了,肯定得被人踩到,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 “娘,是嫂子救了我。”清云对蒋婶说。 蒋婶点头,“是,你嫂子救了咱娘两的命。” “不是。”清云知道蒋婶没听懂,四人好不容易走到一处空旷的角落,清云这才说:“我看到了,那人刚伸手,还没偷到胭脂,嫂子就将我拉到她身边了。” 蒋婶走在自己的右侧,前头有那死者挡着,没看清小偷的动作。 清云仔细解释,“嫂子算到那小偷会推我,算到我会撞到那口吐白沫的人,要不是嫂子拉我一下,那人就是因我撞一下才,才死的。” 那她就成了杀人凶手。 蒋婶听懂了清云的未尽之言。 她吓的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清云忙顺着蒋婶的背,蒋婶脸憋的通红,才呛咳一声。 蒋婶看向丛业时满脸眼泪,“桑启媳妇,你跟婶子说实话,你是不是算到我家清云会,会因这事丢命?” 丛业算人生死尤其准,只要丛业开口,或者出手,那都是事关人命的大事。 丛业没隐瞒,将她在清云脸上看到的一幕与蒋婶说了。 蒋婶攥着女儿的手,大哭出来。 她只有一儿一女,儿子比女儿大四岁,女儿虽年幼,却懂事的早,她最心疼的就是女儿,要是清云有个三长两短,她恐怕下半辈子都没法安心的。 蒋婶一直望着丛业,她哭着问:“桑启媳妇,你这三番两次救我跟我家清云,会不会对你不好?” 以前也会有游方道士经过村子,村民要算命,那游方道士就说了,他们算命的那是逆天而行,是泄露天机,要受上天惩罚的。 能在这种心情大起大落的时候还惦记她,丛业眼中带笑,“目前还没发现有不适,婶子不用担心。” 蒋婶却不能完全放下心,她跟村里妇人唠嗑时也听说过,算的越准的,那些算命的下场越不好。 “桑启媳妇,你身子要是有哪里不适,可一定要跟我说。”蒋婶抓着丛业的手不放。 丛业没拒绝,“我听婶子的。” 蒋婶用衣袖擦了擦眼泪,只是还未等放下心,丛业又说:“清云这一劫是过了,只是这毕竟是死劫,她还没有彻底脱离危险。” 蒋婶脸色又白了。 倒是清云看的更开些,“嫂子,以后我少来街上,平日也多注意。” “你暂时没事。”丛业观察清云,她的死因仍旧是撞门,只是这回却是无意的,她走路时突然腿软,一头撞在自家门上。 只是那时清云身上穿的是厚袄子。 如今还是秋末,离冬日冷冻至少还有三个月。 “我再想想办法。”这段日子她没少给人看面相,看的多了,能看到的也就越多了。 她身体虚弱的快,恢复的也快,且她发觉,不光大吃大喝能恢复体力,去后山休息,也能恢复,不过恢复的要稍微慢些。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灵力? 丛业摇头,觉得自己可能是魔怔了。 不过她又确能看到许多不该看到的。 丛业还想过,与其被动接受,不如主动掌控。 她要随意掌控这种能力。 至于怎样掌控,目前她还没找到法子。 等丛业回过神,看到蒋婶不安看着她,丛业安慰,“婶子,若能救你们,我肯定不遗余力。” “桑启媳妇,你,你也别太为难。” “婶子放心。” 虽然蒋婶仍旧是惊魂未定,不过既然来了镇上,就把鸡蛋卖了,再逛逛。 清云的绣品是放在镇上一个绣品铺子寄卖的,得到的钱三七分,清云得七,店铺得三。 铺子离此处不远,几人先去铺子。 这家绣品铺子不大,专门卖些荷包香囊扇子,也卖些衣裳,不过大多是粗布的,少些是细棉布,那些锦缎跟绸缎的少有人买得起,一般都是绸缎铺子在卖。 绣品铺子掌柜的是个离了婚的寡妇,自己带着个孩子,这铺子是她丈夫留给她的,虽然赚不了大钱,到底也能供得上娘两的吃喝。 听闻这掌柜的曾还是个大户人家的绣娘,她还指点过清云的绣技,跟清云算得上熟识。 见清云几人,掌柜的招呼几人自己看。 今天大集,铺子里人比往常多,掌柜的一人都快忙活不过来了。 清云在铺子里要比外头自在些,她靠近丛业,小声说:“嫂子,你选一个喜欢的,我送你。” 第三十七章 小姐找茬 这里的饰品都是纯手工制作,比前世某些景区店铺里卖的那些机器缝制的荷包香囊要精美的多。 丛业没跟清云客气,她在铺子里转了一圈,选了一方帕子。 帕子一角绣了一枝红梅,帕子是细棉布的,十文钱一块。 因着清云的关系,掌柜的只收八文。 清云正要付钱,旁边一个身穿红裙的姑娘朝丛业伸手,“这帕子能不能让给我?” 丛业直接将帕子收起来,“不让。” 那红裙姑娘眼睛一瞪,朝着掌柜的说,“我出十二文,卖给我。” 这帕子是掌柜的自己绣的,上头红梅娇艳欲滴,跟真的一样,掌柜的只绣了这一方带着红梅的帕子。 话说和气生财,掌柜的圆场,“这位小姐,不如这样,你再等两日,我重新绣一块,也收你八文,如何?” 那姑娘脸色更不好了,“我缺你那两文钱?” “我就要她的这一块。” 掌柜的笑容不变,“这可不行,人家先看中的,我不能坏了先来后到的规矩。” “你当真不卖?”红裙姑娘脾气不太好,她一巴掌拍在掌柜的面前的柜子上,“我劝你考虑清楚。” “楚珍小姐,你别强人所难。”不稳的柜子颤了颤,掌柜面上仍旧一派和气,语气却比方才冷淡许多,“若我这小铺子里没有楚珍小姐看得上的,那请你去别家看。” 红裙姑娘抬头,突然愤恨地盯着掌柜的看,“你知道我?” 掌柜的叹口气,“楚家的小姐,谁不认识?” 楚家在镇子上开米铺,因楚珍刚出生时,楚老爷就谈成了一笔大生意,自此楚家的生意越做越大,楚老爷就觉得楚珍是旺他的,一直将她当掌上明珠待,楚珍在这镇上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楚珍的衣裳饰品都是家里养的绣娘专门给她做的,楚老爷也会专门派人去府城,甚至京城去买最时兴的款式。 楚小姐不该踏足她家这种小铺子才对。 啪—— 楚珍又拍了一下柜子,“既然你知道我,那你也应该认识高严才对。” 掌柜的面上终于没了笑。 “我就相知道你到底是拿什么勾引高严的?”楚珍挑剔地打量掌柜的,语气是掩饰不住的嫉恨,“你一个带着孩子的寡妇,整天勾引清白公子,你还要不要脸?” 这话一落,铺子里的客人齐齐朝掌柜的看去,纵使掌柜的日日做生意,早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楚小姐这话还是让她有些难堪。 “楚珍小姐,还请慎言。” 掌柜的不过开了个小小的铺面,根本无法与楚家相提并论。 若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愿惹怒楚珍。 楚珍却更怒了,她用力掀掉眼前盛放香囊的一个秀气小竹篮,“你让我慎言?若不是你勾的高严心悦你,他怎会不愿与我成婚?” 铺子里的客人看掌柜的眼神顿时变了,多数都是嫌弃,有的准备买饰品,索性放下东西,不买了。 “我没有。”掌柜的吸了口气,压下心里酸涩,“我与高公子不过是萍水相逢,当初他帮过我,我对他只有感激,并无旁的心思。” 正如楚珍所言,她是个死了男人的寡妇,带着一个孩子,且她还比高公子大了三岁,高公子是读书人,学问好,日后定会高中,她怎会跟高公子攀上关系? 楚珍却不信掌柜的,她又要随手拨掉另一个竹编小篮子,里头放的是香囊。 只是她还未碰到,清云却先一步将篮子拿走。 “你又是谁?”楚珍打量清云,见清云容色比她亮眼许多,心里像是打翻了一坛子醋,她恨不得撕了清云这张脸。 楚小姐最不甘之处就是她的容貌随了她爹。 她爹宽脸庞,高颧骨,厚嘴唇,皮肤还黑,个头也不高。 楚珍小姐知晓镇上的人都在背地里笑话她,笑话她女身男相。 她骨架也不如一般姑娘纤细,不管她家世多好,站在人前,她总是那个最不起眼的。 也因她实在是其貌不扬,楚珍总更愿意在穿着上打扮自己。 她是非上等绸缎不穿的,用的胭脂水粉也都是着人专门去京城买的。 只是越是在意,越是不伦不类。 清云没理会楚珍,她将篮子放在另一边长案上。 等清云再回来,楚珍视线在掌柜的跟清云身上转悠个来回,她想的有点多了,楚珍指着清云,“她不会是你找来勾引高严的吧?” 楚珍小姐这般想也不是没来由的。 她的家世莫说在镇上,就是放眼全县,那都是数一数二的,高严家在镇子北面一个叫草埔的村子,他可称得上是寒门贵子。 高严长得清隽,为人和善,学问做得好,如今在县城读书,已经过了童生试,还是头一名,如今是秀才,楚珍打听过,高严打算明年参加乡试。 先生断言,若无意外,高严必然会过乡试的。 楚珍是两年前与高严有过一面之缘。 那日大雨,她从县城回来,马车陷在半路,是路过的高严帮忙。 高严被雨淋的狼狈,可丝毫不损他的俊美,反倒让楚珍生出一股疼惜。 回去后,她始终忘不了高严。 一直被楚老爷捧在手心,楚珍向来是要什么有什么。 高严是她长这么大,唯一心动过的人,她势在必得。 楚老爷也派人打听过,他也心动。 他生意做的大,可终究只是商户,若想在县城,甚至府城,乃至京城开铺子,还得有过硬的背景。 以高严的本事,中举是板上钉钉的事,与其等到日后被人榜下捉婿,他更想早早将人定下。 高家贫困,楚老爷亲自上门提亲,若他跟自家女儿成亲,楚老爷日后负责高严赶考所有费用,还会分别在府城跟京城给夫妻二人置办宅子。 只是高家爹娘做不了儿子的主,待高严旬假回家,楚老爷又亲自去了一趟。 高严不为所动。 可楚珍却不死心,她隔三差五就去县城学院找高严。 高严每每都避而不见。 楚珍却屡败屡战,甚至堵到高家门口,她强行给高家送去粮油米面,绸缎布匹,还给高家爹娘送了人参鹿茸,又给高严买了笔墨纸砚。 高严严词拒绝,一向温和的人罕见的发了火。 楚珍委屈难过,消失过一段时日,却忘记派人跟踪高严。 前几日她收到消息,说高严看上了镇子上一个寡妇。 第三十八章 许掌柜 她堂堂一个有钱人家的清白小姐竟然比不过一个寡妇! 楚珍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 她得到消息当日就想带人过来砸了这许寡妇的铺子,是身边伺候的人拉住了她,后来她娘过来,安慰她一通,并与她说了许多体己话,还教她如何勾住男人的心。 楚珍听了她娘的话,才按捺到今日。 她爹回去后还夸她稳重许多,并跟她透露会私下找许寡妇,威逼利诱一番,若许寡妇知趣,自己跟高严断了最好,若是许寡妇一意孤行,她爹会另想法子。 至于什么法子,她爹没跟她细说,只说高严一定是她的。 之后那几日,她没去县城,也没特意去讨好高家爹娘。 只是昨天她派出去的人又传消息,说许寡妇去了县城。 楚珍就猜许寡妇是去见高严的。 昨夜她辗转反侧,还是没忍住,今早来了许寡妇的铺子。 她原只想看一下这许寡妇到底有何能耐勾住高严,没想过打草惊蛇,方才看许寡妇笑脸相迎的模样,确比她要美艳许多,她实在忍不住了。 被人无缘无故泼了一身脏水,清云再好的脾气也怒了,“你别胡说!” 楚珍却不信。 蒋婶可不管楚珍到底什么身份,清云是她女儿,楚珍欺负她女儿就是不成。 “你这姑娘可真好笑,自己没本事让人家公子心仪你,尽做些上不得台面的事,那公子没看上你,那是人家心里有数。”蒋婶将清云拉到自己身后,“你越是这样乱冤枉人,传到那公子耳中,人家越是厌烦你。” “给我好好收拾她们!”楚珍脱口而出后才想起她今日没带丫鬟。 蒋婶警惕地看着她。 楚珍气的跺脚,“她们要是不心虚,就让她出来对峙。” 在楚珍看来,这许寡妇虽然相貌比她出众,可她到底是个寡妇,高严不可能不在意,许寡妇定是有别的法子让高严心动。 不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吗? 许寡妇肯定是为高严另外找了好看的女子。 楚珍放眼看去,满铺子的客人当中,只有丛业三人是最惹人瞩目的。 且许寡妇对这三人还另眼相看。 事实上,她最在意的是丛业。 三人当中,丛业无论容貌还是气度,都让楚珍心惊,她不知道丛业的底细,不敢随意得罪,便找了看着最和善的清云。 清云受了自己连累,掌柜的内疚,她苦笑一声,对楚珍说:“楚小姐,莫说我与高公子并无瓜葛,便是有,你以为我会与高公子会有好下场吗?” “他是前途无量的学子,日后定会做官,今日你这般吵闹,无中生有,日后说不定就会被人拿来攻击他。”与寡妇扯上关系,将是高公子身上的污点。 楚珍闻言,退了一步,“我没想要高严被人抓着把柄。” 楚珍向来娇惯,爹娘对她纵容,下人吹捧,她做事向来冲动凭心,从不想后果。 铺子里过分安静,许掌柜的声音暗哑,却又清晰,“我知道自己的身份,怎会与高公子那样风光霁月的人有牵扯?” “楚小姐,你说我勾搭高公子,不过是因那日我给高公子送了些笔墨。”眼看楚珍又变了脸,掌柜的继续说:“我之所以送高公子谢礼,不过因高公子帮过我。” “况且高公子高风亮节,他根本没收。” 这话掌柜的方才提过。 “我男人在我孩子还在肚子里就死了,是病死的。”要说她跟她男人有多少感情,那也不至于,她与男人成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婚前只见过两回,婚后不到三个月就突然暴毙,到如今已过了四五年,她都快忘了她男人是何模样。 她男人死后,公婆明里暗里说是他们儿子是她克死的,大伯一家也总挤兑她。 吃饭都不让她上桌,活也总推给她做,她累的孩子差点没了。 她不想落个一尸两命的下场,便独自一人出来。 “这间铺子是我这几年没日没夜做绣活,攒的银子租的,可我公婆跟大伯一家非说银子是我男人留给我的,铺子该是他们家的,他们想夺我铺子,将我跟我儿子赶走。”掌柜的也不怕将自己的痛处撕开给这些人看,“他们还跟我动手,我儿子帮我,我那大伯家的孩子差点一脚踹死我儿子,是路过的高公子出手相助,他还帮我写了状纸,让我去县衙告他们一家。” 高严在县城颇有名气,县令大人也给他面子,这案子很快结了。 那一家没讨得了好处,回村后四处编排她,说她攀上了高公子。 “你怎么不早跟我说?”楚珍对许掌柜的话信了七八分,她松了口气,不免责怪。 清云不知何时从蒋婶身后走出来,她心疼地递了自己的帕子给许掌柜,随即冷嘲,“掌柜的说过好几回了,你信了吗?” 楚珍有些恼,“这里有你说话的份?” 语气一如既往的高高在上。 “就会将错处都归到旁人身上,你怎么不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清云也是太过生气,她一改往日的温和,说话也尖刻许多,她盯着楚珍的脸看,又冷笑,“难道你想让那位高公子每日睁眼闭眼都看着你这张凶神恶煞的脸吗?” 相貌是楚珍不可言说的痛,清云还总在她痛处上踩,楚珍暴怒,上前,要对清云动手。 蒋婶怎能眼睁睁看着? 只是有人更快。 掌柜的挡在蒋婶面前,被楚珍重重扇了一巴掌。 楚珍力气大,掌柜的被扇了个踉跄,后腰重重磕在了柜子上,疼的脸瞬间白了。 “我,我——”楚珍忙将手背在身后,她皱眉,“是你自己非要上来挨打的。” 掌柜的微微侧头,让铺子里的客人都看清她脸上的红肿,她苦笑,“是我对不住你,楚小姐,你满意了吗?” 嗤—— 有人忍不住嗤笑。 “谁?”楚珍倏地转向铺子里的客人。 却没人站出来。 虽然她不觉得自己有错,可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她,楚珍还是不适,她知道这些人肯定在心里骂她。 她到底是没受过多少委屈的,气的威胁道:“你们都给我等着!” 留下这句话,楚珍冲了出去。 掌柜的强笑着对铺子里的客人说:“实在对不住,让你们看了笑话。” 许多客人同情掌柜的,纷纷掏钱买了绣品。 等送走了一波客人,掌柜的才抽出空,对还拿着帕子的丛业笑道:“妹子,难得你能看中我绣的帕子,这帕子就送你了。” 第三十九章 害了小雅的男人 “不用。”丛业看了一眼清云,清云回忆,忙掏出八文钱,给了许掌柜。 许掌柜还要推辞,清云却开口,“掌柜的,说好了是我送帕子给嫂子,你要是不收钱,那不就算是你送的了?” “这可不成。”清云故意玩笑。 “那我就不跟你争了。” 不过清云帮了她,也受了她连累,掌柜的过意不去,非要给丛业跟清云及小雅送个香囊。 这回清云没推辞,三人分别谢了掌柜的。 掌柜的亲自送丛业四人出门。 临出门前,清云还是没忍住,多问了一句,“掌柜的,那位楚小姐若是找你麻烦,该如何是好?” 楚家生意做得大,要断了许掌柜的谋生路不过抬抬手指的事。 许掌柜一人带着孩子本就不易,若是做不成生意,她跟孩子又该如何活下来? 清云是真切地担心许掌柜。 “若是真的到了那一步,我只能关了铺子。”也只有在认识的清云面前,许掌柜才露出真实的忧虑,“好在我这几年也攒了点银子,虽不多,也够暂时让我们娘两过活的。” 清云的忧虑却没少。 一个小铺子,攒再多,又能让娘两活多久? 清云真心实意的为她着想,掌柜的感动,她跟清云说实话,“若楚家真的不放过我,我就去县城,我有手艺,到哪都饿不死。” 直到走下去很远,丛业才对仍旧回头看的清云说:“你放心,她会过的很好。” 死时绫罗绸缎加身,亦有儿孙绕膝。 有相貌,心有成算,若好好周旋,必然会过的不错。 纵使许掌柜如今真的就想带着孩子好好过,可她是一个女子,尤其在女子地位普遍低下,又自小被教导谦卑服从的制度下,她想找个依靠也无可厚非。 有丛业这句话,清云这才放下心,她话也多了起来,“许掌柜人好,我当初去了好几家铺子,都不愿寄卖我绣的荷包跟帕子,到许掌柜家,我本没想过她会同意,她只看了我的绣品几眼,就同意了,与我熟识后,她还指点我绣技,这半年我的绣品卖的比以往好。” 清云只盼许掌柜能好人有好报。 人多的时候小雅就沉默许多。 这会儿都是自己人,小雅的话就开始多了。 她来回翻看手里的香囊,赞叹,“真好看。” 清云如今跟小雅熟悉,对小雅这个妹妹也喜爱,她摸了摸小雅的脑袋,“过两天我给你绣个荷包,再绣个帕子。” “清云姐,不用不用,我有这香囊就够了。”小雅忙摆手。 小雅注意都在香囊上,后方突然有人冲过来,擦着她的肩头而过,小雅被蹭了一下,整个人重心不稳,朝前扑。 清云走在中间,丛业在清云另一侧,她想伸手抓住小雅已来不及,清云反应要慢些,力气也不大,她甚至随着小雅的动作也往前踉跄。 丛业只能眼睁睁看着小雅撞到前头一个男子的后背。 男子不耐地回头,对上小雅通红的脸,嗫嚅不安的表情,脸色一变,顿时有礼起来,“姑娘,你没事吧?” 说着,他还想扶一下小雅。 只是还未碰到小雅,丛业更快一步,将小雅拉到自己身边。 男子眉心皱出一道褶,又飞快地散开。 他藏起对从业的不喜,面对小雅,又露出和善的笑,“姑娘,我瞧着你的额头都红了,是我不好,若姑娘愿意,我可赔姑娘去医馆走一趟。” 小雅方才额头恰好碰到男子的肩头。 “不用。”丛业冷声替小雅拒绝。 小雅想着嫂子今日有些奇怪,嫂子肯定是为她好,再说,她看到男人面上的笑,总觉得骨头都在发冷。 她靠近丛业,低头,避开男子的目光。 男子不甘心,还想找小雅说话,“姑娘,是闫某挡了姑娘的路才让姑娘摔了,还望姑娘给闫某一个机会赔罪。” 男子相貌清秀,文质彬彬,又刻意放下身段,极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尤其是小雅这样年纪的姑娘,情窦初开,最容易沦陷。 丛业错身,将小雅挡个严严实实。 “你是耳朵有疾吗?我妹妹说不用。”丛业的厌恶毫不掩饰。 男子再会伪装,被这般不掩饰的厌弃,也觉得丢了面子,他一甩袖子,大步离开,只留下一句话,“不识好歹!” “嫂子,是不是有哪里不对?”等那人离开后,小雅奇怪地问。 她在丛业面前藏不住话。 “若他去你家里提亲,别答应。” 仅一眼,丛业就知道这男子是害了小雅的罪魁祸首。 这男子也是个读书人。 不过与高严那样心中有沟壑有底线的学子不同,这男子一心想攀附有钱有势人家的小姐,只是他容貌学识都不出挑,便是有心结识,那些小姐也从未将视线放在他身上。 相反,那些小姐明里暗里地打听高严,时不时还跟高严来个偶遇,只是高严从未对哪位小姐另眼相待过。 他越是这般,那些小姐越是对他情根深种。 这男子与高严是同窗。 在他看来,他与高严是同样的穷苦出生,自己求而不得的,高严却弃若敝屣,他如何不恨? 让丛业厌恶的却不是这书生如何讨好人家小姐。 毕竟人人都有追求,只要他们自己心安理得,旁人无权置喙。 丛业一眼看到男人隐藏最深,无人得知的恶习癖好。 他在那些小姐面前伏小做低,却得不到一个眼神,心中自然是怨恨不甘,这种不甘让他性子逐渐扭曲。 他越是在那些小姐面前装的文雅有礼,在无人之处就越是残暴冷酷。 小雅不是他第一个示好的姑娘。 在小雅之前,他用同样的姿态引的隔壁村里好几位姑娘对他死心塌地,甘愿献身与他,且无怨无悔。 他竟也有法子让那些姑娘守口如瓶。 那几位姑娘都曾未婚有孕,他哄得那几位姑娘打掉孩子。 有一位用药过量,直接出血过多而死。 未婚有孕是丑事,这些人家还都是好面子的,不愿将这些事抖露出来,只能吃了哑巴亏。 显然,小雅就是他看中的下一个目标。 第四十章 清云心上人 小雅伸出脑袋,想要再看一眼那闫姓男子,却被丛业按住了脑门,遮住了眼睛。 “少看这种人,脏眼。” 小雅乖巧地应了。 “回头再跟你娘说一声,让她心里有个数。”丛业又叮嘱一句。 虽然丛业看不到男子未来,却也能猜得到。 这男子心气高,却没多少能耐,落榜也是早晚得事,他娶不到城里小姐,只会在被他精神控制的那几位姑娘中选一个,受爹娘跟大哥疼爱的小雅就是最好的选择。 只要控制住小雅,小雅爹娘跟大哥就会任他驱使。 按原本轨迹,那男子后来得寸进尺,连他爹娘都将梁家当成了奴仆,随意指使,那时小雅已经怀了第三个孩子。 起初那男子让小雅不停去娘家要钱,小雅拒绝后便被打,在这个孩子之前,小雅已经被生生打掉一个孩子。 小雅想过合离,男子拿她的第一个孩子威胁,她若合离,是带不走孩子的,那孩子落到闫家手里,必然是下场凄惨。 小雅只能忍气吞声。 只是再没脾气的人,也有忍无可忍的一日。 小雅被砍了头,梁婶没了女儿,日夜以泪洗面,因心情郁结,早早去了。 娘跟妹妹惨死,梁树心痛难忍,去闫家寻仇,却被打的重伤,终是留下了病根,也没活到寿终正寝。 “我瞧着那人不太正经。”蒋婶年纪大,看人多,不会被男子故作姿态欺骗,她对小雅跟清云说:“你们还小,看不清他那张皮外是人还是鬼,也别光听他说好听话,得多听听你们嫂子的。” 那人看小雅的眼神就不对劲,格外的直白龌龊。 “婶子,我听你跟嫂子的。”虽然没看清那男子的面,小雅还是后怕,她本就对成亲之事无甚期待,也从未对哪个男子心动过,今日这一出后,她更是不愿成亲了。 丛业不会让梁家落到那样的下场。 她心疼地捏了一下小雅软乎的腮边肉,“要是没看上的男子,那就不成亲,嫂子养你。” 小雅抱着丛业的胳膊使劲蹭,孺慕之情溢于言表,“嫂子真好。” 丛业将小雅揽在跟前,将她脑袋按在自己肩头,还拍了拍,“别怕,有我在,没人能欺负你。” 小雅这姑娘心思单纯,又心软善良,若她成婚,必然要找个心动,人品也好的。 蒋婶一旁听着,又看自家闺女,也有些心动,“桑启媳妇,等我家清云议亲,你也帮婶子过下眼。” 清云脸微红。 “娘,你说这个做什么?我,我暂时还不想成亲。” 蒋婶只以为自家闺女害羞,“你都十八了,不成亲就成老姑娘了。” 不早点定下,好的都被人挑走了。 清云不停地绞手,她还想开口,可她娘显然是有了主意。 果然,蒋婶接着笑道:“你还记得小河村那表婶不?你七八岁时她来过咱家,还带着她儿子,她儿子比你大两岁,前些日子你表婶还托人问我你有没有定亲,我琢磨着她是想把撮合你跟她儿子。” 蒋婶说清云亲事还没定,她表婶也笑说自家儿子也没看中的。 而后便是清云那表婶不停夸赞自家儿子。 “娘,我不着急。”清云一直强调。 “你不急我急。”做娘的都想着闺女能早点找个会疼人的,“要不回头我给你表婶去个信,两家见一面?” “娘!” 清云突然扬声,蒋婶吓了一跳。 不待她问,丛业凑近清云,问:“你是不是有心仪之人了?” 丛业不会信口雌黄。 “啥?”蒋婶惊了一下,“我咋不知道?” 清云勾着头,露出来的耳朵更红了,连带着露出来的后脖颈都红了一片。 “是哪个小子?”蒋婶心里还颇不是滋味,自家闺女心中有人都没告诉她这个做娘的,这是不信她呢! 清云不作声。 “是不是咱村的?”蒋婶心里将村里适婚的年轻人都过了一遍,那些她没看上的都略过,最后试探着问:“是徐家那二小子?” “娘,你别乱猜了。” “那你倒是跟我说说啊。”女儿突然害羞,蒋婶更着急了。 有小雅在前,蒋婶也怕闺女被骗。 清云抓着她娘的袖子,晃了晃,“娘,就,就是没影的事。” 丛业也不会无缘无故提及这事,蒋婶担忧地问丛业,“桑启媳妇,是不是那人不太好?” “娘,他是个好人。”清云顾不得害羞,她竭力为心上人说话,“那回我去后山割猪草,崴了脚,还滚下坡,是他把我背上来,还替我割了猪草。” 又趁着没人的时候将她送到村口,才离开。 蒋婶想了下,“是半年前那回?” 那回清云背着满篓子猪草,一瘸一拐地回家,她吓得不轻,还专门让村里会正骨的老人瞧了下,老老人试过,说清云就是扭了脚,要养一段时日才能走路。 “是。” 人家帮了清云,蒋婶也不能说人家不好,“你怎不跟我说,要是跟我说了,我怎么着也得去谢人家。” 清云脸烧的更厉害,“他说不是大事,不用。” “你这丫头——” 几句话后,蒋婶也想开了,回头她找人去打听打听,若那小子人还行,她就去探探口风。 清云也看懂了蒋婶的脸色,她忙抓住蒋婶的手,摇头,“娘,你别去,这事他可能都不知道。” 若被拒绝,她都不知道自己的脸该往哪搁。 “问问不就知道了?”既然自家闺女心仪人家,蒋婶也想闺女心想事成。 清云更无奈,她求救地看向丛业,想要丛业帮她劝说她娘。 旁的事丛业能插一手,感情的事丛业真的是无能为力,她两辈子都没对谁心动过,纵使看过不少理智的,不理智的感情纠葛,她觉得不同情况需要用不同方式处理。 “娘,你别去问。”清云急的直跺脚。 蒋婶不亏是她娘,下一句话就拿捏住了清云,“不问也成,那你就去跟你表婶家儿子相看相看。” “我——”清云为难。 她也知道自己到了该成亲的年纪,她也想嫁个心仪的人。 可这事由她娘提,她总觉得会没面子。 清云看丛业,蒋婶也看丛业。 “桑启媳妇,等你有空,到时你跟我一道去看看?” 第四十一章 命硬的男人 这事丛业能应。 清云想了想,还是摇头拒绝,“不成,娘,嫂子,你们还是别去了。” 没面子是一回事,清云还担心另一种情况。 她很清楚当日对方救她恐怕也是出于善意,那人背着自己时浑身僵硬,手也不乱放,也尽量挑没人的小道走。 他定然是不愿与自己扯上关系。 说不定人家有心上人,又或是早有了亲事。 清云不愿做那个破坏人家亲事的人。 这些事一直被压在心底,只有午夜梦回时惆怅地叹几声。 “娘,那就跟表婶家儿子见见吧。”为了让蒋婶别再多为她操心,清云还是妥协了,只是她脸上并无任何羞涩跟喜悦。 蒋婶本该松口气,可对上自家闺女强笑的小脸,她心疼的不行,“你要是不愿,咱就不相看,等你日后想成亲了,娘再给你寻摸更好的。” “娘,就表婶家儿子吧。”她知道自己若是长久不成亲,她爹娘会被村里人编排。 母女两都为对方着想,却又都不能打从心底满意。 眼看蒋婶也开始别扭地往前走,丛业问清云,“你心底有人,再与旁人相亲,甚至成亲,是对你自己跟对方都不负责。” 在丛业看来,清云成亲,开始时可以心里没对方,却不该有旁人。 看清云方才偷偷抹去眼角的湿意,丛业就知道她一时半刻恐怕是忘不掉心中那人。 清云脸白了。 蒋婶回头,又心疼闺女。 却没开口阻止丛业。 丛业又说:“婶子没有要直接去提亲,她是暗中打听。” 若对方还未议亲,再请人去问也不迟。 “对,对,娘就是这个打算。”蒋婶也顾不得别扭,她忙附和丛业的话,“娘肯定找靠谱的人打听,不会让他知道的。” 清云还是无法下决心。 丛业推了她一把,“你不试一试,就甘心吗?” 清云呼吸一顿,用力捏着帕子,“嫂子,我不甘心。” 她也幻想过无数回与对方成亲共老的场景。 等清云总算有松动,丛业又给她泼了盆冷水,“再说了,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怎知对方就一定是好人,便是好人,也有不适合做丈夫的。” 清云能反驳蒋婶的话,可丛业的猜测也不无道理。 “不管如何,给自己一个结局,若是成了最好,若是不成,那就将他忘掉,重新开始生活。” 感情的事丛业插不了手,她倒是能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给清云建议。 清云被丛业这一扬一抑的话术说服了。 蒋婶喜滋滋地拉着丛业的手,小声说:“桑启媳妇,还是你有本事。” 她家清云虽然性子柔顺,像是没脾气,真钻牛角尖时,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丛业倒不觉得自己真有本事,她知道清云愿意听她的建议不过是信任她罢了。 她也不能辜负了清云的信任。 这事定下后,蒋婶行动也快速。 当日四人卖了鸡蛋,又在集市上逛了半天,各自买了些吃穿用的,直到半下午,才雇了一辆牛车回去。 等第三日傍晚,丛业吃过晚饭,正在院子里逗弄大黄狗,蒋婶上门了。 她跟坐在门口削木片的桑启打过招呼,就将丛业拉到一旁,神神秘秘地开口,“那小子没成婚。” “我找我娘家妹妹的弟媳去打听的。” 说来也是巧,那年轻人跟丛业在后山救过的张哥是一个村子的。 那村子与响水村隔了山,来回一趟也不容易。 “我娘家妹子的弟媳家的侄女就嫁到了西山村。”西山村就是张哥的村子。 丛业快给这亲戚关系绕晕了头,她难得迷茫地听蒋婶说,“那小子叫张栋梁,今年二十一岁。” “二十一?”按丛业对这个时代的了解,不说城里,只说村里,一般男子二十一岁,孩子都满地跑了。 “哎——”说到这,蒋婶也苦闷,“那小子以前定过亲,还定过两回。” 第一门亲事定下后,成婚之前,那姑娘突然生了重病,短短几日就没了,后又订了一门亲,这回姑娘在成亲之前跟人跑了。 接连两回亲事都不成,西山村就有闲言碎语,说张栋梁命硬,也得找个一样命硬的娶了才成。 在蒋婶请人打听时,她还听说了一事,“邻村有个寡妇当众说她跟张栋梁才是最配的,张栋梁定过两回亲,那寡妇死过两个男人,带着两个孩子,两个孩子两个爹,她还说张栋梁要是娶了她,立马就当爹。” 蒋婶唏嘘的同时又怕对方真的是命硬。 若是如此,她可不能让清云嫁过去。 “桑启媳妇,你会算命,等你哪日空了,你跟婶子去一趟,帮婶子算算,婶子这心里总是不踏实。”她才得到消息就紧赶慢赶过来寻丛业,没敢跟清云说。 两人说的投入,没注意到门口的桑启手中动作微顿,视线在丛业身上多停了一瞬。 “我都有空。”丛业说。 这事宜早不宜迟,又过了一日,蒋婶又过来寻丛业,“那小子跟桑启一样,总往山里跑,桑启是打猎,张栋梁则是什么都做。” 猎不到野兽,就打野兔野鸡,也会摘野果菌菇,甚至还会砍柴去卖。 “他是个勤快孩子。”这一点蒋婶没法子否认,“他家有兄弟三人跟一个妹子,他是老二。” 约莫是怕自己的名声影响弟妹,虽未分家,可这张栋梁已经在外头自己盖了房子,搬到外头住了。 蒋婶又夸,“是个有主见的。” 蒋婶是受过婆婆磋磨的人,当初她婆婆在世,她总被婆婆看不上,男人赚的钱还都攥在婆婆手里,她日日洗衣做饭,下地干活,吃的还都是婆婆他们剩下的,亏得她家老头还知道疼媳妇,总会悄悄藏点吃的留给她。 蒋婶不希望清云有个那样的婆婆。 若是能分开过最好。 “桑启媳妇,咱是从山上过,还是绕路去西山村?”蒋婶特意来早些,这一来一回得好几个时辰,蒋婶还提了个篮子,里头是饭团,留着丛业饿时吃。 “绕路吧。” 这几日没听到有村里人提毒蜂的事,丛业还是不放心,她一人倒是无所谓,跟蒋婶一道,还是安全为上。 “成。”蒋婶话落,挎着篮子走向桑启,桑启一改往日总往后山跑的习惯,这段日子都在家,只时不时会出去一趟,谁也不知道他去了何处。 “这是婶子做的饭团,里头放了咸菜跟鸡蛋,我跟你媳妇出去,也没个人给你做饭,你将就着吃。” 第四十二章 二冬子 桑启本就是寡言少语之人,蒋婶倒也没察觉出他的不对来。 只是在蒋婶的手伸向桑启时,他抬起一只脚,正准备后退,丛业突然叫了一声,“婶子。” 蒋婶回头。 “怎地了?”蒋婶问丛业。 “我算了一下,我们得即刻出发了。”透过蒋婶,丛业瞥了一眼已经退到门边的桑启。 蒋婶没有多想,她看着手里的饭团,想快些给桑启。 丛业却接了过去,放在一旁的石桌上,笑道:“他自己会吃。” 等蒋婶出了院门,丛业挑眉看向桑启。 桑启能从她眼里看到一句话,‘我替你挡了,你欠我一顿饭’。 等木门重新关上,一向面无表情的人突然勾了下嘴角。 当然,那饭团一直到丛业回来仍不见在石桌上。 出村的一路,凡是遇着蒋婶跟丛业的,都笑呵呵的打招呼。 因张单春的事,村民原本对从业还有些忌惮,不过蒋婶一家子跟梁家一家都有意无意地为丛业说话,村里人也渐渐信了丛业不会咒人,相反,当真有人因丛业的话躲过一劫。 如今丛业在村里的名声愈发好了。 蒋婶笑的见牙不见眼,她对从业说:“住在村里跟住在城里不一样,村里都是熟识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总有互帮互助的时候,你要是名声坏了,不光是被唾沫星子淹,还会有人给你使绊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不用跟他们有多深厚的感情,却也不必招他们记恨,桑启媳妇,你说是不是?” 莫说在这古时候,就是后世也有‘人毁与流言’的说法。 丛业知道蒋婶是为她着想,纵使不在意村里人对她的看法,却愿意接受蒋婶跟梁家一家的善心,她点头,“是。” 蒋婶心疼地拍拍丛业的手,“你没爹没娘的,婶子就倚老卖老,多说点,你可别怪婶子话多。” “婶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到了村口,有个年轻人正坐在牛车上,朝这边看。 见到蒋婶跟丛业,忙跳下车,走了过来。 蒋婶跟丛业解释,“这是你胡叔家二冬子,你胡叔家有牛车,我跟你胡叔说了,今天要用他家牛车,二冬子赶车好,送我们去西山村。” 二冬子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他整日上山下河的,晒的黝黑,不过一双眼睛却亮,二冬子早听说过丛业,却还是头一回见。 他竟还有些腼腆,先跟蒋婶打招呼,随即又看向丛业,声音不如方才响亮,“嫂,嫂子。” 丛业打量这少年,他虽才十六七岁,日子过的可精彩。 六七岁就敢一个人满山窜,八岁那年还救过一个落水的孩子,十二岁就摘野果子,用弹弓打野兔野鸡去镇子上卖,又从镇上贩些针头线脑来村里卖。 如今十六七岁,他已经跟村里两个年轻人搭伙,在附近几个村子里收菜,送去镇上卖。 只是面对丛业时,二冬子一改往日的活泼,竟还有些羞赧。 蒋婶还从未见过二冬子这一面,她取笑,“你这小子,还知道脸红呢?是不是也想让你嫂子给你算一下啥时候娶媳妇?” 自打丛业会算命在村里传开,上门找丛业算卦的多是问自家孩子姻缘,也有问子嗣。 “没,没,婶子,我还没想那些。”二冬子忙摆手。 蒋婶越想逗他,“都快十七岁了,不小了。” 眼看二冬子都想找个地洞钻进去,蒋婶才收了笑,她又从篮子里摸出一个饭团,递给二冬子,“婶子做的,尝尝。” “我早馋婶子这一口了。”二冬子忙接过。 几口吃完,二冬子也收拾好心情,脸上的燥热也降了,他让丛业跟蒋婶上车,直接往西山村去。 牛车绕路,到西山村得大半个时辰。 半路,二冬子两次三番地回头看。 等丛业抬头看他,二冬子又飞快地转回头。 丛业都快被这孩子逗笑了。 等第十二回回头看,丛业开口,“你是想知道桑启什么时候回山上?” 这少年聪明,又有干劲,该是无甚所求的,他看丛业眼神坦荡,却又隐藏着焦急跟试探,想到这少年性子,丛业略微一想便知道他想问有关桑启的事。 说来也是怪,桑启在村里的时候不多,更没有亲近的同龄人,可村里就是有不少年轻人对桑启莫名崇拜。 梁树是一个,眼前这二冬子显然也是一个。 果然,二冬子眼睛瞪圆,“嫂子,你怎么知道?” 蒋婶插嘴,“你嫂子会算命,什么不知道?” 二冬子嘿嘿笑,“没错,嫂子,我听说桑启哥上回一个人杀了一头熊瞎子,是真的吗?” 这传言不知道是村里哪个人传出的,说是桑启去县城卖了熊掌,有贵人抢着要。 不过也没人敢去桑启面前求证。 丛业不知该怎么跟二冬子说她其实跟桑启也不熟。 “等回去我帮你问问。”丛业找了个不让二冬子失望的回答。 二冬子重重点头。 “谢谢嫂子。” “不客气。” 丛业对二冬子和气,蒋婶都有些奇怪。 这二冬子结局是少见的善终。 他有做生意头脑,难得是懂得感恩,死时满村后辈为他送终。 丛业不是善人,却敬佩善人,哪怕这人如今还小。 “你之后要去县城?”丛业盯着二冬子的脸看了片刻,试探着问。 在得到肯定答复后,她竟也有些失神,脑子也突然刺疼一下,丛业忍不住闭了闭眼,再睁开,丛业难得有些迷茫。 在今天之前,她只能看到眼前人身上发生过的事,极临终前一幕。 就在方才,二冬子身上多闪了一幕,他在县城卖货,被人掀了摊子,还被人打断了一条腿。 只是这一幕只是闪现,等她睁开眼又消失。 丛业揉了揉额角,不明白自己为何突然又能多看了。 要说上回她能看到那些人身上发生过的事是因为救了人,还救了好几条命,那这回又是因何才能看到之后要发生的事? “桑启媳妇,你这是头疼了?”蒋婶忙扶着丛业,“要不咱回去,等你好了再去。” “不用,我没事。” 蒋婶还不放心,“桑启要是知道,可得心疼了。” 桑启? 丛业不由想起早上一幕。 第四十三章 桑启助她 这段日子丛业跟桑启同在一个院子里住,吃穿住却都不在一处,可算是井水不犯河水。 只除了昨天晚上。 因梁家跟蒋婶他们一家一天地往这边送吃的。 给银子太过见外,丛业隔三差五会买些鱼肉送给两家,桑启一直默不作声的。 昨天,梁树上门,丛业才知道梁树竟给两家分别送了一头狍子。 梁树一脸崇拜地对丛业说也只有桑启哥能猎到狍子。 旁的村名即便往山里去,也最多能猎最常见的野兔野鸡,只是村民去的多,如今猎到的就少了。 梁母将狍子肉做好了,让梁树端过来一大盘,除此之外还有一大碗的炖鸡蛋,炖鸡蛋上头放了一勺子梁母自己做的咸菜。 吃起来鲜嫩可口。 除此之外,梁树还带了六个白面馒头。 梁树自来熟地直接将菜摆放在石桌上,招呼丛业跟桑启,“桑启哥,嫂子,你们快过来,趁热吃。” 知道桑启不好说话,梁树朝丛业眨巴眼睛,而后眼睛不停地瞄向石桌。 丛业好笑,“留下来一起吃吧。” 没有片刻犹豫,梁树笑眯眯地点头,“好。” 梁树又巴巴地看向桑启。 这小子的笑容太灿烂,桑启在原地顿了片刻,还是走了过来。 三人坐在石桌旁,丛业跟桑启话少,梁树也不尴尬,一个人说的起劲。 “吃啊,桑启哥,你怎么不吃?”梁树说了好一阵,见只有他跟丛业动筷子,咽下口中的食物后,招呼桑启。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哪怕疏离如桑启,对上梁树这张笑成月牙似的眼,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狍子肉,放入口中。 “味道怎样?”梁树歪着头问。 “可。” 不过一个字,梁树跟得了多大夸奖似的,又将盘子朝桑启很丛业面前推了推,“我特意去镇上打了酱油,这肉放了酱油,味道顿时不一样了。” 丛业每天都挺饿,她不说话,只低头吃饭。 啪。 一声清脆的筷子相击声让丛业跟桑启齐齐抬头。 丛业视线落在眼前交叉在一起的筷子上,随机顺着筷子往上看,就对上桑启仍旧不含情绪的双眼。 缓慢抽回筷子,丛业试探着问:“要不,我给你洗洗去?” 不是丛业多好心,只因她的筷子伸到了人家面前。 是她的不是。 桑启手指点了一下筷子,继续夹狍子肉。 既然不需要,丛业自然也不再多事,她若无其事地继续吃。 梁树眼睛不停在丛业跟梁树身上转,捂着嘴笑。 桑启轻飘飘扫了他一眼。 梁树坐直了身子,“吃饭吃饭。” 饭后,丛业起身,准备洗盘子,梁树起身,挡住丛业的手,“嫂子,我来,我来。” 梁家没有男子远庖厨的规矩,相反,一月中有大半月都是梁树洗碗刷锅挑水砍柴。 收拾完,梁树没多呆,依依不舍地提着篮子离开。 走前,桑启突然开口,“等一下。” “桑启哥,什么事?”梁树做梦都想为桑启做事。 桑启跟他招手。 梁树小跑着过去,知道桑启不愿与人过近,在离桑启一步之遥的地方站定。 桑启沉默地看着他。 梁树心里发毛,正要开口,桑启突然动了,他往前一步,抬掌,拍在梁树脑门上。 这一下没收力,梁树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他摸着红肿的脑门,奇怪地问:“桑启哥,为啥拍我?” 语气中却并无责怪。 “走吧。”桑启没解释,只让梁树离开了。 梁树挠头,“桑启哥,嫂子,那我走了。” 等小院再次静下,丛业盯着桑启看,试探着问:“你在救梁树?” 这些日子观察下来,丛业知道桑启绝不是多事的人,他今天吃了梁家的饭,势必要回报的。 送狍子是感激之前梁家的吃食,今日又吃了梁家的饭,他很可能今日就给了回报。 桑启没回应,不过也没反驳,丛业觉得自己猜对了。 “看来我的那点伎俩在你面前不够看啊!”丛业摇摇头,准备进屋。 方才她倒是想过要求助桑启,她想问桑启能不能控制她看人的技能。 不管看多少,丛业总没办法适应那一幕幕绝望的场景。 她想着若是能控制这种技能,自己想看才能看到就好了。 桑启不是好说话的人,这个想法转念就被丛业抛在一边。 在与桑启错身而过时,丛业甚至没看清桑启的动作,待回神,她捂着脑门,睁大眼,“我也有性命之忧?” 桑启转身走了。 “桑启媳妇,你想啥呢?”蒋婶的声音将丛业的思绪拉了回来。 “没什么。” “头还疼不?”蒋婶忧心地打量丛业脸色,见她脸重新红润,才放下心。 “婶子,我很好。” 丛业有点激动,看来桑启不是一块顽石,到时跟他做个交易,条件随他提,她只想学会控制这技能。 二冬子抓耳挠腮,看丛业真的没事,才问:“嫂子,你咋知道我要去县城?” “看出来的。”丛业实话实说。 蒋婶跟二冬子却自觉将丛业的花转成算出来的。 “若没有非去不可的急事,近段时间还是不要去县城。”丛业学着那些神棍的话术,“我观你有血光之灾,就在县城。” 二冬子抓紧牛缰绳,差点一个跟头从牛车上摔下去。 “嫂,嫂子,我是不是会死?”哪怕再知事,二冬子也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少年人,他还没活够,不想死。 二冬子额头冷汗都冒出来了。 丛业摇头,“不会死。” 重重吐出一口气。 “若你执意去县城,不死也会重伤。”丛业提醒。 丛业看到二冬子去世前一幕,二冬子是躺在床上的,丛业并不知道二冬子的腿脚有没有留下残疾。 二冬子抹去冷汗,“不瞒嫂子说,我是打算下月去县城卖货,我之前多在镇子上来回跑,本来是打算跑一跑县城的。” 他收了不少野栗子,野山菇,想试着再县城卖。 若能打开县城市场,日后生意就能做的更大。 二冬子知道不管镇上还是县城,都有地痞流氓收头钱,却没想到县城如此排外。 “嫂子,那我暂时不去了。” 第四十四章 路遇恶人 “我暂时还没办法让你彻底避开这一劫。”她还是只能看到别人死因,也只能暂时让人避开那一回死劫。 只是‘生死有命’这话在某些时候实在也让人无法改变。 但她想让蒋婶母女跟梁家一家都好好的。 不管用什么法子,她总要尽力试试。 二冬子没明白丛业的话,蒋婶给他解释。 二冬子对从业仍旧万分感激,“嫂子,能避开下月的那次劫难我已经满足了。” 日后行事他肯定是要更小心。 “下月末你去找我,我能让你避开一回,就能让你避开下一回。”暂时也只能这么做。 二冬子忙不迭地应下。 蒋婶跟二冬子见丛业若有所思地望着半空出神,都没打扰她。 丛业在想桑启。 确切地说,她在想桑启昨天晚上给她那一下。 只拍一下,她就能看到二冬子身上将发生的劫难,可见桑启法术高深,他能轻易让自己多一项本事,定然也能让她学会如何控制这技能。 更甚者,桑启能救下梁树,也能教她如何真正救下二冬子。 想到桑启那冷冰冰的性子,丛业又有些头疼。 她不知道什么法子能打动桑启,让他愿意教自己。 罢了,还是回头直接问吧。 只要不超过她能接受的范围,要求可以随便他提。 打定主意,丛业深吸一口气,开始打量四周。 有偌大一座山,还有一条河,又不是荒年,附近几个村子虽不算多富裕,却也有吃有喝,如今深秋,周围略显荒凉,泥土路不好走,便是二冬子驾车熟练,也不由放慢了速度。 “哎,前头那是不是个人?”赶车的二冬子眼神好,他抓紧牛缰绳,指着前头路边一个卷缩的黑影,大声问丛业跟蒋婶。 蒋婶伸长了脖子看,“还真是。” “咋这时候躺在路边?”蒋婶是个善心人,她猜测,“得不得是病了?我怎么瞧着他还抖呢?” “是在动弹。”二冬子赶车速度快些。 等牛车靠近,车上三人发觉这是个衣衫褴褛的男子,男子脸是不正常的灰败,他嘴唇干裂,露在外头的手黑褐色,跟没了生机的老树皮似的。 听到牛车声,这人眼珠子动了动,而后费劲力气,朝二冬子晃了晃手,吐出两个让人听不清的字。 “他说啥?”蒋婶问。 救我。 丛业从他口型判断出这两个字。 “可怜见的,这得饿多久了?”蒋婶掀开篮子上的白棉布,就要把饭团拿出来。 手却被丛业按住,“婶子,别急。” 二冬子胆大,他回头问丛业,“嫂子,要不我下去看看?” “我听说竹青县闹了饥荒,饿死了许多人,也有人逃荒,跑出来。”二冬子常在镇上跑,消息比村里人都灵通些,说着,他就要跳下车,“我估摸着他就是竹青县的人。” “别去。”丛业沉声阻止。 她面上不显,心思转的就快多了。 到这一刻,丛业不得不佩服桑启的先见之明,也感激他对自己的出手相助。 不管是助她能看清人身上即将发生的事,也助她逃过一劫。 因着二冬子的一劫是下月才有,在未过那一劫到来前,丛业看不到二冬子身上将发生的另外劫难。 但她能看到地上躺着的人曾经历过的事。 这男子此时凄惨,让人忍不住心生恻隐,可他做过的事却让丛业浑身发冷。 哪怕经历过一死,看到这男子杀了自己的孩子,生生吃掉的一幕,丛业还是恶心反胃,忍不住别开眼。 蒋婶搀着丛业,“桑启媳妇,是不是他有不对劲?” 二冬子也听在了耳中,他停了下车的动作,警惕地握紧手中的鞭子,又将牛车往后退了退。 深吸了几口气,压下心头的不适,丛业又看向躺在地上的男子。 随即眉目一凛,说,“他身上有刀。” 这人不光吃了自己的孩子,在一路逃难的过来,他还杀了至少三人。 起初,他往人多之处走,求人给他吃喝。 总有人跟蒋婶二冬子这般心软,给了他吃喝。 可那几口吃的不能让他一直饱腹,他便起了贪心,在还有力气时,他往人少的路上走,在看到前方有形单影只的人时,便往路边一趟。 他实在太狼狈,不用伪装就能让人心生恻隐。 在好心人上前,准备帮他,他会掏出刀子,刺中好心人的要害,继而摸走好心人身上的银钱。 如此反复,他竟活到了今日。 就在方才,丛业再看男子时,眼前突然一片血红,她眨了眨眼,血红消散,面前躺着的依旧是看起来随时都能死去的男子。 丛业又转向二冬子跟蒋婶,她并未看到这二人被重伤。 唯一的可能是她被伤到。 丛业心脏剧烈跳动几下。 她能看到别人的生命轨迹,却看不到自己的。 恐怕那一幕血红就是桑启给她的提示。 男子一瞬间眼神格外凶狠,不过很快又避开,他重重咳嗽了几声,嘴角溢出血丝,声音也粗噶难听,“善心人,我要死了,赏口吃的吧。” 像是没听到丛业方才的话。 他用这一副模样骗过许多人,只是他没料到蒋婶跟二冬子对丛业是十成的信服。 丛业说他身上有刀,他身上肯定就有刀。 “二冬子,咱快走。”蒋婶重新将篮子盖好,催促二冬子。 二冬子点头,重新赶车。 “稍等。”在经过男子身边时,丛业对二冬子说。 二冬子不明所以,不过还是抓紧牛缰绳,停了牛车。 丛业跳下牛车,大步走到男子身边,见男子伸手往自己身下摸,丛业一脚飞起,直踹男子的头。 为让人心软,维持凄苦模样,便是抢了钱,他也没大吃大喝。 他恐怕是想攒足了银子,离开此处后再拾掇自己。 丛业这段时间吃得好,还拾起以前的跆拳道,这一脚又用足了力道,男子被一脚踹下路边沟里,甚至来不及痛喊,便晕了过去。 他方才趴着的地方赫然躺着一个磨得锋利的刀。 “二冬子,去报官。” 丛业又抱歉地对蒋婶说:“婶子,今天恐怕去不了西山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