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鲸》 1. 第 1 章 [] 车子在蜿蜒崎岖的山路上颠簸半个下午,弯弯绕绕穿过隧道。 期间,南星从平板电脑上抬头,她透过车窗看到青绿色山峰之间盘旋缭绕的雾气像是牛奶浓密。 到达嵩屿时,半边天际被夕阳描摹成粉金,过渡到蛾蓝再勾勒成黛青,拂面的空气带着山间林叶与泥土的清香和城市里的汽车尾气烟味香水味不同。 眼前逐渐亮起星星点点的灯火,像是沙子散落在山涧丛林。 面前的是幢老宅子,跨过高高的门槛,入目是方格心照壁,照壁前放了只陶土色大水缸,里面影影绰绰的荷叶荷花拥挤堆满,水面上覆盖一层绿色叫不出名的植被。 绕过照壁,面前豁然开朗,弯曲的折桥、锦鲤绕池,景石斑驳,休闲凉亭、葡萄架、水井。 沿墙的石榴树花开簇簇拥挤,热烈如火。汀步翠绿,罗汉松层叠堆积;梭鱼草睡莲蜿蜒在水面,景石边。转过亭角,一簇红枫烈焰。 南星将平板电脑抱在怀里,边跟着父亲往走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 “星星,把电脑收起来。”临近屋前,父亲斥责一句。 南星含糊应了声,敷衍将平板电脑合上背在身后,却在跟着父亲进屋的之后又打开。 屋子里一股浓浓药材味道,南星皱了下鼻子,抬头看到面前三面环绕和墙面一样高大的实木中药柜,上面贴满了各种药材的名字。 一个瘦高的老头儿,穿着青布褂,坐在三圈椅上,青筋蜿蜒的手执毛笔,在宣纸上写着什么。 听到父亲和南星进来的声响,抬头,皱纹堆叠的面容上有了笑容:“南老弟来了。” 南星仰头去看,父亲脸上带上了官场那副笑容,春风般和煦但是虚假,迎了过去:“杜师父,好久不见。” 凑过去,开始大人的那一套说辞,从舟车劳顿到近来身体可好。 南星听得不耐烦,趁两人绕到里间的茶室喝茶功夫,收了平板绕到柜台里去翻看药柜上一个又一个小抽屉。 拉开,闻闻。 各种气味,味涩,味苦,混杂在一起,竟然还有些草木的清新花香。 她好奇,捻起一个尝尝,苦的,“呸”地一声吐到地上。 这时,门口门帘又被人掀开,一个脸色蜡黄的中年男人进来,看到柜台后的南星,问:“杜老呢?” 中年男人风尘仆仆,穿着破旧的灰黑色夹克,上面还有大大小小的布丁,鞋子上沾满泥土,走过来在地面上留下沾着湿泥的脚印。 南星看得眉头一紧,心里一阵厌恶,捕捉到男人焦急的眼神,忽然起了逗弄的心思。 她双手背过去,杏眼漆黑水润,带着一股天然的自信,脆声道:“你是生病了吗?我可以给你抓药。” “真的?”男人看着面前脆生生的小孩,明显带着和他们不一样的精致气质,漂亮精致地像是电视上才能看到的洋娃娃,加上她一个人在杜老的药堂里,不免信了三分,咳嗽了两声:“俺最近一直咳嗽,总是好不了,半夜里还经常越咳嗽越厉害。” 南星眼珠滴溜溜转了两圈,小手在半空挥了下:“行了,我知道了。” 她学着电视里看到的样子,拉开身后的一个个小抽屉,每个里面胡乱地抓了一小把放在柜台上的牛皮纸里。 扭身去抽扎纸包的麻绳时,耳侧忽地响起一道温润清澈嗓音,徐徐和煦:“我来吧。” 南星惊诧扭头,手里的包扎药材的麻绳已经被男生抽走了。 他的指尖碰到她的手掌,微凉,一触即离。 像是枚温润的玉,没来得及抓住倏然从掌心坠入池中。 窥澈水以凝之。 却不在掌中。 男生垂眸看了眼柜台上乱七八糟堆积在牛皮纸上的药材,像是被小松鼠胡乱叼回来囤积过冬的松果一样。 他将牛皮纸对折,连着药材一起扔掉,凝眸问柜台前的中年男人:“咳嗽可有浓痰?” 男人连连摇头:“没,俺就是干咳。” “可有气喘?” “半夜咳醒会。” ...... 南星趴在柜台边停着,忍不住频频打量面前的人。 好奇,窥探。 那人墨色的长发层次分明,额前细碎刘海蓬松,多余发丝挽至耳后,温和地不似人间客,倒像画中仙。 竟然是个长发的男生。 仔细看去,男生颀长身形,千篇一律的白大褂在他身上也被穿得温润有形,抓药时手指修长,指骨分明。 明是暗室,却恍若有光跳跃到他的手上。 屋内的一豆灯光在他的侧脸镀了层朦胧光影,他眼皮很薄,眼尾敛下阴影,鼻梁高挺,下颌线条精致似精细雕琢过的美玉。 南星看着,竟有些痴了般。 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她觉得,这人比电视剧里的男明星还要好看。 男生将药包系好递给中年男人。 男人道了谢,掀开门帘出去了。 南星凑过来,托着双腮好奇地打量他,男生身上有股很好闻的气息,像霜雪又似松竹。 宋京墨居高临下看着只及自己膝盖高的小姑娘,她带着顶毛线帽,小小的脑袋光溜溜地,有几分滑稽,差点分不出男女来,不过她睫毛很长,杏眸忽闪忽闪地,眼睛清澈,太过于干净。 她与其他前来的病者不同,既不带着讨好,也不带任何目的。 茶室里的茶水煮沸发出“咕嘟咕嘟”声,里面人声谈笑声不时阵阵传来,鼻尖是茶香药香混杂的味道。 宋京墨忽地俯下身来。 他离得近时,南星才看清这男生的眼睛,眼窝深陷,双眼皮褶皱很深,眼尾敛下去,卧蚕在昏暗灯光下分明。 眼瞳漆黑深邃, 12. 第 12 章 [] 茶室那头老杜和老友们的谈论说笑声还在继续,南星起身去外面洗手。 她人一走,门关上,坐在茶案前的男人温和眉眼收敛干净,再抬眸,像是骤落凛冬暴雪倏然而至。 案几上上好价值连城的青玉茶盏拂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那边人们谈论的声音顿了一拍,都张望过来。 他们大多数不识货,认不得这茶具是什么,只觉得外观甚佳,只有杜若偷偷地肉疼。 这一件的价格半个老宅子的修葺都能砸进去了。 “下面这些话,即便师父早这里我也要讲。” “长庚还只是个上高中的小姑娘,无论是与非,一群男人当面将议论一个小姑娘,都是不尊重她。”宋京墨起身,语气低沉,视线凌厉。 “她只是她,不是任何人。” “其恕乎,待人之道,推己及人。” “诸位如果还对她妄议的话,那我代师父送客,从今往后,药堂也不欢迎诸位当中的任何人。” 说完,他迈过碎在地上的茶盏碎片,推门出去了。 药堂里安静了一瞬,周围的人大气都不敢出。 不知为何,明明不过一个少年郎,语气虽施压却并无咄咄逼人之势,却让人觉得心悦诚服,甚有大家家主之风。 出了茶室,外面竟出了太阳,阳光和煦。 南星正蹲在廊檐台阶处与树下的黑猫面面相觑。 黑猫嘴里还叼着从厨房偷来的鱼干,猫背躬着僵硬在那里。 莹绿色的猫眼和小姑娘瞪得混圆的杏眸相对,杀气四溢。 宋京墨看着只觉得好笑,南星小时候来老宅,似乎就和这只黑猫不对付。 眼见宋京墨出来,黑猫似乎被转移了注意力,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南星卯足了力气,一个猛扑扑了上去。 黑猫更灵活,身子在半空翻转腾挪,几乎灵巧地窜跃,就躲到宋京墨身后去了,紧挨着男人的裤腿。 南星只顾着瞄准目标,闷头追,眼见着视线里出现男人白色衣摆,却来不及刹车了,小小的哀嚎一声,就要一头撞上去。 她下意识地骂了句脏话,闭上眼。 预料里的疼痛没有来袭,却额头被人手掌温暖的护住,落入男人好整以暇敞开的怀抱里。 院里的树梢上积雪在阳光下融化,白絮一样纷纷扬扬往下坠落。 她睁开眼跌进他温和包容的眼眸里。 男人眉眼生得太精致,此刻他低下头来,离得极近,呼出的气息落在她额际,南星竟被迷得恍惚了一瞬,才惊慌失措从他怀里退出来。 她瞪他,“你怎么在这儿?” “茶室太闷,出来透气。”他答,随即当着她的面蹲下来,黑猫立刻巴巴地凑过来,挑衅地看了南星一眼,随即调好地过来蹭男人伸开的手掌。 “这只臭猫从厨房里偷吃鱼干你还护着它?”见此,南星气不打一处来,几步凑过来就要伸手去揪黑猫的领子,“星爷我今天就要为民除害,病秧子,你得站我这边儿......” 伸出去的手掌却一下被宋京墨的手指包裹了进去。 屋檐下的风铃阵阵摇晃,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的手掌大她一圈,手指修长,指甲修建平整,淡粉色甲肉,白色的月牙,包裹住她手的时候,指腹有粗粝的薄茧一层即过。 “你——”她没料到他会突然牵她的手,惊得说不出话来。 宋京墨俯身过来,几乎将她娇小的身子整个儿包裹在属于自己的气息的领域内,他身子俯得低,手掌拖着她的手,带着她,往前伸。 “长庚,这样来。” 刚刚那枚掉在地上的小鱼干放进她摊开的掌心中,他的掌心与她掌背相贴,托举着她,往前靠。 刚刚还冲南星呲牙咧嘴的黑猫忽然老实了,胡子动了动,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走过来。 近了,更近了。 “咕咚”一声。 南星紧张地咽了下口水,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紧张。 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快得像是撞破胸膛而出。 终于,黑猫像是放下了戒备,凑过来,温热的下巴蹭在南星的掌心上,开始放松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鱼干。 阳光落在他们身上,风铃在晃,细细的飞雪白絮一样飘飞。 这是一种格外神奇而柔软的感觉。 与她追猫的那种感觉完全不同。 这种感觉可以让她彻底放下心来,仿佛可以如此坦然它即便有锋利的爪子和牙齿,它不会伤害她。 它也如此笃定,即便她有比它庞大数倍的身躯,她也不会伤害它。 不知道什么时候,宋京墨的手掌撤开了。 他站在廊檐下,衣摆随风飘动,嗓音也温和:“长庚,你现在可以抓住它了。” 南星半蹲在地上,正认真好奇地看着黑猫吃东西的样子,她是头一次凑得这样近来观察它。 听到他这样说,她立刻否决:“我不要!” 宋京墨眉眼舒展开,弯唇不语。 黑猫吃完了整条小鱼干,还努力地伸出舌头舔舐南星的掌心,将残渣舔食干净。 南星一边伸着手就着它的高度,一边在宋京墨的注视下,忽然整个人不顾形象不管不顾地匍匐趴在地上盯着黑猫的□□看。 刚刚还神色温和的男人诧异一瞬,满头黑线:“长庚,你在做什么?” 南星脸贴在地上观察的极其仔细。 黑猫吃完了,“喵喵”叫了一声,几个跳跃上了屋檐去晒太阳了。 撅着屁股趴在地上的某人兴奋地叫了一声,跳了起来,眉眼间带着得意洋洋,扭过头来看他:“哈哈哈哈哈,病秧子,我看到了!” “这猫的是母的!怪不得它和你关系好,哈哈哈哈,你这张脸果然招小姑娘的喜欢,连母猫都喜欢你!” 她一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一样,大摇大摆地走过来,脏兮兮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高度够不到,在他胸前的白色衣襟上留下几个小爪子印儿,笑眯眯道:“所以,病秧子你别担心,你会娶到超级漂亮的神仙姐姐的,屋子里那群臭老头的话你别信。” 原来趴在地上是在看那个。 还堂而皇之地当着他的面来看,看得那叫一个坦荡。 宋京墨有些啼笑皆非。 良久,他才开口:“所以,我也招你的喜欢吗?长庚。” 风停了,屋檐风铃停止了摇曳。 南星被他这猝不及防地一句整得整张脸像是被烧起来一样通红。 怎么听着这话这么别扭。 他们这个关系怎么可以问什么喜欢不喜欢。 太有歧义了! 羞窘到极致,她支支吾吾半晌落进他带着笑意的黑眸瞳眸里,气不过,嘟囔着:“我想起来我还有作业没写完,我先去写作业了。”扭头往 13. 第 13 章 [] 半夜,镇子里一片宁静,雪停后偶尔一声狗吠都清晰异常。 南星是半夜被饿醒的。 囤的零食她都吃的七七八八,翻箱倒柜才在行李箱最底端找到一包不知道什么时候塞进去的泡面。 南星揪出来,嫌弃地看了眼,还是袋装的。 她叹了口气,肩膀耷拉下来,不过有总比没有好。 她蹑手蹑脚走到门口,将房门小心地推开一半儿,探头探脑张望一阵,才垫脚走出去。 让病秧子他们知道了她半天硬气,却饿到大晚上偷偷去厨房煮泡面那可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她却浑然不知,隔壁房间的小灯一直亮着,男人端正坐在书案前,笔尖的墨汁已经干涸,却丝毫没有觉察,直到听到旁边房间门开的细微响动,他淡漠的眼眸溢出一丝连自己都不曾觉察的温和。 (南星:得,出师未捷身先死,还没行动就被听到了) 厨房在老宅的西边,小小的水泥平房,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南星显然饿极了,哆嗦着扭亮灯,去撕方便面的包装袋。 案台上的锅没倒水就通电加热了,锅底发出“滋滋”地声音,她又手忙脚乱地接了碗凉水往锅里倒。 已经加热的锅底遇到凉水迸发出“刺啦”声,大量白色水蒸气涌出来,南星吓得小小的哀嚎了一声,扔了碗护着脸就要往后跳,后背却猛地撞进男人预谋已久的胸膛里。 她吓得一个激灵,嘴里嚷嚷着“啊啊啊啊有鬼!”就要抱头鼠窜。 腰肢却被男人的手臂紧紧箍住,挣脱不得,两条腿悬空倒腾半天,却还是在原地。 宋京墨只觉得好笑,并未言语,利落出手接了她抛出去的碗,出手之快,袖袍隐约带起风,稳稳端住,放在案台上。 南星嚎了半天,委屈半天,身边没有半点动静,她小心放下遮住脸的手,猝不及防对上男人含笑的桃花眸。 她张了张嘴,瞳孔地震,山河倒灌,半晌没发出声音来。 马德! 完了完了完了,半夜饿到来厨房偷吃不但撞上病秧子,这么手忙脚乱出糗的瞬间还被他撞上,啊啊啊啊啊!丢人丢到家了呜呜呜呜呜呜! 她还怎么当他的老大! 怎么在病秧子面前竖立星爷的威信啊啊啊啊啊啊!!! 待怀里的小姑娘懵懵地站稳,宋京墨才送开揽在她腰际的手,越过她走到案台边,随手关了火。 刚刚被她折腾得兵荒马乱的战场瞬间被他平息。 温和的视线落在她撕了一半的方便面调料包上,问:“饿了?” 南星回过神来,撇撇嘴:“我才没饿,我只是半夜.....” “我也有些饿,一起吃吧。”他温声打断她,唇间浅浅弯起。 南星瞪大眼睛,死死盯着自己那泡面,张口就出:“不是大哥,我都一天没吃东西了,我就一包泡面你还抢?” 却见男人洗净了手,在锅里加水,下了细细的龙须面。 煮面时升腾的热气氤氲了他的眉眼,温柔地不像话。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细雪。 夜半,风雪,小小一方厨房里亮着暖橘色的灯。 他将一碗煮好的阳春面端到她面前,面汤黄润清澈,搭着几根鲜嫩的油菜春笋,面上还卧了煮好的荷包蛋。 满室都是食物熨帖的香气。 《舌尖上的中国》里说,人类活动促成了食物的相聚,食物的和离,也在调动人类的聚散,西方人称作“命运”,中国人叫它“缘分”。 南星饿极了,接过宋京墨递来的筷子坐在小凳子上一顿狼吞虎咽。 甚至连面汤都喝得一干二净。 她吃得心满意足舔着唇,对上对面人的视线。 他没吃也没动筷子,只是搬了小凳子坐在她对面温柔地注视着她。 她猛地注意到他面前什么也没放。 “病秧子,你不是饿了吗?” 宋京墨没说话,只有眼眸的目光比窗外皎洁月色还温柔。 厨房里一盏小灯,安静地只闻屋外细雪落在屋檐上的“沙沙”声。 南星觉得自己好像也化成雪,一头扎进月色里,融了进去。 良久,宋京墨才起身:“时间不早了,回去睡罢。” 厨房门打开时,外面的雪愈下愈大,风裹挟着雪花扑了南星一脸,她站在门口还没反应过来,男人已经先一步迈出去,身影不着痕迹帮她遮住了涌进来的风。 他撑开来时带的那把油纸伞,转身寻她时,却见到南星已经颠颠跑到他身边来了。 “病秧子,你头低点儿。”她扯他的袖子。 宋京墨不明所以,却还是单手撑伞弯下腰来。 南星踮起脚尖,将手里的红绒围巾绕过他后颈搭上,小心翼翼,笨拙地,一圈圈为他裹紧。 她太过专注认真,没注意到男人晦暗下来的眼眸里,淡漠般疏离的温和被情绪取而代之,撑着长伞的手指微微收紧,用力到骨节泛白。 她离得很近,近到宋京墨能清晰地看到她眼眸里焦急地关切。 替他将围巾围好,南星才拍拍手缩到他伞笼罩地范围里,笑得有些促狭:“好了,病秧子,我们回去吧。” 小姑娘脸上的笑活灵活气,甚至格外自来熟地往他伞下钻。 宋京墨只觉得好笑。 身上的这条围巾挡风温暖,似乎回去的路上风雪也不再寒冷。 一直将南星送到房间门口,她冷得不行,急吼吼地往里闯时,门外的男人忽然低低出声。 “长庚。” “嗯?” “为什么送我围巾?”他问。 “这哪里有什么为不为什么啊?杜师父都说了你身子骨虚弱怕冷怕热,星爷我从小到大身子骨一向结实得很,爬树翻墙样样行,当然要保护你了。”她冷得将门拢成一条缝,杏眸笑起来弯弯的。 一阵风席卷着从廊檐下吹过来,南星冷得一个哆嗦,“不说了不说了,冷死小爷了,我去睡觉了,病秧子也快回房间吧。” 她飞快说完,不等他回答,“哐当”一声将门关上。 墙头的雪被这动静带得坠落到地上。 她不知道的是,男人在她房门前驻足良久,长指抚落在围巾上。 他纤长的眼睫垂落。 好像有什么滚烫的东西,顺着四肢百骸涌动进心口。 在某个冬夜,他竟然被一个比他小的小姑娘保护了,而且还不止一次。 挡在别人面前太多次的人,被保护一次,都觉得是上天的恩赐。 他站了许久才转身离开。 - 南峰在外事务繁忙一直拖到开学当天才不得已请假回来。 他来嵩屿接南星回家那天山里起了大雾,层叠云瘴,能见度低,高速封锁,只能走低速过来。 南星一早就把东西收拾好了,学校当晚下午就要报道还要连上三节晚自习。 她巴巴地玩了半天手机,南峰还没到。 当爹的真是比她这个当女儿的还不靠谱。 她有些口 14. 第 14 章 [] 南峰到嵩屿已经是下午了。 着急忙慌帮着南星将行李拎上车,顾不得和老友攀谈就匆匆道别了。 南星拎着怀里换洗下来的衣服往车上走,忽然想起什么来般,将书往南峰怀里一塞:“老爸,你帮我拿一下,我想起来我有东西落了。” “你这臭丫头就知道丢三落四,落什么了还?” “我的柿子落在廊檐下了,别人给我的。”南星急里忙慌往回跑。 是上次跟着宋京墨问诊的时候,当地村民追出来给她塞的那袋,拿回来杜若说柿子还没熟透就在檐廊底下放着了。 看着怪好吃的,她可不能落下了。 南峰皱起眉:“别人给的?” 杜若跟着送出来,说:“哦,好像小丫头上次和京墨问诊时带回来的。” 南峰又看向宋京墨。 男人长身而立,眼睫垂落,温和一笑:“是有这么回事,那家的小男生追出来给长庚送的。” “小男生?”南峰嗓音一下子拔高了八个度。 “嗯,和长庚差不多大,还来老宅找过长庚几次。”依旧漫不经心地添油加醋。 杜若老实闭嘴,一个屁都不放,睁着眼睛装瞎,竖着耳朵装聋。 “好你个小兔崽子,还没高考完就给老子谈恋爱了!”南峰气势汹汹,几个大步就冲过去,将往廊檐下跑的南星给揪了回来。 “不许要那破柿子,回家我给你买!” “不行,我就要!你个看着甜!”南星抗议。 到最后,反抗无效,她眼睁睁看着车门在自己面前“咣当”一声关上。 只能眼巴巴瞅着自己拎到一半被南峰扔在半路上的柿子。 那家的柿子一看就很甜,连鸟都争相啄着吃。 半空中细细碎碎的雪飘落下来,车子启动时,她不经意间抬头和站在门口的男人对上。 他的目光依旧柔和,注视着她。 “老宅偏院也有棵柿子树,长庚喜欢吃柿子,等柿子熟了我摘下来,给你寄过去。” 车子缓慢行驶起来。 他的嗓音温柔地尾音几乎融化在风里消失不见。 南星将车窗降下来,整个人探出头去,双手扩在唇边成喇叭状:“那你一定要记得给我寄柿子!” “病秧.......京墨哥哥,再见啦!等我考上大学后来找你玩!” 少女杏眸波光流转,活灵活现,像是钟鸣灵毓的小鹿。 她转身坐回车里时乌黑长发盘发的发簪一晃而过。 刚刚本来淡然注视着这一切的杜若突然眼睛瞪大老大:“少爷,那....那簪子.....” “我给她的。”宋京墨回答,语气平淡,仿佛那不过是一件随手送出的寻常之物。 杜若万般的说辞都哽在喉咙,没了下文,良久才垂首:“我明白您的意思了。” “从今往后,在属下眼里,南星小姐便是唯一认定的人。” - 北城一中高三最先开学,一开学进入了战斗状态。 当天晚自习,卷子练习册不要钱一样往下发,南星晚到了五分钟,桌子上已经摞起了卷子海洋,厚厚几层。 贝贝正在手忙脚乱地接过前桌传来的卷子,取了两份然后往后传,见到南星来,哀嚎一声:“星爷你可算来了,忙死我了忙死我了,快把寒假作业拿出来借我抄抄。” 高三真是兵荒马乱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每天的生活都是紧绷的状态,从早读持续到晚自习下课。 开学几天已经模考大考小考不断,南星忙里偷闲发呆时偶尔会想起嵩屿,那个几乎算得上隐居的小镇子,格外想念那种松弛平缓的生活。 她叹了口气,接着埋下头来写卷子。 日子流水般从岁月缝罅间流淌而过,气温逐渐回升。 北城一中为了升学率,邀请了一批之前考上重点大学的师哥师姐回来演讲,在大会堂里疯狂地给学生们打鸡血灌鸡汤。 演讲结束时正好差半节课到晚饭时间,年级主任难得好心情地放他们自由活动,可以回教室自习也可以提前去食堂吃晚饭。 学生们欢呼着朝大礼堂外涌动。 南星和贝贝结伴去校门口取外卖,路过篮球场时意外看到刚刚那群回来演讲的学长们正在和高一上体育课的学生们打篮球。 不知道发了什么,一个穿着一中校服的男生在扣篮的时候被人猛地撞了一下,摔倒在地上。 一群男人围着倒在地上的男生品头论足哈哈大笑,就是没人去扶他。 地上的男生面色苍白,眼镜也被撞掉了,狼狈地趴着,周围的同班同学没人敢帮他,纷纷瑟缩着担忧着看着。 “我去,这也太欺负人了......哎,哎?南星,你人呢?”贝贝吐槽到一半才发现身边人不知道去哪里了,再定睛一看,女生已经冲进了篮球场,杀了进去,越过重重重围,将跌到在地上的小男生一把扶了起来。 “我滴个亲娘嘞,星爷你别这么莽撞行不行,妈的,我支援都不知道怎么支援。”贝贝一跺脚,咬牙追了过去。 众人正笑着,忽然闯进来一个穿着校服的女生,将跌在地上的人扶起来,转眸,清澈晶莹的眼眸毫不畏惧地凝视他们,“给他道歉。” 他们先是愣了一瞬,随即哈哈大笑起来,“这是打哪儿来的小学妹?” “哎呦,不会是这小子的女朋友吧?” “不至于不至于,这么漂亮的小学妹,这小子哪里配的上。” “啊哈哈哈哈,阿言,小学妹让你跟这臭小子道歉呢哈哈哈哈。” ....... 被称作阿言那人站在稍远的位置,黑色碎发,眼眸狭长微压,发际戴着紫色的运动护额,无情又犀利的眼神睨过来,将南星的威胁全然漠视。 陆言将小臂上的运动冰袖弯起来,单脚踩在操场边儿的休闲长椅,另外手臂夹着篮球,垂头系鞋带。 真是完全无视她了,南星一转身,长马尾尖在半空划过一道弧线,气鼓鼓地走到陆言面前,嗓音清脆,不卑不亢:“你就是把他推倒的人?麻烦你跟我们学校的同学道歉。” 陆言慢悠悠地将鞋带系紧,单手抻了一下,大臂上肌肉紧绷,他转过身,拉起身上紧T胸口的布料蹭了下淌到下巴尖的汗水,俯下身来盯着眼前只到自己胸口的小不点儿,漫不经心道:“小朋友,现在滚回你的教室去上课,我当做刚刚没听见。” 南星咬唇,仰头完全不畏惧:“你既然没听到那我再重复一遍,给我们学校的同学道歉。” 陆言轻嗤一声,支起身子,单手抄兜:“我要说不呢?小朋友,你要去告老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