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港》 1. Amber 1 Amber [] “喂,陶之澜,别坐那看海了,涨潮了快回来!” 蹲在沙滩上的瘦小背影回过身去,湿润的额发紧贴在她憔悴的小脸上,她颤了颤唇,冲着路边打着手电筒的男孩大声喊道:“周湾,爷爷怎样了?” “哎呦喂,你赶紧回来吧,爷爷没事。”周湾焦急地跺了跺脚。 “真的?我这就上来!” 陶之澜手提着凉鞋,前脚踩着沙粒往前跑,后脚冰冷的海水漫过足迹将其吞噬回海中。 “来,一二三。”周湾伸手将陶之澜从石头上拉到身边。 陶之澜一边穿上鞋一边抢过手电筒就开始顺着马路往前跑。 周湾指着她的背影骂道:“陶之澜,你丫的,把手电筒还来。” 陶之澜顾不得那么多,只是一个劲儿的往前跑。她穿着一身米白色的吊带背心,在棉麻蓝黑短裤下是紧迈的双腿,海风吹起她枯燥的发丝,整条沿海公路上只有她一人拿着手电筒,也是唯一的光。 她一路朝南,在这片均为低矮楼房的沿海城镇里,一栋有十层高的哥特式教堂直立在郊区十分惹眼。 她穿过街道旁的椰子树林,二楼住户端着一盆水突然开窗,见了楼下女孩便道:“小囡这么晚才回来,快躲开好吧,水重着嘞。” 陶之澜一手捂住头顶,从楼下跑过:“好的好的,谢谢了啊。” 她迈着大步,手背抹去头上汗水,快速地拐进一条漆黑的街中,她一抬头,远处教堂顶尖的十字架便出现在街道上空,复古的哥特式尖顶尤为引人注目。 呲—— 一辆自行车猛地窜出街道,在陶之澜面前刹了一脚,拖出刺耳的响声。 “喔哟,大晚上的囡囡就不要乱跑了。” 陶之澜点头:“嗯嗯。”然后顺着自行车来的方向又拐进了一个街道。 之后,她借着手电筒的光踩着密集的石梯通往教堂。这是方圆千里唯一的教堂——伊兰。 伊兰教堂有着大量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记忆,整个建筑由无数根修长的石柱支撑,大门上方是由抽象艺术组成的琉璃玻璃窗,古老神秘加之淡金色的外表下,伊兰像是位老者,百年来守望着黎明。 在教堂的附属楼里,最惹眼的便是钟楼,每到整点它便会鸣钟,教堂里外的灯均会为它暗淡十秒。 她从主教堂侧面穿过一个拱门,眼前是教堂的附属北院,她微喘着气推开门,纤细的指尖已经脱去凉鞋,院内坐在木马上的小女孩发着稚嫩的声音:“之澜姐姐。” 另一个嘴角残留着面包屑的小男孩则冲屋内喊:“之澜……” “别喊。” 小男孩立马捂着嘴点头。 陶之澜扫视了一眼院内这几双清澈纯净的眼睛,孩子们都静静地看着她。 她踩着“嘎吱”响的楼梯推开门,屋内灯光明暖,一名女人穿着黑色长袍,头戴黑白头巾正坐在椅子上缝补衣物,她推了推厚重的眼镜,“你终于肯回来了。” 陶之澜的目光顺着楼梯探向二楼,弱声问了句:“特雷姆修女,爷爷好些没?” “你还好意思问?” 听后,陶之澜整个人一怔,她缓缓抬眸瞧着二楼栏杆前立着的男生。 男生穿着米白色棉麻衬衫和蓝黑色休闲短裤,颈脖还上挂着一串菩提子。 “我怎么就不能问了?”陶之澜反驳。 男生侧身顺着楼梯走下,而清冷的眸子也自然下垂,“爷爷因为你离家出走住院时,你来看过他一次没有?院里大大小小事务你有帮他分担过一次吗?院长每年都在想着怎样向外界人士寻求帮助,让我们这些孤儿有家可住,可你呢?却想着如何与这里的一切脱离关系。” 陶之澜咬紧牙:“我不是孤儿。” “不是?”男生冷笑一声,“那你为什么到这来?” 特雷姆立马呵斥:“潮生!别咄咄逼人,之澜她还是个孩子。” 赵潮生也觉察到语气过重,于是他扶着额头,“抱歉,话说重了。” 特雷姆:“之澜,你要去看看院长吗?” 陶之澜摇了摇头,“还是算了,我出去吹吹风。” 特雷姆注视着陶之澜走出去后叹了口气,“之澜这孩子多久才会醒事。” 赵潮生透过玻璃窗,看着那抹消瘦的背影立于月光下,良久才回身上楼。 陶之澜手撑着下巴,目光停留在教堂顶尖的十字架上。 周湾用胳膊肘戳了戳她,“欸,把你的地图借我瞅瞅。” 听后,陶之澜从裤包里掏出折叠好的地图,然后沿着折痕小心翼翼地展开,平铺在腿上。 A3纸大的地图上用红笔画了两个圈,这就是他们所属城市——清源市,他们则住在离市中心相距甚远的北渔镇,他们礼拜一至礼拜五都会坐车去市郊区的公立学校上学,其余时间都会留在教堂参与礼拜天的弥撒,或是去不远的海边守着一次又一次的日落与来往航船。 周湾顺着海指向了另一个红圈,“这个是不是你说的那个什么什么……”他抬眸想了想。 “昭海市。” “对对对,你要去这吗?” “就是这。” 周湾掰了一半身旁小男孩手里的饼干,然后送进了自己嘴里,“这城不还是沿海吗?和我们这有什么区别?” “我就是在那出生的,我要回去找我的亲生父母。” “但你怎么去?” “我也在想办法。” “你后年就联考了,不能以联考成绩考去昭海市吗?” 陶之澜将地图折叠起来,“我等不了了。” “可是……” 陶之澜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年底之前我必须离开这。”语毕她牵起身旁小女孩的手往屋内走,“小奈该睡觉了,姐姐带你回屋去。” 小奈撅着手指点头,“嗯!” ^ 清晨的第一束光穿过琉璃窗落了进来,窗外的知了声也在这一刻猛然响起,高调地宣布夏日的到来,同时也嘈杂让人难以静心。 特雷姆在每个并排而睡的孩子们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以此来唤醒他们,直到她发现最后一个床位空了出来,她直起身才见陶之澜已经 2. Amber 2 Amber [] “啪” 陶之澜扣开一瓶桃子汽水,一边仰头喝一口,一边侧身坐在排球馆内的阶梯上。 她用手背抹去额头的汗,而后她察觉有人靠近,别过头去只见排球教练坐在她身旁。 “之澜,听教练一句劝,你应该尝试增重了,以你现在的体重,根本到达不了体考要求的体重标准。” “教练,可我吃不了那么多,”之后,她目光落在排球馆门口站着的女生身上,话锋一转,“谢谢教练好意,我同学找我有急事,我先离开了。” 陶之澜站起身,长腿跨过脚下阶梯上的凳子,然后从第二阶梯直接跳下,落地后她又喝了一口汽水才跑过去。 “怎么了,慧慧?” 蒋昀慧拿出两张票勾唇在她眼前晃了晃,“平海旧址博物馆今日开馆,去吗?” 陶之澜毫不犹豫地扯过票,“去。” 二人趁着初一生放学然后混入其中,就这样不被人察觉地溜出了校门。之后二人打了个车,很快就到了博物馆,因为首次对外开馆,来此的游人十分多。好在检票速度很快,二人用不了多少时间便进去了。 馆内很大,占地百亩不为过,因为时间有限,陶之澜目标明确的来到海外藏馆区。 屋内温度很低,前脚刚踏进去,一切来自夏天的声音便被隔绝在外。 陶之澜四下打量一番,然后在每个玻璃罩前都停留几秒。这里有世界各地的藏品,比如眼下这个来自斯特维特的镂空折扇,还有厄尔维多贵族的画卷。 “阿澜快看这个,是不是你说的昭海市?” 闻声陶之澜上了二楼来到蒋昀慧的身边,她指尖抵在玻璃罩上,一双杏眼缓缓垂下,只见玻璃罩内是一张黑白照片,里面站着一对年轻男女,男人穿着西装,女人穿着一件复古连衣裙,其背后建筑是低矮的平房,在照片的右下角标记了日期“1X80年4月21日”。 陶之澜的指尖微微下移,目光也落在了照片下方给的官方解说。 “1980年4月21日,我市著名作家林嘉叶先生与昭海市作家伊美亚在昭海市实现首次跨海会面。” 陶之澜拿出手机迅速拍了一张照片。 无论在平海还是北渔,有关彼岸之城——昭海市的消息都少之又少,当下陶之澜所搜集的也就只有一张地图,一张黑白照,还有她脑海中那些稀疏的片段。 “阿澜,我刚搜了一下林嘉叶先生的微博,他的签售会就在这周六,说不定你可以去问一问。” “签售会去问不太好,我私信先生吧,希望他能看见。” “嗯。” 二人回学校时,正遇上校领导在校门口巡查,她们按照以往翻墙的成功经验,便想要浑水摸鱼过去。 蒋昀慧先从墙上跳下来,见操场树林里没人,抬头轻唤了一声陶之澜,她这才从墙上跳下,可刚落地树林中传出来一男一女的声音。 “我刚刚听见声音了,是不是主任?” “不会,根本就没有声音。” 陶之澜对蒋昀慧做了个“嘘”的手势,二人正欲抬脚离开,刺眼的手电筒光猛地照向她俩。 “你俩干什么?” 陶之澜二人还未开口作答,树林中的那对情侣却先惊叫一声。 陶之澜与蒋昀慧对视了一眼,叹了口气。 半个小时后,二人与那对情侣同从政教处出来人手一份检讨模版书。 “有校门不走,翻什么墙啊?真是的,就怪你们。”那女生埋怨道。 男生拉了她一把,“少说几句。” 蒋昀慧冷笑一声:“不是你自己莫名其妙的叫一声把主任引过去的吗,关我们什么事?” “怎么就不关你们的事了?” “吵什么吵?”陶之澜眯着眼环手抱胸盯着那个女生。 那个女生瞬间哑巴,陶之澜趁着时机拉上蒋昀慧转身就上楼。 而这时,陶之澜抬了一下眼皮,隐隐瞧见前方有人走下,还未看清人样,但见对方手腕缠着的菩提子她便察觉不妙。 赵潮生手插.在校裤兜里,然后停住了脚,与陶之澜同处一平面上。 他垂眸间,手已经迅速的从她那抢过检讨模版,浏览了一番后问:“逃课去了哪里?” 陶之澜垂眸,而后目光移向别处,底气十分不足,“我有必要告诉你吗?” “没必要,不过逃课的事我会如实告诉院长。”语毕,他将检讨折叠好交回她手中,然后淡然的走下楼梯。 陶之澜朝他“喂”了一声。 她才因为擅自出走的事气的院长住院,现在稍有好转绝不能再让他老人家受气,她见赵潮生没有回身的意思,于是喊道:“赵潮生!” 只见他已经走到了一楼,她回身急忙对蒋昀慧道:“你先回教室,我去处理些事情。”话音刚落,她便寻着他的足迹追了出去。 陶之澜一路追到食堂旁的贩卖机前,赵潮生穿着白色运动款短袖校服,从背影看去他的身型修长匀称没有多余的赘肉。 “那个……你能不能别和院长说我逃课的事?” “啪嗒” 两瓶桃子汽水从贩卖机里滚落出来,赵潮生伸手取出,回身之际已经扣开易拉罐拉环,他上前将其中一瓶汽水递到她眼前。 陶之澜没有接的意思。 “不喜欢还是不想喝?” 陶之澜着实怕了他这副吃人面孔,于是抬手接过。 赵潮生见接过,这才喝着桃子汽水便开始往回走,也没有搭理陶之澜方才的请求。 陶之澜单手插.在腰间,瞧着他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道:“赵潮生,你听到我刚才说的话了吗?” “听到了,我会考虑的。” “……” ^ “嗡嗡嗡” “啪” 周湾半梦半醒间一掌拍在脸上,而后他又挠了挠脸翻了个身继续睡。 陶之澜仰面朝天,手里拿着的蒲扇在轻缓地扇动,屋外蟋蟀与知了声此起彼伏让人难眠。 她辗转几次,最终坐起身走下床穿鞋,她扶着门框单脚站立,纤细的手指挑出后脚跟的凉鞋带,然后掀开帘子朝北院另一栋楼的二楼看去,那是院长与赵潮生住的地方。 二楼屋内的明暖灯光照得琉璃窗泛着金光,她探出头见左右无人,只有教堂内烛光摇曳,她想 3. Amber 3 Amber [] “同学们,把《信息技术新课标1》翻到五十六页。” 陶之澜一手翻开书,另一只手操控着鼠标却点开了浏览器。她轻轻地敲击键盘,直到打出“昭海市”三个字,然后她点下搜索。 页面刷新后,出现了一页的有关昭海市的资料,大都是昭海的作家演员相关的,连昭海市一张照片也没有。这和她上次搜索的内容基本相符,一页资料没有多少的实质内容。 转而又去微博找到了林嘉叶先生,她点开私信点开聊天框,指尖也已搁在了键盘上,却在下一刻关上了私信。 她想着昨晚赵潮生与自己说的那句话,心中时常不是矛盾与挣扎。 这节课下课后,陶之澜独自回到教室时,窗外正阴沉下来,她推开窗将手伸出去,湿热的风吹动着她的裙子,从她这角度可以看见远处山与山之间的海岸,以及碧蓝的海水。 “喏,限量款桃子汽水。”蒋昀慧将易拉罐推到她面前,趁她拿汽水时,再关上了窗。 “桃子汽水还有限量款?” 蒋昀慧立在她跟前撑着桌子,目光在易拉罐上停留片刻又抬眸看她,“你再看看呢?” 陶之澜将易拉罐翻转过来,便不淡定地捂嘴尖叫,“是狙击乐队!他们居然和桃子汽水联动了!” “今天星期几?” 陶之澜勾唇,对上暗号:“星期三的约定。” “走!” 蒋昀慧拉上她就跑出了教室。 二人这次逃课去的是藏在海边的一家小酒吧,为什么要用“藏”来形容,因为一般人是寻不到这里来的,而这里也处处藏着惊喜。 蒋昀慧推开小木门,木制屋内贴着许多九零年代的海报,还有许多有关海平区的老映像。屋内烟雾缭绕,却不闷热。现在是晚上七点半,酒吧已有近半的人了。 二人弓着腰随便找了一个角落里的位置坐下,点酒时走来一个年轻男生,蒋昀慧要了和往常一样的平海冰啤,闻后男生很绅士地转身去了吧台。 这时,台面上的彩灯闪烁了一下暗淡下去,从侧面台阶上走上一个穿着纯白T恤的男生,灯光原因看不清男生的五官。 几分钟后,由电子琴演奏的前奏响起,随着吉他声的加入,磁性慵懒的嗓音唱道:“ 如梦般的一次聚会, 宣传单上倦怠的女孩, 顺着缓慢紧凑的groove。 舒缓的过滤工作, 楼层的角落无聊的气息, 惹人牵挂的孤独女孩, 淡淡的柑橘色, 赤唇与粉颊。”(注:摘自日文歌《BloodyMaryGirl》中文歌词) 冰啤上桌后,蒋昀慧拿起啤酒就要与陶之澜碰杯,见她怔忡在那,便用才握过冰啤的湿答答的手碰了碰她的脸。 她缓过劲儿来,然后和蒋昀慧简单的碰杯,但她的目光一直落在台面上那个弹着吉他的男生。 这是她来这个小酒吧第一次听这个男生唱歌,对于她而言这无疑不是一个惊喜,这个男生的声线是如此的熟悉,同时嗓音带着的慵懒又是那么的陌生。 台上的灯光亮了,男生在弹着吉他,却不是她心中想的赵潮生,在她的记忆里,赵潮生给院里的孩子们用吉他弹过曲子。 今天的陶之澜喝了很多酒,她没有顾及后果只想痛痛快快的醉一次。 陶之澜伏在桌上,一手枕着头,另一只手还握着酒瓶,她晃了晃空酒瓶,意识模糊,嘴里却在碎碎念。 “我想回家……” 她又喊了一声:“妈,你在哪?” 蒋昀慧酒量一直都很好,所以她准陶之澜醉倒在自己面前。 她伸手摸了摸陶之澜的发顶,不知道为什么竟心疼起来。 陶之澜察觉胃里翻江倒海,她细长的眉毛蹙了蹙,终于恢复了一些意识,倏地站起身跑出酒吧蹲在垃圾桶前一阵狂吐。 吐完后,她如释重负的瘫坐在地上,双手向后撑入细沙中,她偏头看着不远处的海水,随即打了个嗝。 蒋昀慧付了钱从里面出来,将一直在响的手机递给她,“赵潮生的。” “我…不接。” 蒋昀慧帮她按了接通键,然后递到她耳边。 对方咬字很重,“陶之澜,你人在哪?” 她没敢答话,分明怕赵潮生,却次次都做一些出格的事情。 “说话。” 陶之澜左右看了看,借着酒劲上头迷糊道:“我没去哪啊,正经酒吧喝酒。” “正经酒吧?”赵潮生眉梢一挑听笑了,“正经酒吧现在也准未成年随意进入了?” 而后他话锋骤转,“发定位过来。” 陶之澜后劲还没过,她将手机拿远了些:“什么?这里信号不好,我听的不是很清楚……” “陶之澜……” 赵潮生话刚说出口,电话就挂了,他半眯着眼看着备注“阿澜”二字,随即他打通了蒋昀慧的电话。 蒋昀慧接通电话直起身背对陶之澜。 “你们现在在哪?” “橘子海。” “帮我照看她,我马上过来。” 蒋昀慧挂了电话后,陶之澜一边比划一边吐槽,“我和你说,那个赵潮生是我再生父母还是我谁啊?我干啥他管啥,我就不能有点自己的想法爱好了?” “行了,别抱着人家垃圾桶不放,早知道你喝醉是这模样,我就不让你多喝了。”蒋昀慧将她从地上拽起来,一路扶着她走到公路边等赵潮生。 大约十多分钟后,一辆轿车停在路边,从后座下来一个穿着校服衬衫的瘦高男生。 “你的摩托车呢?” “维修去了。” 蒋昀慧和赵潮生是初中同班同学,又因为赵潮生上学比旁人都晚些,十四岁才读初一,所以与陶之澜还有蒋昀慧同级。 赵潮生从蒋昀慧那接过陶之澜时,她已经睡熟了,便反身背上她。 陶之澜身上没有多少肉,背着她,赵潮生并不觉得有多重。 蒋昀慧家就住这附近,但这一条路并不好打车,担心二人无法及时回家便问:“等会儿你们怎么回去?” “不用担心,你先回去。” “行,阿澜在你这我就放心了,先走了。”语毕蒋昀慧在路边扫了一辆自行车,便骑走了。 赵潮生低头看了一下表“八点半”,还能赶上回北渔镇的末班车,于是他背着陶之澜走在沿海的公路上。 暖黄的路灯在蜿蜒的公路上竖了一路,来往车辆不过两位数,今晚有雾,月亮被迫藏进了深海。内侧车道上的椰子树叶随海风摇曳,知了与蟋蟀同声合唱,显得聒噪。 陶之澜手环在赵潮生的脖子上,脸颊靠在他的肩头,他能感受得到她湿润,参杂着酒精的呼吸打在他的颈脖上。 这是他第N次背陶之澜了。 记忆重叠,让他想起一些旧事。 “阿澜别睡,马上就到诊所了。”赵潮生背着仅有八岁的陶之澜奔走在公路上。 “好……潮生哥哥,我不困,我一点都不困。” “对,不要睡,哥哥给你唱歌听。” “嗯。” “碧水蓝天,树影摇曳,月亮躲进被窝里,阿爸阿妈出海去,二娃独坐门槛哭鼻涕……” 回过神来时,赵潮生仍哼着这首民谣行走在路上,轻缓的旋律里透着悲,却比暖黄色的路灯更明亮更有指引方向的作用。 其实,十七岁前的赵潮生和十五岁前的陶之澜,他们之间的关系不是像现在这般僵硬与敏感,更多的是依赖与温情。 在陶之澜十五岁那年,不知她从哪听到自己出生在昭海市,便性情大变,发了疯般四处打听这个城市的消息,为此学校也不肯去,谁劝说都不行,固执叛逆的可怕。 赵潮生停步,别过头瞧了瞧熟睡的陶之澜,然后将她往上提了提,抬眸间前方就是车站台了,通往北渔镇的公车都只有夜班,可能念及晚上沿海公路并不容易打到车。 好在等了几分钟,公车进站,赵潮生背着陶之澜上了车,找了个双人座后将她轻轻放下。 公车司机看着后视镜,热心地提醒:“小伙子,别让你同学坐窗边,晚上风大。” “嗯嗯,谢谢,我知道。” ^ 梦里,陶之澜看见了好多飘落的粉红花瓣,视角一转,眼前是一座复古平房,在平房身后还立着个阁楼。 她猛地睁眼,一位老人的沧桑面容正倒映在她眼中,她一惊,一个翻身坐起身。 她紧攥着被单,惊魂未定地唤了一声:“院长爷爷,你怎么醒了?而且……怎么在这?” 张启民一身白色太极服,手背在身后,笑着眯起双眼,“昨个醒的,澜澜娃儿,你这酒量不行啊。” 她摸了摸脸颊,再一抬眸看着张启民身后还站着特雷姆修女,以及逆光而立的赵潮生,她目光又一转,窗外还有以周湾为首的几个小鬼头凑热闹。 社会性死亡。 她拍了拍后颈,讪笑:“大家都在啊。” 周湾在外喊道:“澜姐威武!” 陶之澜冲周湾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然后只听赵潮生说了句:“我去厨房看看午饭怎么样了。”语毕他走了出去。 4. Amber 4 Amber [] 平海港口。 “你们几个动作麻利一点,快点!” 一名穿着花色衬衣的外国男人叼着根烟,对着一群搬运工指手画脚。 “小老板,快来喝口水歇歇。”一名穿着灰色工服的中年男人正立在他身后,弓着腰给他扇风。 听后,他回身躺在椅子上,然后取出烟接过中年男人手中的水杯喝了一口。 “波尔特。” 被点名后的他险些呛水,他抬起墨镜一看,笑道:“赵潮生?来来来,坐下聊。” 赵潮生显然没有闲心,他就说了一句话:“当初谈这个单子的时候,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还有规定这个东西?” “你小子就想着钱钱钱,这规定就写在墙上你自己没看见。”他伸手拽赵潮生,“快坐下,你站着我有压力。” “现在上千斤椰子运不出去,到时候全烂掉,你当我积攒的钱是粪土?” “你忘了我也有投资啊,这海外运不出去,往内地运呗,想赚钱方法多了去了。” 这时,波尔特从椅子上起来,从包里掏出一个精美的盒子,打开一看是一块玉。 波尔特小声说着,“你带回去给张师爷看看是不是真的。” 赵潮生拿起这块方方正正的玉吊坠,然后前后翻了翻,“哪来的古玩意?” “城西不是有个旧集市吗?有个瞎老头子摆摊儿买贴身多年的玉石,他说这石头有一两百年了,那瞎子还说自己是昭海人,现在哪还有什么昭海啊,不都统称坞海吗?笑死了。” 赵潮生一听,眉梢一挑随即将玉怀给他,“既然不可信,就别验真假。” 波尔特“啧”了一声,又把玉放回到他手里,“不就是几箱椰子吗?我明天就在内地给你找个买家,你就拿去给张师爷看看这玩意值不值,这总行了吧?” 赵潮生眉梢一挑:“行。” 波尔特给身边的中年男人使了个眼色,男人拿着一瓶红酒递给了赵潮生。 波尔特叼着烟,隔着迷雾含糊不清地说道:“老规矩拿好啊,”随后将烟夹在指缝间开始夸夸其谈,“我太了解张师爷了,给钱还不收,你说这张师爷跟我真是老乡?” 赵潮生接过那瓶洋酒掂了掂,“谁当初哭天抢地的跪在院长面前喊着‘老乡,终于找到你了’?”他将玉揣回包里,“行了,货就靠你了,东西我会第一时间让院长看的。” 波尔特挥了挥手,对他做了个飞吻,“下次来玩,海二娃。” 听后,赵潮生先是伸出食指指着他,随后伸出大拇指朝下,“不准叫我乳名。”语毕,他戴上头盔骑上摩托车,油门一轰开走了。 中年男人小心翼翼地给波尔特扇着风,“小老板,刚刚那人和你是什么关系啊?看起来很熟。” “你说对了,打工仔,”他喝了一口水,躺回椅子上,将遮阳伞扯到眼前,“就是很熟。” ^ 临近日落,太阳最后的光照不仅不减弱还毒辣起来。 便利店门口的风扇吹的嘎吱响,陶之澜趴在柜台上一边手动扇风,一边仰头舔着即将化成水的老冰棍。 电风扇转动着,刚停在陶之澜面前,她凑近冲着风扇“啊——”的叫,回应她的是自带电音的声音。 “囡囡啊。”便利店老板娘从里面推出一辆电瓶车。 陶之澜坐正身子瞧着老板娘将车推在路边,又见她戴上头盔坐上车后才侧面对她说:“我去区里弄点事儿,你就帮我盯着铺好吧?” “嗯嗯。” “想吃啥就拿,别跟阿姨客气哈。” “嗯。” 老板娘走后,陶之澜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打开一看是林嘉叶先生发了微博,而后她点开私信,聊天框里的内容还在,她咬着唇还是点了发送。 当她如释重负的搁下手机时,老冰棍已经化了滴在玻璃柜台上成了一片水,她急忙拿开手机跳下高脚椅,以免水流在身上黏腻着让人不舒适。 “叮叮叮!” 自行车的铃铛急切的在店外响起。 “喂,阿澜,守什么店啊?广场那今天有露天电影看!不去占位?” “今天有电影,真的?”陶之澜立马兴奋激动起来。 男生穿着白色的背心冲她比划,“是啊,我帮我爸妈他们去抢位置,你也快去!” “不行,安安,我答应周阿姨看铺子的。” “哎哟,我有周阿姨的电话,我马上给她打一个,你就快去吧。”话音刚落,林安南就掏出手机。 陶之澜激动坏了,几个月才能看一次的露天电影她当然要去给院里的孩子们争取。 她跑出店却被林安南拉住,“你跑多慢啊,”他下车把自行车推给她,“骑车回去。” “那你怎么办?” “广场离这就几百米,我跑过去足够了。” 陶之澜领情,快速将自行车调转方向骑上车时冲林安南挥了挥手,“明天回学校请你吃饭。” 陶之澜小脚踏得飞快,天气闷热难耐,那汗水顺着额头滑落在肩上,她急转了好几个弯,瞧着眼前是长长的阶梯后,她猛地跳下自行车并将之扔在一旁,她抹着汗,三步一个台阶的跑了上去。 因为主教堂周遭一圈都不能高声喧哗,她也是进了北院后才放声大喊:“小奈、跳跳你们快拿凳子,今天广场有电影看啦!” “耶!电影!” “太棒了,太棒了!” 孩子们纷纷拿上小板凳和自己喜欢的玩具。这时,张启民与修女闻声从屋里出来。 陶之澜笑道:“广场有电影,爷爷和修女去吗?” 张启民一点也没有老年人该有的样子,立马活动筋骨,“电影好哇,走,去看看。” 修女则含笑:“我就不去了,之澜,记得照顾好孩子们。” “好,那我先骑车过去给你们占位置。” 张启民拉住她,劝道:“莫急,莫急,我早让湾子去广场占位了。” 陶之澜应该是一路来累的发懵,好一会儿才听明白张启民说的什么,她点头应了一声。 张启民背着手,穿着白色太极服,“走,咱们现在过去。” 跳跳和几个孩子围了过去,个个像小猴子般跳脱可爱。 “爷爷爷爷,你说今天的电影有没有大灰狼?” 小奈反驳他:“什么大灰狼啊,爷爷别听他的,今天应该是小熊□□。” 另一个孩子:“是奥特曼!” 张启民摸了摸孩子们的头,“大灰狼、□□和奥特曼都好哇,要不你们跟爷爷比赛看看谁最先跑到广场?” “爷爷。”陶之澜担忧地唤道。 “不打紧,孩子们开心就好。” 孩子们已经拿着凳子按耐不住,跃跃欲试了。 张启民抬起手,嘴里念着:“预备备,跑!” 张启民话音刚落,所有孩子蜂涌而出,只有张启民假装跑了几步然后停滞不前了。 “哈哈哈哈,爷爷你耍赖。” 张启民捂着腰,摆了摆手,“老了老了,让他们跑去吧。” “那我陪您走过去。” 陶之澜陪同张启民到达广场时,已经坐满了人,她目光四处扫视,最终停在第一排。 周湾磕着瓜子,本就黑的脸被晒的通红,他冲陶之澜挥了挥手,“这!” 二人走了过去,第一排看去都是自家孩子,二人落座后,一旁的林安南递了三个对半开的西瓜给她。 “周阿姨请的。” “我只有周末多守几天铺子还她人情了。”她见林安南身旁无人便问:“你爸 5. Amber 5 Amber [] 屋内灯光忽明忽暗。 赵潮生坐在张启民身前,看着他拿着放大镜仔细地辨别手中那块玉的真假。 过了一会儿,张启民放下放大镜和手电筒,然后取下老花镜,揉了揉鼻梁。 “这玉有些年头了。不是这边的东西。”随后他又戴上眼镜,拿着手电筒对着玉指给赵潮生看,“你仔细看看里面的絮状物,”然后又拿出自己珍藏多年的本国玉,“你看这两个絮状物是不是不同?但本质和光泽亮度都相同。” “嗯。” “玉不假,但是不是来自昭海这就说不清了。” 赵潮生做了个“嘘”的手势,随后他别回头看了眼躺在床上睡熟了的陶之澜。 张启民笑了笑,看透了一切,只是有些话并未说出口。 “行了,你赶紧去休息吧,明天还要去学校。” “那我明天抽空把玉给波尔特拿过去。” 张启民连忙摆手,“不用你送,那小子下午就给我打电话了,要亲自来拿。” “好。” 赵潮生刚起身,张启民唤住了他,“潮生啊,有些东西急不得,物极必反,还不如放任自流。” 赵潮生并未听明白张启民指的是什么事,只是点头应答下来。 ^ 天刚刚亮,陶之澜便站在镜子前刷牙,她打了个哈切,睡眼惺忪地看着镜中,自己憔悴又白瘦的脸。 “早饭想吃什么?” 她看着镜子里依靠着门上的赵潮生不由一愣。赵潮生身型瘦高,肩宽腰窄,穿学校的短袖衬衣简直再合适不过。 陶之澜吐了一口泡沫,“不要鸡蛋就行。” 随即她喝了一口水然后吐掉,抬眸抹掉嘴上泡沫时,发现赵潮生还在门口,她放下杯子转身正准备离开,手腕却被攥住。 “等一下。” 陶之澜别过头看他,下一刻瞳孔一缩,温热的指腹在她鼻尖一抹。 “有泡沫。” 陶之澜猛地打开他的手,低声地说了句,“谢谢。” “陶之澜。” 她往前的脚步一顿,却没有回身。 赵潮生则立在她身后,缓缓开口:“我们非得是现在这样吗?” 陶之澜鼓起反驳的勇气回身,“那你觉得怎样合适?”她攥紧了手,眼眶渐红,“我离家出走是我不对,但归根结底是因为谁?如果不是你那天咄咄逼人,我会走吗?我做什么事在你眼里都是叛逆,不正当,固执。院长爷爷从没在我这方面说什么,一直都是你在阻止我!赵潮生,你变了,你早就不是我的潮生哥了,明白吗?” 赵潮生一直认为自己没有变,小时候怎么照顾陶之澜的,现在依旧怎么做。而他却以为陶之澜还会是以前的那个笑起来很甜,喜欢粘着他的女孩。 但就因为陶之澜在搜寻有关昭海的线索那一刻起,这一切都变了,他开始焦躁,担忧甚至是小心,因为什么呢?还是个未解之谜。 之后在摩托车上,二人同样一句话也没有说,直到到了学校门口,陶之澜下了车,赵潮生将头盔取下拿在手中看着她道:“今天放学我在这里等你。” 陶之澜自顾自地打理裙边,过了一会儿才从后座上拿起手提包,漫不经心地抬头,拿好友打了个幌子,“我约了阿慧去看电影。” 她说完便转身离去。而赵潮生的目光却锁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在校门里。 ^ 湿润的风从窗外吹来,历史老师正站在讲台上讲课。 陶之澜伏在桌上,因为小腹疼的厉害,她攥紧了拳头浑身冒汗。 坐在她身后的蒋昀慧察觉到异样,于是拍了拍她的背,“要不要我告诉老师?” 陶之澜摇摇头。 见此蒋昀慧只好踹了一脚陶之澜身旁男生的椅子,小声说:“把窗子关上。” 男生瞪了一眼蒋昀慧,不耐烦地关上了窗户。 终于熬到了下课铃打响,陶之澜快速地跑出了教室,蒋昀慧担心她于是急忙跟上。 她跑进厕所脱下内裤一看,鲜红的血液占据了米白色的内裤,她又转身扯起后面的裙边,又是一抹鲜红,那一瞬间,她不知所措。 她盼了好几年的月经总算来了,可是没想到却陷入了窘境。 当同龄女生在十二岁就已经有了月经时,她却毫无动静,加上孤儿院里没有人和告诉她应该怎么做,她内心是无比的担心,怕成为别人口中的异类。 这时,厕所门敲响了。 “你还好吧?” “阿慧,那个...我来姨妈了,你有卫生巾吗?” “啊?我昨天刚用完,我帮你去找别的女生借。你等等我。” 陶之澜一下扑到门上,难以启齿地补充一句,“等一下,我裙子有血......” “好,都包在我身上。” 之后过了十多分钟,厕所里传来了急切的脚步声还伴随着熟悉的女声:“快开门东西都给你拿来了。” 陶之澜刚开门,一只手攥着一件黑色外套就伸进来了,她接过衣服,发现衣服下还藏着一片卫生巾,她快速地换上卫生巾,转而看向衣服时,她嗅到了衣服上熟悉的味道。 “你去找赵潮生了?你知道我和他有仇。” 陶之澜打开门走了出来,手里还攥着那件衣服。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这个学校和你较亲的人我只能想到他了。”蒋昀慧拿过她手里的衣服,说着说着就给她围上了。 “刚刚合适,你快去老李那请假吧,我就不陪你去了,上次逃课就已经警告过了。” “嗯。” 之后陶之澜走到办公室,发现班主任和其他老师都不在,但是看见班长和几个班干在数卷子。陶之澜本来打算在外面走廊等的,结果被班长叫住。 “陶之澜,你来找李老师吧?”她目光落在陶之澜腰上的衣服,心中大概明白了,于是道:“要请假条吗?” 陶之澜点了点头。 班里的同学与陶之澜的关系都一般,但是唯独眼前这个徐幼璇曾经多次帮她解围。 “你过来吧,李老师走前,把请假条给了我。” 她说完便 6. Amber 6 Amber [] 一辆摩托车行驶在沿海公路上,而远处,日落余晖将海面照的金灿灿,成群的红嘴海鸥在海平面上觅食,一艘艘出海的航船也正准备归港。 赵潮生将摩托车停在路边,他取下头盔挂在后视镜上,然后走下了车。陶之澜将头盔放在后座上,她看着海岸边的伫立的灯塔,愣住了。 “带我来这干什么?” “你不是最喜欢星罗湾灯塔吗?” 听后,她看向不远处红白相间的灯塔,海风一阵吹拂,她理了理额前的头发,这可是她小时候,吵着嚷着要爬上去的灯塔。 “不想上去看看?” 说实在的,陶之澜的确心动了,但是她故作淡定,“那就去看看吧。”她说完便走下公路,小心翼翼地踩着礁石,往灯塔走去。 赵潮生的目光一路跟随,他嘴角一弯,也跟了上去。 陶之澜看着赵潮生顺着灯塔外墙的楼梯,爬上了塔顶平台,她低头拴紧腰间的校服外套,随即也爬了上去,快到塔顶时,眼前的梯子少了一根承重,这时,一只手伸到了她的眼前。 陶之澜迟疑片刻,还是抓住了赵潮生的手,她借助他的手臂力量,顺利上到了塔顶的平台上。 塔顶海风“呼呼呼”的从她耳边吹过,她缓缓地站起身,朝栏杆靠近,她下意识地将双手放在栏杆上。 远处,碧蓝的海水和日落后的天空融为一色,从这角度看去,还可以隐隐看见对岸小岛。 陶之澜抬起一只手,闭上眼,感受着强劲的风穿过她指尖。她想象自己化身一只鸟,飞在海上,前往心之国度。 赵潮生侧头注视着她,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想要去触碰她在高处的手掌,可刚抬到半空,他还是收了回去。 “你还记得小时候,我们跟着大人们去捕鱼吗?”赵潮生指着远处的小岛,“就是那,你落水了......” “我早就不记得了。” 陶之澜话虽如此,但她心里却记得无比清楚,是赵潮生从海里把她拖到了岛上。 赵潮生也没说什么,包里的手机却震动起来,他只好拿出来看了一眼备注,便背对着风接通了。 “波尔特说......你那边怎么这么吵?” “我在海边,”赵潮生别过头看了眼陶之澜,往前走了几步,“波尔特怎么说。” “波尔特说,港口那边可以给我们提供,容纳一个集装箱的坑位。” “才一个?”赵潮生蹙眉,心想着总比没有好,于是开口:“你们在港口等我,这批货我亲自盯。” 他挂了电话,没想到陶之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你在做生意?” “这不是你应该知道的事。”赵潮生将手机放回包里,转身直视她。 “难怪,”她想起这半年,赵潮生总是频繁往外跑,她神色漠然:“爷爷知道吗?” “他不知道,等生意做大了,我会跟他说的。” 陶之澜耸了耸肩,表示对此无感。而后她补充了一句:“我不想在这里了,下去吧。” “好。” ^ 赵潮生骑着车带陶之澜回了北渔镇,他将摩托车停在了教堂北侧的拱门前。 “我还有事,你先回去吧。” 陶之澜从摩托车后座上走下,把头盔还给了他,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上了阶梯。 “阿澜。” 听后,陶之澜灰扑扑的英伦小皮鞋停在了阶梯上。她转过身去,只见赵潮生朝她伸手,将一个黑色口袋递到她眼前,那里面装的是给她买的卫生巾,和一些调理月经的中药。 “东西别忘了,听医生的话,药按时吃,卫生巾记得一小时一换,不够用了给我打电话。”他叮嘱道,又顺带指了指她腰间的校服,“我的校服你丢盆里就是了,晚点我回来洗。” 她脑子里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只是“哦”了一声,拿过塑料袋,转身走上了楼梯。 见她消失在楼梯口,赵潮生这才掉头往港口方向驶去。 陶之澜推门朝着院子里喊了一声:“我回来了。”可进门后,她却发现院里没人,于是往里走,才瞧见窗口外爬着一群孩子。 周湾冲他做了个“嘘”的手势,又朝房间里努了努嘴,陶之澜好奇地走到周湾身边,将手放在眉上,朝玻璃窗里看去。 只见一名外国男人正在跟张启民交谈着什么。 “这男的好眼熟啊。”陶之澜低头对着周湾说道。 “他就是那个平海港的管事啊。” “管啥?运输吗?”陶之澜脑子灵光一闪,“等等,运输?那不是可以带自己出海了?” “怎么可能,犯法的。”周湾当即打断了她不可取的想法。 “快、快,他们出来了。”周湾话刚说完,便拽着陶之澜和一群小人儿,就往一旁盲区走去。 “咔哒。” 房间门被打开了。 波尔特拍马屁道:“我就说嘛,没有看错人,我就听您的话,拿这玉去卖个好价钱。” “一般人很难分辨的出来这玉是不是来自昭海,不过这玉的确少见。”张启明单手背着,另一只手翻转着玉石。 “昭海?!” 波尔特和张启民的目光都被这一声惊呼所吸引,纷纷朝着一旁望去。 陶之澜从盲角走出来,周湾伸手去拽她却拽了一个空。她走到二人跟前抬头看向张启民,“爷爷,你们是不是有昭海市的消息。” 波尔特眼神一亮,托着下巴,“哎呦,这么小的年龄,居然还知道昭海,可以啊,不愧是张师爷的培养出来的孩子,”他笑着冲着张启民竖起大拇指,“这历史成绩肯定很棒。” “你去过昭海吗?那里是什么样子啊?”陶之澜追问。 “阿澜,这位是平海港运输主管波尔特,是客人,你这样没有礼貌了哦。” “好吧,”陶之澜也察觉到自己行为有些冒失了,于是伸出手,向正式的介绍自己:“你好,我叫陶之澜。” 波尔特回握,“你好呀。”他转头对着张启民夸赞道:“这姑娘长的多好看啊,她父母肯定也不差。” 波尔特说到这,猛然想起这里的孩子都是孤儿,可能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 他急忙当着张启民的面打了一下嘴巴,“瞧我这张嘴,说话不过脑子。” 陶之澜垂下眸,不过她快速调节回原本的状态,抬眸时坚定地说道:“我肯定是遗传我父母的优点,你没有说错。” 一时间都陷入了沉默中,这时,波尔特率先打破僵局,“今天港口那边还有事,我就不留下来吃饭了。” “那我送你。”张启民对着大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波尔特叔叔,我能要个你的联系方式吗?” 陶之澜说完这话后,目光转向张启民,注意着他脸上的情绪变化,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发怒,而是十分的平和。 “可以啊,你来平海港,我带你去逛逛,长见识。” 波尔特从包里摸出一张纸,写下了电话号码拿给了她。 陶之澜攥着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耳边想起张启民的声音:“阿澜,我先去送客了哦,照顾好弟弟妹 7. Amber 7 Amber [] “大家都安静一下,我现在讲一个事情。” 徐幼璇站在讲台上,手里攥着一叠资料。 “班长,什么事非得赶着吃饭的点说啊。”一个男生站起身故作不满地嚷嚷道。 其余男生也附和他。 “就是就是,班长就放我们先吃饭呗。” “吃饭!” 陶之澜则伏在桌子上,压在手肘那侧耳朵里正戴着耳机,她将手伸进包里,按下了音乐播放键,熟悉的打击乐器的旋律在她耳边响起,她指尖有节奏的在桌上轻轻敲打着。 蒋昀慧见她伏在桌上,便知道她又在偷听歌了,于是故意和她身旁的男生换了一个座位。 “我也要听。” 陶之澜没抬头,只是用手将悬挂在脖子上的另一个耳机,递到了她面前,随后她凑近陶之澜,将耳机塞进了耳朵里,至于讲台上的徐幼璇讲了什么,二人全然不知。 “我说完了,大家都去吃饭吧。”徐幼璇话音刚落,近大半的同学都冲了出去。 “走,咱们去一楼吃阿婆炒饭。”蒋昀慧将耳机还给陶之澜,站起身说道。 听后,陶之澜取下耳机也站起身,“阿婆炒饭人也太多了,我们去二楼吧。” “陶之澜,蒋昀慧你们俩记得吃了饭去老师办公室,咱们开个小会。”徐幼璇关了头顶的风扇,立在门口朝她们轻笑道。 “啊?”蒋昀慧上前,一脸疑惑地问道:“开什么会?” “你们刚刚没听我说的吗?”徐幼璇从资料中拿出了两份报名表,递给蒋昀慧,“学校要求高一高二,分别出个话剧表演,李老师带队,她选了我,然后是你们两个,剩下的就是自愿参加。” “李老师为什么会选我们?”陶之澜走上前和蒋昀慧并肩站在一起。 “这我就不清楚了,你们如果有好的想法,中午开会的时候都可以提出来。”徐幼璇关了灯,笑着跟她们挥手:“我先去吃饭了,等会见。” 二人往楼下走,蒋昀慧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她用手托着下巴,“好奇怪啊,我俩什么时候,在李老师那里这么有份量了?” “我俩怎么不算有份量了?上学期,我俩翻墙出去,一人一个警告处分,这不是她心里的两根刺?”陶之澜耸了耸肩,“说不定她这是给我们将功赎罪的机会,下个月就刚好满六个月,可以消处分了。” 蒋昀慧突然打断了她的话:“哎,赵潮生最近在忙什么啊?怎么每次看见他都是在往校外走。” 陶之澜顺着蒋昀慧的目光看去,只见赵潮生从教学楼的楼梯上走下,一边快步往前,一边利索的将黑色帆布包斜挎在身上,而就在这时,赵潮生猛地抬眸与陶之澜对上了眼。 “我怎么知道。”陶之澜将目光转移开。 “他那个班主任,跟他关系是真的好,他每次请假都批了,这是什么神仙班主任啊。” 陶之澜没有作答,当她再将目光转回前方时,那里早已经没了他的身影,她眼神里的光暗淡了几分。 ^ 陶之澜和蒋昀慧吃了饭便来到了办公室。原本的午间,班主任都该去守着学生午休,今天却都留在了办公室,每个工位上都站着四五名学生,想必是来报名参加话剧表演的。 “陶之澜你们来了,快过来。”李秦雪招呼二人去她的工位上。 二人从人群里挤出,终于来到李秦雪跟前,在她们身旁还站着徐幼璇以及林安南。 “安安,你怎么也在这?”陶之澜露出诧异地神情。 “我来参加话剧的,我可是一直都有当演员的想法。”林安南挑眉自豪地说道。 “有想法是好事啊,现在咱们队只有四个人,你们是核心,首先就是要把话剧的主题,以及内容定下来。”李秦雪说道。 “我觉得内容可以跟历史事件或者人物相关。”徐幼璇率先提出想法。 “历史事件......”李秦雪看向沉默不语的陶之澜和蒋昀慧,“你们有什么好的想法吗?”随后她目光又单独落在陶之澜身上,“历史老师经常在我面前夸你,上个月月考,历史又是全年级第一呢,你觉得哪一个历史事件让你记忆深刻?” “斯夫纳塔保卫战。” “我知道这个,”林安南激动的解说起来,“半个世纪以前,古亚维多的百革党先是挑起自己国家的内部战争,后来又和多国联合攻打斯夫纳,我到现在都忘不了,他们的蓝旗军与百革党大战了一个多月,他们用生命保卫了首都斯夫纳塔。” “这个内容不错啊。”李秦雪肯定地说道。 “演战争这个主题会不会太单一了?”蒋昀慧插了一句嘴。 “我觉得可以再加一个,歌颂和平。”陶之澜说道。 “那我们的主题就定为消弭战争,愿世界和平。” “好,就这个!” 李秦雪看向徐幼璇,“主题已经定下来了,内容的话,你就跟他们三个再看看,这周五把内容报给我。” “好。” 四个人从办公室走了出来后,徐幼璇率先开口道:“今天放学我们在教室留一下?” 陶之澜:“我没问题。” 蒋昀慧戳了一下林安南,却被他躲开了,“你嘞。” 林安南一脸嘚瑟,“我当然没问题啊。” 徐幼璇捂嘴笑:“这样吧,放学之后我请你们喝奶茶。” “班长人真好。”他探出头嘴角一弯,看向陶之澜,“你还差我一顿饭呢。” 她这才想起来,上次看露天电影的时候,答应了请他吃饭。 “请,多大点事,想吃什么?” “去吃锅烧意面。” “可以,今天去吧。” 陶之澜话音刚落,目光转向前方时,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随后她收起笑意。 其他人也止住了笑声。 在前方,赵潮生刚走上台阶,便和陶之澜的目光对视上了,他往下扯了一下帆布斜挎包,随即缓缓朝着他们走来。 徐幼璇的目光一路跟随着他,直到他停在陶之澜的身前,她才垂下眸子,看向一旁。 而陶之澜也是没想到他会停在自己跟前,因为这个点他应该赶回去上课了。 林安 8. Amber 8 Amber [] 傍晚的沿海公路上,依稀可见来往的几辆轿车,今日云层厚实,瞧不见落日黄昏。林安南蹬着自行车靠边骑行,陶之澜坐在林安南的后座上,一路上二人有说有笑。 林安南转过身来看着陶之澜,“你知道我家隔壁的老周叔吗?”他又转过身去用力地蹬着自行车,小喘着气,“他那个小孙女把他假牙泡尿壶里了。” “啊?”陶之澜大笑起来,“那老周叔不得气死,他那个假牙听说还镶了一个金。” 林安南笑道:“你没见老周叔那个脸铁青,我当时幸好捂着嘴,不然肯定笑的眼泪汪汪。” “老周叔天天宝贝着他那假牙,没想到也有今天。” 林安南回过头来又瞧她:“这周六我生日。” “你生日又怎样?”陶之澜垂着头,轻轻摆动着自己的双腿。 林安南目光落在她松软的发顶,轻笑道:“来玩呀,我爸妈办了酒宴。” “你爸妈又不喜欢我,我去干嘛?”陶之澜双手撑在座椅两侧,猛地抬头和林安南对视了一眼。 “谁要他们喜欢,我喜欢就够了。”林安南话音刚落,他立马慌乱了手脚,自行车不受他控制,于是刹住了车,他走下来看向陶之澜急忙解释道:“你别误会,我对你是朋友的那种喜欢,我就是不喜欢我爸妈的那种偏见,我们还是好朋友。” 陶之澜听后,也没说什么,她见离家不远了,于是从座位上走下来,然后一声不吭地背着包往前走,林安南则推着自行车跟上她。 “那你来吗?” “你都这么说了,我不来就说不过去了。” “那好,我再去把蒋昀慧和班长喊上,到时候我们几个吃完饭,我请你们去游乐场。”林安南欣喜着说道。 “我不信,平海的游乐场门票可贵了,你有那么多钱吗?” “我有啊,我自己存的。” 林安南瞧着陶之澜一脸疑惑的样子,于是抬起自己的手,“我们拉钩,我说到做到。” 陶之澜看着他勾起的小拇指,忍俊不禁:“谁要跟你拉钩啊,我们都快成年了。” 林安南将手伸到她眼下:“啧,拉一个呗,就这最后一次了,回味一下童年嘛。” “我才不要。”陶之澜抱着帆布包就往家的方向跑。 “哎,你还没给我拉钩呢,陶之澜!”林安南急忙推着自行车追赶她。 林安南终于追到陶之澜跟前,他攥着她的手腕,跟小时候一样死皮赖脸地说道:“就一次,最后一次了。” “好吧。” 林安南立即勾起小拇指,陶之澜也勾起小拇指,然后扣住了他的手指。 “咳咳......” “爷爷?” 陶之澜吓得立马收回了手,随后她目光一转,落在了张启民身旁的赵潮生身上。她察觉到赵潮生的看向自己的目光里,带着几分冷意,却又见赵潮生又将目光转向了别处。 “张爷爷,潮生哥晚上好。”林安南有礼貌地朝二人问好。 “好久没见安安了,你爸妈身体都还吧。” “他们都好。”而后林安南思忖片刻,开口道:“爷爷,周六我过生日,我邀请了陶之澜去我的生日宴。” “好啊,我没意见,你们玩的开心就好。”张启民笑道,“提前祝你生日快乐,安安。” “谢谢爷爷,那我先回去了。” “路上慢点。” “好嘞。” 林安南骑上自行车边往自家院子去了。 张启民见林安南走远了,这才侧身看向陶之澜,“之澜,你先回去,我跟你潮生哥出去走走。” “好。”陶之澜目光转向赵潮生,却发现他并没有看向自己,于是她走上楼梯往院子里走去。 陶之澜刚推开门,无数花瓣从天而降,陶之澜一怔,她垂下眸看着小奈和其他孩子,“你们这是在干嘛呢?” 周湾失落地“啊”了一声,“你怎么回来了?我们都还以为是潮生哥回来了。” “今天潮生哥哥过生日呢,我们准备给他一个惊喜。”小奈手里拽着小熊玩具,糯糯地说道。 陶之澜突然想起下午在学校的时候,赵潮生拽着她的手,欲言又止的样子。或许是在想,怎么将他生日这事说出口。 “我们都给潮生哥准备了礼物,你嘞,你该不会忘了吧?”周湾靠在墙上上下打量她。 “这你就别管了。”陶之澜攥紧斜挎包的带子就进了屋。 另一边,张启民和赵潮生并肩走在公路边上。这个时候,天逐渐暗了下来,海浪滚滚而来,用力拍打着公路旁的礁石, “今天你就成年了,有想过之后去哪吗?”张启民眯着眼睛看向远处。 “我就留在北渔镇。”他垂眸思考了一会儿,“或者留在平海,我想离你们近一点。” 张启民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他背手继续往前走:“我身体大不如前了,也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院里的孩子们各有各的性格,之澜那孩子,更爱自由,她要是想走,你不要强留,就让她去吧。” 赵潮生听到此处,却沉默了。 张启民是明眼人,很多事他一眼便能看出来,他笑着摸了摸赵潮生的后脑勺:“我知道,之澜那孩子,小时候体弱多病,一直都是你在照顾她,现在她也大了,很多事情就该让她自己做决定,我们都不能再插手了。” “我知道了。” 张启民转身撑在公路栏杆上,迎着海风,眺望远处:“时间过得真快,四十年就这么过去了。” 赵潮生知道这四十年,说的并不是他们这群孩子的,而是说的张启民的四十年。赵潮生是孩子们里唯一一个知道真相的人。 张启民叹息:“逃到这里也有快二十年了,走的时候除了教堂,都是自建房,也不知道那里变成了什么样。” “可能跟平海一样吧。”赵潮生顺着张启民的目光看去。 “等安顿好这些孩子后,我想回去看看。”他拍了拍手上的灰,“时间也不早了,看着这天要下雨,我们往回走吧。” “好。” 他们再次回到院子里时,弟弟妹妹们都抱着为他准备的礼物站在他面前。 小奈:“潮生哥哥,这是我存着大白兔奶糖, 9. Amber 9 Amber [] 陶之澜自从得知,林安南将钢笔给了赵潮生后,她便再也无心做作业了,坐在桌子前抓耳挠腮,将卷子上写下的数学答案改了又改。 这时,周湾推门进来,“你怎么不出去给潮生哥庆生啊?” “我晚点再去。”陶之澜故作认真的在卷子上写写画画。 “都十点了,够晚了,小奈他们都回房间睡觉了。”周湾轻轻掩上门,走到她身旁,“你该不会,真忘了潮生哥的生日了吧?” “周湾?” 特雷姆修女打开门朝屋内喊了一声,在见到陶之澜之后,她招呼周湾过去:“别打扰你阿澜姐学习,时间不早了,快跟我回屋休息了。” “哦,好。” 周湾看了眼陶之澜,这才不舍地离开。周湾走了之后,院子里最后的灯也熄灭了,只有陶之澜做作业的屋内还亮着灯。 院子外安静了下来,只听得见蝉鸣声声。陶之澜想着这个点赵潮生应该睡了,于是松了一口气,沉下心来继续写作业。 好不容易将文综的最后一套卷子写完,她伸了一个懒腰,随后将卷子全部收进帆布包里,手在包里停顿了片刻,迅速将耳机和手机拿了出来,她起身关了灯,摸黑打开门走了出去。 离零点还有三十分钟,这个点她往往喜欢去拱门的平台上,听狙击乐队的旧歌。今日狙击乐队出了新歌,这让她兴奋不已,她一步跨两个台阶一路跑上了平台上。 可没想到已经有人在这里了。借着海上悬挂的一轮圆月,陶之澜看清了对方的侧脸,原来是赵潮生,她目光下移,落在了他凸出的喉结上,从这个角度看去竟然带了一丝性感。 赵潮生察觉到了目光,于是收起手里的信封,原本背抵着墙面的身子也直了起来,他侧头看向陶之澜。 陶之澜立马回过神来,转身就要跑。 “回来,没让你走。” 陶之澜顿住脚。 “转过来。” 陶之澜攥紧耳机和手机随即背在身后,不情愿地转过身去,目光却投向别处。 这时,她看着地面的影子离自己越来越近,她终于抬起眸子,可谁料赵潮生已然立在了她跟前,一阵压迫感袭来。 二人四目相对,她眼见着赵潮生俯.身,自己的身体也不由得往后,二人此刻离得十分近,近到她仿佛可以听见他的心跳。 她在出神之际,背后的耳机和手机被抽走了,当她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她只好跳起来去他手里抢。 “赵潮生,你快还给我!” 曾经总是喊他潮生哥的陶之澜,第一次喊出了他的全名,本该是一件令他感到生气的事情,他却心中参杂了一丝说不出的愉悦。 赵潮生背对着她,轻而易举地挡下了她乱抓一通的小手,他从包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MP3,将耳机插上,随后按下播放键。 “还给我!唔......” 陶之澜注视着赵潮生将耳机的一端,放进了她的右耳里,熟悉的旋律在下一秒,便顺着耳机线进入了耳朵里。 “是狙击乐队的新歌。”陶之澜瞳孔一缩,眼中尽是欣喜。 赵潮生牵起她的手,将MP3放在她的掌心里。 陶之澜前后翻动着MP3,令她陷入二次欣喜的是,这款MP3和狙击乐队新歌联动的,之前她一直想买,但为了给赵潮生存钱买礼物,她也只能忍痛割爱了。 “喜欢吗?” “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赵潮生垂眸,眼里藏着笑意,很自然地接下了她的话。 赵潮生看着眼前欣喜若狂的陶之澜,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在那一刻,他觉得一切都没变。 过了几分钟,陶之澜冷静了下来,她将MP3还给了他,“我不要。” “为什么?” 陶之澜摇头:“今天你过生日,不应该你送礼物给我。” “我答应过你,这是奖励你月考历史考了第一名。” “好吧。” 赵潮生嘴角轻微一弯:“钢笔很好用,也只有你,还记得我喜欢用钢笔写字。” 听到这里,她垂眸看着掌心里的MP3,耳机里正放着轻慢的旋律。 她压低声音很轻地说道:“生日快乐...” “什么?” 此刻,耳机里的音乐已经来到副歌高.潮部分,由轻慢转变成了轻快的空拍,犹如惊鸿一瞥的心动。 她抬眸与他目光相对。 “生日快乐,潮生哥。” ^ 闷热的教室里,历史老师正在拿着课本,结合着ppt讲着世界近代史。安装在教室四个角的风扇快速转动着,可并没有起到散热的作用,窗外是此起彼伏的知了声。 一些同学禁受不住热气,疲倦地伏在桌上。整间教室,抬头听课的不过十多人。 陶之澜坐在第二排,她时而托着下巴看向历史老师,时而又低头写着笔记。 “上节课,我们讲到了斯夫纳塔保卫战,有谁还记得这场保卫战的历史背景?” 陶之澜听后举起了手,历史老师的目光短暂的落在她身上,随后又看向另一边,她也别过头,只见徐幼璇也举起了手。 “班长来回答一下呢?”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百革党为了攻占斯夫纳塔而实行的一场军事行动,当时斯夫纳塔的蓝旗军顽强抵抗,历时两年最终获得胜利。” “很好,”历史老师朝她作了一个“坐”的手势,随后历史老师她看向陶之澜,“陶之澜同学,你还有补充吗?” “没有了。” “那我们接着讲厄多湾战役。” 陶之澜再次回头朝着徐幼璇的方向看去,正巧二人的目光相撞上。徐幼璇没有回避,而是自然地朝她微微一笑。 陶之澜也回了她一个笑,随后缓缓转过头去,她总觉得徐幼璇今天有些不同,因为徐幼璇以前从来不在课上举手,属于默默努力学习那一类,尽管这样前几次的历史成绩,徐幼璇都是年级第一。 上次月考刚好考到了陶之澜熟悉的知识范围,所以才拿了第一名。但她回忆起刚才的笑又心想,会不会是自己想多了。 下课之后,陶之澜拿出笔记本开始整理课上笔记,她却在这时察觉到有人站在身旁,她抬起头,刚好看见了徐幼璇。 “陶之澜,把你的历史书借给我看看呢,我抄一下你的笔记。” “好。” 陶之澜将一旁的历史书递给她。她接过书,又补充了一句,“后天就是周五了,我们话剧的内容定了吗?” “我再想想,明天给你答复吧。” “嗯。”徐幼璇拿着她的书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徐幼璇翻开了陶之澜的书,书上的笔记十分的整齐,重点都会用彩色的笔勾画出来。字迹也非常的漂亮大气,特别像她记忆里那个少年写的钢笔字。 由于下节课是排球课,所有女生都留在教室里换衣服,其他的男生则去男厕所。陶之澜快速地在位置上换好了短袖短裤,这时,她私藏的手机亮了屏幕,她从抽屉里拿出手机,只见是微博的一条私信提醒。 她纳闷地点开,却发现是著名作 10. Amber 10 Amber [] 陶之澜终于等到了林嘉叶演讲完毕,她挤进人群中试图去拦住即将退场的他,这时有工作人员上前制止了她往前,一时心急的她朝着林嘉叶的方向喊去。 “林先生,我是在微博上私信你的人,我想找你谈谈。” 不远处的林嘉叶顿住了脚步,他回头看向陶之澜,随后他对着工作人员说道:“让她过来吧。” 工作人员听了之后这才放开了她。下一秒,她跑到了林嘉叶的跟前,正想开口,林嘉叶却浅笑着打断她,“跟我来休息室吧。” 陶之澜点着头,跟上了林嘉叶。休息室就在后场的玻璃门后,林嘉叶推开门打开了灯,走到饮水机旁为她接了一杯水。 “随便坐。”林嘉叶端着水杯走到茶几前,将水递给她后便就近坐下。 陶之澜手握纸杯,抬眸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中年男人,男人戴着厚厚的眼镜,穿着一身灰色休闲短袖,给人一种温文尔雅的气质。 “我记得,你是想问关于昭海的故事吧?” “嗯。” “那你知道坞海市吗?” 陶之澜蹙眉,“坞海?这个市我知道,但是这两者有什么关联吗?” “他没改名前,便叫昭海。” 陶之澜神情略显低落:“难怪我怎么搜,都没有太多有关昭海的线索。原来方向都错了。” 林嘉叶背靠在沙发上,目光看向她,“你为什么想知道昭海呢?” “我出生在那里,我觉得我父母有可能还活着。” “在平海,像我这一辈的人,都经历过二三十年前的变革,其实你可以询问家里年长的老人。” “不,”陶之澜坚定地摇头,“他们都不希望我去了解这个地方。” 林嘉叶大概猜到了什么,于是没有再往下询问。 “我就是想找你了解一下,昭海是什么样子的?” “他啊,”林嘉叶手肘撑在扶手上,细细地想了想,“很美,复古式建筑,你见过全木搭建的房子吗?就像那样的。在昭海有一种花,叫白楹,现在依然是坞海的市花。但现在那里的人,却早已经不是土生土长的昭海人了,你就算现在过去了,也没有原来的样子了。” “我梦里面经常梦见你说的那种复古建筑。” “我半年前才去过,昭海的标志性建筑已经没有了。”他喝了一口自带的茶水,“所以就算你现在去,其实意义也不大了。” 陶之澜还没有死心,继续询问:“我在梦里总是梦到一个地方,那里有一个红色的桥,有流水,还有飘落的花瓣,有个两层楼的复古建筑,你知道这里是哪吗?” 林嘉叶摇了摇头,“在昭海像你说的这些有太多了,比如红色的桥,在昭海至少有六七座。” 听后,陶之澜神色黯淡下去,一年前,她从镇上一个疯疯癫癫地老人嘴里,听到了自己的出生地,但是那位老人半年前就已经去世了,导致线索中断,所以她现在手里可用的资料太少了。 这时,林嘉叶的助理敲响了玻璃门,“林先生,咱们该走了,晚上您还约了叶先生一起吃饭。” “好,我知道了。”林嘉叶对着助理应下之后,转而看向陶之澜,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这上面有我的联系方式,以及工作室的地址,有什么问题你随时可以来找我。” 陶之澜接过那张名片在前后翻看之际,林嘉叶已经起身走出了休息室,她将名片放进了校服包里,随后起身走出了书店。 刚出书店,她还寻思着蒋昀慧人去了哪里,结果一通电话打了过来,她一看是蒋昀慧,于是接通了。 “我的祖宗,你终于弄完了,快来平海图书馆,我快演不下去了。” “好,我马上来。” “记得走停车场,别走正门。” “知道了。” 陶之澜挂了电话便打了一个出租车往平海图书馆去。过了七八分钟,陶之澜出现在了地下停车场,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然后坐着电梯来到了图书馆一楼大厅。电梯门刚开,一张令人生寒的面容映入了陶之澜的眼中。 “你看陶之澜这不是回来了吗?” 蒋昀慧急忙将她从电梯里拉了出来。 “你怎么来了?”陶之澜故作淡定地说道。 “又逃课?”赵潮生压低了嗓音。 “也不算吧......我只是来找本书......” “找什么?”赵潮生一步步逼近她,蹙起眉,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又跟昭海有关是不是?” 陶之澜微攥拳头,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蒋昀慧突然插在二人中间笑着打圆场,“我们都快回学校吧,这里真不是聊天的地方。” 赵潮生收敛起眼里的怒意,往下扯了扯斜挎的帆布包带子,侧身疾步从二人身旁绕了出去。 至始至终,陶之澜的目光都是锁着眼前的盆栽,只有蒋昀慧注视着赵潮生离开,随后她转过头来看向陶之澜,“我没想到你和赵潮生的关系,已经变得这么僵硬了,初中的时候,我们玩的好的几个出去玩,不是都还好好的吗?” “可能都变了吧。” 陶之澜吸了吸气,平复了一下心情,“走吧回学校。” ^ 周五放学以后,陶之澜和蒋昀慧走在教学楼的走廊上,这时,二人感觉后脑勺的马尾,被往后拽了一下。 “谁啊,手这么欠。”蒋昀慧往左后方看,结果发现没有人。 “还能有谁啊,安安呗。” 原本躲在陶之澜身后的林安南,这下直起身走到二人身前,面对着她们倒着走,“你俩今天逃课去哪了?都不说带上我。” “我们是去办正事,带你只会坏事。”蒋昀慧说道。 “你就是觉得咱们友谊淡了是不是?”林安南装着一副伤心的模样。 蒋昀慧抄起拳头就要揍上去,“你是不是要演?”林安南见状脚底抹油似的跑下了楼梯。 “蒋昀慧,你能不能温柔一点,你看看陶之澜。”林安南将手放在嘴边,冲楼梯上的蒋昀慧喊话。 蒋昀慧给他竖了个“中指”。 林安南在一楼等她们:“喂,你们要不要去平海港玩?”