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零女配赚钱攻略》 1. 第 1 章 [] 一九六五年。 大暑过后,炎热之极。 蓉城火车北站的一列绿皮火车停在铁轨上,正在侯客。 站台上是密密麻麻的人群,于悦被人潮裹挟着往8号车厢门移动,她双手将洗得发白的帆布包护在胸前,又将腰侧的竹筒放在最上面。 这样的天气出门是最辛苦不过,可是她有不得不出门。 毕竟,待在家里,是凑不出给爸爸治病的钱。 她拿出帆布包里的同样发白手帕,擦擦汗,继续随着人群进了8号硬座车厢。 进了车厢,满是嘈杂的声音,大人的吼叫声,小孩子的哭声,还有高温将本来就不好的污浊空气发酵,那气味…… 啧啧,真是妙不可言。 车厢上部专门用来放行李的架子被占用的满满当当,甚至有人直接躺到行李架上,她只能将帆布包塞到座位底下。 她的座位临近过道,旁边是一位大娘穿着老式斜襟褂子,穿着一双黑色布鞋,而她本来的位置上坐着一个十多岁的男孩。于悦确认了是自己的位置没错,开口道:“这是我的位置。” 老大娘不情不愿往里挪了挪,抬眼看了看她。一个穿着格子衬衣,上衣扎进了裤子,肩上斜挎着一个竹筒——这不伦不类的打扮像是不好惹,脸看着倒是嫩得很。 老大娘一时也拿不准对方的性情,不敢耍横,她拉着孙子往里靠,撇嘴不满地说:“我孙子占不了多大的地儿。” 于悦看了下十多岁的男孩,没再吭声。 运气还算不错,现在的年代有票有座位号你也不一定能坐到自己的位置。人家都花了钱的,凭什么就不能坐?你要讲理,是讲不清的。 坐下后,弯下腰,从褪色的帆布包里掏出一个粗粮饼,抱着一个输液的玻璃瓶子,揭开橡皮塞,轻轻地抿了一小口,解决了午饭。一旁的男孩子在歪着头看她,探头看她将玻璃瓶子放回包里。 输液的玻璃瓶子是她找卫生所的人换的,一分钱换了三个。她花了三分钱换了十个。 对面的两人斯文秀气,靠窗户的女人手里还拿了一本初中语文书,戴着一副眼镜,斯文秀气,一看就是学校里的教师。男人手里拿着搪瓷盅盅,两人对衣着简朴,漂亮白皙的姑娘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旁边那一对婆孙就算了,于悦直懒得理。 将腰侧的竹筒放到身上,双手环抱着,靠着椅背准备睡一会儿。她凌晨两三点就起床了,到这中午才坐上车,这时候困得很。 闭眼前,她看到对角线方向,间隔了两排座位的位置上,坐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像是空间太狭窄,那条穿着绿军裤的腿,闲闲地靠着对座的椅子旁边,手上拿着一个机械闹钟,也不知道在摆弄什么。 那专注的模样,与车内的喧嚣和燥热完全不搭,好似自成一个世界。 于悦环视了一圈,这次车上的人不算太多,只有零星几人坐在走廊边,不是那么乱,她放心地合上眼睡觉。 “呜——” 绿皮火车的汽鸣声响起,往湘省驶去,也不知道行驶了多久,天色渐渐转黑,远处的群山渐隐入黑幕中。 . “你在做什么?”一道冷冽的男音。 “哐当”一声,玻璃瓶掉在地上破碎的声音。 睡梦中的人被这突兀的声音吵醒,伸长脖子朝着发声处瞄去,更有人,站起来,走近了看。 一个腰背挺拔的身着军裤的少年手正握着一个十来岁男孩的手腕,而地上则是碎掉的玻璃瓶,……有人深呼吸了两鼻子。 我滴个乖乖呀!这地上的是菜籽油啊!看样子没有六两也有八两吧! 立马就有人惊呼:这可是一个工人几个月的量啊!一个工人一个月也就配二两油,算下来,一顿菜就只有几滴。夸别人家媳妇一月下来用不了二两油,是真夸对方贤惠的。 这么多油给贤惠的媳妇,要用一年的吧。这一年的油就这样撒了多可惜,当即就有人捂住胸口难过了起来。 再看那男孩子试图挣开少年的手,但明显是徒劳,他看着老大娘大叫:“痛啊,奶,救我——” 老大娘见到孙儿被抓,着急得不得了,上前两只手掰开少年的手,见没有效果,张着嘴就要“啊呜”咬下去,军裤少年拉着男孩的手用力拽了一下,放开了手。 男孩子被松了手,急忙跑到老大娘怀里寻求庇护,杀猪一般哭叫了出来。 老大娘听着孙子的哭叫没在意,他孙子要东西的时候就是这么哭的,今天只是比平常大了点声。现在是要对方不乱说话要紧,她叉着腰指着少年骂道:“你不要乱说话。我孙子可没有偷油。说不定是你准备偷油,被我孙子发现了,你想倒打一耙!” “我偷油?”少年的短发直愣愣地竖着,让他的五官看起来硬朗又凶狠,举起手臂,像一只蓄势待发的小野狼,“你怀疑我偷油?这样,我住在湘省家属军区大院,下了车以后,你可以跟着我去看看。作为军人家属,我会不会偷油?” “我……我一个老太婆怎么敢跟你个陌生人走?”老大娘悄悄退缩了一步。 “你一个老太婆还怕我把你卖了?”少年的嘴角扯过一丝冷笑,一只手从裤兜里掏出一个钱包,凑到嘴边,叼了几张纸币出来,将钱包放到兜里。一手挥着纸币:“有谁看到真正的小偷,说出来,我就给他一张。” 本就安静的车厢里,落针可闻。 大家望着少年手中的钱,一张大团结啊! 像烟火一样,在众人心里炸开了。 老大娘看着少年手中一张张的十元,她一年也挣不了那么多,她很想说,我可以自己举报自己吗? “找公安!” “再不济,我就不信车上的人都睡了,总有人看见的吧?” 那军裤少年坦坦荡荡,倒是老大娘看上去像是强词夺理。 看着众人一脸不信地看着她,老大娘心虚了,斜着三角眼解释道:“我孙子他就只是想闻闻,三个月没有闻过菜籽油气味了。就鼻子馋油了。乖孙,把手给奶看,他有没有把手给你拧坏,坏了叫他赔。唉,我可怜的金孙哦,我金家五代单传,他赔得起不——” 先别说那男孩深更半夜的掏人家的包,就只为了闻闻菜籽油的气味这件事没人信。老大娘倒打一耙的本事也不小。 老小都是无赖。 “偷人家的油,扭送到公安那去!”有人出声,明显不相信这个说辞。 “这孩子人还这么小。” 于悦上完厕所过来就看到这番景象,有人试图偷她的东西,被抓了个现行不承认,油瓶被打翻了。 老太太见于悦过来了,脸上一喜,只要事主不追究事情就好办了。她对着小姑娘讨好地说道:“小姑娘,你的油瓶不小心被打翻了,没事吧?是不小心的。” 于悦暗地里翻了个白眼,一瓶油,一块多钱,十斤大米呢,能没事? 众人只见昏暗的灯光下,一个眉目灵秀,皮肤白白净净的,穿着格子衬衫和黑裤子,前面梳着刘海,扎着两个辫子的小姑娘娇娇弱弱站在那里。 孤身一人,看样子就很好欺负。 车厢内的声音小了一些,有人叹息,看来这小姑娘很难讨回公道了啊! “我看到是那老太太先去把帆布袋的拉链拉开,那小孩才去拿油瓶的。”一道男音起,是睡在行李架上的一个男人。 军裤少年从手中抽出一张钱给他,中年男人拿着十元钱连忙揣在兜里。 于悦皱眉看着地上一滩油,这菜籽油可是准备用来换钱给爸爸看病的。 白日里看书的女老师,看见对面小姑娘脸色瓷白,在车厢里昏暗的灯光下显得那么可怜无助,当即开口道:“就算不是偷,打坏人家的东西,也得赔。这是小学生也知道的道理。” 老大娘缩了缩肩膀,避开地上的油,无赖地坐在地上撒泼:“不关我的事,本来我孙子只是想闻闻。是他——”老大娘枯瘦的食指指着少年:“被他吓一下,瓶子就滑下去,摔坏了。要赔只能他赔!何况,我孙子还这么小,他才十一岁……” 于悦冷笑:“十一岁?正好,我知道有个地方叫少年犯管教所,他这个年龄刚好能进去了。大娘可能不知道少年犯管教所是什么地方,我直说,就是少年监狱。没有满十八岁的未成年犯罪者能进去了。” 男孩被吓到了哭声也小了一些,拉着奶奶的手臂,“奶,我不要去监狱!” 老大娘没有想到这个长得白白的文静小姑娘,看上去好说话的小姑娘,谁知道是个硬茬子,油盐不进。她不懂那个什么少……管……所,但听上去就觉得很可怕,她的金孙怎么能进监狱去?她家往上数三代也没有随进过牢房啊! 想到这里,老大娘捞起前襟,拉出一个绳子,带出一个小袋子,拿出五角钱说:“我就赔你这么多。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我就说今早出门的时候听到乌鸦在叫……” 于悦没接,说了句:“不够。大娘,这菜籽油要票的,八毛一斤。我这瓶油有八两,需要六角四分钱。我就亏一点,不给你算瓶子钱了。不要票,你给我八毛钱。” 老大娘心里骂骂咧咧,心不甘情不愿地再拿了三角钱出来,凑够八毛,于悦这才接过收起。 男孩子的哭声又大了起来,“奶,我手疼。” 于悦在旁边看到,男孩子的手松松的在手腕上,像是脱臼了。 “哪里疼?”于悦一手捏住男孩子的手臂,一手抓住了他的手腕,一用力,一声轻微的声音过后,她放了手。 老大娘还没有来得及阻止于悦,生怕金孙被她捏个好歹出来,盯着男孩子问:“哪里疼?” 男孩子看着手,“好像不疼了。” “唉,不会是想讹人吧!” …… “还是先将地上的玻璃渣打扫了吧,还有油也要擦掉。免得刺到别人,将人滑倒了。”女教师旁边的男人说道。 12. 第 12 章 [] 黑蓝色的天空中,一轮圆月,星辉撒在军区大院。 大院里的灯已经全部熄灭了。 除了闫家。 已经是夜半三更了,闫家的电灯依然耀眼地亮着。 灯光下,书桌后的椅子上。 一个短发少年,双目紧紧盯着手中的零件,一手拿着小小的螺丝刀,将零件拧紧。光洁的额头上是细密的汗珠了,旁边一双白皙的双手如惊醒了般,赶紧拿着蒲扇,轻轻地摇着。 寝室的门被轻轻的推开,闫连志端着瓷盅盅进来,看到眉头微微皱起的儿子,难得的放低了声音说道: “合不上就合不上吧?只要你毕业了愿意去部队,这关我就给你过了。” 少年一手按住枪膛,一手固定好螺丝,抬头看了一眼他爸,随即将视线专注在螺丝上,嘴里说着:“最多再有半小时,就能合上。” 闫连志揭开瓷盅盅,喝了一口浓茶,余光扫了桌上画满图的纸,眼角带上了细纹。 “怎么只顾着自己喝茶,也不给儿子倒杯水?”田丽华倒是有些不满,轻轻地责怪丈夫。 “他这不是马上就要弄好吗?我怕他喝了浓茶不好睡。”对着娇妻,闫连志很是耐心地解释自己的“深谋远虑”。 “怪不得儿子不和你亲。” 娇妻的声音柔媚,灯下的模样一如初见她时那么惊艳,闫连志宠溺地说道:“你赶紧去睡吧,这里有我在。不然,明天,你又得懊悔脸上的黑眼圈了。” “黑眼圈?我有黑眼圈了吗!”田丽华吃惊地说,双手摸向眼角。 “没有,没有,你再不去睡,就会有了。”闫连志轻缓地拍了拍娇妻的背,取下她手中的蒲扇,“去吧!” “那你好好地看着儿子。” 闫连志坐在妻子坐过的凳子上,看着儿子坚定的眼神,全神贯注的热情。他就不明白,为什么儿子对去部队,当一名军人那么抗拒? 明明他早晚的锻炼身体,都风雨无阻的坚持了,教他的军体拳,他也一声不吭地学下来了,也不是不能吃苦啊? 难道真的是和自己不亲的缘故?闫连志的记忆回到十多年前。 那时,他还不是师长,只是一个营长。 那时,时局不稳,他需要带兵驻守在外。而妻子的身体不太好,带不住好动的儿子。夫妻俩商量,将儿子放到乡下的闫父家。 乡下孩子多,男孩子也能玩在一起。闫连志有四个兄弟,都已经娶妻生子,家里大大小小有七八个男孩子。 刚开始的时候,夫妻俩总会一两个月去看一次。后来,升职了,事情也多了,回去的时间一月变三月,三月变半年,最后一次回去的时候,夫妻俩已经有一年没有回去过了。 闫连志记得那次是经过老家附近,临时起意去看看儿子的。可他看到怎样的一个儿子? 瘦高的儿子被四五个比他大的男孩子围着打,还有三四个小一点的孩子拿着石头砸。闫连志一下就怒了,嘶吼着拉出儿子。 瘦高的儿子满脸是伤,青一坨,紫一坨,嘴角还有血,手臂无力地垂着,像是脱臼了。看着他的眼神像看一个陌生人。 闫连志不会去质问爹娘,那一天,他问了几个兄弟。 兄弟不说话,几个嫂子弟妹倒是叽叽喳喳地数落自己的儿子是多么的凶狠,如何不友爱表弟表妹,表哥们一时气愤不过,这才打了人。 “男娃娃嘛,打着打着就长大了。大哥你小的时候,不也是经常打兄弟?瞧,现在感情不也挺好?” 面对兄弟媳妇的狡辩,闫连志指着儿子身上破旧的单衣说:“这怎么回事?我寄回来的军棉大衣怎么都穿在你们的儿子们身上?” 兄弟们噤若寒蝉,不敢开腔。 兄弟媳妇倒是齐齐上阵:“这不,孩子爱打架嘛,容易撕坏衣裳。打架也是运动,暖和嘛,穿厚了出汗,容易感冒。” 闫连志不想和他们说话,他接好了儿子的肩膀,找了村长和村里的长辈,对着父母,按照村里的规矩来赡养老人。 临走时,去收拾儿子的衣物。儿子是住在放锄头的杂物间,一张几个板子搭起的床,大冬天的,床上没有一床厚被子,只有几件破旧的衣服。 闫连志捏紧了拳头,头也不回地带着儿子走了。 几个兄弟媳妇留不住人,在后面捶胸顿足,遗憾一个月 13. 第 13 章 [] 于悦要离开湘省的倒数第三天。 一早,就下起了雨,于悦没有出去,心里担心起家乡是不是下雨了。稻子快要成熟了,如果这时雨大,会影响收成的。这会让原本就一无所有的自家,雪上加霜的。 于悦一人对着雨帘发呆。 担心也没有用,于悦准备再做两天,将手上的货出完,带着钱钱愉快地回家。 崔秀美打着伞过来找她,手里拎着布包,看到李长英,亲热地叫了声:“李姨。”李长英拎着篮子,笑着说道:“你们两个小姐妹好好玩,我出去买菜。美美今天就在这里吃中饭吧?” “谢谢李姨,中午我妈说给我蒸大鱼头。”崔秀美婉拒道。 “你妈蒸的鱼头好吃!”说完,李长英拎着篮子,打着伞出去了。 崔秀美她四下打量了家里没其他人后,小声说道: “悦悦,你会做小衣么?” 因为这几天共卧一床的友谊,崔秀美又是个没有城府的性子,两人感情很是好,称呼也亲昵了起来。 “不会。” 像是在意料之中,崔秀美立马好为人师地说:“我教你!” 于悦是真不会,虽说她是哑女的时候学过缝纫,会做一些市场上常见的手工艺术品。却是不会做这种小衣,因为她没有布。她身上穿的,还是她妈给的背心,穿了好几年了,背心上已经有了小洞了。还好,小衣平时都晾晒在厨房旁边,也没有人注意,才不会觉得羞。 她倒是想买些布,这不手上刚有些布票,还没有来得及。 房间内的光线有些暗,但在客厅里就刚刚好,反正其他人也不在。 崔秀美从布袋中取出针线,和衣料。看裁好的布料,这小衣的样式更倾向于后来的无袖T恤,与自己身上穿的差不多。 崔秀美递了针线给她:“你会针线的吧?” 于悦点头接过,沿着边缘缝制。 “你这针脚很细很密很好,我妈看见了,一定得夸你!唉,又得批评我。” 于悦笑笑,她还记得自己曾经学到过的东西,真好。 一件小衣,不过一个小时就缝好了,摸着很柔软。 “这是细平布,喜欢吗?”崔秀美笑着问道。 于悦点点头,将小衣递给她,“摸着很舒服。” “喜欢就送给你!”崔秀美没有收小衣。 于悦囧,是崔秀美发现她穿的内衣上有洞了吗不? “你等等!”于悦跑到房间,拿了一罐辣椒酱,两袋菌干:“自家做的辣椒酱,你拿回去尝尝。菌干用来炖汤好喝。” 崔秀美接了,没有推辞。她家的亲戚时常拿这东西过来,自家地里种的辣椒,剁了放些盐就是一罐。只是菌干还有些稀奇。 雨还没有停,崔秀美收起布袋,带上辣椒罐,撑起伞,跑回了家。 崔妈妈买菜回来,见女儿也回来了,拉着她问,“怎么样,今天当崔老师的感觉如何?” 崔秀美歪着头想了想,说:“还不错!” 崔妈妈刮了她一鼻子。 “对了,悦悦送了我一瓶辣椒酱还有两袋菌干,我放在厨房的桌子上了。” “嗯,与人交往有来有往。你送了她东西,她也送你,你这个朋友倒是不错,你学着点。”崔妈妈满意地说道。 其实,女儿不一定是非要去杨家去住。不过是她担心女儿大大咧咧的性子又没有盘算,心里担心她以后嫁人吃亏。正巧听说杨家的干女儿从乡下来了,就想着让女儿和大院以外的人相处一下,让她知道穷苦的人是怎么过日子。 不要一天到晚还是那么没心没肺的,现在自家还能护着,以后嫁人了可怎么办? 女儿倒是真的看到人家困难了,回家就嚷着要送衣服过去。还好,自己好好劝道,又问仔细了,这才有做小衣的事情。 杨家干女儿也是个大方的,送一件小衣给一罐辣椒酱和两袋菌干,出手还挺豪爽的。 唉,女儿什么时候像人家那样,这么懂事就好了! 崔妈妈走到厨房,放下菜篮,看见放菜板的桌子上有一罐辣椒酱和两袋菌干。想起李长英讲她干女儿做菜很是好吃,她好奇地伸手拧开罐子,凑近看了。 辣椒酱上面全是油,油汪汪的覆满了瓶子。 还有菜籽油的香味,她多少年没有吃过加了油的辣椒酱了? 崔妈妈盖上盖子。 还有旁边两袋大包的菌干,倒是个实心的孩子! 崔妈妈忽然觉得,只给那孩子一件小衣,似乎太寒碜了。 还有两天就要走了,于悦觉得不能再耽搁了。 今天她打算换个思路,换个地方。 她给李长英打了招呼,中午不回去吃饭了。 于悦到了钟表厂附近的时候,还很早,还有人匆匆忙忙地从其他地方赶过来上班。当她围着厂区外围转了五圈以后,终于引起了别人的注意。 门口的看门大爷叫住了她,“细妹子,你在这里做什么?” 于悦垂着头,抬起时,脸上有泪痕,还带着忧伤,说道“爷爷,我这是到钟表厂来看看。我爷爷她像您这个年纪了,身体不好出不了门。他年轻时候,因为结婚女方家要一块手表,他拿不出来,所以孤身了一辈子。临终前,就想看看手表是什么样子的。” 看门大爷似乎被她的话语打动了,脸上有同情的模样,但一细想,他说:“你爷爷没结婚,哪来的你?” 于悦的眼泪掉下来:“我爸是被人丢在路边,被我爷爷给捡到的。我爷爷一辈子省吃俭用,养大了我爸,给他娶亲,这才有了我。我爷爷他,一辈子就这么个心愿……” 看门大爷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细妹子,你有手表票吗?” 这孙女对爷爷是孝顺的,讨人喜欢! 于悦摇摇头说:“没有。” 看门大爷建议道:“那就难办了。要不,你去亲戚那里借个给你爷爷看看?” “我家的亲戚都是贫下中农,买不起手表。” “这可难办了。”看门大爷也摇摇头,忽然想到:“你可以去百货大楼看,柜台上有卖手表的。你看了,再回去给你爷爷讲?” “我爷爷没有摸过手表,他想摸摸手表是什么感觉。柜台的售货员不准人摸手表。” 看门大爷点点头,“这倒是,摸坏了,谁也赔不起。” 于悦从挎包里拿出一个油纸包,递给看门大爷:“爷爷,你是个好人,谢谢你!这里装的是肉干,请你尝点儿。” 看门大爷摆手,“我不能拿你的东西。” 于悦塞到他手里,“这个肉干是我爷爷喜欢吃的,不过,他现在吃不下了。爷爷,你吃吧,我看着你吃,好像看到我爷爷在吃。” 看门大爷眼中已经有泪花了,多么 14. 第 14 章 [] 于悦被闫炎簇拥着出了巷子,红袖章没有再追上来,他们倒是没有怀疑两人,毕竟男的俊,女的美,一看就像是一家人。 再说,谁会查一个傻子啊?傻子才会。 “你不进文工团演话剧是可惜了,浪费了你这演技。”出了红袖章的视线,闫炎放开了揽在她肩膀上的手。 刚度过了一难,于悦有心情说话了:“闫炎同志,瞧你这话说的,是我不愿意吗?你去劝文工团招我啊!” “啧啧,牙尖嘴利,我怎么听说杨叔的干女儿是乖巧又懂事的。” 于悦双眼无辜地抬头看他,十六岁的少年眉眼染笑,黑黝黝的眸子里竟是戏谑。 “我是啊!” 闫炎目光深邃地看着她,少女嫣然含笑的眼绚丽夺目,耀眼似天空的繁星镶嵌在黑夜之幕。静静地挺立,浑身充满自信又笃定。 闫炎捏了捏鼻子:“嬲腮。” “什么?”于悦没有听清楚。 “湘话,意思是伶牙俐齿又蛮不讲理。”闫炎收回视线,耳朵微微红:“夸你,演技好,还一副心安理得的自信。” 于悦歪着头看着他,睫毛轻颤,怀疑:“我怎么觉得你在损我?” 于悦谢道:“不过还是要谢谢你——闫炎同志!你真是一个大好人!”刚才红袖章叫她“站住”的时候,她的脚还是抖的。 怕呀! 有进步!从好人升级到大好人了!闫炎垂眸。 “不谢,你到大院里来,就是大院的客人。我有责任负责你的安全。”闫炎潇洒的一笑置之。 不知道第一次来大院就被闫炎揍得鼻青脸肿的张强听到这话作何感想。 “闫炎同志,你喜欢吃辣肉干吗?”于悦说着,冷不丁看到闫炎严厉的审视眼神,急忙改口道:“我…没有肉干了,我的意思是,年底生产队杀猪的时候会有。你如果想吃的话…我寄给你。” “不用。”闫炎觉得这个姑娘怎么一点危险意识也没有?第一次还不认识就敢搭陌生人的车,还有,她到大院里一下就拿了那么多肉干,就不怕别人质疑吗? 真是,漂亮的女人都像她妈一样,心那么大吗? 冷冰冰的拒绝,让于悦觉得好尴尬,心想,美美说得果然很对,闫炎翻脸很快,随意得很,凡事看心情。她就不知道闫炎同志专门突然就变脸了,还说自己演戏,让他去演还差不多。 真是,男人心海底针! “这里!”茄子在前面挥挥手,招呼两人。 “茄子!”于悦回应地挥挥手,她可记得董家殷实得很,“这么巧?” “是呀!我二舅子要订亲了,女方提出要一只手表。他没有票,我到钟表厂这边来看看。”说着他瞄了一眼两手空空的阎炎,仍旧怀着期望地问,“有吗?” 阎炎两手拍拍裤兜,一摊。 “我就知道,唉!买不到手表,我媳妇她一定不让我抱儿子。”茄子有些垂头丧气,不过,很快他就两眼灼灼地盯着于悦:“于悦同志,上次我没有红糖票,你有红糖;那这次你是不是有手表?” 于悦:…… 她吐了一口气:“你以为我是什么?” 茄子失望地转过头放眼看前方:“这次不是红糖的事情,是手表。要是你能变出手表来,那……你就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了。” “只是没有买到手表,大炎就不能拆手表了呢!” 闫炎踹了他一脚:“长本事了,还会激将法了!” “茄子,你一共有几个舅子啊?”于悦好奇了。 茄子掰手指算:“大舅子,二舅子,三舅子,四舅子……一共五个。” 五个舅子喃!那茄子可是个大主顾呢! 于悦同情地看着他,伸出手来,笑眯眯地说:“茄子,我们可以做朋友!” 茄子不解:“朋友?我们本来就是朋友啊?……不是,这和我有几个舅子什么关系。” 于悦抿着嘴笑不回答,闫炎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茄子。 闫炎和茄子还要去借票,于悦和他们分开去等车回家。 回到大院的时候,李长英已经在家了,隔壁的张婶也在。 “小悦,张婶说有事和你说。” 于悦洗了把脸,坐下,张婶示意她坐在旁边,于悦挨着李长英坐。两个人,谁亲谁疏她还能分不清。 张婶见她坐在一旁,心里有些不舒服,不过想到即将要说的事,她不在意地冲于悦笑了笑。 “小悦啊,婶给你说门亲事,怎么样?”张婶说着,自顾自地往从裤包里掏出一个口袋,口袋里又掏出了一个手帕,手帕打开,里面一张一寸的照片。 李长英一懵,没想到张婶说的是这件事。心里埋怨张婶怎么不提前和自己通气。 “小悦啊,你这孩子讨人喜欢得很。”张婶说:“你看,若是你能嫁到婶家,婶一定像对待亲女儿一样待你……” 于悦心头“咯噔”一下,扫了一眼照片,脸上表情不变,说道:“张婶,我年纪还小,现在先不想找对象。” 李长英也说道:“张嫂啊,孩子年纪太小了,才刚刚满十五岁,太小了啊。何况小悦她家里还有病人,家里正需要她的时候……” 张婶怀疑李长英说的病人是瞎扯的,家里有病人要照顾,需要她,于悦怎么还可能跑到湘省。这病人的事情,就是李长英编的。编这个做什么?难不成李长英想于悦嫁个那个侄儿杨强? 杨强什么都不会,还不如她儿子,至少还能挣工分养活自己呢! 李长英这个什么干妈哦!竟不想干女儿好! 张婶压下不满,但语气中带了些急促:“不是,长英啊,小点没有关系,两个孩子可以先订亲嘛!我那个小儿子今年也才二十一,还是小。” 李长英暗地里讽刺,二十一岁了,还小?也不知有什么问题了,还没有娶媳妇。 “不是我不同意啊,张嫂。说到底,小悦只是我的干女儿,她过来是作客。她的婚事,还是她亲爹妈给她订,我一个干妈怎么能做得了主?” 这倒是真的,张婶说,“小悦,现在都是新社会了,外面不是提倡婚姻自由嘛?你能给自己做主!” 说着硬是把自己小儿子照片拿出来,夸得一番天花乱坠。 等她口干舌燥了,于悦这才缓缓地说道:“张婶,我爸真是生病了,工分也挣不了。我的婚事,我妈早就给我说过了,要我以后找个能照顾我爸的,能照顾家里的。” 张婶有些不赞同地看着于悦,“你这孩子,你妈这是要卖了你,你这就同意了?” 于悦点头。 张婶一言难尽,于悦这孩子长得漂亮,人又勤快,做得饭菜也好吃, 15. 第 15 章 [] 一夜好梦,于悦醒来时,崔秀丽还在甜蜜的梦乡里。 早饭也没用,于悦背着挎包出发了,她只带了一只手表在身上,另外两只她藏好了。 □□,昨晚她和崔秀美对话过了,今天不用害怕售货员了。 这次因为有钱有票,她今天在百货大楼买的稍微多了一些,买了平阳细布好做内里的衣服,吃的她有糖票和饼干票,虽然不多只有一两,但对她来说足够了。 望着柜台上琳琅满目的食物,于悦心里默默计算。 等轮到她时,售货员看着她穿着的男式衬衣,眼皮子一撩,冷冷的说道:“为人民服务,同志,你买什么? 于悦速速回答:“你办事,我放心,我要冰糖,白糖,硬糖,饼干,总共一两。” 各买一些,真是不多,硬糖就一个,饼干一个。售货员称来称去,算来算去,开单,那白眼球快翻到天上去了。伟人语录更是不停地输出,于悦带了书,一千个不怕。 买好了零零碎碎的糖果,她往那边人少的钟表柜台挪步。远远看见闫炎和茄子在柜台边看着,售货员满脸笑容地为他们介绍。 这是?已经找到票券了?于悦心里一紧,再没有和闫炎交易安全可靠的了。 “同志,帮您留一个表,我们这里没有这样的规矩。这个月上海手表降了二十元,柜台里就剩一只了。昨天就有好几位同志过来看了,说是这两天就把钱凑够过来买。” 瞧瞧,什么是差别待遇?哼! 茄子急了,偏头问闫炎“大炎,怎么办?咱们找不到票,这里只有一只上海手表了。我二舅子等着手表去提亲?” 闻言,于悦放心了。 闫炎指着售货员背后,浅浅地建议:“还能怎么办?没有手表,这里有钟,让你二舅子送过去。” “送钟?”茄子脸上的表情像染坊似的难看起来, 这是去结亲还是结仇? 换了个方向,花了2分钱买了一张蜡光纸。 再到钟表柜台前时,茄子还在柜台边,眼睛盯着柜台里面,恋恋不舍。闫炎在一旁,看着她过来。 这人,陪着朋友还挺有耐心。丝毫没觉察到,她转方向的时候,闫炎就看到她了。 于悦靠近柜台,看了上海手表的标价。 “你们都在这儿呀?“于悦说道。 闫炎向她点头,茄子哭丧着脸转头,无精打采地和她打招呼。 “走,看也没用!”闫炎拉着茄子出去。 茄子十步九回头。 于悦心里嘀咕,这人,对自己的舅子可真上心。 两人迈步出去,于悦跟在后面,拿出刚买的蜡光纸,将手表放在里面,包好。取下手中的橡皮筋套在口子上。 “等等——”在门外道路边追上两个要拐弯的人。 “给。”想了一分钟,于悦最终还是决定交给闫炎。 闫炎收到于悦给的用湖蓝色纸包起来的小礼包时,愣住。 “闫炎同志,谢谢你昨天帮我解围,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请你明天中午以后再打开。” 看到于悦朝自己眨眼,闫炎挑眉:“这么神秘?是什么?情书?” 闫炎在学校里收到过不少秋波,但情书,他一封也没有收到过。是怕他去告状么?不该啊,他只是人冷了一些,告状的事情从来也没有过。实在不该因为他打架厉害了一些,就不给情书啊!他还想留一封作为少年时代的美好回忆呢! 于悦翻了个白眼,“情书不应该放到信封里吗?你想得倒美!” 闫炎捏了捏手中的蜡光纸,眼睛一眯,怎么他和茄子也弄不到的东西,她会有?还这么大方地就送出来了。东西揣在兜里,他抬眼问:“什么时候回?” “明天一早的火车。” 于悦还有其他事情,东西交给闫炎她就走了。 看着她急匆匆的离开的窈窕背影,闫炎有些看不不明白了。 “走,茄子,你的手表事情有眉目了!”闫炎舔了下嘴巴,“你舅子不是给你逮了几只鸡吗?咱们给大功臣送点过去。” “真的?!”茄子一跳三尺高,惹得路人看过来,“能买到手表,别说一只鸡,就是两只鸡也没问题。” “切——”闫炎拍了他的头,“你好大方!” . 卫生所门口,“咚咚咚”。 “进来。” 张卫生员在,见到于悦,热情地招呼她坐下,说:“小悦怎么才来啊?” 于悦没好意思说,我这不是等你把资料查好呗,只笑盈盈地说道:“怕妨碍您看病,对了,这个,张姨您拿去炖汤喝?” 张卫生员没接,虎着脸盯着她说:“咱是军人,不能拿老百姓一针一线。” “张姨,这是我妈在山里面采的菌子,这大山里的东西可不是大家的,也有您的一份。” 张卫生员爽朗地笑了,“你这张小嘴,可真是狡辩,张姨逗你也没吓到。菌子啊,是个好东西啊,里面可是有很多氨基酸和矿物质,能提高免疫力。我不白拿你的,张姨拿东西和你换!” 于悦眼睛滴溜溜地看了室内一圈,点头答应,“好啊,张姨,你这里有不用的输液瓶吗?我就喜欢那个!” “你这孩子,输液瓶不能算。这样,咱们先讲讲你爸的病。”张卫生员说着收起了笑脸,她工作的时候可是严肃的。 去医院最怕什么?最怕医生皱着眉头不说话。 难道是绝症? 于悦小心翼翼地问:“张姨,我爸他得的是肺结核吗?” 在聋哑学校的时候,她学过简单的护理,也到医院里去见习过,“听说”过肺结核的症状,和她爸的比较相符。 “肺结核?”张卫生员疑惑,“你哪里听说的?有医生下定论吗?你爸只是咳嗽,没有其他症状,应该不是。” “我爸在大队的卫生所里看过,他们没有说是肺结核。那是什么呢?”于悦刚舒了一口气,立即,就有一个可怕的猜想,“不会……不会是癌症吧?” 张卫生员摇摇头,“也不像,癌症发作以后,病情迅速恶化,你爸病了这么久,也不像。” “那是什么呢?”两个大病都不是,她放心大半。 “这个,我这几天翻了很多书,也问了我的师兄和师父,他们也不确定。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你爸可能是长期慢性咳嗽,因为人不在这里,也不好找原因。建议你回去带他到医院里,好好地检查一下。”张卫生员抱歉地说道:“小悦,对不住,张姨没能帮上你的忙。” 于悦:“张姨,你帮了忙了。至少有两个病是可以大致排除的,非常感谢您。” “谢什么呢?不用谢。你回去后,注意好好保养一下你爸的身体,我猜他身体缺少营养,你回去后,尽量给他吃一些好的,先养养身体。即便是去医院,医生下药的时候,也要看病人的身体是否能能承受药效,所以不管怎么样,先养好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你爸这病看起来是个慢性病,后面还有得耗,可能会花不少钱,你也要有个心理准备。吃的方面尽量就地取材,比如泥鳅黄鳝鱼,这些都可以给他吃。还有,辣椒,刺激性的东西少吃。” “情绪也要保持稳定。” “有什么问题,你就给我写信,我的名字叫张佩兰。” 于悦离开的时候,除了输液的玻璃瓶子,张卫生员硬是塞了3元钱给她。于悦推辞不掉,决定以后给张卫生员寄些土特产过来。 今天买东西用掉一些,最后又得到一些,总计15.2元。 15.2/80,目标似乎还很远,于悦有些萎靡。她虽然有金手指在身,好像用处也不大 16. 第 16 章 [] 晚上,崔秀美过来了,这是两人在湘省的最后一晚了 两人盘腿坐在床上,崔秀美依依不舍。她手里拿着个布袋,递过来:“给。” “什么啊?”于悦打开来看,一把修长的崭新铲铲,很袖珍就是了。她估摸着,自己的竹筒能够放下它。 “这个军用铲铲,我求了我爸好久,他才给我。”崔秀美实在不忍释手,“本来我是想自己用,可是一直没有下乡的机会,送过你了。” 于悦看她别过眼,唉,这傻姑娘是多么的想下乡啊! 她把玩着袖珍铲铲,敲敲铲子身上,“咚—咚咚—”很厚重的节奏:“我在小小的花园里挖呀挖呀挖……”铲子小归小,用料却不含糊。上山的时候方便携带,又很实用:“谢谢了!” “你一定要好好地爱惜它!”崔秀美的眼泪都快出来了:“让它替我实现我的下乡梦。” “嗯,我一定会的!”于悦保证,“我带它到山上去挖宝去,等挖到宝藏了,我给你寄过来。” 崔秀美破涕为笑,鼻泡泡都吹出来了,尴尬的转身揩净。 “其实,在生产队里的生活,并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美好。”眼前的傻姑娘一心想下乡,可下乡的生活哪里有那么美好? 先说最现实的干活问题,下乡是为了什么?许多人怀着满腔热情参加农业生产运动,要实现自己心中的理想和信念,甘愿在艰苦的条件下劳动和生活。 可面对贫瘠的土地,落后的生产工具,一切都是要靠双手,真的是双手拿着锄头,一锄头一锄头的松土,挖坑,播种,收获…… “就比如我所在的生产队,一头牛也没有,春耕的时候,全靠队员用锄头挖出来的。全生产队的壮劳力要做一个月,才能完成春耕,那就是拿人当牛使啊!每天下工回家,整个人就像是跑了十个万米,还不用说大战红五月的时候,烈日当空,田坝上没有遮挡,从凌晨干到深夜……” 崔秀美默了,正当于悦以为她听进去时,她开口了:“小悦妹妹,你也是要参加这样的劳动,是吗?” “是啊,农忙的时候,只要不是躺在床上,每个人都要出工的。” 这次,崔秀美过了良久才开口:“悦悦,你们那里的条件的确是艰苦。没有牛,也是个大问题,不过,总是能想办法解决劳动力的问题。” 于悦乘胜追击,再次劝道:“还有食物。生产队的人,一年四季少有休息的时候,到了年底分粮的时候,却只能将粮食大半部分换成粗粮。这样,来年的时候,才能够填饱肚子。像在大院里,每天都能吃到馒头,是不可能的。生产队里的面叫灰面——是整个麦粒一起碾碎,壳也混在面粉里面,碾出来的面粉颜色是灰的,所以叫灰面。” “灰面的口感比富强粉差多了,就这样,社员们都觉得是美味了。不过,他们通常不能这样奢侈地只吃灰面,灰面里面会加上其他的碾碎的粗粮,一起做馍馍。这样的馍馍,口感就更差了,还会卡嗓子。” 崔秀美的目光里,露出了同情的神色。 “夏天的时候,大人去上工,半大的孩子就四处去摘苕尖——一种野菜的嫩芽,用来和粗粮一起煮菜稀饭;冬天的时候,每天都吃萝卜,吃得你想吐……” “生产队后面不是有山吗?可以到里面去找吃的啊?”崔秀美不解的问。 “平时,大人们要上工,谁也不敢放小孩子们上山,毕竟是大山,里面什么猛禽都有,孩子被叼走了谁家也不能接受啊?” “那你的菌干是?”崔秀美问。 “是下雨的时候,社员不能出工,大家结伴而行,到山上采摘的。”于悦说,“山上好东西多,但也要不是人人都有本事能得到的。” “还是劳动力不足的问题。所以啊,国家提倡知青下乡是对的,就是要解决农村劳动力不足的问题。” 于悦看着崔秀美很了解农村,问道:“美美,你真厉害,分析问题很中肯啊!” “那是!”崔秀美很骄傲,“我可是经常看报,听广播,关注这方面的消息!” 于悦不知道的是,今天她这一番话,非但没有打消崔秀美下乡的念头,反倒助长了她下乡的决心。更没有想到,日后,崔秀美在生产队的一番努力和举措,让生产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末了,崔秀美送了十多张卫生票给她,“卫生院里的张姨说,咱们女孩子,一定要注意健康,尤其是生理期的时候,不然以后会很难受的……如果票不够,你给我写信,我寄给你。” 于悦感动地抱抱她。 末世的时候,卫生巾是没有了的,有也是稀缺资源,她是得不到的。最怕生理期招来僵尸,没有合适的东西处理,最后还是“听说”了老人们用古老的方法,烧一堆火,取了灰烬,放在细长的布袋里。 即便现在,记忆中她妈妈教的,也是用的这种方法。 崔秀美是第一个关注到她不便的人,于悦也是眼眶湿热。 “美美,你等我给你寄好东西来!”于悦放开崔秀美,扬了杨手中的铲铲。 第二天,早上五点。 斜背着竹筒,手拎着帆布包,踏着晨曦,迎着朝阳,于悦坐上了干爹为她派的车。 “小悦,干爹今天没有空送你。你路上自己照顾好自己,一定要小心啊!”李长英在窗外说。 “干妈,谢谢你们对我此行的招待!”车子启动,于悦朝窗外挥手。 车后面的人渐渐变小,于悦收回目光,扭正身体坐好。 副驾驶伸过来一个信封,于悦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拿好!” 于悦心里一紧,小心接过,借着外面的光,拆了信封,看到里面有十张大团结,还有各种票券,她不满地说道:“你不遵守约定。” 闫炎听了,反手伸过来:“你不要?那还给我。” 于悦身子往后缩,将信封往怀里紧,声音不觉大了一些:“想得美。” 副驾驶上的人嘴角微微上扬。 车子停在火车站外,闫炎推门下车,打开后座,拎下行李,疾步往前。 于悦依旧小跑着才能跟上他,一路上了停靠的绿皮车厢,“多少号车厢?” “7号29座。” 这次,行李放在了座位的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